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潜带兵驻守的荆棘岭,是羌人入境的第一道关。
三日前,长公主帐下,云无择拿着孟知彰亲笔书信,提出将后方三百里外的一万屯兵召集而来固守边防、并通知周边州府加强防范之场景,仍历历在目。
是他萧潜断言,千里之外的白衣秀才孟知彰危言耸听,而身为武状元的云无择有胆无识,听风是雨。
也是他萧潜当着张远和云无择的面,信誓旦旦向长公主承诺:荆棘岭有他萧潜在,断不会出任何差池。
号角嘹远,方才沙场点兵的昂扬振奋之情一扫而空,军营上下紧急戒备。
铠甲重重,兵刃烁烁,众将领严阵以待,围聚长公主帐前,只等主帅下令。
萧潜自知大祸临头,瘫跪在地。
若丢了荆棘岭,自己这个守城主帅自是难辞其咎,加上此前一意孤行,极力反对调兵固边,而今羌人果然来袭,自己这是罪上加罪。
即便堂叔萧之仁求情,能不能保下这条命还难说。
长公主升帐议事,堪舆图上“荆棘岭”一处的红色小旗格外惹眼。
荆棘岭向内百里是砂石营,砂石营再百里就是当下长公主驻地。
“殿下,车马已备好,您先去后方掖池南避一避。”副将将一支蓝旗插到“掖池”。
“吾就守在这。”华羿抬手拔起蓝旗,利落插回当下大营,“砂石营驻军多少?”
“常规驻军三千。”
“好。”长公主凤眸轻敛,“营中拨兵马三千,即刻增援助砂石营。”
副将得令去调兵。
长公主视线于帐中扫视一圈,掠过云无择,看向角落中的张远。
方才擂台之上,张远战队虽败在四进二环节,但该队合力进攻与协作防守技巧,让人眼前一亮。战队中兵卒的个人实力,明眼人皆心中有数,比试中能取得这番成绩,战队主将可堪重用。
这才是沙场点兵的真正目的所在。
长公主华羿的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因为单就这两方面而言,作为冠军主将的云无择,明显更胜一筹。
不过云无择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加上方才擂台之上与长庚过招,那明显不该出现在一个武僧眼底的恨意。
一位素昧平生的武僧,为何会生恨?
恨意,只有一瞬,很快消散。华羿还是察觉到了。
如鹰爪划过长空,虽伤不得碧空半分,但那股隐痛却实实在在破开云层。
帐外人马一队队集结,黄沙遮目,衬得跪在帐前的萧潜如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鹌鹑,瑟缩惶恐,失魂落魄。
“萧校尉,你还跪在帐外做什么!”长公主一眼瞥见黄沙中的萧潜。
萧潜帮跪爬进来,不住挥袖擦汗:“末将来谢罪!末将守关有失,末将……”
他此前可是说过若荆棘岭有任何闪失,自己万死不辞的话。当下舌头打结,哪怕请罪,那个“死”字也说不出口,脸红脖子粗地,半日憋出一句:
“末将这就……回去坚守荆棘岭!”
“张远,你带另外三千兵马,随萧潜去荆棘岭!”长公主声音威严而坚定。大敌当前,稳固军心最重要。若此时处罚萧潜,一则没必要,再则有自乱阵脚之嫌,得不偿失。
“末将遵命!”张远二人正转身离开,忽被叫住。
“张远,你二人先去荆棘岭探明情况。”主帅眸色暗了暗,“若荆棘岭失守,退回砂石营。记住,只需坚守,无需迎击。”
长公主虽未明说,言外之意很明显。若荆棘岭失手,依羌人骑兵威力,必定长驱直入,对他们而言,只要跨过荆棘岭,百里外的砂石营不过一根齐腰跳杆。若想拿下,轻而易举。
而张远和萧潜所能做的,就是守一时,是一时。
长公主帐中踱着步子,将士们前方死守,所能争取到的时间,她自己心中也没底。而后方一万屯兵,全部调集过来需要五天时间。五天。
不,准确说是三天。
云无择带孟知彰那封信来求见后,她虽表面没做表示,暗地还是派亲信女使亲自带了虎符去后方调兵。
只是没想到羌人来得这么急,这么快。
长公主又拨了一千精兵让副将去营西三十里扎寨接应。
后方几座城池也全派人前去通知,加强防范,并提醒往来客商尽量减少外出。因为羌人此行目的明确,抢夺粮米财物。
暮色四压,如血残阳贴在天边。
长公主华羿握鞭的手紧了紧。
她登上瞭望台,与养在深闺中的其他皇族女子不同,细长手指因常年训练征战,而覆上薄茧,此时正有节奏地在被边塞风霜侵蚀得有些斑驳的青色砖石上,轻轻敲着。
她心中默默盘算着时间。
前方守城将士只需撑三天,撑到后方援军即可。
三天。
黄沙辽阔,向更西更远处延展,天际处点着几处高树矮丛。而这一丛树木剪影,在那硕大的橙红色夕阳下,又显得那么渺小。
营寨燃起火把,戍守兵士往来有序,按部就班巡视勘查。
营寨外,报信士卒马蹄掀起一阵又一阵尘土。
夕阳浑圆一轮,完整贴在那丛树影后面时,得到的战报是,守关主帅虽不在,但荆棘岭将士仍在浴血奋战。
等随后一抹残红从树影旁隐去时,策马奔进营寨大门的报信士卒,几乎连滚带爬从马上摔了下来。
“急报!急报!荆棘岭失守!荆棘岭失守!”
