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孟知彰端了一桶乳白色的水出来。
衣袖高挽,襦衫系在腰间,脚步急中带稳,桶中水半滴也未溅出。木桶放进灶屋,又盛了半盆清水端回房内。
“孟兄快快快…救我!我的手腕…”
庄聿白急得直跺脚,随着“吧唧”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一大坨白中透黄的水洗面筋团,重重甩进孟知彰递过来的清水盆中。
“我的手腕…都快断了。”
庄聿白带着埋怨,从孟知彰腰间拽下一块深蓝色粗布巾帕,擦擦手上的水,用完又掖回孟知彰腰间。然后若无其事地揉起自己手腕,满脸委屈。
“……”孟知彰像被点了穴,紧紧盯着自己腰间,眸底发沉,舌底发硬,整个人一动不动。
“怎么了?借用一下你的巾帕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又不是不还了……”
庄聿白随着孟知彰视线看去,腰身强劲紧实,束带系得一丝不苟,自己这随手塞进去的巾帕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庄聿白立马扬起笑嘻嘻一张脸:“……呀,巾帕歪了。抱歉哈。”
话没说完,一双手早伸过去,七手八脚在人家腰间整理起来。
孟知彰腹部一紧,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全身都在用力,唇吻抿成直线,半日挤出两个字:
“无妨。”
“怎么会无妨?我用了你的东西,自当原样奉还才对。”庄聿白不依不饶往前跟了半步,还要去扯人家腰间束带。
“真的不用。”孟知彰腰间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他转身跨出房门,脚下不稳,浸泡面筋团的水盆失手溅洒出来。
天角的那弯月亮,慢慢安静,慢慢变红。
夜风习习,拂过夜色掩盖下孟知彰那微微发烫的耳垂。
孟知彰回来时,庄聿白已经躺在床上,琥珀色头发散了一枕,绑着双脚,伸出胳膊,等他将手上的布绳系好。
“孟兄,好累哦。”庄聿白声音懒懒,打了个哈欠,“刚才咱俩将今日新磨的面粉全部洗了出来,不过这些炸出的金球,也只够货郎张明早要带的。至于学堂里预订的数量,起码还需要30斤小麦……我看咱家里好像存粮告急。”
“无妨。我让二有回去带了话,拜托牛叔牛婶将粮食先腾挪出些给我们,等夏收后我们立马还回去。”
孟知彰俯下身,熟练地将绳子缠在庄聿白绵细的手腕上,轻轻系好,打了个活结:“你身子弱,这种活下次别动手,我来做,你只在一旁看着。”
“你做我看着?那多不好意思。”客套话虽这样说,庄聿白的嘴角早咧到耳朵根,“我还是能帮着做一些的。谁让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呢!”
孟知彰看了庄聿白一眼,没作声。
庄聿白不明白为啥每次提到“兄弟”这个词,孟知彰眼神都怪怪的。
好兄弟怎么了?这个词有毒?不是你孟知彰放出话去,广而告之我是你表弟么!我和你当然是好兄弟。
庄聿白此时已经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他翻个身,面朝里美美闭上眼。
“哗啦哗啦”庄聿白用脸蹭了蹭。此刻,他宣布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在他和墙之间,是装着1000文的钱袋,鼓鼓囊囊,满满安心。
*
四月二十八,晴。
阳光斜斜打在睫羽上,光点盈盈。庄聿白半醒半睡,隐约听见北窗外有人说着“婚期”“以粮抵钱”之类的话。
他大大伸个懒腰,穿好衣服正要去看个究竟,却见孟知彰迎头走回来,拿着翻肥堆的铁叉和一张纸。
“刚族长来了。”孟知彰将纸递过来,“昨日磨坊遇到的乡邻原要来家里,怕吓着你就全去了族长家。这是大家预定的单子。”
庄聿白接过一看,长长一排人名和数字:“一五得五、二五一十……玉片124包,金球72包!”
一个订单还没开始,新的单子已经排进来。庄聿白估算了下,这一单能有1500多文。
“都是乡邻,我同族长商议不收定金,家中银钱不宽松的也可以用粮抵钱。你,觉得是否合适?”
“合适!这样还省得再去买粮。不过我在想一件事情,”庄聿白眼珠转了转,“大家能来预定,也是认可我们。眼下赶上端午,或者每份上面我们赠个祝福帖子呢。不用太复杂,就用‘金玉满堂、端午安康’可好?”
