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VIP]
一道道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片阴影自头顶略过,遮挡一瞬光线,云榆啃着灵果,下意识往上一看。
无数修士从各处涌来, 远比昨晚在这安营扎寨的多得多。
含在口中的灵果散去味道, 云榆瞪大了眼睛,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
这座遗迹竟然能吸引到这么多人。
裴依宁等人早有预料, 反应不大地继续往前走, 原以诗和风浅念低语。
师姐们都不急,她急什么。
云榆又啃了口灵果, 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三人。
察觉到她的安静,裴依宁脚步慢了几分, 有意等故意落在后面的人,后面人始终与她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裴依宁止住步伐,等云榆不情不愿地与她并肩,才是迈步而行。
“云师妹,这果子好吃吗?”裴依宁又递过来一根晒干的肉条, “这个吃吗?”
云榆没出息地伸手:“谢谢师姐。”
风浅念听闻两人动静, 扭头, 恰好看见这幕, 手一伸, 笑道:“你么两人在后面开小灶, 不分给我们尝尝吗?”
被风师姐三两句话弄的羞涩不已,她看看裴依宁, 又看看咬过的肉干,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头不语, 当做没看见。
裴依宁翘唇,拿出两根递过去。
风浅念不与她客气,直接接过,分了根给观察前方动向的人一根:“后面给的,味道应该会很不错,要尝尝吗?”
原以诗淡淡“嗯”了声,接过掰下一点填入口中,剩余的也不吃,捏在两指尖间。
“滚开,先来后到懂不懂,我守了一夜,你们说先进就先进,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凭我们拳头比你硬!”
“……”
激烈的吵闹声从前方传来,一方数量多的将一开始喊叫的那批人团团围住。
领头人斜后方的男子不屑地提起剑,对着一众散修指过,阴测测道:“还有谁有疑问?现在提出来。”
他的胸前绣着一朵火焰形状,下方用古文篆刻出“焰”字。
是苍焰宗的人。
被指到的散修纷纷后退,即使有实力高强者也是沉默不语,不愿与苍焰宗的人交恶。
见无人上前,那人气焰更为嚣张,不屑地拍拍一开始叫嚷人的脸:“你还有意见吗?”
被拍之人愤恨不已,胸膛往前一靠,就要动手,却被与他一同的伙伴拉住,低声耳语:“他们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起的。”
显然是听见这句话了,提剑男子冷哼一声:“以卵击石。”
“平新荣,回来。”苍焰宗领队越天干道。
平新荣收剑,退回至越天干身后。
越天干歉意一笑,对着被平新荣在众人面前羞辱的人拱手一拳:“这位兄弟,实在是抱歉,是我管教不得,还请你不要见怪。”
他如此一说,本就没实力与苍焰宗做对的人只能拱手回礼,任由这件事告一段落。
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云榆翻了个白眼,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苍焰宗真是好生不要脸。
她心里默默唾弃,面上不动声色地啃食灵果。
对她多有熟悉,捕捉到云榆一瞬而逝的表情,知她对这件事看不惯,温声安抚:“先进遗迹不一定能找到好东西,兴许还会丢了性命。”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云榆双手捧着灵果,无辜地眨眨眼。
经此,提前来此蹲守的散修们敢怒不敢言,实力压制下,他们根本无法反抗苍焰宗的人。
而那些其余宗门的弟子,因不触及自身利益,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因为有苍焰宗的带头,带着自家宗门的人先一步进去了。
原以诗等人并无多大变化,她们没有穿含着宗门标识的衣衫,混在一众散修者中,随着人潮一点点进去。
但若是仔细观察,在她们四人的周围,人流总是与她们间隔半米,无形的空气墙将她们包裹其中。
裴依宁拉住云榆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随前人:“云师妹,人多,别走散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四人进入遗迹中。
内部四通八达,在她们前面进入的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空气中凝结着新出的血腥味。
刚入遗迹,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原以诗随意挑选了一条通道走进。
裴依宁掌心一摊,隔空取出数张符纸递给云榆:“云师妹,这几张符纸你收下,关键时刻,可护你安全。”
大致看了眼,这几张符纸与她给裴依宁的并不一样。
云榆不客气地收下:“谢谢师姐。”
这条通道尽头是两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房门打开,露出内里存放的物品。
隔架上摆放着一瓶瓶丹药。
裴依宁眯起眼睛,眸光中幽深的光芒流转不断,一瓶瓶丹药释放出的药香在她眼中形成一缕缕实质,漂浮在空中。
原以诗给她一个眼神。
裴依宁微微摇头。
云榆悄悄拉下裴依宁的袖子,很轻地问:“师姐,这些药有问题吗?”
她对丹药不了解,但宁依是丹修,说不定能看出其中隐藏的问题。
裴依宁轻点其中一间房内的药瓶:“这间房内的并无问题。”
她视线转动,看向另一件房,不同于上一间,这间房内药香凝成黑色的雾霾,笼罩住房间。
有雾霾悄无声息地往外漂。
裴依宁攥住云榆的胳膊往后快速退去。
原以诗和风浅念反应迅速,在裴依宁两人退去的瞬间,极速往后移动。
“那间房里的丹药有问题?”风浅念问。
裴依宁点头:“第一间房内的丹药是正常的,但第二间房里面,含着毒雾。”
“我怎么没看见毒雾。”云榆小声插话。
话音未落,三位师姐齐刷刷地看向她,云榆连忙捂住嘴巴,做了个拉起的动作。
裴依宁正欲解释,下一刻,有脚步声响起,她只能暂时放弃与云榆说话。
“师兄,我就说,这么大的遗迹,不可能没有丹药。”谄媚至极的声顺着幽深的管道传入,“师兄且看,这方罗盘在此处震动的这般厉害,绝对是因为有高品阶的丹药……”
“竟然有人比我们先找到此处。”那道声音停下,继而哼笑,“不过也没关系。”
赫然是苍焰宗的那群人。
竟然这么快就遇到了。
平新荣眼尖地看见尽头两间房间内的丹药瓶,根据四人现今的位置,猜测对方还没来得及靠近。
他趾高气昂地:“谁允许你们过来的。”眼珠子转动,视线在四人脸上黏腻地扫过,他捂唇与越天干耳语。
“我见诸位弱不禁风之样,不如诸位与我等一同,届时出去了,可让师兄引你们入苍焰宗。”平新荣放下罗盘,给一边的师弟使了个眼色。
越天干一副温润有礼之样,遥遥对着四人一躬身:“若各位愿意,实属是越某之幸。”
他在这四人身上感知到了橙灵的气息,只是橙灵就敢来遗迹,当真是胆大。他展开扇子,像模像样地扇了几下,势在必得:“不知诸位可否愿意。”
“苍焰宗?”原以诗漠然地望向他们胸前的那朵火焰标志上,纤长白皙的手指点过平新荣,“我不喜欢你刚才的眼神。”
她缓而慢,吐字清晰:“让我觉得很恶心。”
她洁癖素来严重,那种近乎穿透的眼神让她厌恶,尤其是那人适才提到的有关风浅念的。
这群人也配吗?
然,不等她出手,残影瞬出,一道破空声激起,裴依宁长发散落,泼墨黑发垂落身后。
而原本簪着的发簪穿过平新荣的眉心,逼得平新荣倒退数十米直直撞到石柱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身体沿着石柱缓慢下滑。
了无生机。
裴依宁出手过快,以至于云榆都没反应,就见平新荣倒飞出去。
苍焰宗的人素来嚣张惯了,加之没想到会有人敢对他们对手,更没想到平新荣和他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何时见过这种情形,不知所措地僵硬在原地。
越天干脸色猛地一变:“不识好歹,连我苍焰宗的人都敢动。”
他下命令:“上。”
一众弟子如梦方醒,冲上去。
四个橙灵能有如此大的能力?不过是借助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威力如此大,她们总不能再拿出几十个吧。
他是苍焰宗近五十年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一位,入宗五十年,便是达到了绿灵初期的修为,何等的意气风发,被人追捧。
今日宗门让他带一众师弟前来历练,更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以往他带人历练,苍焰宗的名号一报,加之自身实力,谁敢不服。
他表面装的风度翩翩,内里早已因被捧高而飘飘然。
平新荣死在他面前,是赤裸裸在打他的脸。
云榆召唤出佩剑,不知是不是有意历练她,与她迎上的,多是与她同一修为的。
一旦有修为高于橙灵的,便是会被原以诗和风浅念挑开。
在宗门的修习远没有实战中学到的多,无论是心态还是随机应变能力。
一套剑招下去,云榆击倒数人,再一回头,苍焰宗的弟子歪歪扭扭地躺在甬道间。
是原以诗和风浅念出的手。
她搜寻宁依的身影,在她记忆中,宁依的修为与她差不多。
可当她找到人时,却见裴依宁一掌将越天干打得口吐鲜血。
宁依实力这么强吗?
这人是苍焰宗的领头人,实力定然不弱,她能感知到对方的实力要远高于自己,可为什么宁依打他轻轻松松。
“我就是你口中的裴师姐。”
这句话蹿至脑海,云榆脸色白了几分,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喃自语:“不会的,宁依不会骗我的。”
一定是宁依手上有什么厉害的符纸或宝物。
风浅念余光瞥见云榆呆愣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明白了原因。
裴依宁刚才出手,并未隐瞒实力。
她是故意让云榆看见,好让对方有所准备,就像是一次次用言语告知云榆她的身份那般。
“师姐,苍焰宗的这些人……”云榆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
总不能让师姐们动手吧。
越天干和平新荣没了气息,其余的弟子多多少少受了伤,一人拉着云榆的衣摆,艰难地求着绕。
云榆于心不忍:“师姐,要为他们医治吗?”
裴依宁摸出新的发簪,将垂落的发丝束好,她一把拉过云榆的手腕,掌心用力,将人拉到身边,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他们与你无关。对象互换,他们会医治你吗?”
蓝灵遗迹,不可能只让绿灵领队来,后面必然还有更高修为的人。
“现在就离开这里,”裴依宁向来不喜多言,但云榆不一样,过于温良,容易心软:“不要为死有余辜的人费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VIP]
处理完苍焰宗的人, 裴依宁带着云榆进到那间正常的丹药房,里面的丹药级别多是三四品的,偶有几瓶七品丹药。
云榆满怀期待的打开其中几瓶六品,七品的丹药, 往外一倒, 全是粉末。
这些丹药因保管不善,早已经无法使用。
云榆脸上闪过点点失落。
与她一同进来的人注意到这点, 倒出一瓶药粉, 指腹摸开,放在鼻尖嗅闻。
最后一点药香很快挥发殆尽。
裴依宁蹙眉, 将药瓶往外伸了点,细细打量。
这些药瓶密封性极好, 是储放丹药的不二之选,但这些丹药怎么会化为齑粉,除非是有人打开过这些药瓶,让其与过量的空气接触,又未能及时发现, 导致丹药尽毁。
在遗迹开启前, 有人或者妖族, 魔族人进来过。
裴依宁放下药瓶, 眸光中流光闪烁。房间内, 药灵化为实质。
她没管这些, 以掌心这瓶丹药为参照,参看其她的药瓶。
无一例外, 里面的灵气都与手中的这瓶差不多。
整个房间的药瓶中装的都是粉末。
云榆将剩余的高品阶药瓶一一打开, 很快,她对着外面等待的两位师姐摇摇头。
风浅念和原以诗看清她提起药瓶, 倒出药粉的动作,知晓她的意思,便是点头回应,让她二人出来。
“这里有一瓶是好的。”裴依宁温润的声音响起,她一手提着一瓶瓷瓶,另一手摊开,露出倒在掌心的圆润丹药,“是一瓶七品丹药。”
云榆认不出丹药的等级,只能根据摆放丹药的架子上写着的等级区别。
她一个健步上前,捏起裴依宁掌心丹药,浓郁的药香填盈,她高高举起,辨认许久,又看看裴依宁身后的四品丹药架:“这个架子上的不是四品吗?”
裴依宁道:“我不知,许是放错了,这的确是一瓶七品丹药。”
宁依身为丹修,自是不会认错,云榆眼中的沮丧退去,欣喜地将这枚丹药攥紧,口中念念有词:“还好有一瓶是能用的,不然太亏了。”
和苍焰宗的人打了一架,还拿不到什么好处,不等于浪费时间嘛。
虽然只是一瓶丹药,但那可是七品,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七品。
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塞回瓷瓶中,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下一秒,瓷瓶塞入她怀中,裴依宁淡淡道:“云师妹,这丹药你收着吧。”
云榆受宠若惊,连连摇手:“这怎么可以,等出去了,我们四人一起分。”
裴依宁:“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而出,云榆主动拿出瓷瓶,不邀功地:“原师姐,风师姐,这瓶是……”她回头看了眼裴依宁,补足未说完的话,“这瓶是师姐找到的。”
比她早入宗一日便是师姐,宁依虽说不定比她晚入宗,但原以诗和风浅念毕竟是器物堂的人,对于其她峰阁了解不多,总不能因为一个称呼,盘问她们吧。
风浅念莞尔:“能找到一瓶,这条甬道便不算白来。”
她接过云榆递来的瓷瓶,倒出一枚:“可知是什么丹药?”
语落,风浅念发现这枚丹药的差异性,她对着原以诗举起,照射在两人之间的光线打在丹药上,一枚小小的,格外清透,非要灵力不可查的古文篆刻其上——“裴”。
怪不得能在一片齑粉中找到一瓶,风浅念淡笑不已,反手伸到裴依宁面前,故意打趣她:“能看出来吗?”
裴依宁抬眼与风浅念对视,片刻后:“破境丹。”
这是把云榆的突破都算进去。
药瓶重回云榆手中,风浅念声线温柔和煦:“如此,这丹药我与原师姐短时间内便是用不得了,二位留用吧。”不给云榆反驳的机会,她反身往回走,“外面有打斗的气息,应是找到宝物的人回头前往其余甬道,相互遇上,开始夺宝了。”
云榆路过一位奄奄一息的苍焰宗弟子,那弟子七窍流血,俨然是活不了多久,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拼劲全力抱住云榆的鞋子,满是血的眼中祈祷哀求:“救……我……求你。”
说完这话,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裴依宁三人停下脚步,她们不干涉云榆的选择。
云榆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数秒后,她蹲下身子。
那弟子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希望。
然,云榆问:“如果是我被你们打成这样,你们会救我吗?”
那弟子瞪大眼睛。
“或许会,但也会有条件吧。”云榆抱着手帕,用力将他的手从鞋上挪开,她克制住想要救人的念头,“对不起,你命该如此。”
她擦拭鞋上的血迹,可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使用个净身术,咬字清晰:“早去早投胎,执念别这么深。”
她起身,撞入裴依宁略显惊诧的目光中,无言地笑笑。
等走到甬道中段,云榆慢条斯理地开口:“师姐很惊讶吗?”
裴依宁“嗯”了声:“我以为你会救他。”
云榆深吸一口气,忽地笑道:“是啊,我很想救他。”
那种极为渴求生的希望的眼神和信念,她曾有过,所以更能感同身受那是种怎样的绝望。
可他与她不同,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但师姐不是说了吗?”云榆用她的话,“他们死有余辜。”
裴依宁怔愣一瞬,唇角下弯:“的确。”
走到甬道的出口,刀剑武器打斗声不绝于耳,各种灵力,剑气乱飞,引得这片空间震颤不止。
“如此多的灵石,仁兄半点不分,太伤我们之间的感情了吧。”
“去你的,谁与你有感情,我们认识吗?别废话,看你接不接得住我这一棍。”
“……”
原以诗伸臂拦住后方两人:“等等再出去。”
云榆眨眨眼,小声与裴依宁嘀咕:“我们是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吗?”
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了,她们再出去,夺了对面的灵石和宝物。
以往遇见妖族打斗时,她和姐姐便会如此,运气好的话,能获得一点灵石块,一段时间都不用挨饿了。
运气不好,便是什么都没有。
原以诗这时回过头,那双清冷绝尘的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抗拒。
那张本就精致的脸美得突兀:“他们很脏。”
云榆愣住,没理解原以诗话中的意思:“脏?”
风浅念笑得无可奈何,转身解释:“原师姐不喜脏污,外面粉尘乱飞,她不适应。”
何止是粉尘乱飞,血肉也在乱飞。
云榆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不可置信地僵硬在原地,她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理由。
视线不自觉地往下。
裴依宁轻轻牵住她的手腕,引得她不得不看向拉住她的人。
原以诗已经转回去。
外面打斗声突然止住,零星的一点还在继续,但很快消失于无。
空气中蔓延的血雾如凝成实体,几欲令人作呕。
云榆悄悄捂住鼻子,她在后面,不明白为何之间,血气浓重至此。
“苍焰宗的人来了。”原以诗淡淡道。
苍焰宗的人不是已经……云榆回过头,视线似乎穿过幽深的甬道,直到尽头。
裴依宁看出她的困惑,道:“那些人中最厉害的不过绿灵,修为更高的,在外面。”
云榆心提起,岂不是说,她们等会还要再次面对苍焰宗的人。
而且,她们之前下手那般不留情,若是被外面的人知晓,势必又是一场恶战。
“不用害怕,我们……”
“我会拖你们后腿的。”云榆轻柔地打断裴依宁的话,“若是出现危险,师姐们不用管我,保全自身要紧。”
她从不愿意当累赘,但总是会成为累赘。
裴依宁心脏骤然一停,扯扯唇角:“胡说什么?”
云榆开玩笑地道:“苍焰宗来人太多,总不能全军覆没吧,等出去了,在替我报仇也不迟啊……”
她说不下去,那些人的气息远比越天干强横,少说都是绿灵之人。
她们四人,双手难敌四拳,又被堵在甬道内。
她听见苍焰宗的人在用灵器找寻越天干等人。
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原以诗微不可察地抬起半边眉梢,低沉的笑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异常。
她性子淡漠,对什么都事不关己般,云榆从未在这位原师姐身上见过多余的表情。
至少出宗到现在是如此。现竹府
风浅念清楚云榆的顾虑,暖言安慰道:“云师妹,你和我们皆是同宗之人,背弃同门的事情,我们是做不出来的。”
她对云榆观感不错,唯独一点,太过在意别人,以至于宁可损害自身利益:“我们之间没有拖累之说,况且你本就是被我们带出来历练的。若是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我们三人又有何脸面回宗?”
“你好歹叫我一声师姐,在他们这,护住你的安危,还是可以做到的。”原以诗缓而慢地补充。
裴依宁抑制住心疼,闭目睁开:“等会跟在我身边,不要乱想。你从来都不会是拖累,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
云榆身体的某处被重重冲击,酸涩感溢满鼻腔,她微垂着头,咬住下唇,哽塞从喉咙蔓延到鼻腔,无尽的情绪尽情涌现。
这句话,姐姐对她说过。
“我知道了,师姐们,”云榆咬住舌尖,止不住的颤抖,“我会保护好自己,跟紧你们的步伐。”
裴依宁揉揉她毛绒绒的发顶。
恰在此刻,云榆脚边一块松软的石板被顶开,两只小脑袋探出,左右四看。
发觉有人,两只小脑袋腾地一下收回,石板砸下。
过了几秒,两只小脑袋又探出来。
是一白二白。
云榆还没来得及收拾情绪,移步一踩,刚被顶起的石板落下。
一白二白又被砸下去。
裴依宁察觉到云榆的动作,余光捕捉到两只白毛刺猬上来的一幕,她用探究的眼神询问云榆。
云榆没注意到她,只一个劲想一白二白怎么出现在这,她们俩挖的地道难道就是通往这边的吗?
怎么这个时间点出现。
就在云榆思索怎么办的时候,裴依宁脚前的石板来回晃动几下。
两只小脑袋从那探出。
云榆:“……”
这回躲不掉了。
“呀,是两只小刺猬。”云榆硬着头皮,装作惊讶的样子。
二白激动地捶了下一白,用刺猬语道:“我嗅到老大的气息了。”
云榆身体僵硬,见三位师姐对她们说的话没反应,才是稍稍安心。
还好一白二白不会说人语。
风浅念歪头,传音给裴依宁:【这是云师妹的同族?】
裴依宁声线无起伏:【不是,是她新收的跟班。】
风浅念回头,覆在原以诗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瞟了眼裴师妹的脸色。
面无表情。
好惨,跟班身份被抢。
云榆佯装不懂地敲敲二白的额头:“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她掀开石板,将一白二白一个个地塞回去,像是在学习二白的几声叫了几下,随后道:“声音怪好听的,就是可惜了,听不懂在说什么。”
裴依宁顺手拉起云榆,掏出手帕擦拭对方的掌心:“不知从哪跑出来的,你别乱摸,这座遗迹存着不知道的东西,别伤到自己。”
原以诗轻咳一声。
“嗯嗯。”云榆胡乱应着。
她刚刚用刺猬语提醒一白二白躲好,别出来,不知两只刺猬会不会听话。
她忧心忡忡,无瑕分析宁依话语中的意思。
而在此刻,苍焰宗的人定位到越天干等人的位置,往她们这条甬道而来。
原以诗出声:“走,出去。”
说罢,她迈步向外。
云榆小跑着跟在裴依宁身边,警惕地召唤出佩剑,灵力在筋脉中涌动,灵珠在灵海内飞速转动。
苍焰宗人见她们从甬道中出,纷纷举起武器,紧紧盯着她们。
偌大的空地到处是残肢断臂,了无气息的修士。
云榆被这一血腥的一幕惊到,五脏六腑翻涌起来,一阵阵反胃,让胃部一抽,喉咙紧缩,下意识扶住裴依宁的手臂,歪头干呕起来。
她这一举动使得苍焰宗人全看过来,其中一人忍不住笑出声:“这就吓到了?”
