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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自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吃完饭,秦梓需去找耿剑秋,两人一起将杨莲的文件盒存进了隔壁派出所的证物库中。在存入证物前,秦梓需还对照着清单列表和早先拍下的照片一一核对无遗漏。如此,才放下心来。


    秦梓需回酒店房间时,章弥真已经收拾干净房间,又躺回床上去补眠了。秦梓需也跟着睡下,一口气补了4个小时睡眠的两人,在下午2点多被电话吵醒。


    来电的是吉克,县里的刑侦大队来了,吉克让她们赶紧下来,到派出所汇合。


    两人迅速起床更衣,章弥真学乖了,换上了秦梓需刚为她买的登山雨鞋,那双白色运动鞋她没舍得穿,先收了起来。


    下楼时,章弥真打了个呵欠,道:“吉克不会是没睡吧,到底是年轻,我感觉我年纪过了30以后,确实体力不如从前了,熬夜也不大能熬得动了。”


    “你已经够可以的了,还想怎么熬啊?你昨晚上那真叫一个神行太保啊。”秦梓需走在她后面,好笑道。


    章弥真神情严肃:“你要知道,这人世间能做出一番成绩的人,无人不是熬夜王,要动用别人休息睡觉的时间来奋进,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才能取得超越常人的成就……”


    她话到一半就被秦梓需打断:“等等,大记者,温着你的鸡汤,派出所已经到了,要喂鸡汤就要喂给领导吃,必须显得你特别伟大才行。”


    章弥真咬牙,冲她背上揍了一拳,秦梓需笑呵呵受下了。


    她们在派出所的会议室里见到了县刑侦大队派来的人,是队长亲自带队来的,他带来了4名侦查员,还有痕检3人、法医2人,对于一个偏远县级大队来说,这个阵容已经相当豪华了。


    大队长名叫邹天,是个相当干练少语的人,听所长介绍完情况,又和秦梓需等人简单认识一下,他就二话不说带队出发了。


    第一站就是李家所在的坡上,车子停在坡下,两名法医不下车,车子送他们去殡仪馆验尸。剩余一行人直接走上去。


    现场拉起了警戒线,看守现场的警员已经不是小宋了。因为镇上来电了,网络也通了,此时的小宋正在派出所内部继续查秦梓需安排给他的事。他一样几乎一夜未眠,但好歹没有秦梓需等人的奔波劳累之苦,歇了几个小时,还算精神不错。


    邹天开始安排工作,三名痕检先进入现场,待他们铺好勘查安全路径,其余人才好方便入内。


    邹天则亲自带着侦察员,先分头到附近邻居进行查访,主要的侦查内容,一是关于昨夜发生了什么,村民们都在做什么。二是关于李家人际关系的询问,这些都是侦查要做的最基本工作。


    邹天询问了一下秦梓需等人是要留下等待现场勘查,还是跟着一起去查访。秦梓需却并未二选一,而是提出打算上山。


    众人完全不解她要做什么,所长忙道:


    “秦老师,您是要查有没有人露宿的痕迹吗?我们派人到山上去看了,没有发现呢。”


    秦梓需笑了笑,道:“没发现很正常,山上那么大,哪儿能那么容易发现呢。不过我是打算找找看褐鳞环柄菇的生长位置,也许会有所发现。所以,我需要吉克帮忙带路。”


    所长还待说什么,他害怕秦梓需这些外地来的“领导”在山上出事,靠山吃山的人都知道进山危险,要敬畏山林。但邹天却插话道:


    “好,秦老师你们上山去,多管齐下,节省时间。”


    这下所长也不好发表意见了。秦梓需还进一步提出了一条侦查意见:


    “这镇子不通铁路,查一查封路前出去的长途大巴车,如果嫌疑人是在封路前走的,他很有可能就是坐的长途大巴。尤其是最晚的18:30往成都的那一班车。”


    邹天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点头道:“放心,这事儿还挺紧急,我昨晚接到案情通报时,就让派出所去查了,名单拿到手,但实在没查出什么来,等你们回来咱们再详细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秦梓需交代完该交代的,就跟着吉克上山去了。此行上山的除了章弥真、耿剑秋,还有一位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所长不放心,专门派她跟着一起来。


    别看着小姑娘身高不足一米六,长得小巧玲珑,却是个跑山长大的孩子,如山中精灵一般身形轻盈灵巧,在山上如履平地。她比吉克还要熟悉这片山林,家里世代采药,她还是个小毛娃时就被祖母背着进山劳作了。


    她名叫沙马阿果,刚从警校毕业,进入派出所实习。她和吉克的关系不错,一直喊吉克“阿阳哥”,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对青年男女看上去还挺登对。


    秦梓需问起褐鳞环柄菇生长的位置,小姑娘道:


    “这个很难说,山上的环境都有可能长出来,主要看菌根的分布。我知道几个比较顽固的菌根。”


    “那这些菌根附近有没有山洞?而且这个山洞要比较隐蔽的,但又比较靠近下面的村子。最好是平时不会有人去的。”


    要同时满足这么多条件,可把阿果给难到了。她望着天想了一会儿,道:“有,还真有一个!就是菌根并不完全靠近,只是我小时候在那儿见到过,你们跟我来吧。”


    众人开始在山间穿行,章弥真气喘吁吁地跟着上攀下滑,走着一些完全谈不上是路的路,她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开始疼了。昨天晚上,她那一通跑山,当时因为肾上腺素飙升不觉得有啥,事后膝盖就感觉疼得慌,这两天她跑的山路已经赶上这辈子的总和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得咬牙继续顶着。


    由于湿度极大,这些树木植被上都挂着雨露,山林间水雾蒸腾,能见度很低。因此即便没下雨,众人仍然穿着雨衣,不然走不了一会儿,衣服就全湿了。


    她们沿着一条只有采药人才比较熟悉的脚踩出来的羊肠山道,绕过坟地的东侧向上,最后停在了一株苍翠的老树跟前。这老树斜斜地生长在山壁跟脚上,它的后方就是一片挂下来的爬山虎,密密簇簇,看上去就像一面织得针脚极密的绿挂毯。


    阿果绕过老树,拨开了“绿挂毯”,后方竟然露出一个洞口。这洞口实在太隐蔽,藏在树后,又被爬山虎遮蔽,而且入口的直径可能都不足50公分,人体型稍微胖一点,可能都钻不进去。


    “这个洞是这个树从山体上分离后出现的,我小时候喜欢钻到里面玩儿。我记得大概距离这里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棵树的树根下有环柄菇的菌根。”


    几人跟着她先去找褐鳞环柄菇,好一番查找,最后是眼尖的吉克发现了一个刚被挖过的菌根。众人如获至宝,连忙将菌根整个挖了出来,装入证物袋。待到植物学基因匹配上,就可证明李家夫妻吃下去的毒蘑菇就是从这株菌根中生长出来的。


    随即众人又返回了那棵歪斜老树所在的位置,秦梓需蹲下身,拨开“绿挂毯”,打着电筒往洞里面照。章弥真也弯下腰,跟着光线瞧,顺带问道:


    “这里面有多深?”


    “也就躺一个人的深度,大概……一米多?其实本来没那么深的,我为了能钻进去稍微舒服点,往里面挖了不少。”阿果解释道。


    “现在这里面可不只是一米多了。”秦梓需捡了个石子儿,往里面丢去,估算道,“可能被拓宽了一倍以上,能有两米,相当于是个天然的帐篷。而且,这里面明显有躺压的痕迹,泥土都是平实的。”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洞?”章弥真问。


    “这个……至少据我所知,就我一个人知道。阿阳哥之前应该也不知道。”阿果的话语里带着点小得意。


    “我确实不知道。”吉克挠头道。


    “你有多久没有进过这个洞了?”秦梓需问阿果。


    “啊……自从我出去上学,我就再也没有钻过这个洞了,毕竟长大了嘛。”阿果道。


    “你看这爬山虎,这里有新鲜的折断痕迹,这棵树上也有剐蹭的痕迹,树皮磨掉了一块。明显近期有人钻进来过,洞里的泥土上压实的痕迹也很新鲜。但这个洞,明显不是最近被拓宽的,感觉是挖了很多次,才被拓宽到这个地步。”


    秦梓需说到这儿,突然探身钻了进去。但她没有完全进去,只是侧躺在洞口,用电筒一寸寸仔细照过去,试图找到点什么。


    “您在找什么?”阿果问。


    “她在找毛发。”章弥真道。


    秦梓需找了半天,遗憾道:“这个家伙很小心啊,他可能一直包着脑袋睡觉的,不管怎么样,一会儿让痕检上来一趟,做个采样。”


    说着从地上站起身,章弥真帮她拍去背上的泥土和草籽。


    秦梓需从这个位置向山下张望了一下,从这里可以看到村里人家的屋顶,能看到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


    “阿果,你家在哪儿?”秦梓需问。


    “哦,我家就是李家后面的那幢房子,5幢。”


    “5幢?你们村里也有门牌号啊,那李家是的门牌号是什么?”章弥真还是头回注意到村里的门牌号。


    “李家是1幢。”吉克回道。


    “在这里可以看到李家吗?”秦梓需问。


    “可以的,您看,从靠近咱们的那幢屋子开始往山下数,这一溜纵列都是单数。最靠近咱们的是7幢,往前就是我家5幢,我家再往前就是1幢了。”


    “好奇怪的编号,3幢在哪儿?”章弥真问。


    “3幢老屋拆了嘛,那个屋本来也是李家的,准备给他儿子盖房子的,但他家儿子不回来了,所以李家气得把老屋彻底拆了,就留了快空地。”阿果解释道。


    “那个7幢……是老校长家吗?”秦梓需不确定地问。


    “对的,就是江校长、陆奶奶他们家。”阿果点头道。


    怪不得阿果会选择这里当秘密基地,这个位置能把这一串屋子的屋顶都纳入眼底,屋里升起炊烟,也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这样放学后在山上撒野的小孩子一看到家里生火做饭了,就知道要回家了。


    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凶手经过一番勘查,应该也能明白。


    但是凶手居然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个隐蔽的藏身之处,秦梓需却觉得不大可能。这个凶手给秦梓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好像是个外来人,从来不曾在镇子里被村民实际观察到。但他又好像对这片山林很熟悉,能够找到一个只有山娃子阿果才知道的隐蔽洞穴。


    也就是说,他可能并不是第一回来这里了。他来了很多很多遍,几乎每一回都会在这附近的山林里徘徊。他从不下山,只在山上隐蔽地观察着一切,犹如一个幽灵。


    这种行事作风,越发带给秦梓需熟悉的感觉。强烈的直觉冲击着她的大脑,尽管她一直用理性压制着,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嘶吼着:这个凶手就是他!是他找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这里面困惑秦梓需的问题太多了。首先他为什么会盯上李富国家?其次他到底在李富国的家里找什么呢?如果他是因为杨莲的事才找了过来,他该找上门的人不该是老校长江志高家吗?


    这显然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在凶手的意识里,李家才与他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关注过老校长家。


    李富国到底为什么会在吃完了那顿饭后,突然驾驶农用三轮车出镇,他到底打算干什么去?如果他没有遭遇泥石流,他应该已经顺利出镇子了。是凶手把他引走的吗?凶手到底有没有下杀手的意图,他又是怎么下的毒蘑菇?王永荷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逻辑链条似乎发生了怪奇的错位,秦梓需必须解开这些谜团。


    她打断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关于门牌号的议论,沉声道:


    “走吧,我们去现场看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投雷加更No.7)


    秦梓需五人从山上下来,恰好半道上遇到了正在附近侦讯的邹天。邹天带着两个侦查员正巧刚走到7幢,也就是老校长家门口,看到了一行人从山上下来,便立刻打招呼。


    秦梓需迎上前去,将她们在山上的发现先说了,邹天神情一凝,连忙打电话给正在1幢做现场勘查的痕检,让他们匀出一个人到山上采样。邹天还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侦查员派了过去当帮手。


    “秦老师,这个案子,您现在有什么初步的看法?”邹天请教道。


    “案情有些复杂,有些事我也只是推测,暂时没有实证。但,我认为李富国、王永荷这对夫妻发生的事,可能与我们正在查的连环积案有关联。所以邹队,这个案子不能等闲视之。”


    邹天思索道:“如果凶手一直就埋伏在山上,寻找机会用毒蘑菇给李家夫妇下毒,把他们都引走后,他进入室内,搜寻他要找的东西。然后他必须尽快离开现场,您认为他最有可能乘坐的是长途大巴对吧。


    “我现在就跟您说,现在长途大巴买票都是实名制,我们拿到了昨天案发后所有购买大巴票并离开的乘客名单。其实因为大雨和塌方,大巴车好多班次都取消了,昨天开去成都的晚班车也取消了,也就大概5:00到5:30这半小时开出去了两班车,一共也没多少人,里面全都是本地人,至少是本县的人,没有外地人。”


    “确定所有出镇子的大巴全都是实名制吗?”秦梓需问道。


    “哦……那倒不是湳枫,有县域公交也出镇子,那个就是刷卡上车,投币也行,不实名制。”邹天想道。


    “县域公交最晚一班是什么时候?”


    “也是晚上18:30。”


    “昨天正常运行了吗?”秦梓需问。


    “这……”邹天一下答不上来。


    “还得查。”秦梓需微微一笑。


    邹天有种上学被老师提问答不上来的挫败感,他尴尬笑了下,随即转换话题道:“秦老师,我们正打算问问这户人家关于昨晚的情况,您要不要一起?”


