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这里,已经没有谁能镇得住白栖枝了。
文老先生:且不说文老先生视她为前弟子幺妹,宝贝关门大弟子,教书多年来第一个女弟子,光是白栖枝平时的表现,他就不忍心苛责这位可可爱爱、柔顺乖巧的小徒弟一点。
沈忘尘:因为当年那件事,导致一直愧对白栖枝,总想着做点什么尽力弥补一下她,更不要说还敢限制她的一言一行了。
宋长宴:这位更是视他的枝枝姑娘为小菩萨、小神仙,除了先生、沈忘尘、自家兄长外,他不允许任何人忤逆枝枝姑娘一句话,违者就要像林兴朝那样被他派人用麻袋套着打!
今日宋长卿有事未至。
可就算他在场,也未必能插手个人家私事。
也就说明,只要白栖枝想,她完全可以趁先生不注意时当一个欺男霸男的混世大魔王。但白栖枝并没有这样做,依旧日复一日地在众人面前保持着“乖巧”的伪装,只在谈论某些算不上朝事的朝事上差点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尖尖毛。
书本上的内容教到现在已然将要结尾。
写完今日最后一篇策论,白栖枝抻腰揉揉眼,却发现已经申时初。
奇怪,往常宋大哥再怎样忙,这个时间也会来拜会先生了,怎么今日迟迟不见人?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得,宋长宴一边端详自己手中还差些火候的文章,一边又顾着朝门口张望的白栖枝道:“枝枝姑娘不用看啦,我大哥今日怕是来不成了。”
白栖枝转过头,正对上宋长宴的视线。
与以往不同,他在说这事时眼中没了往日的轻松,脸上惯常的嬉笑神色收敛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我大姐今日回府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伤回来的。”
白栖枝竟不知他还有一位大姐。
宋长宴见她讶异,便捡些简略又得当的话介绍与她听。
听罢,白栖枝才知道宋家三兄妹竟还有一个庶出的大姐,自小生母得病早逝,一直养在宋夫人名下。几年前嫁给王员外,一年都见不得能回娘家一趟。
这王员外也是个混蛋,昔日娶宋家大姐时可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说了个遍,甚至为其倾尽家财也甘愿。哪成想成亲不过几年,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动辄就要喝酒,喝多了就动手。
这次怕是实在打的狠了,大姐受不住,这才偷偷跑回娘家找弟弟去。
宋府内。
宋长卿端坐在厅内主位,面色沉凝如水。他面前,坐着一位身形单薄、穿着素净的妇人,正是他庶出的大姐宋银瑶。
宋银瑶自入府后便始终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膝上,左手指节处似乎有些不自然的蜷曲。偶尔抬起脸时,能清晰看见她眼角未消的淤青和脸颊上不甚明显的指痕。
宋长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大姐。”他是个直惯了的人,常常被同窗同僚笑话像个木头一样,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此时见宋银瑶含泪一言不发地垂头坐在那儿,只能干巴巴地声音尽量放得平缓柔和,生怕惊扰了她,但语气还是略显生硬“你今日突然回府,是发生了何事?”
宋银瑶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将手缩进袖子里,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回来看看……”
“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不小心碰了一下。”
“碰了一下?”宋长卿没有就此打住。他继续追问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如何碰的?王员外呢,他可知你回府?”
一连几个问题,让宋银瑶更加无措。
她自小跟在宋家主母身边,又是个庶出的长女,难免性子格外温顺隐忍,此刻被这么问着,她嘴唇嗫嚅着,眼圈开始泛红,却仍旧不肯明说。
宋长卿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已有猜测,声音不由得沉了几分:“大姐,在娘家,无需隐瞒。是王员外又对你动了手?”
宋长卿一直待在长平,知晓大姐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未入仕前,他便一直要去王远洋府上找个说法,可因为仕途频频被宋银瑶拦下。入仕后,大姐更是以此为由劝他要好好入朝为官,不要管她这档子乱事,不然若是王远洋那个畜生一怒之下,反倒更会阻了他的仕途。
就这样一来二去地劝,为了不让大姐更加伤心,宋长卿一直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轻易插手,可如今!
