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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苏醒

作者:解书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早朝。


    ......


    “众位爱卿可有本奏?”景仁帝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皇上,臣有本奏。”


    ——是身着青色白鹇袍的钦天监监正。


    “哦?礼佛的日子这么快就掐算好了?”景仁帝抬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下面的人。


    “......回皇上,臣,连夜测算的吉时。”


    “哼。”他不咸不淡地轻哼一声,双手交叠起来,置于膝上。“真是辛苦了,说吧,算的何时。”


    算字加了重音?


    难不成里面有故事。乖觉如赵尚书,已经意识到了他话中的不对,圆润的肚子与眼珠同时朝钦天监监正侧过去。


    “皇上,除去灾厄乃是逆天命而行,昨夜过后钦天监上下夜不能寐。一致推定,若能在本月十三卯时一刻,在阳气与龙气交融之下,让祭祀的青烟升起指向中州的方向,可佑我大雍。”


    “行了,后日卯时一刻西山寺礼佛是吧?朕知道了。”


    “皇上!”


    “不必多说,其余众位卿家可还有事情启奏?无事便早些退下吧,朕近些日子睡得不好,若非急事,就不要半夜来宫里打扰朕了。”


    景仁帝单手撑着头,一脸疲倦地摆摆手,赶蝇虫似的就开始赶人。


    他的动作太过不耐烦,嫌弃的神色溢于言表。


    钦天监监正张圆了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景仁帝已经在冯保的高声和宋濂那个大嗓门的恭送下,利落离开。


    ......


    抑制不住地,监正伸手按上突突跳起的额角。


    有人凑近了他,低声问询:“监正大人,今日这是?”


    他哪有心思回复,昨夜冯保将他与柳春明一并送出宫后,柳春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同他交代便匆匆上了他的马车。


    今日早朝,柳大人更是好巧不巧的跟陆临渊一同称病缺席。


    他主动提起礼佛的事端,就是为了再努力一下。谁知这景仁帝长大了,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一副滚刀肉的样子,简直跟陆临渊学了一肚子的黑心肝。


    呸!


    监正忍不住磨磨后槽牙,臭着脸侧过身往外走。显然是不打算同赵尚书解释的意思。但赵尚书何人?官场打滚二十余年的资深老油条,那可是石头拦路也得给对面磨穿孔了留出缝隙挤过去的主。


    “监正大人莫不是因为大雍的国事着急起来了吧?可莫要因此跟皇上生出嫌隙。皇上今日早朝哈欠连天的,可见烦心事不少,监正此时可不敢同皇上闹心。”赵尚书用手托着肚子,跟在监正身后踮着脚迈过金銮殿门槛。


    除了金銮殿守卫的看管范围,赵尚书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对钦天监监正道:“听说近些日子皇城混入了些胡人刺客,给百姓们造成了不少麻烦。就躲在西山那片儿,昨夜皇上派人去追剿,居然还没找着。那么老些刺客,悬在天子头顶,他哪能放心得下?这不今早你一提,皇上就想起这事了,祈福的事儿丢到了西山寺。”


    “我看祈福是真,亲自去剿刺客也不能假吧!”


    赵尚书一番话仿佛惊雷在钦天监监正耳边炸响。


    “你说什么?京城出现胡人?!”


    他的脑海中嗡地一声振响,因不耐而眯起的双眼忽地瞪大。


    难怪啊,难怪。


    难怪昨天柳春明那老狐狸失态到气结,当场离开。他敢断定,西郊胡人窝点的事情与柳家必脱不了干系。


    原来柳春明找他合作时一直不肯说的后手就是这个......


    监正想起那日柳春明信誓旦旦的许诺,心中先是欣喜,欣喜在胡人助力下他们的赢面会大上许多,再是庆幸——


    幸好,他按照原定计划,将日子定在了后日。


    事到如今,只期望在这短短的二十四个时辰内,那帮边境的老鼠能够藏的深些......


    ...


    乌衣巷,阮府。


    四下无人,男人单手撑墙,一个纵身跃下,熟门熟路翻进了阮家小姐院中。


    男子与未出阁的小姐私会,本该是不合礼数,但推门出来的丫鬟却不觉得有丝毫不妥,反而似乎等了许久似的,在见到他来的第一眼,便急匆匆将准备已久的手炉塞到他手上,一边将人迎进屋。


    “陆大人,您可算来了,小姐等您许久了。”


    “嗯,辛苦你了。”陆临渊拢了拢外衫,接过春桃手中的暖炉。


    入冬才不久,但自己愈发畏寒了。


    也不知能否在凛冬彻底来临之前,将危机完全解除。


    若是可以的话,下一个春季,他想去趟江南。


    他轻轻甩掉脑海中不着边际的画面,“笃笃”两声后,推门走进里屋。


    “吱呀——”


