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咬她(大修)
纾妍侧耳倾听,窗外淅沥淅沥,果然下起雨来。
裴珩已经入了屋子,伸出手与他一同抚摸着小狗的小脑袋瓜子。
狗实在太小,他的手几乎覆盖住小狗的身体。
感知到危险的小狗瑟瑟发抖,呜咽不止。
纾妍不满,“裴叔叔总吓唬它做什么。”
裴珩收回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纾妍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裴叔叔要与我说什么事?”
裴珩:“霓霓可还记得我那个朋友的事情?他大概还有一个月归帝都,但我还是没能想好同他的孩子说。”
“为何?”纾妍不明白,“能够一家团聚比什么都强。”
裴珩道:“她的哥哥因为当初之事伤了腿,不良于行。她同她哥哥感情极好,怕是要伤心难过。”
纾妍没想到竟会如此,叹了一口气:“那可怎么办呀?”
裴珩摸摸她的头:“那就迟些再说。我让人准备热水给霓霓沐浴。”
纾妍忙拒绝,“我,我回去睡。”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轰隆”一声雷响。
她吓得缩了缩脖子。
裴珩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是我屋里的香没了,我夜里睡不着,想让霓霓陪我。”
纾妍小声道:“既然如此,裴叔叔何不再寻个好婶婶,夜里也好给裴叔叔铺被暖床。”
裴珩在她耳朵咬了一口,“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纾妍捂着耳朵娇声娇气喊“痛”。
裴珩伸手替她揉揉耳朵,命人备水给她沐浴,自己则继续去处理公务。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周身氤氲着玫瑰甜香的女子抱着小狗出来。
裴珩正聚精会神地看公文,眉头紧锁。
纾妍扫了一眼那纸公文。
好像是江南道的税收出了岔子。
裴珩回过神:“困了可先去睡,不必等我。”
纾妍:“看着裴叔叔送我小白的份上,我给裴叔叔变个戏法好不好?”
裴珩放在手中的公文:“霓霓还会变戏法?”
“自然。”纾妍把怀中的小狗放到地上,拿出一方帕子覆在他眼睛上,“我数到三,裴叔叔才能把帕子拿下来。”
裴珩看她这样神秘,以为她真会变戏法,在她数到三时,拿下帕子,待瞧清楚她的“戏法”,愣了一下,扶额笑了起来。
纾妍把脸凑过去:“裴叔叔笑起来真好看!”
其实上回在湖心小筑她就想要同他说,只是当时见不得他得意。
但他待她太好,她又忍不住想要哄哄他。
裴珩微怔,“霓霓喜欢我笑?”
纾妍困惑,“难不成我过去不喜欢裴叔叔笑?”
裴珩不知,亦不大记得过去三年有无像现在这般对她笑过。
他从小被当作家主培养,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要求。
一个上位者最好的情绪便是没有情绪。
几十年来一贯如此,这种习惯根深蒂固。
更何况,他本就不爱笑。
也许是这世间的一切太过容易看透,让他失了兴致。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同她过去三年的所作所为……
裴珩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除了我,霓霓还这样扮鬼脸哄过谁?”
纾妍掰着手指数:“爹爹,姨母,大哥哥,二哥哥,还有……”
裴珩捏住她的嘴。
纾妍:“:(”
裴珩揉揉她的头:“去睡吧。小狗不许上床。”
纾妍巴巴望着他,“它洗澡了。”
裴珩:“那也不许。”
纾妍撇嘴。
不近人情的老狐狸!
裴珩:“可带入房内。”
纾妍这才高高兴兴抱着小狗回卧室。
雨越下越大,一向不把公文留过夜的男人起身去沐浴。
他回房时,小妻子已经睡着,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嫣红的嘴角微微上翘。
裴珩上前,把那只小狗连同它的窝一同拎出卧房。
被扰醒的小狗见是他,呜咽两声把脸埋进腹中。
裴珩重新回房,刚躺下,“轰隆”一声雷响。
小妻子像是受了惊吓,闭着眼睛喊:“裴叔叔!”
裴珩忙将她搂在怀中,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她无意识地把脸埋进他心口,双只柔若无骨的手也缠在他腰上。
男人的眼眸里流露出浓烈的情欲,但最终什么也没做,轻轻拍着她的背。
翌日。
纾妍睁眼时,屋子里暗沉沉。
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
纾妍迷蒙着双眼,正在想那是什么声音,水声嘎然而止,片刻的功夫,一身雪白里衣的高大身影走出来。
他大抵刚醒没多久,与白日里沉着冷静的模样截然不同,眼皮低垂,神情倦怠,像是昨夜没睡好。
纾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水声是什么,热意爬上面颊,下意识地朝他那里看去,薄透的亵裤下凸起巨大的轮廓格外清晰,
他似乎早上起来都会如此……
纾妍实在好奇,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他突然朝她望来,那对深黑的眼眸无波无澜,瞧不出任何情绪。
来不及收回视线的纾妍脸更红了,咬着唇不作声。
他收回视线,一边更衣,一边嗓音慵懒道:“时辰尚早,再睡儿也不迟。”
纾妍重新躺回去:“我昨日听沈表妹说大人的堂侄,罗刹将军今日入城,我待会儿想要出去瞧瞧热闹。”
正在更衣的男人停住手,行到床边坐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妻子。
她乌曈漆黑澄澈,粉白的面颊上还留有被压出的红痕,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线饱满的雪脯。
身上的甜香一阵阵袭来,撩人心弦。
昨夜响雷阵阵,她恨不能贴在他身上睡,害得他几乎一夜未眠,结果她一早醒来就想去见别的男人!
纾妍心尖颤了一下:“裴叔叔这样瞧我做什么?”
裴珩将她垂落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霓霓喜欢那样的男子?”
纾妍如实回答:“沈家本就是武将出身,我瞧了心里自然亲切,更何况将军得胜归的场面难得一见,我——”
话音未落,他大手掐着她的腰身,俯下身把唇贴在她脖颈上,用力吮舔着她脖颈的软肉。
纾妍吃痛伸手推他,反被他扣住手腕。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
纾妍乌瞳里氤氲出水雾,雪白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一抹红褐色的痕迹。
可见他吻的多用力!
裴珩伸出指尖抚摸着那枚湿润的吻痕,嗓音喑哑:“霓霓今日乖乖待在家中等我,晚些时候我自会介绍侄儿给霓霓认识!”说完,自顾自穿好紫红色的朝袍,扣好蹀躞玉带,大步出了屋子。
守在院中的书墨迎上前去,觑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小七公子的队伍已经快到城门口!”
裴珩冷冷吩咐,“派人在府门口守着,她若出门去,即刻来报!”
*
“不要脸的老狐狸!”
纾妍放下手中的镜子,“你说他那个人是不是性情怪异,我不过是说想要瞧瞧他侄子,他竟然咬我!”
淡烟道:“姑爷定是醋了。”
老狐狸才不会吃醋呢!
纾妍:“把小白抱来给我。”
轻云赶紧将那只还在啃床角的小狗递给她。
纾妍接过来,轻抚着它柔软雪白的皮毛:“小白,下回看到他就咬他,知道吗?”
小白:“汪汪!”
淡烟/轻云:“……”
纾妍抱着小狗从听雨堂出来时时辰尚早,晨雾弥漫。
刚行至月门,撞见李素宁。
李素宁见她脖颈上有好几处红痕,眼里的妒色遮都遮不住。
表哥的书房平日里不让任何人进,她不但入了,还在里头过夜!
李素宁出言讥讽:“九表嫂也不怕打搅表哥!”
纾妍睨她一眼,“有意见?”
李素宁气红了脸,但又无话可说。
纾妍看也未看她,抱着小狗朝澜院行去。
李素宁见她行远,恨恨吩咐婢女:“这几日好好盯着些!”
待表哥知晓她吃避子药,看她还怎么得意!
*
纾妍在脖颈上扑了好几层粉都没能遮住吻痕。
快到晌午时,沈星移过来寻她时,纾妍正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不便出门,一向善解人意的沈星移笑得羞涩:“表嫂怕是不便出门,我待会儿瞧了再回来说与表嫂听。”
纾妍红着脸把她送出院门。
沈星移走后不久,轻云拿着一封信匆匆入内。
纾妍:“谁送来的?”
轻云:“是……七公子!”
*
帝都的主干街道,满城的百姓守在道路两侧朝着城门口张望,都想一睹这位年少成名的罗刹将军风采。
“听说这位大将军今年才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尚未成婚!”
“我还听说,这位将军是裴阁老的亲戚,同样生得俊美不凡!”
“指不定要娶公主呢……”
正在这时,一声响彻天际的号角声骤然吹响,围观的百姓们只见一支黑压压的队伍整齐划入了城门。
队伍大约有百人组成,整支队伍庄严而又肃穆,为首端坐在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的大将军。
只见他头戴一张形容狰狞可怖的罗刹面具,身着玄甲戎装,端坐在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无不彰显天朝大将之威武。
全程的百姓都在激动高呼“罗刹将军”,声音震耳欲聋,令人热血沸腾,唯独这位将军气定神闲地端坐在马背上,像是不为这份普通人穷其一生可能都得不到的荣耀而动心。
……
马背上,傅承钰搜寻一圈也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收回视线,凌厉的眸光直视前方。
两刻钟后,队伍在宫门口停下,傅承钰翻身下马,解下随身佩剑。
侯在一旁,面白无须一身着飞鱼服的中年内侍官立刻上前向他见了一礼,“陛下特领着南朝文武,为裴将军庆功。”
天子亲自相迎,何等殊荣。
其他人皆一脸激动,唯独傅承钰不紧不慢地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漂亮昳丽,波澜不惊的面孔。
他眼角上那道疤痕非但没有影响的面容,反而显得愈发英武。
王忠心想,几年未见,这位裴小将军模样上虽有两三分与裴阁老相似,但周身气度却大不相同。
裴阁老如美玉,裴小将军似利剑。
当然,就连陛下都看不透裴阁老,这也是他个人的看法。
傅承钰问:“裴阁老可在?”
王忠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忙道:“裴阁老一早就到了。”
傅承钰笑道:“那就有劳公公带路。”
这是傅承钰第二次得胜归来觐见天子。
第一回他随靖王出征,虽然立了大功,但也只是副将。
而今日他身为主帅,天子特地携了满朝文武在文德殿丹墀前相迎。
傅承钰一眼就瞧见站在元熙帝身旁,一袭紫红朝袍,气度雍容的男人。
这让他想起年幼时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被人前呼后拥的雪衣少年如同星辰般耀眼。
人人都说他有一两分像他,但他这个出身卑微的外室庶子却活得像过街老鼠。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能够成为他那样的人。
直到后来,他心爱的女子告诉他:“傅承钰,在我心中,没有男子能及得上你。”
可她却嫁给了他。
没有关系,他还年轻,迟早有一日会站到与他比肩的位置。
臣子打了胜仗,最高兴莫过于明君。
近了,傅承钰刚要行礼,元熙帝已经亲自将他扶起来,看向一旁的裴珩,朗声笑道:“真是后生可畏!裴卿,你这侄子倒有几分你年少时的风采!”
傅承钰又躬身向裴珩行了一晚辈礼,笑道:“三年未见,九叔您老人家身子可好?”
朝中无人不知他们二人是堂叔侄关系。
只是裴阁老也不过比这位裴将军大个四五岁,且裴阁老一向比旁人生得年轻,这声“老人家”似乎尊重得有些太过了些。
不过人家两叔侄的关系,岂是外人能够探知?
裴氏一门有一如日中天的紫薇郎君还不够,如今又出了个玉面将军,祖坟上的青烟怕是直冲天际。
大理寺卿:“我还记得当年裴阁老中状元时的模样,仔细一瞧,裴将军倒与那时的裴阁老更似些。”
礼部尚书:“不然,我倒觉得裴将军更似裴阁老升任户部尚书那一年。”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皆在夸傅承钰像裴珩。
这本是溢美之词,傅承钰脸上的笑意却挂不住了。
能站到这个位置上的都是人精,众人皆心生疑惑,处之泰然的裴阁老提醒:“陛下已站了许久,还请入殿休息。”
众人这才瞅见站了快一个时辰的陛下有些不悦,忙簇拥着陛下回殿。
跟在最后头的礼部尚书低声恭维:“要不怎么说陛下最器重信任裴阁老,咱们竟都未察觉陛下站累了。”
裴珩:“不过是痴长几岁罢了。”
满头华发的礼部尚书:“……”
将军得胜归来,自然要论功行赏。
册封傅承钰以及其他将领的圣旨半个月前就已下了,今日也不过是赏赐金银财物罢了。
元熙帝论功行赏完,又关心起臣子的终身大事。
元熙帝:“裴卿可定亲了?”
傅承钰:“尚未。”
元熙帝笑:“朕刚好有一妹妹,正当妙龄,不如就指给裴卿如何?”
天子亲自许婚,这是何等厚爱,傅承钰却起身告罪,“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微臣心中早就有心仪之人,微臣此生非她不娶。”
元熙帝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趣,“爱卿倒是说说是哪家女子,朕也可为爱卿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傅承钰自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神情温柔:“微臣与她相识于微末,彼时微臣还一文不名,她却不嫌弃微臣,一心想要嫁给微臣为妻!”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响。
元熙帝与傅承钰等人皆朝端坐一旁的男人望去,殷红的血染红了他洁白的掌心。
第42章 第42章撞见她幽会(大修)
元熙帝蹙眉:“还不快去请太医为阁老包扎伤口!”
“无妨,”裴珩将碎了的玉扳指放到桌上,拿帕子捂住伤口,“不过是划伤而已。”
血很快止住。
好在只是皮外伤,不伤及肌理。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裴阁老写的一手好字,若是因此伤了手那真是万分可惜。
元熙帝松了口气,眸光扫过他虎口处的齿痕。
能够咬在那种地方的,也就只有女子了。
两人认识几十年,眼前的男人有多克制,再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元熙帝挑眉:“不知裴卿这手上的咬痕是哪位佳人所留?”
其他人也的眼神也都忍不住往裴珩手上飘,各个内心燃起熊熊八卦之火。
只见裴阁老抚摸着齿痕,神色淡淡:“不过是内子顽皮罢了。”
一个男人用“顽皮”二字形容自己的妻子,可见爱到骨子里。
还有这个“顽皮”是怎么个顽皮法,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元熙帝啧啧两声,调侃:“侄媳妇真有情趣。”
其它大臣没有胆子调侃裴阁老,但皆一脸笑意。
唯有傅承钰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手中冰凉的玉佩。
因着这个插曲,元熙帝做煤的心有些淡了,又闲扯了一会儿,道:“裴阁老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元熙帝待裴阁老不同旁人,早已见怪不怪的诸人行礼告退。
傅承钰如今身居高位,头上又有位身位首辅的堂叔父,未来前途无量,自然有不少大臣想要巴结亲近。
傅承钰不咸不淡地与那些人相互恭维,心里不耐烦到了极点。
行至宫门口时,大臣们相互告辞后,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礼部尚书见傅承钰没上车,问:“裴将军可是要等裴阁老?”
