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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碧山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第111章“放心什么?……


    “放心什么?”


    “放心做你的福晋。”


    “……”扶摇无语。


    她一直都不担心。


    雍正记仇,但赏罚分明,历史上乌拉那拉氏虽不得宠爱,却从也没谁动摇过她中宫的位子。这几年扶摇处处顺着哄着四阿哥,便是使小性儿也始终控制在一个度内,她自认已经做得挺不错了。


    四阿哥又不是他祖父顺治,顺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能为董鄂氏把自己的皇后说废就废,四阿哥却不是这种人,四阿哥会记着乌拉那拉氏的苦劳,只要乌拉那拉氏一意顺从,不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皇后之位就跑不掉。换句话说,任他再宠千百个格格,皇后的凤冠霞帔最终还是扶摇的。


    或许四阿哥也是这个意思吧,扶摇点点头,“那四阿哥可要记得今日同妾身说的话。”


    “爷何曾食言。”


    说话间,弘晖从四阿哥腿下爬了出去,四阿哥把他拦腰抱起,拍拍衣袍继续往前去了。弘晖张着嘴巴,从四阿哥肩头冒出一颗小脑袋,两只手挣出来伸向扶摇。


    扶摇跟上去,牵着弘晖的小手,弘晖弯着眼对她笑,扶摇也笑眯眯,母子俩就在四阿哥看不见的地方望着对方咯咯笑。


    绕半圈水塘,四阿哥带扶摇从角门出庄园,来到庄园外围的小山坡上。


    这里便是刚才扶摇在水塘前望见的地方,漫山遍野都是桃树、杏树,晴空万里,果味飘香,从山坡俯瞰下去,还能望见有人在农田里劳作。


    守果园的仆人双手给四阿哥捧了个竹篮,四阿哥扭头就递给扶摇,扶摇接过篮子,挎在自己臂弯,兴冲冲开始摘桃。她在前边走走停停摘桃子,四阿哥抱着弘晖慢悠悠跟在后头,瞧见弘晖仰着脑袋眼巴巴望树梢,四阿哥便把弘晖举起,让弘晖跨坐在他脖子上。


    这还是四阿哥第一次这么做,扶摇回头时,正瞧见弘晖骑着四阿哥,两手伸得高高去够树上的桃子。四阿哥把着弘晖的手,弘晖碰到桃子摘不下来,他就悄悄使力,摘掉桃子,让桃子落到弘晖手心。


    好容易得到一个桃子,弘晖抱着桃子要往嘴里送,四阿哥又拍他的手,不让啃。


    扶摇含笑走回,篮子递过去,“晖儿乖,一会儿额娘让人把桃肉捣碎了我们再吃好不好?”


    本没指望晖儿能听懂,但弘晖望望她,望望篮子,张开手掌拍了两下,桃子“咚”一声就落进了篮子里。


    “宝贝真乖!”扶摇心里一片柔软,立刻垫脚在弘晖脸上亲了口,恨不得把儿子抱到自己怀里。脚后跟落地时,扶摇看见四阿哥眉梢挑了下。


    那表情就像在说:你眼里就只有儿子,对我没点表示?


    扶摇又垫脚,轻轻在他唇边碰了下。


    那人望向前方,嘴角扬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酉时,庄头陈晟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美食,食材大多取自本地。


    散养的鸭剖肝切片,做成糟熘鸭肝;池塘现捕的青虾腌上两刻钟,做成醉腌河虾;还有附近河里捞的鲫鱼,做个五香熏鱼,以及暮春的香椿嫩芽切末,配自己人磨的石磨豆腐,再淋两勺芝麻油,做成个香椿拌豆腐……


    虽府上厨房的食材不少是由从这里运去,但依然比不上这里现采的新鲜。


    扶摇吃了不少,四阿哥这向来不重口腹之欲之人,竟也破例添了半碗碧粳粥。弘晖吃的是燕窝粥,佐上小半碗蛋黄羹,燕窝是扶摇特地命人从府上带来,交给这里的厨房做的,扶摇还挑了两个桃子,让厨子去核后捣成泥状,晚饭后,她亲自喂弘晖吃。


    吃饱肚子,一家三口便又出来散步消食,到小山坡上看落日。


    残阳半坠,百亩农田浸在琥珀色的光里。


    四阿哥掀袍坐下,扶摇手里只有一方出来时拿的手帕,四下里一望,没寻到东西可垫一垫,便拉过四阿哥的袍角,坐在了四阿哥的长袍上。


    她把手帕垫到儿子屁股底下,弘晖心花怒放坐他俩身前,背影跟个小土豆似得。扶摇倚靠在四阿哥肩头,望着远方夕阳,不知不觉抱住了四阿哥的手臂。


    “阿摇。”


    “嗯?”忘记何时起,四阿哥会忽然这么唤她,最初他对她的称呼是“福晋”,后来偶尔叫一声“扶摇”,再后来竟然会唤她“阿摇”。


    四阿哥唤“阿摇”的时候,语气温柔得和平日里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多久没进宫了。”


    “……”温柔归温柔,这说出口的话却叫人心下一咯噔。


    扶摇怔了怔,上回入宫还是在去年年底,惯例进宫给长辈们拜年,算起来也有四个多月了……


    “有些有些时日,怎么……”


    “择日进宫去向额娘请个安,她许久未见你,心中挂念。”


    “哦……好……那我回府后就给宫里递帖子。”四阿哥神情郑重,扶摇自然不敢推却。按理说德妃若想她,大可像之前那样直接召她入宫,让四阿哥代为传话委实不像德妃的行径。


    为漪兰的事,扶摇对宫闱敬而远之,在那之后德妃再未主动召见过她。扶摇一度为此庆幸,无论德妃是出于对她的埋怨,还是感知到她对那个地方的畏惧,只要不叫她入宫,扶摇都感激涕零。


    四阿哥以前不会对她做此等要求,这次怎么也不帮帮她。


    或许是感觉到扶摇的黯然,四阿哥抬手拥住她的肩,“你不能因为一次失意,就对那个地方产生抵触。你迟早得习惯,越是惧怕,越要到宫里去,况且有额娘在,额娘喜欢你,她会看顾你。”


    不假思索,扶摇脱口而出,“我为何得习惯?”


    看着她懵懵的脸,四阿哥略一顿,道:“因为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的福晋。”


    扶摇又是一怔,四阿哥居然在她面前说了自己的名字!


    扶摇还没缓过来,四阿哥笑了笑打趣道:“爷可不允许自己的福晋如此胆怯,你该成长,最好能向额娘讨教一二,向她学学御下之道,否则日后如何掌管内宅?”


    扶摇心道:我现在难道不是管着内宅吗?


    但四阿哥这话又并非毫无道理,将来她入主中宫,确实该学些御下手腕,四阿哥真是独具慧眼,分明都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就替她考虑到这些,


    然而,当扶摇认真思索,她突然发现——


    话虽如此,现在就做准备也太早了啊!


    扶摇不知,她以为的那个对未来浑然无觉的人,已在谋划。


    第112章 第112章此番到庄园,……


    此番到庄园,扶摇住的是个二进院落,看罢落日,四阿哥往倒座房去处理政务,扶摇带弘晖到院子里玩。


    入夜后,星辉漫天,陪弘晖玩了一会捉迷藏,扶摇忽地想吃蛋黄羹。晚饭时给弘晖喂的那碗蛋黄羹瞧着鲜美诱人,扶摇早就已经馋了,只是那会她已经吃饱,装不下肚。


    不知那蛋黄羹是哪位师傅所做,扶摇便叫春溪去找厨房管事再要一碗,等蛋黄羹的功夫,她抱着儿子在院子里看星星。


    “吱嘎”一声,西厢房打开房门,耿氏站在门口畏缩不前,扶摇一眼望见她,招了招手。


    “耿格格,如此良辰星夜,躲在屋子里作甚?过来玩!”


    耿氏原也想出屋透透气,只是看见福晋在院子里她不好迈开脚,扶摇这么一喊,她便深吸口气,从屋中踱出。其实正好,她也想和福晋亲近亲近。


    扶摇让人给耿氏搬了把椅子,让耿氏坐在她身边,耿氏胸前挂了一块坠流苏的压襟,随着耿氏的动作,流苏轻轻摇晃,极快地吸引了弘晖的目光。


    弘晖被扶摇揽在身前,睁大好奇的双眼去够流苏,够不着,就迈开小腿儿,在扶摇的支撑下往旁边走了两步。


    这孩子素来不认生,仿佛知道大家都喜欢看他笑,这孩子就笑起来,笑得甜甜的,两只手向耿氏伸去,竟是个求抱抱的姿势。


    “这小滑头,看上你胸前那串流苏了。”扶摇笑道,“别让他得逞。”当即要把孩子捞回来,耿氏却微笑抿唇,一手扶着弘晖,一手把自己压襟上的流苏摘了下来。


    “喏。”她把流苏递给弘晖,摸了摸他乖巧的脸,弘晖拿到流苏直接就倚在她臂弯内把玩起来。


    扶摇在一旁看得惬意又惊讶,这小子……这小子不到一岁半就知道自己可爱,并且知道如何利用这份可爱了吗??


