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20-130

作者:碧山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第121章当亲家只是一……


    当亲家只是一句玩笑话,谁都没在意,毕竟这事不小,福晋们做不了主。但这句玩笑话让连心想起另一件事,不关系皇家,红线牵起来就容易多了。


    弘晖大哭不止,扶摇只好带他出里屋,连心紧跟着出来,问道:“你那娘家的妹妹还没许人吧?”


    扶摇哄着儿子,闻言一怔,侧首点了点头。总因这样那样的原故,漪兰至今仍待字闺中,门第高的稍一打听就知道宫里的事,知道太后不喜漪兰,便也看不上她,门第低的又多为攀龙附凤之人,扶摇额娘又看不上。


    爱新觉罗氏不急,反倒是费扬古和侧福晋随着日久愈发心急,至于漪兰本人,扶摇觉着,漪兰逍遥自在得很呢。


    漪兰曾写了两首诗让人随信送来,诗里不是看戏赏花,就是下厨尝鲜,其实过得不错的。再过些日子,等弘晖大一些,若漪兰愿意,扶摇还打算叫漪兰过来小住。


    扶摇回道:“没呢,以我额娘的眼光,寻常人难入她眼,难道你有人家引荐?”


    本是说笑,未料连心眉尖一挑,道:“正是,我说与你的这人,无论家世才学样样都是顶好,保管你和你额娘双双满意。”


    扶摇一瞬亮了眼睛,把弘晖交给王妈妈,拉着连心到一边仔细打听,“说说看,是哪家的儿郎?”


    “是我堂弟,年满十七,刚入国子监,今年乡试他也参加,别看他现在无个一官半职,将来前途无量的。”


    “最重要是品性如何?”


    “我既力荐与你,品性自然过得了关,他阿玛便是我伯父,现任都察院御史,董鄂氏门风清正,与你乌拉那拉氏算是门当户对。”


    “好,我这就去信与额娘说一说。”


    此事说罢,扶摇也该告辞了,连心送她与苏霖出二门,路上闲聊,忽又说起宫内。


    连心拍拍扶摇,“你知道么,德妃与章嫔近日也在为十三阿哥相看妻妾,消息一出这送礼问亲的人都快踏破章家门槛了。”


    苏霖道:“十三爷文武双修,正得圣宠,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阿哥们都是香饽饽,阿哥们的婚事自然也备受瞩目,十三阿哥的生母出自章氏,这段时日章家可有的热闹,不过章家最多只听打听打听消息,十三阿哥的事连章嫔自己都做不了主,最后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扶摇笑问连心,“难道你得到什么消息?皇上已经定人了吗?”


    连心小声:“听说前几日永和宫办宴,请了许多大臣家眷,章嫔和马尚书的夫人聊得尤为投机,看来是瞧上了他家女儿,但皇上给不给就不知道了。”


    说到此,连心看向扶摇,“原本有你这一层关系,漪兰入十三爷屋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有先前被太后赶出宫那一出,漪兰恐怕此生都与皇家无缘了。


    扶摇明白连心的意思。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漪兰本就志不在此,我相信她在哪都能过得好。”


    乾清宫外,阿哥们陆续出殿。


    经一番讨论,此次南巡的随行人选已经定下。


    太后是早与陛下商定过的,胤禔、胤祉学识出众,康熙让他俩随行考察文化事务,胤佑、胤禩、胤禵也去,随驾学习,胤祺早年由太后抚养,康熙让他去给太后解闷儿。


    太子、胤禛、胤祥被留下了。


    太子监国,这不必说,胤祥因章嫔偶然风寒,近两日咳嗽不止,故而请求留宫,皇帝允了,至于四阿哥被留下,倒真是出乎众人意料。


    胤禛未如其他阿哥一般表露自己想去还是不想去,倒也不是他不想表露,而是康熙不给他这个机会。


    康熙直接就叫他留下,协助太子监国,胤禛只得说一句:“儿臣遵命。”


    出乾清宫后,太子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从前太子心有疑虑,都会叫胤禛到跟前问一两句,兄弟俩有什么嫌隙互相说开就好了,然而太子已经许久未叫他。


    不止胤禛,康熙三十七年春获封爵位的阿哥们都与太子远了。


    太子回头望望,身后跟着的都是他的兄弟,可是他这一望,却找不出半个可以诉说心情的人。


    于是他又看向胤禛。


    “二哥。”


    胤禛唤了他一声,太子却皱眉叹气,未说半句话,拂袖而去。


    胤禔、胤祉,胤佑、胤禩,胤祥、胤禵两两走在一处,下阶时都不约而同在胤禛身边顿了顿。


    胤祉面带忧色,拍拍胤禛的肩,胤禔幸灾乐祸。


    胤祉嘱咐道:“皇阿玛嘱你协助太子处理日常政务,你需留意分寸。”这意思是别把手伸太长,别和太子起冲突。


    康熙让胤禛定期对户部,工部、吏部的部分事务进行阶段核查,而这三部里都有索额图的门生,陛下一走,不知索额图是否会有动作,但以胤禛的性子,胤禛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胤祉才如此叮嘱。


    其实他多虑了,胤禛从未和太子有过冲突,将来也不打算有。至少在明面上。


    胤禛还没来得及回答,胤禔打断他,望着太子走远的背影,小声问道:“老四,皇阿玛莫非瞒着我们给你派了别的活?”比如,监视、制衡太子?


    胤禛无奈叹气,“大哥,没有,我和你们听到的是一样的。”


    胤禔半信半疑。


    胤祉胤禔下去两阶后,胤佑胤禩走到胤禛旁边,“四哥,等着我们给你带好玩儿的回来!”


    “好,但你们也别只顾着玩,消遣之余勿忘功课,还有多看着点十四弟。”


    胤佑胤禩走后,轮到胤祥胤禵,胤祥胤禵一个站一边,胤禵闷闷不乐,“你们俩是不是故意?南巡都不去???”


    胤禛表示冤枉,“十四,刚才你也听到了,是皇阿玛让我留宫。”其实他可去可不去,据


    他所知皇阿玛前两次南巡大多时候都是游山玩水,要他撇下这一大堆公务,他还不忍心。


    胤祥道:“十四弟,你别这么说,额娘身体抱恙,我怎能远行。出门在外不比宫里,虽有皇阿玛和兄长们看顾,但你也别太贪玩了。”


    胤禵抱臂,眉梢微挑,“别以为我不知道,额娘最近帮你相看福晋,十三哥就是想趁大家都不在,撺掇额娘给你指乌拉那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他话未完,就被胤祥捂住嘴。


    胤祥脸色骤红,一边捂胤禵的嘴,一边对胤禛道:“四哥别听他胡说!”


    胤禛揉揉额角,看了二人一眼,拎着胤祥左肩,把胤祥提到一边。


    “十三,”他一根手指指着胤祥,语气严肃,“事有可为有可不为,四哥提醒你一句,别做无谓之事。”


    “四哥……”


    胤禵唯恐天下不乱,听见四哥指责十三哥,比听见皇阿玛夸他作文好还高兴,“哦豁,有人的算盘要落空咯~”


    胤祥白胤禵一眼,急道:“四哥,我的婚事怎算作无谓之事?我”胤禛截断他的话,把他从玉阶拎了下去,一路拎到附近一条僻静的廊道上。胤禵兴冲冲跟在后头,刚上廊道,就被胤禛一个冷眼给逼了回去。


    胤祥的袍子都被拽得皱起来,胤禛松手后,胤祥拍拍自己衣袍,理了理衣襟,“四哥,我知道漪兰姑娘曾经触怒太后,但我也不见得就被太后喜欢,而且漪兰姑娘又没许人家,男未婚女未嫁,我如何不能——”


    “你怎么知道那姑娘没许人家?”胤禛冷声。


    “啊?”胤祥一惊,拉住胤禛的袖子,“漪兰许人了吗?许给谁了?”


    “许谁与你何干?”胤禛撇开他手,“别说额娘不同意,章嫔也不会同意。南巡是你孝敬皇阿玛、增长见闻的大好机会,你竟为一个女人随意放弃,愚蠢。”章嫔不过咳嗽两日,太医都说无恙,这人却非要留下,还不是因为知道额娘与章嫔得陛下授意为他挑选福晋,生怕选不到他喜欢的。


    但他留下来又如何,若为他前程着想,莫说福晋,连侧福晋乌拉那拉家那个庶女都够不上。


    “四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皇阿玛身边有的是兄弟护卫,而且我要孝敬皇阿玛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但我的终身大事就指这一回了,我觉得漪兰挺好的,她是个有趣的姑娘,跟她在一起我高兴。”


    说不通,胤禛也懒得劝,反正这家伙会栽跟头,且由着他栽去,胤禛转身不欲再多说,胤祥忽拉住他手臂。


    “四哥等等!那个,额娘肯定不会同意我要漪兰,你帮我跟额娘求求情。”


    “额娘自有她的考量。”


    胤祥不乐,“你是说兆佳马尔汉的那个女儿?”


    “马尔汉今年两次迁官,已居兵部尚书之位,陛下多次嘉奖,对其宠信有加,他的女儿如何配不得你?”


    “我又不喜欢!”


    “喜欢?”胤禛冷笑,“你是什么身份,有资格谈喜欢吗?”


    身为皇子,一生都为大清社稷燃尽,是以,没资格谈喜欢。


    胤祥默了默,“可是四嫂也是四哥自己挑的,四哥不也是挑自己喜欢的吗?”


    当年德妃和孝懿仁皇后拿秀女的画像在屋里瞧,被胤禛不经意看见,胤禛抽出扶摇那一张拿到德妃面前,抬起青涩的脸问德妃:“额娘,我可不可以要她?”


    胤祥恰看到那一幕。


    胤禛额角轻轻一抽,胤祥瘪嘴,“四哥好没道理,只许你要喜欢的姑娘,却不许我要!我不听你的!”说罢一甩手,竟愤愤地走了。


    胤禵等在廊道尽头,看到胤祥甩手而去,惊讶得合不拢嘴。胤祥经过他身边,略顿了顿脚,便擦身离去。


    胤禵来到胤禛身边,乐呵呵,“四哥,你现在知道谁最向着你了吧,十三哥与咱们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始终隔着一层,如今为一个女人他都能与你吵闹,将来为了别的利益他同样也会放弃咱们。”


    “但我不一样,我永远都站在四哥这边。”


    胤禛乜他,“你故意告诉我他对乌拉那拉氏没死心?”


    “弟弟是实话实说,四哥也看到了,就这么轻轻一试十三哥就暴露本性,他对四哥根本就不像他以前表现的那样。”


    胤禛抱臂,歪了歪脑袋,“哦?他以前表现的是什么样?”


    “听话、恭敬,好像全世界只有他对四哥全心全意似的。”


    “实则?”


    “实则虚伪、假仁假义!”


    胤祥从小养在永和宫,和胤禵一块长大,但胤禵一向看不惯胤祥温和有礼、宽容大度的行为做派。偏胤禛喜欢胤祥的温和,凡事都喜欢带胤祥,胤禵就更看不惯了。


    胤禛没少听胤禵在他面前数落胤祥,为踩胤祥,胤禵还瞎编过不少故事,胤禛总能一眼辨出真假。


    胤禛扳过胤禵的身子,一路推着胤禵走出廊道,“今日功课做了么?我相信胤祥是回去做功课了,你再逗留,一会又落他后面,我也该出宫了。”


    “哎——四哥,你怎么总是不信我说的话?”


    “信你?你自己想想你的话能信吗?少跟我在这挑拨离间,胤祥的品行我再清楚不过,他绝不会因此事与我生分,你操心点你自己,五月跟皇阿玛下江南,你该做些什么?”


    胤禵想了想,“我该做什么?”他不是去尽情玩乐的吗?


    胤禛道:“回去问你十三哥。”


    将胤禵推出廊道,兄弟俩便分道走了。上马车前,胤禛看到胤祥提着袍角从远处跑来,但他没等胤祥,直接上车,命打马出宫。


    胤祥匆匆跑回,自然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赶来与他四哥赔不是,可惜他没追上。


    回永和宫,胤祥自责又失落,他不悔要漪兰,但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顶撞四哥。


    四哥都是为他好。


    胤禵看见胤祥郁郁不乐的表情,暗庆幸道:“十三哥,四哥从小就偏帮你,你真不该和他顶嘴,这回四哥一定恼你。”


    想起刚才四哥分明看到他,却等也不等就走,胤祥确定四哥是真恼他了,“我也不是故意……”有时候话赶话到那里,说出口的话并非出自本意。


    “我有一个办法!”


    “你快说,有什么办法?”胤祥忙问。四哥难哄得很,以前兄弟们惹他生气,从来就没人能把他当场哄好的。


    “你告诉他,你不去娶乌拉那拉家那个女儿不就是了?”


    “那不成!”


    “啧。”胤禵觉得他十三哥冥顽不灵,不过正好,只要十三哥一日不放弃乌拉那拉漪兰,四哥就一日对他不满意。正中胤禵下怀。


    胤禵可以放心随帝南巡了。


    “行吧,那你努力。”胤禵踮起脚,拍了拍胤祥的肩,“弟弟祝你早日娶到心仪的姑娘!”


    “十四弟,多谢,借你吉言!”胤禵反拍了拍他。


    一个假意,一个真心,一个心中感叹十四弟懂事了,会安慰人了,一个心道这人蠢得真无可救药,蠢得惊天地泣鬼神……难怪四哥不信他有二心。


    傍晚,四阿哥回到府里,晚饭后,扶摇和他说起郡王府发生的事。提及三福晋愿为漪兰的婚事牵线搭桥,扶摇发现,四阿哥竟然颇感兴趣,罕见的上心。


    四阿哥先问了对方是何许人,知道对方来历,便催促扶摇去信费都督府,让爱新觉罗氏为漪兰相看。


    以往四阿哥哪会关心这个?