此次羌人先锋主力威猛,以碾压之势偷袭荆棘岭。守关兵士虽训练有素,奈何对方上千骑兵压阵,不消两个时辰,羌人猛力强攻下,荆棘岭关门失守。
圆月挂上瞭望台,盆中篝火不时发出哔哔啵啵之声。
报信兵再来。
荆棘岭死伤惨重,好在张远与萧潜带人前去接应,半数人马随军退至砂石营。
不过砂石营兵士突遭偷袭,关中粮草既未带出,又未来得及销毁。一旁副将狠狠捶了下手,铜牙紧咬。
“真是便宜了那伙羌贼!”
长公主将手中马鞭递与一旁女使:“荆棘岭是第一道防线,粮草向来充足。不过福祸相依,想来羌戎得了这批粮草,今晚便会宿在荆棘岭。”
很快,前方再报。羌人进入荆棘岭后,便燃起篝火开始庆祝,而且有一队人马已经开始掉头,将所获粮草往回运了。
“再调一千精兵去砂石营。以及,将营中三成粮草一并运过去。”
后方援兵未到,除了增兵死守砂石营,当下别无他法,更不能轻举妄动。
“殿下!万万不可啊!再调一千精兵去前线,营中只有不到千人戍守。您又不肯移驾后方掖池,万一……万一羌人包抄过来……”
众将围聚过来,自是明白长公主此举所指。将营寨粮草一并运过去,也是在占用对方兵力。
这是赌,更是孤注一掷。
“殿下,您若有任何闪失,西境便群龙无首了!西境百姓当如何?大恒边境暗卫将如何?还请殿下三思!”
长公主未置可否,视线一一掠过众人,落在帐口的云无择身上。
帐内人影幢幢,帐外月光如霜。
清风徐来,轻轻掀起立于帐侧的云无择的衣角。翩翩儒将,皑皑君子。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浓。华羿越来觉得,云无择一定和自己的某位故人有关。
但到底是哪位故人呢?
若无羌人偷袭一事,此时应该是营寨杀羊宰鹿,为沙场点兵胜出的冠军之队进行庆祝。
当然也不一定,他那位冷面罗刹师父,擂台上失手伤到自己手腕。若她真要追究,这怎么也算一宗罪了。
“云无择,你觉得呢?”
众人齐齐回头,随着长公主的视线,看向从帐外被点了名,正款步进来的云无择。
云无择走至帐内,抱拳行礼:“末将以为,当下营寨之内,两千戍兵与一千戍兵差别不大。但却将这一千戍兵调至砂石营,则砂石营守关时间则大大提升,原本可守一日,加上这批援兵以及张远校尉等人的努力,坚持上两日,也大有可能。”
“放肆!竟敢诅咒砂石营两日后失守!”一圆脸副将上来就是一拳。
其力大,其拳快,旁边烛火跟着一闪。不过比火苗更快的,是云无择躲闪的身手。
那副将心中暗惊。
都道云无择功夫了得,武状元实至名归,他原不信的。不过一文弱小子,大腿还没自己胳膊粗,拿了这武状元的头衔,纯属运气好。若武场上遇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萧潜等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想拿武状元,门都没有。
可刚才自己挥出的那一拳,足足用了六七成功力,原想让这小子人前出丑,谁知给他快速找到漏洞,不费吹灰之力就躲了过去。
那副将也非酒囊饭袋,自是知道云无择这一躲的功力水准。就算此刻他追上去,再出十拳也打不到的这小子身上。不过他心中怨气未出,便换了策略,一手叉在浑圆的腰上,一手指向云无择。
“云无择,方才你放纵手下伤了长公主,这会子大敌当前你又说这些丧气话!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云无择不慌不忙转过头,定定看着出手之人。
“张将军,末将只是如实回答殿下问题,能有何居心?难不成要说派出这一千兵士,便能立刻化解羌人围困,明日一早收复荆棘岭不成?”
