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坏狗控分(深水加更)
Chapter 202
裴挽意有一瞬间怀疑过, 姜颜林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从大阪回来后的这将近半个月里,两人的状态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姜颜林对自己的耐心还变多了。
大概就是生日那天之后产生的变化, 无论裴挽意怎么在床上折腾她,她都没什么不耐烦, 偶尔来了兴致还很主动, 反过来揪着裴挽意不放,美名其曰看看“进步”了没有。
裴挽意忍不住笑话她:“我能不能到, 不该是看你技术好不好吗。”
嘴贱完就会被她加重的力道抵到软处,自食恶果一般绷紧呼吸。
但再怎么嘴上犯贱, 裴挽意实际上是很喜欢这样的变化的。
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质变,像是更多,又像是更明确,全方位地包裹着她,却又无法抓到任何轮廓。
它藏在姜颜林随手倒的两杯温水里, 藏在姜颜林拿着吹风机捏起长发的动作中, 藏在姜颜林紧紧咬着不放的温暖湿润,和她温柔的唇瓣间。
似乎也藏在了——“明天吃什么”,“衣服收一下”,“不想上班了你能养我吗”,诸如此类的没有营养的对话里。
让裴挽意在某一个午休的半梦半醒之间,抬眼看到在旁边工作的姜颜林时,忽然就这么明确地意识到——
这栋房子,已经变成了家。
她们的家。
一生都背负着买一个房子依托后半生的执念的人, 最后想要的往往不是那有形的东西。
就像裴挽意花费那么多时间和心血,按照自己所有的喜好打造的这一栋房子, 在搬进来很久之后,也和一间民宿,一家酒店没什么区别。
带着行李箱进来,带着行李箱出去,屋里永远干净整洁,永远有家政公司的人来打扫还原,保养每一个角落。
直到某一天,她把姜颜林连哄带骗地带回来,养在了这个房子里。
一瞬间,就像一颗挂满了灯带和装饰的圣诞树,点亮了空荡荡的房子。
她的闪闪发亮,连带着充盈了这个地方,和住在这个地方的没有色彩的人。
在从未有过的绚丽光照下,再黑的一块石头,似乎也可以吸收光亮,再折射淡彩。
以至于日子过久了,沉浸在这寻常日常里的裴挽意险些忘了,自己的颜色到底是什么样。
“——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你入睡困难、睡不安稳或睡眠过多的频率是?”
A.从不或很少时间这样
B.小部分时间这样
C.相当多时间这样
D.绝大部分时间这样
裴挽意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题库,脸上挂着随意的笑,说的话也像是一种无奈:“你是不是专门做的题来针对我,这测出来能是什么好结果吗。”
姜颜林就也随口回答:“我也做的这套题,是个心理健康机构出的题,感觉还可以,挺好玩的。”
裴挽意没法不咬这个钩子,“那你的结果是什么?”
姜颜林就对她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裴挽意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我做,虽然我觉得没什么意义。”
她说着,目光再次看向电脑屏幕上的题库,没什么情绪波动,直接一边看题,一边回答选项,让姜颜林帮她点确认。
从大阪回来后,这人倒是越来越懒了,开始使唤起自己,还心安理得的。
姜颜林想着,却没说什么,和她一起又把这套题做了一遍。
题库很多,完整的流程有将近一百道题,裴挽意回答的速度几乎是不怎么停顿犹豫的,只有一些模棱两可的题会让她想一下,但整个答题的过程看起来还是很流畅,很自然。
“——你觉得活着很累。”
看见最后一道题,裴挽意不由得笑了。
“谁活着不累呢,这题出的,水平有点一般。”
姜颜林看了她一眼,倒是没问她一句——那水平更好的题长什么样。
只等她给了答案之后,就点击查看评估报告。
裴挽意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这个报告结果,答完一百道题也给她做累了一样,靠在姜颜林的肩膀上打哈欠。
见抱着电脑的人真的在认真看那长篇大论的评估报告,她才抬起眼看向屏幕,问:“怎么,看出点东西了吗。”
姜颜林往下翻着页面,随口道:“这也只是根据你近两个星期内的心理状态来分析的,并不能看出什么东西。”
裴挽意比她更清楚这种没有针对性的题库是很难测出什么的,却佯装不懂,问:“那你看到什么了,我这两个星期有没有欲求不满能看出来吗。”
姜颜林翻了个白眼,“那倒是不用测试也能看出来。”
裴挽意的插科打诨也只这么两句,就被她带回了正题,“但你的分数挺高的,两周内的心理健康指数有90分了,满分才100分。心理亚健康风险这一块也很高,满分100分,你情绪调节能力78分,心理承受能力78分,安全感最高,96分。”
姜颜林说着,带着笑看向她。
裴挽意就耸了耸肩,“我情绪稳不稳定,你还不知道吗,天天被你人身攻击,我破防过吗。”
姜颜林难得认可了一次她嘴里的狗话,“这倒是事实,我还没怎么见过你大吵大闹的样子。”
裴大小姐发脾气的方式那叫一个花样百出,冷暴力只是基础,真的气狠了要发泄的时候,都是把她摁在床上折腾。
偏偏又一次都没弄疼过姜颜林,更别说弄出伤口或破皮流血了。
说到这里,姜颜林倒是很好奇,侧头看着她问:
“那你有和别人大吵大闹过吗?”
裴挽意没什么停顿地回答:“可能没有吧,太情绪化没办法解决问题,而且会让自己显得不占理,完全处于劣势。”
她思路很清晰,也深谙人心和人性博弈的窍门,现在甚至不怎么在姜颜林面前掩饰这一方面。
因为她知道,在这一点上,姜颜林其实和她一样。
“我也不喜欢和人吵架,稍微声音大一点说话,都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疯子。”
姜颜林很认可她在这一点上的看法,吵架就是一个很两败俱伤的事情,谁都讨不到好处,吵赢了又如何,吵输了又能怎么,最后留下的只有情绪上头时,自己那可笑的嘴脸。
大概就是因为她们两人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想法,才会相处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爆发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冲突。
吵得不可开交,无法说服对方,情绪上头的争锋相对,再口不择言地中伤彼此。
这是她们之间还没有过的,或者仅有的几次刚起了个头,就被过于理性的自尊给压了下去,再在更心平气和的时候解决掉后续。
但这究竟是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姜颜林和裴挽意都不能太过绝对地去定义。
只是在心底里的某个地方,她们都清楚地知道。
——有时候太过冷静,是因为还隔着一堵高墙。
姜颜林继续看着她的评估报告,笑了一声,说:
“在精神风险上,你这个分数真是低得出奇,焦虑、抑郁、神经衰弱、疑病、恐怖感,全都1.4分到1.8分,还有个0.2的,你知道满分是多少吗,满分可是100分。”
她说着,实在是对这份评估报告看不下去了,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身上一脸无辜的裴挽意。
“大小姐,你就算要控分也得讲一个基本法吧。”
第203章 谁让你非要进来
Chapter 203
焦虑, 抑郁,神经衰弱,疑病, 恐怖感。
在圆形雷达图上一目了然的五个数值,共同编织成了一个怪异的尖锐图形, 就像她的内心在这一刻被二维图像具象化了一般, 狰狞得无处可藏。
裴挽意只看了一眼,便没什么情绪地将邮件删除, 又注销掉了这个临时的匿名邮箱。
每年都花出去的这一笔昂贵的费用,换来的私人服务自然有着很高级别的隐私保密性。
她不需要被对面的心理咨询师知道任何信息, 性别, 职业,年纪,国籍,人种,统统都无需提供, 因为很多人花重金享受这个服务并不是为了“治疗”自己, 而是单纯地想要发泄。
就像一个专业又匿名的树洞,往里面疯狂地扔石头,大喊大叫,面目狰狞地用尽恶毒言辞咒骂,也不会只收到石沉大海的静默。
反而会得到支持,认可,宽慰,包容, 甚至是理解。
你无需在意对方是否真的这么想,最起码对方给你的回应就已经是你所需要的。
在遇到宓芸这样会全心全意信赖自己, 甚至用生命来爱自己的人之前,裴挽意就是靠着这一项完全匿名的私人服务,来偶尔发泄一次。
她可以只选择支付时薪,购买足够的时间来向对方抱怨一切,说尽所有不可告人的阴暗,而每一句发出的文字都会“阅后自焚”,在虚拟IP的即时对话工具上消失得一干二净,无法被截图录屏存档。
但裴挽意依然很清楚,这不代表绝对的安全。
所以她并不会真的像个傻子一样,毫无防备心地倾诉,更不会在对话的过程中透露任何一句,有可能会被揣测出个人信息的言辞。
能从事心理咨询相关职业的人,都对人心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裴挽意可不想哪天被人抓住了把柄,彻底受制于人。
所以她甚至从一开始就装作无意地,慢慢营造了一个斯文败类的成年男性的形象,说话习惯,用词口吻,和对一些事物的看待角度,甚至偶尔发表的极尽下流的对女性的挑逗,都让她很成功地营造出了这么一个匿名的男性形象,来替她输出一切阴暗面。
“——你上过生物解剖实验课吗?学校里都是拿青蛙做实验,听说现在的小孩上课用的更高级了,还是人工造的青蛙模型,很逼真,连脏器和卵子都有。
但我不喜欢死掉的青蛙,福尔马林的味道太难闻了,闻多了就想吐。
我也不喜欢死体解剖,感觉和做饭很像,都是把死掉的肉来回切割,切着切着,会不会忘了这东西不是要下锅煮的,那可太好笑了。
所以我买过小白鼠来做解剖实验,据说小白鼠和人类基因序列的相似度是百分之九十,染色体数量也很接近。
可惜体型相差太多,解剖的时候毫无代入感,玩过几次之后就腻了。”
“——死体?不,当然不是,我说过,死体解剖很无趣。所以当然得是活体,打一针麻醉下去,绑起来固定在砧板上,拿酒精棉给它肚子消消毒,再用一把12号的手术刀来开膛破肚。
一开始我还会看操作手册,后面我就发现太麻烦了,其实我也不是要学医,我只是想杀人而已,何必遵守操作规范呢。
就捅死,剁烂,切碎,血花四溅,简单太多了。
也真的很爽。”
“——我的邻居以为我是个把白鼠当宠物养的,我说不是,我不喜欢老鼠,我都是买来喂猫吃,她就露出被吓到的表情,好像猫吃耗子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后来我再遇到她,就开玩笑送了她一袋猫粮,说里面都是老鼠肉干,我自己做的,给她吓得连夜搬家了。
真好笑,难道我是什么杀人犯吗,她太不礼貌了。”
“——哦,时间到了吗,好的,谢谢医生,真希望你是个奶很大的金发女郎,下次冲的时候就可以想着你了。小费就当是嫖资吧,期待你的邮件报告,我会看的,下次再见。”
在那长达两年的时间里,裴挽意花出去的一笔笔巨款,换来了十几封匿名邮件,每一封都附带着一份新的评估报告。
哪怕她已经用尽心机表演,发泄也不忘附赠一箩筐的口嗨和假话,对面的专业人士给出的心理侧写和评估结果还是很有些份量。
“自恋型人格障碍”,“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焦虑障碍”,诸如此类的一些看起来很唬人的名词砸过来,起初还能看个新鲜,但时间一长,见多了也就当成废纸一样,被她转手就进行销毁。
后来裴挽意把这些掐头去尾,当作谈资说给了自己的新女友宓芸听。
因为宓芸是个患有严重抑郁的小姑娘,比正常人好操纵,也不会像那些健全的人一样,用异样的目光审视她。
裴挽意甚至很清楚地知道,宓芸听完之后,多半只会觉得她很可怜,从而对她更加包容,更加迁就。
更何况两人不过是网恋的关系,隔着时差和异国的距离,在她有意的控制下,宓芸完全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当宓芸问她,有没有积极地吃药治疗时,裴挽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吃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基本控制住了病情,完全不会再影响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年纪尚小的女孩当然对裴挽意深信不疑,却不知道裴挽意的确吃过一段时间的药,但都是非正常渠道获得的处方药,能让她迅速镇静下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些许心情的调节,并强制提高专注力,让她更有效率,更不容易感觉到累。
只不过这些处方药都具有极大的副作用,早已成为药物滥用的主流,祸害了数不清的青少年。
当裴挽意慢慢感觉到药物对自己的影响已经弊大于利时,她也没有多余的留恋,直接停了药,全靠意志力支撑,实在撑不住了,再用酒精和尼古丁来缓解。
好在公司做大之后,她就无暇顾及那点精神上的毛病,只要让自己没办法停下来休息,她就不会有闲心去无病呻吟。
忙碌,便是最强大的镇静剂。
亦是最长效的止痛药。
“……沈老板的秘书和我们约了晚上六点,顺利的话明早就可以返程,港口那边已经打点过,新的负责人确实是个有脑子的,我让这边的人留意着,有任何动静会第一时间报告。”
李杉租了辆不算张扬的车,但也足够撑面子,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些事情处理得一目了然,言简意赅地跟后面累得没力气说话的人报告。
他说完看了眼后视镜,见她又一次揉了揉额角,还是忍不住劝了句:“前面有家药店,可以停车买点止痛药。”
偏头痛不是大毛病,但反反复复起来也很折磨人。
裴挽意睁开眼,几秒后脑子才接收到信息并处理完,让她略显迟钝地回了句:“我不吃止痛药。”
她没有说得太明白,李杉却听懂了,只好开车经过了那家药店,径直往酒店的方向开去。
两人早上的飞机过来,忙到现在下午三点过,虽然事情还算顺利,一切都在可控范围里,让李杉着实松了口气,但身后的人的状态却实在让他不得不提起一口气,甚至想过要不要给亲哥打个电话,让他支支招——李杉实在不懂怎么劝人,嘴巴笨就只能做点务实的事情。
“我没事,回酒店睡一觉就行,五点来接我。”
虽然这么点时间,已经完全称不上“睡一觉”,但能见缝插针地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李杉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沈老板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必要再去一趟了吧?”