裴依宁塞了枚丹药进云榆口中,取出水袋喂给她。
云榆囫囵喝了两口,唇色惨白。
人族总是比妖族残忍得多。
“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苍焰宗为首之人拦住适才笑出声的弟子,直视风浅念。
风浅念上前半步,掏出弟子令牌:“明越宗器物堂风浅念,若是没记错,我曾为你修补过灵器。”
“怪不得我觉得眼熟。”伏浩言拱手抱拳,“不想在此遇见,幸会。”
风浅念回之一礼,主动道:“你们要进此条甬道吗?我们刚出来,里面有两间丹药房,其中一间里的丹药都已化成齑粉,另一间想来也是如此,还是换其它路吧。”
伏浩言笑道:“宗门弟子误入,了无音讯,不知各位可遇见身着我宗服饰的弟子?”
云榆紧张地攥紧灵剑。
“见过。”风浅念微笑,“他们在里面。”
“多谢告知,师弟们管教不严,让各位见笑了。”
苍焰宗的人从她们身边路过,待到人完全进入,原以诗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张符纸,一阵小型阵法自符纸内升腾而起,堵住甬道口,隐没在无形中。
“走。”原以诗挥手。
根据各个甬道染血的情况,原以诗选了条甬道口留有血迹,但往前一点则是毫无踏足之痕的地界。
那血迹是打斗时溅上去的。
刚走没几步,地面一沉,扬起的灰粉飘起,裴依宁支起一道屏障护住三人,面色冷凝地望向刚站过的地方。
一只数十米高的黑虎灵影凝结而出,气压使得整座遗迹开始晃动,黑虎仰天长啸,起浪掀地遗迹晃动更为剧烈,地面摇动。
云榆脚步不稳地抓住裴依宁,灵剑奋力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这就是一白二白说的大东西吗?
一爪能把她们拍成肉饼。
“护迹灵兽?”裴依宁眯起眼睛,“不对,是遗迹之主。”
她抓住云榆,两指之间,一张符纸飞出,定在她支起的屏障之上:“原师姐,往后退。”
虎啸声震得人耳发疼。
“遗迹之主?”云榆脸色尚未恢复,撑着裴依宁的胳膊将灵剑抽出,跟着原以诗往后钻入选中的甬道。
地面裂缝扩大,石板一块块坍陷而下,噼里叭啦不断,云榆神色慌张地望向一白二白躲藏的地方,那里的地面已经陷下。
她瞳孔猛缩,却也知现在不是找她们都时候,强忍着痛意后撤:“不是说是死后留下的吗?怎么会是遗迹之主。”
几人身影飞快,一道道残影沿着她们后撤的途中往回拉。
裴依宁解释:“是留下的残魂。”
残魂无实体,经过这么多年遗迹内灵气供养,又在对方主场,轻易对付不得。
“它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原以诗感知到黑虎离去的方向,速度慢了下来,“应该是先去找别的人了。”
“轰隆”。
天摇地晃,原本固若金汤的遗迹竟然开始崩坏,黑虎毫不留情的一掌掌拍下,一条条甬道坍塌粉碎。
依照这个速度,很快就会到她们这条。
原以诗划开手指,以血在半空中勾画篆刻,金色的光芒自她指尖流淌,符文成形,手腕翻转结印,她双手一拉,符文不断变大,附加在这条甬道上。
晃动不止的甬道恢复平静。
有了喘息时间的云榆开始担心一白二白的安危,一次次的坍陷,一白二白这两只不一定有自保能力。鲜朱富
云榆只希望她们原路返回,已经回到遗迹外了。
她咽下喉咙,不等缓解多久。
“轰隆”,又是一掌落下。
这一掌离她们极近,云榆扬头,只见黑虎已经转到她们这条甬道,虎爪高高举起。
巨大的虎爪撑满云榆整片瞳孔。
三道灵力冲天而起。
裴依宁两手合拢,转动,抬起,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伸出两指,灵力直冲而上。
云榆没时间多想,调动灵力跟随而上。
然,面对魂体的黑虎,她们的灵力穿过黑虎的爪子,只有一小部分发挥作用,勉强挡住黑虎不断落下的爪子。
“不行,它打我们是实质伤害,我们却难以伤到它。”风浅念接连丢出数张符纸稳固空间。
“冰封。”原以诗冻结空间,以冰属性减缓黑虎的速度。
裴依宁瞥向身形摇摇欲坠的云榆,深知对方承受不住如此巨量的灵力消耗,顾不得旁的,她对原以诗和风浅念道:“原师姐,浅念,帮我护法。”
黑虎是魂体状态,那么只有以魂体的形式才能伤到对方。
原以诗和风浅念知晓她的意思,但灵魂出体,一旦出事,将是致命的,况且只是一尊蓝灵,就让她们使出这招,实在得不偿失。
风浅念道:“不可,此处遗迹不稳,先拖住它,残魂而已,它撑不了多久。”
云榆不知她们说的什么意思,可也知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她唇色发白,咬紧牙关:“你要做什么?”
她体内的灵力在飞速减少,几乎要支撑不住人形了。
“云师妹,你先进里面的房间。”裴依宁道。
只要她们挡住黑虎落下的爪子,这条甬道不塌,那间房便不会有事。
“我不……”
云榆刚出声,一道巨力将她拉扯,裴依宁攥住她的手腕,一脚踹开房门,塞给她一枚丹药,将她丢拉进去,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在这里好好恢复,有原以诗和风师姐在,你不用担心我。”
她关上门,刻下禁制在门上。
在房门关上的那瞬,云榆无力支撑人形,软软地倒在地上,化成了一只小刺猬。
顾不了这些,小刺猬双爪扒拉房门,可房门纹丝不动。
“可恶的笨宁依。”小刺猬吞了那枚丹药,对房门拳打脚踢。
可她现在出去的确做不了什么,她现在连人形都化不了了。
小刺猬瘫坐在地上,垂目摊开双爪。
自己又一次成为了负担。
无力感袭来,小刺猬眼眶发酸,蓄上点点水渍。
一滴泪落下,水花绽开,染湿那块石板。
石板下有细微的响声,小刺猬浑然不觉,情绪不断蔓延。
忽而,两只小脑袋顶起那块石板。
一白二白探出小脑袋,看见她,惊喜道:“老大,你真的在这,我和二白一直在找你。”
瞧见她们,小刺猬下意识道:“不是让你们躲好吗?怎么还没走。”
“因为老大还在里面啊。”二白理所当然地道,她探头探脑,“老大,你哭了?”
“瞎说什么?”小刺猬手忙脚乱地擦着脸,“风吹到眼睛了。”
二白:“老大,那个大家伙出现了,你快跟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小刺猬抓到关键词:“能出去?”
一白道:“从我们先前挖的地下走。”
地道,那就是不能带上宁依她们一起了。一白二白挖的太小了。
刚起身的小刺猬坐下:“你们走,快走。”
一白和二白叽里咕噜地交流起来,小刺猬听得懂她们的话,茫然地盯着房门,并不插话。
“老大是因为人,所以不走吗?”一白小心翼翼地问,“我和二白知道那个大家伙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VIP]
穿梭于地下隧道, 小刺猬才意识到一白二白挖的隧道有多么四通八达,若非有两只白毛刺猬在前面带路,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迷失其中。
“不是说只来过几次吗?”小刺猬边跑边问, “你们是怎么挖这么深, 这么长的。”
二白转个弯,四肢慢了几分:“我们一次进来好久, 慢慢就挖到这了。老大, 再往前一点就是那个大家伙住的地方了。”
小刺猬提高警备,魂体的存在即说明存有本体, 只需将本体破坏,魂体的威力自会大大降低, 届时宁依她们的压力会减少许多。
有原师姐和风师姐在,定然很快能处理掉魂体。
小刺猬脑海中浮现出宁依对人形的她自称师姐的片段。
她很快打消念头,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想着,一白二白四肢停下,踮起下肢, 扬起头, 仔细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一白不知从哪里摸出垫板, 和二白一同踩在上面, 两只白毛刺猬合力用头顶开上方的石板。
片刻后, 一白二白借助垫板爬至上方, 她们对仍旧在地道内的小刺猬伸出爪子,小刺猬踩上垫板, 两只爪子分别抓上一白二白的胳膊, 弹跳起步,窜到石板上方。
柔和的光芒自头顶洒落, 无数只以小动物形象塑造的泥塑摆放在青石地板上,不同于遗迹其它处的昏暗或有难闻的气息,这里恍若独立于遗迹之外。
小刺猬惊异地环顾四周,轻手轻脚地穿过两侧的泥塑,她不时侧身,以免触碰引发机关。
然,两只白毛刺猬没有她的局促,一白二白跳到泥塑头顶,像走在平常道路上般,来回跳动。
小刺猬被她们的举动吓到,刚要出声制止,却发现并无出现不妥,而且看一白二白的熟练程度,不像是第一次来此。贤住复
她问:“这里就是那只黑虎住的地方吗?”
一白从泥塑上跳下,蹦到小刺猬身前,小爪子遥遥一指,落在百米外的巨型宝座上:“大家伙就睡在那后面。”
来不及多问,小刺猬爪子抹油,给自己和一白二白身上分别贴上符纸,随即快速往宝座之后蹿去。
一路来到宝座之后,畅通无阻到小刺猬觉得不可思议。她蹑手蹑脚地放慢速度,缩成一团在石板上滚动。
猝然,一白的声音响起:“就在这。”
小刺猬拎着佩剑,脑袋从身体中出来的瞬间,登时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惊到愣在原地。
数十米的黑色巨虎一动不动地趴在一块冰床上,身上缠绕着一层难以用肉眼可见的灵气。
即使置身在此,小刺猬也不觉得寒冷,冰床释放的寒气被无形之力抹去,唯独巨虎周身存着冰霜。
“这……”小刺猬微微启唇,“就是它的本体?”
二白用力点点头:“对的。”
“吼”。
怒吼声响彻天地,声浪滚滚,小刺猬不受控制地捂住耳朵。
黑虎残魂已然发现有生物进入它本体所在处,朝着小刺猬所在之处嘶吼,獠牙大张,本能的恐惧让小刺猬心跳加速。
她咬紧牙关,提起灵剑。
“该死的人族。”黑虎残魂愤怒地吼叫。
她的残魂被眼前的三名人族修士拖住,分身乏术,无法赶回,只能以音浪攻击。
小刺猬双耳震得几乎丧失听觉,嗡鸣声不止,她摇摇晃晃地往黑虎命脉的方向爬去。
一白二白不知她何意,扶着小刺猬往前。
可当看见小刺猬提剑欲要斩黑虎心脉时,一白二白后肢蹬地,一个弹射至小刺猬挥剑而下的前方。
一白气喘吁吁,不解疑问:“老大为什么要杀同族。”
“为什么要帮人族杀同族。”二白护住黑虎。
帮人族杀同族。
小刺猬的心被重重一击,爪子失力,灵剑落地。
【人族伪善至极。】
【自大的人族从未看得起它族之人。】
【……】
如潮水般,无尽的话语涌入大脑,小刺猬胸膛剧烈起伏,跌坐在地,大口喘息。险珠付
见她放下剑,一白二白松口气,她们趴伏在小刺猬身边:“老大,大家伙很好说话的,我和一白每次挖地道时,它还会悄悄帮忙。”
“还会让我们拿它房间里的吃的。”像是要验证黑虎要多好般,二白摸出一枚丹药,“这是我和一白从发现老大的甬道内的房间拿的。”
二白眼睛亮晶晶的:“大家伙从来没有说过我们。虽然它很凶,会把东西拍成肉饼,但那些都是坏的人族。他们偷黑虎的宝物还不满足,还想偷黑虎的灵丹。”
“这次来了更多的人,还很吵闹,大家伙一定是生气了。”二白絮絮不停。
她话实在太多了,一白捂住她的嘴,总结道:“老大是想带那三个人走,只要和大家伙好好说,它会同意的。”
小刺猬咽住喉咙,双爪发颤,她支起灵剑起身,嗓音嘶哑:“怎么和它说。”
一白二白对视一眼,两只白毛刺猬齐刷刷地往回跑,扛起两只泥塑的小动物后又跑了回来。
她们踩上冰床,将泥塑放到黑虎的两边。
刺骨的寒气钻入她们身体,二白惊叫着跳下冰床,双爪来回不停地搓。
一白去宝座那取回一张粗糙的纸,递给小刺猬道:“老大点燃后,扔到泥塑上就可以此方法与大家伙沟通。”
二白双爪置于肚上,用力点点头:“是的,这是大家伙教我们的。”
小刺猬眼睫闪动,她接过一白递来的纸,不知为何黑虎会教她们这么多。但为今之计,只能尝试这种方法了。
不远处,黑虎残魂的巨掌久久无法落下,长时间的对峙之下,它的魂力明显减弱。
裴依宁抽出长剑,担忧地望了眼身后的房门,小刺猬情况不知怎样,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原师姐,浅念。”
原以诗面色冷白,两手之间,一方结印被拉大,汹涌澎拜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
她亦是没了耐心再这么耗下去。
区区蓝灵,她们三人合力还能狼狈至此。
风浅念以指勾画,蛇走龙游的笔触下去,一条闪着寒气的长鞭凌空而起。
数座阵法自她们脚下而起,定格在一张张符纸之上。
“依宁,可以了。”风浅念温声道,“切莫被它伤到灵魂。”
裴依宁盘腿而坐于其中一座阵法之内,手印翻飞,灵力带出一闪而过的光点,自她头顶,一抹与她一模一样的魂体飘出。
威压释放,裴依宁一掌轰出,十成十的威力轰击在黑虎残魂之上。
顷刻间使其倒飞数百米,身形穿过一根根石柱。
“果然只能以此方法。”风浅念默道。
“用不了几招,就能结束了。”原以诗收手,下一瞬,一片夹在指尖的叶片飞去,直插墙壁,数条藤蔓拉伸,挡住出入口。
再一抬头,黑虎残魂正以爪上利刃与裴依宁交战。
在双方灵魂体之下,黑虎残魂逐渐落入下风,本就不稳的魂体皲裂出一条条裂纹。
“卑劣的人族。”黑虎残魂嘶吼控诉。
裴依宁半眯起眼睛,一掌拍在剑身,火属性之力蓬勃,不断灼烧黑虎残魂。
是打算将其直接炼化。
猝然间,黑虎残魂消失,化为一缕烟雾,钻向别处。
“逃得掉吗?”裴依宁轻缓擦剑,两指在顺着剑身滑动,强横的火属性自四周升起。
恰在此刻,裴依宁感知到小刺猬的气息,她眼神一凛,收剑,火焰熄灭,灵魂归体。
“怎么了?”时刻关注战局的风浅念问。
裴依宁摇摇头,反身解除门上禁制,推开,里面空无一物。
小刺猬已然不见。
只有门内的方形洞口露在外面。
不止残存着小刺猬的气息,还有那两只白毛刺猬的气息,她们带走了小刺猬。
裴依宁额前青筋起伏,她默念几句,两指点在地面,一条银色线条蔓延向小刺猬所在之处。
顾不得随时坍塌的遗迹,裴依宁顺着银线指引的尽头而去。
黑虎残魂得以喘息,窝缩在本体一侧,无数的缝隙越裂越深,它扬起头颅,扫过爬在它爪臂上的一白二白,对着小刺猬道:“你也是刺猬一族的?唤我魂体,有何事要说。”
即使黑虎残魂缩小身躯,可在小刺猬眼中,依旧庞大无比。
她不曾看见对方与裴依宁打斗的画面。
她小心翼翼地说:“黑虎前辈,很冒犯打扰到您的休息。”
黑虎冷哼一声。
小刺猬继续道:“我们今后不会再来此,您能放我和我的同伴离开吗?”
黑虎不语。
二白叽叽咕咕道:“大家伙,就是刚刚和你打架的三人。”
黑虎残魂:“那三个人族之人?”
小刺猬连忙道:“是的,她们是我的师姐,您……”
“你竟敢拜入了人族宗门?”黑虎残魂冷冷打断她,一爪拍下,将小刺猬压在爪下。
小刺猬动弹不得,五脏六腑被挤压,隐约可闻骨裂之音。
一白二白瞳孔猛缩,扒拉黑虎残魂的爪子:“大家伙,放了我们老大,放了我们老大。”
“人族向来虚伪,故意挑起事端,与人族待久了,你迟早也会变得与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族无异。”沉默良久,黑虎残魂移开爪子。
黑虎残魂俨然支撑不了多久,它头颅趴在爪边:“带着一白二白离开此处。”
此言便是松口,小刺猬忍着身上的疼痛,双爪拱手一拜:“多谢前辈。”
黑虎残魂不屑:“少用人族那套虚礼。”
它残魂若隐若现。
空间中多了几分寒气,是抵挡冰床寒气的屏障出现破碎。
“一白二白,今后,不准再来此。”黑虎残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爬起,它察觉到那三位人族修士的到来。
一白二白满是茫然:“为什么不准来,我们会悄悄的。”
小刺猬一股脑地从空间储物中倒出丹药,囫囵吃了几枚。
体内的灵力足以支撑她化形,她径直化作人形,快步跑到黑虎残魂边,捡出那瓶破境丹:“这是从您的地盘上找到的,品阶很高,对您的恢复或许有帮助。”
黑虎残魂只是看了眼:“这不是我的。”它上下打量云榆,“你能化成人了?”
它没好气地拍了下一白二白:“这么多年,我这里东西那么多,你俩至今不能化形,真是丢我妖族人的脸。”
一白二白被训得低下头。
黑虎残魂虚弱得更加厉害,它本就长存不了多久,因此一战,更是要坚持不住了。
它怜惜地看过一白二白,下一秒,眼神坚定地望向自阴影后出现的三人。
“吼”。
这是它汇聚气力的一吼。
一白二白捂住耳边,云榆单膝跪地,倒出丹药要往黑虎残魂口中塞,却被它甩开。
裴依宁神色微变,灵光乍现,一方药鼎盘旋在黑虎残魂上方:“云榆,过来。”
黑虎残魂显然情况不稳,随时有暴动的风险,云榆离她太近,太容易被伤及。
药鼎不断下压。
云榆双臂张开,挡在黑虎残魂面前:“师姐,不要,不要伤它。”
黑虎残魂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
“过来。”裴依宁又道,“它会伤到你。”
“若非你人族擅闯我的地盘,怎会伤及你们。”黑虎残魂叼起云榆扔到后方,“一群利益熏心,不择手段之人,死不足惜。”
裴依宁背在身后的手翻转,空间波动。
云榆只觉身体被拉扯,下一秒,她出现在裴依宁旁边。
风浅念接住凭空而降的两只白毛刺猬,眉目含笑的放到地上:“小心点,别伤到了。”
药鼎下降,一道道符咒自原以诗面前出现,围绕着黑虎残魂飞速转动。
就连冰床上的黑虎本体都未能幸免。
光晕浮现,云榆只觉脊背发冷。
原以诗轻咬舌尖,篆刻最后的符咒:“师妹,压鼎。”
裴依宁结印,药鼎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就在快要将黑虎残魂收拢进去时,她的手腕被人攥住。
药鼎止息。
云榆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指尖按在她的腕骨处,喉咙滚动,她低声祈求:“师姐,你能放过它吗?”
原以诗淡然地看向云榆和裴依宁的风向,篆刻的符咒一枚枚破裂。
她收手。
风浅念轻轻拉住她,无言地对她使了个眼色。
“云榆,”裴依宁蹙眉,“它会伤你的。”
云榆坚定地:“它不会的。”
它都说让她带一白二白离开了,又怎么会伤及她们。
云榆哽塞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水汪汪的眼中尽是晶莹剔透之色,蒙上的水雾迷糊了她的视线,她紧紧压着裴依宁抬起的手腕,指腹前端被压出一层月牙形白边。
裴依宁的肌肤上印出几枚深浅不一的红。
身体的酸涩让她快要说不出话来:“它不会的,它已经要放我们走了。而且,”她顿了顿,“本来就是我们打扰到它,它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领地而已。”
她咬住下唇,语气中注满难言的隐忍:“还是说,妖族没有资格拥有这些……”
“云榆。”裴依宁按住她的肩膀,眉宇间染上看不明的神色,“胡说什么,不论是妖族,人族还是魔族,地位等同,没有高低之说。”
只是当时黑虎残魂突然攻击,她们所思不深,只想早点解决黑虎,以免伤及自身。
云榆的话如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浇到尾,裴依宁大脑清醒许多,她收起药鼎,轻柔地抚上云榆的眼眶,柔声安抚:“是我们忽略了这些,我们现在出去。”
云榆微微扬起头,泪花在柔和的光芒下,闪出明灭的光点。
风浅念蹲下身,摊开掌心:“你们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两只白毛刺猬听不懂她的话,纷纷看向云榆。
云榆小幅度点点头。
两只白毛刺猬跳上风浅念的掌心。
云榆迟迟不动,裴依宁耐心地挑开黏在她脸颊上的碎发:“走吗?”