那副将还想说什么,被长公主抬手制止。他一跺脚,自己气呼呼走出帐外,冲着满地月光覆盖的黄沙使劲去了。
再送一千兵士增援,也只能勉强撑两日。华羿站回堪舆图前,一双眼睛在荆棘岭、砂石营与眼下营寨来回扫着。
“张力,这一千兵士,便由你派人送去砂石营。”
主帅下了命令,帐外拿脚下黄沙出气的张力更气了。不过军令难为,他领命说出“末将遵命”之前,又狠踹了地上那被他双脚掏了半尺深的沙坑。
华羿知道这张力脾气,直性子,没坏心,自是不会跟他计较。不过云无择所言非虚,依照眼下荆棘岭失守的速度,即便将营寨全部送去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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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营增援助,恐怕也难撑到后方援军到来。
军营中出巡逻士兵外,全部饭足后休整。
今夜营寨是安全的。明日太阳出来之后,就不得而知了。
圆月中天,星子暗下颜色,主帅营帐内灯烛则续了又续。
营帐内,大家默契地在等。今夜,前方一定还会有情报传来。
营帐外,今日当众伤了长公主的罪魁祸首那绑在那月色里。
石青色僧衣在月光一打,竟如一白衣侠士。被缚的侠士。
华羿有很多话想去问一问这僧人。太多了,一时竟搅成一团,让她找不出头绪,也不知从何问起。
而且,此时她若发话,和兴师问罪也没什么区别。她是营中主帅,她的一举一动,下面人可都看着。一个“不是”安到这僧人头上,想来他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若她大发慈悲将人放了,也难服众。他可是当众伤了公主之人,总要吃些苦头。
“啪——”帐中烛火爆了个灯花。
华羿一惊,睫毛颤了下,将视线从帐外收回到堪舆图上。
她心中少有地升起些自责,甚至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敌军压境,自己竟为这些小事挂心。这不应该。
很不应该。
“哒哒哒,哒哒哒”营门外马蹄再响,越来越近。
帐内众人不觉屏住呼吸,全神以待。会不会有利好军情。
前线来报。
砂石营严阵以待。张远、萧潜,已与砂石营原有驻军汇合,带去的增援兵士以及荆棘岭撤回的兵士,也已妥善排布在营寨四周。严防死守。
前线再报。
张力将军副官后面派去的一千增援兵,最迟明早辰时也能到得砂石营。
前线三报。
敌方为首的是位“老面孔”,术格。
“术格”这个名字报出的一瞬,房内的烛火都跟着震动一下。
术格,掌管西境接壤之地的叶护,也就是最高长官。能让术格亲自出马,此次来袭便没那么简单,注定是一场恶战。术格骁勇狠辣,为人贪婪。今日所得荆棘岭粮草,只是洒洒水。若不横扫几座城池,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帐中众将西境戍守多年,自然知道术格为人。
“殿下,营寨兵力着实有限,请您即刻去掖池营地!”
“请殿下移驾!”
长公主在战场上与这术格正面交锋过几次,有胜有负。着实是位劲敌。若有后方增援的万名兵力在手,她或可以亲上战场与之一站。眼下……长公主华羿连五成把握也没有。
不过,她不能退。若她此时退了,砂石营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瞬间便土崩瓦解。砂石营失守,下一个据点便是此处。再之后,数百上前里内的大恒边境城池,便如无人之境,任羌人铁蹄蹂躏践踏。
这,绝对不可以。
“天佑大恒。吾就守在这里。再去探!”
注定是个不眠夜。
天将明时,前线来报,后增援的千名士兵已到砂石营。几乎同时到达砂石营的,还有羌人的铜戈铁马。
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守卫战。
长公主还欲调兵前往。可营中可用之兵不足千人。调无可调。而后方大军仍在一日之外的途中。
好在张远等人征战经验丰富,中午之前砂石营关门紧守。
挡得了中午,那傍晚呢?若再来场夜袭?
恳请长公主华羿退至后方城池的呼声,越来越强烈。
昨日沙场点兵至今已过去大半日,长庚仍以戴罪之身被缚在帐外。
关于当下形势,关于敌方情况,关于前线种种,师徒二人心中已听了个大概。
眼下,或许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砂石营之危,解长公主之忧,解此次羌敌来袭之困。
突袭。
“突袭?!”
云无择与长庚商议后,当众提出此计。帐中众人,包括长公主皆一脸震惊露出震惊神色。
有人认为云无择简直天方夜谭、信口胡诌。
“我们是被突袭那一方!如何去突袭别人?而且眼下营中兵力,几乎全在砂石营硬扛。我们拿什么去突袭?云校尉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云无择并未给那人眼神。他向长公主郑重行礼,请命道:“末将愿带兵突袭羌狄,以解眼下之局势。”
主动请缨,自然有所求。
华羿视线不经意向帐外偏了偏:“云校尉,有何求?”
“若突袭成功。希望长公主饶恕我师父无心之过。”
“若不成功呢?”
“若不成功。两罪并罚,末将愿替师父受过。”
长公主眸心沉了沉,突袭之计确实在她脑海中闪过。不过一来眼下无合适将才,二则营中无充足兵力。突袭成功的可能,几近为零。不过云无择既当中提出,试上一试也无妨。即便不成功,她也定不会苛责。
“云校尉打算带多少兵马前往?”
云无择答:“算上末将,1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