他的语气是问,但话里的意思就是希望她别去了。
“做两手准备是最好的,万一出了点问题要重新审批,也能提前收到消息,做好周旋的打算。”
裴挽意说着,睁开眼,继续道:“沈部长的这个大女儿是个很有野心和能力的人,又有家里这层关系,以后可能少不了要跟她打交道,搞好关系总不会吃亏。”
李杉虽然心思缜密,很会办事,但在人情世故和洞察人性上,既没有他哥哥精明,也没有裴挽意经验老道。
听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是我看问题太片面了,下次注意。”
裴挽意却知道,他只是关心则乱。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裴挽意已经缓过来了很多,难得有闲心开起玩笑来。
说到底,她和李杉小时候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因为她每次闯了祸都拉这个便宜表哥来垫背,害得他被李叔叔教训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他也不记仇,反而经常主动替她背黑锅。
后来裴挽意才不小心听到,是李叔叔对这两个儿子的教育就很不“人性化”,让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了事事都得优先唐家人和唐家利益的思维观念,而裴挽意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什么妹妹,就是需要伺候的大小姐,轻易不能得罪。
自从发现了这一点,裴挽意对待他们反而不那么随便了,甚至颇有心计地搞一些糖衣炮弹,就怕他们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对自己怀恨在心,哪天背后捅一刀,可就得不偿失了。
裴挽意小小年纪就心眼多得数不清,偏偏周遭愣是没几个人看得出来。
大概唯一对她的德行有点数的,就只有被她背地里坑过无数次的裴中书。
想到这里,她刚还有些放松的心情不由得又烦躁起来。
开车的李杉不知道她心情的变化,只说了句:
“不是糟糕,是你最近完全没有休息过,这样下去是撑不住的。”
裴挽意听完,就笑了一声,“老头的身体都那么硬朗,这么久了也没见他生什么病,我再怎么样也是比他强的。”
她说着很寻常的一句话,李杉却听出了那点暗藏的焦躁。
——裴中书的身体素质,的确有点远超预期了。
这么大年纪了,也没见他身体抱恙过,反倒是气色红润,还有力气隔三岔五使唤裴挽意去陪他打高尔夫,当他后面捡球的球童。
但李杉和裴挽意都知道,裴中书生性就是个谨慎多疑的人,更何况他活到这个岁数,又掌握着那么多资源和财富,想也知道他是比任何人都怕死的,私下里在身体健康方面的投资绝对不会少。
所以裴挽意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要从下药这方面着手。
——她是很想让裴中书死得早一点,但不代表她打算自取灭亡,到时候偷鸡不成,命倒是先搭进去。
但要想让一个人过得不好,方法也总是有的。
只是得重重筛选,找出最润物细无声,最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一种。
一个人最在乎什么,那样东西就会成为他的弱点。
裴中书这个人,裴挽意哪怕再怎么厌恶他到极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很了解他。
这种了解,大概是在很早很早以前,那本能般地和他对着干的童年时代就已经建立起的。
所以裴挽意才能一次次找到最能坑到他的告状方式,也真的做到了,让裴中书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家老小五个人,专挑她一个拳打脚踢,发泄怒火。
要让这样的人打消疑虑,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
裴挽意也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是为了他的股份和财产来给他当牛做马的。和这种人玩心眼没什么意义,不如就摆明态度,放低身段,也算是干脆直接的利益交换。
——我给你当狗,你尽管使唤,但你的钱得分我,别逼我自己来抢。
就是靠着这种态度,和什么脏活累活都任劳任怨去做的低身段,裴挽意才慢慢打消了裴中书对她的成见,最起码不会把她扔出家门,叫她有多远滚多远。
事实上,裴中书年纪大了,脑子并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灵活,也被养尊处优的生活养出了惰性,贪婪又自大,报复心还极强,能有这么个机会看裴挽意给他当牛做马,被他随意使唤,不高兴就一顿臭骂,自然是很让他享受其中的。
毕竟当初在她身上受了那么多气,他可没真的忘了。
“当初叫你来我这里,脚踏实地从基层做起,你呢,好高骛远,就想着一步登天,没几个月就辞职不干了,跑去开你那什么互联网公司,最后不还是亏了本,被人收购了,又跑来我这儿打工。”
裴中书那时很是得意于裴挽意的主动低头,当着几个老家长辈的面数落她了快一小时。
见她真是半点怨言都没有,才觉得没什么意思,带她进了书房,拿出一叠资料扔过来,打发她去公司人事部报道。
裴挽意就在这时候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和他提出交换。
她回国并不是毫无准备,对裴中书接下来重点开拓的海外市场是什么也很清楚,甚至带了更详细的方案和调研结果回来,以及一些创业时积攒的人脉。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项目我得参与,打杂都行,当客服帮你对接那些老外更好,你这里肯定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什么尿性。还有,我一个人能做十个人的工作,月薪也不能少了,按管理层级别来,年终奖分红五险一金和年假待遇不能少一个。最后,我要远程办公,这项目要对接的时区那么多个,坐班哪有时间给你半夜开会接电话。”
裴挽意有备而来,给裴中书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之后才拿新的目光审视了她许久,最后放下手里的茶杯,嗤笑一声。
“你倒是挺自信,行,有几分我当年的魄力,我就给你这个机会,看看你能成什么事。”
裴挽意对他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不要脸行为,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目的达成,她多一秒都不想呆,直接就要走人。
裴中书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但你要是办砸了,所有损失你一个人承担,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可是赚了不少家底的。”
他拿这种话试探,裴挽意就也不客气地试探了回去。
“这点钱够什么,连原来的那套房都买不回来,要不,事情办成了你就把那套房买了送我,给我当婚房用。”
她说着,还挑眉看了他一眼,像是笃定了他没这么阔绰,纯为了笑话他。
那时裴中书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了她好半天,才笑了笑。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还有啊,你可别给我把美国的那套带回来,在亲戚面前要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成天鬼混像什么?”
裴中书和唐碧昀离婚已经是裴挽意中学时的事情,他却显然知道她们在波士顿的动向,就连裴挽意在学校和校外的那些“光辉事迹”都一清二楚。
裴挽意并不意外,毕竟唐碧昀连国内都回不来,他又怎么可能不时刻留意远在波士顿的人的动向,防着她们莫名其妙跑回来呢。
于是裴挽意干脆挑明了,对他回以小小的“敬意”。
“说到亲戚,前几天我遇到李越哥了,他也在家里公司上班,是你提携的吗?怎么不安排一下李杉哥的工作,他刚硕士毕业,正在找工作呢。”
她说着,也不管裴中书是什么滴水不漏的表情,笑着道:
“正好我刚回来,什么都不懂,缺个助理,自家亲戚还是得帮衬着吧,堂哥堂姐你都安排了工作,一碗水不端平,说出去多不好听。”
裴中书自然是面带笑意,一口答应:“是差点忘了,你这两个表哥以前对你挺好的,做人不能忘本。”
他像是并不关心这点小事,直接让裴挽意去人事部办两个人的入职手续,还不忘敲打一句:“虽然都知道你是我闺女,但也别给我摆架子,老实做你的工作,你不是来享福的,懂吗?”
裴挽意当然不是来享福的。
她筹备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安排,放着高枕无忧的自由日子不要,来给他当一条听话的狗,必然有所图谋。
她还要让裴中书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就是有企图,就是有野心,要从他这里抢夺他本就该留给子女的东西。
要是敢全给裴铭扬一个,她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又争又抢,满心都是遗产的女儿,会让你比较满意吗?
“有本书讲过亿万富豪的老年心态,说他们其实并不害怕子女抢夺遗产,反而会在旁观他们争夺遗产的过程里,得到很大的成就感。因为要是一辈子打拼下来的一切,并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继承的话,就好像真的只变成了一串数字,死了也带不走。”
姜颜林喝了口温水,说完就端着水杯回到电脑面前,打算继续工作。
两个居家办公的人一起呆在家里,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么其中一个忙完了在旁边晃悠,要么两个都坐在电脑前安静工作,偶尔能有几句交流,也不会持续太久。
现在就是裴挽意已经下班,姜颜林还没收尾今天写的那一部分剧情,得坐回去继续写,只能暂时结束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裴挽意刚下班的时候,又接到裴莉琇的电话,问她有没有进度了,看得出来是真的火烧眉毛的着急,裴挽意上班时间没回她,就大清早掐着点打电话过来追问。
她几句话敷衍了过去,挂了电话后,没忍住问旁边起身倒水的姜颜林。
“你觉得我应该帮她吗?”
姜颜林知道她其实自己有答案,只是情感上不乐意罢了。
“你父亲的财产,按理来说本就有你们姐弟四人的份,虽然你大姐二姐都和他划清界限了,但毕竟没有签过自愿放弃财产的协议,只要她肯去低头,你父亲应当还是乐意出这笔钱的,所以重点不在于你帮不帮忙,而是你大姐肯不肯低头。”
父母和子女之间无论有多大的恩怨,人一到老了都会看淡,比起到时候病床前只有护工照顾,这些人恐怕还是宁愿子女在旁边争夺遗产,最起码装也装出了个父慈子孝,颐享天年。
姜颜林想着,又将自己在书里看到的那个说法分享给了她,就坐回了电脑前继续工作,留出空间给她一个人慢慢想。
至于昨晚上做的那个健康评估测试,有人明目张胆地作弊耍赖,姜颜林就也没必要再装看不出来,只会显得太过刻意。
只是裴挽意越这么不想承认,姜颜林就越不会轻易去戳穿她,反而顺着她的意思,保持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些题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说到底,有些心理咨询也没多大的用,我以前去过一次,发现跟花钱找人聊天一个性质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姜颜林主动放了鱼饵,裴挽意自然会愿意咬钩。
“你什么时候去的,哪里出毛病了?”
裴挽意靠在她身上,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难得对这个话题上了心。
姜颜林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只简单回了句:“二十岁的时候吧,那段时间算人生低谷期,总会有一些毛病的。”
说完之后,她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咬了钩的人被这么钓着,哪怕明知道她在耍心机,也没办法压下那些“想知道”的欲望。
裴挽意被搞得半夜都睡不着,非要把姜颜林扒拉起来,问她:
“你为什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就喜欢看我难受是吧。”
姜颜林就嗤笑一声,反问她:
“那你为什么老是做一半就抽出去,喜欢看我难受?”