    扶摇觉得他奇怪,暂搁下话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两人正牵手在花园散步,四阿哥微微顿住脚,“怎么这么看我?”


    “四爷,你何时为费府这般上心,有什么事吗?”


    “你整日操心你那个庶妹,我不过依你的意思顺口一提罢了。”


    “才不是。”扶摇更坚定了自己的感觉,“四爷,你就是有事,快说快说。”他目的性太强了,以前他根本就不会关心,他甚至懒得听!


    四爷握着扶摇的手,拇指在她手背摩挲片刻,想着如何与扶摇说十三想要漪兰,而这根本不可能


    ,就听扶摇好似已经了然一切问道:“你要随陛下南巡吗?”


    “……”胤禛要说的话突然堵在了嘴巴里。


    南巡。他突然明白,白日在郡王府,扶摇大抵已经听说此事,而胤禛之所以先前没提,是他习惯如此。未有定论之事他素来缄口不言,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


    事实也是如此。


    但原本胤禛想说的并非此事。既然扶摇提了,他也就顺水推舟,他道:“南巡之行今日才有结论,我也正打算和你说。”


    扶摇点点头,“我就知道,四爷要离开我和晖儿去远行,不知道如何开口吧,这回去多久呢?”


    四爷道:“此番陛下南巡大约去三个月左右,不过,我不去。”


    扶摇原本还有些失落,倒不是黏四爷黏到这个份上,而是四爷去游山玩水,她却天天守在宅子里,她很不平衡!


    听见这话,她陡然怔住,只见四爷笑起来,松开手,拢着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哎,你没听错,陛下带了大哥三哥、五弟七弟八弟十四弟,就是不带我。”


    语气听来委屈遗憾极了,可扶摇抬眸瞧见四阿哥的眼神,哪里有遗憾委屈,四阿哥一点都不委屈纯粹逗她玩呢!


    “又寻我开心!”


    扶摇推了推他,四阿哥手一伸把她捞回来,手臂勾住她肩膀,两人又走了一段。


    “此次巡视江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陛下如何不带你?”扶摇忽然想起一个事,据她所知的历史上,四爷无论是登基前还是登基后,好像从来都没有去过江南也!


    四阿哥道:“陛下命我留宫,帮太子分担部分政务。”


    这其实是个很重要的信号,以往太子独自监国,大多是由众大臣辅佐,而这次却留四阿哥,既是对太子的掣肘,亦是对四皇子的锤炼。所以太子在得知后,立刻对胤禛竖起了防备心。


    扶摇再不懂政治,也知道康熙这个决定极其狡猾。


    先是大阿哥分去了太子部分光芒。


    现在又加上四阿哥。


    这个决定一出,大阿哥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局面就被打破了。


    原本站队的众大臣又会开始摇摆,大阿哥和太子之间兴许还会缓和,但却不会放松警惕。


    帝王之术啊。


    康熙真的很会捶打他的几个儿子。教育他们,分化他们……


    扶摇看着四阿哥,忽然明白一件事,是世人无法从史书上了解的。


    都说雍正早期韬光养晦,但这个时期的四阿哥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他作为被帝王执子落弈的一枚棋子,他走的每一步都被裹挟在帝王的算计中。


    康熙给的这些权利爵位,何尝不是勒他喉的枷锁?


    将来若是太子成功夺嫡,太子又会不会记恨他?那么眼下不知结局的他又该如何面对太子?


    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得深思熟虑地走啊。


    扶摇叹气,向胤禛伸手。


    “四爷,抱抱……”


    第122章 第122章四阿哥才没这……


    四阿哥才没这么矫情,他一眼看明白扶摇眼底的心疼,白眼一翻,拉着扶摇就往前走。


    “爷倒也没那么可怜!”


    “抱抱嘛!”


    “不用了!”


    “……”


    转眼到五月。


    南巡队伍浩浩荡荡出城,百官在神武门前列队恭送。仪仗一出城,胤祥就勒转马头来到胤禛跟前。


    “四哥,等会打算去哪?”


    “回户部。”胤禛脚拍马腹,说罢便走,片刻都没等。


    “哎——”胤祥追也追不上,原地叹气。


    眼看着德妃和章嫔基本为他定下马尔汉之女兆氏,只等陛下回来亲自指婚,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找四哥诉诉心中苦意,四哥还这般躲他。


    胤祥没精打采,顿时一股郁气冲出喉咙。“驾!”狠狠拍了下马腹,马儿随意寻了个方向狂奔而去。


    四贝勒府内,扶摇回笼觉刚醒。


    又到各院管事前来禀事的日子,且过几日便是端午,府里又得忙碌起来。扶摇听了小半个时辰,管事们已将诸事安排得仅仅有条,无需扶摇再操心,管事走后,宋氏耿氏手扶着手前来请安。


    这一年耿氏已然熟悉府中,她和宋氏投缘,两人不仅总约着来请安,还总在各自院里举办小集,邀请对方或赏花赏月,或读诗做女红,好不惬意。


    闲聊中,两人说起院里种的芍药开花了,花朵艳丽多姿,都邀对方去自个院里赏花。


    忽地,宋氏看眼扶摇,摇头笑道:“咱们屋里的花终究不比福晋这里,我来时看见院里牡丹盛开,色彩绚丽,仅这一样便将咱们比下去,我们两个还说什么赏花呢,真是献丑了。”


    扶摇嗔她:“少说这些话,你若喜欢,我叫你往你屋里搬两盆去。”


    宋氏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扶摇笑,看向耿氏,“既然宋格格有了,耿格格自然也有,过两日叫人给你们送去。”


    两人一齐下座,向扶摇道了谢。


    归座后,宋氏兴奋道:“咱们后花园已有花样十余种,我昨日看时,花团锦簇、色彩斑斓,不若趁这晴好日咱们移步后花园,现办一场赏花宴,就咱们几个,如何?”


    “就咱们三个?”耿氏问。三个人开宴也不是不行,就是人少难免显得冷清。


    扶摇被说得动了心思,笑道:“何止咱们三个,叫上屋里的丫头嬷嬷,都去!”


    说办就办,顺便捎上两岁半的小少爷弘晖。厨房得了指示,在春华的带领下起灶烧锅,程嬷嬷和小李子带人去花园摆席,到了午时,后花园宴已设好,只等主子们入座。


    扶摇和格格们的宴席设在凉亭内,她坐在上首,独有一张食案,弘晖不安分地坐在她身边,王妈妈侍候在侧。李格格也被请来,和宋格格坐在左下首,耿格格坐右下首,空一个位置。下人们的几桌摆在亭外。


    园中花香扑鼻,又有会吹曲的丫头为众人吹了两首戏曲,无论吹得好与不好,扶摇都给赏赐,下人们便争先表现,从吹乐到唱曲,乐声、歌声、笑声一刻也没停。


    吃罢饭,筵席撤走,凉亭外又摆上投壶。原本应投箭入壶,但正值百花齐放,便将箭换作花枝,多者胜,败者饮,所饮之酒也是甜入心脾的果子酒。


    就这么玩到近黄昏,扶摇喝了两壶果子酒,下席后,虽意犹未尽,但脚步已经虚浮。


    春溪扶她回房,扶摇在床上略躺了一会,就听见下人来禀:四阿哥回府了。


    但四阿哥并未到正院,等扶摇睡一觉起来,才知,四爷傍晚刚一回府,换了身衣裳就又出去了。而且听张尧说,那会儿四阿哥脸色不太好。


    月上柳梢,弘晖已经在耳房睡下,程嬷嬷斟了盏茶给扶摇。


    “四爷还没回府么?”扶摇问。


    “小李子刚才来报过,说还没有。”


    扶摇奇怪,四爷这是去哪儿了?


    桌上还放了一壶果酒,是扶摇特意留给四爷的,想起下人说他脸色不好看,今儿又是康熙南巡的日子,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扶摇没来由地心中不安,这种不安的直觉最是折磨人。


    正望着酒壶出神,忽听小李子禀告:“福晋,四爷回来了!正往咱们这里来!”


    扶摇出门去迎时,只见四阿哥步履匆匆,一脸肃然,也不看人,径直就入了里屋,扯扯衣襟,面色难看地在桌前坐下。


    眼下恐怕不是个上酒的时机,扶摇便给四阿哥倒了茶。


    小心问:“怎么了?为何这个脸色?”


    她琢磨,难道是宫里出事?差事不顺利?康熙走的第一天,太子就对四爷发难了?


    四阿哥抬杯将茶饮尽,“咚”一声,杯子放到桌面。


    “十三不见了。”


    “……”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要这一种,扶摇惊讶道,“十三阿哥?他不是在宫里吗?”


    “他与我一起送皇阿玛御驾出城,我去户部上值,他没回宫。”


    原来四阿哥回府又离开,是去找胤祥,看四阿哥此刻模样就知道是没找到人了。


    “德妃娘娘知道了吗?”


    “嗯。”四阿哥道,“但章嫔还不知道,额娘不想申张。我已知会府尹,派人手出城找人。以十三的身手,若遇不轨之人,不会一点线索都没留。”


    “这么说是十三爷自己走的?他会去哪?四爷可有头绪?”


    四阿哥摇头。他甚至去过费都督府,但费提督表示并未见过十三。


    ……等等。


    胤禛突然蹙紧眉心。


    适才听费提督说今日她家侧福晋出门探亲,费提督的侧福晋……


    胤禛快捉到蛛丝马迹的时候,另一边,离京城只十几里路程的顺义老街上,背靠昏黄的落日,漪兰脸上映


    出晚霞的红。


    她看着面前骑坐高头马的男子,又是惶恐万分,又是惊讶不已,一时间有些语塞。


    “天呐!祖宗,你是我祖宗!算我求你,你快回去吧!你你留在我这,算什么事儿啊!”


    “我没处可回。”胤祥闷闷道,“这会儿宫门已经下钥,我回去也是无用,大不了明儿再向额娘请罪!”


    第123章 第123章漪兰的曾外祖……


    漪兰的曾外祖母,也就是林氏的外祖母病重,老人家已至九十岁高龄,弥留之际想见曾孙女儿一面,林氏父母千求万求,才终于让费扬古点头。


    胤祥策马出城时,恰遇林氏携女归乡,路途中漪兰打起车帘向外望了一眼,两人就这么不期然地对望上了。


    十三正没个方向,反正也已经离城数里,索性一路远远跟着费府的车马去了顺义。


    “那你回京城,去找你四哥!”


    胤祥摇头,“皇阿玛刚走,只怕四哥这会也忙,无暇顾我。”


    漪兰无语,头疼望去,“天老爷,那你想怎么办?我外祖母家房舍简陋,没空房给你住。”


    胤祥叹了一声,“我凑合在外边过吧,明儿一早回城。你忙你的不必理我。”


    他既这么说,漪兰也只得三步一回头地先回去了。


    到了晚上,漪兰怀抱两只对扣起来的瓷碗,袖里揣一双竹筷,悄悄离开宅子,在宅子不远处一棵枣树下,她发现了胤祥骑的马。这马被一根缰绳栓在枣树上,见到有人走近,打了个响鼻。


    漪兰绕过马,再走近些,就见胤祥靠坐在枣树背后,百无聊赖地折树叶,一阵风过,胤祥笼了笼身上薄氅。


    “喏。”漪兰站在边上,打开倒扣的碗,将筷子和盛满饭的那一只碗递过去。


    饭碗里是大铁锅里炒的腊肠炒饭,登时饭香四溢,热腾腾的香气扑到胤祥面颊。胤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与漪兰客气,接碗就吃起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漪兰皱眉望着这尊贵的阿哥,即便亲眼所见,还是难以相信此刻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的人竟是一位阿哥。


    等胤祥吃饭的功夫,她也在一旁坐下,背靠枣树,不时扯一两根杂草喂给旁边的马。待胤祥吃得差不多,速度慢下一些,她问道:“说罢,发生何事,竟然连你四哥都不待见了。”


    胤祥侧首,惊讶看她,“你你……”


    “我什么?你不是最敬重你四哥吗?不开心竟然不去找他,说什么怕他有事正忙,以你们兄弟的交情,他再忙还能撇下你不管?”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胤祥心想。


    可是,他没有那么坦荡。为什么事和四哥别扭,当着这姑娘的面,他还真不好意思说。


    碗里快被刨干净了,胤祥用筷子夹起剩余几颗饭粒塞进嘴里。一边嚼饭粒,一边沉思,沉默了一会儿,咽下饭粒,他道:“我我那个我可能不久要成婚了。”


    漪兰“哦”一声,“这不是好事吗?”


    “你为何认为这是好事?”


    “成家便可立业,将来你能与你四哥一样出宫建府,不好吗?”


    出宫建府,能做出一番成就好是好,胤祥也盼望许多年了。胤祥点点头,“这个当然好……就是……”


    他看向漪兰,“你不好奇我和谁成亲吗?”


    漪兰一点也不好奇,关她什么事?转眼见十三爷一脸殷切的表情,又不好下他的面儿,只得顺着他话道:“能配十三爷必为书香门户、兰质蕙心,不知哪家姑娘有此福分呢?”


    原是一句调笑,没想到胤祥憋红了脸,望她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漪兰眼皮一跳,整张脸都跟着抽了抽,难以置信。


    “十三阿哥,你疯了吧?”


    话刚出口,她觉得她疯了,她居然当面对一个阿哥说“你疯了”。


    但显然十三阿哥并没在意这事。


    胤祥道:“我没疯,我清醒的很,将来出宫建府,我想你是府里的女主人!”


    “我……你……”漪兰哑口无言,面对如此直白的心意,这会轮到她憋不出一句话。


    “我不跟你说了!明儿一早你快回去!”漪兰夺了他的碗筷,起身便走。


    “哎,漪——”好在此处宅子建在山坡,远离乡镇,大晚上也没人经过。


    胤祥不敢高声喧哗,眼睁睁看着漪兰着恼的背影消失在斑驳老旧的宅门内。


    风过,想起适才手里捧着的饭碗那么温暖,这会儿更觉冷了些。


    “哎……”


    漪兰回到老宅,始终不能心安理得留一个阿哥在外边过夜,若她不认识这阿哥就也罢了,偏她不仅认识,还知道这阿哥和她姐夫关系不错。


    要是姐夫知道她把十三爷丢在外面过夜,将来她还能去贝勒府看望姐姐和晖儿吗?


