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越睡不着。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比往常晚睡多久,但就是从躺下开始就在榻上辗转反侧,躺得浑身开始酸痛也没能成功入睡。
他仰躺着,在黑暗中瞪着屋顶,想起白日里云崽叮嘱的话,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老实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和“出去找点乐子”这两种想法之间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屈从内心,下床穿上外衣,悄悄推门出去。
今夜全无月光,闻越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色,回身翻找出之前从山下带回来的纸灯,把里头的烛芯点了,提着灯再度出门。
虽然云崽煮的……奶茶?很可能是让他睡不着的元凶,但那茶比平日里喝的茶好喝多了,也不知道是如何煮出来的,以后还有没有。
胸腔里的心格外用力地跳着,闻越疑惑地用手抚了抚胸口,总不会是因为夜里偷溜出来感到心虚,他都快成惯犯了,至于这么心惊肉跳的吗?
路过大师兄的院子外,闻越下意识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快速走过,到了连廊才放松警惕。
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闻越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至于吗,大师兄又不吃人。”
其实大师兄从未动过怒,闻越也没法想象他动怒的模样,只不过他看起来总是比师门中其他人要严肃许多。师父和师姐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只不过师父偶尔会憋着坏,虽然师姐不笑的时候也够吓人的;掌门师叔始终是温和可亲的,只会在一些正式场合中表现出严肃的样子……
闻越在连廊上走得很慢,途中经过了师姐的院子,借着手中的灯光望见师姐门外的花。还是之前某次下山带回来的花种呢,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碧天一色?
牡丹花开得正好,他站在连廊那看了会儿那在暗处显得格外朦胧绰约的花影,继续往前走了。
他心不在焉,并不多么在意脚下的方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在下意识朝着剑冢的位置前进,此刻已经在云崽的院子外了。手里的纸灯无端晃荡,低头看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灯里那点烛芯闪烁一下,彻底暗了。
看来今夜不宜瞎逛。闻越从纸灯上收回视线,心跳亢奋然而兴致缺缺,正准备回去在自己的院子里熬过这一个晚上,身后云崽的声音突然响起:“师兄?”
闻越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纸灯飘飘忽忽地落在他脚边,里头的竹架子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你怎么也没睡?”他转过身,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
关云铮费劲地从屋子里搬出另一把竹椅,一手提一把椅子走得颇为艰难。闻越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一把,两人在院子里并排坐下。
“你院里不是就一把竹椅吗?这一把什么时候有的?”闻越拍了拍自己坐着的椅子。
关云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从师父那儿回来就看见院里放了一把,兴许是师姐拿过来的吧。”
闻越点点头,没再追问,靠在椅背上望着屋檐出神。
关云铮看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喝了奶茶睡不着吗?”
闻越闻声侧过脸来看她:“我今日歇下的时候和往日差不多,这样也会睡不着吗?”
关云铮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那模样看着,似乎还想再捋一把不存在的髭须:“那你就是喝奶茶容易睡不着的体质,我就不会。”
说完还有点高兴似的,翘了一边的椅子腿晃了两下。
闻越有点好笑地揭穿她:“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明早不是还得上学?”
关云铮瘪了瘪嘴,椅子也不翘了:“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
换做往常,闻越约莫是不会接下这个话茬的,虽说他与云崽已经做了一段时日的同门,但噩梦这种事是很隐秘的,询问梦境的内容就显得太过窥探了。
但今夜或许是他也情绪不佳的缘故,他忽然觉得接下这个话茬也没什么,大不了互相吐一吐苦水,然后明早一起忘掉。
于是他找了个话题,又或者说,说出了埋藏心底的心里话:“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我是落水后才能引气入体的来着?”