    弘晖自得其乐的时候,扶摇和耿氏聊了会天,此前扶摇只知道耿氏是在内务府选秀中被选中送来四贝勒府,也知道耿氏的阿玛在内务府担任管领,那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管,但能常和皇室成员打交道,因此他的女儿被选中也合乎情理,何况,这耿氏长相也是不差的。


    但扶摇没想到,耿氏竟然是过继的。


    这还是耿氏亲口说出。


    “阿玛对我有再造之恩,若无他收容,我此刻恐怕已是孤魂野鬼……”


    她语气里哀愁甚重,扶摇安慰道:“他虽非你生父,但也是你的伯父,肯定不会放任你流落在外。”


    耿氏点头,“福晋说的是,无论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万死不辞。”


    ……扶摇听着,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太重,“什么死不死的,血浓于水,长辈爱护晚辈理所应当,你若真想回报他,便将从前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好。”


    莫名其妙,扶摇成了个开解人,说话间,春溪带着一个姑娘回来,那姑娘手里捧着个木托盘,盘里正是扶摇要的蛋黄羹。


    “行了,就到这吧。”春溪说着,带那姑娘上前。


    “福晋,蛋黄羹来啦。这姑娘名叫冯瑛,晚饭小主子的蛋黄羹就是她做的。”


    待那姑娘行过礼,春溪凑近扶摇耳边,小声,“这姑娘并不掌勺,只是她额娘在厨房做帮工,晚饭时厨娘忙不过来,她就帮忙蒸了一碗。刚才奴婢去厨房传话,她额娘非要让她跟着过来,奴婢怕耽搁太久蛋黄羹凉了,这才带她先过来,现下人来了,如何处置还请福晋定夺。”


    一骨碌说罢,春溪退开了去,侍在扶摇身后,扶摇再次将面前低头的姑娘打量一番,虽然在春溪口中冯瑛的额娘是个会来事儿的,但此刻扶摇面前的冯瑛却秀丽沉静,并不似招摇轻狂之人。


    “除了蛋黄羹你还会做什么?”扶摇问。


    “回福晋,奴婢只会做蛋黄羹。”


    “虽然你只会做这一道菜,但偏偏你这道菜让我儿子很喜欢。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奴婢做的蛋黄羹能得到小公子喜欢已是奴婢三生有幸,奴婢不贪求赏赐。”


    这人倒是个实心的,扶摇有心作弄,又问:“你什么赏赐都不要?那不是白费你母亲让你到我这儿来的一片苦心?”


    冯瑛顿时跪下,磕了个头,“母亲短见寡闻,并非有意打扰福晋,求福晋恕罪!”


    其实就是想让她来福晋或者四爷面前露个脸,日后好做谈资,显得自家有面儿,至于露脸之后会如何,那妇人尚未想得深远。


    见人都惶恐地跪下了,扶摇也收了玩心,“你快起来,我不问你和你母亲的罪,只是机会难得,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


    扶摇又问一遍,这一问似乎令冯瑛有些心动,扶摇看见这姑娘默然片刻,慢慢抬起头来,微微张了张口,好像预备提个请求,但最终这姑娘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跪在地上回道:“多谢福晋,奴婢没有所求。”


    “好吧,既然如此,你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


    这院中的倒座房收拾一番成了四阿哥临时用的书房,处理完政务,四阿哥起身走向窗边。那里可以直接看见院中光景,他在一个时辰以前就透过半掩的窗看见扶摇和弘晖在院中捉迷藏。


    苏培盛为四阿哥倒了盏茶,四阿哥眼望窗外,抬手接茶,手刚碰到茶盖,忽然一顿。


    好巧不巧,他望见的正是扶摇与冯瑛说话,冯瑛跪下的时刻。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见他凝望那边望得出神,解释道:“刚才听说福晋想吃蛋黄羹,让春溪去厨房要,这会应该是蛋黄羹送来了。”


    四阿哥点头。


    他也不问问题,只是一直凝望那边,蹙着眉心,茶也不喝了,苏培盛知道四阿哥又在琢磨事情,但就不知琢磨什么。


    四阿哥把一口没碰,连茶盖也没提的这盏茶又原样递回苏培盛手里,好像连喝茶的兴致都没有了!苏培也不敢问,自个在心里冥思苦想,他一直以为四阿哥所望是福晋,他寻思,福晋又怎么着四爷了吗?


    直到那个送蛋黄羹的姑娘转身,从福晋身边离开,四阿哥的目光也随之挪动。苏培盛后知后觉。


    原来,四爷在这头远远端量的根本不是福晋,是那个脸儿生的姑娘呀!


    第113章 第113章迈出院门,冯……


    迈出院门,冯瑛拍拍胸口,松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好四福晋没有为难我。”


    望望两边,确认无人,她小心提起裙摆,用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从栅栏跨了过去,跨出去后又得意的轻拍了拍手。


    冯瑛是汉女,和父母一起住在皇庄边缘,她父母是本地佃农。


    满清刚入关时,朝廷曾下过一道命令,将京城周围的无主荒地圈给满清贵族。然而随着圈地运动越演越烈,被抢占的就不只是没有主人的荒地了。原本拥有田宅的汉人地主被赶走,田产家宅全被抢夺,到后来,所谓的圈地运动俨然演变成了强盗行径。


    后来多尔衮又颁布了一套“投充法”,此法允许汉民自愿投靠八旗贵族,成为佃户或奴仆,但实际上绝大多数汉人为了保留土地被迫“带地投充”成为皇庄佃户。


    冯瑛祖上原是拥有几亩田地的中农,为“投充法”侵害不得不带地投充,从此她家世代都成为皇庄佃户。


    冯瑛要沿水塘抄近路回家,迎着月光走了几步,发现水中的月亮完好无损,一丝裂纹都没有,便弯腰在地上捡了几颗石头,冲那如镜的水面打了一下。


    见到水面漾起一层层水纹,水中的月裂开,方觉舒心了些。


    就在这时,昏暗中忽然传来脚步声,不远处飞来一颗石头,在水面上连续跳跃四下最终沉入水底。冯瑛一惊,向声音来处张望,拔腿要跑。


    这一望,她大惊失色,白日里庄头带大家都认过,来人正是贝勒爷和他身边那个尖嗓的太监!


    冯瑛犹豫片刻,还是想跑,刚迈开一条腿,就听那太监的声音传来:“姑娘留步!咱们看见你了。”


    “……”这下跑不成了,不当心就是一个忤逆之罪。冯瑛只得转过身来,摆正姿态,向来人深蹲。


    她拼命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随侍的丫鬟都是怎么给这爷问好,未免出错,她最终决定不问好了,就低头罢,就让贝勒爷当她是个没见识的小丫头,庄头说过,贝勒


    爷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遇到他不要太惶恐,表现得恭敬就好。


    四阿哥站在那姑娘面前,他不开口,苏培盛代劳,苏培盛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公,民女叫冯瑛。”


    “这么晚,你在这儿做什么?”其实苏培盛根本知道她为何在此,刚才他和四阿哥一块在屋里看见的,这丫头是给福晋送宵夜,这会应该是往这里走小道回家去。但四阿哥不开口,明显是想将这丫头再好生观察,苏培盛便引着冯瑛说话,将她的出身都给问出来。


    知道了她姓甚名谁、父母何人、在此做何活计,苏培盛实没甚可问的了,他看一眼四阿哥,四阿哥又望着局促的冯瑛。四阿哥嘴角微微扬起,问冯瑛:“刚才这月亮在水里好好的,你何故将其击碎?”


    “……”原来他看到了。问得还挺刁钻。冯瑛心想:我愿意将他击碎就击碎,你管得着?


    抬眼看眼贝勒爷,又极快地低下头去,心知不能对此人无礼,便回道:“今夜民女独自行走,有些害怕,便想弄出点动静,伴我回家……”


    “既然会害怕,为何不早说?只要你提出来,福晋会打发人送你回去。”


    “这是民女的毛病,何必劳烦福晋……”


    冯瑛感到不自在时,会下意识做些小动作,平生第一次和贝勒爷这样的人说话,感受到贝勒爷从头到脚的贵气,好像贝勒爷天生高高在上,而她是脚底下的泥,这样的感觉刚才见到福晋时都没有,此刻却令她十分不安。


    她感到厌烦。


    冯瑛的双手下意识叠起来,右手慢慢摸进左手袖口,掏出左手婉上缠的一圈红绳,悄悄捏了捏。这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四阿哥的慧眼,四阿哥不经意一瞥,瞥见她腕上红绳的一刹那,面色微微一僵,笑意也顿住。


    忽然片刻死寂,冯瑛抬眼,撞见四阿哥的目光落到她手腕,赶忙把红绳藏回袖子里,拉了拉袖边。


    四阿哥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没在那处多做停留,“苏培盛。”


    苏培盛上前。


    “陪冯姑娘回去。”


    冯瑛如惊弓之鸟,“怎敢劳烦公公,我”


    不理会她的抗拒,苏培盛打个千儿,直接应了,“奴才遵命。”


    其实冯瑛根本就不怕走夜路。


    她之所以打碎水里的月亮,是因为她看不得那月亮完整无暇,平静安稳。


    苏培盛陪冯瑛去了皇庄边沿地带,那边立着一排土坯茅草房,住的都是佃户。暗夜之下,许多人已经安睡,联排的屋都静悄悄,没有一丝光亮。苏培盛和冯瑛一路闲聊,试图探明白这姑娘品性,奈何这姑娘对他是既又恭敬又敷衍,倒挺会保护自个。


    苏培盛问她可许人家,这姑娘回:“许了人家,但许的何人我却不知,这得问我父亲。”


    苏培盛诧异,又问她难道姑娘一点也不紧张自己的婚事吗,这姑娘回:“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紧张也没用,只要我父母高兴就好。”


    苏培盛不禁暗忖,这姑娘这么无欲无求吗?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忽然路边窜出一个黑影,那黑影还喊了声:“阿瑛!”把苏培盛吓了一跳。


    “姑娘当心!”苏培盛抬手上前,将冯瑛护在身后,毕竟这是他这一趟的使命,然而冯瑛却越过他的保护,向那黑影快步走去!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快回去。”冯瑛在那少年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少年就要往后退,但苏培盛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察觉到二人举止诡异,他用那尖嗓高声喝道:“站住!”