“金玉满堂,端午安康。甚好。”孟知彰眼角掠过一抹柔和,“我请货郎张帮忙寻些彩纸回来。”
两人在灶上忙到日上三竿,中间送走货郎张交代了彩纸的事情,庄聿白看看天又看看一身短褐的孟知彰:“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上学要来不及了。”
“今日学中放半天假。午后再去。正好家中忙,我多做些。”
石榴树站在太阳下,深绿色椭圆形叶片丛中挑出一簇簇鲜亮的红。
孟知彰将簸箕上的淀粉翻晒一番,又洗出与昨晚差不多同等量的面筋,没有庄聿白“帮忙”,似乎做得更快些。
乳白色淀粉水桶晃了下,扰乱水中静止半日的倒影。孟知彰回过些神,方才族长提到婚事,可能因为是昨日柳婶看见琥珀眼角的泪痣。
在外人眼中,虽说是“表弟”,自己一个成亲在即的人,却整日与一个哥儿吃住在一起……人言可畏,所以族长才旁敲侧击着谈起婚事。
但说起婚事,孟知彰眸底骤然蒙起一层阴鸷狠戾,像潜伏在暗处的一头猎豹,暗自谋算出手的时机。
不过这抹冷峻的光很快消融。不知是榴花还是那点泪痣,一抹红色在孟知彰眸底荡漾起来。
“孟兄,今日这虾真大个,每只都肥嘟嘟的。”石榴树旁的人用自制细竹签挑着虾线,见孟知彰视线若轻若重地落在自己这边,忙笑盈盈冲他举起手里的虾。
“好。”孟知彰剑眉舒展,忽又想到什么,眉心动了动,眼神严肃,语气深沉,“琥珀……”
庄聿白心头一紧,光天化日忽然喊人家名字,不像有什么好事情。难道查出了自己的身世,打算将自己送回去?
“嗯?怎么啦,孟兄。”庄聿白面上若无其事,仍顶着一张笑嘻嘻的面孔。
不待孟知彰将话说下去,柴门外来了客。
牛大有带进来一个人。
来人大约二十岁,细高身材,一身蓝色长衫根本不像村中人装扮,像是有什么来头。一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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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眼藏在两抹短眉下,干练又精明。
“这是兴二爷,负责吴员外家后院采买。”牛大有介绍来人,虽年岁差不多,牛大有还是跟着众人称他一声“爷”。
大户人家的采买都是肥差,年纪轻轻能担起这个差事,大多有些本事或者硬关系。这位兴二爷虽年轻,对这声“爷”倒很习以为常,也很受用。
兴二原本来附近村镇购置寿宴要用的猪羊等物,员外大娘子不知在哪听闻这“金玉满堂”,交代他务必带回去一些。兴二打听许久,都道是一个游脚货郎在卖。一时寻不到货郎,他只能到寻藤摸根,找到孟家村来。
当然也不白来。送柴炭的牛老汉家不就在孟家村么,兴二直接找上牛家,打了点秋风才一路仰着鼻孔被好生带到孟知彰家。
后来庄聿白还是听牛二有无意发牢骚才知道,单寿宴的这批炭柴,这兴二就明吃了50文钱的回扣。牛家忙前忙后才赶出来几车炭,本就没赚多少钱,他还白白横在里面捞油水。这次找上门来更是托辞看炭柴烧制进度,直接张口要走20文钱。
但凡有些权势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而且专向弱小开刀。
“这位便是做‘金玉满堂’的……琥珀?”这位兴二爷进门后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岔开双脚站在院中,一对眼睛轻蔑地四处瞄着。
孟知彰上前一步,宽阔身躯将庄聿白挡在身后。若非看着牛大有的面子,这种眼高于顶的市侩之人,孟知彰根本不会让他进门。
“不才孟知彰。不知兴二爷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声音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欢迎。
兴二抬头看了眼横在面前这个人,魁梧雄壮,脸生得好看些又能怎样,不过和牛大有一样,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介村野莽夫。
兴二一眼瞥见庄聿白眼尾的泪痣,鼻中冷哼一声,话还没说,眼神中的蔑视全带出来。一个哥儿而已,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吃食。“金玉满堂”“银玉满堂”,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和眼前这两个人一样,徒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中看不中用。
不过主家吩咐的事他还得照办,钱袋中捏出一角银子:“这金球玉片,给我各来3包!”
庄聿白没去接银子:“兴二爷来的不巧了。家中正好售空。所剩只有半包金球和半包玉片,若不嫌弃就拿去吧。”
兴二下来采买,所到之处都是笑脸好语迎着,可今日打他进了这柴门起,不仅半分热乎劲也没感受到,还想将剩东剩西的拿来糊弄自己,尤其还是个哥儿,仗着自己模样妖丽,就找不到北了。
兴二认定庄聿白拿话搪塞他,登时心中火起,环眼圆睁怒叫道:“打发叫花子,还是觉得大爷我付不起钱?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有谁敢不给我兴二面子?”
孟知彰咳嗽一声,往这位兴二爷跟前站得更近些,也没说什么,只是风轻云淡地挽起袖口,双手攥拳,关节更是被捏得咔吧咔吧响。
果然,说不清楚的事理,交给拳脚更容易解决。
兴二同庄聿白等人较劲时,他娘马婆子正在家中咒天骂地。马婆子专给人做妆面为生,前些日子给一个祭河的活死人化过妆,近日生意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