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闭口不言。
只见沈忘尘缓缓抬起头,隔着纱笠,似乎“看”向了那个发声的方向。
他并未动怒,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病弱的沙哑,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杂音。
声音透过纱帘传出,平和淡然,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度:“在下/体弱,畏风惧光,故而覆面,并非有意怠慢诸位。至于身份……在下昔日曾在长平做过不少糊涂事,如今身份有异,无颜面见故人,让诸位见笑了。”
贺行轩讥笑道:“你若真是无颜,又岂会前来赴会?把你头上那碍事的东西摘了,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不咸不淡地握着酒杯把玩,仿佛只要沈忘尘说一个“不”字,他就会拿手中的冷酒泼他一身。
气氛越发胶着,就连一直无言品酒的宋长卿也忍不住开口:“贺公子,慢慢的饶人处且饶人。今日既是雅集,何必强人所难,徒增不快?”他顿了顿,声音沉稳,“况且这位此人亦是在下同窗,可否请贺公子卖在下个面子?”
贺行轩却嗤笑一声,显然不买账:“宋大人,此言差矣。既是雅集,贵在坦诚相交。这位仁兄藏头露尾,言语闪烁,谁知是不是什么作奸犯科、见不得光之徒混了进来?我等安危事小,若污了这清雅之地,坏了诸位兴致,岂非大憾?更何况……”
他上下打量了眼宋长宴与白栖枝二人,又回眼上下扫了眼宋长卿和沈忘尘。
“你们一对是师姐师弟,一对又是同窗旧友,难不成,今日这请柬是独独给你们学堂发的了?”
此言一出,周围也有人跟着道:“贺兄所言,不无道理。既然敢来,何必遮遮掩掩?莫非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气氛越发紧绷,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贺行轩紧紧盯着这四人。
就在他耐性将要耗尽,手指微动,欲有所动作之时——
沈忘尘忽然又轻笑一声。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淡然,有如碎玉之声:“既然诸位如此好奇,也好。”
在所有人半是讥讽、半是好奇的目光里,他抬起手,却并未如如众人预想般摘下纱笠,只用指尖轻轻抵住纱笠边缘,微微向上一推,只露出小半张脸来。
“当啷。”
有人手中酒杯脱手落地,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贺行轩脸上的讥讽和嚣张也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死死盯着那惊鸿一现的侧脸轮廓,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沈……沈逸!”
昔日好友,如今就算病骨支离,又怎能认不出?
是沈逸?
贺行轩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席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虽然只是一个名字,但对于他们这些曾经的长平子弟、尤其是与那个圈子有所交集的人来说,已足够辨认!
昔日沈博士家沈三郎,沈逸,那可是整个长平子弟圈里曾经最耀眼月的人物之一。
并非因其家世最为显赫,而是因其人本身。少年成名,才华横溢,诗书棋画无一不精,更兼姿容清绝,仪态风流,是当年无数长平贵女春闺梦里的檀郎,也是诸多同龄子弟又羡又妒的对象。
可就是这样一个光风霁月、仿佛汇聚了上天所有偏爱的人物,却因与林听澜那惊世骇俗的断袖之情而身败名裂,被家中打断双腿、逐出族谱、撵出家门。有人说,他是同林听澜一起回了淮安,也有人说,他遭此劫缠绵病榻,不多日便病死了。
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可能早已悄无声息死去的沈家公子,竟然还活着!
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和白栖枝在一起!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巨大的冲击让整个水榭陷入一片死寂。
方才所有带着轻蔑、好奇、审视的目光,此刻全都化为了纯粹的震惊和骇然。
谁能想到,纱笠之下,竟是这样一个本该“死去”多年的人物?况且他今日还是跟白栖枝一同出席?
要知道,这两人一个是林听澜的情郎,一个是林家当家主母、林听澜的青梅发妻,他们两人不互相对付就已经十分奇怪,如今竟还心平气和地一同端坐于此。
此番咄咄怪事,恐怕古今未曾有之!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向席上这四人,恨不能从他们身上挖出那么丝丝毫毫的情事秘辛。
可沈忘尘在他们出声之前,已迅速将纱笠重新按回原位,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他微微侧过头,似乎不愿再面对那些目光,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话:“现在,诸位可满意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叫众人一时拿不准他的情绪。
只有贺行轩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方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荡然无存,脸上青红交错,半晌,才挤出一句干涩的话:“沈逸,竟真的是你……你……你还活着?”