裴挽意下意识要反驳,但仔细一想,又发现没办法反驳。
她看着那双波澜无惊的眼睛,只得率先服软,凑过去亲了亲那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唇,伸手将她的睡衣撩了起来。
“那我现在给你补回来,大阪的事能记到现在,宝宝你可真记仇。”
姜颜林直接翻身躲开她。
“我要睡觉,周一了,你知道规矩的。”
她摆出一副当家女主人的姿态,一时间让裴挽意没话可说。
眼见着这一茬是躲不过去了,裴挽意只好从背后抱住她,埋头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轻声道: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我会说的。”
没有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裴挽意想着,又补充了一句:
“但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姜颜林捏着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问:
“什么事。”
那双手收紧了一些,圈着她整个人不放,气息打在后颈,带来密密麻麻的痒和热。
姜颜林本能地有了反应,却忍住了没动,对她这一套战术回以无动于衷。
裴挽意不满地在她颈侧咬了一口,把那块儿咬得留了点牙印子,才认命地交出了自己的底牌——
“你得保证,无论你知道了什么,你都会接受。”
不要再妄想从我这里逃走。
谁让你,非要进来。
第204章 你和我,是共犯
Chapter 204
“……请进。”
裴挽意抬头看向包厢的门, 见到准时出现的人,才带着点笑意起身,和身边的李杉一起走到门口。
沈清予脚步匆匆, 手里还搭着件外套,看起来很是忙碌, 却也面带微笑地率先伸出手来。
“裴总, 好久不见,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哪里的话, 是我来得突然,打扰沈老板了。快坐。”
裴挽意说着, 李杉已经拉开座位, 让两人落座。
沈清予也没矫情,坐下之后就喝了口水,虽然才三月下旬,但滨海城市已经热起来了,她一路赶来都出了点汗, 喝了大半杯茶水才稍微能喘口气。
大家都是同龄人, 打交道自然是效率至上,她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情况呢我已经了解过了,我父亲最近确实没办法赶回来,但我跟他打过视频电话,沟通了一下这个事情,目前来看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你们对接的人不出纰漏, 他们那边也没道理卡你们。”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裴挽意本以为今晚还要费些时间, 没想到她倒是个很爽快的人。
“谢谢沈老板,费心了。”
裴挽意笑了笑,又给她倒了茶水,一旁的李杉起身去开包厢的门,让上菜的服务生进来,帮着布菜摆碗筷。
桌上的两人又聊了几句,确定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才动了筷子。
这是裴挽意第二次和沈清予打交道,对她的印象却还是和上次大差不差。
沈家从政,她背靠着家里这层关系,看似是自立门户做生意,实则没有傻到放着家里的资源不用,就已经说明她是个又有野心,又灵活圆滑的人,在生意场上经验老道,办事又爽快有效率,很能拉近距离,给人留下好说话的印象。
但偏偏就是因为这样,裴挽意才不会真的小瞧了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便宜,沈清予能这么好说话,定然是她觉得这么做不亏本。
也就说明了,裴挽意的身上也有她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打好关系卖个人情,还是别的企图,至少两人在这方面的目的是差不多的,也就不存在谁欠谁了。
——有资源互换的资格,才有谈话的底气。
裴挽意临时出差来一趟,沈清予也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两人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事情聊完,敲定了大致的后续安排,这一顿饭也差不多吃完了。
李杉提前去了楼下结账,沈清予没有来那套假客气,只说下次一定换她请客,让裴挽意有空赏脸来就好。
说完她便笑着拿起东西起身,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裴挽意也起身理了理外套,打算送她下楼。
刚走到包厢的门口,沈清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看向裴挽意。
“对了,小姜前几天还问我要了一些资料,因为我之前也在东京留学,对那边很熟悉。”
沈清予说着,像是几句随意的闲聊,目光在裴挽意的脸上停留。
“裴总下次去小姜那边,可以去试试我推荐的那几家餐厅,特别是那家烧肉店,我回国之后一直馋那个味道,可惜没空去。”
裴挽意脸上的笑意不变,闻言也只点了点头。
“好,我一定去帮你尝尝。”
沈清予见她半点破绽也没有,就笑了笑,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怎么叹起气来了。”
裴挽意看她不急着走了,同样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索性单手插进西裤里,公事聊完,她态度也多了些对朋友的随意,就像沈清予希望的那样——多个朋友,多条路。
沈清予看了她片刻,才带着点无奈的笑,用感慨般的口吻道:
“只是想到,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放弃追她,转眼间她就已经有了伴侣。”
裴挽意抬眼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像只是在听一个稀疏平常的话题。
沈清予有些好奇地问:“她那时候拒绝我,说是不想要任何名义上的关系,就算私底下在一起了,也不能让任何人,包括我的朋友和家人知道。这样的关系,如果是你的话,能接受吗?”
裴挽意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眼,看得出她是真的纯粹的好奇,才稍微想了想,随口回答:“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是想和她这个人在一起,又不是和一段名义上的关系在一起。”
沈清予听完,几秒之后才笑了笑,说:
“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她对你可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她会当着朋友的面跟任何人亲密。”
这都不算给出名义上的关系了,这根本就是向全世界宣告。
沈清予倒也没什么执念,人各有志,姜颜林的确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人,但自己也做不到为她妥协太多。
现在说这些,单纯就是有些心理上的不平衡罢了。
她看向裴挽意,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说:
“你知道她拒绝我的原因里,最让我无话可说的是什么吗?”
裴挽意很配合她,平静地问:
“是什么?”
沈清予打量了一圈包厢内的装潢,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她说,我的家庭太复杂了,一旦和我建立深度绑定的关系,她就必须要面对我的家人,和我家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这些都让她觉得很麻烦,很有压力,光是想到都会让她接受不了。”
沈清予说到这里,看向面前的裴挽意。
那话里的无奈和更深的含义,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我那时候还真的以为,她在这方面的原则性是谁也越不过去的,毕竟那番话她说得发自肺腑。”
沈清予的声音像是自嘲,又像是对裴挽意的某种不平。
“——现在看来,其实就是因为不够喜欢罢了。”
如果你喜欢我,你就应该接受我的全部。
无论是我的缺陷和阴暗,还是我的自卑与丑陋。
在彻底将自己开膛破肚,打开给姜颜林看之前,裴挽意就是这么要她向自己承诺的。
哪怕裴挽意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相信诺言的人。
可是当怀里的人握住自己的手臂,轻轻摩挲许久,才平静地说出一句——“裴挽意,你以为这么久以来我都在喜欢一个假人吗。”
那一秒,她还是心甘情愿地,发自内心地,想要相信姜颜林。
于是裴挽意靠在她的颈侧,让呼吸湿热地打在她的洁白无暇上。
“姜颜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喜欢一个什么东西。”
她说着,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那些压在胸口想要破膛而出的,一股股都哽在咽喉,让她眼眶发热,鼻尖酸涩。
每一个,都在告诉她。
——你现在,变得如此的软弱。
“你真的觉得我不知道?”
怀里的人没有回过头来,就这么摩挲着她的手臂,让指腹的温度久久停留在感知里。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但没来由地让裴挽意听出来一点笑,像是真的在笑话她的迟钝。
“裴挽意,我不是你那些好骗又没经验的前女友,会看不出来你哪句话术有什么企图,卖惨,打压,冷暴力,精神操控,甚至是实质上的监控,你做得还不够多吗。”
裴挽意原本还听得有些感动,后面这几句就越听越不是滋味了,没忍住小声反驳了一句:“我也没有对你这么差吧。”
都把你当小祖宗伺候了,还想怎么样。
姜颜林就笑了一声,“你对我的好,从一开始就是糖衣炮弹,不是吗?谁让我既没有因为你长得好看而对你很宽容,又没有因为你有钱情商高而对你死心塌地呢。得到得太容易你也不会多稀罕,干嘛还要把自己的付出包装得这么无私?”
裴挽意被她说得一边心都冷了,一边又找不出任何一个字能反驳,只能垂死挣扎一句:“那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
说得好像刚开始的时候你又有多真心一样,不还是吃干抹净就想把人给踹走。
姜颜林索性直接问她:“那你实话告诉我,如果我和别人一样,跟你上了床就想要确定关系,跟你确定了关系就要你全身心只能爱我一个,每天要你把时间都花在我身上,你但凡和别人有接触都要大发雷霆,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对我吗?”
她说着,终于转身过来,在裴挽意的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看向她。
裴挽意一向知道她的敏锐和难糊弄,索性也放弃了撒娇卖乖的那套,难得认真地回答:“可能不会。”
姜颜林说的那些,在以前的裴挽意看来是索然无味的发展,现在却让她莫名的期待。
所以她说“可能”,“因为你现在才问我,我只会觉得你要是能这样,也很好。”
姜颜林叹了口气,拿手指在她脸上戳了戳。
“就是因为我没有给你过这些,你才会很想要。”
裴挽意还是第一次听她大方承认她的狡猾,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也一直在操控我,有什么资格反过来数落我。”
但裴挽意也并不是才知道这些,就像她对姜颜林的那些润物细无声的入侵,是一种跟随本能的、难以分清真假占比的战术一样,姜颜林的所作所为,也一直都是带有相同目的的博弈。
只不过事到如今,裴挽意早已不在乎那所谓的输赢胜负罢了。
姜颜林没什么好反驳的,大方地承认:“是啊,我和你本来就半斤八两。你看我的第一眼就想上我,我看你的第一眼也想上你,你想要我变成你的所有物,我也打着一样的算盘,这么久以来,我们不是都在做一样的事情吗。”
她说着,手指抚住了裴挽意的脸颊,轻声问:
“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知道自己在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第205章 “姜颜林。”(深水加更)
Chapter 205
要裴挽意真正地相信一个人, 好像打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是不太可能的。
她不相信外公外婆会无条件地宠她、为她撑腰,所以她无师自通般, 掌握了讨好和卖乖。
她也不相信唐碧昀在几个孩子里一定是最喜欢自己的,所以无论是在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还是在那些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的日子里, 裴挽意都没有指望过自己的母亲能给她偏爱和袒护。
她更不相信,除这些人之外, 还有谁会对她拥有更高的容忍度,又是不是真的能接受她的全部。
所以裴挽意从来都是看人下菜碟, 选择性地接触他人, 选择性地展露自己,再选择性地交换自己想要的一切。
尽管每个人看到的她都只是一部分的她——包括见过她阴暗面的宓芸和李雨晴,但有些时候,人的直觉似乎远胜于了解。
就像对她的经历实际上一知半解的李雨晴,竟然也能从某些端倪里看破她的伪装, 再得出堪称无限接近答案的结论。
“——你为什么在床上从来不让我碰, 我有时候都快怀疑你是不是男的了,不然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
女孩的逼问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执着,“还是说你嫌弃我,觉得我不配。”
那时候裴挽意说了什么,她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多半也就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哄一下,再不动声色地敷衍过去,让这个话题趁早结束。
但实际上,裴挽意是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的。