云榆吸吸鼻子:“它是不是……”
她能看出黑虎残魂将不存世。
裴依宁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下下地揉着她的手心。
无声的认同,无声的安抚。
原以诗取出一张符纸,快速在上面勾勾画画,数秒后,金色的符文飘出,注入黑虎残魂体内。
她声线似乎永远没有起伏:“我已经为它延续些许时日,最后的,要看它自己的命数造化了。”
说罢,她迈步向前,垂下的手隐隐发颤。
风浅念注意到这一幕,跟上去,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臂,传音给她:【你还好吗?】
原以诗反握住她,转眼瞧见蹲在风浅念另一条手臂上的两只白毛刺猬:【……没事,灵力消耗过大,缓缓就好。】
她的眼神过于冷淡,一白二白吓得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从风浅念手臂上跳下。
“慢着。”即将要走之时,黑虎残魂叫住她们。
尚未反应,三道灵力自黑魂残魂中释放而出,灌入云榆,一白二白体内。
云榆大脑空空,却也知晓黑虎这是在做什么,它这是在将自身传承交于她和一白二白。
如此一来,黑虎势必没了生的希望。
“前辈。”云榆大喊一声。
但她的声音皆是被阻隔,无人能听见。
裴依宁不受控制地上前半步,天空乍响一声巨雷。
是引出的雷劫。
原本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突破的云榆接受了黑虎的传承,即将突破至黄灵。
一白二白自光幕中隐约可见人形。
黑虎在助她们化形,在助云榆突破。
裴依宁面色复杂,紧握成拳。
风浅念亦是感叹:“妖族人之间的传承接连,或许是人族难以参透的。”
雷电翻涌,却怎么也无法劈下,原以诗掀起眼帘,却见一道道银色的光芒承接住爆裂的雷劫。
裴依宁为云榆挡下了雷劫。
“云师妹现在的状态,的确无法承接因黑虎传承突破而产生的雷劫。”风浅念轻叹声。
不知过了多久,雷劫散去,云榆和一白二白跌落在地,黑虎残魂钻入本体中。
裴依宁扶起云榆的同时,分出心神为黑虎本体附上一层保护灵力:“多谢前辈相助。”
黑虎陷入沉睡中,冰床下沉,没入无尽的地下。
“师姐,”云榆气若游丝,“它……”
裴依宁喂了她一枚丹药:“它沉睡了,身体机能全部关闭,未来若得机缘,会救活它的。”
云榆扯了扯唇,灵海内悬停的灵珠吸收天地灵气。
几人在遗迹彻底坍塌前出来了,但两只白毛刺猬尚处在昏迷阶段,云榆打算等她们醒了,问问她们今后的打算。
不想麻烦师姐们一起等待,她婉言想让三人先行离开,自己晚点回宗。
裴依宁等人自是回绝。
云榆不好拒绝师姐的好意,四人在遗迹十里外支起两顶帐篷,静等一白二白苏醒。
支帐篷时,云榆一瞬不瞬地盯着裴依宁的背影,那方药鼎的威压和超绝的修为,即使她已经到了黄灵,依旧无法看穿。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热切,裴依宁扭头。
云榆收起探究的目光,小步走过去,帮着一起。
谁也没能察觉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自她们不远处出现,那人的视线在云榆身上锁定许久。
进入帐篷前,云榆无意从那人站的方向扫过一眼。
红衣如火,姿容绝艳。
等她想要看清时,那抹红色消失在原地。
“在看什么?”裴依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别无所觉。
云榆道:“那里刚刚好像有人在。”
“嗯?没有人在呀。”
“可能是我看错了。”
“太累了吗?休息会,等两只小刺猬醒了,我再叫你。”
半柱香后,消失的身影出现在一座白玉宫内,她红衣飘摇,径直入了某间宫殿。
内里,一女子正在专心作画,展开的画卷上画的是一副山水图,俨然一派岁月静好之感。
她悄无声息地站在女子,直至画作结束,她抚上女子的肩膀:“这景色我未曾在此见过,这是哪里?”
作画女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收起画笔,转身欲走,却被红衣红子控制住。
她将其转过身,与自己面对面:“今日,我遇见你妹妹了。”
下一秒,一根发簪抵在她的脖颈间,面前女子冷眼与她对视:“别出现在妹妹面前。”
“你情绪突然好大,”红衣女子举起双手,“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对我?”
发簪往她脖颈上抵了抵,女子警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红衣女子不置可否,脖颈向前,发簪刺进肌肤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宛若未觉,吻住作画女子的唇角:“我知道。”
“答应你的,我自会做到,”她按住作画女子的手腕,向外一拔,血液溢出,她不在意地抹去发簪上的血迹,仔细给面前的人簪入发中:“别生我气。”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VIP]
一白二白是在第二日醒来的, 彼时她们幻化人形尚不熟练,依旧以白毛刺猬的形象在帐篷内乱窜。
面对云榆的询问,一白二白叽叽咕咕地商量了几句后表示仍要留在此地。
“我和二白自幼生长在这,去往它处, 人生地不熟。”一白举起两只小爪子, 勾住云榆垂下的衣袖,纵身一跃, 落至云榆的肩膀, “而且,我感觉到大家伙还在, 我和二白打算晚些时候去地道看看,里面说不定还能居住。”
二白学着一白的样子, 爬上云榆的另一边肩头,大大咧咧道:“对的,对的,”她摸摸先前被黑虎拍打的头顶,委屈地说, “等黑虎醒来, 让它知道, 我二白也是能像老大一样化成人形的。”
从前都是她变成小刺猬跳到宁依的肩膀, 被人托举着走动, 如今还是第一次被同类这么对待。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云榆抚上两只小刺猬的额头:“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这个老大总不能甩袖就走。”
她从空间储物中取出那瓶破镜丹, 递给一白, 又将储物中所有的吃食取出,摆放到面前的矮桌上:“这丹药你们留着, 这些吃食,能让你们一段时间无忧。如今你们已经能化成人形,即使化形不稳,未来也会好很多。”
“对了,还有这本功法,是当年我初入修途时姐姐给我的,现在我已经用不上了,你二人好好修炼……”云榆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一切。
等她说完,恍然发觉不久后就要分别,云榆抿住唇,想再说点什么,可别无所言。
一白二白被她情绪感染,一同沉默住。
“老大,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吗?”二白打破帐篷内的寂静。
云榆略有酸涩,短短时间的相处,已让她生出不舍的情绪,她摸着二白的小肚子:“会的,我会随时过来检查你们的修炼进度,要是被我发现你不好好修炼,下次来见你们,带的吃的就没你的份了。”
一白的态度她放心,反观二白,总给她散漫不认真的错觉。
二白果然连忙保证好好修炼。
云榆搬了张椅子坐下,掰断一根肉条,分给蹲在自己肩头的两只白毛刺猬。
看着她们鼓起的脸颊,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云榆没忍住弯下唇。
宁依每次投喂小刺猬般的她时,是否也是如自己这般,觉得有趣而可爱呢。
思绪飘飞,她想起宁依面对越天干时的强势,操控药鼎时的威压,从遗迹出来时的游刃有余……
以及在宗门,刺猬形的她与宁依在一起时,时隐时现的说话声,灵丹堂弟子不经意流露出的崇敬……
这些都是新弟子可以做到的吗?
师姐,裴师姐……
她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归结为一条平直的线。
她闭上眼,强行将钻入的念头猜想一一打断。
“老大,”一白抱着肉干,“那位与你住一起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云榆掀起眼皮:“嗯?”
一白挠挠后脑,探头见二白还在啃食,抱着肉干戳上二白,但因肉干太短,无法碰到,一白放弃了继续喊二白的念头:“大家伙面对她时,很……就是很认真。”
云榆明白一白的意思,当时危急关头,她挡在黑虎身前时,第一反应想的是阻止宁依。
不知为何,她觉得宁依真的有实力伤及黑虎。
即使黑虎是一尊蓝灵强者。
云榆轻声“嗯”道,“她可能真的很厉害吧。”
从帐篷内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一白二白没有和裴依宁等人照面的念头,从帐篷的另一边偷偷钻了出去。
云榆掀开帘布,映入眼帘的是裴依宁颀长挺直的背影。
女子负手而立,墨色长发规矩的束在身后,暖色初阳犹在她的身上降下圣洁的晨芒。
似是从画卷中走出的人,仙气飘飘。
云榆止住呼吸,唯恐惊到女子。
可女子还是察觉到她的存在。
裴依宁侧转过身,半边脸颊隐没在温暖的阳中,看得不真切。
云榆从恍惚中回过神,先行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别处:“师姐。”
面前投射下一小片阴影,是裴依宁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们走了吗?”
“嗯。”云榆很小声的回答,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脱离裴依宁带给她的阴影,“原师姐和风师姐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宗?”
她的躲避太过明显,裴依宁静默两秒才是道:“我已传音给她们,她们稍后就来。”
一时间,空气陷入诡谲的安静和尴尬中,这份尴尬从何而来,云榆说不清,也不想去深思。
她虚虚地靠着搭建帐篷的软柱,眺望远方缓缓而升的朝阳。
裴依宁望着她。
不多时,原以诗和风浅念一同而出。
谁都没提遗迹内发生的事,亦没有提及那两只白毛刺猬的归宿。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原以诗和风浅念立于前方,云榆和裴依宁坐在后方。
没了来时的嬉戏打闹,云榆托着两腮,自空中欣赏下方景色。
这两人太过安静,风浅念轻挑眉梢往后看了几眼,传音给裴依宁:【和云师妹发生矛盾了吗?】
裴依宁:【没有。】
风浅念了然。约莫是云师妹对裴依宁的身份产生怀疑,却又迟疑着无法推翻宁依带给她的影响。
她人感情之事,作为旁观者,她无法给出明确的帮助。
风有些凉了,风浅念揉动额角,坐在原以诗身前的凳子上,脊背松散。
原以诗身体绷起,膝盖微微前伸。
“云师妹,”裴依宁主动开口,“今日心情不好吗?”
云榆僵硬地扭过头,牵强地扯出一点笑意。手臂和一侧脸颊因长时间未动发麻发酸,显得她的笑更为不自然:“没有的,师姐,我只是有些累。”
“师妹可以靠在我肩上睡一会。”裴依宁道。
云榆怔愣两秒,轻快同意:“好啊。”
比裴依宁预想中的还要快,肩头被歪头抵靠,云榆半边身体贴合在她那一边的手臂。
毛绒绒的发随风飘舞,扫过她的肌肤,痒意滋长。
身侧的呼吸逐渐平缓,裴依宁抬手挑开脖颈上的发丝,细长的手指悬停在云榆的发顶,许久后,无力地垂下。
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裴依宁第一次产生退缩的心思。
*
回到宗门已是正午十分,随着缓缓下坠,落于山门前。
云榆从半梦半醒中清醒,她用力眨过眼睛,潜意识地撑住身旁人,借力起身。
直起身,眼角的余光瞥见晚她一步起身的人,云榆手一僵,随后像是被猫抓过般,手猝然背到腰后:“师姐。”
风浅念于此时从前而来,只当没瞧出两人间不正常的氛围,她先是对裴依宁道:“替我转告纳兰师妹,新的药鼎正在炼制中,过几日便可让新弟子过来取。”
而后,对着云榆道:“云师妹,宗门已至,我和原师姐还需回器物堂处理事物,就不同行了。”
云榆拱手躬身一礼。
只剩下云榆和裴依宁两人。
迟疑片刻,云榆又是一拱手:“多谢师姐此番照顾。”
裴依宁道:“同门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剑法阁与灵丹堂在一个方向,两人几番并行,又因其中一人时而调节的步伐,变得一前一后。
立于剑法阁前端,云榆呼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一件艰难的任务,她扬起今日最为真心实意的笑容:“我需回去向杜师姐探讨本次所得,恐不能送师姐回灵丹堂,师姐莫怪。”
裴依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无事。”
目送云榆登上剑法阁的峰崖,裴依宁取出小刺猬给她的那根刺,合于胸口,紧紧相握。
那根刺一点点变热。
登上峰崖尚且没来得及喘息的人忽感后背某处发热。她心思一沉,是当初给宁依的那根刺。
是宁依想她了。
云榆立于悬崖边,居高临下,高耸的山峰已看不见下方的人,她心念微动,化身成小刺猬,回应宁依的想念。
片刻后,小刺猬钻入无边的草地中,一路蹿回到剑法阁修炼的地方。
她需要找杜师姐询问关于此次外出,灵丹堂为何缺席一人的事。
原师姐一看便知是不好接触的,她不太敢问对方相关的事,风师姐虽性情温柔,态度温软,但毕竟与之不熟,冒然询问,若是她猜测有错,对宁依影响不好。
一炷香后,化成人形的云榆在练剑之地找到了正在带领新弟子演练新剑招的杜寻雁。
等到对方空闲下来,云榆几个健步跑过去,不等杜寻雁反应,她丢下一句,“杜师姐跟我来”的话后,扯住杜寻雁的袖子往一处无人烟的地方跑去。
杜寻雁刚辨认出蹿出来的人是谁,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被动地跟着跑了起来,跑了两步,眼角地瞥到云榆拽着的衣袖,瞪大眼睛,一连串的话语甩出:“不是,云师妹,你不是出去历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裴……灵丹堂的人呢?”
云榆猛地挺住脚步,压着舌根忍住汹涌的呼吸:“裴?杜师姐想说的是裴师姐吗?”
杜寻雁咽了下口水,深知说漏嘴被听见。莫不是这么早回来,是因为裴师姐的身份被发现。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一同历练,据说去的又是某处遗迹,人多杂乱,危险重重,裴师姐定然不可能不出手。
但她这边没收到消息,杜寻雁是能强装镇定:“裴师姐怎么了?”
云榆道:“您刚刚提到裴师姐了。”
杜寻雁:“我是口误,”她尝试转移话题,“怎么如此早回来了,可是发生了意外。”
她感应到云榆体内灵力波动起伏,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突破至黄灵了?”
云榆舌尖抵在上颚:“遗迹坍塌,侥幸突破。”
知晓不回答杜寻雁的问题,对方还会扯东扯西,她索性将遗迹内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杜寻雁讶然:“原师姐和风师姐也一并去了?”
云榆快速点头:“杜师姐,您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本次灵丹堂去的那人,是裴师姐还是新入宗的弟子。”
杜寻雁给不出答案,她避开这个话题:“我不知你所说的人长什么样,我也没听灵丹堂那边提到过这件事。”
“我回答不了你。”杜寻雁若是说。
早就料到不会从杜寻雁这得到明确的答案,可从杜师姐推三阻四的态度中,她隐约有所猜测。
回到洞府内,云榆枯坐在椅子上,杯中走时没喝完的白水上漂浮着蒙蒙的颗粒。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杯中缓慢浮动的颗粒,指骨死死抠住桌角。
手臂横放在桌沿,额头搭在上面。
和宁依初次相见,次次相逢的场景一一在脑海中掠过,其中未曾发觉不对的地方,在此刻变得漏洞百出。
她的私心让她无条件的选择相信宁依,相信那个初见时,就给她做了好吃的食物,心甘情愿做她小跟班的宁依。
她变回小刺猬,催动身上的刺。
与其独自乱想,不若直接去问宁依。
等到得到刺那边的人回应后,小刺猬立刻动身前往灵丹堂,奔向宁依所居住的洞府。
她们刚回来,又是这个时间点,宁依应该在洞府内。
小刺猬脑袋一热,等到地方才开始担心宁依不在怎么办。
好在爬到半开的窗,看见了里面正在收拾药材的人。
小刺猬礼貌地敲了几下窗户,传音:【小刺猬驾到,宁依迎接。】
一早察觉到小刺猬的气息,但她和小刺猬每次以刺相约都是在晚上,今日对方这么急,使得裴依宁没有冒然出声。
直到小刺猬的传音到来,欢快的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般。
裴依宁佯装刚发现她:“星星。”
小刺猬昂首挺胸,重复:“小刺猬驾到,宁依迎接。”
裴依宁:“……弟子宁依,恭迎星星。”
“这还差不多,”某只小刺猬洋洋得意,刚钻进去,洞府房门被敲响。
她一惊,弹跳间躲了起来。
等她藏好,裴依宁开门。
来人赫然是纳兰然。
裴依宁出了门,反手将门关上,低声问:“纳兰师妹?”
纳兰然道:“裴师姐,堂主听说师姐回来了,让师姐现在去她那一趟。”
裴依宁蹙眉:“堂主出关了?”
纳兰然道:“是,昨日出的关。”
“好,我拿样东西就去。”
裴依宁反身进入洞府,寻到小刺猬的藏身之所,柔声呼唤缩成一团的小刺猬:“星星。”
小刺猬伸出小脑袋:“走了吗?”
裴依宁抿唇摇头:“灵丹堂那边有事找我,我现在要过去一躺。我们跟平常一样的时间在膳食堂相约,可以吗?”
小刺猬还没问到想问的事,可眼下别无它法,不能耽误宁依的事,晚上问也是一样的:“嗯嗯,好,晚上见。”
裴依宁指尖挑起小刺猬的一只爪子,轻点数次:“晚上见,星星。”
无功而返,小刺猬行至剑法阁的峰崖边,不太想回洞府。
索性用着本体在剑法阁闲逛。
她来到后山阁中,那棵灵桃树依旧茂盛。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刺猬觉得灵桃树上的灵果比上次来少了许多。
她变回人形。
嗯,的确少了很多。
瞥见不远处的溪流,当时遗迹崩塌扬起的粉尘落满全身,虽使用了净身术,可看见溪流,出于本能,她还是觉得用水洗才是真正的干净。
于是乎,她切换回小刺猬的形态,左看看,右看看,四下无人,小刺猬落水。
剑法阁的溪流里面蕴含着少量的灵气,虽不足灵丹堂的多,但浸泡下去,也觉神清气爽。
“据说宗门内的遇情堂有温泉,什么时候能进去一趟就好了。”小刺猬仰靠在河岸边,只露个头出来。
遇情堂的温泉只供给堂内弟子,其她峰阁的弟子若是想要进去,需要支付一笔灵石才可。
对于囊中羞涩的小刺猬来说,简直是抢钱。
什么温泉还要花钱才能进,还是她剑法阁的溪流好,想泡到什么时候,就泡到什么时候。
当然,灵丹堂那边的也不错。现著夫
小刺猬慢慢地将头浸泡进去,清洗。
数分钟后,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一团棕色的球体破水而出。
小刺猬四肢着地,用力甩干身上的水分。
“真是一只干净的小刺猬。”小刺猬喟叹声。
抬头一看,天还是亮的。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宁依啊。
小刺猬长叹,缩成团,滚到矮墙边,利用树叶做遮掩,睡觉打发时间。
心里存着事,这一觉小刺猬睡得迷迷糊糊,时不时惊醒。
等最后一次醒来,天蒙蒙黑了,小刺猬看见有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矮墙,不一会到达灵桃树下。
“哎,趁没人,赶紧采摘。”
“别采多了,别发生就不好了。”
“怕什么,打不了被阁主训两声呗,快,接着。”
小刺猬想到上次偷摘灵桃被杜师姐发现捉住,又被宁依诬陷的事,没忍住在心底吐槽一句:“坏宁依。”
而后,又在心底默默道:“杜师姐,快看啊,这里有两个偷摘灵桃的弟子,快来捉她们。”
默念完,小刺猬欲要走,矮墙边忽而亮起烛火,杜寻雁带着一队弟子,等那两人采摘完毕,道:“阁主之令,不得擅自采摘此树上的灵桃。”
小刺猬心虚,不关她的事。
她溜之大吉。
算算时间,距离每次和宁依相约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可她属实等不下去了。
今晚迫切地想见到宁依。
天还没完全暗下,为避免被灵丹堂的人发现,小刺猬给自己贴了张隐匿气息的符纸,随即如入无人之地般,直奔膳食堂而去。
此刻膳食堂内灯光通明,数名弟子汇聚于其中,跟在为首的女子身后。
裴依宁眉宇间神色淡然,捡拾着摆放着的药材,不时挑拣出一根嗅闻。
与她隔着一人身位的纳兰然道:“裴师姐,您休息会吧,这里的药材我们来检查就好。”
裴依宁顺着大开的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距离小刺猬来还有些时候,她微微颔首,揉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
昨日堂主出关,今早在各殿中查看时发现一株损坏的药材未能及时处理,反而被新弟子拿来炼丹,顿时大发雷霆。
裴依宁虽未被波及,但身为灵丹堂的大师姐,她自要承担一部分看管之责。
今日见过堂主后,她便选了数名资历颇深的师妹一同检查堂内剩余的药材,不管品阶,一一过目。
一直到现在,只剩下膳食堂内的药材没有检查。
膳食堂内的绝大部分药材皆是低品阶的,排查起来极快。
“师姐,膳食堂内的药材并无疏漏,想来只有今早堂主看到的那株有问题。”纳兰然道。
裴依宁:“今日辛苦你们了,以后入灵丹堂内的药株需更仔细的检查,万不可再出现今日这般的错漏。新弟子那边更是如此,两日后,举行一场炼丹测试,纳兰师妹,这件事由你负责。”
纳兰然拱手:“是,裴师姐。”
小刺猬赶到时,从外就见到膳食堂内浮动的人影,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被一群丹修团团围住。
小刺猬擦擦眼睛,凑近定睛一看,被围坐的人竟然是宁依。
她心下一惊,小跟班偷吃被抓住了。
小跟班每次都会提前准备食物,今晚定然是想像之前那样,却不想被灵丹堂的人发现了。
小刺猬下意识想跑,可抬爪时,想到这么多日的情分。
她牙一咬,不行,她不能这么抛下小跟班,大不了和小跟班一同被发现,然后被送到宗主那去。
快速制定完计划,小刺猬小心翼翼地爬上膳食堂的窗口,准备制造一场混乱,趁乱带着小跟班逃出去。
她确定方向,成团一滚,不想滚错了方向,身体悬空从桌子上摔下。
贴在身上隐匿气息的符纸飘落,膳食堂内一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小刺猬眼皮一跳,想跑已经来不及,一名丹修将她禁锢在原地。
她被一名丹修捏着刺拎起,带到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面前:“裴师姐,是只呆呆的小刺猬。”
挣扎的小刺猬:“……”
什么叫呆呆的小刺猬,她不要面子的吗?