    秦梓需点头,她正有此意。章弥真完全跟随秦梓需侦查,耿剑秋主动提出由他来查县域公交的事,秦梓需有些意外,随后便让吉克带着他去了。


    于是分头行动,秦梓需、章弥真又一次来到了老校长家里。陆奶奶再次接待了一大群警察,这回就连老人都感觉到不大对劲了,她神情显得紧张而拘谨,回答问题时也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邹天询问她昨天案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员,或者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动静。老人耳背,自然是听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的,她说昨晚雨下得太大了,家里屋顶漏水了,她一直忙着收拾漏水,也没关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邹天很有耐心,反反复复问了很多遍,一直在启发老人回忆。以至于旁边的章弥真都有点不耐烦了,她心疼老人,不想看老人这么无措的样子。


    不过,老人竟然还真就回忆起了一件小事,她道:


    “我昨天早上好像看到李富国上山去了。”


    “昨天早上吗?几点?”邹天连忙确认道。


    老人道:“六点多吧,我起来后没多久的事,我出来拿柴火顺带喂鸡,就看到李富国沿着山道往山上去了。我还纳闷,这老李啥时候这么勤快过,一大早的进山。”


    “您能给我指一下吗?”邹天道。


    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带着众人走到堂屋后头,堂屋后是院子,左手侧搭了一个大棚,里面堆着柴火、养着鸡。从堂屋后门的位置向山上望去,确实能看到一条上山的羊肠道。只是哪怕在眼神比较好的警察群体看来,那羊肠道的位置也比较远了,若真有人从上面走过,似乎很难清晰地判断身份。


    “陆奶奶,您怎么知道是李富国的?”邹天确认道。


    “就是他嘛,穿着他那件永远不带换的迷彩夹克,还戴着那个洗得发白的藏蓝帽子,加上走路的那个样子,就是他。”老人似乎很笃定。


    众人彼此相顾,一时无言。


    这一条目击证词虽然不算特别准确,但着实有价值。不过要再问老人还注意到了什么,老人也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于是秦梓需接过话茬,该换了话题,询问道:


    “陆奶奶,您还记得我吧。我这次来,也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这问题比较冒昧,老校长是因为什么疾病去世的?”


    “诶,就是心肌梗死,一下人就没了。”老人道。


    “有诊断书吗?我们想要看一下。”秦梓需道。


    “有,你们要这个做什么?”老人很困惑。


    “就是做个参考。”秦梓需答得模糊。


    老人最终也没细问,就又去房里翻找起来。秦梓需和章弥真跟过去,章弥真追问道:


    “老校长在去世前,行为举止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的情绪是怎么样的?”


    老太太嘟囔道:“能有什么异常,老头子到死都是那个样子,闲不下来。成天忙来忙去的,也不知道在忙些啥。医生都说了,他就是太操心,太劳累了,诱发了心肌梗死。”


    秦梓需直接问:“他有没有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


    “害怕?”老太太非常疑惑,手上找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踟蹰道,“你这么一提,我想到有一天晚上,老头子半夜突然爬起来,跑到厨房去喝水,压着胸口大喘气,还把杯子打翻了。我被吵醒了,起来看到他这幅样子,就问他怎湳枫么了。他只是说起夜,有点咳嗽,我当时没当回事。但他当时……满头大汗的,还脸色苍白,我……”


    老太太的神色突然惶恐起来,章弥真见势不妙,连忙扶住老人,抓住老人的手安慰道:


    “没事没事,奶奶,我们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我当时就该注意到的……我怎么就,被他骗过去了呢?”然而老人被引发的懊悔已然起来,短时间内就压不下去了。


    “唉……”秦梓需叹息,有时候调查得太细,就是会引发二次伤害。让这些留在人世间的人去反复回忆痛苦的事,实非警方的本意,但为了能够查明真相,实在别无他法。


    但陆奶奶到底是一辈子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并且找到了诊断书。秦梓需拍了照,便心怀愧疚地辞别了老人。


    邹天显然积攒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询问秦梓需,但突然来电话了,是1幢现场那里的来电,说是初勘结束了,勘查通道也铺好了。邹天便立刻与秦梓需等人往回赶。


    所长一直留在现场协调各种事务,见众人回来了,又亲自迎接。


    他们沿着勘查通道进入现场,痕检为他们做初勘汇报:


    “我们通过家中遗留的鞋子,大致分辨出了现场的几组脚印。一组是王永荷的脚印,一组是李富国的脚印,还有一组陌生的脚印,因为这组脚印覆盖在了王永荷的脚印之上,并且在屋内踩得到处都是,我们大致可以推断,这应该是闯入屋内的陌生人的脚印。


    “这组脚印从外部进入,虽然有一部分被破坏了,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这是一双42码的胶鞋痕迹,步幅很大,脚印前掌深,后跟浅,像是在奔跑。从这个步幅跨度来计算,大概是个身高在175以上的人,体重不是很重。


    “但是这个人穿的胶鞋磨损很严重,感觉像是穿了很久的老鞋子,根据鞋齿磨损的特殊痕迹,我们发现这组脚印还出现在正门的玄关附近,是比较陈旧的鞋印了,我们推测,形成第三组脚印的鞋子,应该就是李富国的一双胶鞋。


    “但是据说李富国身高不足175,所以完全可以判断这一组从山后来的脚印不是李富国的脚印。也就是说,这个闯入屋里的人,事先偷了李富国的胶鞋,后来就一直穿着李富国的胶鞋活动。他应该是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秦梓需仔细盯着这些脚印,蹙起眉头。邹天则在旁问:“没有发现其他鞋子形成的脚印吗?”


    “有不少,但因为当时夜里来了很多人,分辨起来很困难,我们后续还得一一搜集鞋印来做排查。”痕检道。


    随即一行人踩着勘查通道进入屋内,痕检继续介绍:


    “这个第三组脚印闯入后,在屋子里翻找了很多东西,一些存折、单据上留下了明显的水痕,床单、被套上面也沾染了雨水,有很明显的水手印,显然是淋了雨的人从外面进来后翻的,而不是一直在屋内的人翻的。不过这个人肯定是戴了手套,所以指纹应该是查不出来的。”


    听痕检介绍到此,章弥真悄悄在秦梓需耳畔低声道:


    “这个凶手活干得有点糙啊。”


    “他很急,顾不上太多细节了。”秦梓需回道。


    这时,有个穿制服的小警官在屋外探头探脑,所长立刻叫住了他:“王智强!看什么呢,赶紧过来!”


    小警官见到所长,立刻蔫头巴脑地走了过来。所长看向众人,道:


    “他就是昨天傍晚我派回来看李家情况的人,来,王智强,你跟领导们说说看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警官嗫嚅着道:“我当时赶到这里时,屋里黑灯瞎火的,我喊了好几嗓子,都没人应。而且正门挂着锁,三轮车也不见了,我以为他们两口子一起出去了呢。”


    “你没去后院细看?”秦梓需问。


    “我去了,我穿过后院都到了后门口,打开门站在门口向里面喊了好几声,但我没有进去。当时……我家里突然给我来电话,说家里淹水了,我爸为了排水摔了一跤,把胳膊摔折了。我急得要命,想着都这么喊了没人应,肯定是没人了,我就走了。”他老实交代道。


    众人一阵沉默,秦梓需随即温和道:


    “当时是几点钟,你还记得吗?”


    “应该是晚上八点多了。我记得六点钟泥石流塌方后,我们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的。大概到了晚上八点多,我们将泥土清理了一半,发现了李家的三轮车。那个时间点,所长派我赶紧去李家瞧瞧。我开车从塌方现场到李家,一路过来大概花了一刻钟。”王智强努力回忆道。


    “你确定当时屋里黑灯瞎火,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秦梓需再次确认。


    “我确定。”小警察答得很笃定。


    秦梓需叹了口气,道:“人多半是跑出去了。那个时间点,他很可能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邹天道:“秦老师,需要向省里报告这件事吗?调动航空、铁路、公路一起协查。”


    秦梓需摇头:“这是个费劲儿的活计,可以先干着,但重心不要全放在这上面。如果我们不能在2个小时内设下路障,就无法阻止他出云南省界。药山镇距离川黔都不远,他只需要辗转几趟车,很快就离开云南,我们可能已经无法判断他往哪儿去了,何况他还非常擅长伪装,很难追踪。所以,这个方向上能查到哪儿算哪儿。”


    “那还有什么方向可查?”章弥真问。


    秦梓需思索道:“痕检将他的鞋模做出来,山上那个洞里,一定要仔细采样,力求找到蛛丝马迹。其余人可以继续走访,查找目击证言,刚才陆奶奶告诉咱们的那个证词,应当是她目击凶手在山上行走的状况,我怀疑还有人看到他了,只是没能分辨出他是谁。


    “我打算去殡仪馆一趟,看看法医那里有什么发现,你们怎么说?”


    章弥真立刻表示要跟去,邹天道:“行,我也跟您走一趟殡仪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勘察现场和侦讯留给所长来指挥,秦梓需、章弥真和邹天一道,往镇殡仪馆去。


    这镇殡仪馆是这两年刚刚修建的,在2018年之前,药山镇居民办丧事一般都是土葬,需要火化的会拉去县里的火葬场进行火化安葬。


    近两年因为紧抓殡葬移风易俗,并下了火化的硬性指标,镇子里也在努力推火葬,然而风俗没有那么快转变,现在镇里办丧事有折中的办法——将骨灰盒装入棺材下葬。


    秦梓需等人到殡仪馆的法医验尸房外,验尸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但尚未结束。在外面等候的功夫,秦梓需向邹天问道:


    “邹队,你知道李家女儿的事吗?”


    “知道,当时他家这事儿闹得很大,县里、市里都派了人来对外协调,好不容易才帮着把骨灰从韩国接回来。我当时就负责的这个案子,专程跑了一趟韩国去和韩国警方共同办案,当然我们在当地没有执法权,我算是观察员吧,观察韩方调查此案时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我们后续还要和韩方进行协调。”邹天道。


    “那调查过程中,没有疑点吗?怎么就突然食物中毒了?”章弥真跟着问。


    “疑点是没有的……我从头跟你们讲起吧。这个姑娘名叫李芝华,她算是镇子上少有的女大学生,2008年时考入了成都理工大学,一直是品学兼优。她学的是机械自动化,2012年3月份的时候,韩国一家很有名的车企来她们学校校招,她报名被选中去韩国的牙山工厂实习。


    “她大概是4月去了韩国,在韩国待了一个多月,5月22日的时候,被舍友发现晕倒在宿舍里,晕倒前她在吃饭,是自己买的小电煮锅,里面煮的是火锅。她自己买的菜和肉,用中国产的火锅料煮。


    “送医抢救,没抢过来,就这么去了。化验后,说是河豚毒素中毒死亡。”


    “啊?她吃河豚了吗?”章弥真吃了一惊。河豚有毒,应该是常识吧,这姑娘怎么能就这么大剌剌煮火锅吃啊。


    邹天摇头道:“不,韩国警方化验了她吃的那顿火锅,发现她的火锅里有猫粮。那猫粮是用鱼骨粉做的,鱼骨粉之中掺杂有河豚肝粉。韩国渔业公司内部一直存在一些黑幕,有员工私藏河豚肝,将其用冻干机制成肝粉后,混在鱼骨粉中偷运出去,走私赚外快。鱼骨粉是猫粮的主要原料之一,很可能是不小心将河豚肝粉混在了鱼骨粉里制成了猫粮,然后更不幸地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她为什么会吃猫粮?”章弥真更为震惊了。


    邹天叹息道:“这个姑娘……怎么讲,太节俭了。她家里经济拮据,出来实习开销大,却拿不到多少钱。住宿舍的时候,又出于爱心收养了一只徘徊在宿舍附近的流浪小猫,得花钱给小猫买猫粮。因为这包猫粮快过期了,她大概是不舍得扔,所以就干脆将猫粮放进火锅里煮了。”


    秦梓需蹙眉追问道:“那猫吃了怎么没反应?”


    “据她的室友说,那只小猫不见了,所以也不知道猫吃了猫粮是什么反应,也许是死在外面了,她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当时她们都没意识到猫粮有问题。”


    秦梓需摇头:“那袋猫粮是刚开包吗?”


    “对,刚开包,据说喂小猫只喂了一次。然后就一直存放在那里,等小猫来吃。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小猫再来。本来她们还打算说拿去喂附近的流浪猫算了,没想到李芝华会拿来煮火锅。”邹天道。


    秦梓需问:“从刚开包的猫粮里检测出了河豚毒素,那么这毒素在猫粮袋子里的分布状况如何?有毒物质是在猫粮的上层、中层、下层,还是无规律散布?”


    “嗯,韩国那里只给出了一个百分比的结果,没给出分布状况,也就是有跟无的区别。你知道,河豚毒素只需要非常微量就可致人死亡。”


    秦梓需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突然望向章弥真。章弥真吓了一跳,随即她好像从秦梓需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顿感一阵恶寒从尾椎骨爬上后背。


    章弥真可是刚刚收到了两只小猫啊……


    “那天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宿舍里吃火锅?”秦梓需问。


    邹天解释道:“这还蛮常见的,据说韩国工厂的伙食很差,她们这些中国来的实习生,大多都会自己买菜做饭。李芝华本来就是云南靠近川黔地区的,吃锅子是打小就养成的饮食习惯,自己煮火锅也是很正常。她在成都上学时,也没少在宿舍里自己煮火锅。


    “那天她轮休,一个人在宿舍里休息。”


    “宿舍有没有安保措施?有没有监控?”秦梓需问。


    “就是很普通的住宅楼,门口有门禁系统,刷卡进入。入口有一个监控,但楼内其他地方就没有监控了。”邹天回忆道,“当时韩国警方也查了监控,没有可疑人员进出过,而且也查了舍友和宿舍里的其他住客,这些人和李芝华无冤无仇,甚至不认识,压根也没有杀人动机。何况毒物检测是从猫粮里检测出来的,这帮人谁也没渠道去弄到河豚毒素下毒,所以就排除了他杀可能性。”


    “这个能说是食物中毒吗?这不该是食品安全漏洞致人死亡吗?”章弥真反问,“按理说就该告韩国的渔业公司!”


