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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婵娟自照最高枝,垂緌流响寂夜时^……

作者:五醍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容秋自外面容光焕发地进来。


    裴妍见她身上衣服换了件葱倩的直身裙,头发重新梳拢过,脸上也匀净,知是她的姊妹们帮她收拾过了,不禁有点眼热——亲人在身边就是好,她也有些想裴妡和裴娴啦!


    门外有仆妇来请,容秋赶紧扶裴妍去花厅。


    本就是家宴,她们到时,诸人已经齐了。


    张茂特意在花厅外迎她,引她到自己身边的另一张食案后入座——二人并未成婚,因此没有合席。


    裴妍还未过门,诸人只当她是来府里做客的故人之女。


    裴妍见张茂的对座是一对中年夫妇。妇人头梳倭堕髻,身量比裴妍还高些,体型丰满壮硕,皮肤与张茂一样白皙,眼神清亮,看人时目光灼灼。虽是女子,却自有横阔气度,心知这便是张家大姐张瑗了。


    妇人身边的男子身材微胖,一身石蜜色宽袖儒袍,头戴黑巾儒帽,手持凤羽褚尾,见到她时含笑点头,一派雍容,想来便是那位大姊夫——雍州刺史之子唐熙了。


    这次裴妍可以从成都王与司马毗的魔爪中逃出,张大娘的重甲居功至伟。裴妍当即趋步上前,与大姐寒暄见礼。


    张瑗凤眼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会,见这个小女郎虽如传言那般,长相瑰丽,姿色倾城,但言止有度,看人平正,仪态端方,并无半分传言中的轻佻之态,想起京里那些无根之言,不禁为她心疼。


    “外物而已,妹妹若喜欢,留着防身就是。”


    “怎好夺阿姊所爱。”裴妍受之惶惶。


    “嗨!”张瑗大气地一摆手,指了指自己,玩笑道:“那还是十年前我在闺中时打着玩的。你看我现在,还塞得进去吗?”


    张瑗自生产后便在发福的路上一去不返,她也不以为意,胖点好哇,有肉壮实,拿刀都轻松很多!


    她犹嫌不够热络,特意绕过食案,促狭地对她耳语道:“待你过了门就知道,咱老张家,什么兵器宝物没有?区区一套重甲不算什么。你要十套都能给你置办上!”


    裴妍秋水般的眸子瞬间一亮,明面上含羞带怯地低下头来,实则心内窃喜——她那还是雏形的女兵卫队,可算是衣甲不愁啦!


    裴妍不意张大娘是这样爽朗的性子,先就喜欢上这位英姿飒爽的大姑子来。


    上座的贾蓁冷眼瞧着,心里又翻腾出一股无名的酸水——她进门多年,为张家忙前忙后,从无懈怠,却未曾见这位大姑子对自己青眼有加。倒是裴妍一来,张大娘就殷勤上了。


    哼,捧高踩低!


    可惜了!


    贾蓁扶了扶鬓边,河东裴氏虽在,但这位裴元娘却是实打实的罪臣家眷。论起助力,还不及自家呢——他阿耶每年可没少给府里送钱!


    席上,张大娘又问起裴妍的住处。


    一旁的张茂接口:“景政坊的别院空着,我已派人去收拾,晚间便送元娘过去。”


    张瑗点头,如此甚好。


    贾蓁听罢,心头骤然一紧。她狐疑地看向身侧的夫君,只见张寔神色淡淡,与一旁的姊夫唐熙说笑,并未理会她。


    贾蓁脸色一白,心内不安起来。她身为主母,统管后宅事。前几日张寔特意交代她——二郎不日便要回府,裴家元娘也会同行,要她收拾出一处客院来,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他从没与她说过,裴妍要住外面去!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心思幽微,从不做无用功夫!


    他在试她!


    贾蓁惴惴地捂住心口,勉励不让自己失态。她仔细回想,方才,自己照顾裴妍还算周详,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只除了……


    她急忙侧头,却发现自己的乳媪许氏突然不见了。方才她还在自己身后的!