不对。
等等,裴师姐?她的偷吃伙伴?那个痴迷炼丹,久不露面的灵丹堂大师姐?
那个在她人形面前自称师姐的人,真的是她师姐啊。
小刺猬瞬间放弃了挣扎,大脑空白一片,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直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星星?”
她抬起头。
周围弟子散去,她被裴依宁捧在掌心,女人温声细语:“今夜我们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裴师姐:今晚吃什么?
小刺猬:你还真是裴师姐啊
本章为6500营养液的二合一加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VIP]
亮光不再是单纯的烛火, 小刺猬第一次进入到这么明亮,明亮到能将膳食堂每个角落都照得如此清晰。
可她的眼前不知不觉间蒙上一层浅浅的薄雾,模糊的视线撞入托举她的女人的眼中。
裴依宁心跳骤然间慢了数拍,而后是慌乱的加速跳动, 她无措地微张着唇, 向来游刃有余的人此刻连话都不知怎么说。
心脏在一点点紧缩,无形的遏制住她的喉咙。
被小刺猬撞破远远超出她原想的计划。
“星星, ”她声音暗哑, 凝着难以窥视的起伏,故作与平常无异地询问着掌心的小刺猬, “今夜我们吃什么?”
“吃吃吃,”小刺猬含着细微的鼻音, “你就知道吃。”
她微垂下头,两只小爪子抚在肚子上,语气不自觉地弱下来,“吃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的药膳吧……”
裴依宁曲指想要点点小刺猬的额头,可终究只是弯弯唇, 应下:“好。”
眼前的身影开始忙碌, 药材清淡的香气填盈室内, 小刺猬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个熟悉而又在此刻陌生无比的地方。
没有空间禁制, 房门大开, 不必担心随时会有人闯进来。
不远处的人端着热气升腾的药膳而回。
小刺猬往后挪动, 主动拿过碗筷,费力地拿起汤勺, 掀开炉盖, 为自己和裴依宁各盛一碗。
裴依宁原要接过她的勺柄,却被小刺猬轻松躲过。小刺猬唇边扬起一抹牵强的弧度:“你都照顾我这么久了, 今夜,我为你盛一次汤。”
裴依宁指骨绷紧,隐隐察觉到小刺猬未完的话语下藏着的是什么。
“星星。”裴依宁启唇。
“叮咚”。
汤勺与炉壁碰撞,叮叮作响,小刺猬收爪,捧着瓷白的碗,抓着专属的小勺子:“裴师姐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裴师姐?”裴依宁舌尖抵住下齿间,无力感侵袭全身,“星星要和我这么生疏吗?”
小刺猬低着头,定定地凝视着碗中漂浮的一片青绿色:“那我该叫你什么,宁依吗?”
提及这个称呼,小刺猬眼睛更加湿润了,她呢喃自语地询问:“我到底该叫你裴师姐还是宁依。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怎么叫都不对。”
一张看不见的透明墙壁将她们隔绝成两个世界。求证的事情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答案。
可小刺猬一点都感觉不到得知答案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深深的被欺骗感。
她那么相信宁依,即使有所怀疑,也会找借口为宁依辩解。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近乎可笑的笑话。
她捏着小勺子的爪子在发抖,脊背一阵阵发寒,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的毛发一路向下滚动,滴入不断搅拌的小碗中。
小刺猬将头埋入碗中,咬紧后槽牙抵住不断而起的颤音:“我那么信任你,你是我入宗以来,最喜欢,最信任的人。”
每一句控诉字字扎在裴依宁的心口,再多的辩解不及此刻小刺猬声声质问,她拧着眉,痛苦地咬住下唇:“星星,我不是故意,我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
“我可以解释的,”她指尖轻轻搭上小刺猬的下眼处,被小刺猬别头躲开。裴依宁眼眶也有点发红,嗓子似被棉花堵住,“我那时没想那么多,我怕告诉你真实名字和身份,你便不会在与我相见了。”
“你真的很有趣,我不想因为我的身份,让你对我有所惧意。”裴依宁说着初见时的想法。
只是她无法控制后面情愫的产生,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敢向小刺猬坦白。
当做足心理准备,将要坦白的时候,却在今夜被小刺猬提前撞破,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星星,”裴依宁舔了下唇,“我的身份,真的很重要吗?”
“不重要。”小刺猬眼中泪光闪烁,“你的身份从来都不重要,但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呢?你说你是灵丹堂新入的弟子,你甚至为了欺骗我,叫灵丹堂内资质比你低的人师姐,一言一行,哪一样不是把我耍得团团转。”
“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小刺猬丢到勺子,头一次没有将碗中食物吃尽,她一步步后退,盯着裴依宁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宁依,我现在好讨厌你。”
小刺猬说:“宁依,真的好讨厌你。”
裴依宁呼吸止息,所有的念想随着小刺猬的这句话落下帷幕。巨大的恐惧和失去所有的失重感将她包围。
身心发冷发凉。
“裴依宁。”
清丽的声音在裴依宁耳边炸起,她失魂落魄地抬起头,迎上高台上端坐的女人,回神似地躬身一礼:“宗主。”
明柏澜望着这位从不曾让自己操心的人,今日的状态明显不对,接二连三的失神:“依宁,本座刚才的话,你可听见。”
裴依宁拱手,摇头。
宗主殿堂内,其余三人齐齐望向她,一时间,殿堂内安静无声。
风浅念上前半步,弯腰:“宗主,前两日我和原师姐与依宁一同前往一处蓝灵遗迹,不曾想里面遗迹之主尚存,为求自保,依宁灵魂出体。许是受了损伤,还未适应过来。”
算是台阶,明柏澜重新看向裴依宁:“是这样吗?依宁。”
裴依宁咽了下喉咙:“是,宗主。”
明柏澜道:“既然这般,本次就到此为止,退下吧。”
“是。”下首四人一同行礼。
出了宗主殿堂,风浅念叫住急欲离开的人:“依宁,你这两日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和原以诗昨日去灵丹堂找她时,对方的状态与今日无二般,失神严重。
她向来心思细腻,不难猜出:“和云师妹闹矛盾了?”
立于风浅念右手边的人闻言:“云师妹?”
几人都是自小长大的,风浅念征得裴依宁同意后,将裴依宁与云榆之间的事情大致说了遍:“差不多就是这样。”她顿了顿,“清凡,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被点名的白清凡,是明柏澜座下唯一亲传弟子,裴依宁出关之时,她正与道侣云游四方,今日才碰上面。
那双常年冷静异常的眸子中闪过探究,片刻后,冷调的音色响起:“我未曾见过那位云师妹,但那位云师妹既是剑法阁的,想来是可以打探出一二的。”
白清凡当年出自剑法阁,后转入其它峰阁,但她的道侣至今仍旧是剑法阁的:“等我回去,让初静去打探一番那位云师妹的想法。”
“罢了,”裴依宁婉言拒绝她的好意,苦笑着开口,“那又会是欺骗她,我不想这样了。”
风浅念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再多劝。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外人可以轻易插手的。
白清凡还有事,提前走了。
风浅念和原以诗陪着裴依宁从宗主殿堂走回灵丹堂。
升起的日头一点点坠落在她们身后。
直到站在灵丹堂的峰崖下方,裴依宁惊觉时间过去许久。线注复
她揉动眉角,两位好友仍旧陪在她的身边。
素来不愿麻烦她人的人,径直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视线追随缓慢下降,将层云尽数染得橙红的夕阳。
风浅念坐在她的身边,默默不语地陪她一同。
原以诗颀长的身形立于风浅念身侧,垂下的手臂自然搭在女人的肩上。
“浅念,你能帮我去看看她吗?”裴依宁忽而道。
“好……”
“不可以。”风浅念未完的话被原以诗不留情面的拒绝,她按住风浅念的肩膀,半蹲而下,“浅念不方便,等会我去吧。”
裴依宁没精力留意其中的原因,道了声“谢”后,与两人告别。
待她走后,风浅念转眸望向替她拒绝的人,颇为好笑地问:“原师姐,不过是去看看云师妹,算不得大事,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原以诗当然反应大,类似的事情,风浅念就曾经做过。
那时她在闭关,无法阻止,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即使知道裴依宁和云榆不会影响到风浅念,可她还是会条件反射。
原以诗护住风浅念的双臂,眉心拧出一个小疙瘩,莫名来了句:“浅念,你太好了。”
风浅念怔愣住,瞬间明白了原以诗的意思,她微笑着抚上原以诗的手背,指腹缓而慢地摩挲,哄着她:“我对你不好吗?”
晚风佛面,风浅念大半面容被晕染成夕阳的暖色,一颦一笑宛如柔美的画幅,银白色的发丝都晃着明媚的光。
原以诗恍然觉得自己刚刚替风浅念拒绝的事情太过分了。
风浅念本就是很好,很有分寸感的人,无论是对待朋友还是宗门的师妹们。
她喜欢的也从来都是这样好的人。
原以诗松开她,额头相碰,一触即分:“你最好了。”
好到她贪心的想要更多,想要风浅念的目光为她一人停留,只对她一人这么好。
可这样,就不是风浅念。
原以诗止住不断上扬的念头。
风浅念被她的转变逗笑,她勾起原以诗的袖子,捏住袖角:“那走吧,去看看云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不能直接去吧,云师妹还不知道依宁知晓她的人形。”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无限长,声音也从远方飘来。
“只是远距离看看云师妹的情况。”
*
剑法阁内,云榆招招直击应滟防御薄弱处,逼得应滟步步后退,直至无路可退,被云榆剑指命门。
卞凝在一旁观战,她不久前与云榆比试时,对方也是这般,没有任何放水的地方。
比试结束,云榆抱拳:“承让了。”
应滟提提剑,抱着水壶灌了两口,云榆剑尖指上来的刹那,她真的有种下一秒就要殒命的错觉。
好在云榆收剑了。
“这就是黄灵的实力吗?”应滟艳羡道,“我在你手下三招都撑不住,太可怕了。”
卞凝接过她的水壶放到一边,端起一叠从外带回的糕点:“吃点补补?”
应滟不客气地拿过一块。
卞凝将糕点递到云榆面前,云榆笑笑:“我没胃口,不太想吃,你们吃吧。”
此言一出,应滟和卞凝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
怎么回事,云榆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都不吃了。
应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拐了下云榆:“你最喜欢的口味,真的不尝尝看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云榆笑:“真的不想吃。”
卞凝问:“是外出历练的途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榆道:“没有。”
看出好友的担心,云榆故作无事地拍拍两人,扬起调子:“怎么,省点给你们吃还不高兴啊,早说啊,下次我全抢了,”她伸了个懒腰,继续道,“就是这几日修炼太累,加之突破黄灵,还没完全适应,过阵子就好了,别担心。”
她半真半假地说。
应滟试探:“真的吗?”
云榆没好气地夺过她的糕点:“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别吃了。”
“哎哎,我错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糕点还我,我都咬一口了,你要吃自己问卞凝要。”
应滟作势要抢,被云榆两只手轮换着举高:“抢到就给你。”
她正常的像是个没事人,卞凝稍微放心,无奈地往着她们打闹,自顾自地拿起一枚糕点,含在口中化着。
故意让应滟抢回糕点,云榆背靠着墙壁,一只腿弯曲,抱着佩剑,闭目养神。
今日修炼结束,与应滟,卞凝说说笑笑地回到洞府后,伪装一整日的情绪在石门关闭的刹那间垮了下去。
她顺着石门蹲下,双膝环抱,头埋在双臂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一墙之隔外,两道人影并肩而立。
风浅念和原以诗从云榆与应滟比试到云榆回到洞府,这期间一直隐匿气息守在远处。
“可看出什么?”风浅念温声问。
原以诗思考道:“她好似受到的影响不多。”
风浅念眸色复杂,这种情况与那对闹别扭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裴依宁和云师妹并非道侣。
有点难办。
一方认识,一方不熟。
风浅念道:“我去云师妹洞府内看看,你且在这等我。”
原以诗不愿,风浅念拉了下她,眼波流转间,她稀里糊涂地点下头。
再看去时,风浅念已然敲响了云榆的门。
三声沉闷的响声惊醒了蹲着的人,云榆慢慢地将头从手臂中挣脱出来,脸颊被闷得通红一片。
她撑着石门而起,缓了会:“谁?”
风浅念:“云师妹,是我。”
风师姐的音色她一听便知,对方这个时候来,莫不是因为她和裴依宁之间的事。
不对,风师姐应该不知道,毕竟她不曾以小刺猬形出现在对方面前,裴依宁也不知道她的人形。
唯有杜师姐因为洗髓之事知晓,但杜师姐不可能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将她妖族人的身份告知旁人。
简单思考过后,云榆用力扇风,缓解脸颊上的热度。
她打开石门:“风师姐,您怎么来了?”
后面没有旁人,云榆稍稍安心。
风浅念注意到云榆不正常的脸色,视线错开,宛如未曾发觉什么般,温柔的声线一如往昔:“我正好有事来剑法阁,偶然路过此处,想起前几日因有事与原师姐走得过早,还没来得及问你,当日遗迹内混乱,你在里突破,体内灵力可有不稳之处?”
原来是这个,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劳烦风师姐特意询问,她多有不好意思:“没有的,风师姐。”
风浅念笑道:“那便好,若有不适,可以和杜师妹说,”她顿了顿,“或者是去灵丹堂,外出几日,我见你与依宁相处融洽,也可去找她。”
云榆脸色一僵,但很快低下头去:“我与裴师姐不过点头之交,在外时,我资历浅,师姐对我多加照顾。我与她本属不同峰阁,回宗后,再因这点小事去找她,多有点不识好歹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本章掉落50个小红包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VIP]
送走风师姐后, 云榆打起的精神萎靡下去,她合上石门,下了禁制,无意中往屋内一扫, 一道虚影浮在每每做食物之地, 再一眨眼,虚影消散。
不过是她的幻觉。
云榆脊背贴着石门, 温凉隔着衣衫往内蔓延。
点头之交, 她和裴依宁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如今小刺猬形断然不可能再去与宁依相见了。
不对,是裴依宁。
从来没有过宁依这个人。
云榆步履缓慢地走到床边, 满身的疲惫让她想倒头就睡,但精神意识出乎意料的活跃, 几乎将和裴依宁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个遍。
裴依宁在人形的她面前自称师姐,她原以为对方是在哄骗她,到头来,那时说的全然是真话。
是她太过于相信那个所谓的宁依的话了。
也对,怎么会有人假装师姐啊。
就她傻傻的那么认为。
云榆瘫至床上, 两膝卡在床沿, 没知觉地凝着上方一点, 似能盯出个洞来。
时光悄然流逝, 她就这般迷糊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时, 已是月光皎洁,如雾如丝显现在几层薄云中。
脊背处温度不断升高, 那个位置云榆再清楚不过, 是那根刺的所在地。
她给裴依宁的那根刺还未收回。
裴依宁是想到她了吗?