    思来想去,漪兰还是选择与林氏坦白。她告诉林氏,十三阿哥出来玩迷路了,这会没地儿住,让林氏想法子让叔叔伯伯给十三阿哥腾间屋子出来,切不可将十三阿哥的真实身份宣扬。


    然而,林氏转眼就告诉了自个的大哥二哥。


    一行人浩浩荡荡,只差敲锣打鼓出宅去迎胤祥,漪兰心道糟糕,已然无济于事。


    胤祥睡得正迷糊,被林家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来人皆为漪兰生母这边的近亲,漪兰的叔叔伯伯婶婶以及两个外甥,胤祥半推半就跟着他们进宅子里,经一番周折,最后在屋主也就是林氏兄长专程腾出的大房子里睡下了。


    第二天,胤祥向屋主辞行,他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物件,便留下自己随身玉佩交予家主。漪兰看见,一把夺回玉佩,塞回胤祥手心。


    “用不着这个,你拿回去,若真想感谢我们,就快些回去吧,别叫人担心。”


    “好吧,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林家人巴不得十三阿哥再来,阿哥的玉佩固然珍贵,但远远比不上阿哥这个人,漪兰的大伯二伯把自家两个适龄女儿拽到身前,明里暗里总要胤祥多看几眼,但胤祥的目光只投往一个方向——漪兰。


    林氏毕竟是过来人,几个眼神就知道这年轻人的意思。


    十三阿哥多半是看上她家闺女,但她家闺女还没明白呢!


    林氏身子一扭,把侄女儿们通通撇开,拉着漪兰上前,热情道:“十三阿哥,昨晚要不是我们家漪兰说您在这里,我们还都不知道呢,差点就让您睡在外边了!”


    胤祥讪讪笑道:“是是,多亏漪兰姑娘。”


    “漪兰啊,你和十三阿哥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若十三阿哥不急着走,你带他再到附近转转。十三阿哥容禀,咱们这里虽是穷乡僻壤,但几处地方山青水绿还是值得一看。”


    漪兰立马道:“他这就走了,四贝勒说不定正找他呢!”


    “要找早找了,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察觉漪兰面有薄怒,胤祥道:“以后会有机会的,时候不早,我确实也该走了。”


    林氏瞪一眼漪兰,转脸对胤祥笑起来,“好吧,十三阿哥定有大事要办,以后再瞧也是一样。”


    说着,一屋子人又簇拥胤祥出去。


    宅门刚一打开,忽然就听外边传来几声马啸,胤祥皱眉,登时心头一紧。


    其中一道马鸣声对他而言,实在熟悉得很。


    第124章 第124章胤祥没想过四……


    胤祥没想过四哥会亲自来找他,当他看见门外骑马的人影,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跟着来找人的还有四贝勒府的两名护卫,胤禛命人牵了胤祥的马来,冷瞥胤祥一眼,调转马头就走,也不管门口那一大家子瞠目结舌的林家人。别人不识得四贝勒,漪兰却是再熟悉不过,她知道姐夫来找十三爷了,而且知道十三爷要完蛋!


    未免牵连自个,她拼命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到人群中,任周围不明真相的林家人胡乱猜测来者何人。


    胤祥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来的人是他哥,他恹恹地,转身同林家老少告辞,在人群里找到漪兰,最后望了她一眼,便翻身上马,跟着走了。


    马蹄扬起灰尘,尘埃直扑到林宅门楣上,众人吃了口土,林氏把漪兰揪到跟前,问:“漪兰,你是不是知道?刚才来的人是谁?”


    “不,我不知道。”漪兰后退两步,转身跑回屋。


    姐夫能找到这里,势必是知道十三阿哥是跟着她来,她得赶紧给长姐去信,解释来龙去脉,不能教长姐误会了她去!


    漪兰匆匆写好澄清的信,信中表明自己并未教唆十三阿哥,然而信刚写好,还没来得及送出,就遇到她曾外祖母辞世,林家忙着出殡、治丧,也没人给她送信。


    当扶摇收到漪兰的这封信,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自康熙南巡,四阿哥每日都要进宫和太子议事,无论大小事太子事事要找他商量,四阿哥一边忙着应对太子,一边又要处理户部事宜,还要兼顾工部、吏部的部分事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为不使女人耽误他时间,他晚上甚至不在后宅歇。


    扶摇每次看到他,都是匆匆一面,吃个饭就走,扶摇又哪里知道十三阿哥还闹出过这回事?


    不得不说,四爷可真能憋!


    前几日扶摇找苏培盛问话,说起四阿哥只顾公务不顾身子,要么整晚不睡,要么就只睡一两个时辰,他政务已然这么忙了,每日还雷打不动要抽两个时辰来读书!太可怕了!


    思来想去,扶摇决定让四阿哥稍微停下来,歇一会儿。


    头一天晚上她就找苏培盛,让苏培盛告诉四阿哥:“晖儿想阿玛了,晖儿会写字了。”次日一早苏培盛把话原封不动转达给四阿哥,四阿哥点点头,当下什么都没说,不过,晚上他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回府。


    扶摇准备了一大桌菜,笑眯眯迎他入座,吃过晚饭,四阿哥抱弘晖到耳房写字。写了一两个字,四阿哥脸色耷拉下来。


    当然,对一个两岁半的孩子,能指望什么呢?


    弘晖写的字就跟狗爬的似的,与当年他额娘写的那两篇涂鸦有异曲同工之妙。四阿哥忽觉再这么下去,儿子要学歪,当即便皱起眉头,认认真真先教儿子握笔。


    扶摇叫春华去给她炸土豆片,夜晚,扶摇就歪在旁边软榻上,怀里捧着个大盘子,盘里盛满薄脆酥香,还特意洒了点辣椒面的土豆片。


    “咔嚓咔嚓”——


    她在那边优哉游哉地吃,香味盈满耳房,半晌后,弘晖肚子叫了一下。


    他忍不住去寻那香辣的味道,连自个阿玛那严厉的眼神也不能阻挡。弘晖不安分地在胤禛怀里扭起来,挣扎了一会儿,胤禛抬头看见旁边榻上仍无动于衷的扶摇,叹气。


    手一松,弘晖便从他腿上缩到地面,又是爬又是踉踉跄跄地走,极其努力,小两步就爬到了扶摇榻前。


    四阿哥走过来,二话不说拿走扶摇怀里的盘子,他一把抱起儿子,把儿子放到扶摇怀里。他在对面坐下,手伸到盘子里,拣起一片土豆片尝了尝。


    “咔嚓”——


    尝过味道,似觉不错,又拿起一片吃起来,但当扶摇抱着儿子伸手过来,他毫不留情挪开盘子。


    “你倒是逍遥自在。”四阿哥冷冷道。


    扶摇抿唇,“我饿了嘛。”


    弘晖原是寻着那道咸香味来的,此刻土豆片被拿走,他便抱起扶摇的手指舔了两下,四阿哥看不过去,把盘子往旁边一放,又把弘晖抱了过去。


    扶摇趁机一个探身夺回盘子,在四阿哥反应过来时,顺便塞了一片土豆片到他嘴里。


    “四爷,我昨天收到漪兰的信了。”


    四阿哥看她一眼,嘴巴还闭着咬土豆片。


    不把吃食彻底咽下去,他绝不会张口,这是四阿哥一直以来的习惯,他不会含着东西说话,扶摇对此心知肚明,便继续道:“十三阿哥的事漪兰也跟我解释了,没想到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你为何不和我说?”


    咽下吃食,四阿哥道:“既已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你总不和我说,我有点不高兴。”扶摇垂眸,也不吃土豆片了,眉眼间突然浮起落寞的情绪,四阿哥看着她,一时沉默。


    “夫妻之间应该互相信任扶持,我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四爷,可是四爷是如何对我?”


    这埋冤猝不及防,四阿哥征住时,弘晖抱着他手指,刚张开嘴巴,要把他手指往里放,四阿哥蜷起手指,把儿子的脑袋往旁边一撇。


    “我以为这种事不说也无妨,毕竟与你无关。”


    “十三阿哥不是跟着漪兰走的么?虽然不是漪兰的错吧,但漪兰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好吧,以后会告诉你。”


    四阿哥望着扶摇,忽觉危险逼近。当这女人想要认真追究某一件事,即便他也难以招架。难得闲暇,何苦来哉?


    他抱着弘晖起身,打算去书案随便做点什么,反正离扶摇远点,然而他刚站起,扶摇就拉住了他衣角。


    扶摇想起月前和四爷说连心愿为漪兰说亲,她还奇怪四爷怎么突然对她娘家人这般上心,一副巴不得漪兰赶紧定亲的模样!


    好啊,原来十三爷对漪兰有意思,四爷是怕他的宝贝弟弟被漪兰抢了去!


    扶摇手指揪紧他的长衫,脸色不大好看,“现在就来说说,四爷,你对我们乌拉那拉家有甚不满吗?”


    “……”绝无可能的事发生了,被自个福晋这么一问,胤禛竟觉后背微微发凉。


    破天荒头一遭。


    第125章 第125章“没有不满。……


    “没有不满。”四阿哥道。


    扶摇还拉着他袍子,“我知道,漪兰配不上十三阿哥。”


    “你真知道?”


    “我知道,我们乌拉那拉家原本也是配不上”话没说完,就见四阿哥杀来一记眼刀,扶摇话语顿住,松开手,不再看他,将盘子搁到腿上,继续吃土豆片。


    对现在的四贝勒来说,乌拉那拉氏的家世的确有些不够看了,但对当年那个在众皇子中平平无奇并不突出的四阿哥而言,乌拉那拉氏已是他能够上的家世最好的姑娘。否则当年孝懿仁皇后与德妃怎会为他那般卖力?


    四阿哥心里是真觉得扶摇配他配得刚刚好,但扶摇的庶妹却配不得胤祥。


    倒并非因为嫡庶之分,而是今时不同当年,费扬古已从战场上退下来,乌拉那拉家也无个继承祖业的优秀后生,胤祥初露头角便得皇阿玛赏识,将来前途无量。为其前程着想,乌拉那拉家确实不合适。


    胤禛不想听扶摇说那些话,身为他福晋,怎能如此不识大体,显得眼皮子浅不识好歹。


    但当胤禛真的看见扶福晋不说话了,他又皱起眉头。


    “哼,阴阳怪气。”


    他抱着儿子重新坐回去,预备好好和扶摇讲讲道理。


    他刚开口,扶摇看着儿子,忽然惊呼一声。


    “哎呀!”


    弘晖嘴里淌下一串黏糊糊的口水,口水滴到围涎上


    ,扶摇瞧见立马蹭起来,倾身过去,拿围涎给儿子擦了擦嘴。


    “王妈妈!”


    王妈妈就守在外面,闻声进屋。


    扶摇道:“晖儿流口水了,给他换一件围涎。”


    王妈妈进来的功夫,扶摇已经下榻,去了四阿哥旁边,她也不问四阿哥,直接就把儿子抱起来,转身递给王妈妈,“厨房热水烧好了么?顺便给他洗洗身上。”


    王妈妈向四阿哥请了个安,“回福晋,热水刚提来呢。”


    “那你带晖儿先去吧。”


    王妈妈接过弘晖,弘晖却拽着扶摇的大拇指不放,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那表情好像在说:额娘,你不陪我么?真的不陪我么?


    王妈妈把弘晖的手指头从扶摇拇指掰开,扶摇差点都要跟着弘晖走了,她刚向前走了两步,忽然,一只极有力量的手拉住了她的。


    那种感觉,与弘晖恋恋不舍地攥她拇指时,全然不同。四阿哥力气大,根本就不让她去。


    扶摇回头,看见四阿哥十分难看的脸色。


    “王妈妈,你带晖儿先去,我一会儿过来。”


    王妈妈抱着弘晖掀帘出屋,扶摇到四阿哥身边坐下。她拉来盛土豆片的盘子,先给四阿哥夹一片,四阿哥不吃,她就放到自己嘴里吃。等着四阿哥训话,然而等了许久四阿哥也没开口。


    扶摇放下盘子,侧过脸,“妾身听着呢。”


    忽然,四阿哥笑了声,伸手在扶摇嘴角抹一下。扶摇看见他指腹瞬间粘上辣椒面,赶紧用帕子给他擦手。


    胤禛默不作声瞧了一会儿,伸手到扶摇发髻,拨了拨扶摇发间的玉钗,“为何不戴我送你的那支?”蓦地又抬起扶摇手腕,“也不戴我送你的手链。”


    “……”扶摇微怔。


    这——又是唱哪出??


    她都多久没戴他送的那些东西了,又不是昨儿才摘下来。以前刚得时,她当宝贝天天戴,可时间一久,再好的宝贝也是会瞧腻的,也不知哪一日摘了下来,便再也没戴过。


    四阿哥封贝勒后,每月都有首饰铺的掌柜上门给扶摇送最时新的首饰,扶摇每月便挑一两件,虽非四阿哥亲手挑选,但用的是四阿哥的俸禄,如何不算是四阿哥相赠?


    扶摇好笑道:“四爷你是不是忘啦?你让首饰铺的掌柜每月都来,每个月都让我挑首饰,我头上这玉钗、腕上这金镯花的可都是你的银子。”


    她说起来颇为得意,四阿哥却仍皱着眉头,抬起她手腕又瞧一眼。扶摇以为四爷要品头论足一番,没想到,他瞧过首饰,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很像那种因为心情不愉快便想给这镯子找点毛病出来,但由于这镯子打得太好,实在挑不出刺,于是不得不咽下挑刺的话,只能随口搪塞过去。


    扶摇认真看着四阿哥,这回轮到四阿哥不明所以,“怎么这个眼神看我?”