关云铮有点困惑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但没急着问,只是点点头。
闻越接着说:“我那时引气入体花的时间比你要长一些,但也是在入门后的一月内练成的。”他又开始盯着屋檐看了,“只是从我成功引气入体到现在,都没能拥有一把属于我的剑。”
关云铮没说话,闻越没有配剑这件事她前几天就注意到了,目前见过的师门人中,除师父和掌门这两位长辈之外,任嵩华和江却都是剑不离身的,连映的剑上次逃学回来时也见到过,只有闻越,她从没见过他的剑。
以为是不爱带在身上,原来是真的没有吗……
闻越从屋檐上收回视线看向她:“我之前跟你提起剑冢,怂恿你去,是因为我自己试过很多次都没能找到剑冢的入口,但那是因为我的先辈中没有修道之人,无法与剑冢中遗留的武器建立感应,想着没准你有,所以让你去试试。”
关云铮听出他的愧疚,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没事嘛。”非要说那次去剑冢有什么负面结果的话……可能就是多了把会骂人的剑吧,问题不大,她可以跟剑对骂。
闻越很重地叹了口气:“我也没问过你是不是愿意,再说了,你才入门几天,我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但你不是怕我会步你的后尘,很长时间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剑吗。
关云铮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再度伸手,拍了拍闻越的肩膀。
闻越瘫在椅子上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关云铮,语气听着像是已经调节好负面情绪了:“说说你的噩梦?当然,你不说也行。”
关云铮刚从噩梦中醒来那会儿,其实还因为梦境悄悄掉了几滴眼泪,现在被闻越配剑的话题一岔,有种哭懵了之后的茫然感,说起噩梦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因此语气听着有些惭愧:“也没什么,只是梦到了……我母亲。”
闻越自然以为她说的是关云筝的母亲,因此颇有几分不高兴地说:“上次你下山的事我还没问你,我大哥也不跟我说,你没被家里人欺负吧?”
关云铮不太在意这件事,先不说一个已经腐烂的家庭没有挽救的可能和必要了,就算挽救了享受到家庭温暖的也不是原身,况且她现在能力有限,还是安生在师父师叔的羽翼下待着,等变厉害了再去解决这些问题吧。
“没什么特别的,以后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关云铮实话实说。
闻越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以后下山去我家,反正我大哥一个人在家也无聊,给他找点乐子。”
我看你是把折腾你大哥当乐子。关云铮颇觉好笑地想。
“有时候际遇是很重要的。”她忽然这样说道,“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上仙山修道。”
闻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没想过我居然能在归墟待这么久,虽然每天似乎都是那么些事,但还挺有意思的。”
关云铮这下没忍住,真的笑出声了:“师兄,我说这话的重点不是后半句。”
闻越茫然看她,显然是还在找话安慰她的状态里:“那是哪句?”
月亮已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升起来了,屋檐泛着一层温凉的光。
关云铮笑着晃起她坐着的椅子:“际遇是很重要的,你没有配剑,是因为它是未来的际遇,”她看向头顶上空的屋檐,“你总会遇到的。”
****
半夜跟师兄在院里谈心的结果就是——关云铮第二天早上险些起不来。
在饭堂吃早饭的时候她甚至有点恍惚,感觉自己是灵魂飘来了但躯壳还在榻上躺着,眼神只要汇聚到一个点后眼珠就彻底不会转了。
连映没打断她放空,把粥端到她面前,放好勺子后看向另一边的闻越:“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闻越看起来比关云铮还困,吃着吃着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闻越扒着碗,头也不抬:“昨夜和云崽谈心。”
关云铮忽然被点名,迷瞪瞪地抬起头,对上连映探究的视线,如梦初醒似的解释:“对,昨夜和师兄谈心来着。”
“谈了多久,困成这样?”连映给闻越端了碟小菜,推到他面前。
闻越强行撑开眼皮,抬手夹了一筷子菜:“大概两个时辰……还是多久来着……”
关云铮抱着碗小鸡啄米:“两个时辰吧……”
连映看了两人一会儿,又觉得好笑又想叹气,正想说点什么,江却晨练结束来饭堂了,看师弟师妹在桌边挨个小鸡啄米:“这是?”
关云铮一边控制不住地犯困,一边用残余不多的理智想,大师兄这样严于律己的人应该没法理解有人大早上能困成这样吧……
连映和江却对视了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关云铮感觉周围太安静了,茫然地从碗里抬起视线,正对上江却伸过来的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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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的情绪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茫然。
发生甚么事了这是。
“清心决。”江却解释完,在桌边坐下了。
那会儿刚穿越过来见到连映的时候,对方也给自己施了一个清心决来着,看来这玩意儿还挺好用。关云铮于是点点头:“谢谢大师兄。”
连映看向一边的闻越:“还困?我给你也来一个清心决?”