    “这……我们也是很无奈,事发在韩国,我们没有调查权。韩国警方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河豚毒素无法溯源,因此证据链无法闭合,不能形成公诉条件,渔业公司根本不鸟我们。


    “不仅如此,猫粮公司也不承认他们生产过程中存在漏洞,非说自家产的猫粮没有一袋存在问题,只有这一袋出问题,一定是这个姑娘自己误食了河豚毒素,跟猫粮无关。


    “而实习车企更是不粘锅,把责任全推给了小姑娘。这互相之间扯皮个没完,根本不会有结果。


    “最后连驻韩使馆都出面协调,这几家企业碍于国际观瞻,联合派律师团带了赔偿款来游说,威逼利诱,最后达成了私了协议。就老李两口子,大山里待了一辈子,哪里有心气和那种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团来斗?最后是拿了40万人民币的慰问金了事,这其中,涉事的猫粮企业和实习车企每家只给了2万人民币的慰问金,剩下的大头,还是学校给的赔偿款,毕竟事发时,小姑娘还未完全毕业。”邹平挠头。


    秦梓需、章弥真听完这一切,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这时,尸检终于结束了,法医出来,带着一行人去了隔壁的会议室,向他们简略地说明了一下初步验尸的情况。


    “李富国的确切死亡原因是颈骨骨折导致脊髓完全断裂,引起四肢瘫痪及呼吸肌麻痹,缺氧死亡。泥石流发生时,他人在车内,受到冲击后三轮车被泥浆裹挟着翻滚到了山下,这造成了他全身有诸多位置挫伤、骨折。


    “我们从他的胃里提取到了食物,因为他是在进食后1个小时内死亡的,胃内容物形状较为完整。我们在胃内容物内提取到了褐鳞环柄菇的碎片,连带着他的□□拿去化验了,化验报告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出来。


    “可以推测的是,他在驾驶农用三轮车的过程中,神志应该是不清醒的,处于幻觉中。


    “另外,我们还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几样东西。”


    法医从法医取证用的相机里调出了照片,亮给三人看。


    “一个是他的手机,虽然进水关机了,但烘干后应该还是可以开启的,数据卡内的数据也能恢复。这个需要设备,我们暂时还没处理。”


    秦梓需插话道:“跟我们一起来的小宋是这方面的专家,一会儿可以把手机带回派出所,让他来处理。”


    邹天点头,法医继续道:


    “二是一些现金,不多,也就一百多块钱,有零有整。三是一张银行卡,是农行卡。四是身份证,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他就没有带其他的东西了。


    “昨晚运走尸体时,也检查了那辆农用三轮车,车内也没有其他包裹类的物品,也就是说,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带着这些东西上路的。看样子,像是要跑去银行办事。而且是对他来说比较紧急,必须立刻去做的事。”


    “难道是要去银行汇款?”章弥真奇怪道。


    “有可能,等恢复手机多半就有头绪了。”秦梓需道,她随即问邹天,“李家这两口子的事,你们有没有通知他们儿子?”


    “暂时还没有。”邹天道,“不过我已经派人查他儿子这两天的行踪了,人一直在广州,没有出过广州范围。”


    秦梓需询问法医道:


    “李富国的身高、体重和脚长是多少?”


    “他身高170cm,体重85公斤左右,超重,有脂肪肝。脚长26.5cm,穿42码鞋子。”法医答得很详细。


    “他这个身高穿这个鞋码,是正常范围内吗?”章弥真问。


    “属于正常值的上限,他应该属于是天生脚比较大的人。”法医道。


    “据您所知,如果鞋码小了,鞋子挤脚,人在奔跑时,动作是否会变形?或者重心不稳?”秦梓需突然问。


    章弥真、邹天都有些意外地望向她。


    法医道:“这是肯定的,挤脚的鞋子会限制足底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尤其在高速奔跑或变向时,可能导致抓地力下降,易打滑或失去控制。还会发生重心偏移,身体需频繁调整姿态维持平衡,脚趾和足底肌肉因持续受压而紧张,影响对地面反馈的敏感度,协调性变差。腓肠肌和大腿肌肉可能因代偿发力而僵硬,进一步影响整体动作流畅性。


    “由于脚趾无法完全伸展,推进力减弱,可能导致步幅缩短、步频加快,有点类似在跑小碎步。”


    秦梓需沉吟着道:“凶手的身高估算有误,他可能已经超过180了,现场勘查测出来的步幅计算出来的身高,不是正常奔跑的步幅。”


    “你怎么知道鞋小了?”邹天好奇问道。


    秦梓需微微一笑:“嗯,这个凶手很可能15岁时脚长就已经到42码了,除非之后一点没长个子,但这不大可能。当然,排除这种猜测,我刚才在勘察现场仔细观察了一下凶手踩下来的脚印,确实感觉不大自然,脚印外深内浅,说明他的脚一直在不自觉地外翻,他蹬地时的力道总是不足,所以有几个前脚掌的痕迹只留了外侧半扇脚板,且还在不断打滑,差一点要跌倒。我就感觉似乎他穿的鞋小了。”


    邹天若有所思,章弥真已经佩服起秦梓需的观察力了。刚才她在现场时也看到了那些脚印,可她就没看出里面的门道。到底是专业人干专业事儿,这不是她的专业范围。


    这个时候,秦梓需的手机响了,她道了声抱歉,拿起一看,居然是李之枚的蓝信来电。


    “喂?枚姐。”秦梓需连忙接起。


    李之枚的声音显得很轻快:“秦老师,好消息,锶同位素检测报告出来了,我们已经搞清楚了杨莲生前长期居住的地方,还有那朵紫英花所在的位置,我把报告发您蓝信了,您看一下。”


    秦梓需问:“她生前生活过很多地方,这些地方都能检测出来吗?”


    李之枚回道:“是的,都能,以前只有头骨时,我们只能通过牙齿来检测出生地。但现在我们找到了躯干骨骼,可以通过骨密质显示死亡前10年的居住地,而且骨骼代谢层中还存在中间比值,反应了中间的过渡地带。


    “像是杨莲,她的出生地是安徽,过渡地带在上海,而最后自然是在云南,就是你们现在所在的药山镇。”


    “安徽省内,是否能精确到市级单位,比如铜陵和蚌埠之间的差别,能体现出来吗?”秦梓需问。


    李之枚思索道:“哦,铜陵和蚌埠可能还真的存在差异。我印象中这两个地方的地质环境不大相同,不过您问这么细,我让他们再精细测算一下,很快就把结果告诉您。”


    “好,我等你的消息。”


    秦梓需挂了电话,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才想起来自己一直都没喝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邹天对于秦梓需等人在查的案子,显然是不了解的。借此机会,秦梓需将案件情况和他详细讲述了一番。


    邹天缓了半天才消化了案情,他皱着眉头道:


    “所以您是在怀疑,本案的凶手,就是你们正在查的案子的凶手?”


    “确实有这样的怀疑,但并不敢就此下定论。毕竟,至今为止,我还没找到李家与咱们在查的旧案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联。”秦梓需道。


    章弥真插话道:“关联还是有的,李家女儿李芝华,应该是杨莲的学生吧。”


    “这个确实,她是05届的青竹坳中学毕业生,应该是杨莲教过的最后一届学生。”邹天道。


    “杨莲的学生可太多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案情发生关联。”秦梓需反驳道,“我的意思是,我暂时看不到李芝华包括她父亲母亲与陈君梅、杨莲案有什么牵扯。”


    章弥真道:“你不是猜测杨莲遗留的文件盒在交到老校长手里前,曾经在某个人手里保存过吗?会不会就是李芝华?”


    秦梓需笑了,道:“她当时是个学生,杨莲如果连老校长都不愿连累,又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又危险的东西交给一个孩子来保存?“


    “可事实是,他们全家人现在被人害到两死一伤,如果他们和本地人没有任何矛盾,那除了那个凶手,恐怕没谁会费这么大劲儿来害人了。”章弥真不服气地反驳道。


    邹天打圆场道:“我觉得必须要排除掉关系网中所有人作案的可能,以及流窜犯作案的可能后,咱们才好确定可能是你们在查的凶手作案。”


    秦梓需道:“倒也不必分个先后,咱们可以分头查嘛。邹队,你就按一般的刑事案件的调查方向去查,我们则去查和旧案之间的关联。”


    邹天点头:“好。另外,我也会分几个人手去医院保护王永荷,等她醒来,咱们应该还能问出不少东西来。”


    约定好等痕检和化验报告出来后,几人再碰头,他们便离开了殡仪馆,开始分头查案。


    彼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当日的傍晚时分,秦梓需和章弥真先回了一趟派出所,将装有李富国手机的物证袋交给了小宋,让他将内存卡里的数据弄出来。


    秦梓需顺带问了一声小宋关于杨莲早年间与蚌埠之间的关系。小宋很无奈,道:


    “我能力范围内应该是查不到了,年代太久远,当时人的档案也没那么全乎,实在是查不到。我能查到的关于杨莲的最早的档案,就是从她参加大学自学考试开始。”


    “她是在哪里参加的考试?有记载吗?”秦梓需问。


    “就是上海,她当时已经从安徽到了上海。”


    “那她在到了上海后,有没有去过胥城?”


    “这倒是有,我询问了杨莲在上交大时期的导师,对方回忆,说她去过好几回胥城。要么是去参加学术会议,要么是去出差或者旅游,反正并没有在胥城长期待过。”小宋道。


    “这是她去支教前的事?”


    “对,大概是93-96年之间的事。那会儿她确实去胥城比较频繁。”小宋道。


    秦梓需沉吟,章弥真则问道:“这位导师也没关心过杨莲后来去了哪儿?”


    “嗨,他说杨莲辞职后就换号码了,根本联系不上。她在上海也没房子,一直都是住的教职工宿舍,而且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搬出宿舍后,就直接失联了。”小宋无奈耸肩。


    “那她那个弟弟,你有联系吗?”秦梓需问。


    小宋道:“联系了,这姐弟俩,可以说是形同陌路啊。她的这个弟弟比她小7岁,杨莲16岁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了。那会儿她弟弟9岁,虽然不懂事,记忆还是有的。他说那会儿是1978年,杨莲初中上完后,已经在家务农一年,家里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让她赶紧结婚。她死活不肯,说是要重新读书上大学。于是和家里闹翻了,直接离家出走。


    “杨莲的父亲是个极其顽固的臭脾气,母亲是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抗丈夫。这夫妻俩就真的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弟弟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姐姐了。”


    果然,如果不是被原生家庭伤害,杨莲又怎么会走上这样的人生道路?只是不知道16岁就离家出走的杨莲,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能一路努力考取上交大。章弥真心中无比唏嘘。


    小宋开始着手研究那部手机,秦梓需、章弥真去派出所的食堂吃晚饭,秦梓需一边吃饭,一边对章弥真道:


    “看来杨莲的原生家庭可以不用再考虑到案情之内了。16岁离家出走,她一个人很难生存下来,一定有人帮助过她。我认为就是陈君梅,她们俩一定是在那时就建立起关系了。”


    “陈老师是不是也有个弟弟?”章弥真有些记不清了。


    秦梓需摇头解释道:“没有,陈老师是家里的独生女。她们家算是学者家庭,她父亲是安徽财经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母亲是统计学教授。不过陈老师的父亲在93年时因病去世了,她母亲也在2年后去世。这老俩口都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孤儿,所以她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亲戚了。”


    “学者家庭的独生女,嫁了一个军人?”章弥真感到有些难以想象。这不等于是秀才遇到兵了吗?


    秦梓需道:“他俩是相亲介绍认识的。军人的口碑地位一直不错,马军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虽然马军的家庭状况并不多么出色,但他在部队里是标兵,人很上进。他伤残前是罕见的四级军士长,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伤残,他其实已经有安置进编的资格。但他的状况比较严重,实在是没办法进编工作了,不得已才放弃了安置。”


    “马军到底是因为什么伤残的?”


    “车祸,而且还不是因公,他是休假期间出去办私事时遭遇的车祸,最后只是办了一个因病伤残,实在是太可惜了。”秦梓需叹息。


    “哦,这么想想……唉,命运真是无常。本来应该往上走的一家人,就这么每况愈下了。”章弥真唏嘘道。


    随即她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这么说陈老师是双吗?”


    秦梓需吃饭的动作一滞,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她缓了缓道:


    “什么双啊单的,那个年代的人,哪有这些概念?”


    “嗯?什么概念说来听听。”章弥真一脸好笑地望着秦梓需。


    “不带你这么编排老师的啊。”秦梓需刺了她一句,顾自吃饭。


    “行行行,我错了,我轻佻,行了吧。”章弥真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真无趣。


    在秦梓需吃完饭,最后喝汤时,章弥真故意报复似的来了一句:“秦老师,你是双吗?”


    “噗!”秦梓需一口汤呛进了鼻子里。


    章弥真哈哈大笑,大仇得报,端着餐盘扬长而去。


    ……


    到底该怎么去查李家与爆燃案、抛颅案之间的关联,这个问题秦梓需考虑了一个晚上,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她召集章弥真、耿剑秋、吉克,还叫上了昨天参与爬山带路的那个小姑娘阿果一起在派出所开会。


    耿剑秋和吉克两人都顶着黑眼圈,他们昨天去查县域公交,将案发时间段的所有车子监控录像都拷贝回来,看到了半夜12点才睡觉。但暂时还未有收获。


    秦梓需道:“你们俩一会儿看监控时,注意找穿着胶鞋,走路时脚外翻的男人,身高在180以上。”


    “啊?不是身高175以上,穿着迷彩夹克的男人吗?”吉克疑惑道。


    耿剑秋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我们确实是忽略了,我印象中好像见到过这么个人!”