    “四爷,我很了解漪兰,她绝不会故意做出辱没家门之事,她在信中已同我阐明,她对十三阿哥绝无情意。”


    四阿哥默了默,“嗯,我知道。”


    “十三阿哥若真的喜欢她,那也不是她的错。”


    闻言,四阿哥皱起眉头,“那以你之见是谁的错?”


    “谁都没错!”扶摇道,“感情之事本就玄妙,况且他们二人并未做何出格之事。”若要说错,那便错在这个时代吧。错在漪兰早早地被打上不清白的烙印,错在十三阿哥自由随性惯了,以为自己可以自由婚恋。


    四阿哥点了点头,“嗯,没错。正因如此,我便也没打算和你提及。谁知你今晚突然向我发难?”


    扶摇向旁边靠了靠,挨着他肩,她一靠过去,四阿哥顺手就把她肩膀搂住了。


    “我只是想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要你轻看她啊。扶摇轻声说着,脑袋慢慢靠在胤禛肩上。


    又沉默了一会,当扶摇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却听他道:“我也想你知道,你配我,很不错。”


    “噗——”扶摇笑起来,心里忽如舔了蜜一样,甜甜的。


    “就算是假的,我也爱听。”她抱着四阿哥的手,贴得更近了。


    四阿哥摇摇头,他说得是如此认真,扶摇却发笑,他明明说的是事实,扶摇却认为他在哄人。他的语气哪一点像哄人?


    但不得不承认,就在不久前他分明还觉福晋不识大体,不懂进退,可这会福晋靠在自己身边,真切感受到这个女人的温度和一颦一笑,那些原想斥责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前世的扶摇是那般温婉懂事,然而无论身体靠得多近,他却始终觉得她离他很远。


    他不喜阳奉阴违,不喜旁人刻意亲近,尤其是身边人。他愿人敬他畏他,但当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也是如此,他却会因此不虞。


    那时的他不明白,他要旁人的敬畏,但他不希望扶摇和旁人一样。


    可他从未告诉她。或许正因如此,以至于康熙四十一年,乌拉那拉家骤生变故之后,扶摇与他愈行愈远。


    胤禛叹气,将扶摇揽到怀里。


    “不是假的,是真的。你可知,当年我懵懂无知,偶然在额娘寝宫翻到你的画像,那时突然就有这个念头。”


    “我让额娘把你给我。”


    “……”


    温柔缱绻的话语,扶摇听在耳里,嘴角含笑,然而不知为何,听到最后竟心中一酸,蓦然滚下泪来。


    控制不住。


    “原来你……你……”她抬眼望他,眸底闪着难以置信的泪光,不知为何一股心酸灭顶。


    “她知道么?”


    第126章 第126章扶摇抹了把脸……


    扶摇抹了把脸,指尖抹到泪渍,那股强烈的心酸只在心头挂起短短一瞬,却残留若有若无的余韵。


    她奇怪地看着濡湿的指尖,不明白为什么。


    同一时刻,四阿哥奇怪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四阿哥清楚看到她的眼底,又看了看她抬起的指尖,眉心微微拧起。


    “我的意思是……”定定神,扶摇赶紧找补,笑了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我还以为四爷与我是天意促成,没想到原来也是你有心为之……”


    四阿哥手指伸到她眼睫,轻碰了一下,将她长睫上的泪珠给刮走了,“我见到你,本就是天意。”


    其实就算他不与德妃说那句话,德妃也早就将乌拉那拉氏这位长女列为四皇子的最优选择。胤禛想起当时他说出那句话时,德妃眼底掩不住的高兴,他和额娘,一个看中扶摇的家世,一个看中扶摇的脸,那时他还不懂额娘的一番苦心,也不懂扶摇嫁给他会为他带来什么,他只是简单地看中一个喜欢的姑娘,便随口一说了,就像如今的胤祥。


    此刻,看着比画像更为生动的这一张脸,胤禛不禁心中感概,抬起手掌为扶摇抹去脸上泪渍。


    “哭什么?”他轻笑,“你不高兴吗?”


    扶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没有不高兴。”突然她又很想问,既然是你想要的姻缘,为何那时却又冷落我呢?


    可话到嘴边又觉这个问题真是多此一举,且显得自怨自艾,奇怪,她为何竟然想问这种问题,她何时有过被冷落的感觉?莫名其妙!


    扶摇狠狠甩了甩脑袋,将一切怪异的感觉抛却,她靠在胤禛肩膀,“苏培盛说你有些天没好好休息,今晚就留下来,好好睡一觉吧。”


    “这个苏培盛……”


    “主要是我想你陪我睡一晚。”扶摇轻声说道,“否则我也不会去问苏培盛了。”


    四阿哥笑,“好,悉听尊便。”


    顿了顿,他忽道:“今晚让王妈妈陪晖儿到隔壁睡。”


    扶摇的初心是想四阿哥老老实实睡个好觉,四阿哥在她身边,她能监督他多睡几个时辰,被四阿哥这一提醒才想起,晖儿已经


    连续几日在她床上睡了。


    原来四阿哥也是知道的啊。


    “晖儿这几天都是跟我睡。”


    四阿哥道:“所以今晚让王妈妈带他。”


    扶摇心头不忍,又有些好笑,“床那么大,你分儿子睡一边怎么了?”


    “再大的床也不是他的,是我的。”四阿哥回答得格外认真,“他自有属于他的小床去睡,何必来扰我们说话。”


    这可稀奇了,四阿哥竟准备和她深夜里谈天说地?扶摇登时来了兴趣,“说好要舒舒服服地睡,我也不能让四爷睡得太晚,不过四爷想我说什么啊?”


    她一边问,一边往身边凑近,本来脑袋搭在四阿哥肩膀上已经很近了,此刻却一点也不害臊地离四阿哥鼻尖又近了些。


    四阿哥眼底含笑,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她下巴,“既是帐内说话,自然要等到夜深人静,才好……”


    他带着蛊惑磁性的嗓音,眼神暧昧,说到一半不说了,只等扶摇反应,仿佛一个公子哥儿调戏良家妇女。


    扶摇的脸颊噌一下变得通红,看到四阿哥戏谑的笑,突然反应过来,“啊!你逗我!”


    “哈哈——”四阿哥哈哈大笑,攥住扶摇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又揉了揉她的发顶,“今晚忙里抽闲,倒还真想与你说上一宿的话。但也不知怎么,和你待上一会儿,听你说了几句话,现下还真起了些睡意。”


    扶摇笑眼弯弯,“那四爷先行更衣梳洗,到里头躺着,我去瞧瞧晖儿。他这几日都跟在我身边,陡然让王妈妈带他睡,我怕他不习惯。”


    两人说好,四阿哥便径自去内室洗漱更衣了,旁边耳房内专门用帘子辟了间隔间出来,放个半人高的木桶,以作弘晖沐浴之用。扶摇陪弘晖洗了澡,躺到小床上,迟迟未离开。


    等儿子慢慢阖上眼睛,发出舒缓的呼吸声,扶摇突然发现四阿哥就站在她背后。


    “什么时候来的?”扶摇小声。


    四阿哥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口,出去了。


    扶摇吩咐王妈妈照顾好小阿哥,跟着出去,四阿哥在门口等她,身上已换寝衣。


    四阿哥牵着她手回内室,躺到床上,打起床帐,靠在床头看扶摇在妆案前更衣拆发、梳洗。也不知他等了多久,等到扶摇终于收拾完,回头,三层锦帐已经放下了,扶摇看不见里头情形,也看不见四阿哥的身影,但她有一种感觉:四爷没睡。


    丫鬟们熄灭油灯,掩门退下,扶摇坐在床边,抹黑进帐。


    手刚一伸去,帐缝中间就伸出一只修长有力量的手,把她拉了进去。


    黑暗里,有浅浅荧光绽放,扶摇望着托来她眼前的这串荧光,心中微动。这不是先前四阿哥送她的珠螺手串吗?


    扶摇笑道:“四爷从哪儿翻出来的?”她有五六个大小不一的妆奁,短时间内要专门找这东西出来并不容易,一边问,便一边抓住手串在手里把玩。


    “就在你枕下。你连这也不记得?”


    扶摇想了想,想起是因这手串会发光,所以她在几天前拿这手串逗弘晖玩来着。


    “想起来了,前两天拿给弘晖玩的,应是落在枕头底下,忘了收回去。”


    四阿哥叹气,“想当年有人还爱不释手,现如今这东西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吗?”


    扶摇在昏暗中心虚地笑,“这个……人之常情嘛……”


    “哪门子的人之常情。”


    四阿哥说着一把抢走手串,扶摇“哎”了声,没守住。


    “收回了。”他道。


    “哪有人送出去的礼物还随便收回的?!”


    四阿哥甩甩手串,“嗯,怎么没有?”


    “……我错了。四爷,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我明天就要戴的!”


    “呵。睁眼胡说。”


    “真的真的!”扶摇探身摸过去,她的手哪里伸得过四阿哥。手这一伸,非但没抢回手串,还不经意间做了个躺床上抱着四阿哥的姿势。


    这姿势已经这样,她没打算收手,于是,她心安理得抱着四阿哥。


    心里道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心眼小,口中却说:“妾身已知错,四爷怎样才消气呢?”


    四爷没立刻说话,似乎是思考了片刻,但他考虑得很快,没几息就将伸远的手收了回来,手掌一翻,手串掉到扶摇胸口。


    扶摇赶忙把手串攥在手里,只听四阿哥道:“你只需答应,不再与我纠缠十三的婚事。他与二姑娘断无结果。”


    “……”扶摇真想指着他冷嗤。


    你以为人人都想嫁你们爱新觉罗氏?


    但这嘴瘾在心中过过就罢,真要说出来,她肯定遭大殃。


    四阿哥是借这玩意敲打她呢,答应不答应都是一样,只是四阿哥为她找了个台阶下。


    扶摇白眼一翻,手上的珠螺手串索然无味,似乎要与不要都无所谓。


    “嗯,我答应。”


    “……”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在得知漪兰的心意之后,胤祥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了。


    胤祥回到宫里,愈发勤勉,一边心中茫然,疑心自己不够好,不能让姑娘家喜欢,一边刻苦自学,想叫皇阿玛和额娘刮目相看,为一个不可能增添筹码。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谁料,造化弄人。


    三个月之后,康熙南巡返程之际,在一个初秋夜里,章嫔感染风寒,因未能及时驱寒,拖了两日发起高烧。


    怕耽误儿子用功,章嫔吩咐宫人不许外传,更不许告诉十三阿哥,等到胤祥发现,这病已有些严重,胤祥生了好大的气,当即叫来两个太医为章嫔诊脉,四阿哥知道此事,立刻进宫,不仅要太医好生为章嫔看病,甚至请求德妃每日着人去章嫔宫里问候,但凡章嫔有一丝一毫不适,都要谨慎对待。胤禛连功课都不要胤祥做了,只叫胤祥多陪陪章嫔。


    八月底,康熙南巡归来,章嫔的病稍显好转,但仍咳嗽不止。康熙是特地赶在今秋乡试之前回来的,原本德妃与章嫔已商量好为胤祥定下马尔汉之女兆氏,只等康熙回来点头,然而因为康熙回来后忙于政务,多日不进后宫,这婚事便又落下了。


    到九月中旬,章嫔的病症再次恶化,或许连章嫔自己也没有料到,她这半年来唯一一次面圣,竟是在自己形容憔悴,实在不宜面见圣上,污其龙目的时候。


    但为了儿子,她必须亲自面圣,冥冥之中她有一种感觉,必须见到陛下,趁着染病或许还可得到陛下几分怜惜,如此一来胤祥的婚事就更稳了。


    面圣的前一天,章嫔将胤祥叫到床前,告诉自己的打算。胤祥跪在床前,向额娘磕了三个头。


    “孩子,莫非你还有什么顾虑?”


    胤祥磕罢了头,却迟迟没有抬起来,母子连心,章嫔也感觉到他的异常。


    “有何心事但说无妨咳咳——”


    章嫔这一咳嗽,许久没停下来,胤祥听得焦心,心里想说的话也忘掉一半。


    “请额娘保重身体,儿子……”胤祥闭眼,再度伏下身去,“只要额娘能好起来,儿子什么都听额娘的!”


    “好孩子。”


    章嫔备感欣慰。这孩子虽从小养在德妃膝下,但他对生母和养母都很孝顺。


    胤祥从未忤逆过章嫔。


    章嫔又嘱咐了数句,看自己的儿子怎么都看不够,他若能一直留在这里多好,最好还能跟自己睡一晚。她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自己儿子的睡颜。


    如此想着,章嫔咳了两声,却道:“好了,我有些乏,你回去吧。”


    “儿子明日再来看望母亲。”


    望着胤祥离去的背影,章嫔叹了一声,胸口忽地泛起一阵疼痛,但她生生忍住了,没教任何人看出来,哪怕是自己的近身宫女。


    宫女奉茶来,见到十三阿哥出去,神态恹恹的,分明是不舍,宫女忍不


    住轻声劝道:“娘娘,多留十三阿哥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章嫔摇头,“今日陛下专程留四阿哥用午膳,四阿哥却陪他来我这里,这两人若回去得晚了,怠慢圣上如何使得?”


    “陛下留四阿哥用饭,又不是留咱们十三阿哥,况且看十三阿哥的样子分明就是想留在娘娘这儿。奴婢瞧着,若非娘娘道乏,十三阿哥必然留下的。”


    皇帝的一道口谕瞬息之间就能传遍后宫,今日胤禛进宫看望德妃,康熙知道后命人传话,说午膳到永和宫吃,叫四阿哥等着,晚些再出宫。这会时辰尚早,胤禛便陪胤祥来此看望章嫔。


    胤禛向章嫔请安,说了几句话就先出去了,留胤祥与章嫔母子续话。


    “他留下做什么?我这儿的饭还能比永和宫的好吃?”章嫔脸色一肃。


    南巡一趟,几位阿哥都得到陛下赏识,独他的十三阿哥被留在宫里,除了读书也不像太子与四阿哥有个正经的差事。后宫女人最怕被陛下遗忘,阿哥们又何尝不是?