傅承钰笑眯眯地应了声“是”,“许久不见九叔,总要问候问候。”
这话说得一点儿没毛病,礼部尚书心想自己要是有个这样位高权重的堂叔,恨不得一天到晚到其跟前请安问好。
年轻人看着桀骜不驯,倒是十分有眼力劲儿。
很快所有人的马车渐行渐远,唯有傅承钰留在原地。
大概等了约半个时辰,傅承钰终于瞧见一抹紫红色的高大身影走来。
近了,傅承钰向他躬身见了一礼,笑:“九叔这些年别来无恙?”
傅承钰冷眼看向他。
傅承钰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眸光,那对与裴珩极为相似眼眸里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挑衅。
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峙。
不过裴珩以长者的身份结束了这场对峙,“你的心愿如今已经达成,去见见你的父亲,商议将你姨娘的牌位供奉祠堂一事。”
这句丝毫没有责备的话,却好似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傅承钰脸上。
傅承钰的脸青中泛红,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目送马车消失在雨幕里,青竹感叹,“主君还真是令人又敬又恨。”
傅承钰:“信可送到?”
青竹颔首,“可要想法子瞒着主君?”
“你瞒不住他,”傅承钰面无表情,“他知道才好呢,我就是要让他知晓,我觊觎他的妻子很久了。”
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孤独走完这一生。
久到他觉得,再不见她,他就要死在这场无疾而终的感情里。
他的九叔,占了她太久,也该还他了!
*
纾妍没想到会在中秋节这日会再次收到傅承钰的信。
她看完信后,问淡烟:“上回你根本没去对不对?”
信上说,那日傅承钰一直在桃林里等她。
淡烟有苦难言。
她总不好说自己行到半路被书墨拦了下来。
如今姑爷早就知晓七公子勾搭小姐的事,心里还憋着气,若是小姐被抓到就麻烦了。
她劝:“七公子早已今非昔比,小姐莫要再去见他了!”
纾妍哪里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傅承钰在雨中等了自己一日的情景,命令轻云:“替我梳妆。”
今日就是天塌下来,她也非要去见七哥哥一面!
*
雨越来越大,前路都要看不清。
书墨正集中精力赶车,马车里传来公子低沉的嗓音:“我同小七很像?”
书墨想起方才七公子挑衅公子的情景,斟酌片刻,迟疑,“眼睛相似,身型也有些像。”
其实前些年更像些,七公子如今戾气甚重,没那么像了。
这时,雨幕中有人策马朝着马车疾驰而来。
距离马车百米远时,那人翻身下马,冒雨跑到马车前,禀报:“娘子去了天香楼!”
裴珩闻言,指骨收紧,手上的伤口崩裂,鲜血一滴一滴砸落在衣摆上。
她怎就那么不听话!
*
傅承钰约了纾妍在天香楼见面。
一路上,纾妍心跳得极快。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的小腹坠痛得厉害。
淡烟蹙眉:“小姐可是小腹又疼?”
纾妍原本还想继续生她的气,可心里明白她是为自己好,有气无力地趴在她怀里,“是有些疼。下回不许骗我,不然我真的会很生气。”
淡烟的眼眶微微发烫。
她骗小姐的又何止这一件事呢。
只希望她的小姐日后知道真相后莫要赶她走。
可她又希望小姐心肠硬一些,这样才不会因为愧疚而上七公子的当!
很快地,马车便在天香楼门口停下。
纾妍拿出镜子照了照。
脖颈上的雪白丝帕映入眼帘,隐约地透出淡淡的红痕。
若不仔细瞧,应该也瞧不出来。
她定了定心神,下了马车。刚入大堂,早已等候多时的青竹立刻迎上前,一言不发地领着她向后头的园子行去。
上回同老狐狸来是晚上,只觉得灯火辉煌,到了白日里却清幽雅致,一眼望去,开满了颜色各异的山茶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地香气。
只是她并无心赏景。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青竹在一走廊前停住脚步,“公子就在前头等娘子。”
纾妍取下头上的幂笠递给轻云,抬脚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百米,她穿过一棵巨大的垂丝海棠花树,一眼就看见一头戴珍珠檐帽,身着玄色云纹圆领袍,腰系玉带的年轻郎君长身鹤立在不远处的假山旁。
他在剥栗子。
像极很多年前,他每回等她的情形。
不,不对,三个月前,他还在为她剥栗子。
大雪纷飞的天气,被他藏在狐裘里的栗子温热香甜。
她蓦地湿了眼眶。
七哥哥待她这样好,她怎么当初就变心了呢……
这时,他抬起头来。
一脸阴骘的男子身上没了浓重的煞气,丰神如玉,眉眼清贵。
纾妍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解释:“上回我不是故意不去赴约,我,我很抱歉。”
傅承钰正欲说话,眸光落在她雪白脖颈处的丝帕上,手指收紧,手中刚剥好的板栗捏得粉碎。
注意到他视线的纾妍立刻捂住自己的脖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突然后悔来赴这个约,至少也该等脖子上的痕迹消失才是。
也不知七哥哥心里怎样看她……
她小声问:“你,你约我来,可是有要紧事?”
傅承钰嗓音沙哑:“我今日来,原本是有一句话想要问妍儿,不过如今看来无再说的必要。”
纾妍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话?”
傅承钰深深地凝视着她:“我原本是想要问,我们还能否重新开始。”
纾妍一时怔住,“七哥哥这么多年都没成婚吗?”
傅承钰上前一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等妍儿回心转意,等的心都疼了。”
纾妍怎么都没想到傅承钰非但没有介意自己始乱终弃,还一直在等她。
她心里既感动又内疚,还夹杂着莫名的情绪在里头。
若是换作三个月前她刚醒来时,必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他。
但她这些日子跟便宜前夫不清不楚的,还跟他做了那种事情。
一想到那些事,纾妍心乱如麻。
她问:“七哥哥不介意我成过婚吗?”
“只要妍儿心里喜欢的是我,我什么都不介意,我待妍儿的心始终如一。”
傅承钰余光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的紫红色身影,神情黯然,“只是我没想到妍儿又与他和好。”
“我并未与他和好,”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的纾妍见不得他伤心,“我,我跟他之间没什么感情,我还有一个月就与他和离。”
傅承钰:“真的吗?我这几日总想起我们之间的过去,以及临别前妍儿同我说的那些话。”
听他提及过去,过往两人相处的种种情景铺天盖地地涌上纾妍的心头。
还有临别那夜的雪,那夜的酒,以及他与自己说的关于要去她家提亲的情话……
七哥哥当初定是有什么难处没能来得及赶回来,是她不该经不住老狐狸的诱惑。
说到底是她先辜负了他的真心。
心里有愧的纾妍头脑一热,勾着他的衣袖:“那,七哥哥几时去向我爹提亲?”
话音刚落,七哥哥突然朝她身后望去,笑盈盈地唤了一声“九叔”。
纾妍下意识回头,只见不远处的粉红海棠树下,一头戴大帽,身着紫袍,腰佩美玉,郎艳独绝的美貌郎君正眸光沉沉盯着她瞧。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肩头落了几片粉红色的花瓣,白皙如玉的面孔似结霜一般。
那对一贯冷静的漆黑眼眸里也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老狐狸怎来了?
纾妍想起今早他咬自己的情形,惊慌失措地顺着心上人唤了一声“九叔”。
“九叔”神色一凛,像是要吃人。
纾妍:“……”
嘤,他好可怕。
老狐狸冷冷道:“过来!”
纾妍心尖一颤,本能地向他走去,一只冰凉的大手突然擒住她的手腕。
她抬起眼睫,对上七哥哥复杂悲凉的漆黑眼眸。
他低声道:“妍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现在就回青州,好吗?”
纾妍以为他担心自己,低声安抚:“我回去同他好好谈谈,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傅承钰抿唇不言,但也不肯松手。
老狐狸这时也向她走来。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纾妍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张脸脸红得滴血,背后一阵一阵发麻,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一个曾经的新欢,一个后来的旧爱,这样的场面属实有些尴尬。
眼看着老狐狸靠近,她赶紧挡在傅承钰面前,“不怪他,是我约他出来的!”
裴珩微微眯起眼睛。
这时,天上飘起细密的雨丝来,如同针一般落在纾妍的面颊上,眼睛里。
脖颈的丝帕也被打湿,湿漉漉地贴着她的皮肤。
好冷。
纾妍的小腹又开始抽痛,在湿冷的微风中瑟瑟发抖,几乎站都站不稳。
傅承钰不过迟疑的功夫,裴珩已经先他一步,大步跨到纾妍面前。
纾妍以为他要发作,谁知他竟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身子很暖和,一瞬间被暖意包裹的纾妍疼痛也有所缓解,傻愣愣望着他。
他冰凉的唇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我回去再同你算账!”
纾妍见傅承钰面色难堪到极点,赶紧挣扎着要下来,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糟了!
她顿时动也不敢动,哪里顾不上什么新欢,把滚烫的脸颊埋进旧爱的心口,恨不得他赶紧带自己走。
有所察觉的裴珩抱着小妻子要离开,傅承钰却拦住去路。
裴珩扫了一眼正朝这边迎来的人,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阴冷眼神看向傅承钰。
一股无形的寒气逼进。
那是常年处于高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经年累月养成的赫赫威仪,饶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傅承钰都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压力,激得他汗毛竖立。
傅承钰下意识抚向腰间,却发现今日并未带武器。
已经行到廊庑下的青衣郎君也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探究的眸光在他三人之间流转,“你们两叔侄在这儿?”
裴珩冷睨了他一眼:“宁王殿下怎来此?”
被他坑了好几回的宁王有些怵他,立刻收回视线,一脸惆怅地望着雨幕,“今日中秋节,人人都有家人陪,唯独我孤家寡人,所以出来走走。”说完,看向裴珩怀里,一脸疑惑,“侄媳妇这是?”
裴珩:“内人身子有些不适,恐怕不能向殿下请安。”
“无妨,”宁王揶揄,“怀谨与侄媳妇真是伉俪情深。”
裴珩不置可否,“微臣还有事,就不打扰殿下。”言罢,抱着小妻子向园外大步行去。
直到他消失在绵绵雨幕里,宁王啧啧两声,“你说你这叔父怎好似烧起了第二春,从前也不见得他与你婶婶感情这样好。自从你婶婶得了离魂症后,成日里蜜里调油得好,上回我在寺庙不过跟你婶婶说了几句话,他竟然拿皇兄吓唬我,这也就算了,还差点把我给弄到江南去!你叔父那个人看着皎皎君子,实则打小就憋着一肚子坏水!”顿了顿,嘱咐:“这话你可别说给他听!”
傅承钰收回视线:“殿下放心,微臣绝不会同人乱说,今日微臣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陪殿下吃两杯茶,再一同去宫中赴宴。”
*
纾妍没想到自己大庭广众之下来癸水了。
热意一阵又一阵,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垫在身下的紫红色衣袍几乎湿透了。
她偷偷地抬起湿润的眼睫,对上一双深黑冰凉的眼。
方才在心上人面前温柔缱绻的女子又变得骄纵任性,抬起下巴:“大人这样看我做什么?”
裴珩见她都弄成这样,竟然还敢在他跟前逞能,偏过脸看向窗外,洁白的下颌绷得很紧,足足平复了半刻钟,才将心头滔天的怒火压下去,将她脖颈上湿漉漉的丝帕解下来,又拿帕子擦干净她发丝与面颊的水珠。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女子瞪大的乌瞳氤氲出水雾,眼圈红红的,可怜得像是被拔了牙的小兽。
他问:“疼得要紧?”
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裴珩顾不得她全身是血,将她抱在怀里,大手放在她小腹暖着。
纾妍人都疼迷糊了,人也越发冷,紧贴着他结实温热的胸膛,本能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
渐渐地,裴珩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她双眼紧闭,浓黑纤长的眼睫歇落在苍白如纸的下眼帘,唇上半点血色也无。
他低声唤了她几声,她一点反应也无。
裴珩心里一惊,赶紧解开自己的衣裳,将她裹入胸膛,命令书墨疾行。
原本两刻钟的路程,一刻钟便到了。
马车还未停稳,裴珩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妻子下了马车,冷冷吩咐:“去把秦院首接来!”言罢,一脚踹开澜院大门,在书墨诧异的眼神里大步入了院子。
跟在后头的淡烟与轻云进屋时就看见自家小姐躺在床上,而浑身血迹,衣衫半敞的姑爷正在给小姐喂热水。
这是怎么回事?
担惊受怕了一路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姑爷冷声问:“她从前来癸水也是这般?”
淡烟立刻道:“从前并无这样。”说着赶紧让轻云去打热水来,自己則去取干净的衣物床褥寝被来。
一番折腾过后,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纾妍躺在重新换过的被褥里,一张小脸更加雪白。
裴珩把灌好的汤婆子放在她小腹上。
尽管知晓她根本不会有身孕,他的心里仍是非常失落。
淡烟小心翼翼:“已经备好水,不如姑爷先去沐浴更衣?”
裴珩这才留意到自己身上干涸的血渍,但并未离去。
这时,轻云领着秦院首匆匆入内。
秦院首正欲行礼,裴珩打断他:“快瞧瞧她!”
秦院首赶紧上前替纾妍诊治。
半刻钟,秦院首收回手,道:“阁老宽心,娘子只是上回中药后一直未来癸水,所以才会出现绷漏之状,老夫现在就开药方给娘子调理身子。”
裴珩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待他开好方子后,让轻云去煎药。
秦院首偷偷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血,道:“这些日子下官在家中钻研出一套针灸的疗法。”
裴珩:“可会疼?”
秦院首:“这,会有一些。”
扎针哪有不疼的呀……
裴珩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小妻子,未再说什么,让书墨送他出去,自己則去沐浴。
他坐在浴桶中,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园子里,她对别的男人表白的场景,搭在桶沿上的修长指骨骤然收紧。
活了二十八年的男人头一回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热气氤氲了他俊美的面容,凝聚的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划过不断滚动的巨大喉结,一滴一滴落入水中。
直至水彻底变凉,心情终于平复的男人站起身,穿好衣裳后向内室走去。
刚刚醒转的纾妍一见到他来,立刻把寝被拉至头顶。
第43章 第43章兴师问罪(大修)
纾妍感觉自己的脸在便宜前夫面前算是丢完了。
她不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了癸水,还弄得他满身都是血。
怎么每一回丢脸都有他,他定是来克她的!
他突然道:“出来吃药。”
纾妍很想说不吃,可热流一阵一阵往外涌。
她缓缓地拉下衾被,露出一张巴掌小脸。
面色苍白,乌瞳湿润,可怜又脆弱。
裴珩将她扶坐在怀中,端过药碗,舀了一勺药轻轻吹凉后送到她嘴边。
她小口小口抿着药,眉尖紧蹙着,几欲作呕。
一碗药下肚,虽口中苦涩恶心,但小腹的坠痛感确实好了不少。
他拿茶给她漱了口,喂了一颗蜜饯给她。
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纾妍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望着他。
他眉眼低垂,神色淡然,仿佛园子里那个神色泠冽的男人不过是一场错觉。
也许真的是错觉……
他又拿了一颗蜜饯喂到她嘴边。
纾妍张嘴含了蜜饯。
他没有抽回手,温热柔软的唇连同他的指尖一并含住。
她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裴珩抽回被她含湿的手指,扶着她重新躺好,“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辰再来看你。”
纾妍乖乖阖上眼睫。
她失血过多,整个人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裴珩起身向外走。
守在外间的淡烟与轻云一见他出来,立刻伏地告罪。
尤其是淡烟,生怕姑爷盛怒之下将她赶出府去。
可姑爷却看也未看她们一眼,大步出了屋子。
淡烟瘫坐在地上,抬袖擦拭着额头吓出的冷汗。
轻云嗫嚅:“姑爷竟然都没向小姐发脾气,还哄小姐吃药,也不知园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淡烟也没想到,“也许是因为小姐身子太弱的缘故。”
怕就怕姑爷心里攒着气,待小姐病好后秋后算账。
轻云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总之姑爷没有发作,说明舍不得小姐,这是好事。”
她起身收拾沾血的衣物被褥。
上头的血渍实在太多,就算洗干净怕是也不能穿了,轻云打算拿去丢了。
出了院门刚左转,也不知被哪个眼瞎的狠狠撞了一下,包袱里的衣物散落一地,被雨水一冲,血渍被再次晕染。
轻云抬头一看,正是李素宁身边的婢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走路没带眼睛!”
