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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书局

作者:舍山取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躺在床上,一边拨弄祁桁送我的机关盒子,一边后知后觉地想,我是不是被他带进沟里,别的倒也罢了,怎么编竹编也成了忧国忧民的事了?


    隐隐有些景杉狡辩时候的味道。


    但他学问那么好,故肯定跟景杉不是一样的想法。


    可能是要亲手编了之后,才能深刻地了解这些手艺人的辛苦,估算他们每日大约能编几个,卖多少银子,够不够养家糊口。


    不愧是先生最喜欢的学生,想事情就是这么的细微、通透。


    还有他收藏的那些淫词艳本,一定是因为他是个不拘泥于形式的人,只是为了研究他们的画功,才略略涉猎其中,雅俗共赏。


    反倒是我这般扭捏,没他那么至纯。


    ***


    又过两日,到了书院放月假的时间,我收拾好东西,跟众生一同往山下走去。


    薛熠走在我旁边,祁桁脚程快,一个人独自行在前头。走到快山脚的位置,我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个竹叶编的蝴蝶。纹理精美,中间留着叶茎,握在手中轻晃,蝴蝶就像振翅欲飞,舞动不止,看得出编的人下了不少功夫。


    可能是祁桁不小心落下的。


    抬眼去寻他,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我侧过头问薛熠:“你看见祁桁了吗?”


    薛熠道:“刚才还在前面走着,哦,可能是已经到了吧。”


    我道:“到了?”


    薛熠伸手往前头一指:“哦,你还不知道吧,这个书局就是祁桁他家开的。”


    “……”


    “你怎么不走了?”


    我那时说的什么来着?


    ——竟然山下那个书局的老板还卖这种书。


    ——卖这种本子,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书局。


    他说的什么来着?


    ——哦,那赶紧去换吧


    “完了……”


    ***


    我攥着蝴蝶独自站在书局门前,硬着头皮想,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左右收不回来,且让它过去好了。


    走进去问掌柜,竟然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听我说完,道:“哦,表哥啊,他刚回来放了书,去永合街买桂花糕了。”说完,还领我穿过书局,给我指了路。


    走了几步,远远看着有个背影很像祁桁的人从卖桂花糕的铺子里走出来,我赶紧上去跟着。


    他走得极为地快,拎着桂花糕,转眼就转入了另一条街,我只得小跑上前追他,可转过跟他一样的街角,却怎么也寻不到他的人了。


    奇了怪了。


    我就这么在街巷中穿梭,许久,终于见到有个身形跟祁桁很像的人,背对着我,站在一个窄小的房子门前,正跟个小孩儿说着话。


    “我记得带走了的……”边说边在袖子里掏,上下左右都摸遍。


    听这声音,肯定是祁桁没错。


    我快步走上前,正预备叫住他,又听得小孩说:“你是不是不会做,诓我的呀。他们都说没见过可以扇翅膀的蝴蝶,老刘头也说自己编不出来。哎,不过也没什么,只是让他们将我笑话一番。谢谢你请我吃桂花糕,但是骗人是不对的,你以后不要骗人了,好吗?”


    有朝一日,我竟能见到祁桁被人教训的时刻。他被呛得哑口无言,我走过去赶紧掏出蝴蝶,握着叶茎伸到小孩面前,“是不是这样式的蝴蝶?”


    叶茎晃动,蝴蝶也跟着晃动,那小孩地眼倏地亮了。


    “竟然真的有……”他痴痴看着我手,伸手要来接。


    祁桁转头看我,有些诧异:“你……”


    “方才在路上捡的,猜可能是你落下的,一路寻你,终于在这把你找着了。”


    我将叶茎交到小孩儿手里,他接过去左右地晃,脸上高兴极了。耳边传来祁桁的一声“多谢”。


    小孩握着的蝴蝶翅膀忽地冒出一根嫩叶来,再冒出第二根,第三根……再整个散成了孔雀开屏状。一双眼骤然惊了、暗了,看着我泫然欲泣了。


    居然就这么散架了……


    “呃,方才捡起来之前好像不小心踩了一脚……”


    祁桁好一阵将他哄好,答应他下次带给他两个一样的蝴蝶,一个给他,一个让他拿去给隔壁的小彤儿。


    与祁桁一同走出小巷,我赶紧开口道歉:“都怪我踩那一脚,害你又要多花功夫再去编两个蝴蝶。”


    祁桁道:“哪里,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将他哄好。”


    这下叫我更是汗颜,要不是我,他可能还不至于哄得那么麻烦,答应那么多要求。我于是便没有再说话,走了一阵,突然听他开口。


    “你不去找那个书局老板换书吗?”