她没有回应那头的心念,于是, 脊背处的热度落下,不过片刻钟,又一次升起。
一次又一次,不管她如何没回,那头的人都不厌烦地催动。
云榆空洞地感知脊背的热度,凉度,循环往复。
她有些不清楚此刻的情绪了。
困意被搅散,她撑床而起,与月色作伴,携清风而行,在剑法阁一处偏僻的羊肠小道中散步。
夜色沉静,足以很好的抚平错乱的心绪。
本以为会冷,但后背的热源持续不间断的供暖,云榆生出几分好笑。
她的刺还有这种作用。
道路尽头,汇至剑法阁的主路,再往前行至千米,便是峰崖处。
云榆想起幼年时,心情不好时,姐姐便会带她跑到一处不高的山崖边,拿着一根绳绑住她的身体,另一端拴在粗壮的树干处,带着她坐在崖边。
脚下空空如也,只低头望一眼,就觉可怕,但也无比的轻松惬意,烦恼都被可能的坠落感冲散。
后来她熟练了,会直接跳下去,被绳子吊在半空中,而后,被一脸苦色担忧的姐姐拽上去,经历一番无关痛痒的训斥。
但姐姐向来舍不得说她太严重,往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轻飘飘地带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在意。
但现在,即使她再做那种危险的事情,姐姐也训斥不到她了。
脸颊痒痒的,云榆伸手,没接到水滴。
没有下雨。
她茫然地抚上脸颊,湿润点缀在指尖。
是眼睛下雨了。
冰冰冷冷的,视野都要没了,她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自空间储物中取出一根绳索,边走边往腰上绑。
峰崖边没有合适的树木,云榆以灵力定住绳索于地面,奋力往下一按。
稳固完,她学着没入宗前的模样,抽去发簪,恰有一阵风卷起散落的发丝,带着往后,头皮有种被拉扯的错觉。
她坐在峰崖边,双腿在半空中荡呀荡地。
后背那处又开始发热了。
云榆摸过去,在那处打着圈,凭空一抓,掌心合拢,白雾升起,有什么东西就此消散。
望着掌心升腾起的白雾,裴依宁摊开掌心,那根刺化为齑粉,被炼化般,归于虚无。
小刺猬隔空毁了这根刺。
裴依宁心陡然沉下,她定在剑法阁的峰崖下方,扬头,眼底流光转动,穿越无尽的高度,落在那处模糊的,但气息分明的人身上。
悬崖顶上的人化成了小刺猬,绑着她的绳索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
小刺猬重新系紧绳子,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由自己从高空坠落。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刮过,直到绳索尽头,小刺猬悬在峰阁边缘。
曾经她被裴依宁绑着,也这么落下过。
又想到了这人,小刺猬强行掠过有关那人的想法,双爪抓紧绳子,下肢一蹬一蹬地往上爬。
月色下,小刺猬和那根绳索萧条而落寞。
同一轮月光不止照在攀爬的小刺猬身上,还照在负手而立,凝神望着小刺猬攀爬的人身上。
裴依宁在小刺猬坠落的瞬间,灵力织成透明的网状物,当看见小刺猬身上的那条自崖边延伸出的长线时,她乍然加快的心跳有了缓和的趋势。
“星星。”裴依宁握住空荡荡的掌心,那根消失的刺宛若扎在她的身上。
眉宇间的神色被崖下树枝垂下的阴影遮挡,细微的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她额角添上零星的碎光。
裴依宁不自觉地起手指,视线中那团黑色的球形物回到了悬崖边,小小的身形像是墨点般。
几乎要看不见了。
星星怎么会那么小,小的她都要看不见了。
裴依宁想到那日遇见小刺猬与一白二白在一起时,小刺猬明显要比两只白毛刺猬小很多。
过往岁月中见到的小刺猬,也不曾有如星星那般小的。
“咻”。
小刺猬又一次落下,洗髓过的身体四肢强健,攀爬变得毫不费力。
再一次爬上峰崖,小刺猬解开腰上的绳索,收回固定的灵力,将绳索扔回空间储物中。
灵识在其中扫过时,她发现里面几乎没有宁依的痕迹了。
宁依做的食物都给了一白二白,唯独角落里,那瓶药瓶悄无声息地躲在其中。
是宁依炼制的一瓶丹药。
小刺猬自嘲地勾起唇角,她取出那瓶丹药。
那时宁依当着她的面炼制的,被她视若珍宝的丹药。
小刺猬盯着看了很久,久到深夜的气温更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小刺猬终究是没有扔了它,重新放回空间储物中。
她变回人形,循着来时路往回走。
在她离开后不久,裴依宁隐匿气息和身形,出现在云榆最后停留的地位,驻足许久,直到云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感知中。
丹修敏锐的嗅觉让她嗅闻到空气中的丹香。
是那瓶丹药。
*
伴随着初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夜未睡的云榆拍拍脸颊,揽镜而照。
她庆幸身为修炼者,一时的睡眠无足影响。
没有胃口吃东西,云榆在洞府前等卞凝和应滟二人,与两人一同前往修炼。
这几日恰逢剑法阁的考核,云榆和卞凝已经通过了考核,但修为略低些的应滟于今日考核,身为三人行好友,两人自当陪同一起。
应滟紧张兮兮地左手牵着卞凝的胳膊,右手擒着云榆的衣袖,字音都在发抖:“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是今天考核,我之前算的明明是明天才轮到我啊。”
考核前,应滟就到处乱窜,打听各种事宜,加之云榆和卞凝的考核日期被她猜到。
对于自己的,她更是手拿把掐,可不料,昨日刚回洞府不久就收到杜师姐的临时通知。
让她今日考核。
剑法阁的考核向来是突击型的,即只告知考核于哪日开始,具体对应的人,则是前一晚才通知。
应滟挂着黑眼圈,肩头耸起,擦擦脸:“昨晚紧张到一夜未睡,你看看我这眼睛,一点朝气都没了。”
卞凝安慰她:“别担心,考核不难,就是入宗以来学的基础内容,都能过。”
应滟鬼哭狼嚎:“你站着说话不要疼,你过了你当然说简单。”
卞凝无奈。
云榆被她牵着,神经本就保持紧绷敏感,应滟冒然提起的音量在她耳边炸开,她不由得捂住左耳,忍着难受道:“别担心,我和卞凝就在你不远处,你紧张了看看我们便是。考核的师姐还是杜师姐她们,她们对我们知根知底,不会放我们不过的,你安心根据提及的内容即可,都能过。”
应滟五官拧巴在一起:“希望吧。”
云榆笑了笑,没再多说。
刚到地方,应滟火急火燎地去寻今日一同考核的人,低语交流。
云榆和卞凝坐在应滟视野范围内。
云榆不受控制地开始神游。
那根刺消散时,裴依宁会是何种姿态,何种心情,会不会难过……
她难不难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云榆用力摇头,与她无关。
待她视线落入考核场地时,应滟正兴冲冲地抱着佩剑往外跑。
“我过了!!!”应滟激动大叫,声震引得附近同门皆是看过来。
卞凝提剑,剑鞘虚虚附在应滟的小腹处,随着后者的靠近,滑到她的左肩。
卞凝转动手腕,剑鞘随之转动,将应滟阻隔在她一米外,她半扬着头:“别那么激动,丢人。”
应滟:“……哦。”
她坐回到云榆身侧,自然地挽住云榆:“呜呜呜,小榆榆,卞凝嫌弃我丢人,她竟然嫌弃我丢人。”
云榆不动声色地将佩剑换了只手拿,顺势抽回被应滟抱住的手臂,笑道:“别乱叫,什么小榆榆,”她拉长了声音,有了鲜活的气息,“你方才确有几分跌面。”
“……”应滟,“我憎恨你们。”
云榆笑而不接话,她目光一错,一抹浅蓝色的衣衫晃入眼中。
裴依宁竟出现在了剑法阁中,在她的身边,杜寻雁低低地说着什么,不时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裴依宁则是全程望着她。
一股不好的预感指直脑门。
杜师姐是把她卖了吗?
她下意识起身要逃离。
然,不待有所动作,身侧的应滟“咦”了声,探头探脑地往前伸,一息后,惊艳道:“那人的气质好出众,她是阁内的哪位师姐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卞凝接上话:“听闻有几位云游的师姐归来,不知是不是这位。”
云榆没精力插入她们的话题,凡是有关那女人的话题和世界,她都想逃离。
偏偏应滟拉着她,问:“榆木,你见过没?”
她怎么可能没见过,就差日日夜夜见了。
提线木偶般,硬邦邦地一点头:“见过吧。”
“见过……吧?”应滟疑惑地看着她,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她手肘拐住云榆,压低音量,语气中难掩惊讶,“她和杜师姐往我们这来了。”
云榆坐立不安,心跳砰砰撞击心口,无数的念头交织而起,逃与不逃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来回拉扯。
来不及逃了,裴依宁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云榆被抽调全身的气力,殃殃地被应滟拖拽起。
“云师妹,这位是灵丹堂的裴师姐,那日与你一同出宗的。”杜寻雁介绍道,“你们应该认识。”
大庭广众之下,裴依宁过来找她,是拿准了她不会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吗?
顾不了应滟和卞凝探索的眼神,云榆扯下唇:“裴师姐好。”
裴依宁微微颔首,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方才她被应滟抱过的左臂和几乎贴到卞凝的右侧身体。
杜寻雁道:“裴师姐过来为你们检查灵脉可有问题,我这边还有考核任务在。云榆,你与裴师姐有过相处,带裴师姐记录各位同门灵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只是这样吗?
云榆不确定地传音给杜寻雁:【杜师姐,你方才有跟裴师姐说我是妖族人的事吗?】
杜寻雁很快传音:【我说这个做什么?】
云榆:【没事,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看来杜师姐没有告诉裴依宁这件事,那么裴依宁就不知道这是她本体的人形。
细数之前用人形和裴依宁相处,她都恭恭敬敬地叫了师姐。
没想到当初因玩闹念头喊的师姐,很好地隐瞒了她的人形。
那杜师姐让她陪同裴依宁记录同门灵脉之事,大概率也是因为她和裴依宁一同出宗前往遗迹历练,彼此略熟的原因。
她按下不情愿和悸动:“好的,我一定完成杜师姐交给我的任务。”
不过,这种小事还需裴师姐亲力亲为吗?
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云榆恨恨地想着。
“辛苦云师妹了。”裴依宁语气和缓,“那便先从云师妹开始吧。”
云榆伸出手臂:“劳烦裴师姐了。”
裴依宁两指按在云榆的手臂处,隔着衣衫,温和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在四肢百骸中游走往返:“云师妹,灵脉正常。”
云榆取出纸笔,记录在册。
其后便是应滟与卞凝二人,因着就在这,裴依宁一并检查了。
皆是正常。
随着一个个新入宗的同门检测完毕,云榆捏着毛笔在纸上记录下最后一个人的情况。
“师姐,都在这了。”云榆不卑不亢,语气冷硬无起伏。
裴依宁接过一看,收起纸页:“都无问题。”
云榆欲要转身离开,裴依宁却是叫住她:“云师妹。”
云榆扭头:“师姐还有事吗?”
裴依宁指腹紧紧捏着纸页一角,面上云淡风轻之色:“云师妹,我观你眼下微青,昨夜未睡好吗?我这有助眠的丹药,可予你一些。”
作者有话说:
裴师姐:昨晚未睡好吗?
小刺猬:与你无关
来晚了,跪趴
本章依旧掉落50个小红包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VIP]
浅淡的药香如影随形, 云榆只觉得一呼一吸间尽是这种气息。
裴依宁身上的气息。
云榆屏住呼吸,自觉屏蔽外界的打扰:“多谢师姐,只是昨晚因事睡得稍晚,无需丹药这种珍贵的东西, 待到完成杜师姐交给我的任务后, 我便回去休息。”
她长睫闪动,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落下浅薄的阴影, 挡住些许乌青之色:“裴师姐可还有其它吩咐, 若是无事,师妹就先行告退了。”
她话语中难免有忍不住的夹枪带棍, 语气也与平日与众位师姐交谈时不同。
应滟素来大大咧咧习惯了。可卞凝心细如丝,隐约觉察出几分不对, 她悄悄扫过对峙而立的两人。
细勘之下,又一切如常。
许是云榆真的累了,一时忘了礼数。
裴依宁面容平和,垂目,纸页在指腹中消失:“无事了, 师妹早些回去休息吧, 别伤身……伤神。”
云榆:“多谢师姐关心。”
应滟和卞凝一一与裴依宁告别。
待到走了几步, 应滟依旧难掩惊叹之色, 压着声音感慨:“那就是裴师姐啊, 据说丹术超绝。”她拐住云榆肩膀, “不对啊,我突然想起, 我们之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经她这么一提, 卞凝想到了那面之缘为何时。
云榆脸皮绷着,唇近乎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亦是想了起来。
是应滟因用铁剑时练剑不当,导致手部受伤,她和卞凝陪着一同去灵丹堂一座殿宇中,正欲回时,转头撞见不知何时位于她们身后的裴依宁。
纳兰师姐。
裴依宁那时便是这么称呼纳兰然的,怪不得当时纳兰师姐表情那般怪异。
身份互换,她被资历高的师姐那般叫,表情恐怕也是精彩。
真是难为裴大师姐了。
云榆阴阳怪气地吐槽。
手臂又被拐了下,云榆下意识偏头,应滟的脸在瞳孔中无限放大。
云榆惊得猛地脚步一顿:“你做什么?”
应滟凑近的脸缩回,奇奇怪怪地看她:“我怎么感觉你一路都在念念有词,可认真听,什么都听不见。”
云榆侧身穿过她:“什么念念有词。”
应滟寻着话头,好半晌才欲言又止地说:“感觉你在骂人,而且骂得很严重。”
云榆:“……瞎说什么呢?我没有。”
应滟挠挠头,求助地望向卞凝,卞凝迟疑几分,赞同应滟的观点:“我也觉得,你是不是有心事?”
云榆:“……”
就这么明显吗?这么轻松就被两人看穿了。
万不能承认的。
云榆耸肩,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我能有什么心事,”她转移话题,眼尖地发现前往后山阁的小道,手一指,对着好友挤挤眼,“走不走,杜师姐还在考核地,灵桃树那边应是无人守的状态。”
应滟当即被吸引过去,一左一右勾住两人的臂弯,急冲冲地往前跑。
灵桃树下,云榆接住一枚枚自上空而落的桃,应滟一手摘一个,兴致勃勃地往下扔。
卞凝守在另一处防止突然有人来。
三人配合下,倒是无事发生。
顺着溪流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不客气地坐在草地上。
云榆捧着桃,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上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住好友的话。
约莫坐了半柱香的功夫,云榆觉得累了,直挺挺地躺下去,手臂弯曲,枕在臂弯处。
“哎,云榆,你家是哪里的?”
话题不知怎么地聊到了家里的情况,云榆“啊”了声,弯唇道:“我家离宗门挺远的,”她半真半假地道,“要知道,我当初为了赶上宗门的入宗测试,提前数个月从家动身,历经千辛万苦,才是抵达。”
她唇角笑容明媚,此话一听就像是胡编乱造的,应滟没好气地推下她支起的腿:“编故事呢?”
云榆笑道:“看我这么艰辛的份上,让让我吧。”
应滟和卞凝又聊上了别的话题,等提到云榆时,云榆才会回应两句。
以往云榆即使不是那么感兴趣,也会参与感极强地与她们闲聊,今日不怎么插话,想来是累狠了。
应滟和卞凝传了个眼神,两人小心翼翼地在云榆身上盖了件薄毯,安静下来。
这一觉云榆睡得并不安稳,梦中闪过无数碎片,快得让她不知道该抓住哪一块碎片。
全都是关于姐姐的。
“星星,姐姐做了你喜欢的酥饼,尝尝好不好吃。”
“星星乖,姐姐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
“星星,姐姐有事耽误了,星星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星星……”
无尽的话语与胡乱的场景交替转变,云榆感觉身体在一层层地下坠。
“妖族的,还是一只小刺猬。”
她背着小包裹,快速地在泥泞地道路中蹿动,阴沉昏暗的天,密布的云层,雷电在云层中翻滚,集聚力量。
在某个时刻,天地阴沉骇人,骤然间,一声巨响,世界短暂地亮了一瞬。
她脸上的毛发满是污渍,身后跟着的人步步紧逼。
又是一道巨雷落下,她小小的身体形成抛物线,重重掉落在地。
包裹从背上摔落,散开,里面藏着的玉米粒融入污水中。
小刺猬顾不得四肢百骸的疼痛,蠕动爬行,爪子补救地敛起四散的玉米粒。
可都脏了,陷入泥地中,她怎么抠都抠不出来。
“我就说这些天怎么一直少东西,原来是有小偷啊。”那人捏起她短小到难以看见的尾巴,狞笑着往回带。
“不是的,是我帮你打扫换回来的。”小刺猬急急为自己辩解。
只是她化形不稳,临走前当着这人的面化回了本体,那人便对她喊打喊杀,将以往丢失的粮食算在她头上。
她仓促间只背上一只小包裹,却还是被抓住,什么都没有。
她最后是被旁户人家的小女孩换回来的。那小女孩在她娘亲面前撒个娇,用粮食护下了她。
“他就是故意骗你免费当劳动力的。”小女孩给她洗个热水澡,又给她重新收拾个小包裹,带上满满的食物,“我都听见了,他在外得意地说,早知道你是化形不稳的妖,就等你恢复本体,好不给你酬劳。”
“笨蛋小刺猬,以后别那么傻乎乎的了。”小女孩如是对她说。
画面再一转,她身处于妖族之中。姐姐离开后,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与隔壁洞府的兔子日渐相熟。
“她啊,天真的要命,我可是兔子,她一个刺猬,我们怎么可能是朋友啊。天天无聊要命,逗她玩玩,谁知道她当真了。”她视为好友的兔子笑嘻嘻地和一只松鼠说起这事。
而彼时,小刺猬刚用劳动从妖王那换回一根胡萝卜,满心欢喜地去找兔子,在兔子洞府前,听见兔子洋洋得意的话:“她傻得可爱,哈哈哈。”
身体继续下坠,每一次的坠落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都是骗子,”云榆梦呓地重复,“全都是骗子。”
一阵风起,云榆剧烈哆嗦起来,她猛地坐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一点。
空洞不聚焦的凝视。
薄毯滑落,堆叠在小腹处,云榆胸腔起伏震动不已,脸皮发麻,似乎不是她的脸的。
她双手拍拍脸颊,还是热得厉害。
她推开薄毯,几步跑到溪流边,头一把砸下去,劈头盖脸地被水撞了个彻底。
再快速提起,大片的水“哗啦啦”地往下落,水面波纹晃动蔓延,激起一朵朵水花。
额前的碎发被水湿润,黏腻地攀附在肌肤上,水珠钻入领口,潜入肌肤,润湿的衣衫紧紧贴着身体。
云榆盯着水中略显狼狈的自己,有一瞬间看到熟悉的人影:“姐姐……”
被她突如其来举动惊到的应滟和卞凝慢半拍地跑到她身上,应滟单膝跪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你……你没事吧。是做噩梦了吗?”
“应……滟,卞……凝,”云榆眨着眼,被水冲过,逼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两人,她咧开唇,“我们是真的朋友吧。”
应滟慌忙地:“说什么傻话呢?我们当然是真的朋友。”
卞凝瞧出她的不对,可眼下也顺着抚平云榆的脾气:“我们永远是朋友,真朋友。”
她被应滟和卞凝半是搂抱地扶起。
卞凝掐了个指诀,蒸干云榆的衣衫。
后知后觉地从混沌中清醒,云榆呆呆地转动手腕,数秒后,她又恢复到那副明媚的样子:“刚才睡懵了,没吓到你们吧。”
应滟拍着胸膛:“吓坏我了。”
卞凝道:“没事就好。我看你是这几天太累了,精神萎靡不振的,好好休息休息。修炼不急于一时。”
云榆接下好友的建议。
与两人在自己洞府中喝了几杯茶,云榆颇为好笑地瞧着两位找着各种借口,就是不愿离去的两人,主动留下二位:“要不在我这吃个饭?”
此言一出,还在找借口的两人顿时哑口无言。云榆好像恢复正常了。
一来一回地聊了小半个时辰,确定云榆真的无事后,卞凝揪起应滟:“下次再一起吃,你先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你了,有事随时传音给我们,随叫随到。”
说着,卞凝从空间储物中取出先前兑换的一瓶丹药,塞到云榆手中:“你拿着,我用不到。”
生怕她不收,卞凝拽着愣神的应滟甩出了洞府,独留下茫然无措的人。
好一会,云榆低笑声,翻开瓷瓶的底部,上面有一行凹陷下去的文字——“固境丹”。
二品固境丹,想来是卞凝兑换了准备突破后用的,这丹药她没记错的话,价格不便宜。
就这么塞给她了。
也不知卞凝是偷偷出了多少收藏的小物件。
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云榆抚上窗沿。
天朗气清,阳光热烈。
“姐姐,自从你骗我后,我又被骗了好多次。”云榆反身靠在窗边,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掌心的纹路。
眼角的余光瞟见固境丹,云榆咽住喉咙。
她扯动嘴角:“不过入宗后,同门们都很友好,她们很照顾我。”
就算是骗她的人,对她也很好。
云榆咬住口腔内的软肉,在心里补充上。
*
这日修炼刚开始,云榆被杜寻雁叫住,对方神神秘秘地往她怀里塞了几包东西,别回头,满是严肃地:“好好修炼。”
杜寻雁捂住唇干咳一声:“等会分给她们一起吃,今早从阁主那弄的。”
云榆:“嗯?”
这正是修炼的时候,杜寻雁每每这期间严正板直地与平日是两个模子出来的,今日这一反常态的举动,让云榆不得不怀疑:“杜师姐,你不正常。”
杜寻雁正得意着能从阁主手中抠下东西,却反被师妹质疑,一张脸登时冷下:“去修炼去。”
云榆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才像杜师姐平日教导我们时的样子。”
杜寻雁提剑黏上她的后腰:“修炼去。”
云榆遵着杜寻雁的指示,将吃食挨个分给同门,其余指导她们修炼的师姐也分了点。
听闻是杜寻雁弄来的,调侃道:“你们杜师姐,除了不敢从原师姐和裴师姐那抢东西外,宗门其她阁主和师姐的,都被抢了个遍。”
有人举手:“那宗主的呢?”
“那你们杜师姐也是不敢的。”
一时间笑做一团,被揭老底的杜寻雁赶着她们去练剑。
云榆亦是被杜寻雁不轻不重地戳了下肩:“这几日精神好多了。”
云榆笑而不语。
卞凝和应滟因着几日的观察,对她稍放下心。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恍惚着数月已过。云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向道,剑法每每让人称叹。
在身法的加持下,飘渺自如,好几次,应滟和卞凝与她对练时,连她的位置都找不到。
又一次对练结束,对于连云榆衣角都没摸到一事,应滟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灌着壶水,边喘息边道:“你这身法太厉害了,根本捉摸不透。”
云榆抱剑:“你要学吗?我教你。”
她从来不吝惜将所学传授给别人,应滟和卞凝是这样,其余的同门也是如此。
应滟摆摆手:“晚些我先对着那功法练练,有不懂的再问你。”
云榆道:“也好,这样能更熟练。”
卞凝递了根肉干过来,云榆掰下一点填入口中。
应滟咬在两齿间:“这肉干总觉得缺点味。对了,榆木,你之前的肉干是怎么做的。”
卞凝亦是好奇:“我也想知道,我用了同样的肉,怎么都复刻不出你那时给的口感。”
云榆咀嚼的动作一慢,装傻:“之前的也就这样做的。”
顿时有些食不滋味了。
好不容易将记忆中的人遗忘了几分,因一根肉条再度想起。
云榆恍然发觉,那份记忆还是那么清晰,清晰到,仿佛昨夜还和裴依宁一同吃饭,对方一口一个的自称是“小跟班”。
小跟班。
差点要幻听了。
云榆微微摇头:“我去练会掌法。”
“怎么还有掌法,我们不是剑修吗?”应滟趴着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云榆身上,“榆木,从今天起,我当你跟班吧,你干事前跟我说一声。”
云榆停下,身后的应滟反应不及,直直地撞到她的后背。
应滟捂住被撞疼的鼻子,一边揉一边控诉:“突然停下做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云榆问。
应滟想想道:“你干事前跟我说一声?”
云榆:“前面那句。”
应滟抓耳挠腮:“什么啊,我忘了。”
云榆:“……没什么。”
卞凝扶额:“你说当她跟班。”
应滟左手手背重重拍在右手手心:“哦,对,当你跟班。”
云榆微笑:“不可以。”
应滟:“……”她乱蹦,“那你让我重复!”