那婢女的眼珠子盯着地上沾血的衣物溜溜转了几圈,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捡起来就是。”说是捡,实则一件件抖开。
“神经病!”轻云一把抢过来,重新包好,气呼呼地离开。
那婢女也赶紧朝着相反的方向小跑着离去。
轻云丢完衣物回来,淡烟正在廊庑下捡药。
见她弄了满身的泥,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秋桃那个贱蹄子!”轻云一脸怒容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恨恨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淡烟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但也说不上来,生怕她受了凉,赶紧打了热水来,让她去换衣裳。
这边,秋桃已经回了旖霞园,将刚才的所见所闻说给自己的主子听。
李素宁在听到心爱的表哥抱着浑身是血的沈氏回家时,心里又妒又恨。
她那个死鬼夫君平日里虽待她不错,但是她来癸水时,也觉得她不洁晦气莫说抱,连她的房门都不踏进半步。
凭什么好处全让沈氏占了!
秋桃哪里不知她的心思,劝:“她来了癸水,也算好事一桩!”
说得是!
李素宁转过弯来,也顾不上外头还在下雨,即刻出门去见孙氏。
孙氏听了她的话,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神色极为地平静。
李素宁道:“我现在就去说与表姑母听,看她还怎么得意!”
孙氏笑盈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两日也不吃。”
李素宁怎能不急:“自从寺庙回来,表姑母对我就淡淡的,昨日我去请安,她说等过了中秋想要送我回家,我如今哪里还有家!”说着说着拿帕子抹起了眼泪。
孙氏劝了几句,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阖家团圆之日,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李素宁心思一转,“表嫂的意思是趁着大家都在,最好让大家都知晓?”
孙氏暗道了一声“蠢货”,面上仍是笑盈盈,“来癸水事小,吃避子药事大,不过此事还需表姑娘自己拿主意。”
李素宁一向没主见,听了这话也一时犹豫起来。
她又将表哥不顾沈氏脏了身子,抱沈氏入屋,弄得自己满身血的事情,以及从前在夫家因来癸水如何被死鬼夫君嫌弃的事情说给孙氏听。
孙氏听得走了神,直到李素宁唤她,她才发现紫色的丝帕几乎勒紧肉里。
她立刻松了帕子。
李素宁见她如此,以为五表哥也是如此:“这天底下如表哥这样的男子又能有几个,凭什么被她霸了去!”
“谁说不是呢,”孙氏嘴角上扬,但眼里却冰冷一片,“要是没有她就好了。”
李素宁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孙氏笑:“我是说,若是九弟当初娶的是表姑娘,也会待表姑娘这样好。”
李素宁闻言,想到若不是沈氏横插一脚,也许自己早就嫁给表哥,九表哥疼的人自然也是她。
都是沈氏的错!
她又待了片刻,告辞离去。
回去后,李素宁越想越觉得孙氏的话有道理。
不过她可以先悄悄地说给表哥听,也好让表哥知晓沈氏的真面目,看她还怎么迷惑表哥!
她越想越激动,亲自去小厨房炖了参汤送去听雨堂。
已经下了一日的雨,还未到傍晚,天已经擦黑。
廊庑下的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书房里暗沉沉一片。
书墨举着烛台入内,橘黄色的亮光逐渐填满偌大的屋子。
端坐在书案后的男人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他神色冷峻,眼睫低垂,周身气势泠冽迫人,令人不敢靠近。
自从澜院回来,公子就坐到现在。
他跟在公子身边那么久,从未见公子这么生气过。
书墨小心翼翼:“表小姐来给公子送参汤,要见公子。”
公子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
书墨立刻道:“我说了公子不见,可表小姐说有关娘子的话想要跟公子说。”
他沉默片刻:“让她进来。”
书墨应了声“是”。
片刻的功夫,书墨领着李素宁入内。
这还是李素宁第一次踏入这间书房。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能够踏入这间书房,如今真的来了,倒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望着书案后神情淡漠疏离,容颜俊美的男人,眼神里流露出痴迷的神色。
给这样的男人做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思及此,她端着参汤上前,可刚踏出一步,书案后的男人抬起薄薄的眼皮,极其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李素宁心中害怕,不敢再靠近,满腹的柔情化作委屈,微微红了眼眶。
书案后的男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有话直说。”
李素宁怯怯:“素宁听说,九表嫂背着表哥服用避子汤。”
话音刚落,他再次朝她望来。
李素宁本以为他会愤怒,谁知他只是淡淡地问:“你听谁说的?”
李素宁没想到表哥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无比地失望,但又不甘心让孙氏抢了这份功劳:“只是无意中听见府中婢女小声议论,并未瞧见那人的脸。”
他沉默片刻,问:“此事除了你知晓,可还有让人知晓?”
李素宁心中又升起希望,“只有我一人知晓。”
他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李素宁咬了咬唇,“那参汤!”
“拿走。”
李素宁心有不甘地端着参汤离开。
李素宁前脚刚走,裴珩掩鼻吩咐:“把窗子打开。”
书墨愣了一下,随即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脂粉香,立刻上前开窗。
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吹散了屋里的气息,
裴珩负手立在窗前:“那个庸医可找着了?”
书墨原本正要禀报此事,“派去的人说翻遍了全镇都没有找到他的人,而且也没有人见他回去过,医馆附近的人也说,只是听说他要回家,但是第二天其实也没瞧见他出门,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裴珩道:“找个受害者出面去京兆尹报案,让京兆尹去医馆里好好挖一挖,看能不能挖出他的尸体。”
书墨心里咯噔一下,应了声“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入夜后寒气逼人。
裴珩想起那只出去偷食儿的小猫,出了书房,朝后院走去。
澜院里。
红烛初燃,烛光温暖。
刚醒没多久的纾倚靠在大迎枕上,淡烟正在喂她吃燕窝粥。
那粥虽熬得香糯甜软,但她口中没有滋味,吃了半碗便不想再吃。
裴珩入内室时,淡烟正在劝她。
裴珩大步上前,从淡烟手中接过碗,继续喂她。
纾妍见他神情严肃,有些害怕,只好乖乖张开嘴巴。
一碗燕窝粥吃完,裴珩把大手放在她小腹上,“可好些了?”
纾妍从前在家时,她每回来了癸水,她爹虽然疼她,但也不好意思同她谈及此事,都是通过她姨母询问她的情况。
他虽然是她的夫君,但都已经是前夫。
他一个男人,毫不避讳地问及她来癸水的感受,她心里羞得很。
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她实话实说:“比晌午好些,就是有些疼。”
晌午那会儿她都担心自己要死了。
裴珩动作极轻柔地替她揉着小腹。
纾妍感觉舒缓不少。
她本以为他特地过来是为晌午一事,谁知他却只字未提。
纾妍身子本就难受,他未提,她自然不会主动提。
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怪异得很。
纾妍很是不习惯,用过药后又重新躺下。
只是她因为崩漏,失血过多,身子一阵阵发寒,脚底冰凉,尽管身上盖了两床被褥,被窝里也凉浸浸,就连汤婆子也无用。
睡得昏昏沉沉的女子呢喃,“好冷……”
并未离开的裴珩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妻子,在淡烟准备点炭之际,吩咐:“下去吧。”
淡烟愣了一下,赶紧退出屋子。
裴珩动手解开玉带,脱下外袍,熄灯上榻,将小妻子身上的寝衣剥下来,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刺骨的脚。
纾妍从小被泡在蜜罐里长大,受不得半点苦头。
什么新欢旧爱,在汹涌不绝的癸水面前,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抗拒不了巨型的暖炉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小手不自觉地扒开他的衣裳,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灼热滚烫的皮肤,抱着自动送上门的“暖炉”沉沉睡去。
翌日晌午醒来时,“暖炉”已经不在。
到了夜里,他又钻到衾被里给她暖床。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到了第四日,终于缓过劲儿来的纾妍气色虽未完全恢复,但人已经无大碍。
她用完早饭没多久,轻云一脸兴奋地进来,“方才我听说,昨夜二娘子与二公子闹和离,今日一早就回娘家了!”
纾妍惊讶,“为何?”
老狐狸的这个二弟弟跟老狐狸截然相反的性情,惧内的名声连她都知晓。
她倒不觉得他惧内,因为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极爱自己妻儿的男子,在寺庙好几回偶遇,这位二公子都带着自己的一对儿女,除却她爹爹,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对自己的孩子那样有耐心。
轻云一脸不屑,“她那个人眼界高得很,总嫌弃二公子没出息,二公子那样好的人,瞎了眼才会娶她。”
淡烟瞪她一眼,“这话在小姐跟前说说就好,千万莫要在外面胡说八道!”
自知有些失言的轻云“哦”了一声。
淡烟道:“其实姑爷现在对小姐也很好,小姐不如同姑爷早些生个孩子。”
纾妍更加惊讶:“他都要与我和离,我为何要与他生孩子?”
话音刚落,轻云有些慌张:“见过姑爷!”
纾妍扭头,看见便宜前夫不知何时出现在珠帘处。
这几期他虽夜夜给她充当“暖炉”,但一句话也未曾同她说过。
纾妍总觉得两人之间很怪,但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
淡烟与轻云悄悄退出屋子。
裴珩行到床边坐下,抚摸着她的小腹:“可还疼?”
纾妍小声道:“不疼了。”
不管怎么说,要不是他,这几日实在难熬得很。
他问:“那你可有什么话与我说?”
纾妍抿了抿唇:“大人想要知晓些什么?”
裴珩一听这话,克制了几日的火气再次被点燃。
他强行地压下去,嗓音有些低沉:“全部。”
第44章 第44章她过去三年都在骗他(大……
纾妍抱膝,把脸进双膝间,满头浓密的青丝散落在两侧,遮住了雪白的面颊。
大约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她闷闷道:“他就是我上回说的那个朋友。”
裴珩:“只是朋友?”
纾妍抬起头来,“他还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尽管早有预料,可裴珩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时,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纾妍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自顾自说道:“我认识他那年十二……”
说起来,至今已经有六年了。
不过,在纾妍的记忆中,时间也不过堪堪过去三年而已。
那一年,纾妍因裴珩的缘故,一个炎炎夏季都被的爹爹关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记恨了他一个夏天。
直到回到青州,才终于获得自由,迫不及待地就想到处撒野。
当然,她绝不会告诉他。
毕竟,他根本就没有认出她。
“他是我爹的黑甲骑,我爹要举办一场马球赛,特地拿了一把他最爱的弓箭做彩头……”
这样的热闹她必定是要参加的,她不但要参加,还想要在此场比赛中拔得头筹。
可马球队又不只她一个人,于是求着爹爹将自己的亲卫队——黑甲骑借给自己。
青州无人不知,龙虎大将军手下有一支由百人组成的亲卫队,各个骁勇善战,以一挡百,乃是一支精锐之师,且是私卫,只听令于大将军。
爹爹起初骂她胡闹,后来架不住她撒娇,于是让她从中挑人,但也只准挑一个。
而傅承钰便是其中之一。
上百个训练有素,全身玄黑如墨的黑甲骑排列成行站在她面前,可她偏偏却一眼在队伍中挑中他。
乌黑的发,浓黑的眉,雪一样的肤,花瓣一样的唇。
那对湛然若神的漆黑眼眸里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简直漂亮得不像话,哪里像在战场上厮杀的黑甲骑。
爹爹见她挑中傅承钰,笑道:“此子将来前途无量,不愧是我沈云的女儿,有眼光!”
纾妍高兴得不得了。
她爹甚少夸人,能得她爹这样的褒奖,绝不会差。
后来果然如父兄所言,他明明都没练习几天,一到赛场上竟然将整个西北的贵族子弟比了下去。
那一日,几乎在场所有的少女的眸光都集中在赛场上所向披靡,意气风发的玄衣少年身上。
赛事结束后,纾妍的这一只马队毫无悬念地夺了冠。
她将彩头亲自送到他手里,热情邀约:“你马球打得这样好,来给我当跟班好不好?”
在青州,能给她沈六小姐当跟班,那是他的无上荣耀。
谁知他却丝毫不领情地拒绝。
裴珩听到这儿几乎可以猜到故事后来的发展。
一向骄纵的大小姐碰到了硬骨头,定然要千方百计征服对方。
果然,她道:“我从未碰见那样的人,就很不服气,于是见天地往军营里跑……”
裴珩冷冷问:“你爹就不管你?任由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他跑?”
自然是要管的。
但是纾妍总是打着去见哥哥的名义,她爹也不能不让她见哥哥。
她爹爹还同她说:“那是一匹野心勃勃的狼,一心只想做草原之主,你驯服不了他。”
纾妍那时年纪还小,还不知一个立志要做大将军的男人野心究竟有多大,一心想着驯服他。
大概往军营里跑了半年,她与他已经很熟了。
他只要有空便会领着她去草原上赛马追兔子,听她抱怨讨厌的人,绝大多数他都沉默地听着。
直到有一回,她偷了她爹的酒跑到军营里寻他,与他躺在草原上吃酒看星星。
他多吃了两杯酒,同她说自己的身世。
他说他母亲上了一个男人的当,以为跟着那个男人能够过上好日子,不曾想竟是给那个男人做见不得光的外室。
那家的主母很厉害,时常趁着那个男人不在就上门欺辱他娘亲。
他说起这些事时,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也是那一回,她得知他叫傅承钰,是他娘取的名字。
原以为他连名字都愿意告诉她,必定是愿意做她的跟班,谁知第二日他矢口否认做她的跟班。
这大概是纾妍出生以来,坚持最久的一件事,没想到半年过去一点儿成效也无。
她二哥哥还笑话她,连一个跟班都哄不来。
哄不来便哄不来,她再换一个就是,那日过后,她让她爹从军营里重新挑了一个漂亮的少年给她做跟班。
那个少年听话得很,才不会像他那样,一身的傲骨,宁折不弯。
有几回她故意领着跟班去他跟前炫耀,心想只要他向她低头,她就既往不咎。
谁知他对她视而不见,只是更拼命地习武。
她发誓再也不理他!
可不知为何,心里又格外怀念与他一同去郊外赛马追兔子的日子。
原本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直到来年的上元节,她偷溜出去玩,被几个小流氓调戏。
他从天而降,不过几下就摆平那些人,手臂为她受了一点伤。
事后,他还坚持送她回家。
她向最怕人流血,吓得六神无主,一路上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有个散失。
谁知快到家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突然问道:“若做了你的跟班,将来还能娶你吗?”