    “啊?”吉克还不明白,耿剑秋示意他稍安勿躁。


    秦梓需笑了下,道:


    “先把看监控的事放一放,我们长话短说。关于李家的案子到底和杨莲之间有无关联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回到原点,查清楚杨莲当初离开药山镇前后时,她到底接触过什么人。如此我们才有可能推断出她到底把文件盒给谁了。”


    “这个该怎么查?”章弥真问。


    “从杨莲留下的文件可以看到很多必须要亲自到胥城才能查到的资料,我觉得杨莲在辞职后,在胥城调查了一段时间,才可能下定了某种决心,要交代后事了。之后她很可能还回了一趟药山,亲自将调查资料打包交给了药山当地的某个人。


    “既然杨莲孤僻、独行,查她比较困难,我们就从李芝华着手查,查李芝华的行踪状况。大概的时间段是杨莲辞职的2005年2月到杨莲遇害的8月前,李芝华是学生,她的行踪轨迹比较固定,应该会比较好查,但一定要细。


    “此外,李富国、王永荷这两个人与杨莲之间是否还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关联,也得查。不过重点还是要放在李芝华身上。”


    耿剑秋问:“那我俩是先看监控,还是先查这个?”


    “耿队,监控的事,你一个人能行吗?我打算带吉克出去查,因为涉及到要查本地人,我需要本地人帮忙沟通。”秦梓需问。


    耿剑秋道:“没问题,我差不多有头绪了。一会儿我就去看,我倒要看看能不能追踪到那个家伙。”


    “好,那监控的事就全部交给你了,我让小宋在查手机,他那里要是好了,你就喊他帮你。”


    “行。”


    于是分头行动,秦梓需带着章弥真、吉克和阿果出了派出所。阿果现在是一头雾水,她对于案情主体基本处在无知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要干什么。由于她并非刑警,只是派出所的实习警员,出于保密,秦梓需没把案件详情告知她,只是告诉她要查什么,怎么查:


    “我刚才查了一下,李芝华的高中上的是县里的重点高中,交通不便,她应该不会频繁回来,我估计可能只有寒暑假她才会回镇子里。


    “吉克,你带着阿果去镇子上打听一下谁跟李芝华的关系最好,问清楚李芝华在2005年2月-8月,有哪些时间段是在镇子上活动的,最好要详细到日。建议你们倒着,从8月往前查。重点打听一下李芝华放假时都在做什么,越详细越好。”


    吉克、阿果点头记下了。


    “那我俩干啥?”章弥真插话问。


    “我们俩先去一趟李家现场,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李芝华的遗物。正好李家在镇子东头,吉克、阿果,你们从西面往东查,我们俩从东往西查,这样节省时间。”秦梓需道。


    敲定计划,几人立刻行动起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秦梓需向镇派出所借了一辆警用电动自行车,她骑车带着章弥真往李家现场去。秦梓需骑电自让章弥真感到很好笑,她坐在后面,扒着秦梓需的肩膀笑个不停:


    “你知道你骑这个车很像保安大爷吗?”


    “什么保安大爷?”秦梓需莫名其妙,“我在北京上下班也是骑电动自行车的,方便。”


    “不是,你穿的这个雨衣,配上这个车,真的很像我们家小区那个保安大爷,哈哈哈哈……”


    秦梓需:“……”


    正无语间,秦梓需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刚准备停车拿手机,章弥真的手突然探了过来,在她腰间乱摸。


    “诶,干嘛呢?”秦梓需车子差点没骑稳。


    “帮你拿手机啊,你骑你的,不耽误事,我来帮你接。”章弥真说着,把秦梓需的手机从腰包里掏了出来,一看屏幕,居然是李之枚。


    “喂,枚姐啊……嘿,她骑车呢,我帮她接电话。哦,好的,枚姐有事儿和你说。”章弥真把手机放到了秦梓需耳边。


    秦梓需连忙喂了一声,就听李之枚道:


    “秦老师,你要我查的我搞清楚了。杨莲的锶同位素检测结果表示,她确实有可能在蚌埠生活过,但这个只能说是个推测,还需要其他证据交叉证明。”


    “怎么说?”


    李之枚道:“是这样的,锶同位素要检测出来,起码要在当地生活超过2年以上。杨莲在蚌埠应该就生活了2年左右的时间,在她青春期骨质生长的阶段,尤其是抵达上海前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一个很短暂的骨骼代谢层Sr/Sr比值显著下降,这是因为蚌埠的锶主要来自海洋碳酸盐,而铜陵的锶是火成岩。


    “但严谨一点说,这个数据只能说明杨莲确实在青春期有一段短暂的离开老家铜陵的生活,并不一定就是去了蚌埠。


    “不过您放心,这个事儿我也跟谢支报告过了,谢支已经准备派人去蚌埠查了。”


    “好,建议你们从陈老师当年生活的安徽财经大学查起,她父母亲都是安徽财大的教授。从陈老师入手查,应该会更容易查明白杨莲的事。”秦梓需道。


    “明白了,交给我们。”


    电话挂断了,秦梓需也把车骑到了李家现场所在的那个坡子下方。两人下车,步行去现场。章弥真将手机还给秦梓需,刚才她一直凑在听筒旁听,也听了个大概,现在问道:


    “难道杨莲能考上上交大,是陈老师帮忙的吗?陈老师那会儿自己也是个高中生吧。杨莲当时已经辍学,她该怎么才能读书上大学呢?她又能怎么谋生呢?”


    “那会儿社会上的人想考大学,都是上政府组织的补习班或者夜校的。”秦梓需道,“还有不少大学老师,会自行组织补习课堂,总之只要你想学,一定是可以找到门路的。而且如果生计困难,有的是人愿意帮助你。我猜,可能陈家二老也是当年愿意出来给学生补习的大学老师。而杨莲,正是受了他们的恩惠。”


    章弥真点头,若有所思。她在想,如果无家可归的杨莲当年真的受了陈家二老的帮助,恐怕甚至有可能借宿在他们家里,这样跟陈老师的交集就会更深了。


    她想得正出神,一扭头,发现秦梓需突然不见了。章弥真愣了一下,随即四下里张望,发现秦梓需不知何时脚步一拐,跑到坡下的农田边上去了。


    “老秦?你干嘛呢?”章弥真站在坡上,向下喊道。


    “我在找那朵紫云英的位置。枚姐发给我一个精确的位置坐标,应该就是在这块地边上。”秦梓需喊道。


    章弥真想问她找那朵花具体所在的位置有什么意义,但她又不想扯着嗓子喊,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从坡子边上下去,跟了上去。


    秦梓需在稻田边找到了一丛野花从,这个季节,紫云英的花期已过,秦梓需好歹从手机上的紫云英植物图鉴比对出了茎叶的形态,找到了确切的位置。


    “找到了?”章弥真走到她身边问道。


    “嗯,应该就是在这儿采的花。”秦梓需一边回答,一边四处张望。


    “看啥呢?”章弥真又问。


    “这个位置,似乎并不是杨莲的必经之路。”秦梓需道,“紫云英其实到处都是,她专程跑到这里来采花,有点奇怪。”


    “嗯……这片田所在的位置和学校离得比较远,确实不大顺路,不过也离得不远。从这儿上去,往东面走100米,在路口上坡爬到顶,就是老校长家。也许她到老校长家吃饭,饭后闲来无事,到这里逛一逛,顺便采的花,也不是不可能。”章弥真问道。


    “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单纯从便利角度来说,从这个田埂坡子下来,再爬上去,多麻烦?除非她有下来的必要,否则她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采花。”秦梓需道。


    正巧此时,她们听到了铃铛声和呼喝声,是那个赶羊的彝族老妪正赶着羊群从这里路过。秦梓需出声询问道:


    “嬢嬢,早上好,您知道这片稻田是谁家的吗?”


    老妪指了指李家的屋子道:“李家的田。”


    “您见过杨阿嫫到这下面来吗?”秦梓需又问。


    “没见过。”老妪似乎回忆不起来。


    “这田平时谁种?”秦梓需又问。


    “以前,李富国她爸还在时,都是那老头种。老头没了后,田给了李富国,但他不种田的,他都是租给隔壁种。”老妪回道。


    “您回忆一下,杨阿嫫和李家的关系怎么样?”秦梓需问。


    “哦……阿嫫是李家女娃的老师嘛,我见过她经常和那个女娃在一块,还单独教她功课哩。可怜,年纪轻轻人就没了。”老妪嘟囔道。


    “您见到杨阿嫫在哪儿教李家女儿功课?”秦梓需连忙追问。


    “就山上那个亭子,我和你们讲过的。”


    “您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好像突然就开始了。”老妪摇头道。


    秦梓需若有所思,老妪见她没什么要问的,便顾自赶着羊离去。


    章弥真思索道:


    “这田是李家的田,李芝华到田边摘花很正常,所以,那朵紫云英有可能是李芝华摘来送给杨莲的?”


    秦梓需点头:“嗯,对,很有可能。我们在胥中发现的杨莲写给陈老师的那封信写于2002年,摘花的时间点是2002年的5月。那个时间点李芝华应该小学六年级还没毕业,尚且没有进入青竹坳中学就读。


    “你还记得李家是什么时候从县里搬回镇子上居住的吗?那是2012年李芝华出事后的事了。李芝华小学却是在村里读书的,说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被父母带在身边抚养,而是被丢在山村里,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杨莲在山上的亭子里给还是小学生的李芝华上课。看来这俩人的渊源确实很深,远远不是一般学校里的师生可比。


    “我一直觉得李家的家庭状况很奇怪,一般来说山里人家重男轻女,都是男孩在家中地位更重要,上学什么的都紧着男孩来,可他家却是反着来的。村里人公认王永荷重男轻女,以李富国那个打老婆的态度,我感觉他也并非真的是重视女儿,只是他在自己的一双儿女里,选择了最有潜力的那个,而放弃了没有潜力的那个。


    “一个女孩,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怎么逆天改命?除非有一个第三方强势介入,否则她没有任何机会。杨莲,是李芝华的贵人,是带她走出困境的那个无比崇高的老师。正是因为她单独给李芝华补课,才让李芝华的能力压过了她的弟弟,让家中的资源得以向她倾斜。”


    秦梓需说着就噌的一下跳到了坡子上,动作敏捷好似猫科动物。随即,她搭把手把章弥真也拉了上来,两人随即去了附近的邻居家打听李家的状况。


    果然不出所料,根据邻居回忆,李芝华确实小学就在村子里上的,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村里生活。而李富国、王永荷夫妻带着儿子在县城里生活,儿子是在县里完成的义务教育。


    李芝华和她弟弟李志良,是龙凤双胞胎,年纪无差。从小弟弟就受宠,女儿则被甩给祖父母养。


    初上小学时,还是在县城的弟弟李志良成绩比较优秀,但是到了小学高年级时,李芝华突然反超了李志良,到了初中,这种趋向越发明显。李芝华越来越优秀,成了学校里的尖子生,而李志良在县城中学里不学好,抽烟打架,染了一身不良习气。


    最后中考,李芝华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李志良却只混了个职高。李富国、王永荷对儿子女儿的看法也就此逆转,李富国花钱支持女儿继续读书,对儿子却越发敷衍。王永荷偏袒儿子,这一家四口成天为此产生矛盾。


    李志良因为父亲对待自己和姐姐的态度逆转,恨上了父亲,职高毕业后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王永荷失去了儿子这个靠山,女儿跟她也不亲,因此越发抑郁。李富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考上大学的女儿身上,却没想到女儿竟然在大学毕业后,就这么突然撒手人寰了。


    秦梓需并不急着进现场,她在附近邻居家里进进出出,闲话家常似的东拉西扯,这些村里人倒也乐得跟她讲讲村里的八卦故事。


    在5幢,也就是沙马阿果她们家里,秦梓需、章弥真再次见到了那个告诉她们王永荷去向的小男孩。她们这才搞清楚,这小男孩是阿果的侄子。


    5幢这户人家,上有一个80岁的老太太,中间有一对中年夫妻,夫妻俩有一双儿女,就是阿果和她大哥,这兄妹俩年纪差了12岁。大哥早已结婚生子,小男孩今年上小学二年级。


    他们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草药仓库,家里做草药生意很久了,算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家庭。她们造访时正值上午,大人们都在外面忙,只有老人孩子在家。


    秦梓需见那小男孩在草药仓库外的院子里玩儿抽陀螺,想起了一些事儿,她对章弥真道:


    “你去帮我问问那个小孩,问他案发傍晚,还看到了什么。”


    “啊?你为什么不自己问?”章弥真疑惑道。


    “我……不大擅长对付小孩。”秦梓需支吾道。


    “噗……”章弥真笑喷,拍了拍她肩头道,“行吧,看姐姐的。”


    说着就凑到小男孩身边,低估了几句,那小男孩起初还有些警惕,但不知道章弥真对他说了什么,还给了他200块钱。小男孩拿过钱,就说了一些话,章弥真断断续续问了不少问题,直至小男孩终于连连摇头,掉头躲回家里去了。


    章弥真走回来,神情有些微妙。


    秦梓需问道:“你问出啥了?”


    “这小兔崽子,我可是用100包干脆面的钱换到的情报。”章弥真咬碎牙根,“他说,他看到李家闹鬼了。”


    “啊?”秦梓需满头问号。


    章弥真解释道:“这小孩净浪费钱,他最近迷上了干脆面集卡,那种干脆面只有县里的超市有卖,他会把自己的零花钱拿给邻居家的哥哥,让哥哥去县城买回来悄悄给他。那个邻居家的哥哥现在跟着他爹干快递,成天要跑县城和镇子里。


    “但他不爱吃干脆面,咽不下去,所以只要卡,面都拿去喂猪了。这种事儿他一直都瞒着家里,要是暴露了,他一定会被他爹妈暴打。


    “他说那天傍晚,他在猪圈外,把偷偷买的干脆面倒给猪吃,当时就看到李家院子里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留着长头发的人,还打着一把花伞,一动不动的,特别可怕。


    “他吓懵了,加上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喂猪,一阵风吹过打得猪圈门砰的一声响,吓得他躲到了猪圈里面去不敢看。等他再探头出来,那个打伞的黑影就不见了。他听到李家老两口鬼哭狼嚎的,明显是被吓到了。


    “他的好奇战胜了恐惧,一直躲在猪圈里盯着李家看,想看看那个鬼还会不会出现。但等了好一会儿,鬼没出现,反倒是王永荷捂着肚子上山去了。”


    “原来如此。”秦梓需若有所思,“花伞、长发……哼,看来他准备还挺足。对了,你说小男孩他爹干快递?”