    “冯姑娘,咱家是奉命来保护你,这路上突然冒出个人,你若不解释一二,回去咱家如何同主子交代?”


    冯瑛慢慢转身,仍推着身后的少年,但那少年似乎不愿独自离开,听见苏培盛这语气大有问罪之意,撇开冯瑛,以护卫的姿态站上前,“咚”一声朝苏培盛跪下。


    “公公息怒!是草民鲁莽,惊扰公公尊驾,草民该死,请公公不要怪罪冯瑛。”说罢“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苏培盛被他那一句“尊驾”吓得不轻,他也就是个奴才,哪里称得上尊驾,但这少年忒实在,反倒令苏培盛生起一丝好感。


    少年抬起头时,苏培盛看到他的脸,嚯,挺清秀俊俏的一个小伙子,就是脸上怎么带了这么多伤?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小伙子右手腕上也缠着一道红绳。


    苏培盛那刚升起来的好感唰一下又没了,他看看冯瑛,看看这少年,有些明白刚才四爷在看见红绳时,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二人都系红绳,必定意义非凡,只是不知这又是哪来的习俗,四爷连这个都知道。


    “你二人……”


    “回公公,这是我义兄。”冯瑛快速解释,“他今早摔了,民女是怕他碍公公的眼,才叫他回去。”


    苏培盛耸眉。


    ……咱家这么好糊弄?


    第114章 第114章前世,康熙四……


    前世,康熙四十一年。


    盛夏日,刚下过一场暴雨,胤禛巡视京畿皇庄,在一片水塘前兀立许久。


    距离他将自个福晋软禁已过去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福晋对人冷淡疏离,他心情也不是很好。


    此番巡视皇庄还是苏培盛的点子,因为四爷案牍劳形连轴转,实在不能不休息了。但哄他休息还要给按个公务的名头,正好京城连日下雨,田垄积水,苏培盛便让庄头提了一句,叫庄头将水灾说得严重些。其实四爷知道苏培盛的心意,正好他也该来看看。


    四爷只告假两日,头一日巡视田庄,察看涝情,亲自指挥排水,忙得不可开交,第二日处理完公务,他给自己放了半日假。


    苏培盛随侍左右,小心翼翼觑着四爷的神态,四爷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此刻脸上还看不出丝毫疲态,但以他对四爷的了解,若真等到四爷脸上显露疲色,只怕情况就不好了。


    苏培盛叫人去给四爷倒茶,不一会,一个姑娘端茶过来。


    这姑娘低着头,看着怯生生,但苏培盛立马就认出这是昨日就想往四爷跟前端茶的丫头!


    昨日他把这姑娘喝住,没让她往前送,没想到这姑娘真不怕死,逮着机会又来!


    眼见人即将越过身旁,苏培盛当即喝道:“站住!”


    四爷最不喜如此,以往府里出现这样的,都被打发到庄子里做粗活,但对这丫头的惩罚,只会比做粗活更重!


    苏培盛喝一声,这姑娘果然被唬一跳,但她竟不像表现出的怯懦,只是身形颤了颤,依然往前,又走了两步。


    “贝勒爷,喝茶。”她恭恭敬敬捧上茶盏,低着头却露出红润的双腮和娇艳的红唇,襟口也拉得有些低,但她双手比起闺中女子稍显粗糙,于是她拉高袖口,把双手藏进了袖子里。


    “放肆!腌臜东西,竟敢冲撞四爷,快滚回你窝里去!”苏培盛暗道糟糕,叫骂着两步上前要把这丫头赶走,然而苏培盛刚碰到她衣袖,这姑娘就左脚绊右脚,噗通摔进了池塘。


    苏培盛吃惊,下意识要去救人,四阿哥手一抬,拦在他前方。


    苏培盛怔了怔,这才想起,这池塘边缘处浅得很,水面不过半人高而已。


    这姑娘穿一件薄裙,本就轻盈窈窕,入水后薄裙贴身,更显身材曼妙。起初四爷看到这女子,是皱起眉头,一脸冷漠,这会儿站在水塘边,再看脚下这浑身湿透的姑娘,苏培盛发现,四爷竟饶有兴味地抱起了手臂。


    “你叫什么名字?”四爷问。


    “民女冯瑛。”


    “换好衣裳过来伺候。”他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水面忽地荡起涟漪,仿佛亦被这一句简短的话震撼心魂。水波纹一圈又一圈拍打在冯瑛腰间,那姑娘站在水中,毫无反应,许久都没回神。


    苏培盛反应过来,赶紧催她:“听见没有?快!”一边把她从水里拉起,一边不忘感叹,“嘿,你这


    丫头,还真让你攀上了!”


    冯瑛半晌才换好干净的衣裳,苏培盛在门外等着带她去见四爷,等得快不耐烦,总算等到这丫头出来。


    “刚才一个劲儿往上凑,这会得偿所愿,怎地反倒拖拖拉拉?我提醒你,四爷可不吃欲擒故纵那一套!”


    冯瑛不为自己辩解,她刚才一直换不上衣裳是因为她一直在打哆嗦。她抓紧手腕上的红绳,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打起精神进入四爷房中。


    那人坐在书案前,眼也不抬,听见苏培盛禀说冯姑娘已到,便叫她过去研墨。


    “你以前常为人研墨?”胤禛顿了顿笔。


    “民女以前有一个义兄,书读得很好,民女为他研过墨。”


    胤禛点头,“甚好。”


    他继续写起帖子。


    “你可是想跟我走?”


    一时间,鸦雀无声。


    令人无比窒息的话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说出来,这是冯瑛此番目的,只有这么做,她才能爬到那些人之上,四贝勒不仅看穿她的心思,还直言不讳,冯瑛心怀忐忑,分不清是试探还是她真的成功撬动贝勒爷的心……


    “民女……”


    冯瑛放下墨条,跪在四阿哥脚边,伏下身去,嗑了个头,“能追随四爷,是民女三生有幸!民女愿为四爷肝脑涂地,碎身粉骨!”


    “好,你去准备,苏培盛会告诉你时辰。”


    苏培盛不仅会告诉时辰,还会告诉入府前后的一切事宜,但这些都不是现在冯瑛最关心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且毫无道理。


    就这么着了?就这么简单??


    她以为此时此地就要奉献出自己,先让四爷得了好处,她若彻底成为四爷的人,父亲就不能再逼她嫁人,大计可以慢慢谋划。但四爷竟然愿带她入府?


    那岂不是要给她身份?


    无论何种身份,即便只让她做一名粗使婢女,她也求之不得。


    冯瑛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苏培盛向庄头以及庄里众人轮番打听,不久后,苏培盛带着一脸愁容回禀四阿哥。


    “禀告四爷,不出奴才所料,冯瑛这女子,年已二十一却仍未嫁人,果然没那么简单。”


    “据庄里人说四年前她就被父母许给城东一位王姓富户做续弦,但那富户不巧死了娘,须守孝三年,婚事因此迟误。去年本该成婚了,奈何中途又杀出个姓齐的,冯瑛被姓齐的蛊惑私奔,家里人随即报官,私奔没成,这事还一度闹到公堂上。”


    “冯家状告那姓齐的,说姓齐的蒙骗拐带自家女儿,定要齐家给个说法。后来不知齐家答应什么好处两家和解,但随后那姓齐的男子却跳河自杀了……”


    听到这,胤禛蹙眉,抬眸看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越说语气越沉,微顿叹气,接着道:“冯瑛与人私奔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名节已毁,那王姓富户自然不再要她,如此过了一年,也就在今年年初,冯瑛的父母又给她说了一门亲。”


    “四爷,奴才……”


    “有话直说。”


    “奴才总觉得这冯瑛蓄意接近,恐怕不只是为了躲她父母说的这门亲事。”


    “不无道理。”四爷道,“你打发人去看看,莫叫她让其父母拦住了。”


    第115章 第115章苏培盛惊讶不……


    苏培盛惊讶不已,“咱们还带她?”


    四阿哥转着手上扳指,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人的眉眼和一个人有几分相似?”


    苏培盛想了半晌想不起,四阿哥摇摇头,也懒与他解释,只道:“去吧。”


    满腹疑问跨出门那的一刻,苏培盛忽然想起来。


    真要和谁比较的话,这名叫冯瑛的女子,倒是和府里的耿格格有几分相似。


    日前四阿哥查出是耿格格从太子妃那儿得到漪兰姑娘病重的消息,耿格格将这消息故意透露给正房下人,以此引福晋进宫。


    四爷因此将耿格格软禁。


    如此想来,四爷留意那姑娘果然并非为了风月之事,只是苏培盛想不明白四爷究竟想做什么,越想他越觉得头皮发麻。


    苏培盛带庄头一块去了冯家住的茅屋,正撞见冯瑛的父母胡搅蛮缠。她父母只见冯瑛携个小包袱要走,并不知她预备投奔何人,一听苏培盛说四爷要带冯瑛回府,这两人脸上狰狞之色立刻转化为欣喜。


    苏培盛道:“我听说你们给冯瑛说了一门亲,若是已过文定,还请将对方双亲请来,咱们当面谈妥。贝勒爷素来体恤,不会让你们为难,也不会让对方吃亏,该给的补偿一分咱们也不会少。”


    冯父笑呵呵道:“没定没定,亲事还没定,都是老刘头痴心妄想!我们家冯瑛长得这么水灵灵,我们岂会让她草率地嫁给一个穷老头!能在贝勒爷跟前伺候,是我们全家修来的福气!”