——李雨晴说得对, 她就是这么想的。
但这种“不配”并不是指,裴挽意嫌弃她的出身或别的物质上的概念, 而是更为单纯的,更本质上的“不匹配”。
裴挽意没有在任何一瞬间,能从李雨晴的身上感受到半点可以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强势。
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她打从心底里,不认为李雨晴是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人。
所以裴挽意没必要花费很大力气去交换她的付出和爱意,更没有将自己的软弱面打开给她看的打算。
或许这种思维方式有点达尔文主义的臭味,但在裴挽意的概念里,掌控者和被掌控者的地位就该是这样,从来没有身为掌控者的角色,要暴露自己最无防备的那一面的道理。
她甚至不怎么想要反驳李雨晴质疑自己的那一句“你是不是男的”,说到底,裴挽意也很清楚自己作为一个掠夺者,与社会概念上的男性的本质就是相同的。
她一路抛掉了自己的性别概念,不择手段地站上高位,有了财富、资源、强大的自身,和掠夺剥削他人的资格与能力,这样的角色,似乎只被允许是“男性”,而不该是个“女性”。
但裴挽意根本不在乎这些定义。
她只在乎抢夺自己想要的,无论是有形的东西,还是无形的东西,只要她看见了,只要她感兴趣,她就会出手。
——这跟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去他的男男女女,和应该不应该。
裴挽意掌握和操纵现有的游戏规则,可不是为了当个老老实实遵纪守法的傻子。什么“你该做这个”、“你不该做那个”,什么“你该是什么样子”、“你现在没有一个女孩的样子”,倒尽胃口的长篇大论,就像是她遵守之后会给她一百万美金似的。
要是不能,那就闭上喋喋不休的嘴,等有资格支付这一笔指点江山的费用,再站到她的面前。
但这些傲慢的念头,一直以来都被裴挽意掩藏得很好。
至少在大部分的人面前,她有一张张灵活善变又滴水不漏的面具,可以是多情浪漫,可以是温和有礼,也可以是随和仗义。
而在适当的时候,她也会展露一些无伤大雅的“缺点”,像是在恋人面前的卖惨,和在熟人朋友面前的“情场黑历史”。
因为裴挽意太知道人性的虚伪,他们既希望你过得很好,又不希望你过得太好,得有缺陷,得有弱点,否则便会把你当怪物看待。
所以裴挽意会在宓芸和李雨晴的面前透露阴暗面,半真半假地将自己打造成对方需要的那种模样。
也会在阿秋的面前故作消沉,好像她真的为这两段感情困惑了一段时间,伤神了一段时间。
只有这样,对方才会相信她,信赖她,以为她也同样付出了真心。
以为她也拥有,相信他人的能力。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喜欢一个什么东西。”
裴挽意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暴露在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前。
一个没有匿名在看不见的地方,靠她花费昂贵的时薪购买服务,来承担她的阴暗发泄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在她看来,有时候过分柔软的,有时候又异常强大的,稍不留神就会被反过来支配、操纵自己的人。
一个对达尔文主义嗤之以鼻,对她拥有的一切资源也无动于衷的,却又对她本身充满渴望和需求的人。
撬动了她的防守,看破了她的面具,触碰了她的柔软,驯服了她的野蛮,又填补了她不知名的欲望的空洞,给她带来任何意义上的高潮初体验的人。
现在,这个人告诉她——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知道自己在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裴挽意一时间很想笑,似乎也真的笑出来了。
她压不下那些笑意,呼吸也变得有些迟缓,好半晌才说得出完整的一句:
“你都知道我能控分了,那你知道我都有什么毛病吗。”
第一次,裴挽意能把这种藏在深处的秘密当作“炫耀”般挂在嘴边。
就好像笃定了面前的人不知道,她就会“赢”一样。
姜颜林却只是看着她,用那始终很平静的口吻回答:
“你睡不着是因为焦虑障碍,你把前女友们当供养你情感填充的血包,又打压控制她们,操纵她们对你的爱,是因为自恋型人格障碍。”
裴挽意看着她,笑意停不下来。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我是NPD,还会觉得我有爱别人的能力吗。”
姜颜林的手掌抚在她的脸上,看向她的目光好像能看进她最深处的地方。
“我从一开始,就没这么觉得过。”
裴挽意吸了吸鼻子,撇开视线,想要故作轻松地承认自己的天生缺陷——到这一步还不承认,未免也太丑陋了。
面前的人却忽然道:
“但是很奇怪,在你还没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却已经感受到了你在爱我。”
姜颜林抚着她的轮廓,目光是那么专注,落在她干净洁白的脸上,直到再一次看进了她的眼底。
在这一刻屏住呼吸的对视中,裴挽意听见她自问自答一般的声音,很轻的一句,重重撞在了心脏。
“裴挽意,你好像还不知道,你有多爱我。”
侧躺在床上的人睁着眼,在毫无光亮的黑暗里数着时间,分分秒秒,空荡荡地走着。
酒店内的遮光窗帘敞开着,让刺破夜幕的第一抹灰白一目了然,无声地宣告着破晓时分的到来。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让疲惫的眼睛合上,缓慢地修养着这一刻回神之后的大脑,放空的意识却无法沉下来,反而飘荡着,在整个房间里游走。
每一处,都能给她不止一个可以回想的画面。
闭着眼的人无意识地扬起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脖颈落下,一路用力地留下温度和力道,扯开了衣领,重现着那些不温和的力道,径直地追寻着能将触感包裹住的温暖。
分不清回忆和幻想的画面闪烁着,跳跃在了呼吸之间,她蜷缩在被子里,忍着呼吸声和刺痛感,紧握了更多,像是要用力到再也感知不到别的。
耳边的气息和声音比幻听还要轻,落在她的唇瓣上,她的眉眼间,她的锁骨之下,又抚过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闭着眼,在凌乱散落的长发里遮住神情,一路用力地捏紧,又紧绷着呼吸无法放松。
比寂静的空响更动听的是幻想,一声声呢喃般的气息和声音,好像也在这一刻和她的体温相拥,让她逐渐被牵引到更紧密的温度,感知着温热。
它却又从眼角落下来了。
埋在长发里的脸,打湿了另一个空着的枕头的一角,分不清微咸的味道是汗水还是更烫的,也分不清战栗来自身体还是灵魂的存储。
她用力呼吸着,加快着,好像这样就能再牢牢紧握那温热触感,只有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在拥抱着她,催化着她,牵动着她。
她深埋在凌乱的头发里,呼吸打湿了发丝,紧绷的身体情不自禁追寻着所有渴望,再变成颤抖的一句句话音。
“……姜颜林。”
“……姜颜林。”
“——姜颜林。”
裴挽意扬起下颌,在巨大的攀升中迷离地睁开眼。
看见的,仍然是满屋子的黑和空荡。
她绷紧的呼吸像窒息般卡在咽喉里,大脑接收着一切痉挛的信号,却反馈不到最匹配的地方。
只剩下快速消退的热,又散在了一屋子的缄默中。
躺在床上的人睁着眼,直到窗外的天色被灰白抹去了深邃的黑,才没什么情绪地爬起身来,一丝不苟地穿好衣服,走进浴室里洗漱。
洗手台上的那面镜子还是那么清楚地映着她的样子,也只映出了她的样子。
裴挽意垂下头,按部就班地刷牙洗脸,将自己的狼狈擦洗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热水弥漫在整个浴室里,水雾覆盖在了镜面上,朦胧的空间里好像挥之不去的全是昨日重现。
坐在洗手台上,趴在镜子前,站在花洒下。
裴挽意关上了水龙头,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照不出自己轮廓的镜面,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不知看了多久,她才抬起手来,伸出食指,点在了满是水雾的镜子上。
一笔一划,工整的线条在指尖落下,划开水雾,烙印着方方正正的文字。
她平静地写完,便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走出了浴室,到角落里拉起行李箱。
安静的浴室里,只剩下无言的灯光,和收不到的一句回答。
——现在,我知道了。
第206章 罪孽深重的女人
Chapter 206
“欸你知道吗, 我今天下班前来了个面试的新同事,第一眼我就感觉她是女同。”
视频通话的屏幕上,林小七一脸的高深莫测, 仿佛在说什么秘密新闻一样,引得她背后坐在电脑前工作的黎匀橙发出一声笑:“你的雷达什么时候准过了?”
林小七顿时辩解了一句:“也不是完全不准吧, 最起码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 就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后女友。”
黎匀橙猛地咳了一声,给她疯狂使眼色, 她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屏幕上的姜颜林,连忙换了话题:
“那什么, 你不是也找了份兼职吗, 感觉怎么样?时隔这么多年再体验基层打工人生活的滋味。”
姜颜林笑了笑,打开冰箱门,将刚买回来的生鲜和水都放进冰箱里,随口回了句:“还行吧,不是很累, 就是得看排班, 有时候晚班就得在外面吃饭了。”
她不是很喜欢在外面吃晚饭,但不吃又熬不到下班时间,好在每天通勤的路上都要走一段路,一段时间下来倒是没落下锻炼,抵消了在外面吃晚饭的不健康热量。
林小七最近才到新的工作地方稳定了一段时间,倒是适应得比姜颜林还快,大概是因为有黎匀橙在身边,她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工作生活也没什么顾虑, 反而每天干劲十足。
“对了,赛可不是五月也要开学了吗, 她说下个月就得滚回去了,可惜现在轮到你不在国内,都没在国内见上面。”
林小七和黎匀橙的时间现在比姜颜林晚一小时,已经开始慢悠悠地准备做晚饭,正巧今天姜颜林打工的下班时间早,有空凑在一起闲聊一会儿,就约了一起看个电影,吃个晚饭。
姜颜林知道,其实她们就是放心不下自己,想方设法地不让自己一个人呆着太无聊,所以她也没有说破这些,接受了来自朋友的无言的关心。
“她说走之前要顺道来一趟东京,再从东京直飞回去,到时候应该可以见个面吃顿饭。”
姜颜林说着,拿了个番茄和两个鸡蛋出来,准备做个番茄炖蛋,再把昨天带回来的饭团热一热,一顿晚餐也就解决了。
林小七也在做饭,闻言点点头,“那挺好的,不然你俩都开学之后,再想出来玩就难了。”
姜颜林想了想,倒不这么觉得。
“其实这边的假期还挺多的,隔三岔五就是小假期,一年好几个长假,我美签反正没过期,后面再申请一下申根签,想和你们出去玩还是有空的。”
黎匀橙这下可来劲了,“双手支持啊,你快申请,我们去意大利做旅行专题!”
林小七不得不给她泼一盆冷水,“宝宝,我们还在攒钱,现在的房子租金水电加起来可是……”
“我有信托基金,马上到年纪可以取出来了。”
黎匀橙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碎碎念,给林小七都整得一愣。
“什么意思?”
林小七看向手机屏幕上的姜颜林,问:“合着只有我们俩不是富二代大小姐呗。”
听见她这句话,黎匀橙顿时忍不住伸手掐了她一把——快住嘴吧你,一晚上踩雷多少次了。
姜颜林却笑着把蛋液倒进锅里,调侃了一句:“你不是跟小黎回家见过她妈妈了吗,还不知道她是马来西亚大小姐啊?
林小七已经不是很敢乱说话了,只得应和两句:
“那倒也是,她家真的好大,她妈妈也好可爱,说我太瘦了一个劲儿叫我多吃点,还给我发了大红包。总感觉像是把我当儿媳妇了。”
黎匀橙就哼哼两声,“我妈是把你当上门女婿了懂吗,赘婿啊赘婿。”
林小七觉得没什么区别,“都可以,反正我吃你的软饭就很香了,富婆,饿饿。”
插科打诨了半个多小时,林小七也还是比姜颜林更快做完晚饭,毕竟熟能生巧,她现在算半个资深的酒店餐饮行业人员,厨房俨然已经是她的战场。
姜颜林有条不紊地做完饭,先收拾完厨房,才端着碗筷坐到小桌前,把视频通话转到了电脑上,戴上耳机跟她们一起挑了部片子来看。
黎匀橙有一个想看的料理综艺,可以放松脑子不用思考,倒是方便了三个人边吃边聊。
“……所以开学后你还继续打工吗,收入应该没有你主职工作高吧。”
林小七不懂自媒体行业的收入,但黎匀橙很清楚,更何况她还是半个日本人,大概知道在东京打零工的收入是多少——和姜颜林的每份工作都没法比。
姜颜林喝了口番茄汤,回答道:“开学后暂时不打工了,本来也是闲着没事,想适应一下节奏,打了一个月工也差不多感受到了。”
要是开学后再把兼职做下去,就会影响到她在其他工作上的精力。
林小七发现她还真的就是个纯粹的体验派。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富二代呢,打工就是为了体验人生,那我算什么?”
黎匀橙忍不住取笑了她一句:“算你吃苦耐劳,是个老实人。”
林小七感觉被骂了,但是找不到证据,只能委屈地瞥她一眼。
黎匀橙揉了她一把,话里很是好奇姜颜林之后的打算。
“姜姜,你修完学业之后打算做什么?找工作拿永居,还是换个地方生活?”
姜颜林哪知道那么久远之后的事情,“我现在连下个项目是什么都不确定,只能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先做了,之后的计划,就之后再决定吧。”
林小七对此很赞同,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挺好的,回归女大学生的美好生活,反正你长得也嫩,赶紧去骗几个真正的女大来吃吃,你现在可是遍地都是樱花妹,日料欸,吃到就是赚到。”
姜颜林被她逗笑了,“吃过半个樱花妹的就是不一样,开始崇洋媚外了啊林小七。”
林小七还要说什么,就被旁边的黎匀橙悄悄拧了一把,她话一顿,立马闭嘴了。
两人的那些小动作,姜颜林全都看在眼里,却也没太在意。
主要还是黎匀橙太小心翼翼了,生怕说到什么关键词,让她不舒服。
姜颜林倒觉得还好,比她们两个人还自在很多。
一顿晚饭吃完,林小七要去健身,姜颜林也得抓紧时间去做垃圾分类,三人就道了别,挂断了视频。
林小七瞅了眼已经在疯狂翻白眼的黎匀橙,小声问了句:“我真的很不会说话吗?”