    “对,就是阿果的亲大哥,他原本是镇上的邮递员,这两年辞职自己开了一家快递站。”章弥真道。


    “他居然是邮递员……”秦梓需嘟囔了一句。


    “喂,我感觉我的200块钱拿去喂猪了啊。”章弥真气不顺。


    “哈哈哈哈……”秦梓需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我给你转200吧,弥补你的无谓损失。”


    “不要不要,你都给我买鞋了,我不要你的钱。”章弥真连忙拒绝,随即眼珠一转道,“但是这账还是要记下的,等我想好了该怎么还再跟你说。”


    秦梓需感到一阵迷糊,自己怎么突然莫名其妙负债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从5幢出来后,秦梓需终于带着章弥真去了李家现场。痕检目前已经完成了李家的采样,现在他们正在集中检测李富国的那辆三轮车,还有山上那个山洞,暂时还没有结果传来。


    派出所派了两名警员看守现场,他们一人在前门,一人在后门,正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秦梓需到现场后直接出示警官证,这两个警员已经认识她和章弥真,立刻放她们进去。


    虽然现场已经取样完毕,她们还是换上鞋套,戴上手套进了现场。


    “你想找什么?”章弥真问秦梓需。


    “找蘑菇。”秦梓需道。说话时,她人已经钻到厨房里去了。


    “找蘑菇?”章弥真迷惑地跟了过去。就听秦梓需解释道:


    “我一直在想凶手掉包蘑菇的办法。刚才那个小男孩说他看到了一个打着花伞的长发黑衣女人,那多半是凶手假扮的,装神弄鬼,显然是想趁着老两口吃了毒蘑菇,产生了幻觉,吓唬他们。


    “凶手吓唬他们的目的,是要把这老俩口逼出这间屋子,好让他方便找东西。”


    “不是杀人吗?”章弥真问。


    秦梓需分析道:“他也许有杀意,但显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存在,他的目的是将杀人隐藏在意外之下。不论是李富国骑三轮离开,还是王永荷上山去坟头,其实都是无法预测的行为,他很难确认他们是否会在半途中死去,更无法预测他们会分头行动,也难以分身去追杀这两个人。


    “对他来说,隐藏才是第一要义,这两人如果死不了,他也不会选择补刀,而是优先选择找到东西,并隐藏自己的存在。


    “其实他可以成功的,如果不是突发泥石流,恰好把李富国的三轮给埋了,还把我们引了回来,其实村民们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个现场。但这一回,他犯案很不顺利,老天爷似乎都在跟他作对。”


    “嗯,确实。”章弥真想想也觉得这次老天爷似乎都在帮自己等人抓凶手,只是很可惜,她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秦梓需一边拿着铁钳捣着灶膛里的灰烬,一边道:


    “所以,我认为这次事件绝非王永荷要和李富国同归于尽,而是凶手采用某种方式搞清楚了她今天要做的菜,掉包了她的蘑菇。


    章弥真道:“我昨天在山上和阿果聊了聊,她说现在是7月份,正是云南菌菇成熟的季节,山里人这段时间也是经常会上山采鲜蘑菇回去吃。有时候彼此之间还会分一点。”


    “是吗?”秦梓需停了手里的动作,望向章弥真道,“难道王永荷的蘑菇是别人分给她的?她平时和谁关系好?”


    章弥真耸肩,她哪里会知道呢?不过正好正门看守的警员正凑到厨房这里看热闹,听到她们的交谈,插话进来:


    “王永荷很阴郁的,她几乎不出门,就在家里干点家务活,吃的东西也都是自家种的东西,连出去采买都很少。她就是和隔壁程翠芬关系好点,因为程翠芬是妇联主任,经常是她来调解这夫妻俩的矛盾。程翠芬隔三差五的会给她家送点吃的东西,算是接济一下。”


    “程翠芬,就是5幢那户人家的?”章弥真问。


    “对。”警员回道。


    “就是阿果的母亲?”章弥真再次确认。


    “没错,是的。”警员连连点头。


    秦梓需和章弥真相视一眼,刚才她俩去5幢,没见到程翠芬在,家里只有老人孩子。看来等会儿有必要去一趟她家了。


    秦梓需和章弥真又在厨房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结果从厨房角落一个沾着泥巴和灰尘的竹篮里发现了大量的打结塑料袋。


    这些塑料袋什么颜色的都有,被叠成长条状,卷成一卷后扎成一个结。这个竹篮里已经积攒了相当数量的塑料袋。


    秦梓需盯着这些塑料袋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先别动,一会儿等程翠芬回来了,我们拿过去让她辨认。”


    “让她找塑料袋?”章弥真问。


    秦梓需点头:“嗯,先确认她当天有没有给王永荷送蘑菇,如果有,估计是用塑料袋兜着的,那个兜蘑菇的塑料袋应该在这个篮子里。如果她没能辨认出塑料袋,估计蘑菇是连着塑料袋一起被掉包了。如果她辨认出了塑料袋,那估计蘑菇被调包应该是更后头的事。”


    警方的保密工作做得还行,现在村子里的人大多并不知道王永荷是吃了毒蘑菇才进了医院。村里目前的传闻是:王永荷和李富国彻底闹掰了,李富国离家出走,王永荷去给女儿哭坟哭晕了。


    还有说李富国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另外生了儿子,冒着大雨出去,就是为了把他剩下的那点财产都给外室的。


    对于警察把李家给查封的事,村民中也是众说纷纭,但主要的传言是李家儿子在外面搞诈骗,警察要查李家的赃款。李富国是听到风声,连夜开三轮出去转移赃款的。


    传什么闲言碎语的都有,刚才秦梓需、章弥真和村民闲聊时听了很多版本,二人也是无语得很。


    查完了厨房,两人又在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但除了坛坛罐罐,实在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了。她们甚至都没能找到李芝华的遗物,连李志良的东西都见不到。这老两口过到这种儿离女逝的地步,也是有够凄惨的。现在李富国也死了,就剩下王永荷一人,无异于家破人亡了。


    两人随即提着那个竹篮离开现场,恰好看到一辆银色轿车驶来,开进了5幢家的院子。车子停好后,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还有一个中年女子。


    二人立刻迎了上去,秦梓需出示证件,道:


    “你好,我们是公安,有点事想问问你们。”


    两人登时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脸憨厚,见到公安一时间都不敢说话了,还是那中年女人开口交谈道:


    “二位领导是外地来的吧,快请进,有什么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秦梓需、章弥真跟着她进门,秦梓需问:“您是程翠芬吗?”


    “是,我就是程翠芬。”


    “后面这位是您儿子?”她指着那位憨厚的男子问。


    “是,是我儿子。”说着招手示意男子上来打招呼。


    “我是沙马俄木,叫我阿木就好。”男子腼腆地自我介绍道。


    秦梓需问道:“你是镇子上的邮递员?”


    “是,是的。”男子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查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没想到秦梓需压根就没继续这个话题,反倒从章弥真手里拿过那个竹篮,将竹篮放到了两人跟前的客厅地面上,对程翠芬道:


    “你昨天有没有给王永荷送蘑菇?”


    程翠芬一怔,随即也紧张起来了:“我确实送了蘑菇给王永荷,怎…怎么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送的?”秦梓需淡淡问道。


    “中午前,我上山回来后,大概是10点多快11点的时候吧。”程翠芬回忆道。


    “那会儿她家已经吃午饭了吧。”秦梓需就像亲眼瞧见了似的,说道。


    程翠芬絮絮叨叨解释道:“对,这两天雨水多,菇长得快,我走了不少地方,下山时有点晚了。他们家那个死鬼要睡懒觉到中午,所以早饭都不吃的,10点多起来就要吃饭。永荷她自己一大早5点钟就起来干活,早饭也吃得早,所以中午11点前一般就吃饭了。”


    “你给她的是什么菇?”


    “就是普通的麻菇。”


    “麻菇是可食用环柄菇吗?”秦梓需问道。


    程翠芬有点迷惑,她文化水平不高,听不懂菌菇的专业术语,求助似的看向儿子。


    阿木道:“咱家不是昨天还吃剩下一些麻菇嘛,拿给警察看看。”说着就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拿出一袋子蘑菇。


    秦梓需等人查看了一下袋子里的菌菇,因为她们也并非菌类专业的人士,所以暂时只是拍照留证。


    秦梓需随即指着装菌菇的袋子道:


    “你当时是从这个袋子里拿出一部分麻菇,装到别的塑料袋里,分给王永荷的吗?”


    “对,对,对。”程翠芬连连点头。


    “你能在这个篮子里找到你昨天给王永荷的塑料袋吗?”秦梓需指了指篮子里的一筐塑料袋道。


    程翠芬道:“我有印象,那袋子是县城里安家超市的塑料袋,上面有他们家的招牌图案和文字。是个白色的塑料袋子。”


    说着她要自己去篮子里找,但被秦梓需制止了,秦梓需戴着手套将篮子上层的白色塑料袋一个一个拆开,让程翠芬辨认。没拆两个,程翠芬就认出来了:


    “应该就是这个,我记得那袋子边有个指甲戳出来的破口,是我戳的……”


    秦梓需笑了笑,将这个塑料袋再次叠好,放进了证物袋里。随即她提起那袋吃剩下的麻菇,道:


    “这个我们要取证用,我们就带走了。”


    “好,好的。”这母子俩哪敢拒绝。


    程翠芬不安问道:“不是我给他们家的蘑菇吃出了什么问题吧?”


    秦梓需未待开口,章弥真就笑靥嫣然地安抚道:“别紧张,我们就是做一些基础调查,他们家的事和你们没关系。就是这个蘑菇的事,你们不要到外面乱传,要保密,这很重要。”


    母子俩相视一眼,都点头应允。


    秦梓需随即闲聊般问道:“你们刚才是去干什么了?”


    “我带我妈去镇卫生所看王嬢嬢去了。”阿木回答道。


    “你以前是邮递员?”秦梓需问。


    “是,18年以前是镇子上的邮递员。”


    “你认识以前镇邮局的老周吗?”秦梓需再问。


    “认识,我就是接的他的班。”阿木道。


    秦梓需恍然地点点头,又问:“那是具体什么时候?”


    “呃……2005年的9月份。其实他应该是05年的10月湳枫份退休的,但因为他05年9月时骑摩托车意外出事故,导致腰椎受伤,后来修养了好几个月也很难恢复,我是在他还没退休的时候接手的。”阿木回忆道。


    “那你和他熟悉吗?”


    “谈不上熟悉吧,我甚至和老周都没说过几句话。而且他受伤比较突然,我接手工作时都没有带我的师傅,一开始也是手忙脚乱,经常出错。”阿木叹息道。


    “看你年纪也不大,你这都工作了15年了呀。”秦梓需笑道。


    阿木挠头道:“我那会儿刚职高毕业,开了两年的大车,成天在外跑,特别想家。我就想着在镇子上找个稳定工作,所以就干了邮递员。工资低,但好歹能经常陪陪家人。”


    “现在干快递,单量也多起来了,应该赚得比邮递员要多吧。”章弥真好奇问。


    “嗯……多是多了,但也就那样,勉强够养家糊口。”阿木腼腆道。


    秦梓需后续又扯了几句闲话,反复叮嘱他们保密,最后才离开了沙马家。


    她带着章弥真骑车往回走,章弥真好奇问她:“你怎么对那个阿木这么感兴趣?”


    秦梓需回道:“他的职业让我想起了邮递员老周。老周是杨莲的关联人。我现在的侦查策略是,所有与杨莲产生过深度关联的人,我都不能忽视,必须挖地三尺搞清楚当年杨莲到底把文件盒交给谁了。老周其实也在名单上,所以我得查老周。可老周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只能从外围入手。”


    “所以……这个阿木,我们也要关注?但他和老周之间好像没什么关联?”章弥真疑惑道。


    “是啊,杨莲2005年8月底遇害,老周9月遭遇摩托车事故,怎么就这么寸的呢?”秦梓需嘀咕道。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秦梓需和章弥真跑了一上午,中午回派出所吃饭。她们先将拿到的麻菇送给痕检鉴定比对,顺带和其他队友汇合,交流一下侦查结果。


    她们抵达派出所时,吉克和阿果没回来。秦梓需给吉克打了电话,得知他们还在入户调查,不过被热情的老乡留在家里吃午饭了,还差了许多户人家没走,可能得等到晚上才能回派出所,目前为止,还没有收获。


    邹天带队在外侦查也还没回来,耿剑秋还埋在机房看监控,但小宋已经在食堂吃饭了。她俩打了饭就去和小宋坐在了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询问小宋查李富国手机的状况。


    小宋吞下嘴里的食物,道:


    “李富国的手机被水泡得还挺严重,我昨晚搞了半天,还以为内存芯片损毁了,那就麻烦了。好在烤了一晚上,到了今天早上再看,内存里的东西出来了。


    “但坏消息是,他手机里的数据全没了。”


    “没了?”章弥真挑眉。


    小宋叹了口气:“对,他的手机被远程控制软件恶意控制过,触发了出厂重置,导致数据全部被覆盖了。这可能是个定时程序,时间设定在李富国出事那天晚上的七点整。


    “我就试着去查云端存储,但是云端也被删了个干净,这个凶手是个相当成熟、手法老练的黑客。”


    秦梓需道:“凶手这么干一定是因为他给李富国打了某个诱导电话或者发了消息,诱导李富国出门。我猜测打电话的可能性比较高,因为直接对话的冲击性比较强烈,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诱发李富国的行动。如果是发消息,则短信的可能性大于即时通讯软件。因为即时通讯软件太好查了,还有已读回执。”


    “对,是这样的。”小宋点头。


    “现在都删光了,这该具体怎么查?”章弥真蹙眉问。


    小宋回答道:“现在只有走运营商这一条路,运营商的服务器会保留打电话和发短信的元数据,电话记录包括主叫/被叫号码、通话起止时间、通话时长、基站的大致位置,短信记录包括发送/接收方号码、时间戳、基站位置、短信长度,这些数据保留在运营商服务器里,单枪匹马的黑客就算技术再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删除,这都可以查到,不过需要时间。


    “我打算和你们汇报后,下午就去联系运营商。”


    “那具体打电话谈了什么,或者短信内容,是不知道的?”章弥真问。


    “对,内容不做记录。”小宋点头。


    小宋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大概是在药山镇屡屡受挫的缘故,他的耐心正在不断被消耗。秦梓需见状安慰了一下,道:


    “慢慢查,不着急。”


    小宋道:“秦老师,我怕就算查出来,也没结果。凶手肯定不是用能追踪到他的手机打电话发短信的,他这种级别的黑客,都知道暗网黑市,也都能有路径搞到匿名预付费SIM卡,或者被盗身份证注册的SIM卡,查下去估计也是没有结果。”


    秦梓需却仍然鼓励道:“我们还有别的路径,每一条路径都要查到查不到为止。你要相信凶手绝不是完人,他就算想得再周全,也一定会露出马脚。他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是一群人的智慧,别这么快就气馁。”


    章弥真也道:“是啊,就像下围棋。黑白二子都要想办法堵死对方的路,就看谁想得更长远,落子更谨慎,谁又会经不住煎熬失误了。咱们在心态上肯定不能输给凶手啊。”


    秦梓需想了想,直接给谢云卿打了蓝信电话。她先将调查情况和谢云卿汇报了一下,然后道: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凶手是个黑客高手,所以我们必须做提前防范。我知道之前市局的系统一直被黑客攻击对吗?我想确认一下现在系统到底安全不安全,我们所有存档的证物数据,是否会被攻击删除?