    原来不仅要把冯瑛草率地嫁走,还准备将她嫁给一个老头。苏培盛心里啐一口,面上假意做出的和善也挂不住了,取出一个二十两的荷包扔给冯父,“冯姑娘,咱们走吧。”他这会巴不得冯瑛赶紧跟他们走了,和这样的父母待着有什么好?!


    冯瑛点点头,看了那荷包一眼,转身,妇人喊了一声“冯瑛!”但冯瑛没有回头。


    四阿哥出府时只带了几个太监,回府时,身边却多一名婢女,但那婢女面纱遮脸,又只在书房伺候,无人见其真容。


    仅一日后,四阿哥将冯瑛唤到跟前。


    “说罢,你想做什么?为齐裕报仇,还是平步青云?”


    原来间隔的那一日,四爷是去查当年冯瑛与齐裕私奔失败后齐裕自杀一事。


    他查到,冯瑛与齐裕私奔失败是有人告密,齐裕的确是自杀,但齐裕是被迫自杀。


    冯氏夫妇将齐裕告到衙门,而齐裕的父母大字不识对律法一无所知,因救子心切被王姓富户找的状师蒙骗,在公堂上做了伪证被揭发。


    为救父母,齐裕答应永远消失。


    四爷说得这般明白,冯瑛也不必再掩饰,她回道:“如果奴婢说,奴婢二者皆想呢。”


    “有何不可。”四爷道。


    冯瑛霍然抬头。她知道四爷一句话就能让她达成此生夙愿,但她也知道四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她。


    她等着四爷说出条件,命也好,人也好,反正她无路可退了。


    短短的几息无比漫长,漫长得好像又走了一遍前二十年并不顺遂的人生路,冯瑛抓着手腕上早已褪色的红绳,等待自己今后的命运。


    “爷帮你。”四爷道:“但你会完全牺牲自己,从此以后,你将不再是你,不再叫冯瑛,你是我的女人,你将被我关在后院,永远不能踏出房门一步。”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牺牲。


    冯瑛脸色一片惨白,心坠落深渊。


    如果冯瑛不再是冯瑛,那她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可是冯瑛握着红绳,想起齐裕那张被河水泡得僵白的,再也不会对她微笑的脸,冯瑛的心忽地又往上提了一下。


    有意义。


    为齐裕讨个公道,有意义。


    冯瑛缓缓下跪,“但凭四爷吩咐,奴婢在所不辞。”


    “……”


    四阿哥醒时,天尚未亮,他是被一阵小孩啼哭吵醒的。弘晖睡在他和扶摇中间,哭声响亮,哭得人头疼欲裂。扶摇也被吵醒,此刻刚坐起来,将儿子抱到怀里。


    “不哭不哭,额娘抱……”扶摇睁着迷糊的眼,转眼见四阿哥也醒了,无奈地冲他笑笑。


    “他怎么了?”四阿哥也在旁边坐起,将孩子抱到自个怀里。


    “是不是饿了?”扶摇起床点了灯,回来撩起弘晖的衣裳,将他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发现没有哪处异常。


    弘晖的哭声很快唤来王妈妈,王妈妈在门外轻轻叩门,“福晋,是小阿哥哭醒了么?”


    “是,你快进来。”


    王妈妈看过弘晖,让扶摇放心,小阿哥没有大碍,解释说这是小阿哥头一回出门,兴许是不习惯,扶摇听见弘晖肚子咕咕响了一


    声,便打发王妈妈去厨房给小阿哥传膳。


    随着扶摇和四阿哥一遍遍安抚,弘晖的哭声渐渐小了些。


    扶摇给弘晖做鬼脸,弘晖总算笑了,笑得咯咯咯,四阿哥也笑了,他也不跟着哄,倒坐壁上观,饶有兴致地瞧着。


    扶摇乜他一眼,把儿子抱回,面向四阿哥,“四爷,别只瞧我,你也给儿子做两个。”


    “做嘛。”


    “做呀,儿子看着呢。”


    四阿哥拿手捏脸,做了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不知不觉天边曙光初露。在早膳来之前,弘晖又熟睡了过去,扶摇也还想倒进被子里继续睡,然而四阿哥却要拉她去外面看日出。


    四阿哥将弘晖交给王妈妈,给扶摇披一件氅衣,拉着扶摇的手着急忙慌又去了开满桃花的山坡。


    扶摇靠在他肩膀,眯着眼似睡非睡,直到对面云层里破出红日的一角。


    “阿摇。看那边。”四阿哥轻轻唤她,让她睁眼。


    扶摇睁眼就见朝阳升起,霞光遍染天空,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她侧首笑道,“四爷你知道吗?我在梦里也梦见我们在看日出。”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梦里的日出也和此刻一样美,可惜被儿子吵醒了,所以我才想着继续梦回去嘛。”


    “无妨,”四阿哥笑,屈指刮了下她鼻梁,“梦境始终虚幻。此刻的感受才最真实。”


    “说得也是。”扶摇抱紧他手臂,感受到被牢牢圈住,体验了一场完整、真实、无比美妙的日出。


    第116章 第116章看罢日出,四……


    看罢日出,四阿哥带扶摇回到庄内,告诉她可以睡个回笼觉,午饭后便打道回贝勒府,至于四阿哥自是雷打不动地回倒座房处理今日户部送来的公务。


    得知要离开,扶摇反倒没有睡意了,王妈妈和春溪红燕守着熟睡的弘晖,她便带春兰小李子再到外面逛逛。


    来到庄外,眼前是连绵不绝的青色山丘以及广袤的田野,田间青黄交错,有佃农在里头除草。


    扶摇行走在田埂上,正觉风娇日暖、悠然惬意,忽听不远处田垄间传来争吵声。


    循声望去,竟见田里有人争执,很快争执愈演愈烈竟然打起来!


    周围佃农被争吵声吸引,有的原地围观,有的上前劝架,扶摇也走近了些,因为她望着那边,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位名唤冯瑛的姑娘。


    冯瑛拼命拉着打人的灰衫男子,看她的神情动作似乎是与那二人相识,但被她极力劝阻的灰衫男子并不理会她的诉求,反而动作越发凶狠,竟将手底下青衫男子的脑袋直接按进田里。


    扶摇这会看明白,灰衫男子是单方面打人,他还粗暴地将对方手腕上的红绳扯下来,踩到泥里,而被打的那人根本不还手。


    虽那人不还手,但那人会还口,被那样狠打,嘴里非但不求饶,还净说一些激怒人的话。


    离得近了,扶摇便听得个大概。


    “臭小子!冯家祖坟冒青烟才攀上王老爷,轮得着你个童生说三道四!再敢接近冯瑛,老子弄死你!”


    “冯世伯!你、你卖女求荣!”


    “冯瑛是你女儿,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我要让大家都评评理!”


    “放你娘的狗屁!闭嘴!”


    那少年人听声音约莫十六七岁,被按进泥里,声音骤然断了片刻,但随后他奋力抬起头,也顾不上满嘴的泥,叫喊道:“冯世伯!那王富有孝在身,就算已下定,也得三年之后等他上门迎娶!你怎么能让冯瑛现在就单独见他!”


    说完这一句,他又被按下去。幸好有人将冯父拉开了。


    “老冯头!有什么回去说,你看看这块被糟蹋成什么样,等会陈管事来了,你吃不兜着走啊!”


    “齐裕!你也少说两句!”


    “程叔,您不知道,他”齐裕还要控诉,忽地“啪”一声,冯瑛给了他一巴掌。


    “别说了!”


    这个巴掌打得真是响亮,扶摇看着都觉得脸上痛,显然齐裕也被打懵了,周围众人全都吃了一惊,冯瑛随后跑开,齐裕喊了声“阿瑛!”着急地在地里捞了捞,捞出沾满泥污的手绳,想去追冯瑛,被冯父截住。


    一个要走,一个要拦,眼看又要争执起来,扶摇起初奇怪这些佃农见人打架为何不即刻禀告庄头,后来她明白了,这些佃农总在一处做活,这种情形下只怕都想着帮对方隐瞒。


    扶摇犹豫是否叫小李子去叫庄头,结束这场闹剧,这时,一道喝止声远远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都不用干活?!”


    是庄头陈晟。


    陈晟还离得远,声音却颇带威慑力,听见他的声音,方才还争执不休的两人顿时停止动作,田地里鸦雀无声。


    扶摇侧首,不止瞧见陈晟,还瞧见了苏培盛,向这两人身后望望,又不见四爷。她微微皱眉,心里升起奇怪的感觉。


    苏培盛如何不陪着四爷?


    这两人起初只顾着望田里去了,未注意扶摇也在,陡然见扶摇在此,苏培盛比扶摇更吃惊。陈晟和苏培盛赶忙小跑过来,向扶摇问了个安。


    苏培盛面带忧虑,“福晋怎会在此,这些刁民适才聒噪,是否惊扰到福晋?”


    扶摇摇头,“我只是随便看看。”心道我看着好玩,八卦不是人的天性么?