云榆:“明确地拒绝你一下。”
应滟:“……你过分,”她捧住心脏,故作伤心,我见犹怜地倒在卞凝身上,“我这颗心,就这么,碎裂了。”
卞凝嫌弃地推开她:“别沾染了我。”
应滟又做惊恐状:“你也伤害我。”
云榆被她们有来有回的话语笑到,刚升起的乌云被阳光驱散,她勾住应滟的后领,无可奈何地对着卞凝一歪头,拖着鬼哭狼嚎的人往修炼之所去。
卞凝卡在橙灵许久不动,眼见应滟都突破了,她不免开始着急起来。
每日天蒙蒙亮就开始修炼,引着灵海内的灵力一次次地冲击境界,长此以往,境界未能冲破,灵海的那层屏障反倒出了问题。
杜寻雁冷着脸阻止了卞凝又一次境界冲击,内视对方体内的灵海时,脸色肉眼可见的铁青。
“别冲击了,你是想灵海破碎吗?”杜寻雁用灵力温养她薄弱的屏障,“突破本就讲究时机,越急越不可得。”
她对着云榆招招手:“你御剑,去灵丹堂。”
语落,一手抱起卞凝,押着人上了云榆的佩剑。
初一听见灵丹堂,云榆发自心底地逃避,但见杜寻雁脸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御剑直入灵丹堂,于半空中穿行,滑行降落。
来不及等剑完全降下,杜寻雁圈着卞凝直奔内殿而去。
被她圈住的卞凝还没意识到发神什么,只知因自己冲击境界,灵海或许出现了问题。
再一回神,人已经到灵丹堂了,被按着坐下。
面孔变动,眼前的人是昔日应滟手伤时,为她包扎的女子。
“纳兰师姐。”云榆后一步赶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纳兰然:“云师妹。”语落,她收回搭在卞凝腕上的两指,“并无大碍,灵海屏障虽有所损伤,但并不严重,只需等其自动修复即可。”
她估算时间:“用不了多久,一夜便可恢复如初。”
云榆偷偷打量杜寻雁,那杜师姐那般紧张作何?
下一秒,杜寻雁很自然地搓起两掌,毫无师姐作风:“咳咳,纳兰师妹啊,你看我们峰阁的弟子这般求上进,你看……能不能给点啥有助于她们更好地突破境界的丹药。”
云榆:“……”
杜师姐,你好跌面啊。
关键是,她视线转到纳兰师姐身上。
纳兰然满眼的早知如此:“杜师姐想要什么?”
杜寻雁“嘿嘿”一笑:“几瓶三品破境丹,聚灵丹,凝神丸……”
杜寻雁一口气报出数种丹药名。
望着纳兰然越来越不对的眼神,云榆狠狠低下头。
杜师姐,你好敢报。
这一番下来,不得数万枚灵石。
而且,见这样,杜师姐是不打算付灵石的。
云榆一点点往后挪动,以免纳兰师姐出手,伤及自身。
但显然,她低估了纳兰然的忍受力,或者说早已习以为常了。
纳兰然公事公办地回绝:“杜师姐,你说的这些,我拿不定主意,正巧裴师姐这几日都在这,我方才已经传音给她,杜师姐稍等片刻。”
云榆想撒腿就跑,她不太想见到裴依宁。
但在两位师姐的眼皮子底下跑,太明显了,说不定还会让裴依宁知道这是自己的人形。
思绪交战地不可开交,一股熟悉的清香已经飘到云榆的鼻息间。
即使数月未见,这股香气仍旧如同深入骨髓般,混迹在她的血液中,只是一闻,便勾起无尽的回忆和留念。
“裴师姐。”纳兰然和杜寻雁同时道。
云榆低下头:“见过裴师姐。”
裴依宁目光在云榆垂下的发顶扫过,数秒后方挪开,直入主旨:“杜师妹,纳兰师妹已向我转述剑法阁的需求。除此之外,还有何所需吗?”
杜寻雁辨不出裴依宁话中的意思,不敢冒然作答,一个劲地用眼神求助纳兰然。
云榆听着这熟悉的声线,甚至连语调都是那么温润柔和。
不知杜师姐怎么不说话,裴依宁这语气,一听即是答应的意思。
“暂时没了。”杜寻雁硬着头皮道。
裴依宁略一颔首:“如此,让一人跟我来。”
杜寻雁极快地卖了云榆:“云师妹,你去。”
裴师姐对云师妹可不一般,说不定还能多要点。
她对于裴依宁和云榆数月不曾见过之事半点不知。
虽疑惑裴师姐怎么突然肯在云榆面前用真身份,但这些不该问的,她们都一概不问。
只当不知。
云榆纵使在如何不情愿,师姐发话,哪有不去的道理。
她强撑着笑容,跟在裴依宁身后,时刻保持两个身位的距离。
“云师妹,还差什么?”
裴依宁依次将丹药递给云榆,云榆则依次放入空间储物中。
云榆检查一番,道:“裴师姐,还差破境丹。”
裴依宁取出三瓶递过去,忽而道:“我记得先前在遗迹内,有一瓶破境丹,你已经用了吗?”
云榆道:“对不起师姐,未经过您同意,我擅自将其送予一白二白了。”
裴依宁道:“那丹药本就是你的,你如何处置都可以。”她浅色的瞳孔望进云榆的眼睛,“从遗迹出来后,云师妹对我生疏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云.小刺猬.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VIP]
三瓶白玉瓷瓶摆放在手边几公分之处, 云榆稍稍探个手便是能触碰到。
事实上,她的确伸手去拿了,微凉的触感自指尖蔓延,落实在掌心:“师姐说笑了, 这段时间我忙于修炼。况且, 我与师姐分属不同峰阁,难有遇见之机。”
她顿了顿, 收起三瓶丹药, 心思早已不在上面:“即使是朋友,数月未见, 恍一见面,也会显得生疏。”
更何况, 她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云榆自嘲地牵起唇角,拱手一礼:“多谢师姐给予的丹药。”
裴依宁自上而下缓慢地扫过她,背过身整理错乱的药瓶,大半面容看得不清晰,侧脸的一小面落在云榆眼中。
她不说话, 云榆一时失了方寸, 留不是, 离也不是。
空气中凝固的氛围过于怪异, 云榆素来受不了这种尴尬的。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裴依宁捏着一瓶丹药转过身, 细长的手指在瓶颈处缓而慢地摩挲。
真敢问。
云榆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师姐, 杜师姐还在外面等着。”
裴依宁颇有种不依不饶的意味,长腿往前一迈, 云榆瞳孔中的人脸顷刻间放大, 几乎沾满全部视野。
云榆当即后退半步,与此同时, 她偏头,抓紧衣衫。
随即,她听见一声很淡很轻的笑声。
一股无名火蹭的蹿出来。
这人怎么能笑得出来。
“裴师姐,”云榆含着微末的怒气,磨磨后槽牙,挤压在胸腔的烦闷被强行压下去,她皮笑肉不笑地,“裴师姐若是无事的话,师妹就先出去了。”
一刻都不想多待。
裴依宁眼神暗淡下去,原以为数月未见,能让云榆埋藏的怒气消下去,她们还能和好如初,可今日一见,这个方法许是不管用的。
时间的冲刷洗礼,对于云榆来说,产生的效果微乎其微。
裴依宁指尖难耐地轻颤:“云师妹还记得先前教我的那套剑招吗?听闻杜师妹夸赞,你在剑道上天赋卓绝,可有时间带我感悟剑法的奥妙之处。”
云榆自是记得带裴依宁舞剑之事,只是当初她当裴依宁是自己的小跟班,自是要满足对方的求知欲。
可眼下,她都被人骗成什么样子,还想让她带着练剑。
痴心妄想。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裴师姐,我……”
“云师妹,”裴依宁轻轻打断她,提起摩挲的药瓶,往前一推,“这瓶丹药要凝神静气之效,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与你同来,因冲击境界而灵壁受损的卞师妹来说,都有好处。”
女人精致的眉眼间存着温和的善意:“就当是我提前预付给云师妹的酬劳。”
不可否认,当裴依宁提及这瓶丹药对卞凝的好处时,云榆心动了。
身为入宗以来的好友,她自是不希望看见卞凝因修为境界之事劳神费心。
可她无从安慰。
但裴依宁不一样,身为灵丹堂的大师姐,一手炼丹术无人能及,她用来当做酬劳的东西必然不可能只有凝神静气之效。
云榆脑子转动,在犹豫。
裴依宁趁热打铁,继续道:“今日的这些丹药,约莫近十万枚灵石。”
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直砸云榆心脏。
“十万?”云榆瞳孔颤动。
裴依宁双手撑着桌面,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曲指:“杜师妹来之前没与云师妹说吗?”
云榆想摇头,但这无疑是将杜师姐卖了。
而且,杜师姐能拿出十万枚灵石吗?
拿不出来。
放在空间储物中的数瓶丹药成了烫手山芋。她不应该那么快收下的。
裴依宁支起眼帘,某人的情绪挂在脸上,只是几个转变,便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时机差不多,裴依宁抛下诱饵:“若是云师妹愿意每日抽出点时间,与我论剑,这些丹药,可免费赠予剑法阁。”
她适时收紧:“云师妹若是不愿,也无妨。”
云榆狠狠掐住虎口,短距离传音还是可以做到的:【杜师姐,这些丹药所需的灵石,你带够了吗?】
杜寻雁很快传音而回:【你看我像是有灵石的样子吗?裴师姐该不会问你要了吧。完了,我就知道不能让裴师姐知道这件事。】
传音中断两秒,杜寻雁声音再度传来:【要不,先不要了,等哪天裴师姐不在,我再来磨纳兰然。】
云榆:“……”
杜师姐,能不能争点气。
区区十万枚灵石而已。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灵力波动,裴依宁只当无所察觉地直起身,象征性地点动那瓶凝神静气丹药瓶的瓶塞。
等这股灵力波动止息,裴依宁温声问:“不知云师妹可想好?”
价值十万枚灵石的丹药换她每日一点时间,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裴依宁伸出一根手指:“每七日,可再赠送一瓶丹药。”她补充,“以我私人名义,不记录在灵丹堂的册子中。”
云榆冷着脸,没出息地点下头:“既然裴师姐这般说了,师妹自不会推辞。”
裴依宁弯下唇。
两人出来时,杜寻雁正笑嘻嘻地和纳兰然说着什么,纳兰然全程微笑,时不时摇摇头,紧接着,就看杜寻雁凑得更近,晃动纳兰然的手臂,笑得谄媚。
在她们一侧的卞凝耳尖微红,两肩一耸一耸的。
是在憋笑。
云榆扶额,这就是杜师姐说的磨人吗?
裴依宁眉宇间拧出小山峦,她一压眉,表露的情绪被淹没。
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人,纳兰然捂唇咳嗽两声。
杜寻雁不明所以,还在恳求:“纳兰师妹,好师妹,几瓶丹药而已,你悄摸摸地给我呗,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
她用力挤眼睛,可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装作弱柳扶风之态,擦拭不存在的泪滴:“师妹,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剑法阁那么多师妹就等着这丹药呢,你忍心看她们眼巴巴求药不得的可怜吗?”
她拽起卞凝,心疼地摸摸后者的脸颊:“是师姐无用,连丹药都求而不得。是师姐对不起你……”
“杜师姐。”听不下去了,纳兰然急忙出生打断,“别说了。”
卞凝恨不得将头埋入地底。
杜寻雁吸吸鼻子:“纳兰师妹是不是也觉得师姐我可怜。”
纳兰然:“……”
云榆:“……”
她素来知晓杜师姐有两幅面孔,可还是时常会被她的反差感弄得措手不及。
瞄了眼身侧的裴依宁,云榆见不得自家师姐继续丢面,她三步并作两步,扯住杜师姐的衣袖:“杜师姐。”
只顾表演,而忽略来人的杜寻雁看见云榆,下意识就要拉着对方一起装可怜。
下一秒,裴依宁清润的声音插入其中:“杜师妹,我竟是不知,你如今这般可怜了。”
杜寻雁秒变脸:“裴师姐。”
云榆小声道:“杜师姐,裴师姐已经将丹药给我了。”
杜寻雁亦是小声道:“我还没磨成功。”
云榆:“……别磨了。”
纳兰然立于裴依宁身后,几分无语,几分失笑地望着此刻宛如小孩子的杜寻雁。
她有心为对方说几句话,但面前的人已经开口:“杜师妹,你说的那几种丹药,我已尽数给了云师妹。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可直接与我说。”
她半支起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与纳兰师妹说亦可。灵丹堂会给出最大的让步。”
“最大的让步。”回去的路途中,杜寻雁盘坐在云榆的佩剑上,细细揣摩裴依宁的话,“有多大的让步,也没说啊。那这次她给的丹药,到底要不要付灵石。”
云榆御剑而行,插嘴道:“裴师姐要,我们不给,她拿我们也没办法。”
杜寻雁没好气地拍她的小腿:“你看我敢吗?”
卞凝站在杜寻雁对面,和云榆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中间。
两道人形挡住阳光,杜寻雁摸着下巴,支起一条腿,侧脸靠在上面,嘀嘀咕咕的,无非是关于这件事的猜测。
到剑法阁后,云榆将那瓶凝神静气丹塞给卞凝:“你留着用,效果不错。”
卞凝不跟她客气,忙着回去修炼。
杜寻雁还在思考裴依宁话语中的意思。
云榆送走卞凝,回眼就见杜师姐忧虑的模样,暖心开口:“杜师姐,别想了,裴师姐免费给我们的。”
杜寻雁眨眨眼:“嗯?她这么对你说的。”
云榆满脸沉重地点头,思考一二还是不准备把自己与裴师姐的交易说出,以免杜师姐自责:“裴师姐是这么说的。”
杜寻雁怎么会信,她逼问:“真的什么条件都没有?你别骗我。”
骗这个字触及到云榆的神经。
她不能骗杜师姐。
她叹息,谨慎地说出裴依宁的条件:“裴师姐让我每日抽时间与她论剑即可。”为防止杜寻雁多想,“杜师姐,我是自愿……”
“我就知道,你真是剑法阁的大福星,”杜寻雁赞扬地拍拍她的肩膀,不住地夸赞,“你多与裴师姐接触,最好再熟一点,多从她那弄点丹药,造福剑法阁的师姐妹。”
云榆:“……”
她真是多想了,杜师姐压根连愧疚的念头都没有。
云榆嘴角抽搐,望着抱着丹药,满心欢喜离开的杜寻雁,默默抱住自己。
*
原以为裴依宁会在条件达成的第二日来剑法阁找她,不想她前脚刚从灵丹堂出来,后脚就在自己洞府门前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裴依宁一袭浅蓝色衣衫,飘逸的墨色长发被随意挽在身后,遥遥望去,身姿纤细而不单薄。
云榆调转脚步想走,已是来不及。
她面如菜色,心底却是悄然升腾出几分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欣喜与怀念。
“裴师姐,”云榆几步上前,恭敬有加,话语还是刻意的生硬,“您这么快就来了。”
裴依宁只一点头:“自是从今日开始,恰好现在有空,便来了。”
云榆尬笑两声,与她客套:“裴师姐吃了吗?”
裴依宁又是一点头:“吃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这么主动的人,云榆开门将她迎入洞府。
这里的布局与数月前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其中开辟出来的,用作做饭的地方被撤走了。
“师姐,我这无茶,您将就喝点热水吧。”云榆道。
裴依宁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不将就。”
还是有几分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来自于裴依宁身份的转变。
无目的地压着杯沿,指腹与几乎要漫出来的水平面相接。
云榆视线不聚焦的到处乱看,忽地凝聚到裴依宁身上。
分明是一杯寡淡无味的白水,偏偏被裴依宁喝得像是某种琼浆玉酿,引得云榆不由自主地抿了口。
还是白水。
还是那么会装模作样。
云榆翻来覆去地重复那几句对裴依宁的控诉。
“云师妹,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裴依宁放下茶杯问。
云榆没急着回答,直勾勾地盯着裴依宁那张过于出众的脸:“裴师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裴依宁挑眉:“嗯?”
云榆道:“剑法阁门人众多,杜师姐剑法造诣更是极高,为何你不去找她们,反而是来找我。”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点,若是说熟悉,人形的她和裴依宁不甚相熟,偶来的几次交情不足以让裴依宁付出这么多,只是为了与她论剑。
云榆自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
因宁依之事,她对裴依宁生出防备之心。
刺猬形的她被骗了,人形的万不能再被骗。
吃一堑长一智。
裴依宁收起好以整暇的姿态,回望云榆,认真地道:“我曾说过,和云师妹相处我很开心。”她语意明确,“我也说过,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有些久远的记忆,云榆眯眼,好一会,迟钝的神经被勾动。
裴依宁似乎的确说过这话。
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云榆无瑕深究,她带着裴依宁前往平日独自修习之所,避开可能会遇见同门的路线。
潜意识中,她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她和裴依宁的关系。
密闭的空间让她安下心。
从武器架上挑选了一柄铁剑丢给裴依宁,自己则是随手抽了一把。
云榆道:“裴师姐是想单纯的谈论剑道,还是以比斗为主?”
这两种哪种都好,但云榆目前所需的应当不是前者。她对杜寻雁的教导方法有所耳熟,对方多半已经与她说过这些。
裴依宁提着剑:“云师妹可否将近段时间修习的功法武技给我看看。”
云榆正好也懒得说话,乐得轻松:“好啊。”
她这几个月剑招练的不多,以打好基础为主,更多的侧重于身法,以及新学习的掌法。
一炷香后,演示的剑法结束,云榆挽起个剑花,剑一丢,直入剑鞘。
裴依宁略做点评:“剑法自如,下盘稳当,倒是不错。但,”她话音一转,“为何有种轻飘感。”
云榆一愣神,这点杜寻雁曾经说过她很多回,她每次也会注意这点,可或多或少无可避免还是会出现。
裴依宁竟是能一眼看出。
云榆怀疑,裴依宁所说的不错,是为了引出后面的那句话。
她道:“裴师姐在剑法上造诣应是极高的。”
这点她有所耳闻。
不止是裴依宁,原以诗和风浅念在剑道上的造诣亦是不低。
她们在去往不同峰阁前,都在剑法阁修习过很长一段时间。
云榆顿感好笑:“那次裴师姐让我带你练剑时,让我以为师姐对剑术了解不多。”她半是嘲讽地开口,“我还选了一套最为简单的剑招,倒是师妹我考虑不周了。”
有几次,她都要忍不住问裴依宁为什么要骗她,可理智将她拉回。
反正她以后不会再去主动找裴依宁,不会用刺猬形和裴依宁见面。
她要和裴依宁划清界限。
她云小刺猬是有尊严和脾气的。
裴依宁沉默下来,云榆话里的意思她怎会听不出。
但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
若是现在让云榆知道,她早就知道对方的人形,才是真的断绝了与对方和好的可能性。
裴依宁有些头疼,平日再棘手的丹方她都能面无表情,心平气和地炼制出来,唯独面对云榆,她的冷静自持都像是不存在般。
她解释道:“多年不曾碰剑,剑法早已生疏,只剩下零星记忆。那日师妹选难度高深的剑招,我许是要让师妹见笑了。”
云榆阴阳怪气的在心里将裴依宁的话重复了遍。
但她很好的受用了。
裴依宁捕捉到她放松的神情:“那……师妹可否再带师姐回忆回忆这些剑招?”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
为了那价值不菲的丹药和裴依宁许下的每七日一瓶丹药的承诺,云榆挣扎半秒:“可以。”
裴依宁握着剑柄,正欲等云榆握上她的手背,可比之先到的,是一阵轻缓的微风,随即是触感柔软的丝织物。
是一块手帕。
隔着那块手帕,云榆掌心落下,温热随之传来。
裴依宁眼神微变,凝视着那方手帕,指骨绷紧,手背处青紫色的细小经脉凸起,被手帕遮挡,被掌心覆盖。
云榆毫不知情地提起裴依宁的手,另一只手虚虚地护着裴依宁的腰身:“裴师姐,这次我带你熟悉我方才的那套剑招。”
浑然没了上次的随意,带着裴依宁动作时,话语都少了许多,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任务般。
当最后一式落下,云榆如释重负地松手。
那方手帕顺着飘落,被她弯身接住,收回:“裴师姐。”
“今日就到这吧,”裴依宁背对着她,含着一口气,上下不顺。
好半晌,她似在轻叹:“云师妹,你与你的名字一样。”
是块榆木。
作者有话说:
云榆:嗯?
裴师姐: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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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裴舒语作为优秀生代表之一,和一众将要上台演讲的学生站在后台等待。
她百无聊懒地看着正在演讲的少女,慵懒地靠在身后的墙壁,闭眼倾听。
过了会,身侧人推了推她:“听说你和季颜是青梅?”