黎匀橙都快被她气死了,“我让你打电话是想让她开心点,你是猪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十句话踩八个雷,气死我得了。”
林小七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也觉得黎匀橙这一次有点太紧张了。
“姜颜林什么时候会被这点事情困住了,你就放心吧,她肯定没事的。”
林小七认识的那个姜颜林,可是最清醒,最不可能恋爱脑的人,所以她才觉得没必要聊个天都那么讳莫如深。
黎匀橙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毕竟这也只是一种感觉。
“姜姜这个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真的没事,毕竟谁也没见过她情绪化的样子,这叫清醒吗?这反而更可怕吧。”
黎匀橙说着,叹了口气。
要是姜颜林真的情绪化一点,自己恐怕也不会那么担心了。
往往就是这样什么情绪都不会发泄出来的人,才最容易积攒出更大的问题。
但无论怎么担心,黎匀橙和林小七也没办法帮到姜颜林什么。
隔着时差和忙碌的生活,作为朋友本就鞭长莫及,更别说她们至今都还不知道——姜颜林和裴挽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姜颜林去了东京留学的事情,都是她在那边安顿好之后,才在一次日常的联络里,随口提起的。
把林小七和黎匀橙都给吓了一跳。
但在几句叙旧和关心之后,黎匀橙最先意识到,姜颜林的留学意味着什么,也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有裴挽意在的所有群组和服务器,姜颜林都再也没出现过。
每个面对朋友分手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情侣双方都和自己认识的情况下,一旦那两个人分手闹得太难看,夹在中间的所有朋友都会变得很尴尬。
好在姜颜林从来都是个很体面的人,据林小七知道的所有事情来看,也就对付韩叙那一次她快准狠地出击过,其他时候就再也没见她和任何人有过纠葛。
而裴挽意,在林小七和黎匀橙的印象里也是个非常体面周到的人,但因为她不算很熟的朋友,最多是姜颜林的“家属”,两人对她不了解,也就更不会去问她发生了什么。
这就导致了,她们都知道姜颜林去东京留学的事情快一个月了,却也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根据情况推测了一下,得出了一个最可能的结果——大概就是和很多异国恋的情侣一样,理性地选择了和平分手吧。
毕竟她们两人都没有退掉共同的群组和服务器,只是不再出现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俩再复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吧。”
在姜颜林和裴挽意不知道的时候,几个朋友私下里聚在一起聊过了这个话题。
毕竟陆斯恩和莉莉丝都不是傻子,会看不出来这两人明显的变化。
——最一目了然的,就是那过于直白的情侣头像被换掉了。
黎匀橙观察得最仔细,发现是姜颜林先换掉的,没多久,裴挽意就也换掉了,当时距离她知道姜颜林到了东京的事情也才过去几天,这么一件事就直接给她的预感坐实了。
“这看起来完全就是姜姜选了留学,主动分手的,Mavis大概也不好受吧。”
黎匀橙叹了口气,这下更不敢去过问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陆斯恩则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一段感情的真正结束,应该是感情消失或者变质的时候,如果是在两个人都还很在乎对方的情况下,被迫分开的,那就很难真的结束。”
在他看来,要是给这两个人一点缓冲的时间,说不定还是有复合的可能性的。
林小七不太看好这个说法。
“姜颜林这个人,真正下定决心的事情是不太可能反悔的,再说了,她都要开学了,Mavis也不会为了她换地方工作,两个人长时间见不到,在很理性的人来看,就是及时止损比较好。”
莉莉丝听到这里,莫名有种既视感。
“这不就和姜姜跟祁宁分手的情况很像吗。”
她后来从老陆的嘴里旁敲侧击出来不少细节,自己补全了一个大概的前因后果,可算是看懂了这个被自己错过一半的大八卦。
只是没想到事情最后的走向会是这样的,都给莉莉丝也整不会了。
——她之前还在Mavis面前挑衅说姜颜林会不要她,这下好了,Mavis搞不好会记仇一辈子。
“等一下,什么叫姜颜林和祁宁分手?”
本来注意力还在眼下的事情上的黎匀橙突然抬起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
陆斯恩和莉莉丝都表情一顿,这才想起来,对面的两个人都还不知道这一出弯弯绕绕的关系。
眼见着都已经说漏嘴了,莉莉丝也只好简单交代了一下,省略了一些不该从她这里说出来的话。
但也足够让林小七和黎匀橙感受到五雷轰顶般的震撼。
这中间的种种头脑风暴和连夜复盘暂且不论,等黎匀橙和林小七消化完这些事情后,再看着现在和当年几乎是相似到极点的情形,一下子就对裴挽意生出了无限的同情。
——姜颜林,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第207章 承认你爱我(深水加更)
Chapter 207
如果能毫无负担地做一个违法违纪的人, 姜颜林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垃圾分类这件事当作空气,再也不管。
她一边拆着快递箱上的胶带, 一边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掩人耳目地出去乱扔垃圾,但最后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就被她强行给打消了。
算了, 只要还得在这个世界上活一天,就得用老实安分来交换安然无恙的生活。
姜颜林认命地把公寓里的所有垃圾给做完分类, 又掐着时间下楼去扔了今天可以扔的可燃垃圾,才去了趟便利店门口把洗干净拆掉了塑料包装的空瓶子放进回收箱, 积了几个积分。
生活成本相对在国内的时候, 实在是增加了太多,让她也不得不在意起这些省钱的小事,反正积少成多,说不定就省了一笔交通费。
做完这些琐事,姜颜林在便利店门口买了瓶可尔必思, 喝完后直接扔在了便利店的垃圾桶里, 才转身往回走。
转角十几米就是公寓的大门,姜颜林上了台阶,几步走进大楼内,一边看手机消息,一边进了电梯内,按下楼层。
电梯门刚要关上,一道身影就几步匆匆地跑过来,姜颜林便按了开门键, 让电梯等了等外面的人。
穿着一身黑西装的青年喘着气跑进来,礼貌地跟她点头道了谢, 姜颜林回以微笑,松开了开门键。
电梯缓缓合上门,青年正要按楼层,就看到自己住的那一层楼已经是亮着的,顿时明白她就是最近刚搬过来的邻居。
他挠了挠脸蛋,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又怕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在搭讪,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恐慌。
想到这里,青年还是忍住了没开口,只是在电梯到站后,等她先一步出去,自己则是过了好几秒才走出来,和她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姜颜林一路走回自己的公寓房间门口,拿了钥匙出来,听到后面没有脚步声跟过来,才开门进门,整个过程不足几秒的时间。
等反锁了房门,她又站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动静,可视门铃的画面上什么也没有,姜颜林收回视线,回了浴室里准备洗漱。
这个公寓的租金不高,相应的也就没有高级公寓的安保等级,来往的人挺杂的,再加上现在经济状况不好,社会案件的案发率就会上升,出门在外只能小心谨慎为上。
她在浴室里简单洗漱完,给自己做了护肤,就走出来把灯关了,只在屋内留了一盏落地灯。
公寓是标准的留学生小单间,除了浴室外就没有任何门,一眼能看到整个室内的布局,玄关的厨房也不大,只能站在过道里做饭。
姜颜林没有买太多东西,只有办公桌椅和床,以及叠在一起的收纳柜组成的摆件,尽量简洁干净,又在地板上做了些防护,免得桌椅摩擦地板留下痕迹,到时候退房准要被坑一大笔。
时间还早,姜颜林却已经没什么精力做别的,更别提上线打游戏。
许多年没做过自由职业以外的任何工作,这段时间的兼职已经把她所有的精力给压榨干净,每天回了家就只想洗漱完躺下休息,连手机也很少看。
所以姜颜林这段时间连远程工作都暂停了一部分,账号没有更新,之前接的商单做完后就没再接新的,主职工作的项目刚告一段落,后续有没有修改工作全看剧组的拍摄进度,就算有也会是现场编剧的工作,和姜颜林已经关系不大。
所以她一下子空闲了下来,又找了个现实里的兼职工作来填充这一部分空闲。
好让她忙起来。
忙得没有时间和精力。
枕边的手机震了震,姜颜林睁开眼,片刻后才伸手拿起手机,解锁看了眼屏幕。
在她早就干死了的鱼塘里呆到现在的某条日产鱼发来消息,问她这段时间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姜颜林很清楚出门在外就该合理利用现有资源的道理,但也同样清楚,互相不够信任和了解的关系是需要保持适当距离的。
所以她这一次来东京,大部分事情都自己解决了,毕竟现在可比当时方便很多,疫情早已结束,很多流程化的东西她也走过一遍,该踩雷的早就踩过了,现在反而是一路都很顺畅,以她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安顿了下来。
但姜颜林还是问了一些本地人才知道的事情,朋友里也只有沈清予在东京呆了很长时间,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沈清予不知道的,她就只能问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为了感谢对方,姜颜林还送了点游戏上的道具,在线上邮寄过去,至于对方话里话外的别的意图,她就当看不出来,或者直接无视。
——她可还没有傻到在异国他乡,随便跟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出去见面的程度。
看完手机上的未读消息,姜颜林也没什么想回复的欲望,直接把手机又给放回了枕头下。
她打了个哈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又一次闭上了眼。
三月下旬,倒春寒时不时就席卷而来,今天晚上就又降温了,她却懒得折腾被子,换来换去的,也用不了几天,就得再换回薄的,索性就这么严丝合缝地把自己裹着,靠体温慢慢回暖。
落地灯的光亮逐渐在昏暗的室内显得太亮了,姜颜林翻来覆去,最后还是开口让Alexa帮忙把灯光调到了最暗。
床边的智能音箱闪了闪,几秒后,灯光暗下去,姜颜林缩回被子里,试图继续酝酿睡意。
却在被子里的温度逐渐上升后,几个翻身也得不到缓解,最后她索性抬起腿,闭着眼径直撇开那薄薄的布料,带着点粗鲁的迫切挤占了狭窄。
“——姜颜林,你是不是就喜欢我这么对你。”
她捏在腿上的手指稍稍一个用力,就将肢体折叠成了惊人的角度,暴露了所有,再略显野蛮地加快了些。
“不然你怎么老是故意气我,嗯?”
姜颜林被她压着,几乎动弹不得,沙发边上一地狼藉,手机也被扔到了地毯上,伸手都够不着的地步。
“……她只是刚安顿下来,想跟我报个平安。”
姜颜林绷紧了身子,呼吸都漏了一拍,却还是耐住性子解释了一句。
裴挽意才不听这些,“谁会跟自己的前女友还保持联系,这都多少次了,前面我忍了你就当我真的很大度是吧,还没完没了的。”
她手上一个上顶,用了点蛮力,见被按着的人露出了那难耐的表情,才冷哼一声,一边掐着那软滑的温热,一边逼她回答:“说话,还回不回她消息?还是说你就是欠收拾,几天没这么对你了你就这里难受是不是。”
裴挽意说着,又用了点力气,语气里却听不出来多大的火气。
姜颜林真是快被她这些天的嚣张气焰烦死了。
这狗东西就是哄不得的。
给点颜色就开起全球连锁染坊,最近是饭也不好好做了,衣服也洗得拖拖拉拉了,还蹬鼻子上脸的,逮着点小事情就要借题发挥一下。
姜颜林一瞬间是真的有点后悔。
——干什么非得让她听到那些话,就该让她多哭几次,哭到生活不能自理最好。
裴挽意像是看出来了她难耐的神情下,藏了一箩筐的想骂自己的话,顿时笑了笑,凑到她唇边亲吻她,才说:“是不是在偷偷骂我,骂出来给我听,我就喜欢你一边被我操一边破口大骂的样子,可爱得要命。”
她说着又抱住了姜颜林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深深嵌入了里里外外的轮廓。
姜颜林喘了口气,忍住那点支离破碎的声音,才抬眼看向她。
“我还是喜欢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姜颜林没什么情绪地说。
骂人还真够高级的。
裴挽意想着,俯身在她唇边啃了一口,才问她:“不是你说的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吗,我这样你应该更喜欢才对,你自己看看自己的水,全是证据。”
姜颜林仰头就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咬完还不够解气,又在她锁骨下咬了几口,只是咬着咬着就变了味道,弄得裴挽意有些呼吸不畅,忍不住把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看,你就是很喜欢,还不承认。”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非得这么嘴贱一下。
自从一周前那场谈话结束,裴挽意在家里闲晃的脚步都跟在走台步似的,那叫一个容光焕发,自信放光芒。
时不时就得在姜颜林的面前晃悠一下,展现自己完美的脸蛋和身材,再问一句:“宝宝,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姜颜林连头都不想抬,“屁股很翘,很适合再扇几巴掌。”
裴挽意就真的走到她面前,勉为其难地把屁股面对着她。
“嘴巴这么甜,那只能奖励你了。”
姜颜林抬腿就踹了上去,叫她滚远一点。
真是得意就会忘形,给点安慰就会耀武扬威。
更让姜颜林觉得很烦的,是裴挽意越来越喜欢随时随地逼她回答问题了。
还全是一些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
——喜不喜欢我?