    贾蓁心内更加惶惶,正欲抬手,唤别的婢子去寻人。


    “不必找了,”张寔借饮酒之便,抬袖遮面,低声道,“那刁奴与另一个梳头婆子屡范口舌,已被杖毙,以儆效尤。”


    贾蓁只觉五雷轰顶,身子止不住打起颤来!那梳头婆子也就罢了,可许氏是她的乳媪,她的心腹!他怎么能,问都不问过她一声,说打杀就打杀了!


    张寔抬眸,锐利的眸子若利箭般直指靶心:“夫人有异议?”


    贾蓁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吱声。


    张寔又给她面前的漆盏里斟满酝酒,语调轻柔,却听得贾蓁心惊胆战:“到底是夫人的陪房,为夫擅动夫人的人,理当赔罪!”


    贾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心绪,抖抖索索地捧起漆盏,回饮了一杯,不料被酒水呛到,狠狠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捂住心口平复下来,再拿眼看向张寔,眸中带着十足的畏与恨。


    张寔却就此揭过,继续与堂下的兄弟姊妹谈笑风生,浑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贾蓁狠狠地一掐虎口,将喷薄的泪意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脸上挂着的笑,牵强得比哭还难看——方才,她饮酒之时,分明听张寔森森地道了一句:“多年兄弟情,岂能毁于愚妇之手!”


    愚妇?他说哪个?贾蓁借着饮酒,抬袖遮面。这么多年夙兴夜寐不辞劳苦地持家,到头来,就换了这么一句怨怼!就连自小看着她长大的乳媪,也受其牵连,顷刻丧命!


    不就是委婉地警告了一下张茂未来的新妇么?谁家新妇初来夫家不要受点磋磨?她身为长嫂,这点体面没有?


    织金的袖口挡住眼底恨意,猩红的眼尾射出不忿的余光,缓缓从堂下诸人脸上扫过——张家,何其无情也!


    张寔眼角瞥过妻子,知她又想岔了,不免摇头。他在京城主持家业多年,心里门儿清,有些人看似聪敏,实则糊涂,贾蓁是也;而有些人,看似憨顽,实则通透,裴元娘是也。


    若张家还是以往的小门小户,贾蓁如此,无伤大雅。可随着家门兴起,安定张氏雄霸西北,贾蓁作为未来主母,不思同力协契,奋楫笃行,反而小性多心,无风起浪,难免让人寒心。


    他不是没动过其他心思——这世道,富易妻贵易友,再正常不过。然而,糟糠之妻不下堂,想到妻子这些年与自己同舟共济的情谊,以及为自己生儿育女的辛劳,难免又心软起来。


    哎,这事她既悟不了,他只能慢慢教了。张寔准备晚上回去,好好与妻子再说上一说。


    另一边,裴妍的位次恰好能看到贾蓁的全貌。她扯扯身边张茂的衣袖,低声问:“大嫂怎么了?”


    张茂不以为意,宽袖下粗粝的大掌握上她的,满是薄茧的手指甚而在她的手心里挠了挠。


    裴妍不满地瞪他。


    张茂不再逗她,看了眼堂上面色惨白的贾蓁,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却为兄嫂讳,并未直言,而是漫不经心地道:“无事,只是大嫂身边有两个下人,乱嚼舌根,被行了家法罢了。”


    裴妍看向贾氏身后,她记得她身边原有个螺青色半袖直裙的老妪,早前在她的房门口也是见过的,如今却不见了人影。


    她心里一动,问他:“那两个下人里,不会有一个是梳头的婆子吧?”


    张茂不答反问:“如此,可解气了?”


    裴妍看向上首言笑晏晏的张寔,不禁感慨:“你大哥笼络人心很有一套。”


    她手上一紧,就见身边的张茂突然肃了脸色——裴妍从未见他如此正色过。


    就听他道:“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阿妍,大哥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也是。”


    这话,既是对裴妍的安抚,亦是变相的告诫。


    裴妍却觉得,这兄弟俩有意思得很——都说当面训子,背后教妻。张大郎将将在酒宴上规制了自己的妻子。张茂就来规制她!


    仇不隔夜,端的是兄友弟恭!


    呵!


    不过,裴妍沉默下来,平心而论,自古妯娌难为。她自小目睹母亲与二婶多年龃龉,轮到自己,她自然希望可以和张家大嫂好好相处——前提是,她不犯人。


    可张茂还拽着她的手,殷殷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裴妍看了眼上首谈笑自若的张寔,和强颜欢笑的贾氏,想着经此一事,短期内这位大夫人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尤其张家大夫人,这么些年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又为张大郎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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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位不是自己轻易可以撼动的。既然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张家兄弟间也互相打了招呼,自己哪有拽着小错不放的道理?