    反问他:“倒是苏公公来此作甚,四爷让你过来?”


    有一瞬间扶摇还想是否四爷让苏培盛过来找她?但仔细一想,应当并非如此,苏培盛既和陈晟在一块,定还有别的事。


    苏培盛向冯父、齐裕望一眼,略忖片刻,弓身对扶摇道:“福晋,这里吵嚷,不若先往别处去逛?”


    陈晟一来,那些人都不吱声了,哪里吵嚷?


    但知道苏培盛是为她着想,恐怕一会陈晟得将这些人训斥一番,有些话不好入耳。扶摇便道:“好,那我这便回去罢。”


    “福晋慢走。”苏培盛的腰又弯低了些,对春兰和小李子道,“你们都警醒些,扶稳福晋。”


    直到扶摇走远,那边才传来声响,但扶摇已经走得太远,根本听不清那边说什么,她回头,只望见苏培盛跟着陈晟向冯父走了过去,田里众人做鸟兽散,只有冯父和叫齐裕的男子留在原处。


    扶摇转了一圈回到水塘边歇脚,叫小李子帮她把木桌木椅从屋内搬出来,等着坐的功夫,忽然春兰轻声对她说了一句:“福晋,苏公公回来了。”


    扶摇转身,抱起手臂,这会儿苏培盛的表情比刚才在田埂明朗多了。


    苏培盛瞧见她,收敛神色,急步走到栅栏边,“福晋安好。”


    “公公好。公公的事都办好了吗?”


    “回福晋,办,办好了。”


    扶摇不说话,戏谑看他,不出所料苏培盛并未解释所办何事,既然没解释那就是四爷的吩咐了,四爷吩咐的事,苏培盛是不敢多说的。


    “奴才得回去伺候四爷了。”


    “去吧。对了,记得提醒四爷,咱们午后出发,别忘了时辰。”


    “奴才遵命。”


    小李子搬了桌椅到水塘边,与此同时,厨房正好送来两盘切好的脆桃甜瓜,两名送果盘的妇人到扶摇跟前行礼请安,又说了两句奉承话,扶摇瞧瞧果盘,盘里装的虽不是甚珍稀


    水果,摆盘却格具心思,为犒劳她们的用心,扶摇让春兰给她们一人赏了一两银子。


    两名妇人笑容满面,双手捧过银子,又将银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放到衣内。


    二人你推我我推你极兴奋地走后,春兰束紧荷包,小嘴不高兴地撅起。


    扶摇正叉起一块桃肉递到她嘴边,看这表情好笑,待春兰咬下桃肉,便问:“怎么了?让你把银子分出去不高兴了?放心,回府让程嬷嬷补你。”


    春兰像只小松鼠似的,快速嚼了两下,咽下桃肉,矮身先道一句“谢福晋赏。”叹气道:“福晋有所不知,刚才那个穿青色裙、头上还簪了朵桃花的,是冯姑娘的母亲呢。”


    扶摇微讶,回想一番那妇人的面容,“竟是她?”


    春兰又叹了一声,“她女儿已是那般水深火热的田地,她却还有心思到咱们这里献殷勤。”


    扶摇默了默,另叉起一块甜瓜,递到小李子这边,小李子的两只手已经捧起,“谢福晋赏!”


    扶摇晃了晃果叉,甜瓜就掉到小李子的手心。以往在屋内扶摇总这么喂他们。


    扶摇对春兰道:“你又知冯母不心疼她女儿的处境?你又知她是真心来咱们这献殷勤?”


    “这”春兰哑口。


    “咱们不了解内情,不好瞎猜的。”


    话刚落,就听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从水塘沿岸传来。


    冯瑛抄小路火急火燎直奔四阿哥住所,但四阿哥院前有护卫把守,她原本打算跪在院前,求四阿哥收回成命,猛然见福晋在此,脚下一刹,只思索片刻就冲去了扶摇面前。


    小李子拦住她。


    “站住!”


    小李子都没来得及说第二句,冯瑛噗通一声跪下了。


    “求福晋饶我!”


    第117章 第117章麻烦大家重看上一章,……


    “昨日福晋面前,民女未要任何赏赐,但今日奴婢有一事关性命的请求,不知福晋还能不能看在那一碗蛋黄羹的份上,帮帮民女!”


    扶摇皱眉,“何事?”


    “民女父亲……”冯瑛哭泣道,“未问过民女的意思,便将民女卖给了贝勒府!若是为给小阿哥煮羹,民女可将食谱写下交给福晋,实在不行,民女随福晋进府两日,手把手教掌勺师傅!奴婢愚蠢笨蛋一个,普天下比奴婢机灵聪慧又愿侍奉福晋的比比皆是,但求福晋开恩,绕过民女,民女实在不想离开此地,求求福晋!”


    扶摇诧异不已,总算明白苏培盛去找冯父所为何事,四阿哥竟然……竟然要带这个女子回府?


    “你不是有婚约的吗?”


    适才听那姓齐的公子说,这姑娘的未婚夫现在身上带孝,二人三年之后才能成婚,扶摇心想,如果四阿哥是为了让弘晖能随时吃上这姑娘做的蛋黄羹,那三年之后,这姑娘嫁人,便可以离开四贝勒府了吧?


    然而冯瑛却哭着摇头,“苏公公给了我父亲一大笔钱,让我父亲去向王家退亲,婚事……婚事只怕是要作废了!”


    “……”这不是强抢民女?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强抢民女???


    这种事发生在古代并不奇怪,但发生在四爷身上古怪至极!


    扶摇不再认为四爷做到这个地步只是为了让弘晖吃蛋黄羹,那么,四爷看上这姑娘了吗?


    扶摇不禁打量起来,这姑娘四肢匀称、五官清秀,或许是因为在田庄长大,眉眼中透出一股坚韧,她确实和以往所见女子都不一样。


    “小李子。”


    “奴才在。”


    “去叫苏培盛。”


    小李子进院去找苏培盛,幸好苏公公不与四爷同在屋里,否则小李子还要再绞尽脑汁想想怎么让苏公公出来片刻,而不惊动四爷。刚才那姑娘一番话,任谁听去都会觉得四爷已经看上这丫头。


    四爷的决定无法改变,小李子不愿福晋和四爷为此事生嫌隙。


    苏培盛靠在门外打盹儿,将事情办妥后,他刚才已经回禀四爷。等冯父将此事告诉冯瑛,不出意外,冯瑛会亲自过来谢恩,然后就会跟着福晋一块回府了。原本冯父也想跟苏培盛过来,向四爷谢恩,但被苏培盛阻止。


    小李子悄声来到门外,和苏培盛略说一番,请苏培盛移步,未料,苏培盛让他稍等,转头就要进屋。


    小李子拉他,“苏公公,您这是?”


    “哎,得和四爷禀一声。”


    “不是,”小李子急了,“福晋只想了解一二,公公何苦惊动四爷?”


    苏培盛皱眉,“这件事啊,我也没法解释。想不到这位冯姑娘竟还是个烈性子,敢闹到福晋跟前,你等等,此事我须禀告四爷。”


    苏培盛说罢拍开他的手,转身轻扣两下门扉便进去了。


    小李子焦急地等了一会,稍顷,门扉微开,苏培盛出屋,掩上房门,对小李子道:“走吧。”


    “公公,四爷说了什么?”


    苏培盛瞪他。


    小李子抿唇低头。苏培盛盯他片刻,拍了拍他光光的脑袋,尖细的嗓儿压低:“小李子,去了后宅,就不知谁是真正的主子了?”


    “奴才不敢!”


    小李子惶恐下跪,苏培盛把他提起来,“行了别多事,福晋还等着呢。”


    苏培盛微笑弓腰来到扶摇跟前,打了个千儿,“四爷让奴才来请福晋。”


    “……”扶摇眼皮一跳。


    “四爷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了?”


    “回福晋,四爷知道了。”


    ……好你个苏培盛!


    眼见近午时了,该是传膳的时辰,扶摇每走一步就更懊悔一分。


    为什么要出去逛,为什么要听八卦,为什么那一刻心中升起怜悯,她还不如老老实实躺在屋里睡觉!


    苏培盛领她到四阿哥房前,轻扣了两下门,里头传来四阿哥的声音。


    “进。”


    扶摇忐忑进去,其实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她是没有立场,也没有相应的权利去阻止的,以她对四阿哥的了解,四阿哥一旦做下决定,根本就不会动摇。


    所以,她不明白四阿哥为何却要她过来。


    四阿哥面向轩窗,双手背在身后,扶摇走过去,唤了他一声,“四爷。”


    四阿哥转身,看着扶摇,忽然笑了一下,他抬手,掌心向上,四指微微并起,向扶摇勾了勾,“离我近点。”


    “……”扶摇走近两步。


    在开口之前,四阿哥拉住她手臂,把她往前轻拽,猝不及防,扶摇被带进了他怀里。


    这走向实出乎意料,扶摇愣愣的,皱起眉头,感受到四阿哥一只手按着她后背,一只手按在她后脑。


    四阿哥长舒一口气,“多一个人放你屋,伺候你,不好吗?”


    扶摇腹诽:究竟是为伺候我,还是为伺候你?


    她被这想法陡然吓了一跳,按理说,四阿哥想要女人伺候,会如此拐弯抹角吗?


    忖度片刻,扶摇道:“我屋里人已经够多。”


    四阿哥没说话了。


    扶摇抬手,轻轻抱着他的腰,四阿哥身上传来一股檀香和墨香,随着相处逾久,这味道令她安心,“四爷,你想要她吗?”