这样直白的告白,饶是打小被众星拱月的娇小姐也怔在原地。
她结结巴巴问:“你,你想娶我?”
他眸光灼灼地望着她:“是,我想娶你。”
她被那双湛然若神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情意灼得脸都红了,低下头小声问:“你喜欢我?”
他再次应了声“是”,“我傅承钰这一辈子只会给自己的妻子做跟班。”
纾妍听了这话鬼使神差地点头,认真道:“傅承钰,你先给我做跟班,待我长大就嫁给你。”
那天夜里,她头一回向他做出承诺。
到最后也不知究竟是谁驯服了谁。
但不重要,因为她发现自己也喜欢他。
听到她亲口说喜欢别的男人,裴珩忍无可忍打断她:“他是不是还说为了你死也甘愿!”
纾妍脸一红,“他确实这么说过,那他喜欢我有错吗?这天底下的男人也并非各个都如大人这般,见一个喜欢一个!
她都没怪他,他凭什么说她!
裴珩抿唇不言。
她很伤心,“后来他家中来信,说是他母亲病危,临行前,他跟我约定,说回去禀明母亲后就来我家提亲。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我一觉醒来,大人就躺在我身旁,淡烟同我说,他后来并未回来寻我。我其实至今都不明白怎么就同大人两情相悦。”说着说着,眼圈微微泛红。
她不明白,裴珩心里却明白得很。
她家里出了事,她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听父亲的话,委曲求全嫁给他。
好在小七与他有两三分相似。
凭着这两三分相似,她过去三年待他百般体贴,温柔顺从,情意拳拳,演得他这些年信以为真,以为她喜欢自己。
难怪她会背着他吃避子药,一听说他要纳妾,毫无犹豫地提出和离!
也许这几年她只有和离时的话才是真话。
她厌倦了他。
可笑的是他还将那本手札上的内容当了真,以为她因为自己纳妾一事而伤心,想要弥补对她的亏欠。
甚至就在她去见小七的前一晚,他还想,等她恢复记忆,他好好与她谈一谈和离之事,他们之间没必要走到和离的地步。
裴珩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到头来竟然被一柔弱的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简直是奇耻大辱!
裴珩冷眼盯着眼前的小妻子。
不,是前妻。
她乌瞳湿润,眼圈泛红,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看起来天真又懵懂。
一想到从前待他那样缱绻温柔的女子曾与别的男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还把他当替身……
他恨不得掐死她!
裴珩的内心犹如深海爆发的岩浆,内里早已烧得炙热滚烫,表面却风平浪静
他问:“你打算如何?”
事已至此,纾妍也不瞒他,小声道:“他如今过得不大好,也一直等着我。我打算带他回青州去。”
裴珩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有事派人寻我。”
她捉住他的衣袖,有些不解,“七哥哥为何唤裴叔叔九叔?”
裴珩的眸光落在那只柔软雪白的手指上,想起这只手曾为他洗手作汤羹,为他缝制过衣裳,为他主持过中愦,甚至在他疲累时,还曾为他洗过脚……
那只本要抽回的衣袖任由她拉着。
他缓缓道:“你既认识他三年,难道不知我是他的堂叔父,按照辈分,他该唤你一声婶婶。”
纾妍闻言,眼神里流露出震惊,“这不可能!”
裴珩不置可否,提醒,“和离之后,你同谁在一起我不会干预,但唯独小七不行。”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纾妍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淡烟与轻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哄我对不对?”
淡烟红着眼道:“我们也是在小姐成婚时才得知七公子是姑爷的侄子,本姓裴,行七,傅是母姓。是七公子隐瞒在先,小姐根本不知情,不是小姐的错!”
听了这话,纾妍把脸埋进手心里。
天呐,她竟然嫁给了七哥哥的叔父!
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会答应这门亲事?
*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
裴珩却像是没有瞧见这漫天的雨,大步朝前走。
跟在他身后的书墨想要为他撑伞,可他实在太高,步子迈得太大,根本遮不住那雨水。
回到听雨堂时,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
等在门口的裴瑄还是头一回瞧见自家兄长这样狼狈,一时愣在那儿。
直到随着兄长入了书房,换好衣裳的兄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回过神,正要关心两句,只听兄长哑声问:“寻我何事?”
裴瑄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上回大哥哥让我考虑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我还是想试一试。”
裴珩听了这话,盯着他瞧了片刻,收回视线,轻轻揉捏着眉心,“明明不喜欢,为何非要去?”
“也许做着做着也就喜欢了。”裴瑄苦笑,“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像大哥哥,总能轻而易举解决问题。”
裴珩沉默片刻,道:“过完中秋你就来户部报到。”
裴瑄应了声“是”,大着胆子问:“大哥哥可是同大嫂嫂吵架了?”
裴珩睨他一眼。
裴瑄一向怕自己的兄长,可还是硬着头皮劝,“大嫂嫂一向爱慕大哥哥,大哥哥只要哄一哄,大嫂嫂一定不舍得生气。”
裴珩听到“爱慕”二字,心烦气躁,“你回去吧。”
裴瑄不敢多话。
裴珩行到书案后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存放书信的木匣,从中取出一纸和离书。
那是她三个月前写好的和离书,上头的血已经干涸,留下一团暗红色的污渍,就像是她过去近三年里曾在他心底留下的东西,再无法抹去。
“官人,都是我不好,母亲才会气得病倒,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对官人很好很好,不叫官人后悔娶我。”
“听说江南多雨潮湿,官人一定很不习惯吧?这水里加了生姜,能够驱寒……”
“官人怎就把自己弄伤了,疼不疼?”
“……”
“官人很好,是我倦了,官人这些年待我家人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来世愿为牛马,供官人驱使。但我下半生想要换个活法。”
……
“官人总叫我等,我真的很讨厌官人……”
裴珩阖上眼眸。
可她等的从来都不是他!
这个惯会玩弄人心的骗子!
侍立在一旁的书墨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奉了一杯茶上前。
自从那日园子公子撞破娘子跟七公子见面后,脾气愈发地阴晴不定,今日议会时,更是因为税收问题将底下的几位内阁大臣压得抬不起头来,散会后,各个诚惶诚恐,偷偷向他打听缘由。
书墨总不好说,公子舍不得向娘子发火,只能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正走神,公子问:“上回让你买的地契田产呢?”
书墨赶紧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来递上前:“全都是按照公子吩咐买的,虽比不上家里这样大,但足以够娘子一家子住。”
裴珩抽出其中一张地契查看。
是城东的宅子,距离家中约要半个时辰,距离衙署大约一个时辰。
他蹙眉,重新换了一张。
是城西的宅子,更远。
一旁的书墨见自家公子的眉头越皱越紧,小心翼翼询问:“这些宅子可有不妥?”
裴珩不悦:“为何全都这样远?”
书墨迟疑,“总不好买府上附近的宅子,万一公子将来成婚,这新夫人与娘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其实,他觉得公子绝不舍得跟娘子和离,但是既然宅子都买了,这就很难说了。
裴珩冷睨他一眼。
书墨立刻闭嘴。
裴珩吩咐,“重新再去选几处,不能超过两刻钟的距离。”
书墨:“……是。”
这一日裴珩都未出门,快到傍晚时,书墨匆匆来报:“娘子来了。”
裴珩沉默片刻:“请她进来。”
片刻的功夫,一抹墨绿色的纤弱身影出现在门口。
外头还在下着小雨,天色愈发地暗沉,廊庑下早已亮了灯。
橘红色的暖光照亮了她雪白的面颊。 :
她眉眼低垂,浓黑卷翘的眼睫歇落在下眼睑,殷红的眼角下那颗泪痣红得滴血。
一看就哭过!
让她为别的男人哭去!
这可恶的骗子!
裴珩手中的朱笔应声而断,见她站在风口瑟瑟发抖,起身行到她跟前关上门。
第45章 第45章新欢催她和离(大修)……
冷风被关在门外,偌大的书房一片静谧。
裴珩请前妻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她伸手去接时,冰凉刺骨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
裴珩强忍住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入房拿了一件自己的氅衣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
纾妍偷偷觑他一眼,低下头去。
他神色温和,与平日里并无不同。
来之前,她心里其实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些余情未了,毕竟他这段时日待她实在太好,简直比她爹还要惯着她。
现在看来,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裴珩察觉到她的视线,在她身旁坐下,抿了一口茶:“身子还未恢复,派人寻我过去便是,怎自己跑出来了?”
纾妍抿了一口茶,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我刚刚写好的和离书,劳烦大人在上头签字。”顿了顿,小声道:“我已经收拾好衣物,待会儿就走,此来也算是跟大人道别。”
裴珩盯着那封和离书,握着茶杯的指骨收紧。
“咔嚓”一声响,热茶顺着缝隙流出,一滴一滴砸落在檀色云纹的衣袍上,洇出一片水渍。
纾妍惊讶,“大人的茶盏怎裂开了?”
裴珩把茶盏放到书案上,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的茶渍,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道:“你要去找小七?我说过,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纾妍听了这话,嘴巴张了张,“哇”一声哭出来。
这个讨厌鬼!
难道这天底下就只有他们两叔侄吗?
裴珩习惯性把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我不过说一句,你哭什么?”
纾妍揉着眼睛控诉:“这难道是我的错吗?大人明知我有心上人,当初还非要引诱我!若不是大人引诱我,我又怎会对他始乱终弃!又怎会成了他的婶婶!”
她本来已经够羞耻,他还非要提醒她。
裴珩抿唇不言。
纾妍以为他默认故意引诱自己的事,更加委屈:“我跟他本来好好的,大人身为我的长辈,明知我年纪小,不够坚定,抵抗不住诱惑——”
“你哪里不坚定?”
情绪再次失控的裴珩轻呵一声,“我看你坚定得很,都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纾妍从他怀里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洇红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何意?”
裴珩喉结滚了一滚,松开她起身,大步行到窗前,冷眼看着草木葳蕤的院落。
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要走由她走就是,左右他承诺她的也都已经完成。
他对她也仁至义尽!
思及此,他看向她,心平气和:“按照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到那时你要走我不拦着你。”
她不乐意:“我现在就要走。”
由她走去!
裴珩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蹿,还得哄着她:“再留一个月,至少养好身子先。”
纾妍犹豫不决。
这时,书墨在外面敲门:“七公子求见。”
纾妍一听傅承钰来了,就要出门去,便宜前夫睨她一眼,“你想要见侄儿?”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侄儿”二字咬得特别重。
纾妍确实有许多话要问傅承钰,但不该是在这种情况下见。
更不想用这种难堪的身份!
裴珩回到书案后坐下,冷冷道:“让他进来!”
谁要见了!
这只满腹坏水的老狐狸!
纾妍简直要羞死了,下意识想要藏起来,可偌大的书房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除了书案!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情急之下她赶紧钻到书案下面去。
裴珩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书案下空间逼仄,她蹲坐在他**,乌黑湿润的眼瞳里写满慌张。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姿势有何不妥,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把脸埋进他宽大的衣袍里,仿佛能够替自己遮一遮羞。
裴珩几乎立刻起了反应,微微弯下腰,伸手握住她雪白纤细的后颈,嗓音喑哑:“你躲什么?”
她小声道:“那他看见我在这儿,伤心怎么办?”
裴珩微微收紧指骨:“你上回与他私会,怎不怕我瞧见?”
“那能一样吗?”
有些吃痛的纾妍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我们都已和离,七哥哥他——”
裴珩听见她的称呼,心里恨得牙痒痒,大手滑到她光洁细腻的后背,弯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他现在还是你的侄儿,你作为婶婶,理应出来见一见他。”
纾妍听了这话,气得一口咬在他大腿上。
裴珩闷哼一声,大手握住她的后颈,喘息微微有些急促,“松开。”
纾妍听他声音不对,缓缓松开牙口,一抬头就看见他高高撑起的衣袍,耳根子烧了起来。
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
外头再次传来敲门声。
裴珩抽回手,“进来。”
心都要跳出来的纾妍顿时动也不敢动,竖着耳朵听动静。
片刻的功夫,房门被推门,傅承钰大步走了进来。
他躬身向书案后的便宜行了一礼:“见过九叔。”
纾妍听到这句称呼,微微红了眼眶。
她果然跟他两叔侄好过……
天呐,她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傅承钰是来谈母亲的排位入宗祠一事。
上回在园子里争风吃醋的事情仿佛未发生过。
谈完宗祠之事后,两叔侄又说了几句近日朝中之事,
身为一宗之长的裴珩甚至简明扼要地提点了傅承钰几句。
他身为当朝首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对傅承钰的仕途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傅承钰亦以晚辈的谦卑之态,聆听长辈的教诲。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裴珩轻轻揉捏着眉心:“明日我会在族中为你设宴,你先回去吧。”
傅承钰扫了一眼桌上破碎的茶具,“侄儿从青州带了一些土特产来,想要亲手送给婶婶。”
裴珩的指骨顿了一下,掀起薄薄的眼皮子看他一眼。
书房里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骤然下降。
伺立在一旁的书墨脊背一阵阵冒冷汗。
心想七公子上回发疯还不够,这回还公然上门挑衅,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裴珩收回视线,眼睫微阖,一脸疲态,“昨夜里打雷,你婶婶受了惊吓,哄了许久才睡下,现下还在屋里歇着,你的孝心我会替你转达。”
这话说得暧昧至极,傅承钰薄唇紧抿,面色难堪,正欲告辞,书案下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
傅承钰盯着几尺宽,足以藏下一人的紫檀木书案瞧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我与婶婶好歹相识一场,有些话还是想要当面同她说。”
裴珩神色淡淡:“既然相识一场,那你应该知晓你婶婶那个人有些小孩心性,许多事当不得真。她昨夜还让我劝劝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成个家,早些生个孩子,这便是对她最大的孝心。”
傅承钰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捏得咯吱作响。
裴珩下逐客令:“还有事?”
傅承钰道:“听说九叔即将纳妾,侄儿提前恭祝九叔与新婶婶百年好合,儿孙满堂!”说完这句话,躬身行礼告退。
书墨也赶紧出去。
门一关上,裴珩沉下脸来,垂睫看向躲在书案下的前妻。
今日天阴,屋子里本就没什么光线,书案下更是暗沉沉一片。
她整个人都坐在阴影里,半张雪白的面颊亮晶晶一千。
她又因为他哭!
裴珩冷冷盯着她:“出来。”
“我不出!”
一向小性的女子又闹起了脾气,“大人为何要欺负他?”
裴珩:“我怎么欺负他了?”
纾妍:“昨夜我几时同大人睡在一起了?”
“是不是昨夜重要吗?”
裴珩压着心里的火气,“难道他这么大个人,不知道夫妻之间会做些什么?”
纾妍听到这句话,恼羞成怒,下意识站起身。
“噗通”一声响,头撞到书案。
她捂着头蹲下去,疼得直哼哼。
裴珩赶紧弯腰将她抱出来,替她查看伤势。
虽未破皮,但雪白的头皮红肿一片。
裴珩替她揉捏着头皮。
一向娇气的女子喊“疼”。
裴珩动作放得轻一些,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她终于好了,从他怀里起身要走,裴珩擒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我高兴去哪儿去哪儿!”