闻越猛地抬起头,眼睛都瞪大了:“我不困了。”
关云铮:……好像师姐打算给师兄施的清心决,和师兄给她施的,不是同一个呢。
“云崽今早上哪位先生的课?”连映看关云铮低头喝粥。
关云铮刚才一直在机械进食,现在终于发现粥里有东西,疑惑地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褚宣生的课。”
她嚼完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粥里放什么了吗?”
闻越也有点困惑:“这是甘薯吗?”
“甘薯?”关云铮看着自己粥里的块状物震惊了,这口感和味道完全吃不出是番薯啊?有点硬,纤维感有点强,还不咋甜。虽然这个样子的块状物也不太有别的可能就是了……不然她也不至于那么不敢相信。
我那么甜那么软的番薯呢!
还有,番薯什么时候传入我国的来着?
哦,差点忘了这里是架空。那没事了。
“我们菜园子里还有甘薯吗?”关云铮端着碗,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演正好路过:“有啊,我种的。”
关云铮拿着碗和李演对视,片刻后还是没忍住,非常诚恳且痛心地发问:“你这都不甜,也能叫甘薯吗?”
李演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
闻越吃完早饭照例送关云铮去学堂,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她心不在焉,提醒道:“要到学堂了。”
关云铮回过神,眼睛亮亮的:“师兄,我想做一件事!”
闻越被她雀跃的样子逗笑了:“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关云铮刚想说,余光看见楚悯在不远处等着,拍了一把闻越的肩膀:“午间回去再同你说,上学去啦!”
闻越看着她跑远,笑着往回走了。左右无事可做,回院子里打个盹去。
楚悯还没等关云铮跑近就急匆匆迎上来:“昨日你没摔着吧?”
关云铮拉住她的手:“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受伤呢,怎么会从剑上摔下来?”
两人一起往学堂里走,楚悯看了关云铮一会儿,感觉她应该没受伤,对昨日的情况解释道:“那时候我的木剑不受控制了一会儿,就从剑上摔下来了,但是蒲先生当时就在底下站着,把我接住了,故而没受伤。”
关云铮点点头,心说章存舒找教学先生这件事上还是靠谱:“我也没摔着,被一个坏脾气老头扶了一把。”
楚悯有些想笑:“那不是你师伯吗?怎么叫他坏脾气老头?”
关云铮并不奇怪楚悯如何知道昨日是凌风起帮的忙,她怀疑楚悯在自己这里已经有了一层“无所不知”的滤镜,以后她说什么自己可能都会信。
两人在平时上课的位置上坐下,关云铮看了眼前方,褚先生还没来,于是放心跟楚悯蛐蛐道:“怎么跟你形容好呢。”
楚悯好奇地看着她。
关云铮忽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状似痛心疾首地说:“好好一个人,可惜长了张嘴。”
楚悯被逗笑,小声笑了好一会儿:“他很凶吗?”
关云铮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何止是很凶啊,昨天刚见到他那会儿他几乎就只会说一句话。”
楚悯笑眯眯地看着她:“什么话?”
关云铮回忆了一下凌风起昨天的样子,一抬下巴,眼神一横:“哼。”
楚悯再次被逗笑:“但我看你好像并不讨厌他。”
关云铮坐在长凳上晃腿:“我上次受伤的药还是他给的呢,就是脾气坏了点。”
真正讨厌的人,她大概会直接喊死老头了,凌风起这样的,要是以后有什么过分的时候,就……喊个臭老头泄愤吧。
楚悯点点头,用手轻轻摸了摸她之前受伤的手腕。
关云铮笑嘻嘻的:“我没事啦,一点也不疼。”
说话间褚先生已经走进了学堂,周围的絮絮低语声停歇,关云铮拍拍楚悯的手,两人转回身子,端坐着等待褚先生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