    “嗯……好,好,我明白了,嗯,我们尽快带证物回来。”


    电话挂断,章弥真问:


    “谢女王怎么说?”


    秦梓需道:“她说目前市局系统仍然不稳定,尽管这两天攻击频率减缓了。她要我们尽快完成云南这里的调查,把证物带回去保存。只有实物在,咱们才算有十足的底气。”


    提起这个小宋就一脸无奈:“我说实在的,我在市局信息处也干了五六年了,我是从没见过这么懂公安系统的黑客的,他真的非常难抓,狡猾至极。”


    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秦老师,你不是怀疑攻击市局系统的黑客,就是本案的凶手吧?”


    章弥真笑了,这小伙子反射弧好长。


    “有这个可能,所以需要防备。”秦梓需依旧不把话说死。


    “我感觉……不会吧,说实在的,对市局系统的黑客攻击,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黑客也是讲团队协作的,单人黑客能做到这种长期性的大规模攻击的真的不多。”小宋拧着眉头道。


    “你也说他们黑客都知道暗网门路了,他完全可以发布任务,让黑客组织来帮他。”秦梓需道。


    “确实。”小宋被说服了,随即感叹道,“要真是这样……难以想象,秦老师,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种凶手吗?他几乎把犯罪的各项技能都点满了,好像专门就是为了逃脱法律制裁而点的技能点。”


    “成长型罪犯。”秦梓需道,“从他少年犯下第一起灭门谋杀案时,他就在和警方博弈,到现在18年过去了,他依旧未被抓捕,他拥有充足的学习成长空间和实践空间,这种高智商罪犯,自共和国成立以来,确实从未见过。”


    章弥真感到不寒而栗:“真是可怕,所以青少年犯罪绝对不能姑息,谁晓得这些人不被矫正,再流入社会会造成什么样的恐怖后果。”


    谈话到此,邹天终于回来了。见到秦梓需等人,他也不打饭,直接就走过来坐下。


    “秦老师,和你汇报一下咱们目前的发现。山洞的勘察结束了,痕检确实找到了毛发,但那个毛发很长,不像是男人的头发,痕检要带回去做检测。现在派出所正忙着在全村采集鞋样,可得忙一阵了,一两天弄不完。


    “李富国的尸检化验报告出来了,检测说是……什么来着……”


    他掏出手机,瞧着上面的报告字样念道:“血液中检测出了α-鹅膏蕈碱,就是褐鳞环柄菇的毒素。你们挖到的那个菌根,也做了基因匹配,确实是一致的。


    “此外,我们对那辆农用三轮车也做了检查,三轮车的刹车被做了手脚,是松的。”


    秦梓需、章弥真顿时神情一凝,看来凶手有明确的杀人意图。一个毒蘑菇中毒产生幻觉的人,开着刹车被做了手脚的农用三轮飞驰在大雨滂沱的山道上,就算不发生泥石流,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那个毛发很可能是假发。”秦梓需把沙马家的小男孩目睹女鬼出现在李家后院的事说了,“凶手很有可能装扮成已故的李芝华,装神弄鬼吓唬那老两口。所以王永荷才会被吓到忍着腹绞痛,冒着大雨上山去女儿坟前祭拜。而凶手还给李富国发了诱导信息,诱导他骑三轮车走山路。


    “但他虽有杀人意图,但手法弯弯绕,无法立刻致死。且他也没有留下来确认结果,而是立刻离去了,说明他的第一要务是在李家寻找东西,杀人只是次要级别的事。”


    邹天直摇头:“这凶手……简直匪夷所思,他怎么能想到这种犯案手法的。那老两口也确实很迷信,听说自从死了女儿,儿子也离家不回后,两人就成天的疑神疑鬼,说老是能看到女儿的阴魂。王永荷还想买个观音像回家拜,结果李富国不许,两人虽然心里不安得很,却一直就这么忍着过日子。”


    秦梓需确认道:“李芝华有用过花雨伞吗?”


    “哟,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在韩国调查时,没听说过她用了什么雨伞。”邹天摩挲着下巴道,“不过,镇上应该有人知道,我记得李芝华打小有好些玩伴儿,沙马老大家的那对儿女,和李芝华是发小。”


    “阿木和阿果?”章弥真挑眉。


    “对,阿木比李芝华大5岁,两人好像关系挺好的,一直传说要结亲,但还是没结成。但李芝华毕竟成绩好,后来大学考出去了,两人也没在一起。”邹天回忆道。


    秦梓需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说着就拿出手机,给吉克发了个消息,让他向阿果问问花雨伞的事。


    随即她道:“对了,邹队,我们想再查一查退休的邮递员老周,老爷子现在在昆明。如果一直等不到王永荷醒过来,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可能明后天我们就要再去昆明,然后就要从昆明返回胥城去了。这里的事,还得交给你来继续查,我们保持联系,有新的进展一定立刻告诉我们。”


    “没问题,秦老师,这个案子让人头大,还得您多多指导才是。”邹天忙道。


    邹天要吃饭了,而秦梓需、章弥真、小宋已经吃完了,三人辞别了邹天,便离开了食堂。小宋给耿剑秋打了饭,准备带给他。秦梓需、章弥真也比较好奇耿剑秋那里的情况,于是跟了过去。


    他们在机房找到耿剑秋时,他正叼着烟,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双目通红,状态看上去有点吓人。


    耿剑秋见到章弥真来了,几乎是第一秒就把烟给掐了。章弥真则第一时间跑去开窗通风,她知道秦梓需不喜欢烟味,而且她自己也不大能受得了这浓烈的二手烟。


    “耿队,给你带饭了,你快歇歇吧,先吃饭。”小宋把饭盒放到了他跟前。


    “找到人了吗?”秦梓需走到耿剑秋身后,盯着他的电脑屏幕问。


    耿剑秋长叹一口气,道:“我以为我找到了,结果还是丢了。我调给你看。”


    说着就点击鼠标,调出已经标记出的可疑视频,放给秦梓需看。视频是药山镇开往西边大寨镇的县域公交上的监控视频。时间显示是傍晚18:33分。


    “我查过了,18:30末班的县域公交,在药山镇范围内停靠了三站,上了几个人。最可疑的是这个人,穿着雨衣,戴着兜帽,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啥也看不清。但是个瘦高个,目测超过一米八,体型和凶手的画像相符,脚上穿着胶鞋,走路脚掌外翻。他提着一个大黑手提包,投币上车,看上去真的非常可疑。


    随即他快进视频,停在后门监控的时间点上,道:“这人在大寨镇的客运站前下了车。我查到这里后,就跑了一趟大寨镇,拿到了客运站附近几条街的监控,今天看了一个上午,居然就没找到他了。这家伙明明进了客运站范围,结果就这样消失了,车站大厅、附近几条街的监控我都看了,可都没收获,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找了。


    “可能我们得把监控送去省级的数据库,用AI来做分析。”


    秦梓需笑着拍了拍他,道:“你先休息吃饭,我来接你的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秦梓需接手监控。她打开了公交车上的监控录像,先盯着那个可疑的人物进行观察。


    看了一会,耳畔突然传来了章弥真的声音:


    “这人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秦梓需吓了一跳,她都不知道章弥真是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来了。她清了清嗓子,道:


    “看监控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目标是不是确实是要找的目标。你看,这车上乘客很少,我数了一下,包括这个黑衣人一共4个乘客,都是男性。”


    “嗯,毕竟是下雨天,乡村地区没那么多人非得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出门。”章弥真插话道。


    “另外三个人的分布,一个坐在这个黑衣人的身后,一个在他的侧前方,隔着车内过道的斜对面。还有一个坐在后排。坐在黑衣人身后的这个人挑了一个扁担,最后排的那个人拖着一个大蛇皮袋,而斜前方那个人提了一袋子像是化肥袋子似的东西。这三个人身上有着明确的农民特征,而且他们甚至都和司机认识,还用当地口音的方言和司机聊天。


    “这个黑衣人所坐的位置,靠近车辆的后车门,他只需要一个箭步就能直接下车。他自始至终都很紧张,浑身从未有一刻放松过。你看他的肩膀,是不是一直耸着的,弓着背,右脚一直踏在座位外,重心也向右侧过道倾斜,蓄势待发的样子。


    “你注意看他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手机背面非常光亮,可以作为反射镜,他侧着身子坐,可以在不探头探脑、相对不惹人注意的状态下,将车上所有人都一次性观察到。


    “我真的很少见到有正常人出门在外会如此警惕的,再加上在那个时间点,从药山镇上县域公交离去,时间也是吻合的。所以这个人确实有极大可能就是凶手。”


    秦梓需话说到这里时,章弥真拧开了桌上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喝了几口,然后塞给秦梓需道:


    “然后呢?他为什么后来就不见了呢?”


    秦梓需拿着她塞给自己的矿泉水,也喝了几口,拧好盖子,才不紧不慢地点开了视频,一直拖到了公交监控视频的最后,公交车开到了大寨镇客运站范围时,秦梓需不再拖动进度条,而是一帧一帧慢放,仔细观察。


    那黑衣人在进了镇子后,明显动作变了,他转了好几次脑袋,观察窗外的景象。待到车停稳,黑衣人第一时间拎包快速下车,从公交车内监控的有限拍摄角度来看,他是笔直地往前冲,看样子是进入了客运站围墙之内的。


    但因为客运站内有一辆大巴车开出,将他向内行走的身形挡住了,待到大巴车开走,后续再看,他人就不见了。


    “你觉得他去哪儿了?”秦梓需问章弥真。


    “进了客运站,然后其实没有进入候车大厅,直接出去了?”章弥真问。


    “嗯,好想法。你看客运站的监控位置,在入口处有监控,候车楼里有监控,但是外面的停车场上,只有候车楼的正门前,有一个对停车场的正角度拍摄画面,死角太多了。


    “他坐在公交上,在车子开到客运站前时,就在观察附近的监控状况,并且规划路线。他的第一要务就是尽量躲开监控,摆脱追踪。在这方面,他极其专业,我敢说是特工级别的水平。不排除他其实早就对大寨镇的客运站进行过事先侦查,规划好了自己的逃跑路线。”


    说着秦梓需就调出了那个从候车楼正拍停车场的监控画面,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黑衣人走进停车场,大巴车的位置关系从挡住了他的身影,变成了在他的身后。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从旁开出来,恰好就往黑衣人身前走。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一转脚步,跟着大巴车的后车轮转了向,俯身弓腰,借着轿车掩护,一下子就窜到了监控画面的右侧去,并且很快消失在了死角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若是不仔细看,甚至会直接以为凶手消失在了画面中。


    “我靠……”章弥真惊叹于这个家伙的敏捷和对监控画面的把握,“穿着挤脚的胶鞋还能跑这么快?”


    秦梓需查看了一下监控分布图,然后调出了最靠近停车场右侧的监控录像。很可惜,这个监控是外面马路上的监控,拍摄的重点不是停车场内部,角度太偏,以至于停车场只存在于画面的右上角,很难看清内里的情况。


    就在这小小的右上角,她们看到了一片黑色衣角一闪而过。


    “老秦!你看到了吗?”章弥真指着那个画面道。


    “嗯,看到了。那个位置,应该是停了一辆大巴车。他可能是借着这个视线死角在换衣服。并且很有可能连包都一起换了。”秦梓需道。


    “他换了衣服,我们还怎么找?”章弥真捋了一下长发,感到头疼。


    秦梓需不答反问:“你觉得他换了衣服后,接下来是会进客运站买票,还是出客运站,去别的地方?”