她挣脱手来,“大人赶紧去找自己的亲亲表妹,早日生几个小宝宝才对!”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守在门口的书墨见娘子抹着泪朝府外走去,赶紧去向公子回禀:“可要追娘子回来?”
“让她走!”
裴珩冷笑一声,“管她做什么!”
书墨:“……是。”
他刚要退出去,公子已经踏出房门,大步朝外走去。
书墨:“……”
纾妍还未走到府门口,就被便宜前夫拦住去路。
手持油纸伞的男人垂睫望着她:“下这么大雨,要去哪儿?”
纾妍揉揉眼:“不要你管!”
裴珩上前一步,将她拉到自己伞下,叹了一口气:“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女子听了这话,心中愈发委屈,哽咽,“大人现在认错有何用,当初怎就不克制一下自己,就算心里再喜欢我,也不该哄我。”
站在一旁的淡烟与轻云对视一眼,默默地低下头去,偷偷地拿眼角觑着姑爷。
姑爷沉默许久,嗓音沙哑:“是我没能好好克制自己的感情,有什么事情等养好身子再说。”
好说歹说,纾妍终于答应再留一个月。
裴珩把她送回澜院后,又哄了她几句后才离去。
淡烟颇为感慨,“姑爷现在真是,哎……”
纾妍不明白:“他怎么了?”
轻云幽幽道:“姑爷定是中了邪。”
纾妍更加听不懂,不以为然:“我当初才是中了他的邪!”
要不然怎么会移情别恋?
她惆怅地把抱着小白,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上一回中邪还不够,这一回又差点中邪。
“都是老狐狸不好,对不对?”
小白:“汪!”
淡烟/轻云:“……”
她身子还未大好,这一觉睡到翌日晌午。
用完饭没多久,轻云入内,把一封信递给她。
不用问,定是傅承钰送来的。
纾妍赶紧拆开。
傅承钰是个话不多的人,信却写得很长。
他在信里向她解释了与老狐狸的叔侄关系,还说很对不起她,不该瞒着她,只不过担心她得知两人的身份后不肯再见他。
他还在信中问她,还会不会同老狐狸和离。
【我会一直等妍儿回心转意】
【我这一生唯爱妍儿一人若无妍儿我愿孤独终老】
纾妍看完信,又羞愧又感动。
一旁的淡烟与轻云愁得揪头发。
七公子信中的每一句话都切中小姐的弱点,小姐那个人一向不经哄,就算对七公子还剩三分的情意,此刻怕是也有了十分。
果然,小姐提笔回信,让轻云偷偷送去给傅承钰。
轻云没法子,只好揣着信出门。
人刚出二门,就被书墨截获。
书墨都替自家公子委屈:“明知娘子现在糊里糊涂,你俩就不知劝着娘子些!”
轻云原本还觉得自家小姐理亏,听了这话立马就不高兴:“我们家小姐变成这样是谁造成的!当初我们家小姐把心肝都掏给姑爷,可姑爷拿正眼看我们家小姐吗!”
书墨争不过他,叹了一口气,拿着信匆匆离去。
一刻钟后,那封信出现在裴珩的书案上。
刚刚下朝的裴珩压抑着怒火拆开了那封信。
看到前半段,他面色稍霁。
她说两人如今这个身份,她实在没法子再同他重修旧好。
可看到后半段,心里的火气又蹭蹭往外冒。
【我与他之间无半点感情和离已成定局】
裴珩将书信揉作一团,冷冷吩咐:“即刻去请秦院首!”
*
“信已经送去?”
窗前榻上,纾妍一边替小白顺着毛,一边问轻云。
轻云迅速地看了一眼淡烟,硬着头皮:“送出去了。”
纾妍放下心来,又重新躺在榻上。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见窗外一头戴珍珠檐帽,身着青冥色云肩通袖圆领袍,腰系象牙蹀躞玉带的男人朝这边行来。
这几日总下雨,今日又是阴天,浓重的雾气湿了他的鬓发,却无损半分他的容颜,愈发映衬得他眉目似画。
这一幕,说不出的眼熟。
纾妍正愣神,他已经入了屋子。
她下意识站起身,抱着小白向外走去。
已经在榻上坐下的男人问:“去哪儿?”
她咬了咬唇:“我出去转转。”
便宜前夫道:“你敢跨出门试试。”
纾妍原本要跨出去的脚下意识地收了回来。
她有些不甘:“我只是答应大人再留一个月,又没答应大人不出门。”
裴珩道:“秦院首马上过来。”
纾妍以为秦院首是因上回她崩漏而来,想起那几日他给自己充当“暖炉”一事,一颗心又软了下来,行到榻上坐下,小声道:“我,我都已经好了。”
她今日身子都已经干净了,只是这话实在不好意思说给他听。
裴珩的眸光落在她红得滴血的耳珠上,神色也和缓些:“他是为你的离魂症而来。”
还未等纾妍明白过来,轻云匆匆入内,说秦院首来了。
裴珩:“请进来。”
片刻的功夫,胡子雪白的秦院首背着药箱入内。
他向裴珩见了一礼,把药箱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一副银针来。
纾妍望着银光闪烁的针袋,心生警惕。
裴珩:“秦院首研制出治疗离魂症的法子——”
“我不要!”
她眼圈蓦然红了,“想来那段记忆并不重要,忘了就忘了,对我又没什么影响!”
“必须治。”
裴珩冷眼盯着她。
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46章 第46章我这一生只有妻,只有妾……
纾妍没想到他那样狠的心,轻哼:“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又不是我爹……”
秦院首手一抖,银针差点没掉在地上。
他偷偷地觑了一眼裴阁老,只见裴阁老沉着一张脸,显然不高兴了。
虽说这两夫妻的事儿,外人也不好掺和,可这沈六姑娘也着实无辜得很。
他正打算豁出一张老脸劝一劝,谁知等了许久,也未见裴阁老发火,而是道:“今日先到这儿吧。”
秦院首:“……”
他都还没开始呢。
秦院首默默地把针包放回药箱,行礼告辞。
纾妍觑了一眼便宜前夫,“我不是故意要让大人在人前难堪,可我最怕疼……”
裴珩抬起眼眸。
她比着几日前瘦了一圈,一对漆黑水润的杏眼显得格外大,我见犹怜。
有多少国事等着他处理,他却因为一己私欲跑来为难她。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治好又如何,也不过是徒增难堪罢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心里的如意郎君从不是他。
是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他答应她的事都已替她办到,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从此往后她要见谁见谁,他再也不会管她!
由着她被人骗去!
“裴叔叔?”
她轻轻唤他。
裴珩伸手抚摸着她的头,“以后都不治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纾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中,让轻云去一趟浮华阁,若是碰见傅承钰就告诉他,自己过一个月再约他见面。
当然,她并不是怕旧爱不高兴。
她只是没了心情。
*
裴珩抵达衙署时,心情已经彻底平复。
他吩咐书墨:“你去告诉他,让他去兵部转转。”顿了顿,又道:“去之前先同刘尚书打个招呼,就说我拜托他好好替我照顾侄儿。”
这个“他”自然是指七公子。
兵部刘尚书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最看不惯人家走后门。
公子如今特地为七公子“走后门”,刘尚书怕是会格外“照顾”七公子。
书墨知晓公子动了怒,即刻去办。
一个时辰之后,他去而复返,回禀:“我向刘尚书传达了公子的话,刘尚书嘴上答应下来,但一看到七公子来,说话就特别难听。七公子年轻气盛,两个人僵持不下,闹得很难看。”
裴珩轻轻摩挲着虎口处的咬痕:“好好派人盯着他。”
书墨应了声“是”,又道:“京兆尹那边也传来消息,说他们前日果然在医馆后院的地窖里挖出一具腐败的尸体,经过两日的走访后,确定正是那庸医,经仵作查验,他死于一个月前,死因是中毒。”
一个月前,正是她中药前后。
裴珩神色一凛:“让他们仔细查查他生前都跟什么人来往!”顿了顿,又道:“你回府查一个人!”
书墨忙问:“谁?”
*
孙氏笑盈盈:“今日秦院首又去澜院给九弟妹看诊,怕是九弟妹很快就有好消息。”
云阳县主也这样认为。
她看了一眼李素宁:“你表嫂怕是有了身孕,你表哥又无意纳妾,我也不能逼他。你服侍我有一段日子,等过了中秋,我替你寻一户好人家,给你准备一份嫁妆,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
李素宁红着眼道:“表姑母待我这样好,我心中感激不尽,只是前几日我瞧着表嫂跟前的婢女拿了沾月信的衣裳……”
云阳县主当场拉下脸来:“你没看错?”
李素宁点点头,怯怯,“我前两日路过澜院时还听到几句话,也不知该不该讲。”
心中恼怒的云阳县主一脸不耐,“既是不知,那就不要讲!”
李素宁神情委屈,“侄女只是怕姑母听了着急。”
大儿媳如今金贵,二儿媳妇不是惦记着管家权,就是逼着次子上进,昨儿还闹着回了娘家,这些日子都是李素宁与沈星移在跟前服侍。
云阳县主神色缓和些,“听了什么?”
李素宁这才敢开口,“听说九表嫂因为上回热毒的缘故,这一两年内都不能有孕!”
云阳县主闻言,如遭雷劈,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一旁的沈星移见立刻起身:“陈嬷嬷,姑母的护心丸何在!”
陈嬷嬷赶紧取出常备的护心丸递给她。
李素宁亦没想到表姑母这样激动,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看向孙氏。
孙氏没想到她这样无用,不动声色道:“县主万万不可为此动气,绝不会是因为热毒之故!”
服了药的云阳县主缓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面色终于有所好转,看向李素宁,一脸严厉,“你还听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
李素宁定了定心神,“我还听说,是因为九表嫂吃避子药,本就伤了身子,绝不是姑母的缘故!”
云阳县主声音颤抖,“她还背着九郎吃避子药?”
李素宁怯怯点点头。
云阳县主久久没有作声,半晌,一脸疲惫,“你们都回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屋子里的人全都起身告辞。
沈星移走之前,安慰,“待珩表哥回来后姑母再问一问,侄女心想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心有所安慰的云阳县主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你的话姑母一定会好好考虑,过两日就是中秋节,高兴些,别为姑母担忧。”
沈星移红着眼点点头,又安慰她几句后方离去。
待屋子里静下来,陈嬷嬷忙上前,宽慰,“表小姐说得对,这当中指不定有什么误会。”
云阳县主声音发颤,“你现在就去秦院首家里走一躺,问清楚她究竟有无服用避子药!”
陈嬷嬷赶紧去办。
快到傍晚时,陈嬷嬷回来,觑着云阳县主的神色,道:“大娘子确实服用过避子药。不过秦院首说大娘子养一养,兴许不用等两年就能有好消息。”
“还养什么养!”
云阳县主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愿意,自然有人愿意生!你现在叫府上的人准备,趁着后日中秋,将素宁迎进门!”
陈嬷嬷应了声“是”,即刻命人准备。
纳妾不比娶妻,再加上恰逢中秋节,物件应有尽有,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布置妥当。
翌日晌午,李素宁已经盛装打扮好。
她模样本就生得清秀,精心妆扮后也算个美人。
云阳县主还算满意,和颜悦色:“今日就先委屈你,待你日后你有了孩子,再替你好好操办。”
李素宁一脸娇羞地应了声“是”。
虽然她心里也不满就这样简单过门,不过能够嫁给表哥那样的男子,这点委屈算什么。
一旁的孙氏笑盈盈道:“恭喜表姑娘大喜。”
李素宁羞意更甚。
坐在云阳县主下首的沈星移淡淡看她一眼。
李素宁一向瞧不上她是个跛子,因为她与澜院那位走得近,见状扭过脸去,扶了扶发髻插的那根云阳县主给的金钗。
赵氏打心眼里看不上李素宁的身份,不过能让沈氏不高兴,她自然乐见其成。
云阳县主见时辰不早,派人去前院请长子。
派去的人回禀:“主君这两日都在衙署,不曾归家。”
长子一向忙得跟,偶尔不回家也是有的。
云阳县主让人赶紧去衙署请人。
很快地,裴瑄,裴珏以及裴珙也都来了。
他们三个看着李素宁的妆扮,皆一脸诧异。
李珏的眸光落在沈星移身上一瞬,行到云阳县主跟前坐下,笑嘻嘻:“好端端的中秋节,怎弄得要迎亲似的,怎么,今日二哥哥要娶亲?”
原本还幸灾乐祸的赵氏立刻变了脸。
裴瑄轻斥:“不许胡说八道!”
云阳县主一向最疼爱幼子,见状,道:“是你大哥哥要纳你素宁表姐入门。”
裴瑄与裴珙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向李素宁道喜。
裴珏并未理会李素宁,一言不发地行到沈星移对面的椅子坐下,冷眼盯着沈星移。
沈星移低下头去。
这时,孙氏笑盈盈道:“表姑娘今日入门,怎不见九弟妹来吃这杯主母茶?”
云阳县主原本对沈氏有气,原本不想叫她来,听孙氏这样提及,想了想,吩咐:“先去把大娘子请来!”
*
纾妍正在院中遛狗。
今日中秋节,天气晴朗,阳光也格外明媚,花圃里不知打哪儿飞来几只蜜蜂,惹得小白追着跑,逗得她咯咯笑。
淡烟借机道:“姑爷真是有心,竟然寻了一模一样的小狗送给小姐。”
老狐狸确实很有心,纾妍也承认。
而且那日她也不该当着秦院首的面说那样重的话,让他没面子……
淡烟见她有所松动,“我去瞧瞧姑爷在不在,若是在,小姐去坐坐好不好?”
纾妍正犹豫,轻云小跑着入内,急道:“大事不好了,他们说姑爷今日要纳妾!”
纾妍闻言,一时怔住。
淡烟诧异:“怎这样突然,是不是你听错了?”
轻云急道:“我还特地去问了沈姑娘,沈姑娘也说是。她原本要来看小姐,行到半路被云阳县主给叫了去。”
淡烟没想到才两日的功夫,姑爷居然就要纳妾,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家小姐。
差一点她都哄着小姐去见姑爷,姑爷怎能突然就要纳妾呢!
纾妍垂下眼睫,继续逗弄着小白。
老狐狸果然可恨得很,自己都要纳妾,还非留她在府中!
淡烟有些底气不足:“这当中兴许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云阳县主院中的婢女。
她道:“今日表小姐进门,县主请大娘子过去一趟。”
*
户部衙署。
裴珩正在处理公务。
书墨封了一杯茶上前,觑着他的神色,劝:“公子已经两日未归家,今日中秋,还要去宫中赴宴。”
公子没搭理他。
他又袖中取出几张地契,小心递上去:“这是新买的院子,都是两刻钟以内的宅子。”
公子这回却看也未看:“就上回城东那座,命人打理好。”
书墨应了声“是”,将地契收回去,未敢再言语。
这时,有小吏入内,恭敬道:“阁老府上来人了。”
书墨见公子向窗外望去,心里明白公子始终还是惦记着娘子,赶紧出去。
片刻的功夫,他去而复返,觑着公子的神情:“府上的人请公子归家。”
裴珩:“她派来的人?”