    呼吸反复循环,四爷依然沉默,然而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扶摇的心沉了下去。


    她疑惑为何仅仅一个半日,四爷就看上了那个姑娘,她忍不住想,难道在来此之前,四爷就已见过那姑娘?四爷此番正是为她而来吗?


    可若为她而来,为何偏


    偏捎上她?


    哦……所以是为了今日,能让那姑娘作为福晋新收的婢女,正大光明随他回府?


    那又为什么带上耿格格?这两日他根本没去见耿格格。


    “冯瑛有情有义,是个会知恩图报的姑娘,人也机灵聪敏。”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以后有她帮衬,你处理内务会更顺,我也放心。”


    必要时仿效前世,让冯氏李代桃僵顶了耿氏的身份,虽这一世冯氏和耿氏全无相像之处,但那不重要。


    前世扶摇从耿氏处得到庶妹重病的消息,耿氏怂恿扶摇入宫,以致扶摇被太子妃摆了一道,扶摇晕倒后太医查出扶摇已有身子,但没多久,扶摇小产了。


    回忆至此,胤禛收紧双臂,将扶摇拥得更紧了些。


    耿德金与索额图一丘之貉,但前世的康熙四十一年这二人已生嫌隙,皇上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之罪将索额图拘禁,正是招揽耿德金、彻底铲除索额图的绝佳时机。为此,胤禛必须留着耿氏这个身份。


    冯瑛的出现乃天赐机缘,既然在未来他能封冯瑛为裕妃,那说明,在中间很长的这段日子里,冯瑛的确没令他失望。


    扶摇“哦”了声,这一声打断胤禛的思绪。


    他不是听不出扶摇的失落,但扶摇若真懂他,就该明白,他已决定的事,不容质疑和反抗。胤禛道:“那就这么定了,即日起让她跟在你身边。”


    他话刚落,扶摇就埋下了头,抵着他的胸口,把脑袋垂得更低。


    扶摇摇了摇头,声音很闷很沉,“我不应……”


    “……你说什么?”四阿哥分明听清了,他皱眉将扶摇推开,让她不能再抵着他的胸口。


    扶摇抬头,对上他的眼,“四爷,我说我不应。”


    “如果四爷执意要带冯瑛回府,四爷大可自行去做,但四爷要让她跟我,我不愿意。”


    “四爷知道冯瑛刚才在外面求我吗?她说她不愿意离开此地。她不愿进府,我却把她拘在身边,让她从自由之身沦为奴婢……我会做噩梦。”


    四爷沉沉注视她,“你总是如此。一点没变。”


    只触碰到他一点点目光,扶摇就感受到他适才所说“不容质疑与反抗”的压迫感,扶摇垂眸,其实她自认为已经改变很多,比如她会习惯别人动不动给她下跪,会习惯每天都有人向她汇报内宅的大小事,她还学会了算账呢。


    但在本我和乌拉那拉氏这个身份的拉扯中,扶摇还是想保留一些自己原本的认知。


    她来自一个没有奴隶的时代,她要记得这件事,否则,她便不是穿越成乌拉那拉氏,而是被原本的乌拉那拉氏吞噬。


    “扶摇,我做的决定,没人能改变,即便是你。”四阿哥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明白。”扶摇道。


    “你明白,这是最可恨的。你一直明白,但你总要如此,令我动怒。”


    扶摇捏着手指,她不想去向胤禛说什么冯瑛的出身本来就挺苦的了,冯瑛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被你轻易决定人生?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不要天天压迫别人……说这种话,不仅没用,四爷还会觉得她疯了。


    扶摇只是坦然看他,“对不住四爷,我又令你动怒。”


    四爷气笑,“对不住我,但你还是不愿回心转意?”


    其实若四阿哥决意把冯瑛塞到正房,扶摇也不能如何,她能做的只是表达立场,而她的立场对于现状没有半点作用。


    但此时此刻,扶摇就是要表达。否则,她会很难受。


    让四爷动怒还是让自己难受?


    还是让四爷动怒吧。


    还好还好,她是福晋,四爷总不会为这就要她的命。


    扶摇看出四阿哥气极了,那眼神恨不得把她丢进油锅翻来覆去炸似的,摆明自己的立场,扶摇一身轻松,她也回以一笑,“四阿哥也知道我的,我”


    话未完,四阿哥又把她拽了过去!


    扶摇冷不防撞到四阿哥胸口,额头被撞得生疼,她抬手给自个揉了揉,蓦地耳廓发麻。


    四阿哥俯身,嘴唇碰到她的耳朵,呼吸也打在那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爷是为你。”


    “狼心狗肺——”


    第118章 第118章……说话就说……


    ……说话就说话,怎么骂人呢?


    四阿哥难得这般怒火中烧,扶摇却觉得自己无辜极了,胤禛骂完那一句,犹不解恨,张口就咬上扶摇的耳垂。


    “啊!”扶摇轻呼,这力道不轻,可见他是恨极!


    但这样的举动又实在太亲密,扶摇心中微动,忍着痛倚靠过去,抱住他的腰。


    “四爷……那能不能也为了我放过冯瑛。嗯?”


    咬在耳垂的力度稍轻了些,扶摇知道那不是他绕过她,而是他犹豫了,如他所说,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扶摇的双手从四阿哥的腰挪到四阿哥微凉的脖子,四阿哥的后颈在她的抚摸下渐渐升起温度,感受着男人呼吸中细微的变化,扶摇仰头,在四阿哥颈侧落下细密的吻。


    她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啄四阿哥,四阿哥不得不放开她耳朵,抬手推她。但扶摇不管不顾,竟然大胆起来,垫着脚尖,嘴唇追着他的脖子不放,四阿哥一面躲,一面抓她的手推她,然而扶摇就像块牛皮糖。


    四阿哥被亲得脖子痒,拿扶摇毫无办法,躲着躲着,他僵硬的面色不知不觉柔软下来。


    扶摇和四阿哥贴在一起,四阿哥的胸腔忽然震动两下,同一时刻,扶摇听见头顶传来四阿哥惯有的笑声。


    那种笑既不属于放声大笑,也非刻意遏制的闷笑,四阿哥没有在克制,他只是如往常那般,因愉悦而笑。


    然后扶摇听见他叹了一声。


    四爷拉开她,垂眸捏了捏她的脸,“别闹,又没规矩了,整个人贴我身上像什么样子?”


    若他真想推开扶摇,怎会不使出一点力气?扶摇当然明白,正因如此,她才敢放肆。她又贴了过去,抱住他的腰。


    这一回,安安静静,等着他说他改变主意了,或者说一切不变。


    其实扶摇怎会看不出,四阿哥对冯瑛肯定有动心,但扶摇就赌那份心动到底值几斤几两。


    “苏培盛!”


    四阿哥轻拥扶摇,忽喊了一声,知苏培盛就守在门外,扶摇一个激灵,赶忙从他怀里挣脱!


    二人独处时可以肆意妄为,没脸没皮,但凡有第三个人在,扶摇还是要脸!


    苏培盛应声进屋,“四爷。”


    “叫冯姑娘回去,不必跟咱们走。”


    听见这话,苏培盛愣了愣,他才给了冯老头二十两银子,契书都写了,还催着冯老头赶紧去退亲以免夜长梦多,废这些劲怎地说不要就不要了?


    转眼见福晋同样怔怔望着四爷,瞬间便明白,里头估计是有福晋一份。


    四爷竟为福晋甘愿丢掉唾手可得的女人?须知四爷一贯冷情,遇到个能令他心动的女人可不容易!


    为四贝勒府着想,苏培盛肯定是更愿意他家四爷多开点荤,眼下府里宋格格、李格格皆不得宠,新来的耿格格也不见得四爷上心,子嗣绵延的事就指着福晋一个人?能成吗!


    踌躇了片刻,想劝谏一二,但碍于福晋在场又不好开口,接着就听四爷道:“还不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


    扶摇站在一边,看着四阿哥不似刚才那般阴郁的脸,四阿哥的脸色好像忽然就放晴了,好像想通了什么,忽然变得豁达坦荡。


    苏培盛走后,四阿哥看扶摇一眼,走向书案,“愣着做甚,过来,为我研墨。”


    “四爷……”


    虽是她所愿,但当这一刻到来,扶摇还是恍恍惚惚。


    四爷竟然为她改变决定。


    天呐。


    她赌赢了耶!


    苏培盛在外头看到小李子,小李子殷勤上前,笑嘻嘻,“公公。”小李子可不敢再问主子的事,只是见苏培盛出来,出于礼数,向他问个好。哪知苏培盛反瞪他一眼,那脸色,比刚才苏培盛劝他搞清楚谁是主人时还脸黑!