——有多喜欢我?
——这样是不是更喜欢?
——那你能不能说你喜欢我?
——不能那我两轮之后再来问一次。
姜颜林可不想降低这句话的含金量,却也实在被她软磨硬泡地逼着说了好几次——在床上被拿捏着软肋,不说就别想睡了。
就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裴挽意倒是看起来屁事没有,完全不像个有焦虑障碍和NPD的危险分子,反而愈发的心情舒畅,状态极佳,一晚上能在健身房狂练一小时臀桥不带喘气的。
只有姜颜林要被烦得躁郁症大爆发了,恨不得把她摁在床上再扇几巴掌,把她扇回那个梨花带雨的软包子模样。
——裴挽意这狗东西,还是哭起来的时候可爱点。
“你才舍不得呢。”
裴挽意现在已经很有几分翻身做主人的气焰,毕竟姜颜林这女人自己亲口保证了,会喜欢她所有的样子,这跟免死金牌有什么区别?
裴挽意抱住她,在逐渐攀升的热和深吻里感受着她的回应,直到看见她迷离的神情里,偶然泄露的一点温柔和纵容,才紧握着她,加深了更多。
她厮磨着那从来不肯给句软话的唇瓣,低声道:
“你都知道我是什么货色了,还这么喜欢我。姜颜林,你怎么还不承认你爱我。”
第208章 期待的未来(深水加更)
Chapter 208
对姜颜林来说, 承认爱一个人,是要花费漫长的生命来学习的能力。
因为她似乎喜欢过很多人,也很容易对一些吸引她的人产生最基本的好感, 却几乎没有过无比明确的——“我正在爱着一个人”的感觉。
就连在祁宁给她的那场童话般的美梦里,姜颜林也因为这个梦太过缺乏真实感, 而始终不敢相信, 这是属于自己的名为“爱”的东西。
她无法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来评判这样的自己究竟是好还是坏, 聪明还是愚昧,清醒还是懦弱。
只是在偶然的一个驻足停留, 再回头去追根溯源的时候, 姜颜林不难发觉,早在十六岁的那一年,她就为这漫长的重蹈覆辙的人生开启了一个糟糕透顶的起点。
在很久很久以前,姜颜林是不讨厌圣诞节的。
因为她的生日就在圣诞节的一周前,连着两个星期都能收到礼物, 谁又会讨厌呢。
但姜颜林绝不会将这种想法说出来, 只有最亲近的朋友会知道她其实是个渴望收到礼物的小女孩,一到年末就早早地准备好小小的心意,给她邮寄过来。
在那个休学离开校园,在家里养病的漫长假期里,姜颜林就是靠着这些身处天南地北,却比周围的人更了解她的朋友们,来度过无聊和枯燥。
起初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在相对封闭又干净的读书同好会里, 大部分人都是女大学生和已经在工作的姐姐,而姜颜林靠着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的性格混入其中, 也一直没有任何破绽,反而和大部分常活跃的人都相处得很融洽。
甚至因为休学养病,没法出门导致的无所事事,让她每天都有大量的空闲泡在线上,也因此加入了同好会创办的期刊杂志社。
那是一个完全公益非盈利的杂志社,利用当时流行的软件载体来制作电子版杂志,除了没有印刷出来的实体之外,和真正的杂志没有太大区别。都有着精心制作的封面设计和不同的栏目版块,刊登的内容也全都由杂志社内的人原创,从绘图到文字,称得上在姜颜林的认知里最早的“为爱发电”。
那时候,姜颜林就是被这样的内容形式吸引,开始尝试着把自己写的短篇小说刊登在杂志上,而不再是写给自己一个人看,再偷偷藏起来。
大概每个人都需要将时间精力投入在这样的事情上,从而获得价值感,来证明自己并不是浑浑噩噩度日的空壳。
哪怕并不能带来实际上的利益,也好过一无所有地挥霍时间。
所以那一年,姜颜林在选择离开学校走上一条彻底偏轨的人生道路时,得到的除了母亲的失望和忍让,还有悄悄萌芽的一根枝桠。
这点点绿荫,后来长成了翠绿的大树,让她拥有了笔直地伫立于世间的力量。
但在那个一无所有,变成了不被人理解的“坏小孩”的年代,姜颜林并不是个懂得很多道理的清醒的人。
相反的是,那时候的她有着所有人都有的缺点,她既不聪明,也不稳重,更没有情绪管理能力,做事不考虑后果,本性争强好胜,什么都想要争取最好的,甚至还会“仗势欺人”。
姜颜林那时候不知道,其实和她相熟的杂志社的姐姐们,都看得出来她年纪不大,只是她平时很少透露自己现实里的事情,就都体贴地没有多问,反而很照顾她,称得上是把她当整个社内年纪最小的妹妹来对待。
而对她最有耐心的,也是跟她关系最好的姐姐,正巧就是杂志社的主编,这给了姜颜林在杂志社内无形的“横着走”的底气,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反而本能地利用起这些优势,让自己的话语权变大,最后从一个普通的文创编辑,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决定每一期杂志内容主题和版块创新的人。
在向来不爱管事的主编的默许之下,姜颜林理所当然地使唤起社内比自己年纪大的同事,让她们改稿,改图,按时交稿,再由自己审阅批准,最后发刊。
这其中自然会有不满的人,但在姜颜林一目了然的能力之下,这种不满也只能停留在不满。
十六岁的年纪,同龄人大概还挣扎在上课考试和补习班的痛苦里,偶尔能在周末放放风,出门玩一玩,已经是最大的快乐。
但姜颜林瞒着自己的年纪,混迹在一群成年人的圈层,通过大部分人都难以想象的方式,得到了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快乐。
连带着休学养病的灰暗人生,也因此在记忆中留下了几分色彩,让她在后来每一次回忆起时,都不曾后悔过自己在青春期的偏离轨道。
人们要将之称为叛逆,还是自甘堕落,都与她无关。
也许姜颜林生性就是向往着“非常规”的道路的,所有的按部就班都被她厌倦,她甚至排斥在学校里筛选朋友,认为那不过是被迫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在必须要每天接触的几十个人里筛选一个“不讨厌”的人去打好关系,来避免自己“不合群”。
毕竟校园也是个小型社会,不合群的人是什么下场,每个过来人都知道。
可姜颜林就是做不到“合群”,所以她离开了那个逼着她合群的地方。
同样的,杂志社和杂志社隶属的那个读书同好会,本质上也是一个由很多人组成的小型社会,但姜颜林依然不肯去做一个“合群”的人,而是抓住每一个机会去探索自己的能力极限,从写作到策划,从经营管理到改革创新,像一块掉进了水里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她可以汲取的东西。
但与此同时,她也难免变得恃才傲物,所以在这个小型社会里,有照顾她包容她的朋友,就会有不喜欢她的“同事”。
而姜颜林第一次在这里跟人有摩擦冲突,就是她企图“仗势欺人”,却惨遭对方反击,最后不得不灰溜溜按捺下这口气,息事宁人。
“我就不懂你怎么那么想要那个奖品,非要跟她换,现在发现她也不好惹了吧。”
私下里,姜颜林和主编的关系好到可以随意聊天开玩笑,事情也就是因为她仗着这层关系,以为对方一定会给主编面子,才敢这么嚣张,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乎,直接隔空回了她两个字:“不换。”
姜颜林不是很服气,“我从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应该是我的,她跟我换换怎么了,小气。”
主编就无奈地说:“没办法,我也不能强迫人家给你啊,要是被我抽到了,给你就给你了,也就一个年终活动而已,算了。”
姜颜林也不是真的傻,委婉地讨要已经很得罪人了,对方既然说了不给,那就是真的没可能。
可她还是不怎么高兴,毕竟人性就是这样,越是在很有话语权的地方,就越收不住自己的劣根性,很少会真的反思自己的问题,只会下意识怪到别人的身上。
姜颜林还没有和这个“同事”有过真正的接触,就已经因为这件事而对她心存芥蒂,打定了注意,下次要是碰到了,可得好好地找一下她的茬不可。
很多年以后,姜颜林在深夜赶稿的时候想起了这件事,发短信问她:
“那时候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怎么会有人这么矫情,又要抢你的东西,又要找你麻烦,换了我遇到这种人,早被烦死了。”
她却只是回了一句:“有这回事吗?”