“不是,”书墨硬着头皮,“说是县主跟大娘子正在给公子纳妾,请公子归家。”
裴珩闻言,手中的笔应声而断。
他立刻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
正院。
纾妍甫一入花厅,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看向她。
一瞬间,一些模糊的片段自脑海里闪过。
“你嫁进来快三年,至今尚无子嗣,我做主,将素宁给九郎做妾!”
“此事还要与官人商议,官人一向忙碌,儿媳——”
“九郎昨日已经答应!”
“九表嫂不会生我的气吧,我与九表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
窒息,难堪,伤心……
纾妍定了定心神,将那些莫名的情绪抛诸脑后,神色如常地向云阳县主行礼。
云阳县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她穿着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尽管素面朝天,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且沈氏哪怕是罪臣之女,自幼养就的气度仍在。
原本她还觉得李素宁不错,可跟沈氏一比,李素宁实在差得远。
旁人家中都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他们家恰恰相反。
这让县主心里有些郁闷。
尤其一想到沈氏吃避子药一事,心里就更加不舒服。
云阳县主按捺住火气:“今日素宁进门,你身为主母,自然要吃这杯茶。”
只想尽快逃离的纾妍:“那我坐哪儿合适?”
云阳县主冷着脸扫了一眼右手边空着的位置,“坐那儿。”
纾妍无视其他人的目光,提着裙摆在椅子上坐下,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现在可要开始?”
云阳县主被她气得不行:“开始吧!”
陈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茶递到李素宁手中。
李素宁难掩激动地捧着茶递给她。
茶是上好的贡茶,色泽金黄透亮,清香扑鼻。
纾妍接过茶,拿盖子拨去浮末,轻轻地吹了吹,正要吃,一道极冷的嗓音响起。
“都在做什么!”
纾妍抬起头来,只见便宜前夫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逆光而立,一张俊美的脸冷得吓人。
纾妍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心里涌起巨大的委屈。
都是他不好,害得她在这儿丢人现眼!
他大步地朝她走来,像是气急,脚下的皂靴踩得木地板咯吱作响。
直到他从她手中夺过那杯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她才回过神来。
响声震得所有人心里一颤。
这是裴珩头一回在家人面前动怒,除却云阳县主与纾妍外,其他人齐刷刷站身来,大气儿都不敢喘。
裴珩把手递给纾妍,“过来。”
纾妍起身行到他跟前。
裴珩将她护在怀中,看向自己的母亲,强压着怒气:“纳妾一事,就此作罢!”
原本就不安的李素宁一听这话,摇摇欲坠。
云阳县主面色亦很不大好看。
长子一向孝顺,这还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下毫不留情的下自己的面子。
云阳县主想起沈氏做的那些事:“她不值得你为她那么做!”
她一向极重体面,又顾及长子的面子,说这话本意提醒长子。
可长子却道:“她值不值得,儿子心里自有计较,此事不劳烦母亲操心!”
云阳县主没想到自己一心为他,他居然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眼眶湿润。
裴珩搂着怀中的小妻子要走,李素宁拦在他面前,哭道:“表哥,她背着你服用避子药,表哥为何还要这样维护她!”
在场的人皆一脸震惊。
一个做妻子的背着自己的夫君吃避子药,这对于普通男人都是一件极伤自尊之事,更何况还是堂堂一国首辅。
纾妍心中也惊诧不已。
她吃过避子药?
云阳县主一向护短,虽然心中埋怨长子,但是李素宁这样当众揭长子的短,简直不亚于一巴掌打在她这个当娘的脸上。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素宁:“放肆!”
蠢到这种地步,难怪长子不喜欢她!
裴瑄与裴珏两兄弟虽然惧怕自己的兄长,但内心却极其维护自己的兄长,看向李素宁的眼神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与厌恶。
李素宁见此情景,知晓自己再无入门的可能。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并未做错
她将最后的希望投向表哥。
表哥一定能明白她的心!
谁知表哥却一脸平静,“避子药是我给她服用,她年纪尚小,不宜过早生产。”
众人:“!!!”
孙氏的眼神流露出难以置信。
他竟护她至此……
纾妍則越听越糊涂。
不是说老狐狸嫌她没孩子,怎又给她吃药?
而云阳县主脸都白了:“她年纪小,你如今都一把年纪——”
“儿子今年二十有八!”
裴珩头一回打断母亲的话,“儿子上回便同母亲说过,儿子对子女缘分一向淡薄,有无子嗣都无所谓!”
一直默不作声的纾妍从便宜前夫怀里抬起头来,对上他洁白冷硬的下颌。
他下颌绷得很紧:“我这一生只有妻,不会有妾。我会准备一笔钱,当作表小姐这段日子服侍母亲的酬劳。”
说完这句话,他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纾妍几次想要他放自己下来,可对上他极其冷淡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直到了书房,裴珩把她放在书案后的椅子上。
纾妍见他冷眼盯着自己,以为他要问方才之事,谁知他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可亲过你?”
第47章 第47章他承认吃醋(大修)
正院。
一刻钟前还十分喜庆的屋子里此刻愁云惨淡。
云阳县主看向坐在地上抹泪的李素宁,眉头紧蹙:“还不送表小姐回去歇着!”
陈嬷嬷赶紧叫两个婢女将李素宁扶了出去。
裴珏安慰自己的母亲:“大哥哥自有主意,阿娘何必操他的心。”
云阳县主强颜欢笑:“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们身为男子,哪里懂做母亲的心。”又对其他人道:“都回去歇着吧,晚上家宴再来。”
众人应了声“是”,又各自安慰她几句后告辞离去。
云阳县主见孙氏还坐着,以为她是陪自己,黯然,“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沈氏疯魔至此!”
回过神来的孙氏叹息,“九弟明明从前不会如此,自打九弟妹得了离魂症,倒像是中了邪一般。”
云阳县主愣住,“中邪?”
“我也只是随便一说。”孙氏笑,“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县主莫要听我胡说八道!”
云阳县主叹气,“你自婚后将家里打理得精明有条,反倒是我家里的这两个儿媳,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我羡慕她们有您这样的好婆婆才是,只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孙氏又安慰了云阳县主几句,行礼告退。
陈嬷嬷忙拿帕子湿了温水给云阳县主敷眼睛。
此刻没了外人,再也撑不下去的云阳县主哽咽,“你看看如今家还像家吗?”
陈嬷嬷也不禁红了眼,“依我看,县主就按照三公子所说,什么也别管了。”
云阳县主更加难过,“就连你也觉得是我非要给他纳妾,所以才导致这一切?”
“自然不是,”陈嬷嬷解释,“奴婢只是心疼县主,自打大娘子得了离魂症后,县主这些日子光是管家都管出一身的病,又为着纳妾一事与大公子伤了和气,哎……”
云阳县主也不禁怀念起以前沈氏管家的日子来。
她想起孙氏的话,“你说,沈氏这离魂症会不会是中邪所致?”
*
纾妍觉得便宜前夫中了邪才会问这种问题。
她眼神有些闪躲:“我那时还小,他,他——”
裴珩:“所以是你亲了他?”
纾妍咬着唇不作声,红色自脸颊蔓延至耳后。
这算是默认。
裴珩噌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纾妍偷偷地看他。
她终于明白两人之间的古怪在哪里。
自从他撞见她在园子里跟人幽会,他再也不曾唤过她“霓霓”。
打从那一日开始,他就在生她的气。
原来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一个大人,竟然也这样小气。
纾妍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酥麻之感,脱口而出:“裴叔叔,这些日子是在吃醋吗?”
说完她又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上回已经明确表明绝不会为任何女子吃醋,她自然也不例外。
她羞得无地自容,把滚烫的脸颊埋在掌心里。
他沉默良久,反问:“我的妻子与人私会,我难道不该吃醋吗?”
他居然承认了……
纾妍又从掌心里抬起一张绯红的面颊,难以置信地望着伫立在窗前的男人。
明媚的阳光透过绿荫,在他洁白似玉的面颊上投下斑驳的影。
那对波光潋滟的眼眸微微眯着,像极很多年前,她误入水榭时遇见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紫薇郎。
他在她诧异的眸光中行到她面前,洁白修长的指骨勾着她的下巴,像是诱哄一般:“告诉我,亲了哪儿?”
纾妍低下头去,小声道:“脸。”
他嗓音喑哑:“亲了几回?”
“就一回……”
说是亲,其实她就是单纯地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话音刚落,他一把捏着她的下颌,滚烫的唇压在她唇上,用力地吮吻着她的唇瓣。
她吃痛,用拳头锤打他的胸膛,却被他反手捉住手腕背到身后去。
他将她圈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后颈,灵活的舌探入她口中,用力地勾缠着她的舌。
根本挣脱不得的纾妍被迫承受着这个极具侵略又霸道的吻,心脏跳得有些疼。
渐渐地,她无力招架,瘫软在他怀中。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坐在书案上,身上的衣衫早已散落一地,细白的腕子被她的大红兜衣紧紧缠住。
便宜前夫却衣冠整齐,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纾妍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怕极了。
裴珩嗓音喑哑:“今日我不及时赶回来,霓霓是不是就要吃了那杯茶?”
纾妍哽咽:“难道不是裴叔叔自己要纳妾吗?”
裴珩想起回来时,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无助,心都疼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是我不好,当初不该随口就答应纳妾,伤了霓霓的心,霓霓原谅我,好不好?”
纾妍闻言,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
也许当初她心里也这样感到委屈不甘吧。
他先是哄了她的心,可后来又轻而易举变心。
“霓霓别哭……”
裴珩温柔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哄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止住泪。
她哽咽:“放开我。”
他轻咬她嫣红的唇瓣:“我想要霓霓。”
她不肯:“裴叔叔是七哥哥的叔父——”
一句“七哥哥”,妒火再次燃烧了他的理智。
他湿热的舌已滑入她口中,挑逗着她的舌,大手掐着她的腰一寸寸欺入。
纾妍被迫承受他灼热滚烫的热意,身子颤粟不已。
憋屈了数日的裴珩被她咬得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这才是他想要的!
她是他的妻子,与他成婚之前的事他管不着,但是从今往后她心里只准想着他!
第48章 第48章裴叔叔这回要克制自己的……
纾妍被便宜前夫前夫牢牢禁锢在怀中。
灼热,肆意,疯狂……
书房里的热意也不断地攀升,她雪白的肌肤透出点点粉汗,玫瑰香膏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
渐渐地,难以言喻的酥麻如潮水般自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纾妍不自觉地挺着柔软的心口蹭弄着他结实的胸膛,随即又为自己屈从本能的欲/望感到羞耻,泪珠不断地顺着洇红的眼角滑落。
湿意也一阵阵涌出,打湿了身下的书案。
一滴汗砸在她心口,顺着凝脂一般的雪肤滑落到两人紧密贴合处。
“我是谁?”
前夫眸光沉沉地盯着她,灼热滚烫的大手几乎要将她消融。
“霓霓要想清楚了再说!”
“裴叔叔,”她小声哭泣,“裴九……”
声音娇娇怯怯,让人想要撞碎她。
“对,我是裴九……”
他低下头去,含住她湿润的红唇。
至少,她现在清醒地知道与之欢/好的男人是谁!
*
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晴好的天飘来一阵乌云,笼罩在听雨堂上空。
守在院中的书墨听着屋里让人燥热的动静,愁得不行。
眼看着去宫中赴宴的时辰马上就要过了,公子也不知究竟几时结束……
大约过了三刻钟的功夫,书房里终于传来公子低沉沙哑的嗓音:“备水。”
纾妍被前夫紧紧圈在怀中。
她身上披着他的檀色衣袍,湿漉漉的眼角洇红一片,嘴唇也被吻得红肿,湿漉漉的眼睛里流淌着还未散尽的春情。
以及羞耻。
脚下的地板湿漉漉一片,空气里亦弥漫着浓浓的的欢/好气息。
终于清醒的裴珩解开小妻子细腕的束缚,大手握住她细得仿佛一掐就折的腕子,湿热的吻落在雪白肌肤上的勒出的红痕上,留下湿润的水痕。
纾妍背到身后去,不肯让他亲。
这只满腹坏水的老狐狸,居然将她绑起来。
她都求他了,他却不肯放!
裴珩将她搂入怀中,嗓音喑哑:“是我不该强迫霓霓,都是我不好。”
纾妍抽噎:“放开我!”
挣扎间,她身上过大的衣袍滑落,露出光洁雪白的脊背。
单薄的雪背上也布满吻痕,瘦得见骨头的细腰两侧的指痕清晰可见。
可见他方才使了多大的力气。
屋子里有些冷,没了衣物遮掩,她瑟瑟发抖。
裴珩强行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吻落在她额角早已变浅的疤痕。
纾妍哽咽:“裴叔叔为何要这样欺负我?”
他道:“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听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亲别的男子,还能沉得住气!”
纾妍闻言,抬起头来,乌瞳湿润地望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回亲口对她承认喜欢。
“我喜欢霓霓。”
裴珩对抚摸她湿润的眼角,坦诚自己的爱意。
心乱如麻的纾妍以为他对自己余情未了。
她想起傅承钰,心里终究过不去,哽咽:“就算还喜欢我,裴叔叔也该克制。”
“是我不好。”
裴珩安抚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平复些。
外头传来敲门声。
裴珩让人把水抬入房中,让婢女服侍小妻子沐浴,自己则去了别处沐浴。
纾妍穿戴整齐出来时,一袭紫红色朝袍的男人已经坐在书案后看公文。
衣冠楚楚,温文尔雅,与方才强要她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许是听见动静,他从公文里抬起眼眸。
纾妍看到那张书案,想起方才他对自己做的事,羞耻再次涌上心头,站着一时未动。
他大步行到她跟前,将她牵到椅子上坐下,“可好些?”
纾妍“嗯”了一声,“大人不是还要去宫中赴宴?”
裴珩反问:“霓霓想要去吗?”
纾妍摇头。
他并未勉强她,“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
纾妍此刻心里乱糟糟,胡乱应了声“好”。
裴珩向外走去。
纾妍目送那抹高大的身影离去,心烦意乱地把脸埋进双膝之间。
此刻外头天已经擦黑,偌大的书房里孤零零只点了一盏灯。
淡烟与轻云也不知去了哪里,无人陪她说话。
老狐狸嘴巴说喜欢她,人却去赴宴。
她其实刚才很想说,她不想一个人过中秋节。
但她觉得这样不好。
可她心里仍是很失落。
她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爆竹声,正考虑要不要让淡烟备马车出去逛一逛,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纾妍的心不可抑制地急速跳动,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果然见便宜前夫出现在门口。
纾妍定定望着他,眼眶微微发热,直到他行到她跟前,她忍不住问:“裴叔叔不是去赴宴,怎又回来了?”
“宴会年年都有,实在没什么新意。”
他将她搂入怀中。
不知有多少朝臣权贵挤破头皮想要去参加宫宴,以显殊荣,却被他说得微不足道。
可从他口中说出来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狂妄。
也许如他所言,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生来就注定与旁人走的路不同。
偏偏纾妍的反骨又冒出来,正要驳他两句,又听他道:“更何况我的妻子还在生我的气,我哪里有心思去赴宴。”
老狐狸又在引诱她!
她绝不能上他的当!
裴珩:“想不想去看灯会?”