裴舒语点头,何止是青梅,她还曾与人在午夜相拥。
错身上台之际,两人在阶梯口相遇,裴舒语登上演讲台前调侃:“小青梅,演讲的不错啊。”
季颜垂眸不语,盯着她之前靠着的墙壁,轻笑呢喃:“不止是青梅,还是……”
后面的话被麦克风传出的声音掩盖。
身边人疑惑:“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还是渴求之人。季颜在心底重复。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VIP]
云榆总觉得这些师姐说话总是露一半藏一半, 让人捉摸不透。
她收剑入鞘,指腹卡在鞘口,“咔擦”声后,剑口没入, 放回武器架上。
裴依宁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寻了方空荡无物的位置,长腿踩在椅子下的横栏上, 曲腿, 脚腕一勾,伴随着椅子移动, 她翻身,双腿交叠而坐。
一套反应过快, 等云榆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裴依宁正不紧不慢地支起手臂,手肘压在叠起的腿上,脊背松散,手背撑着侧脸, 庸慵懒懒的目光中眼波流转。
裴依宁行云流水的几个动作衔接完, 云榆适才蜷缩起手指:“裴师姐?”
裴依宁拍拍袖口处并不存在的灰尘, 悠闲地往后靠去, 几息之间, 她便换了姿态:“云师妹练自己的就好。”
她手臂微伸, 一本食谱出现,纤细手指捏起书页一角:“不用管我。”
封面上食谱两个大字过于明显, 云榆想看不见都难。
更甚者, 裴依宁将印刻的封面掀起,呈一个难以理解的角度正对云榆, 数秒后,她才是将封面彻底摊开。
扉页上就是整幅图片。
再往后,每一页都是一张或者交纵排列的数张图片。
图片旁该是有小字的。在云榆所站之地,能模糊看见一团团融在一起的黑色小点。
但文字无所谓,上面的配图过于引人了。
云榆刻意遗忘的味觉和馋虫被很好的勾起。
她想尝尝裴依宁的手艺了。
云榆吞咽口水。
裴依宁噙着笑意,一页页地翻动,一连数页都没能听见剑鸣和脚步声。
她掀起眸子,眉梢一抬,却见云榆一瞬不瞬地盯着摊开的食谱,黏腻的视线与图片吻在一起。
裴依宁就这样抬眼望着她,指尖不时翻过书页。
迟钝的人喉咙间不断滚动,有时她翻得过快,这人眼中还会流露出不舍,欲言又止地动动唇。
在快翻到最后一页时,裴依宁适可而止地垂下头。
随着尾页闭合,大片空白于封底,云榆猛地回过神。
恰在此刻,裴依宁抬头,云榆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裴依宁弯弯唇,将食谱压在腿上,掌心托举下颚:“云师妹是有什么问题吗?”
云榆咬住口腔内软肉,在牙齿间缓慢摩擦数秒,将蠢蠢欲动的念头克制下去。
她怎么能轻易被美食诱惑。
她要忍着。
云榆唤出佩剑,灵海内,一柄小剑快速颤动,化为一抹流光钻出体内,她五指张开,再一握,泛着冷芒的剑自掌心浮现。
云榆提剑后数步至安全区内。
裴依宁复又垂头,捏着的食谱消失,两指间夹着一张丹方。
丹方破损严重,边角至中央区域泛起分层的黄褐色,有被水液打湿的痕迹,文字模糊成一团,零星能辨出的字,字体繁复杂乱。
极其久远的古文。
裴依宁取出纸笔,灵力浮动,凭空凝结成一张银白桌子。
将丹方放置其上,她取出纸笔,将能辨认出的文字提取而出,依照过往经验认出这几个字。
而后从浩如烟海的储备中寻得有关此丹方内容的零星记载,一一写在纸中,而后整理出完整的丹方。
这一过程极为消耗精力,考验对各种丹药典籍的熟悉度。
裴依宁专注其中,笔尖在墨水中稍加润湿,虚握成拳抵住额头,眉心微拧,沉思许久落下一笔。
她的字体与她给人温柔却不好接触的感觉不同,更多的是凌厉,笔锋拉出一角,棱角分明,墨水犹能穿透纸背。
墨色的浅淡浓重控制亦是让人想不到,她的字体像是一副水墨画,轻重缓急明显。
云榆不经意一瞥,在墨色中寻得几分熟悉之感。
不由得分出几分心神观察女人。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热切,也许是裴依宁稍有疲倦,后者将笔放置于笔架中,脖颈后仰,按压后颈。
压住左肩,裴依宁转动脖颈,指尖揉捏鼻梁骨,再往上,抚平眉宇间不平缓的层起。
云榆跟随那只手,向上。
直至四目相对。
空气陡然间变得黏腻,在裴依宁漫不经心抬眼的瞬间,慵懒的姿态,睫毛扇动的频率,眼神中恰到好处的疑惑,都为那张本就精致清绝的面容增添了些许颜色。
云榆无可避免地被惊艳,浮着水雾的眸子晃着晶莹的微芒,唇齿微张。
像幅画似的。
水墨画。
云榆脑中闪过无数张水墨画,可又发觉,感觉少了点。
裴依宁的气质是温和的,是清冷的,是沉稳的……其中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在她身上,不显任何突兀。
云榆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裴依宁。
榆木。
应滟她们替她起的外号当真与她现在心境相符。
“云师妹,你与你的名字一样。”
裴依宁先前说过的话撞入脑海。
云榆,榆木。
裴依宁当时也是想说她是榆木吗?
她的情绪不断变动,裴依宁猜不出她所想,只是定定地与她对视,妄想从中寻找出一二。
那份失神过久了,那根毛笔不知是没放好,还是因为灵力波动导致桌面不稳,“啪嗒”一声,自笔架上滚落。
裴依宁看见,云榆如小刺猬般惊恐地颤抖,绯色自脸颊蔓延至耳尖,脖颈,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回神后重重别过头,闭上眼。
她忍不住曲指点动桌面,那一幕对她的视觉冲击力极大,激起的电流在心脏处落下一击,柔软成一滩水液。
裴依宁舌尖划过牙尖,虚握的拳握紧,细微的疼痛让她眨了下眼。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云师妹练好了?”
云榆面上红意未消,被她这么一提,心虚不已,热度上升:“还没。”
她想揉揉脸,但时机不对,她都能感知到脸上的温度,那定然是艳红无比。
强装镇定地,云榆去到武器架:“中途有一处出现了错误,正在思考,”她将话题引回到裴依宁身边,“师姐,小心被墨水沾污衣衫。”
那抹黑色若是落在裴依宁浅色的衣衫上,太有损整洁性了。
可在月白色中施以水墨色,会很有古韵之味吧。
云榆将墨色与裴依宁身着的衣衫之色相交。
“多谢师妹提醒。”经她提起,裴依宁拾起滚落的毛笔,尾端的绳,悬于立形笔架上。
她捏起那张土黄残破的丹方,与那张新写出复刻的丹方横放一起。
剑鸣声又起,云榆身姿矫健,腾空而起,剑尖或是直刺,或是上挑,有意将力度施加在手腕处,在传递到剑身。
如此看来,剑体的轻飘感少了许多。
但这样,过于伤手腕了,长此以往,受损严重,于剑道一途无益。
裴依宁在云榆面朝自己时,抬手。
云榆当是剑气溢出,挽剑而收,放于身后:“裴师姐?”
裴依宁撤回灵力,桌子化为星点,托举着两张不同的纸页升起。
裴依宁起身:“过来。”
云榆不由自主地听话过去。
些许星点化为一根细长的棍子,裴依宁握住一端,另一端搭在云榆的腕部,上抬。
在云榆尚未反应时,尾端顺着肌肤滑到手臂内腕,提起,指腹使用巧劲,木棍敲到云榆的手腕处。
铮鸣声响起。
长剑落地。
裴依宁道:“腕部无力。”
云榆看向自己被敲打的部位,一道红痕一点点显现,在白皙的肌肤上极为清晰。
那条红痕开始凸起,形成一长条形的鼓包。
裴依宁下完手就后悔了,她竟是忘记了云榆本体是小刺猬,肌肤本就细嫩,即使化作人形,身体特质仍旧保留。
这个时候的裴依宁显然是以师姐的身份教训她,云榆认教,聆听裴师姐的教诲。
裴依宁两指并拢,抬起因那一棍而垂下去的手臂,凭空取出一瓶药膏。
云榆仍旧低垂着头,冰凉的滑润刺激皮肤,凉意顺着毛孔进入血管,身体发寒。
她用余光打探裴依宁的举动。
对方扶着她的手臂,两根手指在红痕处绕着圈地转动。
药膏见效极快,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凸起的红痕回归正原样:“对不起,师妹,师姐不是故意的。”
不是什么大事,云榆自不会计较这些,她在意的是裴依宁缘何打她。
她在收剑时便察觉到,剑气不曾波及到裴依宁周围,那便只可能是裴依宁看出她剑法有误,要提点她。
云榆道:“没关系,师姐,无心之失,师姐不必自责。师姐,是我哪里有错吗?”
裴依宁反问:“疼吗?”
云榆怔了下,摇头:“不疼。”
裴依宁拿出手帕擦拭掉多余的药膏,言归正题:“只单用手腕压制住剑体的轻飘,每一次施力不会不自在吗?即使形成了习惯,忽略了那股疼痛,长久下来,腕部损伤,你还如何握剑?”
独属于师姐的那股威压在此刻让妖胆战心惊,云榆有一刻感受到灵丹堂的同门在面对裴依宁时的畏惧和渴求。
害怕但也想要指点。
云榆一声不吭,她能想到的改变方式仅此而已。等形成肌肉记忆,便不会出现不稳之感。
至于手部的损伤,她暂未考虑这么多。
妖族的自愈能力让她自信可以恢复。
裴依宁捏住她的手腕,施力,云榆表情变动几分,是在忍着疼痛。
“杜师妹没与你说过这些吗?”裴依宁问。
云榆弱弱回复:“说……说过。她让我先不要急于这方面。”
裴依宁念动,漂浮在半空中的星点尽数涌入云榆的手臂。
没了灵点的托举,丹方和纸页掉落而下。
裴依宁反手接住:“杜师妹既然这般说了,你就按照她所言一步步来。”
她收起丹方:“别废了手。”
云榆诺诺地“嗯”了声,转眼瞧见丹方。
起初裴依宁骗小刺猬说是刚入灵丹堂的弟子,那时小刺猬就鼓励她要好好修炼,日后好为她炼制六品丹药。
现如今,面前的人显然有能力炼制六品丹药。
云榆揉捏腕骨:“裴师姐,我能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吗?”
裴依宁捡起掉落的长剑,歪头:“嗯?”
云榆舔舔唇,犹豫:“裴师姐,您是几品炼丹师?”
裴依宁没有明确回答她,只是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还记得小刺猬提过的六品丹药的事。
云榆迟疑:“您可以炼制六品丹药吗?”
裴依宁将剑递给她:“剑修的佩剑,不要轻易脱手。”紧接着,她回答,“六品丹药吗?可以。”
云榆心跳加速,全身血液逆流,难掩激动。
虽知晓裴依宁定然可以炼制,但被对方明确说出,其中的感受还是不一样。
她咬住下唇,屏住混乱的心跳,灵海内的灵珠感知到主人的心绪,加速运转,无声地回应。
“云师妹?”裴依宁将剑往前递,云榆没有伸手,她便直接将剑塞入云榆的掌心,然后包裹住她的手,温声问,“听见我的话了吗?”
“裴师姐。”云榆组织语言,“我……”
她想让裴依宁每七日给的丹药那瓶可以指定,但她要的六品丹药明确性太大,她害怕裴依宁多心。
激动的心顷刻间被一盆冷水浇得彻底。
裴依宁静静地等着她,然而,数息间,云榆都没能“我”出个所以然。
裴依宁敛住眸光,倒也猜出几分原因,终是没有为难她,主动道:“云师妹若是想,可以指定丹药。任何时间都可以。”
许是小刺猬的气还没消,她不急,慢慢来便是。
只是,她记得小刺猬曾经告诉她,面对喜欢的人要多增加点肢体接触,她一直记着,但很少付诸行动。
有点难办。
掌心包裹的手动了动,裴依宁低眸。
她正握着云榆的手,以递剑的名义。
裴依宁有了主意:“云师妹,我听闻你身法极佳,可否领教一番。”
还在思考如何不引起裴依宁怀疑地要到她所需的六品丹药,云榆不假所思:“请裴师姐赐教。”
心法口诀在心底快速过了遍,云榆身形晃动,甩开被裴依宁握住的手,同时收剑,以免不慎伤到裴依宁。
她的身形在这方空间中极快的闪动,连成线的虚影一节节地循着她移动的方向排布。
在黄灵中算是快的,但她面对的毕竟是裴依宁,在境界差下,这点速度与平日的走动别无二样。
待到云榆靠近的刹那,裴依宁下腰,腰腹部爆发力极强,下盘扎稳,毫不费力地躲开。
紧接着,她直腰,抬脚往旁处一迈,挡住云榆的去路,在两者快要撞到时,她偏头,掌心抵在云榆的肩膀处,旋即脱力般,滑开。
云榆被她挡住,身体下意识避开,但无缓冲之下,她身体被迫往旁侧一歪。
但施加的力在此刻消失,她避无可避,直直地扑进裴依宁身前,手臂本能地展开,将人抱了个满怀。
两人一齐向后倒去。
灵力托举起两人,裴依宁的腰身下弯,云榆轻吸气,两手支在托举的灵力之下。
她的一条腿抵在裴依宁腿间。
裴依宁本打算和云榆简单的抱一下,可变故来得太快,若非她反应迅速,现在她已经被云榆压在地上了。
近距离下,云榆能看清裴依宁脸上极为细小的绒毛,她发现裴依宁的唇边和左眼眼角边,都有一颗很小很浅的痣。
裴依宁亦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人。
从下自上的视角更能看出上方人的失神和局促,连起身都忘记了。
她被困于云榆两臂之间。
这种气氛久了,只会让云榆下次更加小心谨慎。
裴依宁强行打断这份涟漪,掌心附在云榆的腰身,在借力起身:“云师妹,还不起来吗?”
轻缓的音色在耳边爆裂成一声巨响,云榆猛地起身,连着退后了数米,才是道歉:“师姐,我……对不起。”
今天她或者云榆都说了太多的对不起。
裴依宁私心不喜欢这样,太过于生疏。
她不想和云榆这么生疏。
“无碍。”裴依宁坐在托举的灵力上,“身法不错,好好……”
灵海内,一道传音传入,是风浅念的。
【依宁,你现在在哪?宗主让我转告你们,现在立刻前往宗主殿堂。】
事有轻重缓急,此刻让她们去宗主殿堂,定是明柏澜有事要说。
裴依宁补充未说完的话:“好好修炼。”
云榆:“是,师姐。”
她还没从方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脸与熬住的虾没甚区别,心神都不在这里。
裴依宁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只一味的应答。
当裴依宁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云师妹修炼”的时候,云榆一个劲地点头。
似乎巴不得裴依宁离开。
裴依宁好笑至极,她揉揉云榆的发顶,又像摸小刺猬额头那般,曲指点在云榆额头间。
她眼底闪过怀念。
已经数月没有见过小刺猬了。
她想星星了。
“云师妹,明日见。”裴依宁道。
云榆拱手:“裴师姐,明日见。”
裴依宁走后,云榆的脸还是红得厉害,她拍拍双颊,用手扇风,送来的微弱凉气对于此刻的她毫无作用。
以至于她连裴依宁走时揉她脑袋,摸她额头都没能留意。
今日的裴依宁,总是扰乱她的心绪。
坏宁依,坏裴依宁。
云榆毫无攻击力。
*
宗主殿堂内,裴依宁到时,殿内已经来了数人。
这次不仅是各峰阁的代表弟子在,各大峰阁的阁主也来了。
裴依宁先是对着宗主一礼,随即恭敬地与各峰阁阁主行礼。
她退至风浅念一侧,传音问:【今日怎的了,各位阁主也来了。】
风浅念回音:【不知,宗主并未明说,只让我们先来。】
说话间,人都已到。
坐在首座的人环顾一圈:“清凡。”
身为宗主唯一亲传弟子的白清凡上前半步,将一封拆开的书信扔至半空,而后,她回到原位。
一行行金色的文字浮现。
裴依宁一目十行看完。
大致是苍焰宗提出拜访明越宗,与明越宗举行一场友好切磋,为此,还请来了此番切磋的见证者——问玉宫之人。
等所有人都看完,明柏澜看向下首众人:“各位如何看。”
众人皆是小声窃窃。
苍焰宗莫名提出切磋之事,极大可能是因为遗迹中的事,但已经过了数月,现在提未免有些晚了。
裴依宁三人自是了解情况。
原以诗身为她们的师姐,主动上前将遗迹中的事简单讲述了遍:“宗主,当日情况便是这般。”
“怪不得。”明柏澜挥挥手,并不责怪她们,“切磋而已。”
明越宗出众者众多,明柏澜并不担心。
唯一的变数是苍焰宗找来的问玉宫。
问玉宫不同与其她门派势力,以其神秘,实力以及中立扬名。
上一次听闻问玉宫,还是数十年前,新宫主问亦云接手问玉宫。
“问玉宫数十年不曾出现,此番因苍焰宗出世,只怕……”遇情堂堂主道,“只怕与苍焰宗达成某种关系。”
殿内讨论声四起。
裴依宁站出,行了一礼,道:“问玉宫素来持中立之态,不管纷争,一旦打破留存在世人心中的形象,于她们自身无益。”
明柏澜看向她:“你的意思是,问玉宫真的只是过来作见证的?”
裴依宁道:“弟子以为如此。”
风浅念亦是道:“弟子也认为如此,以苍焰宗的底蕴,不足让问玉宫为它打破存续数百年的规则。”
明柏澜并不表态:“以诗,清凡,你二人如何看。”
两人皆是道:“我等与她二人想法相同。”
明柏澜淡淡点头:“也罢。倒是难为苍焰宗能请动问玉宫的人。”
数十年,不知问玉宫是否还与当初一般公正严明。
明柏澜轻击扶手,低喃:“问玉宫,问亦云……”
被提及的问玉宫内,上等白玉雕琢而成的玉杆被人随意把玩在两指间。
问亦云坐在一看书女子身前,百无聊赖地转动那根玉杆:“还没看完吗?”
白衣女子没有反应,只偶尔翻动书页。
问亦云习以为常,丢下玉杆,挤身到女子怀中,自顾自地:“看看我呢。”
白衣女子终是有了动静,静默不语地推开她。昳丽的脸色无半点表情,似沉寂在书中世界。
问亦云叹息:“好吧,本来还想和你说说关于你妹妹的事呢。”
白衣女子猝然抬眼。
问亦云知她要说什么:“我没有出现在你妹妹面前哦。”
白衣女子:“说吧。”
问亦云笑倒在白衣女子怀中,女子果然没再推她,她笑得更加肆意:“云樾,你怎么这般有趣。”
她捏着云樾的手指,低声凑近女人耳边:“换个地方说。”
云樾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她道:“自己来,与先前那般,不准扰到我。”
“好啊。”问亦云拥住她,一意念间,两人换到别处。
她牵着云樾的指,缓慢游移,引着去到那处,指腹滑入的刹那,她脖颈扬起,喉间凝出一声哼呢。
云樾空闲的手自若地翻动书页,双膝曲起。
问亦云扶着两侧,身体勾着云樾的手来回滑动。
她咬着下唇,声音含在喉咙中,奉那句“不准扰到我”为圭臬,偶尔控制不住,哼出微弱的声响。
温热的呼吸落在云樾细嫩的颈间,她想咬她。
问亦云压制着念想,吻上云樾的脖颈,含住颈间的软肉,痴恋地喊女人的名字:“云樾……”
某一时刻,她放松全身力气,伏在云樾身上,嗓子干涩得厉害,面前人却是一无所动:“半点不知道照顾人的。”
云樾不拖泥带水地抽出手:“说吧。”
问亦云简单提了苍焰宗的事,加之那日她经过那里,被遗迹陷落的大动静吸引,过去便看见了云樾的妹妹。
如今苍焰宗的人找到问玉宫,不难猜出苍焰宗与明越宗弟子在遗迹内的冲突,而身为明越宗弟子的云榆自是有一份责任。
“你妹妹加入了明越宗,修的剑道。”问亦云撑起身子,描摹云樾的唇形,“不过,她好像伤了苍焰宗的人,现在,苍焰宗的人请我去,”她有意停住,一字一顿:“主持公道呢。”
脖颈上瞬间被掐住。
云樾卡住问亦云汗涔涔的脖颈,指上的液体与汗水交融,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她将问亦云往身前一拽,另只手抚上对方的脸颊,轻柔地摩挲:“我妹妹不会有错的,对吗?”