姜颜林看了这条短信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只肯记得你的好,全忘了你的坏。
姜颜林无法定义十六岁的那一年,她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段关系。
从火药味开始的初印象,到偶然的结交,姜颜林分明是存心要去找她麻烦,得到的却是毫无芥蒂的一声打招呼,清亮干净的声音,温柔泛甜的口吻,真诚地映出了她的小人心。
后来的一切像是自然而然的发展,她们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关系,但比起朋友这个名义,姜颜林更能感受到太多不同的东西,盘旋在她们之间,像是无数次彻夜不断的电话,像是想要奔赴的车票,像是一次次争吵后还是断不掉,只要拨出号码,就一定能再听到和那一年毫无变化的声音,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所以怎么会,怎么能,没有察觉到呢。
从第一次创作开始就幻想着恋爱童话的人,直到那还未宣之于口的字眼彻底没了送信的理由,才恍然清醒,才终于承认。
——我对你的爱燃烧在年少时,却用了十倍的岁月才明白。
生长在不会用言语表达爱的环境里的人,好像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学习这项能力。
那三个字就像是有千万斤的重量,比起从口中落下,大概用更直接又委婉的行为来替代,会轻易很多。
就像姜颜林知道,自己的妈妈会在争吵后主动叫她吃饭,会在见不到她的日子里常常给她分享视频,会在她要远走的时候默默搜索那个地方的资讯,替她未雨绸缪,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妈妈很爱你”。
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姜颜林明白它的份量,不需要再用言语来浅显地理解。
甚至有时候,姜颜林不愿意将这句话说出口,是怕它在重复的表达中逐渐失去颜色。
所以第一次和第二次,亲口将这句话告诉一个人,都是在她明白此去就是别离的那一刻。
而姜颜林甚至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人,能让她承认这千万斤重的三个字。
至少,绝不会是被人在床上逼着讲出来。
“……你们老外是不是就喜欢把爱不爱的挂在嘴边,见到一个人就能说一句。”
姜颜林翻过身,拍开那还想伸进来的手,从床头抽出一张湿巾来擦脖子上的汗。
裴挽意觉得她这简直就是恶意造谣,“骂谁是老外,我小时候就在这里上的学,我中文口音比你还标准呢。”
说着又靠过来,贴着她的腰将她揽住,捏了捏她趴着时的柔软。
“而且谁没事到处说我爱你,虽然在英语语境里这句话跟你好谢谢没关系差不多吧,但也只是在亲人朋友面前,不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裴挽意难得正经地讲了一堆,最后才原形毕露。
“但我是个约等于没爹没妈也没朋友的孤儿,这种情况对我不适用,所以我没说过。”
她靠在姜颜林的肩上,小声道:“懂不懂我的意思。”
姜颜林可以装不懂。
无论裴挽意在旁边叽里咕噜说多少,她都气定神闲地擦着身上的汗,就看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想得起做完之后该干什么。
——真是越来越消极怠工了,果然之前都是装的。
但姜颜林心里也知道,裴挽意的这种“原形毕露”其实从宏观角度来说是好的变化。
因为人只有在足够有安全感的对象面前,才会展露缺点和不完美的一面。
就像每个被母亲爱着的孩子,都知道对亲妈发脾气是不会有什么后果的,最多也就是吵一次架,不会真的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而裴挽意的不安全感是根深蒂固的。
从她对姜颜林一直以来的掌控欲就能看出来,任何事情一旦脱离她的掌控,她都会陷入巨大的焦虑里,再变本加厉地监控和蚕食姜颜林的自主意识。
这种不安,只会加重她本就病得不轻的状态,让两人的关系日复一日地变得更病态。
尽管她们两个都有病,大概率不会真的适应所谓的健康关系,但姜颜林也不想看到裴挽意整天活在这种状态里,像一条越来越绷紧了的线——这样迟早会崩断。
所以当裴挽意不再事事做得完美,用无微不至的体贴来对待姜颜林的时候,反而是一个安全感上升的体现。
她开始试着相信,就算偶尔松懈下来偷个懒,也不会因此而失去姜颜林。
而对姜颜林来说,这种看似偷懒怠工的行为,其实也是裴挽意在尝试收回那过于压抑的掌控欲。
无论是不是特意做给姜颜林看的,她都在试着改变了。
所以哪怕再怎么嘴上嫌弃,姜颜林也没有真的对她的变化感到不满。
——只要别得意忘形过了头,开始故态复萌,把她当通关了的游戏对待。就都可以在容忍范畴。
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裴挽意这样劣迹斑斑的人,得不到的就一直在骚动,到手了的就不稀罕,姜颜林也无法知道这一次的她会不会死性不改。
所以两人之间的博弈,对姜颜林来说,从一开始就不是“如何让裴挽意爱上自己”。
而是如何让这个野性难驯的人,永远被自己钓着跟在身后。
太狡猾的恶犬是必须要吃到肉和甜头的,否则就不会付出哪怕一丁点的耐心,稍有厌倦,就会转头去寻觅别的肉。
要让她吃到,还不能让她吃得太少,因为饥饿感和巨大的独占欲会迫使她萌生恶念,冷不丁就会冲上来破坏性地进食,将你撕烂咬碎,全给吞了。
但又不能真的让她彻底吃饱了,这相当于自杀式喂养,将自己的血肉一次性全喂给了她,叫她过足了瘾,吃透了,也就吃腻了。
姜颜林既不想被她咬死,也不想自取灭亡。
于是只能一步一步地精准操控着变量,什么时候多一口,什么时候少一口,都还大意不得。
至于是否会有将野性灌养出鲜活血肉的那一天,姜颜林直到这一刻,也还是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距离验证答案的那一天,已经不算遥远。
要将已经走过一次的流程再完成一遍,便等于她清楚明白每一个时间节点会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
哪一天会收到邮件,哪一天该订下机票,哪一天该收拾行李。
姜颜林将流程井井有条地装进了脑子里,却不露痕迹地,依然对裴挽意予取予求,无论是被哄着张开腿给与回应,还是被逼着承认一句“喜欢你”。
这样的纵容自然是残忍的。
就连姜颜林自己也从没想过,这种残忍,她竟然还要做第二次。
好像命运就喜欢和她开玩笑,要她每一次都在拼尽全力往前走的道路上,遇到横生的意外,试图扰乱她的步伐。
上一次,姜颜林选择了自己原定的方向。
这一次,也不该有任何例外。
但姜颜林同时也明白,裴挽意不是祁宁。
即使是再相似的情形,在充满无数个变量的现在,她即将得到的答案也很难参考过去的经验。
姜颜林甚至可以想象到,当她和裴挽意主动摊牌的那一天到来,这个现在还笑眯眯地哄她叫出声音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表情。
几乎不用多思考,姜颜林就能推测出裴挽意该是多么的怒不可遏,说不定还会把她的行李箱给扔了,手机给砸了,再把她的证件甚至是护照也给剪掉。
两厢衡量之下,姜颜林当然知道,提前选一个裴挽意出差不在家的时间,悄无声息地离开,直接到东京安顿下来再摊牌,会是更有效率的做法。
毕竟裴挽意其实很忙,姜颜林已经观察出了她的工作规律,隔一段时间出一次差是常态,在家办公不需要出门的时间反而已经是少数的时候,完全悠闲的日子更是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但在这种更一劳永逸的做法面前,姜颜林却还是想要先和裴挽意开诚布公地说清楚,再争取一个最平和的离开方式。
这很难,可以预想的难。
所以姜颜林很有耐心地一步步规划着,无论是原定计划的推进,还是对于这段不在计划里的关系,她都超乎自己预想地,想要尽全力做到两全其美。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裴挽意和这段关系,与自己将要走的路并不冲突。
她们的未来的确充满未知数,可中国和日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两个城市的直飞航班也才三个小时不到,一个周末就能往返一次,没有人会因为维持这段关系而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被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和前途,就算有一些难题,解决办法也远比困难要多得多。
姜颜林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提前将一切都看明白,想清楚,也做足了说服裴挽意,让她看到自己的态度,相信自己的决心的准备。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两个人都得在这段没有名义的关系里,拥有足够的安全感。
姜颜林不知道自己在之后会不会有这样的安全感,因为她知道,裴挽意一定没有。
最起码现在,还没有。
但距离二月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姜颜林已经看到了努力的成果,反倒是随着时间的靠近,而变得更加平静。
事后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对一段关系的走向拥有一点信心。
姜颜林不知道这种信心的来源是什么。
也许是裴挽意一次次主动的拉开距离,最后又都没有真的走。
也许是在她做了那么伤人的事,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之后,得到的却还是一个个恨不得将她嵌进身体里的拥抱和啃咬。
也许是每个早晨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已经只剩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却不觉得讨厌。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都让姜颜林想要相信。
说不定,这一次真的可以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真的会有一个人在她转身离开后,还是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跟在她的身后,带着面无表情或隐忍不发的火气,压着一箩筐的想要骂出口的话,最后却只是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来,一把拽住她,说一句——
“姜颜林,你想都别想甩开我。”
带着这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还是该说是一种期望?
姜颜林始终不露痕迹地,一步一步走在既定的计划中,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该验证的答案,该面对的怒火,该整理的行李,该奔赴的未来。
她将每件事都纳入了安排,以为一切都不该再有意外。
以至于向来敏锐的她,第一次没能察觉种种早已浮现的迹象。
又在最后,给了她一个真正的——
出乎意料的“惊喜”。
第209章 入室抢劫般的登场
Chapter 209
这是第二次在电梯里遇到这位新邻居了。
她有着明显不太像本地人的长相和气质, 尽管穿着打扮是很常见的轻便风格,五官却好看得很特别,让人看过一眼就很难再忘记。
山田健太忍不住侧目看了她好几眼, 见她似乎一直在看手机,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想了想, 还是鼓起勇气和她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
她抬起头来,微微点头回了一句:“晚上好。”
山田健太察觉到她不是什么很热情的性格, 但也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倒是稍微没那么紧张了, 笑着问:“您是最近新搬来的吗?我们住同一层楼, 我在306号。”
她就也笑了笑,点头道:“是的,最近刚搬过来,希望没有吵到你。”
真是个说话很有水平的人。
山田健太想着,见电梯已经快要到站了, 便连忙多说了一句:“当然没有, 我在这里住很久了,对周边很熟悉,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话尽管找我。”
刚说完电梯就到了三楼,她礼貌地回了一句,就先一步走出电梯,朝着右边的走廊走去。
山田健太不由得有些懊恼,总感觉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反而像个不怀好意的人, 恐怕给人留下坏印象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出电梯, 往自己家门口走,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道身影已经进了门,才垂下头叹了口气。
希望下次有机会碰到的话,能好好道个歉,毕竟他真的只是想认识她而已。
就是还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口音听起来很标准,反而听不出来是哪个地区的。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山田健太垂着头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险些和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人影撞上。
他连忙闪让开,低声道:“不好意思,您先走。”
对方没有反应,山田健太才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不怎么友善的眼睛,看得他心里一跳。
下一秒,面前的人已经径直走过,朝着电梯的方向过去。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门后,山田健太才回过神来,有些莫名地扫了眼走廊尽头的那个门牌号。
最近搬家过来的人是不是有点多?
但是那间房原来是空着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山田健太觉得自己可能是加班加得脑子都不好使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拿出钥匙开了房门。
门锁落下后,姜颜林侧头看了眼可视门铃的监控画面,好一会儿才脱掉鞋进了屋里。
虽然可能是她的错觉,但一个人住在异国他乡,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已经好几天了,昨天晚上她还以为可疑的人是电梯里碰到的那个青年,但对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眼神和表情都挺正常,最多有跟她搭讪的意图。
在这个搭讪风气盛行的地方,姜颜林每天被搭讪的次数都数不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很反常的事情。
她暂时找不出原因,只能每天出门和回家的时候都留意一下,顺便也和兼职的咖啡厅的店长沟通了一下,说最近不方便上晚班,提前更改了排班。
所以这两天下班时间还算早,连着两次在电梯里碰到了那个穿西装的社畜。
这栋公寓据中介说住了不少留学生和女大学生,但也有一些公司社员,平时起早贪黑的,姜颜林几乎没怎么跟他们遇上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电梯里跟她搭话。
虽然本地人的习俗就是搬家后得跟周围邻居打个招呼,但姜颜林还是想尽量避免这些没必要的社交。
好在她现在不是在兼职,就是要开学了,跟大部分住在这里的人的时间都是错开的,之后遇到的频率应该也不大。
姜颜林暂时抛下了那如影随形的感觉,随便做了点吃的应付完晚餐,就进了浴室洗漱,准备早点躺下休息。
洗漱完吹干头发出来时,时间已经不算早,她护完肤就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
兼职打工的群里有几个同事正在聊天,消息记录堆了好几十条,她大概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就没再继续看。
这个咖啡厅的员工基本都是本地人,留学生加上姜颜林才两个人,另一个是越南人女孩,会说一些中文,是个很外向开朗的性格,她主动和姜颜林加了联系方式,平时也会和她闲聊几句,顺便学一学中文。
大概是猜测姜颜林已经到家了,她发消息过来,问:“姜,听说你之后都不上晚班了?”
姜颜林还不困,打字回了她一句:“是的。”
她有些遗憾地说:“我后面几天都是晚班,看来都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两人年纪只差了两岁,但她看起来更像个活泼的女高中生,有点自来熟的性格,却不让人讨厌。
姜颜林对这样的女孩总是会多一点耐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她的消息,准备聊困了就直接睡觉。
对面的人却很有兴致,明明两人今天都上了一样时长的班,这姑娘却一点都不累一样,还是用不完的精力。
“对了,你看工作群了吗,铃木她们说刚刚店里来了个很像明星的人,可惜了,我们都下班了才来,好想知道长什么样啊。”
姜颜林刚刚扫了一眼群里的聊天记录,对这个话题实在没兴趣,就没怎么细看,现在也只能回一句:“明天可以问问铃木。”
对面的人突发奇想,问:“我可以让铃木拍照给我看吗?”
姜颜林有些佩服她时不时就让人惊讶的脑回路,委婉地说:“不太好,这算偷拍。”
她就发了个小狗哭哭的表情过来,是布丁狗的贴纸表情,看起来生动又可爱。
姜颜林笑了笑,等她差不多说完了,就打了声招呼,准备放下手机睡觉。
第二天是早班,姜颜林虽然毫无困意,但还是不得不硬逼着自己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又在不出所料的入睡失败后,起身去拉开旁边的收纳柜,拿出盒子里的鹅黄色玩具,用消毒湿巾擦拭之后,再缩回了被子里。
比自己动手更快,速战速决也能省时间。
等到在被子里出了点热汗,她才放出呼吸声,闭着眼将那顶端一点点推入。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闪过,幻听如有实质般落在身上,后颈发痒,胸口发烫。
姜颜林埋头在凌乱的头发里,加快了速度,终于在短暂的失神和痉挛后,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浊气。
再之后,就做了一夜的乱糟糟的梦。
早上的闹钟响起时,被一堆梦折磨得没睡好的人翻了个身,缓了好久才摸出手机来关掉闹钟。
她缩在被子里,第无数次在这种时候冒出辞职不干了的念头,但最后还是认命地爬起来,去了浴室洗漱。
倒春寒还没走,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冷,倒是方便脑子快些清醒。
姜颜林按部就班地刷牙洗漱,做了护肤,随便涂了点防晒就换衣服出门。
到了这边后她反而更懒得化妆了,不化妆都会被搭讪的男的烦死,更何况兼职的地方不要求化妆,自然是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
姜颜林不由得庆幸自己没选时薪更高的药妆店,那地方才是又累又麻烦,哪怕她符合语言要求,也不想去受那个罪。
换好衣服拿上东西时,时间已经有点踩线,姜颜林匆匆忙忙地抓起钥匙就出了门,快步走向电梯。
已经在电梯里的人听见脚步声,连忙按住开门键,等她进了电梯之后才松开。
等看清楚是她,山田健太立马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你也出门工作吗?”