纾妍:“我现在还在生气,不去!”
裴珩将她拥入怀中,“那我要如何做,霓霓才肯原谅我?”
纾妍不知。
她心里乱得很。
窗外不停地传来烟花爆竹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光映在宣纸糊就的窗户上。
她忍不住朝窗外望去。
中秋节有灯会,想来街上一定很热闹。
他突然一把将她抱起来。
纾妍急道:“大人又要对我做什么!”
裴珩道:“霓霓可在路上慢慢想,若是待会儿还是不高兴,我再带霓霓回家。”边说边大步向外走去。
马车早已备好,他直接抱着她入了马车。
他一向体贴,还在坐榻上铺了褥子。
纾妍一入马车就离他远远的。
他也未强行靠近,极其安静地坐在她身旁。
一刻钟后,马车在街市口停下。
他朝她递出手。
纾妍听着车外的喧闹,最终没能抵挡住诱惑,任由他牵着她下了马车。
万千璀璨的灯火铺天盖地地涌入眼帘。
一袭红裙的女子看呆了眼。
青州也有灯会,可边疆又怎能比得上天子之都。
怪不得人人都向往帝都,光是一个中秋灯会便美得不似人间。
裴珩其实对于这些风花雪月一点儿不感兴趣,带她出来也不过是想要哄她高兴。
可瞧见她惊喜的模样,却又觉得此时此刻此景,胜却人间无数。
他抚摸着她的头:“上元节灯会更盛,霓霓一定会很喜欢。”
他定是想留她!
纾妍不敢回应他的感情:“我们青州的上元节也很热闹,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裴叔叔好好逛逛。”
他应了声“好”。
纾妍见不远处左手边的摊位上挂着的小铃铛很是得意有趣,想要去瞧瞧,谁知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她身上来,便宜前夫将她搂入怀中,堪堪避开那个人。
他的心跳得好急。
纾妍忍不住抬起头来,对上一截冷硬洁白的下颌。
他微微蹙眉:“可撞着?”
纾妍摇摇头。
他道:“站在这儿别动,等等我。”
纾妍看着他穿过人群,行到那摊位前。
纾妍遥遥望向他。
容颜俊美的雪衣郎君将满城的灯火衬成了背景。
他们从前不是也出来幽会过吗?
怎她一点儿印象也无?
正发愣,便宜前夫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串缀着粉色珠子的银铃铛,很是别致有趣。
纾妍一看就很喜欢,但想起还在生他的气,不肯去接。
他道:“这是中秋节才会有的辟邪铃铛,佩戴此铃,可祛邪去秽,百毒不侵。”
纾妍迟疑:“真的?”
他颔首,“我替霓霓戴上。”
不等她同意,他已经动手。
他修长洁白的指骨贴着她的腰腹,抚摸得她有些痒。
戴好后,他极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纾妍只觉得掌心濡湿一片,几次想要抽回,他却牢牢不放。
两个人大约逛了半个时辰,他还带她去吃了一些小吃。
纾妍玩得很尽兴,回去的路上因太累的缘故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他书房卧室的床上。
她要起床,却被他拦下,“就留在这儿,我去睡榻。”
纾妍最终没能抵挡住困意,又沉沉睡去。
裴珩出了书房,早已守在门口的书墨迎上前来:“表姑娘一个时辰前闹着上吊!”
裴珩闻言,神色一凛。
*
翌日。
纾妍一醒来,就听见外面传来极低的声音。
似乎是在说李素宁的事情,还提到“银票,归家”之类的话。
她起身行到门边,想要听得仔细些,声音突然嘎然而止。
纾妍偷偷地拉开门,只见偌大的书房只有便宜前夫一人。
他放在手中的公文,朝她望来:“醒了?”
纾妍“嗯”了一声,站在那儿一时未动。
他行到她跟前,伸手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霓霓还气?”
纾妍其实心里已经没那么生气。
她只是心里很乱。
毕竟她一醒来接受的便是他已经变心,且即将要纳妾这一事实。
他现在突然告诉她,他还喜欢她,甚至为纳妾一事与自己的母亲伤了和气……
想起方才听见的话,她问:“那个,表姑娘如何?
“霓霓回来后便不用再见到她。”
他神色淡淡,“我还有些事要入宫一趟,霓霓先用朝饭,待会儿我带霓霓去西山狩猎。”
他上回在寺庙时就同她提及去西山狩猎一事,她没想到会那么快。
她这个人玩心极重,自然很想要去。
她正犹豫,他又道:“府中这两日有些乱,霓霓出去散散心,或许会好些。”
纾妍想起昨日发生之事,眼下确实不那么想要待在他府上,最终点头应了声“好”。
用罢朝食后,纾妍想到昨日之事,询问:“我过去吃过避子药?”
淡烟一脸惊诧:“小姐怎会吃那种伤身子的东西?”
那可能真是老狐狸偷偷给她服用。
可为什么呢?
纾妍觉得有些奇怪,还要问,婢女来报:主君此刻正在角门处等大娘子。
纾妍出发向府外行去。
行至荷花池,迎面撞上孙氏。
比起李素宁对她赤裸的敌意,孙氏则更让她感到不适。
纾妍总觉得孙氏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一条隐匿在暗处的毒蛇,冷不定地要跳出来咬她一口。
可淡烟说,她们并无任何的利益关联。
两人打过招呼后,孙氏叹了一口气:“我真羡慕九弟妹,不像表姑娘,哎……”
说到这儿便不往下说,告辞离去。
纾妍想起早上听见的话,好奇:“李素宁怎么了?”
李素宁昨日大抵觉得没脸闹着要上吊,被婢女救了下来。
不过姑爷不让在小姐跟前说。
淡烟道:“谁知道呢,小姐不用理她。”
纾妍以为她不知,便未再问。
*
“表哥是不是还不知,所以才没来看我?”
李素宁一脸希冀地望着孙氏,脖颈上的勒痕清晰可见。
孙氏欲言又止。
李素宁哽咽:“这府中上下只有表嫂真心待我好,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孙氏道:“听说九弟妹闹着要去西山狩猎,九弟怕是这两三日都不得空回来。”
李素宁闻言,眼睛里迸射出浓浓的恨意来,“也不知那贱人使来什么妖术,迷得九表哥神魂颠倒!”
“谁说不是呢,”孙氏叹了一口气,“她自得了离魂症,九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李素宁仔细一想,的确是她得了离魂症性情大变后,表哥才会如此。
孙氏漫不经心:“要是九弟妹得知自己父兄一事,也不知可还有心思与九弟风花雪月。”
眼睛血红的李素宁不由地攥住衾被。
她也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
*
纾妍到角门时,果然瞧见便宜前夫的马车停在门口。
她刚靠近,马车车门被人推开,一袭青冥色圆领袍的美貌郎君端坐在马车内。
他抬眼朝她望来,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眸平静如水。
纾妍立刻低下头去,在淡烟与轻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在他身旁坐下。
她今日着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裙摆搭在他宽大的衣摆上。
她悄悄地收回自己的裙摆,往旁边坐了坐。
裴珩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伸手去抱她,她却不肯。
“裴叔叔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感情。”
她低下头,洁白的指尖拨弄着腰间的铃铛,薄而巧的耳朵透着粉,“以后都不能引诱我。”
裴珩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坏东西,究竟是谁先引诱谁!
第49章 第49章前夫吃醋
西山猎场是帝都最大的猎场。
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可见一处庄园。
提前出发的书墨早已打点好,马车直接驶入庄园内。
庄园占地约有百亩,内里的院落皆是独立,以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花草隔开,不但观赏性极强,私密性极佳。
帝都这些权贵豪门还真是会享乐,难怪爹爹每每提及帝都的那些膏粱之徒,总是嗤之以鼻。
她正感慨,便宜前夫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根子下响起。
“可有不妥?”
纾妍心尖一颤,回过头来,嘴唇擦过他冷硬的下颌。
他靠那么近做什么?
她耳根子微微发烫,稍稍退后些:“我在想,这样大的地方,若是拿来养马,不知可养出多少膘肥体壮的战马来。”
裴珩没想到她年纪小小竟能想到这上头来,抬手摸摸她的头,“若真有人在此处豢养战马,怕是天子就要坐卧难安。”顿了顿,又道:“此处是宁王殿下的产业。”
纾妍大约明白他的意思。
宁王殿下可以荒淫享乐,但不能够把手伸到国事上来,这是大忌。
不过……
她真心实意:“宁王殿下真有钱,哪儿都有他的产业!”
裴珩不置可否。
马车很快在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前停下。
裴珩率先下车。
纾妍扶着车壁正要跳下来,谁知他单手轻轻一抱,她已经脚踏实地。
她推开他,“裴叔叔要与我保持些距离。”
她都叫他要克制自己的感情。
他充耳不闻,牵着她的手向院内行去。
纾妍挣脱不得,由他牵着一路穿过花草扶疏的厅堂,来到一处热气氤氲之地。
是汤泉。
水流声不绝于耳,是活水。
应是由山上引到院中。
她有些心慌意乱:“裴叔叔不是要带我来狩猎?”
他把她带到这里做什么……
裴珩在廊庑下的美人靠坐下,“已经让人去准备,行了一路,在此歇歇。过来坐。”他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纾妍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确实有些累,行到美人靠的另一侧坐下,偷偷觑他一眼,他正朝她望来,漆黑如墨的眼眸潋着光似的。
纾妍立刻收回视线,环顾四周,“裴叔叔经常来此?”
“年少时期随天子来过几回,及冠后再未来过。”
难得放松的裴珩双臂搭在美人靠上,“今日是头一回在此同霓霓幽会。”
纾妍:“……”
谁跟他幽会!
她正欲反驳,他已经阖上眼睫,蛾翼一般的睫毛歇落洁白的下眼睑处。
他似乎每日都很忙,不是去衙署或是入宫,就是在书房批阅公文。
马车里的暗格里也永远放着一沓公文。
纾妍没再吵他,眸光落在被被水浸没的鹅卵石上。
她悄悄地走过去,伸手一摸,热的。
她回头看他一眼,见他似乎已经睡着,动手褪去了鞋袜。
裴珩只眯了两刻钟的功夫就强迫自己醒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瞧见小妻子正在玩水。
她拎着裙摆踩着鹅卵石走来走去,明亮天真的眼弯如弦月,水红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侧雪白小巧的虎牙,像一只毫不设防的小兔子,让人想要一口一口吃掉她。
裴珩半阖着眼眸,目不转睛盯着她。
他活了二十八年,人生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
他习惯忙碌,习惯应对麻烦,脚步从未为任何人停留过,亦从不惧生死。
他甚至想过,他人生的尽头或许不是床榻,而是他房中的那张紫檀木书案。
但这一刻,他却有了停下来的念头。
他想活得长久些,好好地与她过完这一生。
她突然朝他望来,愣了一下,雪白的面颊微微有些红,提着裙摆踏上木地板,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一不小心,左脚脚底踩到硬物,她“啊呀”一声。
裴珩立刻起身行到她跟前,扶着她坐下,大手握住她湿漉漉的左脚放在自己的腿上。
纾妍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单膝跪在自己跟前,心中隐秘的征服欲得到满足。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但实在难以控制心中的念头,想要抽回脚来,却被他一把握住脚踝。
“别动。”
他微微蹙眉,握紧她的脚踝,“我瞧瞧。”
纾妍的脚生得雪白纤细,脚趾圆润可爱,脚背上有一颗鲜红欲滴的红痣,被水浸润得娇艳欲滴。
被石头扎过的脚心并未破皮,留下一抹红痕,
他轻轻地揉弄着伤处,灼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脚背上。
纾妍痒得厉害,不由自主地蜷缩着脚趾,“裴叔叔,我,我好了。”
他“嗯”了一声,擦干净她的脚,替她穿好鞋袜,站起身来,让婢女带着她回房换衣裳。
纾妍这几年来都未曾骑马狩猎,自然也没有骑马装,只能换了一套较为简洁些的衣裙。
从房内出来时,一身鸦青色窄袖袍,腰系蹀躞玉带的男人长身鹤立在廊庑下,像是在等她。
纾妍还是头一回见他穿这样的衣裳,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
他问:“霓霓喜欢?”
纾妍:“……”
谁喜欢了!
书墨早已牵马等在外头,两名侍从捧着弓箭。
纾妍见只有他的坐骑,“那我怎么办?”
他打量她一眼:“我不放心霓霓一人策马。”
纾妍轻哼,“那大人还说要带我来狩猎。”
“谁说两人共乘就不能狩猎?
“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朝她递出手:“上来。”
来都来了,不去一试,实在不是纾妍的性格。
她脚刚踏上马蹬,他一把捉住她腰间的玉带,轻轻一提,她已经落入他怀中。
他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与箭囊,策马朝林子深处行去。
今日天气极好,秋高气爽,沿途遇见不少狩猎之人,有男有女,一看衣着打扮就是帝都的权贵世家子弟。
纾妍听到他们议论,说这林子里有一条红狐,皮毛生得极漂亮,但也极其地狡猾,善于用其他野兽转移视线,这几日来了好些人,均未能将其射中。
纾妍被勾起了兴致:“大人,不如我们也去猎狐!”
裴珩:“霓霓想要?”
纾妍“嗯”了一声。
这时,前面一身着红色骑马装的少女回过头来,瞧清楚纾妍的模样后眼神里流露出惊艳之色,随即面露鄙夷。
显然是因纾妍与人同乘的缘故。
纾妍也觉得丢人。
都是老狐狸不好!
她想要下马,却又见她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纾妍很明显地感到她放慢速度,时不时朝她身后望来。
纾妍大抵明白她为何脸红,抬头看向便宜前夫。
像是习以为常的男人对上她的视线,骤然加快速度,很快将那些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纾妍很是兴奋,以为他要开始狩猎,谁知他行到无人处速度又停下来。
见林中有动静,他也只是不慌不忙地举起弓,但却不拔箭。
纾妍觉得他不像是来狩猎,反倒是来散步。
想来他一个文人,怕是箭术一般般。
不过就算很差她也不能说出来,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
说起来傅承钰的箭术一等一好,就连她爹爹都亲口夸赞过。
纾妍很是委婉:“不如我来?”
裴珩:“霓霓拿不动。”
纾妍不以为意:“裴叔叔别小瞧我!”
裴珩沉默片刻,说了句声“好吧”,把手中的弓递到她手中。
纾妍只觉掌心与手臂一沉,整个身子向前歪去。
好沉!
裴珩一把圈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拿过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弓。
纾妍脸都红了,嘟哝:“我从前在家时很厉害,能拉开五十斤的弓,定是帝都水土不服的缘故。”
他“嗯”了一声:“我信。”
纾妍:“!!!”
他又哄她!
她正欲说话,身后的男人突然抬起弓,在她耳边“嘘”了一声:“别说话。”
纾妍立刻噤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西南方向的丛林里有一只梅花鹿。
裴珩悄无声息地从箭囊抽出一根箭羽置于弓上,一只手捉住她的手握住弓身,一只手握住弦,瞄准西南方向。
纾妍以为他要射鹿,一颗心随着他刻意屏住的呼吸而急促跳动起来。
谁知他突然调转方向,手一松,箭破空而出,直直朝着西北方向一半人高的草丛而去。
纾妍还未搞清楚状况,只见一只快如闪电的硕大红影自草丛里蹿出来。
是红狐!