    “买票是要实名制的吧,我觉得他不会买票的,他会出去。他应该会避免一切有可能暴露身份的行为,并且尽量不与人产生交集,不给任何人留下印象。”章弥真分析道。


    “很有道理,所以接下来咱们要仔细看客运站两个出口的监控视频。所有单独走出去的人,乃至于自行车、电动自行车、摩托车、汽车,全都要留意。”秦梓需随即同时点开了前后两个门的监控,分列在屏幕上,和章弥真分开来看。


    “他有可能开汽车吗?”章弥真感到有点匪夷所思。


    “难保他不会在别的地方租了车开过来,然后把车停在客运站的停车场里。”秦梓需道。


    两人开始了漫长的监控调阅,全神贯注,以至于她们都没注意到耿剑秋和小宋已经离开了,机房里只剩下她两人。


    看了一个小时,章弥真感觉眼睛酸涩,脖子僵硬,她眨巴着眼睛有些疲惫地道:


    “我好像也没看到有独来独往的人走出去,也没看到有轿车开出去,全都是大巴车。门口还一大堆拉客的三蹦子和摩的,这些人在门口乱窜,真是烦人。”


    秦梓需和她的状况也差不多,确实没看到单独一人的男子走出去,甚至她都没看到有凶手那种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都是西南地区身材较为矮小的男子。出入的车辆也全都是大巴车,开过来的汽车都是来接送人的,由于客运站停车场面积有限,这些车辆不被允许入内,都是在门口接送。


    不过,她看的是客运站的正门监控,那里没有多少三蹦子和摩的。


    “三蹦子和摩的能进去吗?”


    “不能,这门口有个保安一直拦着不让进,他们都是在门口这里探头探脑地拉客。”章弥真道。


    “来,我来看看。”秦梓需探手来拿鼠标,结果章弥真没松开鼠标,秦梓需直接抓到了章弥真的手上。


    秦梓需触电似的抬起手,道了声:“哦,不好意思。”


    章弥真无声地笑了下,拿开手向后靠到椅背上,眸光盯着秦梓需的侧脸和耳根瞧。不过秦梓需还是那张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面庞,耳根也不见有红一下,章弥真内心暗骂她一声:无趣。


    秦梓需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定格下来,接着按动键盘左键反复回看,指着画面中的一个人道:


    “注意看这个人。”


    “嗯?怎么了?”章弥真迷惑地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只见屏幕上一个男子右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左手提着一大塑料袋的水果,肩上背着双肩包,穿着一件十分宽大、土里土气的淡棕色西装,里面搭配一件洗得走形了的横条纹POLO衫,一条黑西裤,裤脚太长还挽了两道,露出脚上一双沾了泥巴的绿色军布鞋。


    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推着行李箱的女士,看上去像是他的妻子。行李箱把他的下半身都遮住了。


    孩子把他的脸庞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清他留着一个相对比较短的短发,比寸头稍长一点。


    “这人难道就是他?”章弥真鸡皮疙瘩起来了。


    “抱孩子的作用是遮蔽面庞,模糊身高。故意走在女子侧面,用行李箱遮挡腿部,也是为了模糊身高和身形。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家三口,但实际上他很可能和女人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临时找了这对母女,假装好心,给人抱孩子,提行李。”秦梓需道。


    秦梓需立刻调出了后门附近的街道监控,可以看到,这个男子跟着这母女俩走了一段路,随即在一条岔路口,他放下孩子,把水果袋子还给了女人,转身进了身后的巷道。这一段监控画面极为模糊,因为此时这三人的位置距离最近的监控也保持了100多米远的距离。


    这毕竟是乡镇,没有大城市那么密集的监控网,客运站附近已经算是监控比较密集的地区了,仍然是无法做到全覆盖。


    而男子闪身入了小巷后,人就消失了。


    此后任凭秦梓需和章弥真翻找所有拷贝来的监控录像,都再也难觅踪迹,很难说这男子在进入巷子后,是不是又换了装,又换乘了交通工具,变数太多。


    “要不要找一下那母女俩?问一问长相?”章弥真有些气馁地仰倒在椅背上,问道。


    “问是要问的,但估计希望不大。”秦梓需已经拿出手机拨打邹天电话了。


    趁着秦梓需给邹天打电话说明情况的功夫,章弥真又仔细看了几遍监控视频。她发现凶手是空手触碰的小孩身上的衣服,也是空手抓装水果的塑料袋的。


    等等……他这样应该会留下指纹的吧?她立刻找到公交车上的监控,从头到尾再仔细看了一遍,这个凶手从上车到坐下,没有触碰过公交车内的任何把手、座椅,但他留了一枚硬币在公交车的投币箱里,而且章弥真反复看了,他投币时没有戴手套。


    “喂,老秦!这家伙的指纹在那枚硬币上!”她抓住秦梓需的手臂摇晃道。


    秦梓需比她淡定许多,她已经把嫌疑人接触母女俩的事和邹天说了,安抚地拍了拍章弥真抓着她手臂的手背,又和邹天讲了一下凶手乘坐的公交车的车牌号,让他去找一下硬币,随即挂断了电话。


    “你别这么激动,指纹不一定能找到。”说着她伸出手掌示意道,“他可以在手指上涂上胶水,这样指纹就被遮蔽了。他抓塑料袋,可以用袖子垫着手掌去接触塑料袋,所以查到指纹掌纹的希望也比较渺茫。不过不论如何都要试一下,我让邹队去查了。”


    “这家伙这回都直接舞到咱跟前了,难道就这么让他跑了?”章弥真很不甘心。


    “放心,抓到他是迟早的事,他已经露出足够多的破绽了。”秦梓需道。


    “怎么说?”章弥真问。


    秦梓需的双眸很亮:“目前为止,这个家伙的画像又增添了几笔。首先,他熟悉毒菌菇,熟悉河豚毒素,有本事制备河豚干粉猫粮,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精研毒理、药理、医理,可以说是生化专家。其次他深谙黑客技术,是计算机网络专家。第三,他擅长跟踪与反跟踪,熟悉地形侦查,熟悉伪装,有这种本事的基本是部队里的侦察兵和公安干警。第四,他工作相对自由,家庭没有束缚,使得他有大把的时间、空间来钻研犯罪。


    “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把你筛出来的学生名单再拿出来筛一遍了,看看这里面,谁最有可能符合画像。”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秦梓需和章弥真看监控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耿剑秋、小宋准备来替班,秦梓需却告诉他们,已经没有再埋头看监控的必要了,她已经让邹天去查监控里的那对母女,还有公交上的那三个曾与凶手同乘的本地人了。


    他们从机房里出来,恰好撞上在外走访了一整天的吉克、阿果回来了。于是六个人碰头,找了一间会议室坐下来交流发现。


    吉克和阿果显得有些丧气,因为走访了一整天,几乎走遍了一整个镇子,他们也没有搞明白李芝华在2005年2月-8月间,到底有没有和杨莲接触过。


    “可以肯定的是,2月到6月时,芝华姐一直是在县里住校上学的,没有回过家。”阿果道,“7、8月的时候,我记得芝华姐放暑假回家后,我还经常跟我哥去她家找她玩儿。不过我那会儿才8岁,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说实在的,芝华姐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她不常到镇子上,和镇子上其他人家的关系走得也不近。哪怕放假在家,也只是闷在屋里看书学习,特别的刻苦。只有在她帮着家里忙些农活,或者出门采买什么东西时,才能见着她出来。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不深,她去世也8年了,现在要大家去回忆05年时的事,实在是很难了。


    “镇子上和芝华姐关系最好的,应该就是我哥了吧。毕竟他十来岁时对芝华姐特别的着迷,而且芝华姐也挺喜欢他的,放假在家的时候,也总是和他在一处。芝华姐初中的时候,就能教他职高的功课了,就是我哥太笨了,他学不进去。他俩注定不是一路人,后来芝华姐考出去了,我哥却只能开大车、当邮递员,两人疏远了,现在我哥娃都好几岁了,唉……”


    说到这里,阿果颇为感慨,小时候她一度以为芝华姐会是她的未来嫂子。然而这人生境遇一旦分岔,可就真是云泥之别了。


    “你记得李芝华常用一把花雨伞吗?”秦梓需问。此前她就这个问题给吉克发了个消息,不过吉克一直没回。


    “花雨伞……是装点有水仙花花纹的淡蓝色雨伞吗?”阿果确认道。


    “不确定。”当时沙马家的小男孩太害怕,匆匆一眼,压根没能记住花伞具体是什么样式的。秦梓需拿过一张纸,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找出了一个文具盒,从里面找出一直蓝色彩铅,开始在纸上刷刷作画。


    章弥真好奇地探头过来看,见她没有几笔就勾勒出一把蓝色水仙花花纹的雨伞,一时有些惊艳。


    在秦梓需画画的过程中,阿果顾自回忆道:“芝华姐确实有一把很宝贝的花雨伞。是我哥送给她的。那把伞还是我帮着在县里商店挑的呢。山里下雨多,有时候隔着老远,看到山道尽头有个打着花雨伞走来的人,就知道是芝华姐了。”


    秦梓需将画好的雨伞亮给阿果看,阿果有些惊讶,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一把伞。就是这个花样,是东南西北,像时钟整点这样排列的,是一个三折叠的伞。”


    秦梓需根据她的描述修改图样,顺便问道:


    “这把伞她是不是一直用到大学毕业?”


    “好像是的吧,我也不是很确定。我隐约记得,芝华姐大二大三暑假回来时,还打过那把伞。”阿果回忆道。


    “看来,我们是得再找你哥哥聊聊了。”秦梓需道。


    “那要不我跟家里说一声,今晚上请大家到家里吃饭去。”阿果很热情。


    秦梓需本想推辞,章弥真倒是一口答应下来,笑呵呵道:


    “咱也尝尝本地的农家饭嘛。”


    秦梓需心想查案至此,紧急的事项都已查完了,剩下的事都是急不得的事。自从回到药山镇,连轴转了两天,大家伙也都很累了。能去沙马家吃吃饭,随意聊聊天,在那种轻松的氛围下,也许能问到更多的信息也说不定。


    于是她就点头同意了。


    众人于是从派出所出发,吉克去开车,刚准备上车离开,就见派出所所长带着一大帮警员回来了。


    秦梓需让吉克等一下,自己下车去和所长打招呼。


    “秦老师!我正要找您呢。”所长的神情看上去有几分喜悦,又有几分隐忧,略显复杂,“我们对镇子上居民的排查基本结束了。可以肯定的是,李家的事和镇子上的居民无关。”


    “哦?”秦梓需其实并不意外,但这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让纷乱的案情变得更清晰,也让她压力稍减。


    “首先是脚印,都一一对上了,当晚到李家帮忙的人,每个人的行踪轨迹我们都搞得一清二楚了。此外我们还挨家挨户做了排查,镇子上所有在户人员的行踪都很清晰,当晚出发离开镇子的镇民,也都联系上了,都排除了作案的可能性。”所长显得底气十足,这案子不是镇子的人做的,让他内心安定了不少。


    “那流窜犯作案的可能性呢?”秦梓需问。


    “流窜犯也得坐交通工具呢,对吧。当天晚上交通条件那么恶劣,进出就那几条路,不管是躲在镇子里的,还是逃出去的,肯定都已经被查到了。情况我跟邹队报告过了,本地排查结束,剩下的就是外地追踪了,这就实在是超出咱们镇派出所的职权了。不过依我看,秦老师,这个案子看来基本可以归到你们旧案的范围里去了。”所长道。


    “是,辛苦你们了。”秦梓需客气道。


    所长连连摆手:“不不不,秦老师,我真的由衷希望你们尽快把案子查明白,我们有什么忙都会帮的。咱们这个镇子,在这山沟沟里,虽然落后但也与世无争。这些年大家的日子也好了不少,基础设施都建起来了,过去那种争夺资源的事就更不存在了,哪儿能闹纠纷到要杀要剐的地步?都是乡里乡亲的,如今我看着李家人……就这样家破人亡了,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查明白。”秦梓需喉头动了动,承诺道。如果不是凶手一直未被抓到,事态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现在这个凶手造成的连环恶果还在不断叠加,秦梓需内心焦灼,压力也越来越大。


    但她从来都是个极能抗压的人,凶手越来越疯狂,胆敢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犯案,就说明他被逼到狗急跳墙,不得不行动的地步了。道理很简单,世上没有不犯错的人,也没有完美犯罪。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他做的越多,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这种情况下,秦梓需知道自己反而越应该沉着冷静,去发觉那些隐藏在纷繁线索背后的关键翻盘点。


    辞别了所长,她回到车上,吉克驾车,带着一行人去了沙马家。


    沙马家热情接待了她们,他们把过年聚会用的大餐桌都搬了出来,在大堂里设宴,家里所有劳动力齐上阵,一起下厨房,好酒好菜很快就上了桌。


    搞得如此隆重,就连章弥真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本来只是想蹭一顿便饭,现在却被捧上了贵宾席。


    不过,对沙马家来说,秦梓需这批人是外来的公安领导,他们家现在有阿果这么个实习警察,如果能得到领导赏识提拔,这顿饭的开支也就不算什么了。


    餐桌上,秦梓需等人没有谈案子,沙马家的人问起李家的事,也被她几句话简单带过了,后来话题就扯到了其他地方去。因为有耿剑秋、吉克、小宋在,这仨男人帮着秦梓需和章弥真挡了不少酒。饶是如此,秦梓需、章弥真还是盛情难却,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不知何时扯到了吉克跟阿果身上,大人们都在催婚,吉克和阿果被逗得面红耳赤。


    秦梓需发觉沙马家的小男孩已经吃饱溜走了,她于是寻了个空档,也借口上厕所,离席,在院子里捉住了沙马家的小男孩,把画着花雨伞的图给他看。小男孩点头道:


    “对,那把伞就是长这样的。”


    秦梓需笑了笑,收起了画纸。


    “警察姐姐,那不是闹鬼吧?”小男孩心有余悸地确认道。


    秦梓需想了想,回道:“不是闹鬼,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是有些人啊,不想好好做人,偏要做鬼,这种人你以后要是遇见了,一定离得远远的。”


    “哦……”小男孩听得迷迷糊糊的。


    秦梓需回到大堂,发现章弥真不知何时也离席了。她于是去堂屋附近找,在侧边的耳房里找到了章弥真。她正背对着秦梓需打电话,好像是工作电话,这通电话惹得她情绪不是很好,似乎一直是强压着怒火在说话。


    秦梓需到门口时,她这通电话已经接近尾声了。电话挂断后,章弥真就开始埋头在手机上打字。可不一会儿她就很是闷气地叹息了一声,突然回身往外。


    结果就一眼看到秦梓需站在外面,章弥真明显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


    “你属猫的吗?都不出声的。”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打电话的……”秦梓需忙解释。


    “听见了也没啥,工作电话。”章弥真有气无力地道,“对了老秦,你有充电宝吗?我手机又没电了。”


    “嗯,有。”秦梓需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充电宝,递给章弥真。


    章弥真得救似的连忙充上电,然后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写稿子?什么工作这么着急?”秦梓需问。


    章弥真一边打字,一边一心二用飞快吐槽道:“哎呀,我们组和罗大嘴组一起负责搞经济金融板块的一些分析报告,罗大嘴他们组搞数据,写分析,我们负责做可视化图表。这罗大嘴不是第一回搞错数据了,这一回可严重了,他居然能把数字看错了,整个文章得出的结论和同行完全不一致。惹得主编大怒,连带着我们组也跟着遭殃了。现在,写报告的事落到了我们组头上了。我组里的孩子没有写这个的经验,一个个都害怕得要死,只能我来了。电脑也不在手边,我只能先用手机写。”


    “可真不容易……”秦梓需感叹。


    随即二人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章弥真手指在屏幕上噼噼啪啪按动的声响。


    “你刚才说看错了数字?”秦梓需突然问道。


    “嗯,是啊。”章弥真无意识地应道。


    秦梓需突然起身,走了出去。章弥真见她突然一声不吭起身离去,懵了,随即也跟着起来,喊了声:


    “诶?你去哪儿?”