果然,听到弟弟直接点破,宋银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抽泣着,却还是摇头:“……不是,是他近来事务繁忙,心情郁结,我、我愚笨,惹他烦心了……”
“心情不好,难道便可动手伤人么?”宋长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他因何心情不好?可是近来王家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
“没、没有……”
“大姐!”见宋银瑶一直吞吞吐吐不敢言,宋长卿也恼了。
向来克制隐忍的他竟也难得地面露愠色,拉起长姐藏在衣裳下的左手。
那一双自幼就柔弱无骨的温暖柔荑,此刻左手小指指节正丑陋地扭曲着,仿佛不用再用力,它就会自己从弯折处断开,露出里面的赤白骨肉来。
“心情郁结,便可伤你至此么?!”
像是飘零半生的蒲草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渡口,宋银瑶终于崩溃。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吐露实情:“没有的……没用的……”她哭着,每一声都像是玻璃碎片从嗓子里咳出来,带着淋漓的鲜血,直叫人闻之心惊,“他、他这几年迷上了赌……起初还能赢些银钱回来,后来……后来便越输越多,家中的田产、铺子都快被他抵押干净了……”
她抬起泪眼,眼中满是恐惧绝望:“他输了钱,便喝得烂醉,回来就拿我撒气……我劝过他,求过他,换来的只有更狠的拳脚……这次,这次他更是嚷着要剁了我的手去抵债!我、我实在是怕极了……”说着,伸出那只扭曲的手指,哭声凄楚,“这根手指,就是他昨日喝醉后,硬生生……硬生生给掰折的……长卿,阿姊没用,阿姊实在是熬不住了才回来……我、我这就走,不能连累你们……”
她想,她本就是宋家庶出的长女,可她的弟弟,却是宋家的嫡长子。她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还有怀真、长宴,都是她打小儿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宋银瑶想,她作为宋家长女,可不能因为自己这点破事,就耽误了弟妹们的大好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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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又实在是委屈,实在忍不住,这才破天荒地头一次带着伤奔回娘家,她实在是没了办法……
如今长卿这幅模样,显然就是要去府中为她找个说法,她又岂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
宋银瑶说着,竟真的挣扎着要起身,那姿态卑微得令人心酸,仿佛自己是一个给家中蒙羞、带来麻烦的人。
宋长卿看着长姐这幅模样,向来严肃的面儿上,更是黑得宛若徽墨一般。
他一直静默地听着,面容依旧沉静,唯有搁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立刻厉声斥责,也没有激动的阻拦,而是缓缓起身,对着宋银瑶,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
这个举动让宋银瑶愣住了,连哭泣都忘了。
“阿姊,”宋长卿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此处是宋府,是父母在时你的家,亦是父母去后,弟妹承欢之所。你既归宁,于情于理,皆无立刻离去之由。此非待客之道,更非家人之谊。”
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却坚定地落在宋银瑶身上,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自然流露出一股属于家主与官员的威仪:“请阿姊安心在此住下,勿作他想。至于王家之事,以及王远洋之行径,殴伤发妻,悖逆人伦,已非寻常家事,关乎《户婚律》与《斗讼律》之纲纪。我自会依循礼法章程,妥善处置。”
可他最后还是没留住宋银瑶。
后者哭过之后,那股根植于骨子里的温顺与隐忍又占了上风。
她擦干眼泪,坚持要回王家去,言辞闪烁间,仍是怕给弟弟妹妹们招惹是非,怕影响了宋家的清誉,更怕王远洋那个混账真的会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牵连娘家。
宋长卿了解自己这位长姐的性子,知道她一旦做出决定,旁人再难更改。
他沉默地看着她重新用脂粉小心遮掩住脸上的伤痕,将那根扭曲的手指藏进袖中,终究没有再强留。
他只是亲自将她送至府门外,看着她登上回王家的马车,直到那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一丝压抑的情绪。
转身回到书房,阖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他需要独处,需要冷静。
昨日怀真归来时,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在外间的见闻,他当时只觉吵闹,并未十分上心。此刻,那些零碎的话语却异常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
怀真说,枝枝托她打听漕运和威远镖局的消息……
怀真还提到,她在茶楼听人闲聊,说起金钩赌坊近来生意极好,挥金如土的豪客多了不少……
以及,更早些时候,他似乎隐约听同僚提起过,市面上近来出现了一些来路不甚分明,但价格低廉得有些异常的辽国皮货……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此刻却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隐隐串联。
漕运……
镖局……
赌坊……
巨额的、来路不明的资金……
低廉的辽货……
宋长卿的指尖在书案上无意识地轻叩着,发出规律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