与此同时,也不知从哪儿的方向射出两支箭来,亦朝着那红狐追去。
电光石火间,老狐狸再次摸出两支箭置于弦上,双箭齐发。
那红狐“嗷呜”一声,重重坠地,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很快没了动静。
纾妍激动不已,探身朝那只红狐望去。
方才一共射出五支箭,那红狐却只有脖颈中了一支箭,腹部却完好无损。
显然,是想要它身上完好的皮毛。
而那两支飞来的横箭则被老狐狸最后发出的那两箭射穿,一分为四。
纾妍看得目瞪口呆。
老狐狸的箭法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她都恨不得拍手叫好!
“我最讨厌旁人惦记我的东西。”
老狐狸在她耳边呵气如兰,语气霸道强势。
她正欲问问他何意,只听“啪啪啪”三声响,有人爽朗一笑:“怀谨果然好箭法!”
纾妍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宁王殿下。
在他身后十步开外,手持弓箭的傅承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那对湛然若神的漆黑眼眸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显然,方才那两箭是他发出。
他竟也来狩猎!
虽然她已在信中言明二人身份尴尬,不能重修旧好。
但对于自己昔日的心上人,纾妍始终心怀有愧。
她下意识地想要下马,便宜前夫却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不放。
这副情态看在旁人眼中,两人举止亲昵,耳鬓厮磨,好不恩爱。
傅承钰的脸当场沉下来。
纾妍立刻低下头去。
傅承钰醋劲儿大得很,从前在青州时,她不过同人多说两句话,他都要不高兴。
而老狐狸比他还要可怕,一言不合就欺负她……
“霓霓慌什么,”裴珩冷眼望着怀中面红耳赤的小妻子,嗓音压得极低,“他是你侄儿,就算要打招呼,也理应他过来。”
纾妍听到“侄儿”二字,羞恼不已。
这只满腹坏水的老狐狸!
宁王已经策马过来,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被裴珩拥在怀中,模样生得明艳绝丽的女子,笑道:“怀谨今日怎有兴致与侄媳妇来狩猎?”
裴珩神色淡淡:“我夫人嫌闷,所以带她出来散散心。”
宁王牙都要酸倒了。
两人寒暄几句后,宁王殿下见傅承钰还未过来,以为他还在为射狐一事,笑道:“小七,输给你叔父可不丢人,就连皇兄也曾输在他手里过。”
傅承钰缓缓策马过来,但并未下马,向裴珩问过安后,看向纾妍,眼尾洇出一抹薄红,喉结滚了一滚:“好久不见,婶婶。”
说到“婶婶”二字时,简直咬牙切齿。
纾妍哪里敢应他,手心里全是汗。
宁王殿下惊诧:“怎么,你二人认识?”
傅承钰笑:“我从前在沈大将军帐前当过兵,婶婶那时年纪还小呢。”
宁王恍然大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傅承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谁能想到呢,对吧,婶婶?”
纾妍认出玉佩是她当年所赠。
想不到他还戴着……
纾妍心中很是感动,正发愣,温热修长的指骨强行摊开她的手掌。
眉眼低垂的男人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试着她满是汗液的粉嫩手掌,就连她的十指都未放过。
直到将她的手擦拭得干干净净,他才抬起深黑的眼眸:“是吗?霓霓?”
纾妍打了个哆嗦。
完了,老狐狸醋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新欢:别再让他碰你
纾妍心都要跳出来。
她若应了“是”,老狐狸回去还指不定要如何欺负她。
可她若说“不是”,岂不是伤了傅承钰的心?
纾妍正左右为难之际,余光撇见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跑过,立刻道:“快看,那儿有一只雪白的兔子!”
这漫山遍野,最不缺的就是兔子,有何稀奇?
宁王一脸困惑地朝她指的方向望去。
兔子早已无踪迹。
傅承钰:“婶婶还是同从前一样爱追兔子玩。”
裴珩当着他的面抚弄着小妻子柔软白嫩的手指:“霓霓想要兔子?”
纾妍觑着傅承钰格外难堪的面色,试图想要抽回手指,可老狐狸握得很紧。
她生怕激怒他,垂下眼睫小声道:“没想要。我晒得有些头晕,想回去休息。”
他终于松开她的手指,“我夫人有些累,我先陪她回去休息,就不打扰殿下。”
宁王的牙又开始酸。
他也不好拦着人家两夫妻恩爱,淡淡一笑:“小七方才猎了一只鹿,我那儿还养了几条新鲜的鱼,最适合做鱼脍,晚些时辰怀谨带侄媳妇一起来。”
裴珩应了声“好”,又睨向傅承钰:“昨日你父亲来寻我,说是秦国公家有意与你结亲,你回去好好想想。”
纾妍闻言,也看向傅承钰。
便宜前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再看他试试!”
又威胁她!
纾妍憋屈地收回视线。
裴珩掉转马头策马离去。
傅承钰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景,攥紧了手中的弓。
并未注意到异常的宁王啧啧两声:“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九叔带女子出来狩猎,当真稀奇。”
裴珩一路策马向南,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速度也越慢。
纾妍想起傅承钰受伤的神情:“大人为何总要欺负他?”
裴珩微眯着眼,“因为我提他成婚一事?”
纾妍一时语塞。
傅承钰年纪不小了,按理说早该成婚。
老狐狸身为他的叔父,关心侄儿的终身大事一点儿也没错……
他又问:“那块玉佩是霓霓所赠?”
确实是她赠给傅承钰的定情信物。
纾妍小声嘟哝:“难道我不曾送过定情信物给大人?”
他们两情相悦,她一向大方,没道理不送。
他沉默不语,掉转马头。
她问:“去哪儿?”
裴珩:“不是中暑?回去歇着。”
纾妍:“……”
这只小气的老狐狸!
纾妍觑了他好几眼,他面无表情,显然还在不高兴。
她忍不住道:“明明是裴叔叔先横刀夺爱。”
话音刚落,他低下头看她。
纾妍立刻装作看风景,指着不远处一棵树叶金黄的树格外地好看:“这是何树?”
裴珩:“银杏。”
她赶紧夸他:“裴叔叔真是见多识广。”
裴珩:“上回在寺庙后山,我们曾在银杏树下接吻,要我帮霓霓回忆一遍吗?”
纾妍:“……”
他突然提着她调转方向,大手卡住她的下巴,唇压在她唇上,湿热的舌滑入她口中,用力地勾缠着她的舌。
“唔……”
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她都叫他克制自己!
纾妍想要将他的舌头顶出去,可他稍稍收紧指骨,她连嘴巴都合不上,只能任由他的舌头在她口腔中犯上作乱。
马儿还在自己往前走,纾妍听到一阵马蹄声朝这边来,魂儿都要吓出来了。
马蹄声渐近,老狐狸终于松开她的唇。
纾妍伏趴在他小口小口喘着气,发丝蓬乱,乌瞳湿润,红唇微肿。
恰巧此时,一行人迎面而来,正是先前遇到过的那名红衣少女,与她并行的是与她有两三分相似,年长一些的俊俏郎君。
对方朝她望来,她立刻把脸埋进便宜前夫心口。
谁知一行人却翻身下马,向便宜前夫躬身行礼:“方才听妹妹说在此遇见裴阁老,没想到竟是真的,我父亲昨日还提及阁老,说要让我好好向您学习。”
裴珩神色淡然:“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
那人颇为激动,赶紧自己的妹妹下马请安。
那少女含羞带怯地向裴珩见完礼后,看向纾妍:“敢问裴阁老,这位是?”
裴珩搂紧怀中的小妻子:“我夫人。”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那郎君又套了几句热乎后,见裴珩微微蹙眉,立刻识趣地行礼告退。
待人走远,纾妍抬起绯红的面颊,有些好奇那些人是谁。
裴珩抹去她唇角的水渍,介绍:“那是秦国公世子。”
还在气头上的纾妍轻哼:“谁问大人了!”
裴珩:“秦国公有意将其许给小七。”顿了顿,又道:“昨日宫宴时,七公主也瞧上他,无论是与秦家小姐联姻,还是成为七公主的驸马,对他的仕途都大有裨益。
纾妍一时怔住。
她本以为他方才是故意拿话气傅承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裴珩这回未再作任何停留,很快便回到住处。
两人刚入内,书墨来报:“一刻钟前,户部送来加急的文件,请公子处理。”
裴珩:“我先去处理公务,待会儿不能陪霓霓用饭。”
纾妍闷闷应了声“好”,向卧房走去。
进屋后,淡烟倒了一杯茶上前:“小姐同姑爷吵架?”
纾妍把遇见傅承钰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委屈:“你说他那个人怎那么不讲理,若是排个先来后到,他都排在傅承钰后头,他反倒还吃起醋来!”
两人憋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话:“兴许姑爷只是太喜欢小姐。”
“就算喜欢我也不能那样,我都让他克制。”
她又问:“我不曾送过定情信物给他?”
淡烟心想姑爷同小姐都不是两情相悦,哪里来的定情信物。
她硬着头皮道:“小姐每年都会送姑爷生辰贺礼,也算是吧。”
原来如此。
纾妍气消些:“那他也不能欺负傅承钰。”
淡烟迟疑:“七公子真要成婚?”
纾妍也不清楚。
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希望傅承钰能够过得好,莫要像从前那样拼命。
淡烟试探询问:“那换作姑爷呢?小姐心里也这样想?”
老狐狸?
纾妍想也不想,“那他不能过得比我好!”
她这个人一向记仇得很。
老狐狸对她始乱终弃,若是两人将来各自婚嫁,她一定要比他过得好,心理才能平衡。
可淡烟却觉得姑爷对小姐是不同的。
或许小姐自己不觉得,但旁观者清。
至少,小姐从不会同七公子像现在这样闹脾气。
正在这时,一婢女入内,说是裴将军捉了一只小兔子,此刻就在园子外不远处的荷花池,想要请娘子过去瞧瞧。”
纾妍决定见一见傅承钰。
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
*
裴珩处理完最后一纸公文,轻轻揉捏着眉心:“去瞧瞧她可用过饭了,若是还未,请她过来一同用饭。”
书墨立刻去办,片刻的功夫去而复返,觑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小心翼翼:“七公子方才派人过来,说是请娘子过去瞧兔子,可要去请娘子回来?”
裴珩闻言,冷笑一声:“让她去瞧!”
她那个人,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若是不让她瞧一回,她心里一辈子都惦记着那只心机深沉的兔子!
虽这样想,但心里的火气仍是蹭蹭蹭地往外蹿。
那个坏东西一点心机也无,待会儿小七说几句为她要生要死,带她回青州的鬼话,就将她哄得团团转!
书墨:“可要去盯着?”
裴珩沉默片刻,道:“不用,你回城一趟。”
这回,他叫她彻底死心!
*
纾妍一入荷花池,就瞧见水榭中的傅承钰。
年轻的将军如从前那般,安静,沉默。
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沉默少年。
或许,她从前认识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傅承钰。
如今的这个才是。
他姓裴,行七,人人口中的七公子,如今威名赫赫的罗刹将军。
她不知怎的,想起曾无数次幻想他当上大将军后的画面:那个只给妻子做跟班的少年,有一日会率领千军万马,光明正大地行到爹爹面前,请求爹爹将她嫁给他。
并向她爹爹承诺:一辈子都对她至死不渝。
那曾是一个闺阁少女对于情爱最浪漫的幻想。
虽然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可她仍是发自肺腑地为他感到自豪,“裴承钰,恭喜你得偿所愿!”
一句“裴承钰”,将二人的关系彻底地摊开在二人面前。
傅承钰神情落寞:“妍儿还在怪我当初骗你?”
纾妍连忙摇头:“我从未怪过你。”
傅承钰有他的难处,她有何立场怪他。
她问出那个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当初,你为何未来寻我?”
傅承钰沉默良久,哑声道:“我后来去了,可我去得太晚,一切都来不及。”
纾妍没想到他居然去了。
想来她那时已经与老狐狸在一起,所以他未出现。
她心底的愧疚再次如潮水一般蔓延。
终究还是她负了他。
傅承钰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将怀里雪白的小兔子递上前:“可喜欢?”
纾妍一向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伸手接过来,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笑:“真可爱。”
傅承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女子。
“傅承钰,不做大将军也没关系!在我心里无人及你好!”
“傅承钰,你又去同人拼命了,我不喜欢你同人拼命!”
“傅承钰……”
仿佛过去的三年只是个噩梦。
那些让他做了三年噩梦的话也是假的。
她喜欢的只是傅承钰,从来都不是“九叔的替身”。
心里的恨意与爱意交织,不顾一切想要带她走的念头再次涌上傅承钰的心头。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妍儿,我们回青州好不好?我们去草原上捉兔子,去小酒馆听雨吃酒,我不做裴承钰,一辈子都做妍儿的跟班,好不好?”
纾妍没想到他会握自己的手,脑海里的第一念头竟然是:若是老狐狸瞧见,怕是又要不高兴!
她随即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会如此想?
她根本就不记得与老狐狸过去的那三年,哪怕他喜欢她又如何。
她心里明明喜欢的是傅承钰!
傅承钰敏锐地察觉出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张,一颗心冷静下来。
纾妍抽回手,低下头去:“可你就是裴承钰。”
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尴尬的身份。
傅承钰闻言,声音低落:“所以,妍儿同九叔和好了是吗?”
“并无!”
纾妍想起老狐狸的话,劝,“你莫要为我耽误你自己,你年纪也不小,是时候成家。我听说那个秦家小姐与七公主都是极好的女子。”
傅承钰神色黯然:“可旁人再好,也不是妍儿。若此生无妍儿陪我,就算站得再高,又有何趣味。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死在战场,又何必回来瞧他与妍儿在我眼前恩爱。”
纾妍没想到他说出心灰意冷的话来,心里既感动,又心疼,眼圈蓦然红了。
她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可我们如今的身份,就算我与他和离,他也不会允我们在一起。”
傅承钰道:“事在人为,我只愿妍儿别放弃我。再者,他权势再大,也管不到青州去。”
这话也没错。
根本不知青州再无“沈家”的纾妍犹豫不决。
她要是回青州,老狐狸就算再霸道强势,也不能跑到她爹爹的地盘管她。
可是……
她道:“我要想一想,我心里很乱。”
傅承钰“嗯”了一声,“那妍儿,几时与他和离?”
纾妍想了想:“还有二十几日。”
“我会一直等妍儿,”傅承钰觑了一眼不远处朝这边探头探脑的书墨,“妍儿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纾妍:“何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
傅承钰凝视着她的眼:“别再让他碰你,好吗?”
纾妍跟傅承钰在一起三年,除却有一回她趁傅承钰睡着后,轻轻地在他面颊上碰了一下后,两人之间做过最出格之事,就是临别时,傅承钰抱了她。
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面颊倏地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傅承钰再次上前一步,“妍儿?”
*
纾妍抱着小兔子忐忑不安回到住处时,厅内空无一人。
想来老狐狸还未忙完。
这小兔子也不能放在外头养着。
若是被老狐狸瞧见,怕是又要醋意大发。
她决定先抱回房去。
谁知一推开房门,就见便宜前夫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坐在临窗的榻上,手里还拿着一把戒尺。
她心里咯噔一下。
他拿戒尺做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