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先生的目光在白栖枝和宋长宴之间缓缓扫过。
一个是最心爱的亡徒白幼麟的幺妹,眉眼间依稀还有几分那孩子的聪慧灵秀,虽遭遇大变,虽经历变故,眼神却清澈坚韧,方才那真情实感的眼泪也做不得假,是个至情至性的;
另一个是自己看着长大、性子最忠厚老实的徒弟宋长卿的幼弟,眼神清澈,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与热忱,像块亟待雕琢的璞玉。虽看似跳脱,但长卿既开口恳求,想必心性不差。
这两人,皆是故人之后,皆是有缘之人。
文老先生沉默片刻,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最终定格在白栖枝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是幼麟之妹,便不可荒废学业,堕了白家清流门风。老夫便收你为关门弟子,你可愿随老夫读书?”
白栖枝一怔,没想到自己竟还会有这样的机缘,更没老先生会先问自己。
巨大的欣喜冲击之下,她竟连高兴都忘了,脑子一片空白,先习惯性地下意识地看向沈忘尘,求助似得。
后者悠然一笑,朝她微微颔首。
白栖枝立刻收敛心神,端正地跪下,敛衽行礼:“学生白栖枝,生性驽钝,幸而先生不弃,收之门下,愿终生追随先生教诲,虽愚必勉,虽钝必勤,必不负先生栽培之恩!”
文老先生微微颔首,受了她的礼,目光又转向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宋长宴。
宋长卿轻轻推了弟弟一下。
宋长宴反应过来,也赶紧学着白栖枝的样子就要跪下,脸上满是期待。
文老先生却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淡淡道:“至于你……”
宋长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眼巴巴地望着老先生,像只乖巧等待投喂的小犬。
却听文老先生继续道:“你性子跳脱,基础不牢,还需沉心静气,刻苦用功。老夫精力有限,既已收了关门弟子,便不再多收。但你若愿以记名弟子的身份,随侍听讲,老夫也可允你。”
虽是记名弟子,但能得文老先生指点,已是天大的造化!
宋长宴哪有不应的道理,当即欢喜地叩首:“学生宋长宴,拜见老师!学生愿意!学生一百个愿意!”
他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磕完头立刻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身旁刚刚起身的白栖枝,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纯粹的喜悦:“枝枝姑娘!这样说来,你便是我的师姐了!”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笑嘻嘻地拱手作揖,朗声道,“师姐好!”
这一声“师姐”叫得清脆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白栖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一愣,随后才将将反应过来——
好哎!我是师姐!
作为“长辈”她赶紧抬手去扶,装作一副成熟模样:“师弟不必多礼!”
师姐师姐师姐!
师弟师弟师弟!
倘若不是此时人多,再加上身份不便,两人肯定又要手拉着手蹦跳着在屋子里转圈圈。
沈忘尘在一旁看着这幕,深思忍不住回想起当年旧事,心中百感交集。
文老先生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却并未多言,只道:“既入了我门下,便需守我的规矩。学问之道,首重勤勉踏实,最忌浮躁虚华。合则留,不合则去,切勿恋战。你们可能做到?”
“学生定当谨遵老师教诲!”
*
沈忘尘不是没问过白栖枝为什么会找到先生的住址。
对此,白栖枝先是纠结了一番该叫他沈忘尘还是该叫他沈逸。
纠结一番,还是觉得沈忘尘这三个字读着比较顺口,至于这背后的含义,她装死听不到好了。
反正也不是只有她一人叫他沈忘尘,要死大家一起死。
纠结完这,白栖枝就可以一脸轻松地答他道:
“哎呀,你忘了你当初跟我说过,你有一位先生,对你很好,只是你自从离开长平后就无颜再见他。我这人呢,别的不行,唯独脑子记事儿记得特别清楚。回到长平后,我就想着你口中那个传说中的先生是谁——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消息,如果有,就肯定是钱加的不够多——然后消息我就打探到了。我寻思,你的老师也是我兄长的老师,我兄长得老师四舍五入就是我的老师,算下来,我自打回长平后还没拜见过我的老师,于是我就带你去见啦。就这么简单。”
沈忘尘知道的,小姑娘向来喜欢把事说简单,越难的事说得越简单。
先生经年避世不出,如今能知道他住处的人几乎寥寥无几,白栖枝肯定是费了大心思才打探到先生的住处,带他前去拜访。
不过这人好面子,不喜欢听他这些感谢的话,他一说,她就一脸嫌弃地说他好恶心。
他也确实很恶心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做出那种畜生才会做的事来。
他已经欠她太多的人情。
这边两人活得轻松,另一边宋长宴和他兄长可并不轻松。
宋长宴最近在和他长兄小发雷霆。
不为别的,就为两人回家时,宋长卿在路上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长宴,不要和那位白姑娘走得太近。”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但是宋长卿想了想,还是将后半句话郑重地同宋长宴说出口:
“试想,一个经历灭门惨案、徒步走到淮安,还能在三年内就立下大功的小姑娘——她身上,究竟还能剩几分人性?”