    室内安静,落针可闻。窗户将不停歇的寒风隔绝在外,暖融的气息在屋内流淌。


    “阮”姑娘


    “嘘——”


    陆临渊进来时,少女坐在罗汉塌上侧面对着他,怀里搂着柳惊鸿。


    听到他推门进来的声音,阮绮华没有抬眸,只是轻轻颔首,然后用手指轻轻按压在唇边,示意他先勿要开口——莫要惊扰了她怀里的人。


    顺着她的动作一眼看过去,她怀中女子的面色依旧苍白,但细看下来,眼睫似乎有了轻微的颤抖。


    陆临渊心中隐隐有了想法,但并不敢肯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从心底涌上,让他脚下如同生根一般,不敢走上前确认。


    直到阮绮华朝他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陆临渊才定了定神,顺从地向前。


    他只是有些话同阮绮华交代,不会太久,也许柳惊鸿只是伤情有了好转,不会当即醒来呢?


    男人径直走到阮绮华身前,面色如常。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大人,您可以同她说话,她听得懂。”


    不......不会如此凑巧吧??


    陆大人有些僵硬地转过脸去。而阮绮华努努嘴,强行压住嘴角的笑意。


    视线交汇,柳惊鸿的双眼澄澈如水。


    那双眼里有虚弱和痛楚,却分明,没有半分怨怼。


    半晌,陆临渊抿唇,充满歉意地向柳惊鸿拱手,他道:“柳姑娘,我知你经受了太多苦痛,甚至这之中有部分是柳大人为了针对我,而阴差阳错让你遭的折磨,陆临渊在此,向你”赔礼了。


    一只干枯发黄的手颤抖着伸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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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歉疚。


    柳惊鸿被伤痛折磨得太过瘦弱了,她几乎只剩下一把干柴。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袖口往下落了一大截,露出来枯黄的小臂。


    上面的伤痕新旧交错。


    连见惯诏狱里死囚受刑惨状的陆临渊不忍多看,这样瘦弱的一个女子,遭受了这样多的折磨,甚至还要因为他而饱受寒毒之苦。


    “她的意思是,不应该怪你,而要怪柳春明。大人莫要过于愧疚。”


    阮绮华开口。


    实际上,柳惊鸿昨夜便醒了。大概是太担心自己能否活到再次醒来,于是当夜她看到阮绮华的第一件事,便是磕磕绊绊比划着,要将自己知道的柳家密辛和盘托出。


    “她现在的情况还很不平稳,身子亏损太重,大部分时间仍要沉睡。”


    “今日是她想见你,亲自告诉你,不必为她感到内疚,她只希望你根除柳春明这颗毒瘤,替她与她娘亲复仇。”


    柳惊鸿七岁时,便知晓自己的父亲在府外养了个外室。


    对此,她并不意外。


    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身子便亏损得厉害,无法再生育。


    而她的父亲,是连中三元,一路飞升的朝堂红人,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


    不可能不求个儿子的。


    所以七岁的她在知道自己父亲养了外室的消息时并不意外,反倒有一股压抑在心底的猜测终于实现的舒畅感。


    终于。


    平心而论,她并不反对,也并不意外。当朝官员大多妻妾成群,子嗣众多。他们总是从众多的子嗣中挑选培养最有潜力,最有能力帮助家族的一个。


    像她父亲这般的重臣膝下却只有她一个女儿,才是异类。


    她这个脾气暴的女儿都不反对,她娘这个软性子正牌夫人便更不可能有异议了。


    只是,为何父亲不将人带回府里呢?


    这个疑问直到她十岁生辰那日,终于得以解答——


    因为他爹的好外室,子嗣艰难。在他们好上的第三年,才终于大着肚子耀武扬威的上了门。


    ......只可惜,生下的还是女儿。


    也只能生这一个女儿了。


    柳惊鸿在漆黑的柴房啃着馊馒头的时候想过,若是姨娘生下的是一个儿子,她的阿娘是否就不用死了?


    因为自己是女儿,没法跟姨娘的儿子抢东西的。阿娘也不在乎所谓的正妻之位。


    但是没有这种可能,柳如霜确实是她的妹妹。


    苦咸的泪水混着馊馒头,也算是有些滋味。她就这样就着眼泪吃下了一顿一顿的馊馒头。


    直到柳春明第一次走进柴房,发出那种震惊的表情,然后关心她,让人带她沐浴,给她吃饭。


    她太久没有吃过那样的佳肴,很想大快朵颐,但她忍住了。她以为她的父亲终于想起了被姨娘关起来的她,所以希望自己表现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像个官家小姐一些。


    但没有然后了,用过膳的她很快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还是在冰冷的,柴房的地面。


    直到很久以后,在无数个痛不欲生的阴雨天,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顿饭,应当只是淬了毒的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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