    她自认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于是她也一改方才的娇嗔,面色跟着一肃,朝张茂略略颔首,沉声应道:“唯唯。”


    张茂心口一缓,安抚地拍了拍裴妍的手背。


    “大嫂不坏,只是近年有些左性。”


    裴妍点头,对此不置可否——识人才能论事,她与贾氏相识不过半日,还摸不准她的品性路数。


    “我又没怪她。”裴妍浅笑道。


    一直关注这头的张寔这才心中一缓。


    坐对面的张瑗夫妇才是最难,天知道兄弟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见那贾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还有那裴元娘,一会肃了脸色一会连连点头的。


    唐熙可不敢掺和大小舅子的家务事,干脆豪饮几杯,一头趴到案上——醉了过去。


    张瑗直翻白眼,唐熙可以醉,她却还得撑着应酬。哎!什么时候娘家的饭这么难吃了?


    一顿荒腔走板的家宴结束后,张茂送裴妍去景政坊。每隔一段路口,就能遇上一队三部司马的人。


    裴妍所在的轺车上挂着凉州刺史府的铜牌,张轨威名远播,来往军吏见了,自无人敢上来为难。


    裴妍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禁感慨——连夜里也不消停,赵王这是心虚到什么地步!


    “他真是多虑了。”张茂本靠着车窗闭目养神,突然道。


    这个“他”,显然是赵王。


    “在他登高一呼前,不会有人动他。”张茂睁开眼,撩起一侧的窗帘,望着虚空的夜色,缓缓道。


    裴妍想起司马毗说的“他当初如何设计贾后的,别人照猫画虎,也同样设计他!”


    原来,大家都在等——等司马伦迷了心智,等他跨过君臣大防,等他龙袍加身,甚而,等他杀了傻皇帝,那才是,真正动手的时机!


    “旁的我不管,只我三哥和公主嫂嫂不能出事。你答应过我的!”


    张茂回头,黑漆漆的车厢里本看不见什么,可是裴妍的眼睛太亮了,尤其一本正经地与他说话的时候,那双扑闪的眸子好像启明星般,带着结束暗夜的渴望,让人难以忽视。


    裴妍眼见着张茂的脸贴了过来,车厢却突然一顿。


    “砰”二人的额头撞在了一起。


    张茂怒目撩帘。


    就听外头的容秋连忙禀报道:“方才差点碰上左卫赵将军的车架,还好两边都收住了。”


    “赵泉?”


    裴妍好奇地问:“这是谁?”


    “赵王的人。”张茂简明扼要地答道。赵泉本不是人物,但他的表兄王舆却是赵王心腹。


    他整整衣衫,正预备外出与之打个招呼。


    却听容秋在外边接着道:“那位将军好生客气,二话没说,就避道路边,让咱们先行哪!”


    “哦?”


    裴妍小声问张茂:“你认识他?”


    张茂摇头:“素昧平生。”


    他心里疑窦丛生。已近子时,一个新晋的将军,居然与自己在人迹罕至的坊间相逢,总觉得太过刻意。


    他撩起帘子,见自家车队正从赵家牛车边经过。那牛车蒙得严严实实的,除了驭车的童子,也未见赵泉有下车与自己寒暄的意思。


    他放下帘子,眉头紧锁。莫非,是自己想多了?赵泉明显避着自己,这样的偶遇,若真是苦心为之,又有何用处?


    裴妍见他拧眉沉思,不禁有些心疼。修长的食指点在她的眉间,一点一点的,将那叠加的皱皮抹匀:“再思虑下去,就要城糟老头了!”


    她顺着撩起的窗帘看了眼外边,不以为意地道:“你不是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那赵泉若真有旁的心思,后面自然会露马脚的。你又何需忧虑呢?”


    一席话虽未能解难,却也算是排忧了。张茂浅笑,点点她的鼻头:“还是元娘通透!是我着相了!”


    轺车外,容秋握紧手里的腊丸,听着车里的玩笑声,眉头紧皱,只怕用不了多久,着相的便是元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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