姜颜林和他道了谢,才微笑着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电梯门正要缓缓关上,她却莫名有些如芒刺背,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电梯外面。
但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
电梯门合上后,旁边的青年关切地问了一句。
姜颜林摇摇头,将那点错觉甩开,回答:“没什么,请不用在意。”
山田健太看她戴着眼镜,一脸素颜的模样,不由得猜测起她是什么工作,多半不是正式社员,看起来也很年轻,可能是大学生的假期兼职,于是就问了句:“您是在做兼职吗?”
姜颜林不是很想回答这些问题,只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山田健太就识趣地没再多问,等电梯门开了,他看着走出去的身影,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像这种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是不好接近的。
姜颜林一路小跑着到了车站,可算是顺利地挤上了电车。
虽然她住的街区不在最中心的那几个,通勤的路线也避开了人最多的那几条,但早高峰的时候还是异常痛苦。
姜颜林一边赶着去店里,一边估算着要不要早点结束兼职,咖啡厅里比她先到的同事们已经在做开店营业的准备,见到她来了,都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
姜颜林说着,飞快地去后面换上员工外套,把东西放好就出来帮忙。
铃木今天也是早班,趁着店长还没来,忍不住凑过来跟她说:“昨天你下班得太早,错过了一个大美人。”
铃木是真正刚刚高中毕业的大学生,心直口快又没什么心眼,有时候会显得聒噪,但姜颜林不讨厌她,顺着问了句:“是吗,那真可惜。”
“对呀对呀,她真的长得特别好看,气质也很独特,说不上来的一种好看,而且像是个外国人。”
东京是个游客很多的城市,哪怕她们这里不是新宿和池袋那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也很常看到游客,有外国人更是正常。
姜颜林没怎么当回事,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顺着铃木的话说,也算是给了足够的反应。
铃木没什么心眼,根本看不出来她的敷衍,还乐此不疲地把在群里说过的话又分享了一遍,“当时我还鼓起勇气问了问她,是不是偶像艺人,她说不是,说她是来找人的。”
姜颜林这才看了铃木一眼,对这个出乎意料的走向有了点兴趣。
“来我们店里找人?”
铃木点点头,“是啊,我当时也很惊讶,她一看就是外国人,口音也很可爱,我问她是来找谁,但她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懂,就听懂了两个词。”
姜颜林擦着桌子,平静地问:“哪两个词?”
铃木这才肯回答:
“坏人,骗子。”
早班结束在中午,姜颜林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换了衣服拿上东西下班。
她一晚上没睡好,又早起赶车上班,太累反而没什么胃口,索性就到旁边的生鲜超市买了盒草莓,当午餐凑合一下。
回去的路上总算不那么拥挤,姜颜林一路强撑着走回家,用强大的意志力打败了“想打车”的念头,坚持到了家门口。
进电梯的时候她已经精疲力竭,一个劲儿地打着哈欠,几乎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
电梯到了三楼,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站在门口。
姜颜林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垂着头径直走出电梯,往家门口走去。
她困得意识模糊,没食欲的身体甚至有点恶心反胃,走到门口的时候都没精力去留意身后有没有什么动静,拿出钥匙开了门,就要进去。
下一秒,一只手拉住她要关上的门,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挤身进来,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玄关上。
姜颜林猛地被吓清醒了,回神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腿踢过去,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身后人的腿上。
对方却纹丝不动地压着她,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往后靠,一只手按住了她挣扎的手臂。
姜颜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转头就要去咬那只手臂,却被人一把捏住下巴,下一秒,冰凉的唇瓣贴了上来,长驱直入地探进她的唇齿,又轻车熟路地横扫着她被迫张开的嘴,勾住了她的舌尖。
姜颜林逐渐停了动作。
那只手臂却没有放过她,将她揽在怀里,又抬手摁住她的后脑,迫使她抬起头承受着这个野蛮的深吻,直到无法呼吸。
姜颜林快喘不上气来,抵住那肩膀的手又挣扎起来,拼命把她往外推着。
那蛮横的唇才肯停下来,稍稍抽离,给了她大口呼吸的余地。
姜颜林一张脸都因缺氧而发红,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抬起眼,看向那张脸。
时隔一个月,这张脸变得更加轮廓分明,白得透明。
却还是那么的。
叫人看了就火大。
裴挽意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轻笑了一声。
“——姜小姐,搬家可不能丢三落四啊。”
第210章 做1做0不如做3
Chapter 210
裴挽意几乎不需要思考, 就知道等姜颜林反应过来后,准是要把自己扫地出门。
所以在面前的人抬起手的一瞬间,就先一步把大门给飞快地关上反锁, 整个人往门上一靠,堵死了她所有的路。
站在玄关原地的人面色泛红, 也不知道是憋的, 还是气的。
裴挽意这么想着,就见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将掉在地上的那盒草莓捡了起来,再起身脱掉鞋, 进了屋内。
从头到尾, 没有要跟自己说一个字的意思。
裴挽意却早已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不如说,现在自己还能站在这个地方,都已经是超乎预期的结果了。
她想着,却面不改色地脱掉鞋,跟在后面进了屋子。
这里的户型都大差不差, 和她在对面租下的一样大小, 布局也很相似,东西看起来还更少了,明明已经住了一个月,却像是刚来没几天。
裴挽意打量完室内,神色自若地说了句:“你这里环境还不错啊,一个人住居然也收拾得挺干净的。”
还以为你已经被我养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呢。
倒是离了我也能活得挺好。
——这话她没说出来,却已经和直说没什么区别了。
姜颜林把草莓放进了冰箱,就在旁边的水槽洗了洗手, 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完全把另一个大活人当成空气, 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裴挽意有的是厚脸皮——要是连这点可能性都想不到,她也不会来了。
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后,她就进了浴室里洗手,顺便观察了一下浴室里的东西和每个角落。
很干净,很整洁,东西很少,完全找不到陌生人的痕迹。
裴挽意满意地收回视线,转身从浴室里出来,见她还没有要做饭的打算,反而一直在打扫房间,不由得说了句:“都几点了,还不吃饭。”
毫无意外地,再一次被当成了空气。
裴挽意索性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也少得可怜,属于是小偷和要饭的进来了都无从下手的地步。
她叹了口气,一边从里面翻找能用的食材,一边低声念叨了句:“才出来一个月,就又吃些不是人吃的。”
话音未落,玻璃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木桌上,吓了裴挽意一跳。
她转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人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还在整理桌面,擦拭灰尘。
裴挽意就背着她翻了个白眼,做着鬼脸把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到水槽那边洗干净,又找了一下收起来的砧板和菜刀,放到台面上,手起刀落地开始切黄瓜丝。
切完了就开始打蛋液,再找出一个锅来做厚蛋烧,短短七八分钟就干净利落地弄好出锅,她问了句:“碗筷在哪。”
没人理她。
裴挽意关了火,伸手去翻开橱柜,找到碗筷出来,把厚蛋烧放进碗里备用,又把做饭团用的紫菜撕开平铺,裹好厚蛋烧和黄瓜丝,放了点调味,再卷起来,手起刀落,切成了小块,重新放回了碗里。
冰箱里就剩这么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的。
还好她起来后特意吃过了饭,真是非常有远见。
裴挽意洗了锅,收拾好灶台,就把碗筷端起来,走到了木桌旁边放下。
姜颜林刚收拾完家里,正在把打扫出来的那点垃圾做分类,可燃的和不可燃的,挨个分类好再拴上垃圾袋,就起身将垃圾都带到了玄关门后,暂时放着等到了时间再下去扔。
她在水槽边洗了手,才擦干手走回来,到床边坐下。
裴挽意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木桌边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忙完这些,又继续把自己当空气一样无视,显然对那快要放凉了的东西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真是够狠的。
裴挽意看了她许久,见她真的不肯再抬头看自己一眼,只得放弃这一套,缓步走到床边。
又在她生出警惕之前,眼疾手快地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床上一推,就跪坐上床,压住了她。
姜颜林用力伸手推她,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推得动,横竖不过是垂死挣扎,做做样子罢了。
“你就非得要我这么对你。”
裴挽意也没了那点故作轻松的笑意,平静地将她压在枕头上,一把拽开了她的衣领,又将她试图反抗的双手按在头顶,一路将她扣子扯开,文胸拽下,又解开了裤子的纽扣,伸手往下一拽。
姜颜林抬腿就要踹她,被她无所谓地用膝盖压住了腿。
“怎么,才一个月你就以为能装不认识我了,随便一个野男人你都摆出张笑脸,对我就这副嘴脸。”
裴挽意一把拉开她的腿,径直捏了两把,在她又要试图踹过来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用了点力气挤占了她的狭窄。
下一秒,裴挽意动作顿了顿,几下搅动挖出了一点温热,俯身贴着她拧着眉的脸,低声问:“你跟谁做过了?”
姜颜林忍无可忍地看向她,骂了一句:
“滚出去。”
裴挽意才不在乎她现在说了什么,待会儿还有力气骂最好。
“姜颜林,你最好别是真的又做这种事来报复我。”
裴挽意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加深了力道,钻到了最狭窄的地方,捏着她就使了点力气。
深深浅浅的折磨让身下的人绷紧了脖子,呼吸也难耐起来,像是痛苦。
裴挽意看着她的表情,一时间感知不到多少情绪。
来之前,她是没打算这么做的。
就算真的想过一千次一万次要把她往死里折腾,叫她再也别想下得了床往外跑,可真的到了这里,裴挽意就又生不起来气了。
一切的辗转难眠,一切的消化不良,一切的依靠麻痹才能缓解的感觉,都在远远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裴挽意甚至十分没出息地想。
——最起码,她还在眼前。
身下的人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声音,裴挽意也不想逼迫她,草草地搅动几下,就将她拦腰抱起,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下一秒,那不安分的双手又要挣扎反抗,裴挽意手中一个用力,就让她在怀里无力地颤抖着紧缩,落了满手的温热。
裴挽意垂下眼睫,单手环抱着她,不留情面地继续着,直到她肯消停下来为止。
手心是热的,怀里是热的,真真切切的湿润和温度,却像又一场梦,让裴挽意不敢眨眼,不敢出声惊扰。
她忍不住埋头在那肩窝,深深呼吸着,越发加快,越来越深,直到耳边响起了她的哽咽声,像是难耐到了极点,又被禁锢着无法解脱。
裴挽意抬起头去吻她,细碎的舔咬和亲吻,温柔地哄她:“不难受了,我轻一点,乖,放松,屁股抬起来。”
捏着软弹的手用力了些,将她的重心托举起来,又让她的腿敞得更开,坐在自己身上。
裴挽意听见了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就和梦里一样好听。
好像只要自己不停下来,就能一直听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但下一秒,得到了解脱的那双手又抬起来,将自己用力地往外推。
裴挽意想要去吻她,却被她撇开头躲开。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又加快,像是要她被操纵到失控,又像是先一步失控。
裴挽意忍住了那股涌上来的酸涩,贴到她的颈侧,用力地咬了一口,却舍不得将她咬疼,咬出血,咬得留下一道疤痕。
温热又一次打湿了裴挽意,她的手心,她的腿间,和她的脸。
越是用力,就越收不住,停不下,只剩失控。
姜颜林在她怀里又一次颤抖着失了神,却又在十几秒后平复下来,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她往外推。
直到她埋在自己的肩窝,湿漉漉地喘着气,久久也说不出一句话。
姜颜林才抬起眼,冷冷地开口了第一句: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怀里的人将她用力收紧了,死死不肯放。
姜颜林无动于衷,“要是你忘了,我就再说一次。”
她听着裴挽意的抽泣声,垂下眼,冷淡到了毫无情绪。
“——我没有做小三的爱好,不要再来找我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