    此番有机会让四阿哥带胤祥去陛下面前露个脸,她求之不得,又怎会为一己私心阻碍自己的亲生儿子?


    章嫔瞪那宫女一眼,宫女再不敢吭声。


    从章嫔寝宫出来,胤祥看见胤禛,胤禛在树下等他,眼神沉稳,好似洞悉一切。


    “四哥。”


    胤禛拍拍胤祥肩膀。


    “四哥,我担心额娘。”


    这话能从胤祥口中说出,说明胤祥已是十二万分担心他额娘,胤禛眉头拧起,心中同样难受却不能与胤祥说明。


    若今生的每个人依然遵循前世的命运轨迹,那么,章嫔的确时日无多。


    他的记忆中,章嫔是身染肺痨病逝的,甚至在太医确认这一病症之后,因担心此病传染,章嫔的寝宫被牢牢看守起来,连胤祥都不能随意出入。


    “十三……”胤禛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前世记忆断断续续,关于章嫔他也是近日偶然想起,此乃天劫,他无能为力。


    “多陪陪章嫔,今日你不必回永和宫,我去和额娘说。”


    “真的?我可以?”胤祥双眼一亮。


    “嗯,你留在这里吧。”


    “多谢四哥!”


    宫里并非没有这样的事。


    生母分位低,阿哥就会被送给位分更高的妃嫔抚养,那意味着阿哥们的养母往往拥有比生母更大的权利。


    在养母允许的情况下,阿哥也是可以偶尔回到生母宫里过夜,不过多在皇子年幼时允许如此,已经懂事的阿哥若是还与生母亲密无间,难免会使养母心存芥蒂。


    由她人抚养长大的皇子,无论是为自己的前程着想,还是为生母的处境着想,做任何事都得先看养母的眼色。孝懿仁皇后去世前,胤禛也是不常去永和宫的。


    不过德妃有自己的儿子要抚养,倒不会于这事上严苛要求胤祥,但宫里头人多嘴杂,做一件事得想千万种后果。章嫔不想胤祥为这种事烦恼,也不愿德妃对她的儿子有丝毫不满,早便要求胤祥谨言慎行,别总想赖她宫里。


    陡然看见胤祥兴高采烈的回去,章嫔气得连连咳嗽,一边咳嗽一边赶人,但这一回胤祥无论如何不肯走,胤祥将他四哥的叮嘱都听进了心里去,死活要陪伴额娘,章嫔无法,只得让人在隔壁厢房给胤祥紧急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母子二人在屋里唠家常,一唠就是几个时辰,胤祥忍不住诉说自己曾在宫外见过一个有趣的姑娘。


    章嫔听他说得眉飞色舞,追问那姑娘是何家世,胤祥怕给漪兰带去麻烦,咬死不说。章嫔沉默许久,叹气:“有趣的姑娘远远看着才好,一旦近身,知道了底细和缺点,就没趣了。”


    她这是提醒胤祥,别对宫外的姑娘有什么想法。母亲给他挑的才是最好的,最合适他的。


    “额娘……我有时候还挺羡慕四哥,他娶到了心仪的姑娘,我和兆氏真能如四哥四嫂那样吗?”


    章嫔不知四阿哥与四福晋究竟如何恩爱,竟让胤祥心生向往,胤祥将在四贝勒府的见闻与她略说一二,章嫔听得眼角眉梢微微弯起。


    她不知不觉将胤祥说的那些场景中的主人公都换成了她自己的儿子与儿媳,她想,她的儿子定然会如胤祥描述中一样,与人长相厮守、生儿育女,她的儿子会更幸福。


    章嫔握住胤祥的手,语气坚定,“你会更幸运、更幸福。”


    她暗暗发誓,会给儿子要来一份良缘,亲眼看见儿子娶亲……


    胤禛回到永和宫,先陪康熙吃了一顿饭,康熙问了几件政事,又问他在府中是否一如既往用功读书,胤禛老老实实地答了,康熙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当场赏了他两罐从江苏带回来的碧螺春。


    康熙走后,胤禛替胤祥向德妃求情,胤祥今日不回永和宫,去章嫔宫里住,德妃爽快答应了。


    傍晚,胤禛回到四贝勒府。他抱着两罐茶叶径直入正院,也没先叫人通报,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扶摇一看见他,就觉得他不对劲。


    太阳都没落,外面一片落日金辉。四阿哥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明朗,但他神情镇定又实在瞧不出什么问题。


    他把茶叶交给下人,让人给扶摇泡一壶来,他抱着弘晖连亲几大口,待人泡好茶,又拉着扶摇到耳房品鉴。一家三口吃过晚饭,他一手牵弘晖,一手牵扶摇到后花园散步,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弘晖走不动了,他抱着弘晖就进了凉亭,他还要看星星。


    太奇怪了。


    太反常了。


    突然热爱生活?


    扶摇坐在他身边,撑着下巴望他,“四爷今日不用忙公务?”


    四爷正和儿子做鬼脸,玩得不亦乐乎。


    “你难道……被革职了?”


    第127章 第127章话刚……


    话刚出口,扶摇额头立刻就收获了一计暴栗。


    “胡说什么?”四阿哥瞪她。


    “都怪你今儿太反常了,”扶摇揉揉额头,“这么早过来,又是带我饮茶,又是陪我娘儿俩用饭,还带我们来数星星,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么?”


    “有心陪你们母子反落不着好,你这人真是,”四阿哥又瞪她一眼,“不识好歹。”


    扶摇讪讪,紧接着听见四阿哥语气微沉道:“章嫔染疾,我让十三留下陪她。”


    扶摇想了一会才想起章嫔是十三阿哥的生身母亲,见四阿哥脸色不好看,便问:“严重吗?”


    四阿哥点头。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十三阿哥守候在侧,她定会没事。”四阿哥极少与她说起后宫娘娘们的事,今日四阿哥如此反常,又这般提起,恐怕章嫔的病确实严重,可惜扶摇历史知识浅薄,费尽脑汁也记不起历史书上十三阿哥的母亲是何时去世。


    她想,总不会这么早吧?十三阿哥还没成亲呢。


    四阿哥看她一眼,忽地皱起眉头,“你如何笃定?”


    “……”扶摇哑口,心道:安慰人不都是这么说话?


    “上天不会这么残忍的,十三阿哥还没成亲呢,而且我见过娘娘,娘娘是有福之人。”


    扶摇对着所有人都会


    说是有福之人,她又不会看人面相,这句话纯粹也是安慰之语,四阿哥看她说得一本正经,也不反驳,他注视着她,短短一句话的功夫,心中微动,起了个大胆的、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念头在他心中转了几回,扶摇看见他望着自己沉思的模样,那目光好像看着自己,又不像看着自己。


    扶摇拿手在四阿哥眼前挥了挥,好奇四阿哥究竟想说什么,竟这般难以开口吗?难道章嫔的病真已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


    只听四阿哥唤她一声“阿摇”,问道:“你最近还做梦么?”


    扶摇被问得懵住,“做梦?”她看了眼不知不觉坐在地上数蚂蚁的晖儿,点点头,“昨儿还梦到晖儿被我踹到床下,我找不到他,坐在床底猛哭呢。”


    这是真事,扶摇认真回答。


    “我是说噩梦,以前你做过关于我的梦,你说我在梦里对你不好,记得吗?”


    扶摇努力回想,笑了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四爷,你怎么还记仇,我就做了那一回,除此之外还做了很多你对我好的梦呀!比如你带我看日出,带我逛铺子,给我买宅子!”还有他主动趴在桌子上,让扶摇拿鞭子使劲儿抽他。噫!这不能讲。


    四阿哥揉揉眉心,一听这后面的几段美梦就知道是扶摇做的白日梦,非前世情景。


    他疯魔了,在刚才的一瞬间竟然以为扶摇会记起前世。


    胤禛一把抱起弘晖,拍了拍弘晖脏兮兮的臀部,抱起弘晖,他又伸手到扶摇后背,将扶摇往自己怀里推了推。


    这一下,妻子和儿子都被拥在身前。


    弘晖不想被抱,还想回地上去数蚂蚁,奈何他爹手臂力气大,单手也能把他牢牢抱紧。弘晖哭闹起来,胤禛却浑然不顾,在幼子哭天抢地的闹声中,扶摇听见四阿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四阿哥说:“章嫔时日无多了。”


    扶摇心中一沉。


    她惊讶地看着四阿哥,看见四阿哥同样冷沉严肃的脸。


    她什么也没说,伸出双手,牢牢抱紧四阿哥和孩子。


    凉亭内有夜风灌来,弘晖被两个大人夹在中间,哭声响亮,但扶摇和四阿哥谁都没有再动作。


    扶摇抱着这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不仅仅为十三阿哥担忧,也因四阿哥刚才看她的眼神而心痛。


    十三阿哥该怎么办啊……


    她却不知,此刻的四阿哥微微垂眼,由章嫔突染重疾想到了两年后,费扬古也会因同样的理由辞世。


    他已经开始担心,到那个时候,阿摇怎么办。


    他看不得她哭。


    第二天,康熙朝政繁忙,未能赴约看望章嫔。但德妃去了。


    德妃与章嫔聊了许久,从入宫往事聊到儿子的婚事,直到傍晚德妃才回寝宫,回去前德妃特意嘱咐胤祥,叫胤祥不必记挂永和宫,当下只一心一意看顾章嫔便好。有了德妃的首肯,胤祥此后每日下学便直奔章嫔处,陪伴侍奉生母。


    不久,秋闱放榜。齐裕、张廷玉均参加了今年乡试,都在榜上。


    乡试每三年一次,考中者为“举人”,虽非会试,仍旧前途未卜,但要真等到会试上榜,优秀的男子早就被人挑走了。许多富贵人家从乡试放榜就开始翘首以盼,等着榜下捉婿。


    而今年的秋闱榜上,张廷玉可谓炙手可热。


    毕竟是大学士张英的儿子,其兄长张廷瓒以前也经历过这事,被人逮在秋闱榜下要招他入门,可惜张英早早给张廷瓒定了江南士绅的女儿,旁人没捡着便宜。而今众人都打听好了,张廷玉尚未与人定亲!


    费扬古听说三福晋为二女儿介绍的董鄂氏的公子今年同样参加乡试,便也格外关注,没想到,关注着关注着,关注到了张廷玉身上。


    费扬古自己是一介武夫,自认学识不高,一向敬佩学问渊博的张英,从前他只知道张英的二儿子不如大儿子那般稳重好学博览群书,但没想到,这二儿子初次乡试便一举拿下,比他兄长当年还早了两岁,此次放榜名次也远高于董鄂氏的那位。


    他专程去帖向张英讨教学问,顺便问了问张廷玉的婚事,然而,没等到张英答复,一道圣旨传到了费府家门前。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名门毓秀,礼教传芳。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漪兰,柔嘉成性,淑慎含章。承仁宪太后懿旨,赐婚皇十三子胤祥为侧福晋。今授银册宝印,着五翟冠服,岁供禄银三百两。尔宜勤修内则,谨奉庭闱,衍庆家邦,永绥福祚。


    布告咸闻,钦此。”


    圣旨一下,宫内宫外顿时炸开了锅。


    内务府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喜事就定在一个月后,因娶的是侧室,不用像娶正妻那样大操大办,太后吩咐一切从简。


    那厢费扬古领着全家叩首领旨,太监都回宫了,这厢胤祥下学回到章嫔寝宫,看见阖宫宫女太监笑嘻嘻对他道喜,这才发觉不对劲。


    一问,皇阿玛为他指了位侧福晋。


    再一问,这侧福晋正是乌拉那拉家的漪兰姑娘。


    胤祥如遭雷击,头一件想的是完了完了。


    漪兰姑娘对他没有情谊,忽然将她娶进来,势必令她心中不满。而且,还只是个侧室。


    胤祥急匆匆扭头就要去找太后,章嫔站在廊下,将他唤住。


    “胤祥!”


    “额娘,这是怎么回事?皇阿玛为何突然为我指婚?”