    秦梓需却不理她,她走到餐桌边阿木的身后,拍了拍他,随即指了指屋外,示意他有事儿单独要谈。


    此时餐桌边的人离席的离席,没离席的都喝得晕乎乎的,没人注意到她跟阿木之间的互动。


    阿木有些茫然地跟着她走出了堂屋,他一身酒气,也喝了不少。秦梓需问道:


    “2005年的9月份,你已经在做邮递员了,是吧?”


    “嗯……是啊,怎么了?”阿木迷惑。


    “在你接手邮递员的工作后,你有给李家派送过什么包裹吗?就在9月份之后不久。”秦梓需问。


    阿木立在原地,因酒醉脚步虚浮,身子微微地摇晃。他望着天空,努力回想。半晌,他好像想起来了,眸中的醉意褪去,他应道:


    “嗯,我给他家送过一个包裹。”


    “什么时候的事?”


    “十一国庆节,那年芝华她……李芝华她难得回来了,我把包裹亲自交到了她手里。”


    “你肯定吗?”秦梓需确认。


    “肯定,因为那天我……我不止送她了包裹,我还……借这个由头跟她表白了。但、但我被拒绝了。”阿木黯然神伤,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来,李芝华仍然在他心中。


    秦梓需有些唏嘘,但她还是继续问道:


    “你还记得包裹是谁寄的,收件地址到底是不是李家?”


    阿木摇头道:“不不不,那个包裹有点特殊。那是一个退回的平邮包裹,寄件人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寄件地址,就是李家的地址。收件地址写的是一个黑龙江漠河的地址,但那个地址是个不存在的地址,所以投递失败了,包裹被原路退回。我就把包裹直接送回给了李家。”


    “好,现在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寄件地址上到底写的是1幢,还是7幢?”秦梓需锐利的目光穿透夜幕,刺入阿木的眸中。


    阿木怔愣当场。


    第50章 第五十章


    秦梓需见阿木这个状态,怕他喝得晕乎乎的,没能理解自己的问题,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寄件地址写的是1幢还是7幢?你有没有看错?”


    她在重复这个问题时,恰好章弥真也过来了,听到这个问题,章弥真也愣住了。


    阿木似是有些口干舌燥,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支吾着回答道:“应该是……药山镇荞麦地村3组1幢。”


    “什么叫应该是?你确定?阿木,我提醒你,你现在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仔细想好再说。”秦梓需的语气越发严厉。


    “我……我不记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我印象中是1幢,我没送错。”阿木的额头上有冷汗渗出。


    秦梓需改换提问策略,道:“李芝华收到包裹时,是什么反应,她确实有寄出这个包裹吗?”


    “她啥也没说,可能她以为是父母亲寄出的,所以只是收下了。”阿木回道。


    “这个包裹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阿木掰着手指计算道:“包裹应该是7月底从药山这里寄出的,因为单纯算一算05年当时的寄件速度,从药山送到黑龙江漠河需要2-3周时间,漠河是个小城镇,邮递人手也不足。在当地投递失败滞留会耽搁7-10天,才会进入退回环节。从漠河返回云南,重新分拣要耗时5-7天,然后再从漠河送回来又需要3周左右,总体算下来,需要2个月的时间。


    “这个包裹可能是9月底到了县局,因为老周受伤,包裹在县局多滞留了一段时间,一直是等到我接手,才从县局运回那一批包裹,并退回。所以时间就到了十月了。”


    阿木的业务能力还是有的,当了这么多年的邮递员,现在又自己干快递,对行业内的情况门清。


    “现在还能找到那个包裹的寄送记录吗?”秦梓需问。


    “肯定找不到了,平邮包裹本来就不留档。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包裹一定是老周经手寄出的。按道理讲,平邮包裹也是要写清楚寄件人的,不写寄件人姓名不合规。但老周如果给人开后门,也就寄出去了。”阿木道。


    “你确定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阿木显得有些沮丧:“我真的不能确定。也许,我当时满脑子想着她,把7幢看成了1幢,也有可能。领导,我是犯了什么大错了吗?”


    “你可能犯错了,但…不要太挂在心上。”秦梓需的声线温柔了下来,拍了拍阿木的手臂。


    “我…我想知道这件事和她的去世有关系吗?”阿木不死心地追问。


    “和某个案件有关系,但和她的去世没有关系。”秦梓需神色定定地回道。


    大概是喝多了,又大概是再次想起了过去的岁月,想起了那些青涩的情感与未能修成正果的不甘,阿木有些情绪失控。他哽咽道:


    “我那时候刚当上邮递员,以为自己终于回乡了,好歹有个稳定的工作,虽然是穷光蛋一个,但有资格跟她表白了。我想着只要她点头答应,我就好好奋斗,攒足够的钱。等她到年纪了,我就和她结婚。那时候她已经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我真的害怕她彻底飞走了,我再也追不上她了。


    “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难强求。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吧,我想着她如果能发光发热,去大城市干大事,成为咱镇子最出色的孩子,我也跟着沾光啊。可她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湳枫,我真的接受不了。


    “她走得那年,我儿子刚出生,这一生一死,我真的……觉得命运挺残酷的。”


    秦梓需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问道:“你是青竹坳中学的毕业生吗?”


    “是。”阿木有些难堪的扭过去身,用手揉眼睛。


    “杨莲老师是你的老师?”


    “嗯,她是我语文老师。你们怎么知道的?”阿木很诧异。


    “警察什么不知道?听你的谈吐,感觉你语文学得不错,是不是还爱看点文学书?也是个文艺青年?”秦梓需淡淡笑问。


    阿木这下真叫一个哭笑不得,嗫嚅半晌道:“杨老师教得好。我进职高后,再也遇不到她那样的老师了。我爱看书,是她培养的。”


    “阿木,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过去的那些事,别太放在心上。人总归还是要往前看的。”秦梓需安慰道。


    “老秦。”章弥真在屋子内喊了秦梓需一声。


    秦梓需看向她,会意,再次拍了拍阿木的后背,然后转身进了屋。


    章弥真逮住秦梓需就一通问,她没听到上半截对话,对看错1幢和7幢的这个问题一头雾水。秦梓需向她做了解释,章弥真只感觉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难不成真是送错了?可…为什么杨莲会把那么重要的档案文件盒,寄给漠河?她在漠河有什么关系人吗?”


    “显然是没有的。杨莲真的是聪明,而且足够浪漫。”秦梓需感叹道。


    “啥意思啊?”章弥真挠头。


    秦梓需启发式提问道:“你带入一下杨莲,假如你在胥城调查期间,查到了凶手,尽你可能搜罗了关于他犯罪的证据,并且不小心惊动了凶手,让他注意到了你。你会如何保护你搜罗到的物证?”


    “你说她惊动了凶手?!”章弥真大吃一惊。


    “显然是的,凶手一早就盯上她了,且筹谋做掉她也很久了。这一点从凶手准备充足可以看出来。杨莲可能本来也没想要主动献身,以死拖凶手下水,在她意识到凶手盯上自己后,才萌生了这个想法。她可能是想做一个实验,看凶手到底会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不论凶手怎么选,都有后手等着他。


    “她面临的难题是自己的后事到底该交给谁。对于她这样一个孤僻的,很难和人交心的人来说,实在太难找到合适托付的人。在她的交际网之中,药山镇的人显然是首选,她在这里许多年,知道这镇子上的人的秉性。


    “我想她的首选应该还是老校长夫妇,那是她所信赖的长辈,人品贵重,值得托付。但她显然不希望给他们带来危险。至少,她要安排一个空档期,让证物在外面兜一圈,再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送到老校长手里。如此,凶手就很难搞明白物证到底到谁手里了。


    “哦!我明白了。”章弥真恍然大悟,“她选择把证物寄出去,而且是寄到了最远的漠河去,写了一个假地址,这样包裹就会被原路退回,中间一下子两个月的空档期就有了,且还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证物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


    “她很信任中国的邮政系统,甚至完全不怕包裹丢失了。毕竟这么多年她和陈老师书信、包裹往来不绝,从未出过差错。所以,我说她很浪漫,她是个理想主义者。”秦梓需道,“她写的寄件地址应该是老校长家的地址,也就是药山镇荞麦地村3组7幢,但也许是书写时写得不够清晰,7被混淆成了1。


    “这件事目前还是个猜测,得去找老周才能确认。我认为杨莲应该是算好了时间的,她认定这个包裹一定能在10月老周退休前回到药山,由老周亲手送到老校长手里。


    “对杨莲来说,她最信任的人莫过于老校长,其次就是老周了。她在寄出这个包裹时,没有署名,显然是专门给老周留了叮嘱。我猜她应该是告诉老周,让他帮忙试着寄出这个包裹,如果之后退回了,就务必送回到老校长家。


    “老周干了一辈子邮递员,再加上他和杨莲深厚的关系,这样特殊的包裹在他手里绝不会出差错。可偏偏就在9月时,老周突然骑摩托出了事故,住院了。他的工作由一个业务还不精熟的毛头小伙子阿木接手了。而阿木当时满脑子都是他心爱的女孩李芝华,然后这个包裹就被错送到了1幢李家,被李芝华拿到手了。


    “小姑娘当时可能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寄错了的包裹,拆开看后,读到了杨莲的信件和笔记,难以想象当时小姑娘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她一定以为自己是被老师选中的托付对象,她一定又害怕,又难过,又想要帮助老师完成遗愿的。


    “大概能猜出这个包裹确确实实就在她手里保存了许多年,直至后来,不知因何原因被凶手察觉,她因此遭遇不测。如今凶手还害了她的父母,千方百计要找到证物。只是凶手怎么也没想到,证物被李芝华在遇害前给到了老校长,最后被老校长存到了银行保险柜里。”


    秦梓需的分析到此,章弥真已然是满心震撼。这是怎样一场曲折离奇的证物接力啊!杨莲的遗物简直就像是乘坐了一艘漂流的帆船,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才回道她心目中的托付之人手里。


    “可……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杨莲不让报警。我认为如果当初她及时把证物交给警察,也就没那么多事了。”章弥真摇头道。


    秦梓需道:“显然,交给警察是没有用的。首先,杨莲手里的证物并不足以让凶手定罪。其次,当时的杨莲已经被盯上了,她必须想办法保留这些仅有的证物。她不可能没考虑过给警察,之所以不给,显然是因为证物有丢失的风险,她比我们更了解凶手,知晓凶手有能力销毁证物。”


    “你的意思是……警察中有凶手的同伙?”章弥真挑眉。


    秦梓需摇头:“不,你这个猜想太跳跃了。注意这里面有一个猜疑链逻辑,杨莲在笔记的最后写‘当你看到这行字时,如果没有听到我的死讯,那么请不要报警’,这个逻辑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在杨莲预想的情况下,如果9月底包裹回到药山时,药山镇完全没有收到她的死讯,且她也没有活着回到药山镇,就意味着她的死亡信息完全被凶手处理掉了。同时,也意味着警察完全失去了调查凶手的能力,因为警察未能找到杨莲的尸体,也未能溯源到药山镇进行调查。


    “那么这个时候将这些证据力完全不足的证物交出来,不仅不能锁定和缉拿凶手,反倒会因为交出证物,促使警方的大动作而暴露老校长自身,使老校长自己陷入不安全的境地中。


    “她相信凶手有能力快速感知到警方的动向,在警方犹犹豫豫、慢吞吞调查的时候,他就能快速锁定到老校长身上,杀死他并伪装成无人能怀疑的意外,同时将证物拿到手、摧毁,到时候就是满盘皆输。


    “所以她甚至不要求老校长为自己报仇,她让老校长销毁掉证物,如此摆脱掉危险,彻底置身事外。可以想见当杨莲写下这行字时,她应该是预想到了最坏的状况。”


    章弥真点头,她总算是理解不报警的心态了,不过在她自己内心深处,她觉得如果换了她自己,她会选择呈递证物,她的原则是绝对不向罪恶屈服。


    她道:“不过老校长没有销毁证物,他应该比杨莲多想了一步。他想要保存一个火种,同时也让凶手找不到证物。在这一点上,他应该是有信心的,因为他知道杨莲的遗物到他手里的过程很曲折,凶手一定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但可惜的是,他年纪大了,杨莲的事终究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最后诱发了心肌梗死。”秦梓需道。


    章弥真深吸一口气,道:“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去昆明?毕竟刚才咱们聊了这么多,都是推测。”


    秦梓需道:“再等一两天,看王永荷会不会醒来,我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到了明后天她还是醒不来,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直接去昆明。”【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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