    冯瑛还跪在水塘边,齐裕也来了,和她跪在一起,苏培盛看不得这两人儿女情长的姿态,黏黏糊糊,看得人烦!他一脸嫌弃翻过栅栏,落地时还险些崴了个脚。


    “冯姑娘,你回去吧。”


    冯瑛抬头。


    苏培盛冷乜一眼齐裕,“可惜了,冯姑娘没那个福分,四爷吩咐,你不跟我们回府了。”


    “太好了!阿瑛!”齐裕鼻青脸肿,脸上绽出笑容,他刚裂开嘴笑,脸上各处被打破的皮肉就都扯在一块,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忍住笑。


    冯瑛连“是真的吗?”都不敢问,她立马向苏培盛磕了个头,“谢公公!谢福晋!谢四爷!”齐裕也跟着磕。


    苏培盛看她俩这


    苦命鸳鸯的样子,虽嫌弃至极,却又忍不住道:“冯姑娘,先前我让你父亲去退亲,顺利的话你父亲这会也该退亲回来了。这一次遇到福晋和贝勒爷,算你们走大运,以后好自为之。”


    过了这一难关,不代表以后就能顺风顺水,冯父是何小人嘴脸苏培盛是见过的,没了这个王富,以后还会有张富、李富,与其掉那样的火坑,还不如跟着四爷,说不定以后大富大贵。


    冯瑛抿唇,“民女明白,谢公公。”又磕了一个。


    冯父还没回来,苏培盛当然不会干等,苏培盛去找庄头,将一干事宜都交代了,让庄头先确认冯父已经退亲,再将契书当着冯父的面作废。


    而且,他还要庄头拿回二十两银子。


    吃过午饭,一切妥当,便该回城了。


    庄头携众人在庄前空地恭送,一如来时那般。


    四阿哥这回骑马回城,上马前他看了一眼冯瑛和齐裕。


    前世走马观花而过,他仿佛看见梦境,在苏培盛端来的那些绿头牌中,裕妃的牌子消失了。


    苏培盛上前将如何处置冯父一五一十禀告,四阿哥听后,目光移向齐裕,向那个方向点了下下巴,“听说明年乡试他也参加。二十两借他,他日高中,让他双倍奉还。”


    苏培盛惊讶,“那,那他要是没高中呢?”这穷小子一看就是身无分文,若没高中,岂非便宜他?


    “没高中五年之后还二十两,”四阿哥笑,“你问他愿不愿意。”


    苏培盛一头雾水地去了。他认为齐裕虽穷酸,但不像贪财之人。没想到他看走眼了。


    齐裕捧着那二十两,喜不自胜。但他转头就把那二十两给了冯瑛。


    “阿瑛,你说用这钱去你家提亲,够吗?”


    周围都是四邻,听见这话不禁低呼调笑起来,还好冯父不在,否则待人散去,齐裕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打。冯母在两人身后叹气。


    冯瑛被问得脸皮通红,瞪他一眼,握住银子。


    苏公公说得对,这次是他们走大运,但他们不会永远走运,得想法子将命运握在手里。


    冯瑛看向苏培盛,“齐裕,你告诉苏公公,这笔银子,咱们什么时候还上?”


    齐裕收敛笑容,随这话缓缓弓身行礼,再抬头时,他眼底坚定明亮,苏培盛从未想过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见这样的光芒。从前这人满眼都是冯瑛,但此刻苏培盛看出,他身上亦有抱负。


    齐裕道:“五年,四十两。”这话说出口,竟不会让人觉得他口出狂言,因他目光坦直,语气坚定,不卑不亢,反而让人感知到他话中底气,似乎并不是空口白话。


    “好!”苏培盛笑道,“五年之后,我来收!”


    扶摇和耿格格各坐一辆马车,她的马车在前,车轮开始滚动时,她掀起车帘望了望。


    冯瑛和齐裕站在一棵树下,那树很高很茂密,他们两人就站在树下阴影中,背后是一片几家人世代耕种的田野。


    暮春的田野,麦苗已经抽穗,青中泛黄,在微风里轻轻摇晃。田埂边的野草长得茂盛,蒲公英的白色绒球被风吹散,飘向远处。


    在这样敞阔浪漫的背景下,他们两个好像也真正变成了两个无拘无束的人。


    随着车轮滚滚,扶摇和冯瑛的目光交汇了,扶摇看见冯瑛拉了拉齐裕的衣角,然后两人一齐向她跪下。


    他们向她行了大礼,在铺满泥土的地面,二人起身时,扶摇看见冯瑛腕上露出一截红绳。


    冯瑛似乎也意识到她看见,但她坦然地将袖子撩了起来。


    “他们……”眼前日光闪了闪,扶摇顿时明白。


    此时才明白。


    她竟然未曾深想这一层。


    原来冯瑛的“想留在此地”,是为齐裕吗……


    扶摇弯起一个笑。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一边,冯瑛自然是听不见扶摇的这句祝福,但她忽然滚下泪来,差点惊坏齐裕。


    这姑娘极少在他面前哭,这两日却一而再再而三掉眼泪,齐裕一边自责,一边心痛不已。


    “阿瑛,怎么哭了?还在担心冯叔吗?你放心,等冯叔回来,咱们还把这二十两给他。如果他还是不愿意答应我们在一起,我就求他,你放心,总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回心转意。我不会再让他给你说一门亲事,我”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还没说完,只见冯瑛抹了抹眼泪,看着福晋放下车帘,马车走远,悲伤道:“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不应该撒谎,不应该骗福晋说我只会做蛋黄羹!”


    “啊?”齐裕更吃惊了,“可是你会做的很多啊,你不仅会做蛋黄羹,还会做鸡丝黄鱼、八宝鸭、炒面、酸辣汤……而且你的手艺可好了。”


    齐裕越说冯瑛越伤心,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啊啊啊我不该骗福晋的!”


    “哎,没事没事,以后福晋和四爷再来,你告诉福晋,福晋是大善人,会原谅你的,到时候你再给福晋露一手!没事没事,不哭了啊……”


    第119章 第119章康熙三十八年……


    康熙三十八年。弘晖两岁。


    一大早正院就忙碌起来,扶摇和四阿哥各在一边,由丫鬟伺候梳洗更衣,扶摇揉揉腰又揉揉眼皮,眼睛还有些睁不开,红燕往床上看了一眼,立马将被褥对折成个豆腐块,抱着出去预备下午清洗。


    扶摇换好衣裳,擦了脸,刚坐到妆案前,就听见儿子的哭声。


    王妈妈正抱弘晖进屋,还没来得及教弘晖给阿玛额娘请安,弘晖就小跑扑进了扶摇的怀里。


    王妈妈蹲身见礼,瞥见四阿哥,赶紧把弘晖抱回去,把着弘晖的小手,带着他做了个礼。


    “小阿哥,要说阿玛额娘万福。”


    弘晖:“呜哇呜哇呜——”


    王妈妈:“哎,这才对。”


    弘晖瘪着小嘴儿,勉强行了个请安礼,王妈妈才放开他。弘晖得了解脱,立马跑回来,扑进扶摇怀里。


    四阿哥若不在,扶摇是不会让弘晖非得做这些礼的。才两岁,就要人做足礼数,这种事只有四阿哥干得出来,他美其名曰,从小立下规矩,才能让这孩子方正成长。


    扶摇俯身摸摸弘晖的小脸,不禁回瞪一眼四阿哥,熟料四阿哥也望了过来。


    她赶忙收回视线,坐正身子,将弘晖抱到腿上,“哦哦哦不哭不哭,晖儿等不及去见妹妹了吗?”


    今日是三阿哥家小格格满月,连心十日前就送了请帖来,她这一胎来得极为不宜,扶摇听说生这孩子时,连心几度晕倒,差点没将孩子生下来。今日这场满月宴,扶摇必定到场,可惜四阿哥有公务在身,须得入宫,不能同往。


    二人视线相触,四阿哥正好扣上长袍,他当没瞧见扶摇刚才那为儿子愤愤不平的一眼,还没穿上褂子就走了过来,站在扶摇身后。他微微俯身拍了拍弘晖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一边说,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在扶摇腰上揉了揉。


    接着道:“等会上车让他们给你拿个软枕垫上。”


    扶摇心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虽如此说,但四阿哥按摩力道得当,把她的腰按得倒很舒服。


    正说话,苏培盛在门外禀道:“四爷,福晋,庄子上送来两袋薯干,说是冯姑娘亲手晒的,请福晋尝尝。”


    庄头来禀春收事宜,顺便替冯瑛送点小食过来,这一年来皆如此,来人偶尔帮冯瑛传一两句话,扶摇也知道了冯瑛原来并非只会做蛋黄羹这一道菜,原来冯瑛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厨。彼时扶摇还和春华调侃呢,早知道冯瑛厨艺了得,怎么着也得先将冯瑛带过来,让春华和冯瑛比试比试!


    春兰掀帘,在门口看见吃了一惊,好大的两袋,一袋就有半人那么高,她和春溪一人提一袋,进屋让扶摇先看一眼,然后倒出少许盛在盘里,呈给扶摇。


    扶摇不等她们拿筷,直接动手,往盘里拣了一根薯干,咔嚓咔嚓试了一根,又拿起一根,喂给身后的四阿哥。


    四阿哥看一眼她手。


    “…


    …才洗过。”扶摇道,把手继续往前一伸,四阿哥低头,把薯干咬了过去。


    “好吃吧?哎,四爷我都有点儿后悔了,当初你怎么不再坚持一下呢?你再坚持一下,咱们天天都有好吃的!”她话说到一半,四阿哥已经瞪她,但扶摇浑然不怕,她拣起第二根薯干喂过去。


    四爷偏头,不吃了,也不给她按腰了。他直起身,让旁边等着的丫鬟继续给他穿外褂。


    扶摇随他去,她知道四阿哥已经不在乎,四阿哥只是不喜欢她话里埋汰他。


    哎,苍天可鉴,扶摇真的没想埋汰他啊!


    转头看见小萝卜头也悄悄往盘里拣薯干吃,扶摇赶忙从小萝卜头手里抽出薯干,“不行不行,你牙没长齐,这玩意硬得狠,吃了牙牙要不好了!”