    章嫔多日来病容憔悴,因这消息,脸上终于泛起一点点喜色,然而胤祥此刻却一脸愁容,着急多过欣喜,章嫔不由心中奇怪道:“进屋说,别莽撞。”


    原来章嫔预感自己时日无多,日前德妃去看望她时,章嫔问起德妃胤祥是否已有喜欢的姑娘。胤祥没回宫的那日,德妃派人到四阿哥这里问了,后来也知道胤祥去找了费扬古的女儿。


    本以为只是少年意气,无需在意,但听章嫔如此郑重询问,德妃便将此事提了一嘴。谁知,章嫔听后辗转反侧,第二日拖着病体又去找了德妃。


    兆氏是章嫔为胤祥千挑万选的媳妇,无论家世品性都是万里无一,兆氏为十三福晋,这不会变。


    但皇子娶妻,繁文缛节颇多,章嫔害怕自己等不到那时候。她着急看儿子成家,想着若哪一日自己真的突然就走了,儿子可以不那么孤单。乌拉那拉氏的姑娘若为侧室也不是不行,好歹还是胤祥真心喜欢。


    章嫔求德妃做主,两人多年来姐妹相称,德妃看着章嫔病魔缠身还为胤祥如此劳累,心中十分不忍。


    乌拉那拉氏的庶女做十三阿哥的侧福晋,无论于朝堂还是后宫都无伤大雅,费扬古虽为一品大臣,但他不再上战场,越来越远离权利中心,乌拉那拉氏一族除了费扬古也找不出个可用之人,这样的家世算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情况,既没让费扬古吃亏,也不会令旁人忌惮,如此郑重思量一番,德妃便答应下来,而后去求了太后。


    太后欣然同意。太后都同意了,皇帝那边自然也没话可说。


    章嫔安抚胤祥许久,不明白明明是桩好事,胤祥为何闷闷不乐,母子两个说不到一处去,十几年来第一次,胤祥明晃晃地向自己的母亲表达不满,但圣旨已下,无力回天。


    章嫔一点也不感到后悔,她循循善诱说了许多话,直说到咳嗽,差点咳掉半条命,胤祥担忧她身体,哪里还敢生气,反过来闷闷地答应了母亲好多话。


    宫外,入夜之后,费都督府和四贝勒府后宅的廊檐下挂着同样的红灯笼。


    夜风吹得灯笼呼呼打转,吹在人脸上冰凉清爽,却吹不去笼在心头的阴霾。


    漪兰刚从正房出来,事已至此,阖府都得打起精神,爱新觉罗氏不得不提早叮嘱漪兰,要她即日起同嬷嬷学习宫内礼仪规矩,皇子未建府而成亲,势必要搬去阿哥所住,就如四阿哥当年。


    漪兰走出房门,迎面吹来一阵风,她听见风吹灯笼的声响。她不禁往那里看去,红灯笼摇摇转转,仿佛那也是她的一生。


    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永远掉不下来,永远被一根绳吊在檐角。


    另一边,四贝勒府,扶摇也坐在廊下看檐角打转的灯笼。


    春溪为她披上厚氅,扶摇一把扯下氅衣,扔到地上。


    第128章 第128章春溪春兰侍立……


    春溪春兰侍立扶摇身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轻叹气,还想再劝,忽见阶前走来一人。


    春溪春兰赶忙蹲身,“贝勒爷万福!”行礼的功夫春溪悄悄捡起氅衣,卷在身前。


    扶摇目光微转,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她起身时,四爷都已经来到面前了。


    “四爷。”扶摇浅蹲了一下,刚想坐回去,四阿哥一手拿过氅衣,一手拉着她,一掀帘子把她拽进了屋。


    扶摇在门


    口踉跄了一下,四阿哥握她手握得紧,原本微凉的手顷刻就被捂暖了。


    四阿哥把那件大氅披到她肩头,顺便又用手指碰了下她的脸,感受到扶摇脸颊冰凉,四阿哥脸色顿时一跨,“取热饮来!”


    扶摇摸摸自己的脸,有气无力,“我不冷。”


    “呵。”四阿哥冷笑,“弘晖呢?”


    “在耳房,王妈妈陪他玩呢。”


    “你怎么不陪?”


    “我想吹吹风。”扶摇低头。


    “吹风?”四阿哥说着捏了下她的耳廓,那地方极其敏感,扶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四阿哥见之发笑,“冷成这样,还吹风?”


    扶摇瞪他,护着自己的耳朵,“你你别动我!”


    四阿哥当没听见,又把她拽进内室,“辛劳了一天,爷懒得动你,为我更衣。”


    “啧……”


    内室更为暖和,扶摇不情不愿亲自挑了件常服给四阿哥穿,四阿哥穿好后,握着扶摇的手暖了暖。


    “十三娶你妹妹,就这么让你不乐意?”


    “漪兰乐意我就乐意,但漪兰会乐意吗?”


    “为何不会?”四阿哥微微眯眼,目光如隼,“财富、权利、家世、品性,无论哪一点都是寻常人难以企及,你们家不亏。”


    轮到扶摇冷笑,但扶摇笑了声没反驳,四阿哥便问:“怎么,你不认为?”


    “妾身认。”扶摇重重点头道,“十三阿哥确实优秀。”


    “那是侧室的身份令你不悦?”


    “漪兰能够着正妻的身份吗?”


    “若为胤祥正妻,断无可能。”


    扶摇不说话了,四阿哥点了下她的下巴,“行了,你知足吧,胤祥的侧福晋也不是人人都当得,你庶妹能嫁给胤祥,算是她命里有福。”


    原来四爷是真觉得漪兰配不上胤祥。是因为胤祥是他的好弟弟,所以他看胤祥哪哪都好吗?还是他对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就是这么自信?


    “你又琢磨什么?”四爷俯身,理了理扶摇的鬓发。


    扶摇摇头,“就是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好像做梦一样?”


    若记得没错,将来九子夺嫡十三阿哥也会受到波及,十三阿哥会失去康熙的信任经历一段难熬的日子,漪兰嫁过去,享不享福还另说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未来最大赢家眼下就在扶摇身边,漪兰嫁给十三阿哥,看在十三阿哥的面上,将来四爷说不定还更能护着乌拉那拉家。


    如此一想,扶摇没有那么不乐意了,事已至此,不如从容面对,等到合适的时机,她得让漪兰提醒十三阿哥,叫十三阿哥别跟哥哥们争,学她躺平。让四爷去抢,什么爵位功勋都会有的!


    四阿哥还不知道自个被福晋寄寓了怎样的厚望,他看着福晋阵阴阵晴的脸,隐隐感觉哪儿不对劲。他欲抽回手,却被扶摇反手握住。


    扶摇突然笑眯眯,以一种又敬佩又怜悯又像是托付了全副身家的眼神看他。


    “……松手。”四阿哥忽觉后背发毛。


    “四爷,走,去看看儿子!”扶摇拉着他就往耳房去,四爷一时走神,竟然被拽得踉跄一下。


    没想明白福晋到底意欲何为,那个眼神究竟藏着什么心思,人已经乖乖跟着走了。


    深夜,两人拉上床帐,在屋里酣战了两回,扶摇苦苦哀求,叫四阿哥不要把他的东西留在自己体内,好说歹说,四阿哥终于答应了扶摇。


    代价就是,四阿哥让扶摇坐在自己身上,想法子让他高兴。


    当晚,扶摇使尽浑身解数,虽技巧生疏,但诚意满满,筋疲力尽时,四阿哥揽住她,笑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胡乱读了些什么书?”


    扶摇羞得快死掉,浑身通红埋进他怀里,“没有……”


    “嗯,请问你是把当年那本红宝册拿出来重温了吗?”


    “……我没有!!”


    “好吧。”四阿哥止不住笑,“已经是可以登上那本小人书的程度。”


    “别说了!”扶摇拽紧被子蒙住脸,“以后我不来了!”


    “好,不说了。”胤禛说罢把她被子一掀,翻身压了上去。


    这一日过后,接连数日扶摇都打不起精神。她还不想见到四阿哥,一想到自己竟然做得出那种事她就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这事天知地知她知四阿哥知,算是她和四阿哥的小秘密了,也好在,四阿哥又变回那个勤勉克制的四贝勒爷,好几日他都在书房睡。


    一日一日,扶摇的心情慢慢平复下去,漪兰出阁的日子也近了。康熙三十八年,十月十七,漪兰入宫,坐上小轿,被抬进阿哥所。


    当初在顺义匆匆一别,谁都没有想到再见面竟是如今的光景。


    娶侧室不比娶正妻,且办得仓促,一切从简,既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红烛鸳鸯被,昏礼婚宴更是没有,只有一场极简单的册封仪式。


    昏时,晚霞漫天,二人在堂屋里用饭,漪兰穿一件桃红吉服,微垂着头,胤祥坐在她旁边,瞥了一眼又一眼,终于鼓起勇气拿来两只银酒杯。


    “那个……我听人说成婚得喝合卺酒……”他将其中一只放到漪兰面前,提起酒壶往里倒酒。


    漪兰看一眼酒杯道:“我是侧室,合卺酒须等你大婚时才能喝。


    “有什么关系?”胤祥不以为然,当先端起酒杯。


    边上还有四个宫女以及一位嬷嬷看着,漪兰抿抿唇,不好当着下人的面驳十三阿哥面子,但进宫头一日就坏规矩,传出去如何是好?思虑了一会,胤祥始终不为所动,漪兰只能败下阵来。


    她刚端起酒杯,便听胤祥对下人道:“都出去,这会儿不用你们伺候。”


    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年纪稍长的一位嬷嬷,这嬷嬷是章嫔派来帮十三阿哥打理后宅的,原想再劝谏一二,被十三阿哥一个眼神给打了回来。她低头应道:“奴婢们就候在门外,十三阿哥若有吩咐,叫我们便是。”


    下人们一个接一个弓身退出,不多时,堂屋里只剩漪兰和胤祥。


    胤祥挠了后脑勺,前一刻面对下人时的端正严肃顷刻荡然无存,他连说话都磕绊,生怕吓着漪兰。


    “你那个,我,我,其实,其实我”


    漪兰抬眼看他,静等他说,胤祥的脸庞憋得通红,有太多话想说,竟似通通堵在喉咙里,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堵了半晌,他心中愈发烦闷,末了千言万语只汇作两个字:“抱歉。”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马上又给自己倒满。


    “漪兰姑娘,我对不住你。”


    漪兰怔了怔,只听胤祥继续道:“此事并非是我有意为之,我我没想过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但我也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他叹一声,喝下第二杯,紧接着杯子又满了。


    “你定然心中有怨,你怨我是人之常情,我也不知如何能令你消气,但你放心,以后这院子里的事一概交由你管,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为你争取……”


    他语无伦次,却十分诚恳,漪兰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平整,等胤祥稀里糊涂说完一大堆,她看了看胤祥第五次斟满的酒杯,和自己面前一口没动的酒,问:“这合卺酒,你还喝不喝?”


    胤祥一顿,“喝,当然喝!”


    漪兰端起酒杯,尾梢一挑,二人交腕喝了一杯。


    “酒虽然陪你喝了,但出去不许和别人说咱两喝了合卺酒,我才入宫,要是传出去说我不守规矩以后我还怎么活?”


    胤祥连声答应,漪兰瞥一眼桌上饭菜,又问:“可以开饭了么?”


    “吃,你随便吃!”


    得到他的同意,漪兰立刻拿起筷子,看也不看胤祥一眼。面前十三道菜,她每道轮流尝一口,吃口菜吃口饭,眼底无限满足,就好像今日嫁人,最令她期待喜欢的不是皇宫不是十三阿哥,而是宫里的饭。


    胤祥单看她吃饭已觉得心满意足,还在一边给她盛汤。等漪兰吃得差不多,他才小心翼翼问她:“漪兰,你不怪我么?”


    漪兰饿了一天了,吃饱饭才


    有力气和他说话。起初她当然怪他,犹记得听到圣旨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十三阿哥不是不好,荣华富贵谁都想要,只是她在宫里吃过亏,这个地方实在令她畏惧得很。


    但随着日子愈近,她慢慢平静下来,如果一切已经无法改变,她留着一腔怨气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将十三阿哥骂一顿?


    即便是骂了,她依然还要和他一起生活啊。


    漪兰看着他,“我不怪你,这是命。”


    “我做好准备和你一起生活了,但是从前你认识的我并不是完整的我,我其实还有很多缺点,将来”


    她话未完,胤祥笑道:“其实我也有很多缺点,我都不敢叫人知道。”


    漪兰原本心中忐忑,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将自己剖白并不容易,然而听见胤祥这样说,她的心防瞬间就去掉大半,不由得也跟着笑,“你?你有缺点吗?”


    “自然是有,”胤祥细细和她数来,“四哥和十四弟总说我性子太温和,易被人哄骗,我屋里的下人无一不老实,稍机灵点的德额娘都要再三敲打他们一番,生怕他们占我便宜。”


    漪兰听罢微微扬起脑袋,“这不用担心,我这个人呢狡猾的很,不爱占别人便宜,但别人也休想占我的便宜,将来你这院里的人我都帮你看着,保管一个个的都对你服服帖帖。”


    十三道:“依我看,你不是狡猾,你是聪明。”


    漪兰道:“你也不是太温和,你是正直。”


    两人相视而笑。


    一晚上,就这般互相数起各自的缺点,数了一箩筐,漪兰先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睡了,胤祥把她抱回房间,躺在她身边,听见她的呼吸怎么也睡不着,辗转难眠到大半夜,最后一骨碌爬起来,去了书房。


    五日后,借由给德妃请安,扶摇进宫看望漪兰。


    其实十三阿哥性情谦和,漪兰柔善,两人本性纯良,即便生拉硬拽到一起,扶摇以为,这两人纵使不能如胶似漆,也至少能够举案齐眉。


    但没想到,在永和宫见到漪兰,漪兰脸色虽不错,却频频叹气,说话心不在焉。德妃让她两个单独续话,扶摇找到机会便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处?还是十三阿哥对你不好?”


    事情若落到扶摇头上,扶摇宁肯自己琢磨也不会向人诉说,但漪兰不同,比起将羞耻的事说出来寻求长姐帮助,漪兰更懒得自个瞎琢磨。


    “长姐。”漪兰拉近扶摇,低声,“我那个,我怀疑十三阿哥是不是有点毛病?”


    “……”扶摇听得脸抽了抽,以为漪兰还记着十三阿哥的仇呢,“你怎么这样说?”


    她正色,“十三阿哥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凡事他只会让你,不会欺你。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他的侧福晋,还不赶紧的把你先前对他的怨气都撒开,你要是一直对他抱有敌意,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漪兰欲哭,“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他早没有怨气了!”


    “那他又是哪里令你不满呢?”


    真要说出口时,漪兰还是有些开不了口,她咬咬唇,深吸一口气,再次拉进扶摇,“他,我,他,我”


    “什么他他我我”扶摇正听得一头雾水,漪兰凑到她耳边,破釜沉舟一般低喝,“我们俩到现在还没有圆房!”


    “……”


    “……”


    空气忽然静了。


    他俩还未圆房,对扶摇而言,真是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扶摇心道:就这?我刚入门时,我和四阿哥三个月没圆房呢!


    但她总不能拿自己举例?否则一会就该漪兰拿异样的眼光看她了!