问亦云咽了下:“再要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的可早啦
第60章 第六十章[VIP]
循着日出而起, 日落而归的规律,云榆踩着初晨的光晕出了门。
甫一开门,两张人脸直直地在瞳孔中放大,云榆毫无防备, 撑着石门, 往后一缩。
指尖拧出一点浅白的月牙。
她不免失笑,双手环抱, 侧身倚在门框上:“你们怎么悄无声息的。”
应滟和卞凝并肩于她身前, 背景是蒙蒙亮的天,许是起来的过早, 应滟脸上带着几分疲倦,眼底闪着刚睡醒的泪花。
她揽住卞凝的肩:“这几日, 日日跑那么早,今日可算是让我和卞凝蹲到你了。”
云榆问:“蹲我做什么?”
卞凝身子一矮,扯开应滟搭在她身上的胳膊:“还不是她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天还没亮,就敲响她的门,把她拽到云榆洞府前, 说什么要来一出“守株待兔”, 盘问一番这人在悄摸做什么。
云榆视线挪动到应滟脸上, 后者是不好意思地别过目光。一眼就知与卞凝说得一般。
应滟好奇心本就强, 拉着卞凝是让她属实没想到的。
她腰身一挺, 老实交代:“去修炼啊。”
应滟:“就这么简单?”
云榆耸肩, 颇有种无可奈何之感:“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去做何?”
应滟:“那你为何不与我们一同。”
云榆静默瞬,因丹药之事, 她答应每日与裴依宁交流些剑法。
但相处的大部分时间中, 裴依宁多是翻阅她看不懂的,古朴晦涩的丹药典籍, 勾着一根毛笔,托着泛黄破损的丹方,坐在那,平和而安静。
偶来兴致或是疲乏之时,便抬眼看向修习各种剑法和身法的她。
恰如此刻。
裴依宁微微侧身,手肘随意搭在灵力构建而成的桌上,垂下的手不时跟着云榆的招式颤动。
每到这时,云榆则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免出错。
裴依宁只看了会,复又垂头研究桌案上的丹方。
云榆发现,这次,裴依宁的桌案上多了顶小炉,旁侧摆放着几分她认不出的药材。
火属性灵力在裴依宁指尖跳动,没入丹炉中,药材被接二连三的放入丹炉中。
在这过程中,裴依宁举着那张泛黄丹方,偶遇晦涩之处,她会蹙眉停下,控制灵力保持在适当的范围。
云榆心中暗笑,竟还有裴大师姐炼不出的丹药吗?
但裴依宁不担心炸炉吗?她虽对炼丹不了解,但裴依宁这种长时间不关注炼丹炉内的情况,真的不怕内部不稳,导致丹毁炉炸吗?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裴依宁很轻的叹息声,细长手指点在丹炉的顶部。
颤动不已的丹炉平稳,里面传出一声“咔嚓”声。
是丹药损坏的声音。
云榆不由自主地收剑,观察裴依宁的表情。
对方并无失败后的懊恼,很平静地打开丹炉,取出内里几乎碎成粉末的丹药,用手帕托举着,低头嗅闻。
不多时,她收起手帕,又恢复成游刃有余的模样,重新取出丹药,依照原先的步骤再度炼制。
这一次顺利许多,丹香从炉孔中飘出,混合着浅淡的苦意,似乎是内里的杂质并未提炼干净。
于是,炉内的丹药又一次被取出,云榆瞧见裴依宁在纸页上写下什么,她踮起脚尖。
是一味丹方,与旁边那张泛黄的丹方里的内容相差无几。只是泛黄的那方丹方,缺少了一段,有部分腐烂的不成样子。
裴依宁这是在复原丹方吗?
她每日闲来无事,便是会做这种事吗?
正想着,浓重的药香涌现,充斥在整片空间中,云榆恍然回神,却见裴依宁已经起身,收起丹方,丹炉。
数枚浑圆的丹药静悄悄地躺在桌案上,随即被装入瓷白的药瓶中。
又复原成功一样。
“云师妹,”裴依宁在唤她,“怎么不练了?”
云榆这才发觉自己看得入迷,浑然忘记修炼之事。
如今被裴依宁点出,她索性走回安全区,佩剑收入灵海内:“遇到些许不懂之处,等午后去寻杜师姐问问。”
裴依宁眉梢微扬,倒也不揭穿她长久的愣神,温和道:“哪里不懂,或许我可以帮你一二。”
这几日碍于裴依宁在身侧,她修炼的多是以往的那几套,现在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师姐方才是在复原丹方吗?”云榆明知故问。
知她在转移话题,裴依宁轻笑:“是,因各种原因,部分丹方失传,这时便需要根据古籍记载,或是留存下的丹方记录,复原而出。”
她解释道:“现在的倒还简单,炼制几次便知哪里有问题,但有的丹药,只在古籍中一笔带过,或是只言片语,这种就要依据丹药的药性,功效,一点点摸索……”
裴依宁说得详细,好似把云榆当做灵丹堂的弟子般,极具耐心地传授经验所得。
怪不得许久前的交易堂内,灵丹堂的弟子听闻裴依宁出关,那般想求得她的指点。
这般仔细的倾囊相授,当真是能学到许多。
只可惜,她不是丹修,对于裴依宁所言,多是云里雾里。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急忙,急急地按住裴依宁的手臂,不属于她的知识被灌入大脑,震得她头皮发麻:“等等,裴师姐。”
裴依宁停下,用眼神询问。
云榆扶住额头:“裴师姐,我对炼丹不懂。”
裴依宁低头笑了下:“倒是我疏忽了。那我们来聊聊剑法吧。”
缓和了会,裴依宁道:“剑法素来以轻快敏捷为特征,许多剑修追求剑法上的快,寻求飘逸如仙之感。但往往把控不住,导致轻飘,无攻击力。”
她停了下:“就像是你不自主露出的那样。”
兜兜转转又说回她剑法上的问题,但这不是朝夕可更改的,云榆双脚踩在横木上,抱住双膝,极其放松的姿态:“裴师姐,您当初练剑时,有过这种问题吗?”
她上一次练剑是多少年前了,裴依宁眼底闪过回忆:“有啊,每个初碰剑的,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情况。这是很难避免的事情。”
谁练剑不想一剑开山,不经意间展露出绝强的剑法。
裴依宁想到什么,笑道:“我们那时还会追求剑气,当然,不是有伤害力的那种,而是剑气的好看。跟随剑法舞动时,剑气如游龙般跟随。”
被那时的幼稚无趣逗笑:“廖阁主说我们花里胡哨,整日不好好练剑,只想着那些无用的东西。还将这事告诉了师尊。那时师尊答应廖阁主,每月提供十瓶丹药,以换剑法阁对我的教导。”
嗯?这事怎么有些熟悉。
云榆终于明白杜寻雁跟谁学的了,原是廖阁主便是这样找灵丹堂堂主要丹药的。
裴依宁继续道:“不止是灵丹堂,器物堂和阵灵阁亦是如此,承诺每月给剑法阁多少器物或符纸。”
云榆了然,毕竟风师姐和原以诗皆是器物堂的,她们也曾修习过剑法。
阵灵阁约莫也是哪位师姐过来修习的剑法。
数十年前,剑法阁就这般靠着这种方式,明目张胆的问其她峰阁要东西了吗?
云榆哭笑不得。
画风逐渐转变,裴依宁对各大峰阁的趣事如数家珍,云榆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知道这般优秀的裴师姐曾因为不想炼丹,装病却被抓包,引得灵丹堂堂主罚她抄写丹方。
裴依宁支着下颚,语调懒散:“但我那时小,不想抄,索性用几枚丹药诓骗其她峰阁的人帮我抄写。”
云榆眨眨眼:“为何不找灵丹堂的,不是更方便吗?”
裴依宁笑:“因为那时师尊整日在堂内,让堂内人帮忙,容易被发现。而且师尊极少去别的峰阁,很安全,不用担心被发现。”
云榆捧腹:“裴师姐,您原先竟是这种人。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自小就很认真。”
裴依宁不置可否。
自幼听得最多的便是天赋异禀,天之骄女。入宗就被灵丹堂堂主收为亲传弟子,悉心培养,无论是资源还是受重视程度,都让人艳羡。
以至于许多人目光汇集在身上,无数的期许也落在身上。
久而久之,她开始少出现在人前,闭关精进炼丹之术。
直到遇见某只小刺猬,沉寂的乐趣被挑起,再后来,见到刺猬的人形,这份乐趣转变成另一种不可说的情愫。
她不着痕迹地看向云榆,拇指压在食指上,唇很轻微地扬起弧度。
不论何时,面对八卦趣事总能勾起人最大的好奇心,云榆自是不例外。
她的幼时与裴依宁的幼时大相径庭,不用时时刻刻想着提升修为,虽食不果腹,但每日穿梭于田埂溪流中,无忧无虑,自由无比。
“我开蒙晚,入宗前数年才开始修炼,”不知不觉间,她不在将裴依宁当作师姐,只是在向朋友倾诉过往的事情,“先天不足,只能依靠后天弥补。”
不论是对于人族还是妖族来说,云榆修炼之途的确过晚,裴依宁检查过云榆的根骨,是个修炼的好苗子,若是早入宗,当不止现在这般。
“云师妹天资聪颖,在剑法阁新弟子中亦是出众,”裴依宁适时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何不早入宗?”
早入宗,或许她们便能更早的相遇。
云榆摸摸鼻子,笑:“可能玩性比较大,早几年稚气未脱,不喜被约束,就没入宗。”
裴依宁追问:“现在有被约束吗?”
云榆道:“没有,这里很自由,很安全。”
入宗以来,她接受了许多善意,师姐妹们虽脾性各异,可都是极好的,她早就从一开始的局促,到现在敢于调侃杜寻雁了。
当然,那些不甚相熟的师姐,云榆很好地守着分寸。
“的确该早入宗的。”云榆抱着膝盖小幅度地左右摇摆。
裴依宁担心她会摔倒,不自觉的往云榆身边靠去些,一条腿伸直,以便随时起身扶住云榆。
少时经历不好,但仍旧能保持如此天真纯良的模样,小刺猬的家人将她保护得很好。
裴依宁记得,小刺猬曾提过她有个姐姐。
但那时云榆并未多说。
现在的云榆话匣子打开:“把我姐姐一同拉入宗才对。当初我们那一位很厉害的人说,我姐姐生来就是修炼的。”
提起姐姐,云榆是抑制不住的想念:“姐姐那么好好,那么温柔。”
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出去一趟就找不到影了。
只有两人之间存续着的微弱感应,告诉她,姐姐还在。
在她不知道的某个地方。
云榆脸颊鼓起,等日后见面了,她才不要没出息的原谅姐姐的不辞而别,她要冷着姐姐,让姐姐哄她。
不哄就不和姐姐说话。
不对,姐姐一定会哄她的,她要多坚持会,不能一被哄,就扑进姐姐怀中。
笨云樾。
她情绪转变着,一会伤感,一会愤愤不平,一会气息萎靡,很需要被人哄的样子。
裴依宁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从云师妹身上,能看出你姐姐把你养的很好。”
不谙世事的天真。
云榆重重一点头:“我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察觉到身边的人,云榆补充:“裴师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姐。”
一碗水端平。
裴依宁压住不断上扬的唇。
她和云榆的姐姐是同等的地位。
*
午后,送走裴依宁,云榆回到洞府,修为的提升让她可以更长时间的维持人形。
但私下环境中,她更偏向于化回本体,小小一只,所有东西都变得巨大无比,她可以放纵地在床上来回翻滚。
这些天,日日有和裴依宁待在一起,竟是半点不曾尝到对方的手艺。
裴依宁也不提及。
小刺猬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睛望着头顶隐约的刺,无望地叹口气。
更令刺猬烦躁的是,她当初看什么与裴依宁相关的都烦,连自己洞府内做饭的地方都撤了。
现在又要重新开辟。
当初应该和裴依宁学点手艺的。
小刺猬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小刺猬闷闷出声:“好想吃东西……想吃肉干,糕点,药材干……”
“要不重操旧业……”小刺猬犹豫。
现在灵丹堂定然是不能去了,裴依宁修为高强,她不告而将刺化为齑粉,说不定对方正和今早的应滟,卞凝那般,等着守株待刺猬呢。
阵灵阁内阵法奇多,稍不留神就会触发,器物堂那位原师姐,有点冷淡的可怕……
各个峰阁细数下来,还是灵丹堂最好。
可惜有个裴依宁。
小刺猬在床上来回翻滚,在吃与不吃之间左右摇摆。
最后,极为有出息的选择了,不吃。
小刺猬形的气还没消掉。
下午的修炼轻松无比,云榆陪着应滟练完,又陪着卞凝练,而后再去找悠闲的杜寻雁陪她练。
“怎得,裴师姐没有陪你练这些吗?”杜寻雁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突然蹦出来的人,“练什么?”
云榆花言巧语地捧杜寻雁:“裴师姐毕竟不是剑法阁的,在剑法上的造诣定然是不如杜师姐的。有杜师姐陪练,定能让我更上一层楼。”
杜寻雁被她说得心花怒放,但面上保持着严正刻板,歪头,严肃地道:“来吧。”
云榆提着剑,几个跨步而去,笑盈盈地应下:“好嘞。”
陪练结束,杜寻雁纠正一番她剑法上不对之处,而后略有忧愁地看向云榆,心事重重。
云榆被她看得脊背发凉,她对杜寻雁渐有了解,这个时候,多半是有事要说,而且这件事,多半与她有关。
杜寻雁叹息一声。
云榆心凉半截。
杜寻雁又叹息一声。
云榆心全然凉了。
她受不住地求饶,硬着头皮问:“杜师姐可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
杜寻雁眼睛一亮。
云榆:“……”她就知道。
杜寻雁凑近她,由远而看,两只毛绒绒的脑袋几乎贴在一起,一动一动的。
杜寻雁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你和裴师姐如今关系可更近一步。”
云榆:“怎么个更近一步法。”
杜寻雁隐晦地对她眨眨眼,一副“你懂的”样子。
如果是能一起聊及无关修炼的事算更近一步法的话,那她和裴依宁的确近了些。
云榆迟疑地点头。
杜寻雁忍不住笑意:“你知道剑法阁如今最缺什么吗?”
云榆摇头。
杜寻雁拍她:“丹药。”
云榆道:“上次裴师姐不是给了些,都用完了?”
杜寻雁叹息:“这倒是没有。但总要有和那边打好关系的人,只靠我一个已经不行了。”
这些年,她软磨硬泡从纳兰然那获取了无数丹药,各种招式都用得差不多了,对于自己的卖惨,纳兰然已经不像原先那般了。
能弄到的丹药越来越少。
现在好不容易又有师妹和灵丹堂的人搭上线,还是和裴师姐搭上线,岂不是更好。
杜寻雁淳淳善诱:“你可知为何现在我很少去阵灵阁要符纸?”
云榆摇头。
杜寻雁笑:“因为一位师妹和阵灵阁的那位白师姐搭上线了。你身为剑法阁的人,为阁内师姐妹谋得好处,是不是很开心。”
云榆点点头。
杜寻雁见她如此上道,继续说:“你觉得裴师姐怎么样?”
云榆:“是个骗子。”
杜寻雁道:“对吧,是个骗子,”突然,她意识到云榆说的是什么,大惊失色,音调不自觉提升许多,“什么,骗子?”
云榆赶忙拉了她一把:“小声点,杜师姐。”
杜寻雁忙捂住唇,按着云榆蹲下去,鬼鬼祟祟地:“你说甚?”
云榆轻咳两声:“没什么。”
杜寻雁盯着她,好半晌,下结论。
道侣间的小把戏。
不然依照云榆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如此说一位不甚相熟的师姐。
云榆和裴师姐的关系定然不一般,即使不是道侣,但也相差无多。
云榆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找了个理由逃走了。
现在的杜师姐越来越可怕了。
晃动间,云榆习惯性地来到剑法阁峰阁边缘。
此处无人,云榆寻个处干净的地界盘腿而坐,吐纳天地中的灵气。
灵气汇聚在她的四周,在头顶上方形成倒斗状的灵气气旋,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
空气波动不断,云榆陷入自我世界中。
在漆黑的空间中,灵气化为浅蓝色的光点,灵动跳跃地没入她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云榆从忘我中挣脱出,耳目一瞬间清明许多,自然界内各式声音被捕捉。
云榆侧头,单手撑地而起,顿感神清气爽。
灵珠边缘已经有绿色迹象。
云榆按按后颈,正欲回洞府,忽地嗅闻道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她不自觉的寻找香气的来源地,却发现不远处,一道人形正自峰崖下而上,踩在峰崖边缘。
是裴依宁。
拿着一条烤鱼的裴依宁。
裴依宁正捏着贯穿鱼身的竹签,不断翻动鱼面,诱发出更诱人的香气。
抬眼撞见云榆,裴依宁并不惊讶:“云师妹。”
云榆咽咽口水:“裴师姐好。”
裴依宁点点头,与她擦身而过,唯独留下烤鱼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
云榆的馋虫彻底被勾起来,有一瞬间的冲动,她想变回小刺猬,让裴依宁这个小跟班将烤鱼给她。
或是拉下脸,现在追上去,让裴依宁给她尝几口。
然而,只是想想,云榆万万做不出这等事。
“灵丹堂没处吃吗?非要跑到剑法阁吃。”云榆在心底控诉,“我自己也会抓鱼,现在就去烤一个。”
烤鱼还不简单,抓鱼,起火烤熟不就行了。
毫无难度。
这么想着的云榆溜到后山阁,用术法抓起一条鱼,随后用灵力清理干净,最后,按照预想的步骤,支烤鱼架,起火。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盯着升腾不止的火苗,云榆舔舔唇,双手转动贯穿鱼的竹签。
有灵力护着竹签,云榆不用担心竹签会被烤断。
两柱香后,一股烧焦味传出。
云榆面色沉重地熄灭火,提起被烤到焦黑的鱼,薄唇紧紧抿住。
“没事,里面是好的。”云榆自我安慰。
抱着微末的期望,云榆小心翼翼地拨开最外面的焦黑,鼻尖凑近闻。
有种烧焦的苦味。
云榆生出不好的预感。
十数米外,裴依宁捏着未吃一口的烤鱼立于剑法阁后山阁的矮墙边,凝视着捧着一团烤得焦黑的鱼,满脸珍惜的人。
她原是想到剑法阁看一眼云榆,当到剑法阁峰阁边时,感知到云榆的气息,再一上来,就见盘腿而坐,吸纳灵气的人。
于是,她去到溪流边,抓鱼,烤鱼,想着用美食诱惑,能让云榆变回小刺猬。
然后,和小刺猬和好如初。
可云榆只是盯着她的背影,没有任何行动。
裴依宁指尖蜷缩,余光瞥向拿着的烤鱼。
“也算好吃。”云榆撕下一片没那么黑的鱼肉塞入口中。
苦着脸将鱼肉解决完,云榆清理了火堆,将此处打扫干净。
收起贯穿烤鱼的竹签,云榆曲指弹过仍有韧性的签子:“跟着我,你也是受罪了。”
另一根竹签出现在视野中,云榆眨眨眼,抬眼。
裴依宁捏着鱼肉前一小块干净之地,将竹签另一端可握的地方递到云榆面前:“云师妹,一起吃吗?”
云榆直起腰。
裴依宁错开视线:“本和人约了,但那人临时出宗了。”
怪不得抱着个烤鱼到处乱走,原来是约了别人。
“吃……”
等等,所以是裴依宁被人失约,然后现找她一起。
这把她云小刺猬当成什么了。
云榆有骨气的转了个弯:“不吃。”
不过才几个月,就又找到新饭搭了。
某只小刺猬的气都要消了,只差一个下坡的理由。
毕竟她也骗了裴依宁,两两相抵,这件事就过去了。
这几日的相处中,她对裴依宁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心软,总是会忍不住生闷气。
之前被其她人或妖骗,她除了心寒外别无情绪,甚至第二天,还能当个没事妖般,与对方说笑。
但裴依宁不一样,对于她的欺骗,她下意识地逃避,下意识地逃离对方,可又控制不住地想靠近。
她以为数月不见,一切都会平复,可看见裴依宁时,还是会有情绪波动。
否则,她怎么会因为那几瓶丹药就答应和裴依宁共处。
她分不清那种情绪,想要逃离,又想要贴近。
她舍不得裴依宁,舍不得宁依。
可云小刺猬的自尊,让她说不出求和的话。
她都将刺化为齑粉,和人划分界限了,再主动去找对方,怎么想怎么不对。
但裴依宁这么快就找到新的饭搭了。而且,每日与她在一起时,裴依宁从来没有提及过小刺猬,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难过。
还言笑晏晏的和人谈天说地。
云榆越想越委屈,虽然和对方谈天说地的人是她,但裴依宁不知道这是她的人形啊。
她怎么可以这么快忘记小刺猬。
这么快和别人当饭搭。
云榆咬住舌尖:“裴师姐今日是和你的饭搭子约饭吗?”
裴依宁:“嗯?”
云榆握拳,眼眶微微发红:“就是你之前说的,很可爱的小动物,是和她吗?”
作者有话说:
小刺猬:这么快就找别的饭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