    抬头看,已经走回了原来的街,一眼就能看见正前方“文瀚书局”的牌子。我纠结着要怎么将这篇翻过,余光却瞥见他唇角微勾,似乎在笑。


    “你笑话我?”


    祁桁目光盈盈,清寒扫去,只余粼粼水色:“我家书局从不卖那种劣本,你要是想看,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好的。”


    我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到了书局里头的一间小屋。


    实则我原本是要拒绝的,但话到了嘴边,看着他认真神色,就是怎么都出不了口,只能愣愣地道个好字。


    祁桁靠在书架前,拿着书兴致勃勃地边翻边与我讲。


    “这一副景画得佳,意境到了,但人物有些变形。”


    “这副,人和景融合得恰到好处,可线条就稍显粗糙。”


    “这几页收录的都是惜花少早期的作品,稍有些僵硬生涩。后面的就好多了,先情后景,线条流畅,配文也妙。”


    祁桁给我看的几册,画和讲解都不算露骨,画功更是远超薛熠给我的那本,将露未露,含蓄得很。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心虚者见谓之心虚。


    可能是我境界没到,看了几页脸就臊得发慌。


    侧目看他,只见他眼眸清亮,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可见其对艺术的赏鉴水平已经到达了一种罕见的高度。


    我等俗人与他作比,只能是自取其辱,羞态毕露,遂赶紧捂住他手中翻着的那页:“唔,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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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桁愣愣将头一点,合上书往书架中塞,塞得用力了些,便将一本上头架子的书晃了下来,我俯身想帮他捡起,见到书翻开的那页,目光骤然一滞。


    “哦,这是画的龙阳。”祁桁转过身也俯下来看,语气不以为意。


    “这,怎么,这?”我愕然。


    “这屋子放的都是这一类的书,书客们不好意思在大堂里头翻,遂都堆在了这儿。”


    我吃惊的是这个吗?


    祁桁捡起书,又是一本正经地翻给我看:“画男子的,多是少爷书童,王侯娈侍这么个配,虽有风流韵味,但憋屈倾轧得很,我不喜欢。”


    我尚在第一层羞着,他已经透过画生出对其中故事的隐忧砭弊了。


    这或许就是境界。


    我道:“我倒是没……看过这种的。”


    “是吗?其实这本画功还行。”他言罢翻开册子,又在那给我熏陶艺术了。


    我讷讷的羞着,祁桁侃侃地谈着,看到最后,我好像也似乎领悟到了他的那一层境界,合上书页,恍然地对他道:“这个顾生真不是个东西,可叹那书童众叛亲离苦苦等了他十年,他却去娶了张府的小姐。”


    祁桁也摇头叹道:“府中奴仆,岂能与大户人家的小姐作比?且世间从未有过求娶男子的先例。”


    “可他明明已经答应了永向离要跟他相伴一生。这书也是奇怪,前头还情真意切得紧,为了他挨打,为了他被逐出家门,怎么后头,忽然就……不是这个味了呢?难不成他先前都是装出来的吗?”


    “或许爱是真的,不爱也是真的。从前他是个俊秀的书童,十年后呢?他脸皮皱了,身材粗了,嗓子也不似顾生爱的如莺在耳了。”祁桁轻抚书的封皮,语气平淡,“色衰而爱驰,不论男女,书中所写,喜厌不过转瞬,人生常变常新,不过常态。”


    我心中哽得难受,不知是因为这个故事,还是因为他说的话。


    “可是,只是因为相貌变了就不喜欢,那还算真正的爱吗?我若是爱一个人,不论他是美是丑,是年少是衰老,是贫是富,是贵是贱,永远都不会变。”


    祁桁神情微愣,看着我许久,方道:“那么被你喜欢应当是件幸事。”


    他几不可查地晃了晃头,“只是你年纪尚小,焉知此时的喜欢,五年、十年之后仍然不会变呢?更或许你现在是这样的想法,过些日子,遇到些什么事,便换了另一种想法。”


    我听他所说不知为何不太畅快,辩道:“总之我是不会做顾生那样的人。既然你也不知道五年、十年之后的我会是什么样,那么怎么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不会跟此时的我一样呢?”


    祁桁沉默许久,方才轻而又轻地笑了一声:“你倒是第一个读完之后这么说的人。”


    “什么?”


    “寻常人读完这本,说的都是万不要做永向离这样的人,信错人,痴痴地等,蹉跎一生。”祁桁将书放回书架,道,“世人看书,多爱将自己放在书中最可怜那个上。可关了书,又大多想做顾生那样的人,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欢爱、钱财,一个都舍不得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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