    扶摇道:“这这也是人之常情,才五日而已,十三阿哥事务繁忙,你得习惯他总不能回房陪你。”


    漪兰道:“忙?他天天天不黑就回来了。”


    “那那就是他太累了嘛。”


    漪兰哼了声,“他要么就是身子有病,要么就是不想碰我。”


    “每月都有太医请平安脉,真有病太医会不知道吗?你别想太多,你们二人虽相识已久,但算起来真正相处的时日并没多少,你你总得给他时间适应嘛!”


    漪兰抱起手臂,双唇不满地翘起,“那你和姐夫当年,适应了吗?”


    “……适……你怎么总问我?!”


    “我没别人可问啊!”


    “没人问就别问!”


    “又不是我想!等等,长姐我就问了这一句!”


    扶摇叉腰,恼怒,“你只问了一句?”


    漪兰也叉腰,“我只问了一句,你怎么就生气?!”


    “那你不许问了!”


    “不问就不问!”


    “……”突然吵起来的声音突然又没了,一片寂然中,扶摇看漪兰,漪兰看扶摇。


    漪兰叹了声,认真道:“我就怕他以为我不愿意,可他连问也不问……”


    “他若不问,那你问。”


    漪兰微微红了脸,“我是女儿家,我怎么好意思……”


    “既然不好意思,”扶摇想了想道,“那你把脸遮住了再问。”


    “噗嗤”漪兰笑起来,“这行吗?”


    “行,怎么不行,要真是不行,咱们再给他请太医!”


    “哈哈哈哈”


    两人笑得花枝乱颤,笑了一会,扶摇收敛笑意,对漪兰道:“当年我始终不能适应,可是这么过着过着竟然也过下来了。”


    “长姐……”


    “所以,你也可以。”


    第129章 第129章姐妹俩手拉着……


    姐妹俩手拉着手又说了会体己话,扶摇问起章嫔的病情,得知章嫔病情略有好转,漪兰进宫后每日都陪胤祥去看望章嫔,瞧着章嫔起色不错。或许德妃与太后也有此打算,用婚事给章嫔冲冲喜。


    扶摇出宫后,漪兰回到阿哥所,向厨房要了几道点心,然后带着点心去看望章嫔。


    傍晚时分,章嫔见漪兰还没要走的意思,便道:“难为你陪我许久,天气已晚,胤祥快下学了吧?你也回去,别让他等会还来跟我要人。”


    漪兰正给章嫔剥橘子,闻言轻轻一笑,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寝宫外宫人禀报:“娘娘,十三阿哥过来了!”


    宫人话音刚落,胤祥迈着大步进屋,一进屋单膝下跪。


    “儿子给额娘请安。”


    “快起来。”章嫔看看儿子,又看看毫不意外的漪兰,顿时了然,“你们两个……是商量好的?”


    胤祥笑笑,起身走到漪兰身边,拿起漪兰刚剥好的橘子就要放到嘴里,漪兰拍他一下,夺回橘子,将橘子分为两半,一半给胤祥,另一半托在手心,给胤祥使个眼色,让他拿去给章嫔。


    胤祥照做,回来后给漪兰也剥了个橘子。


    二人留在章嫔宫里吃晚饭,又陪章嫔打发饭后时间,晚上章嫔道乏,他两个才慢慢回来阿哥所。跨进大门,胤祥转头就要去书房,漪兰忽叫住他,问:“早上我跟厨房点了宵夜,你吃不吃?”


    胤祥步子一顿,又转了回来,“确实有些饿,那我晚会再去书房读书。”


    二人一起回了后院厢房,吃罢两碗鲍鱼粥,寥寥说几句话,胤祥就坐不住了。


    “那个,我先走了,你今晚早些歇息。”话外之意,今晚又不留。


    漪兰一听这话,不禁瞥了眼


    周围侍立的宫女,虽宫女们一个两个都没做出什么表情,但漪兰脸上依然挂不住。她忍住糟心的心情,微微扬笑,“爷,你也别太劳累,今晚不如也放自己歇息一回。”


    “不劳累,我一向如此。”胤祥说着起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掀帘出去了。


    门帘放下来的一瞬间,漪兰的笑容消失在脸上。她盯着那厚布帘,认真思考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前一刻感觉他对自己有那么喜欢,下一刻又觉他对自己避之不及?屋里的人都知道他不在自己屋里留宿,他是存心让自己难堪么?


    正胡乱想着,下一刻,那门帘又被人掀起来。漪兰黯淡失望的眼神正撞上来人纯然的目光。


    胤祥一怔。他原本是回来交待漪兰,明儿还陪章嫔用饭,不想这一折回,撞见漪兰郁闷的表情。


    突然间漪兰也装不出高兴了,她直挺挺站在饭桌旁,见他回来,笑也不笑,“十三爷回来有事交待?”


    “呃我那个……”胤祥舌头打结,陡然意识到某种危机逼近,他不能完全明白漪兰为何突然不高兴,难道因为他否了她的话?


    看着漪兰越来越冷淡的表情,胤祥决定死吗当活马医,于是他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道:“我想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歇一晚吧。”


    “哦……”漪兰秀眉一挑,“爷预备睡哪儿?天这么晚了,别的厢房也没收拾,现在叫人去收拾只怕到头来被褥都还是冷的。”


    既然说要歇息,怎会弃她而另择别处?胤祥不是不想来漪兰房里,但面对这姑娘,他始终开不了口。


    然而此刻,胤祥隐隐感觉是时候了。该问问她,愿不愿意。


    “咳”胤祥握拳咳了声,“既然如此,那我我留你这吧。”


    说完这话他抬眼瞟了眼漪兰,而漪兰仿佛忽然被定住,整个人怔怔的。


    “你觉得如何?”


    “……”漪兰咬唇。突然间心脏剧烈跳动。她攥紧衣袖,扬起脑袋,望着胤祥问过来的眼神,重重点了下头,“嗯。甚甚好。”


    向来直率的姑娘竟然悄悄红了脸。


    “……”


    “……”


    “……备水!”


    康熙三十九年一月,依旧白雪皑皑。


    纵然胤禛暗中向太医院警示,太医院竭尽全力疗治章嫔,然而章嫔依然没能挺过这个冬天。


    令人欣慰的是,胤祥提早做好防备,虽章嫔后来被确诊为肺痨,但在太医诊出此症的前一个月,胤禛就让胤祥向太后请求,将章嫔搬去更偏僻的宫殿。


    胤祥和漪兰亲自照顾章嫔,太医每日为他俩诊脉熬药确保二人无虞。


    这一次,章嫔在儿子儿媳的陪伴下离世,也见到了除夕夜美丽的烟火,她怀着对儿子的无限眷念离开,但走得很安详。漪兰在她床前答应,会好好照顾十三阿哥,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十三阿哥白发苍苍的时候,她再来接他。


    过年的喜庆被丧事冲断,元宵未过,宫里就换上了白幡。康熙追封章嫔为敏妃,安置于景陵琉璃花门宝城之内。


    二月初二,龙抬头。京城竟又下起雪。


    雪花簌簌,片刻未停。胤禛站在窗前静看落雪,忽有人轻轻叩了两下门。


    “进来。”


    来人是苏培盛,苏培盛弓着身子关门进屋,走两步停下来。


    “四爷,刚才宫里传来消息,有人告发诚郡王在府中剃发,皇上龙颜大怒,下旨降了三阿哥的爵位。”


    依照礼制,皇室成员为直系尊亲守丧需严格遵守“百日不剃发”的规定。敏妃虽非皇后,但作为十三阿哥的生母,其丧礼依然需要遵循礼制。胤祉作为皇子,未满百日便剃发,公然违背礼制、挑衅皇权,这是皇帝绝不允许的。


    苏培盛垂着头,看见四爷的鹿皮靴,四爷听后便转身走回了书案前,苏培盛抬眼偷瞧,瞧见四爷表情平静,正铺开一张宣纸,四爷似乎对这消息一点也不意外,就好像刚才站在这里正是为了等这个消息。


    苏培盛不禁心中纳罕。


    胤禛铺开宣纸,随手描了一副画,画的正是窗外雪景。他知道胤祉会被降爵,日前见面他也随口提醒了一句,不过,他没想认真改变这件事。胤祉被降罪为贝勒,对眼下时局并非坏事。


    乡试刚过,各方势力便蠢蠢欲动,诸皇子及背后党羽正是角逐的时候,作为年长皇子,胤祉学问出众,且一样受陛下器重,陛下借此事敲打胤祉,既为惩戒其违背礼制,亦为借此严惩以儆效尤,如此一来,无论是大皇子与明珠一方,还是太子与索额图一方,这些人都能收敛点。


    “还有一事,陈晟今日进城采买,受冯瑛所托,又顺路给府里送东西了。奴才亲自看过,这回是两罐酱菜、两盒酥饼以及一袋腊肠,都送去福晋那里了。”每回冯瑛送东西来,福晋总是很高兴,敏妃薨逝后,府里上下一片萧索,他是想着,福晋看见冯瑛送的这些小食能宽心些。


    “嗯,她会喜欢。”


    “福晋刚才打发小李子过来,问今个龙抬头,四爷去不去陪小阿哥过节?”


    “去。”胤禛当即放下宣纸,“看看今年她想怎么过。”


    正院里,丫鬟太监们正有条不紊打扫庭院。


    一般来说,龙抬头的传统习俗有三:剃龙头、敲龙头、引田龙。


    剃龙头,为大人小孩理发,给小孩理发通常称为“剃喜头”,寓意健康成长,给大人理发为辞旧迎新,能开启新一年的好运。


    敏妃过世不久,此时还在丧期,扶摇没打算喜庆地过这个节,只是龙抬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节日,借这个节日为自己为众人打打气也是挺好的,毕竟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嘛。


    往前几年的这个时候,正是男子剃头的好时机,今年为敏妃守丧,不宜剃头,扶摇就给府里每人都发了一把木梳。


    一拿到新梳子,大家纷纷找身边人给自己梳发,寓意新年好运,小李子拿着梳子一扭头找到春兰,春兰握着梳子在他光脑壳上滑了两下,权当走个仪式。


    扶摇在屋里也象征性地给弘晖在脑袋上滑了两下,并一边给儿子解释此节日的由来及风俗。她在里头慢慢地诉说,屋外房梁上忽然“咚咚”响了两声。


    扶摇指着屋顶,“听,这就是敲龙头,把神龙敲醒,好让它保佑咱们这一年风调雨顺,时和岁丰,嗯……意思就是家家都有饭吃!”


    她说着用手指敲了敲妆案,弘晖学着她的模样也敲上去,虽听不懂,但连敲四五下后弘晖就感到开心了,两只圆圆的眼睛笑眯眯地弯起来,像两轮倒扣的弦月。


    弘晖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当府中取下红灯笼,人人穿上素服,当扶摇为敏妃的离去叹息,弘晖会伸出他两只小手,戳到扶摇脸颊,给她戳出两个小酒窝。


    看着这样会哄人的儿子,扶摇眼底一片柔软,拿起梳子让弘晖给自己梳头,但三千青丝都盘到头上去了,弘晖够不到她发顶,最后弘晖拿着梳子在她脸上梳起来。


    四阿哥便是这时候进屋的,孩子不知轻重,在扶摇薄薄的脸皮上划拉,没一会扶摇脸上就出现了梳子的齿痕。四阿哥看见,叹气一声,夺走儿子的梳子,在扶摇额头敲了一记。


    “哎哟”扶摇捂额。


    四阿哥白她一眼,“儿子折腾你,你高高兴兴,我轻轻碰一下,你就哎哟。”


    “这哪能一样嘛?”扶摇辩解。


    “那把你手拿下来,我瞧瞧。”


    扶摇拿下捂额头的手,一片雪白,哪有一点挨打的痕迹?


    四阿哥也不与她计较,握着梳子问:“剃龙头敲龙头都有了,是否还有一招引田龙?”


    引田龙,顾名思义,将水龙引进田里,听他这样问,扶摇恍然大悟,“四爷,你又在外面偷听!”


    四爷这回结结实实地敲了上去,“怎么说话,是光明正大地听!”


    第130章 第130章吃早饭前,四……


    吃早饭前,四阿哥叫来小李子吩咐了几句,吃过早饭


    ,四阿哥便抱起儿子出门。


    扶摇一头雾水跟在他身后,感觉他神神秘秘不知要做什么,出门后,一家三口来到院中,只见小李子领着几个太监共同搬来两个水缸,一个水缸有水,一个水缸没水,小李子一声令下,两个太监便提起水桶,从有水的缸里挑水倒进没水的缸里。


    看到这一幕,扶摇额头竖起看不见的黑线,若非这几个太监不敢吭声,估计他们也觉得无语。


    扶摇瞥向四阿哥,正撞上四阿哥投过来的目光。


    四阿哥冲她一扬下巴,扶摇看看兴致勃勃的儿子,不情愿地开口:“他们现在做的就是引田龙,在家中挑水入缸,寓意引财。”对着儿子话语轻柔,心中却讪:四阿哥,你好无聊啊!就为了让儿子看这个,让人平白无故两个缸里挑水!


    四阿哥一点也不觉得此事不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接着扶摇的话道:“改日带你去看真正的引田龙,引水入田,祈祷五谷丰登。”


    不知是否敏妃的事给了四阿哥启发,近几次休沐日,四阿哥没像以前那样流连公务,都好好地到正远陪着扶摇母子。


    想起昨日四阿哥进宫,扶摇便问:“十三阿哥如何?他们还好吗?”


    他们,自然是指胤祉和漪兰。四阿哥道:“十三是父皇引以为傲的皇子,他从未令我们失望。”言外之意,不用担心胤祉,他接受得很好。


    顿了片刻,又道:“也多亏有你妹妹陪伴。”


    这并非四阿哥抬举,昨日他去看望胤祉,这是胤祉的原话。忆及此,不禁想起前世,十三终究还是如愿以偿。


    扶摇不知四爷此刻思绪飘远,点了点头,十三阿哥无恙,那么漪兰也会无恙,她放下心来,又试探着问:“昨儿连心约我去庙里进香,正好我也想去拜拜……四爷?”