这话问得古怪,却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毕竟当年沈林二人之事太过惊悚,后续又踪迹全无,很多人都猜测他们或许已不在人世。
沈忘尘隔着纱帘,声音依旧平静得近乎淡漠,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让贺公子挂心了,苟延残喘至今罢了。”
席间一片死寂。
方才那些还出言质疑或嘲讽的人,已然说不出半点话来。
毕竟对着一个昔日风采无限、如今却明显病弱潦倒的故人,再多的讥讽和刁难都显得格外刻薄和不合时宜。
方才跟着贺行轩起哄的几人也都讪讪地闭了嘴,眼神闪烁,不敢再与白栖枝他们对视。
还是宋长宴故作轻松,适时起身,举杯道:“不过是一场误会。故人重逢,亦是雅事一桩。今日流觞曲水,莫要因插曲坏了兴致,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举杯附和,试图重新营造欢快的气氛,但视线却总忍不住瞟向那个戴着纱笠的沉默身影。
宴会继续,丝竹声再起,一切俨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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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
眼见那盏停在她面前的酒樽渐渐飘向下一人,一直静观其变的白栖枝终于得以悄悄松了口气。
掌心捏出了一把黏腻冷汗,她抽出手帕擦了擦,转头,就无意瞥见沈忘尘桌下攥着衣摆颤抖的手。
他微微低着头。
纱笠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也藏起他此刻所有的情绪,叫人看不准他的神情。
等到下次流杯再至白栖枝面前,便无人再肆意讥笑于她,好在白栖枝学识也不算太浅,杯至,对答如流,这才叫人知道眼前这位瘦弱女子亦非府内草莽。
酒过三巡,涧内一片熏熏然。
众人歌罢饮罢,起身,或三三两两凭栏赏荷,或聚于他处继续吟诵,皆自行陶陶而乐。
沈忘尘身有不便,是被宋长宴和宋长卿合力扶上轮椅。
白栖枝瞧着周围似有其旧人围观,有些可能还是他的同窗,可却无一人上前慰问。
不敢。
或是也无话可说。
“林夫人。”叹息间,荆良平不知何时已来到她面前。
这人今日穿的是一件竹绿长袍,映着这夏日荷花,倒的确有几分文人风骨。
白栖枝闻声转头,见到是他,心中那根弦又稍稍绷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浅笑:“荆公子。”
荆良平似有些难以启齿。
他默了一默,才道:“此前在淮安,在下曾口不择言,讥讽白小姐身为林家主母却不通茶艺,事后思之,实属孟浪无礼,今日在此,且让在下向白小姐赔个不是。”他拱手欲礼。
白栖枝赶紧抬手虚扶:“荆公子言重了。”她说,“这件事,并非荆公子错处,是在下技艺不精,在下心服口服。”
不只是白栖枝化身的白胜宁,就连白栖枝本人也在“茶”上挑出过过错。只因未及时分清清明前后的御前龙井,她在林家茶楼内就被这位荆公子不留情面地狠狠批评了一番。
虽然那时面子上确实挂不住,但白栖枝事后仔细想了想,既然如今自己承了“林家主母”这个身份的便宜,那自然也要承担“林家主母”这个身份应有的责任。
自那日之后,她不断精进茶道,直至被茶楼里的老先生挑不出一点错处。
也亏得荆良平及时点醒了她,不然她以后不知还要犯多少令人笑话的错误来。
所以此时荆良平为她道歉,她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可荆良平却比她想象中的要把这事儿看重许多。
只见他摇了摇头,神情认真:“不是的,是在下有失君子风度,叫夫人您如此难堪。在下自回长平以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愧于夫人您。若夫人不弃,改日可愿光临寒舍,容在下亲自点茶,以表歉意?”
这话倒是点醒了白栖枝。
差点就要被他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给骗了。
要知道,她可是听闻,这荆良平可是大昭境内制作阴元雪魄的源头。
他此番邀约,莫不是想借着点茶的名头做些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