宋长卿的担心并不无道理。
自古以来,能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不是枭雄就是大奸大恶之人。
看方才那位白姑娘的表现,倘若不是心性本善,那她就必定是个细思缜密、城府极深之人。
而今先生收她为关门弟子,叫长宴记名弟子——虽然他并没有低看这位白姑娘的意思,却仍对此人抱有极大的怀疑,甚至忍不住细思先生收这位白小姐为徒,究竟是对是错。
所幸,这几日来,听长宴转述,这位白小姐还从未对先生和长宴做出任何不利之举,不然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近夏,促织声声鸣。
陛下欲举办“祭地”大典,祭祀地祇,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作为太常少卿,宋长卿自然越发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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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时常照拂宋长宴,也不知他近日是否有在认真学习。
宋长宴学得都要吐了——
倒不是说先生讲的不好,先生讲得很好、特别好、非常好、天女散花好!就是……课业留得稍稍多了那么一点。
不过课业多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还是枝枝姑娘。
当然,枝枝姑娘也很好、特别好、非常好、天女散花好!
就是……
她学东西学的有点忒快了。
快到什么地步呢?
这么说吧,别人要学十天的量,她学上那么两三天就学完了。不光是学完,还能一字不差地将内容复诵出来,再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地列举出其他生活中通俗易懂的小事情来作为切入点,引经据典,洋洋洒洒说出一大串自己的见解来。
宋长宴光是听她说就觉得,枝枝姑娘的策论一定会写的特别好。他就是因为策论才屡屡落地,他特别羡慕能把策论写的既能针砭时弊,又能烂若舒锦的人。
倘若是枝枝去考官,必定中举不说,就算是连中三元也肯定不在话下!
想要追赶上枝枝姑娘的速度,他还得多多努力才是。
想着,用手拄着脸,若有所思地拿小虎牙去咬毛笔刻了字的笔顶,恨不能将他的枝枝姑娘奉若神明。
但学的太快也有一点坏处,就是课业也会翻上番地增长。
先生每日都会留课业,而枝枝姑娘呢,她觉得不能继续靠着陛下的赏金混吃等死,自己在长平租了个小商铺打算做点小买卖。
如今商铺将开,她正当忙时,宋长宴不忍见她受苦,就一口气将她的课业都揽了下来,还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累到自己。
宋长宴累得都快吐了——
枝枝姑娘学东西快,先生留得课业就多,他每日一人写双份的课业,天天头悬梁、锥刺股,三更天了还要打着灯笼还要写课业,写的手都抽筋了!
宋怀真不忍见自己弟弟如此辛苦,想着帮忙也写点。
可看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她就第一个缴械投降了。
说起来也略有遗憾,宋鸿晖武将出身,可这几个孩子里头也就宋怀真继承了他的武将天分。
但有好就有坏,宋怀真虽在武学上颇有天分,却十分厌恶读书,如今她的学识也只够她不做个睁眼瞎罢了,又何以能支持她读懂这么晦涩难言的东西?
于是宋怀真放下书卷。
“长宴啊……”她叹息着,拍了拍宋长宴的肩,“这事阿姊也帮不了你啊,你还是自己慢慢写吧,没事,今日天亮,你肯定能写完的,不要放弃!”说完,还很贴心地帮他剪了短灯花。
宋长宴:不!!!
几日下来,宋长宴熬得几乎不成人形。
好在今日枝枝姑娘的铺子终于稳定了下来,大哥又被允许休沐去看望先生,先生又终于大发慈悲地允他们放一天假,宋长宴这才终于把吐出的魂给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再苦再累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能在枝枝姑娘身边,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把他当骡子撵,把他当老牛骑,他也认了!
他身再苦心里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