    四阿哥回过神,听见她说的话,片刻犹豫都无,“明天?过几日吧,我陪你。”


    这古代已嫁作人妇的女眷想要见面也不是那么容易,要么各自府中摆宴一聚,要么寻个正经能出府的由头在外碰面,总不能明目张胆约着逛街,扶摇是想和连心见面,说些闺房话,哪里要四阿哥陪?


    她已许久没提这样的要求,以为会应,没料到四爷如此不给面子。


    这不是直截了当告诉她,暂且别见面的意思?


    扶摇不大高兴,但她也毫无办法,撒娇这种事对四阿哥行不通。


    扶摇“哦”了声,“那算了,改日再说吧。”


    察觉到她不乐,四阿哥也没反应,甚至不再追问,扶摇便知道四阿哥确实是不要她与连心见面。


    彼时扶摇还不知道为什么,只当四阿哥一贯如此,重礼教、看人看得紧,直到傍晚,前院的消息传到后院,小李子告诉春溪,春溪又立刻禀报到扶摇耳中,扶摇才知道,原来三阿哥因剃头惹怒康熙,遭贬了。


    如此一来,事情就说得通,四阿哥必然早早就知道这件事,三阿哥获罪被罚,原诚郡王府所有人短时间内肯定不能有任何动作,最重要的是,若不想祸及己身,所有人都得避嫌。


    四爷还是那个四爷,什么都不愿明说。


    三月,顺天府贡院举行会试。


    会试和乡试一样,每三年举办一次,考中者为“贡士”,可参加随后在四月举行的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算是科举的最终章。


    殿试之后确定进士名次,一甲的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可直接入翰林院,其余进士或通过朝考选拔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见习,或外放地方,任知县之类的基层官职。


    对许多举子来说,会试不亚于跃龙门,每次会试张榜之后,上榜名单瞬间便会传遍朝野,从前四阿哥涉政少,不大在意谁上榜谁落选,而这一次,他拿着名单,在窗明几净的书房仔细阅读。


    张廷玉在榜上,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此人虽时不着调,藏得也很深,但数年相处下来,胤禛已将他的本事探得七七八八。张廷玉既能深入民间,体会民间苦乐,又能潜心钻研学问,和权贵打交道不卑不亢,此人必成大器。


    齐裕上榜,倒令胤禛诧异,虽名次不高,但一举便中,于寻常人而言已是难得。


    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个人的名字进入胤禛视线。


    年羹尧。


    胤禛指尖缓缓敲打桌沿。


    这个名字备感熟悉,但他搜寻记忆却找不出丝毫线索。胤禛机警敏锐,凡与他有过往来之人,即便只见过萍水相逢的一面,他也绝对能记得,除非此前与这人从未结交。


    胤禛提笔,在年羹尧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原以为等到下次做前世梦仍需一段时日,没想到当夜梦境就告诉他答案。


    年家在前朝出过高官,清军入关时,年羹尧的曾祖被清军裹挟入旗,现他一家都隶于汉军镶白旗下。


    年羹尧的父亲官至湖广总督,年羹尧本人未来也将会是康熙朝的一位肱骨之臣。


    四月,年羹尧与张廷玉等四十余名新科进士被康熙钦点为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齐裕被外放山东。


    胤禛在宫里见到张廷玉和年羹尧,这也是胤禛第一次见到这样年轻、意气风发的“年大将军”。


    前世年羹尧走入他的视野是在他封王爷之后,那时候的年羹尧已经是个颇有将军风范的武将了。


    年羹尧自是不知这一场邂逅是四贝勒爷有意为之,此时的满朝文武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以为四贝勒爷和那些人一样,是来同张廷玉讨教学问。


    四贝勒爷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胤禛和张廷玉寒暄了几句,约好三日后在什刹海畔请教学问,临到告辞才将目光放到年羹尧身上。他在心中不断打量年羹尧,嘴上却不给予同样的热情。


    然后,一派从容,告辞离去。


    但两日后,同在翰林院学习的张廷玉却拿来一卷书请教年羹尧,两人相谈小半个时辰,张廷玉忽地一拍大腿,“明日我与四贝勒爷相约什刹海画舫,你和我同去!”


    年羹尧咂舌,“四贝勒与你相邀,我去算怎么个事?”他表面笑笑,心中却提起一口气。


    张廷玉看出他心动,拍拍他肩,“贝勒爷素来雅好丹青翰墨、研习古籍,邀你前去不为别的就为图个热闹,你若愿意,我自会与贝勒爷举荐,你若是不想那便算了,我找别人也是一样。”


    张廷玉说着就要走,年羹尧立马拦住他,“哎别别,我去我去,在下求之不得!多谢张兄为我引荐!”


    一震袖袍,年羹尧向张廷玉俯身拜下。


    这人微弓身子,好似谦逊不矜,然而起身时双目不经意露出一点精光。张廷玉看着对方矫饰后的一脸诚挚笑意,隐约知道四阿哥为何要专门设宴找这人聊一聊了。


    次日,张廷玉带年羹尧一同赴宴。


    罗刹海上,歌姬一曲唱毕,四阿哥意犹未尽,举杯道:“这一曲《破阵子》唱得倒有几分金戈铁马的气象。”


    “殿下高见。”年羹尧赶忙双手捧杯,隔空与他碰了一下,“仰赖陛下洪福,如今四海咸宁,百姓安居乐业,飞将军的风姿也只能在歌曲里寻找了。”


    “年兄此言差矣,”张廷玉缓缓举杯笑道,“昨日在翰林院,我还见你望着那藏书楼里的兵书发痴,年兄是将门之后,将来难说亦有不亚于飞将军的成就呢?”


    飞将军是汉朝名将李广,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拿飞将军比年羹尧,简直是给年羹尧脸上贴金。张廷玉嘴上滔滔不绝,心里头愧疚地都快给李广将军跪下了。


    正常人这个时候都该诚惶诚恐,自言不配。年羹尧也确实说了句“张兄,不可如此说话,令我惶恐啊!”


    但他说这话时,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近戌时,天色擦黑,酒席方散,四阿哥答应捎张廷玉一程。


    二人在车上喝着茶,张廷玉道:“听闻此人喜爱美女,家中妾室纳了好几个,刚才画舫里美女如云,他却一眼都不看,只满腔热情地陪贝勒爷喝酒说话。看来他不仅能忍耐,还很知道自己要什么。”


    四阿哥听后嘴角微掀,却不说话,张廷玉看他气定神闲,仿佛早知年羹尧的脾性,忍不住问:“我实在很好奇,四爷您是何时注意到此人?”


    四阿哥反问:“前几年你说什么都不肯入朝为官,我也很好奇你为何又改变主意?年羹尧的野心写在脸上,或者说,他就没想藏,他巴不得谁来与他示个好,好叫他能掂量明白自己值个几斤几两,这种人倒是好猜,要什么给什么就是。”


    看着张廷玉,胤禛双眼微眯,“反而是你,时至今日我在你脸上依然看不出半点野心。”


    听出他话中试探,张廷玉不紧不慢叹了口气:“家父之命不得不从啊。”


    “四爷您有所不知,家父已下最后通牒,不来考试就要为我求个荫封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踏进来,我不如凭自己的本事,叫他以后无话可说。”


    “凭本事考进来,那可想过凭本事飞黄腾达?”


    “不瞒四爷,其实臣觉着混在市井还更舒坦些。”


    四阿哥笑了声,不置可否。不为金银美人所动,视权势为粪土,好像真的无欲无求……这种人才最棘手。


    此次酒宴之后,四阿哥再未宴请年羹尧与张廷玉,偶尔往来也只为政务,公事公办。张廷玉也默契地不往四贝勒府走动,整日在翰林院埋头苦干,与他父亲兄长一样不参与任何势力的角逐。年羹尧倒是向四贝勒府递过两回帖子,四阿哥见了一回,婉拒了一回,总之是若即若离。


    敏妃百日丧期过后,十三阿哥做事越发勤勉,三阿哥重振旗鼓,气象一新,八阿哥锋芒初露,才华渐显,诸皇子各有所长,竞相争辉。


    端午前一夜,四阿哥于书房铺开一张宣纸。


    案边新摆了一盏烛台,火光灼灼,映出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朝中大臣叫得上名字的都写在这里了。


    宣纸以笔墨划割出四块阵营,东边一块列着以太子、索额图为首的朝官,西边一块列着以皇长子、明珠为首的另外几位朝官,三皇子目前态度不明,原本他与太子更为亲近,但自从挨过一记重罚,重新振作的他在朝中愈发活跃,因此胤禛把他从太子阵营拎出来,放进了第三块阵营。


    除去三位兄长,余下几位弟弟年纪虽小,但不容小觑,其中尤以八皇子最为出类拔萃,九弟十弟亦唯其马首是瞻。


    随着四大阵营分布完毕,宣纸上的朝官名字也被划得七七八八,有人的名字被打了个圈,有人的名字被划了线,大多数人是被直接划掉。


    当然还有一类人,他们的名字上面干干净净。这类人便是与张英、张廷玉一般,完全不涉党争之人。不过这种人凤毛麟角,毫不偏袒一方势力,有时候也意味着站在了所有势力的对立面,若没有皇权撑腰,这种人会最先被牺牲。


    胤禛凝神沉思,在纸上谨慎下笔,在他的笔下,年羹尧的名字被打了个圈,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之上——隆科多。


    他的舅舅。


    胤禛毫不犹豫在上面打了个圈。


    耗费两个时辰的作品最终化为铜盆里的一堆灰烬,更深夜阑,胤禛手持烛台,沉默地俯视,瞳孔映出跳跃的,不肯轻易熄灭的火星。


    端午日,四阿哥携妻儿进宫观祭神礼,台上萨满嬷嬷击鼓跳神,唱诵满语神歌,从扶摇的视角看,和跳大神差不离。


    看完了跳大神,便向宁寿宫给太后请安。阿哥福晋站成一排,轮流敬献节礼,三个小孩——大阿哥家长子弘昱,太子家长子弘皙,以及弘晖被各自额娘牢牢牵住,生怕行差踏错。


    弘晖在三人之中年纪最小,扶摇让他向太后献上扶摇亲手绣的“五毒纹”荷包,小小的身子往太后座前走了两步,刚跪下去,膝盖还没及地,小人儿就被太后欢喜地揽进了怀里。


    “哎哟乖乖,怪叫人疼的。”


    被祖母抱个满怀,他还没忘记出门前额娘交待的任务,于是一道稚嫩的、口齿不大清晰的声音从太后怀中传出来:“恭请,皇太后圣安,端午,祥瑞。”


    这句话他背了好多遍。


    太后听见,更宝贝似地把他抱在怀里。


    太后这里请过安,阿哥们便要到养心殿向皇帝问安去了,女眷们留下陪太后用饭,小孩们本该和阿哥同去,太后却独独留下弘晖,说“这么小的孩子,别让他跟着跑来跑去受累。”


    太后都这么说,四阿哥只好把弘晖再交到扶摇手里。


    连心不着痕迹捅了捅扶摇的手臂,悄声,“哎,你家儿子入太后的眼啦。”


    扶摇手指按在唇上,悄悄回她一个“嘘”。


    宁寿宫的端午宴清淡得很,而且多为素食,这是依了太后的口味,弘晖吃得不大开心,在扶摇身边拱来拱去,这孩子随扶摇的口味,爱吃肉,不爱吃没味道的东西。几十来道菜里,扶摇好不容易找到一罐清蒸鱼,勉强让这家伙消停些。


    “瞧这孩子能吃的样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多罗直郡王妃也就是大皇子福晋看见弘晖埋头苦吃吃得津津有味,罕见地竟夸起来。


    扶摇心道:那是因为没别的好吃,这家伙又肚子饿,陡然发现一道菜能入口,可不使劲往嘴里扒么?


    不过,郡王妃关注她的孩子,还挺令扶摇意外。


    接着就听太后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从上首传来:“爱新觉罗氏的子孙,生来便承天眷命,自有一番龙章凤姿的福泽。”


    “太后说得正是。”


    借珠圆玉润的孩子开了个口,郡王妃就此与太后搭上话,聊起自家儿子。


    扶摇这回明白了,感情她的弘晖被当成了攀云梯?


    这厢郡王妃与太后说了几句,趁太后喝口茶的功夫,连心赶紧也开口了。


    “可惜阿娜日年纪太小还不能带来,否则也叫她尝尝宁寿宫的膳食滋味。阿娜日想念太后也想念得紧呢。”


    三阿哥开年被罚,气馁了好一阵,诚郡王府自此变为三贝勒府,不仅三阿哥被罚,长史以下皆受惩处,可谓元气大伤。


    三阿哥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连心也想出一份力,让三阿哥府也重新走进太后眼里。


    然而,她话音甫落,太后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不过半岁稚儿,连哀家的面都未曾见过,谈何思念?哀家怜惜阿娜日,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生母借她之口,说出这些不知轻重的话来。”


    话语毫不留情,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连心脸色煞白,瞬间从座上起身,双膝下跪,“孙媳绝无此意!”


    太后冷哼,“你的意思哀家清楚得很。老三不知轻重,你也不知轻重,无怪乎老三被罚,身旁无人规劝,以至于做出那等违背礼制之举!”


    “太后……”


    太后闭眼,“当着稚子的面,哀家不罚你,回去之后自省吧,别扫了大家兴致。”


    “谢太后……”


    连心颤抖着站起,迈着艰难的步子回到座位,扶摇的席位在她旁边,想搀她一下,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哎,”那厢,郡王妃拿手扇了扇风,“弄巧成拙啊……”


    太后听不见,但扶摇听见了,连心也听见了。连心的脸深深埋下去,微微侧身,不知是躲哪些目光,连扶摇也再看不见她的表情。【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