    弘晖嘴巴一抽一抽,又要哭,扶摇亲亲他的脸,让王妈妈快把辅食拿来,先喂弘晖吃一口,这孩子才止住哭意。


    扶摇抹一把他长长眼睫上挂的泪珠,倍感神奇,“怎么这眼泪说掉就掉?”


    那头四阿哥更衣整装毕,回她道:“难道不是学了你?”


    “……”扶摇扫一圈屋内,丫鬟们都在努力憋笑,连春溪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哼。她给儿子喂一勺鲍鱼粥,给自己喂一口薯干,“没事儿,虽然咱们掉眼泪,但是咱们好哄!”


    “……”四阿哥扫一圈屋内,没看到一个丫鬟的表情。因为丫鬟们全都死命埋低脑袋、咬住自己的唇,将平生最伤心事通通抓紧想一遍。


    四阿哥和扶摇一块出府,先将扶摇和儿子送上轿,四爷才翻到马背上。


    抬轿有四个大块头,轿边还各站三个,反观四爷那边,他骑马独行,一个护卫也没带。


    这一年来,扶摇能感觉到府中在发生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比如四爷在书房边增设了间会客厅,比如那会客厅里不时会进几位师爷,又比如,府里的管制愈发严,月前扶摇让小李子去四阿哥书房外给她摘桃花,小李子还没跳上去,就被两个小厮按倒在地。


    据小李子说,那两位他以前从未见过,他们非但不是太监,而且身手了得,那身手并非杂技人可比,那是真正学过武的人。


    那两个小厮并不知道小李子是扶摇打发过去的,因此截住小李子,后来知晓原委,他们亲自摘了几朵桃花给小李子。


    小李子回来时,双腿还发软。


    四阿哥骑马与轿子同行了一段,扶摇掀起车帘,看着他阔朗的肩背,那个结实身躯在春宵帐暖的时候让她欲罢不能,但此刻扶摇五味杂陈。


    扶摇知道,四阿哥在做一些事,四阿哥将四贝勒府严密地保护了起来,而且恐怕她不能问。


    哎,怎么就没好好学学历史?


    只知道四爷将来会登基,只知道九龙夺嫡的一点点皮毛,却不知道在这之前的十多年里四阿哥是怎么过来?


    扶摇扒在窗边,眼巴巴望他。


    四爷笑,看一眼前方,瞥一眼周边,压低声道:“昨晚你就是这么看我。”


    “就是喜欢看,不行?”


    “行!”四爷很大方道。


    “噗”扶摇笑起来,黏糊糊地看了一路。


    第120章 第120章今日虽是诚郡……


    今日虽是诚郡王府小格格的满月之喜,但阿哥们都奉旨进宫了,三阿哥也不例外。三阿哥既不在府里,也就没得必要宴请男客,外院冷清,内宅却热闹不已。


    扶摇和三福晋、五福晋坐一桌,王妈妈抱着弘晖坐在她身边,正菜还未上,连心先就让厨房给弘晖炖了锅鲫鱼粥,让王妈妈喂弘晖先吃着,弘晖嘴里有吃的,便不再折腾扶摇了。


    逗了会儿弘晖,妯娌三人寒暄起来,五福晋他塔喇苏霖随口问道:“大福晋没来么?”


    连心给她斟茶,道:“人家是大忙人,陛下即将南巡,又不知哪些人要倒霉,她也算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半个顶梁柱了,什么事都亲自亲为,恐怕这回正忙着为大阿哥和尚书大人底下的属官铺路呢。”


    陛下南巡,对地方官来说,是麻烦,也是机遇。每回都有干得不好被查处的,但也有干得好的平步青云,这种时候,各家都在使力。那些任职时总搞小动作的就要传令下去,让其收敛,平时默默无闻的,便悉心竭力想法子,让其在陛下跟前做出点实绩,露个脸。


    董鄂氏娘家已在行动了,她自然知道大福晋那边多半也是如此,贵族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然而这里头不包括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整个氏族已经没有能人,全靠扶摇的阿玛费扬古的一身军功保着荣华富贵,但费扬古的手腕只适用于疆场,官场上却没几个相互庇佑的同伴。


    这次南巡的消息一传出,别家动作不断,只有费都督府安安静静。乌拉那拉家族不在意,四贝勒府也静悄悄,便也没人告诉扶摇了。


    扶摇喝着茶,一顿,“陛下今年要南巡?”


    “听说是有这个意思,都让钦天监择日子了,”连心反问,“你家四爷没和你说?”


    扶摇摇头,“这次哪些人随行?”从前倒是听过康熙几度南巡,治理河道、体察民情,每回都是随行百余人,浩浩荡荡一去就是数月。


    “名单还没出,都在猜测谁会跟去。上一回陛下南巡还是在十年前,诸位皇子中只有大阿哥和太子随驾南巡过,而今年阿哥们都大了,个个文韬武略,说不定都去呢?”连心道,“今日三爷进宫,我猜就是为此,我们三爷想去得很呢。”


    说着看向苏霖,“你们五爷是必去的,他和你交代了么?”


    苏霖点头,“五爷与我说了,不过不用我亲自张罗,嘿嘿,侧福晋已经打点好。”


    看着苏霖一派天真,连心摇头,“你那侧福晋把五爷的事情全都包完,你还觉着是好事?”


    “我觉得挺好的呀。”


    “……行吧,你觉得好就好吧。”连心看看苏霖,又看看扶摇,忽然觉着,自己怎么和这两人坐在一起?一个四福晋,一个五福晋,竟对朝中政局一窍不通!


    五阿哥本身也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苏霖这样也说得过去,扶摇怎么也懵然不知,若非其不上心,就是四爷将扶摇瞒得太紧。论心计、论学问,连心心想,她该和大福晋坐一桌才对!


    扶摇听她俩说话,又问了,“你为何笃定五爷一定随行?”


    连心白她一眼,“笨!因为太后也去啊!”


    生怕扶摇不记得,苏霖为她解释道:“五爷是在太后膝下长大。”


    “原来如此……”扶摇若有所思。若能伴驾南巡,当是美事一桩,游山玩水倒是其次,能开拓视野、随驾学习,四阿哥应该也会想去。


    下席后,连心带扶摇和苏霖到内厅瞧小格格,未免人多吵着小格格,扶摇吩咐王妈妈带弘晖在外间玩一会,然而弘晖抱着扶摇的腿怎么也不肯撒手。


    扶摇叹气,对连心道:“你们去吧,这小猢狲平常没这么黏我的,今日头一回出府,兴许是怕生了。”


    连心笑道:“你是我的贵客,怎么能让你和小阿哥在外面等,你就带孩子进来吧。”


    扶摇不带弘晖,是怕这孩子吵,毕竟小格格满月,是该凡事小心些。听连心这么一说,有些犹豫,“我就怕这孩子在里头闹腾。”


    “闹腾他的,快进来。”


    扶摇便抱着孩子进去了。


    三阿哥为小格格取名阿娜日,汉语名为宁曦,蕴含光明与生机之意。扶摇进去时,正好小格格醒着。


    她不哭也不闹,和前来看望她的人两两对视,眼底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欢喜,眼睛扑闪扑闪,可爱极了。


    “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苏霖逗趣道,“若能来给我儿做媳妇该多好,可惜……”


    可惜是嫡亲的表兄妹,不能促成这等好事了。连心笑了笑道:“有什么可惜?我董鄂家枝繁叶茂,有的是好姑娘给你做儿媳妇。”


    一面说着,她不禁看向苏霖的肚子,“只是咱们两家若结姻亲,我董鄂家的姑娘一定得做你他塔喇苏霖嫡子的福晋,你现在有动静么?”


    苏霖扁扁嘴,不说话。


    说来也是稀奇,阿哥们的长子大多由福晋所出,其中五阿哥府上却是侧福晋刘氏率先生下儿子,刘氏不仅为五阿哥生了长子,去年还生了长女,今年连府中的格格都怀身子了,苏霖这肚子却依然没半点动静。


    连心将求子方也给了她,苏霖称谢收下后,再也没有下文。


    连心也琢磨过,这方子百试百灵,总不会到苏霖这里就失效了吧?她也叫苏霖请太医瞧瞧脉,


    但苏霖不以为然,只说自己就是没这运气。


    反正五阿哥不在意,她也不在意。


    用扶摇的话说,就是佛系,苏霖和五阿哥,简直佛系到一堆了,侧福晋刘氏的出现反倒让苏霖正大光明地躺平。


    连心想象了一下将来让她的某个侄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呢?


    仿佛冥冥中被什么牵引,她的目光移向被扶摇抱起来,正挥手向襁褓里的婴儿打招呼的弘晖。


    “这一个……也很不错?”


    她话刚落,就见一个小物件从弘晖手里掉出,直掉进襁褓里去,差点砸到宁曦脑袋。


    连心心脏漏停一拍,差点神魂俱损,扶摇也被吓一跳,好在那东西小,丢的位置低,没造成伤害。


    去看时,原来是只小木马。


    扶摇低头,看见弘晖衣服上细线被扯断,这小木马原是红蕊给弘晖缝到衣服上玩的,当时缝着玩也没缝紧,线就有些开。


    扶摇严厉地拍了拍弘晖的手,把弘晖打哭了。


    “呜哇”——


    弘晖的眼泪连串似得,扶摇在那边向连心赔礼,他在这边放声大哭,扶摇要抱他出去,以免吵到宁曦,但其实,宁曦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弘晖的大哭脸。


    好像看到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就像有人在给她做鬼脸,宁曦两眼弯弯,竟像是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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