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次日,白栖枝候时问斩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淮安的大街小巷。
消息传到林府,春花几乎哭成了泪人儿。
小福蝶年纪尚小,不知道候时问斩便是再没了活路,依偎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枝枝还会回来的……对吗?”
春花不知该如何答她,只抱着她的小小身躯一个劲儿地哭。
因白栖枝将要问斩,整个林府再次鸡犬不宁。
按理说,林家家大业大,手中下人不该是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性子。
可这事儿事关林家生死!
要知道,如今这主母虽不如大爷令人安心,但到底也是林家的主母。
只要有她在,林家便不会倾颓!
可如今掌家人就要候时问斩,这就意味着,林家再也没有一个能再名正言顺地撑起整个林府的人!
到时候树倒猢狲散,林家就这样一点点稀稀拉拉地该走地走,该逃地逃,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安稳?
他们这些下人、丫鬟不傻。
虽然在林家规矩多了些、行事更要比别家谨慎一些,可到底是个肥差事,稳妥、安定,几乎吃上了这碗饭就一辈子不用放下碗。
可如今这好端端就要被打翻饭碗,叫他们这些个下人们又该怎么活呢?
此时此刻,终于有人怨怼起白栖枝来。
他们该怨怼她的:
倘若不是她好事、慈悲心大发,非要救那些从矜州逃荒而来的难民,官府又如何能将她捉拿跪安,令这么一个大家子说倒就倒、说散就散?
可就算怨怼,因着长久以来守着的规矩,也没人敢将这些话说出口。
况且林家还有一个沈忘尘在主事。
倘若这些话被他听到,估计即刻就要派芍药即刻绞杀他们呢!
芍药可是个没心肠的,跟狗一样,主子说往东她绝不往西,若非之前大爷换了更为精通医术的奴仆来伺候沈公子,芍药也不会被沈公子派到灶房去负责煮药煨药。
毕竟谁看不出芍药就是沈忘尘身边的暗侍?
偏白栖枝跟傻一样,没眼力见,也看不出二者的关系,有什么话都跟芍药说,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的把柄往人家手里放么!
说来说去,到底也还怪白栖枝——
倘若她当年好好在府里给大爷生孩子拴住大爷,大爷也不会想着出海经商,更不会把自己葬在海里。
只要大爷还在,林家就不会为这次灾情费力不讨好,官兵也追不到林府头上,他们现在更不用如此为自己的生计惶惶估量!
说来说去,到底得怪白栖枝。
可如今这人就要被问斩了,他们就算怪,又能怪谁呢?
有几个有眼力见儿的已经请辞了,剩下他们这些个卖身契还攥在主子手里的,便是死也得是林家的鬼了!
真羡慕那些请辞的啊,这样就能找到下个好人家了。
真羡慕啊……
白栖枝想都不用想林家现在该乱成什么样子。
她猜,那些人该恨她的。
恨她不自量力,恨她多管闲事。
可现在恨又能如何呢?
她要死了。
——要死了。
一想到这三个字,白栖枝反而放松下来。
她早就想好了。
倘若白家灭门一事真是孔怀山所为,她就算挣破了一条命都未必能伤及那人分毫。
可倘若她死了,她就能去见家人了。
她的家人们疼她得紧,知道她没为他们昭雪也不会怪她,顶多就是数落她两句怎么如此年轻就下去陪他们了。
陪他们。
白栖枝是真的想去陪他们了。
在这世上,她别说举目无亲,就算在林府,她也算是腹背受敌。
前头有那些灭她家门的人想杀她,后头又有沈忘尘这个不定时失心疯的不知道想要将她如何。
比起活着,或许死了更能令她轻松些。
不若就让她趁此次机会堂堂正正地死去,这样她白栖枝倒也不算是家门里的孬种。
这样想着,牢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白栖枝以为是狱卒又来看她了。
坐牢做的次数多了,反倒跟牢狱里的人熟了起来。
按理说,这牢里蹲着的应是最不讲人情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再次露面狱中,竟有人还能记得她,笑着问她:“林家的小娘子,今儿个你又被定了什么罪,要再来这牢狱里顿上一顿?别是想念这里的茅草、老鼠了吧?”
对此,白栖枝也笑:“不算是什么天大的罪名,不过是断头而已。”
说完,那人就噤声不说话了,只是叹息间难免带了些惋惜。
可这次来的人竟是春花。
白栖枝不知道这时候她来做什么。
她好不容易撇清林家和她的关系,独自一人揽下罪名,为的就是不要那些从长平来的官员为难他们。
可如今春花竟然亲自来看她,这不摆明要将林家和她牵扯上关系么?
白栖枝一直平静如死水般的心此时慌得不行。
但她也知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如今正是林府人心散乱的时候,她不能显露出任何的惊慌,不然让林府内的大家还怎么过活得下去?
“小姐……”
无论何时,春花还是爱唤白栖枝一声小姐——无论她是谁的妻。
她带了好菜来看白栖枝,知她嗜甜,又特地带了几块甜得发腻的点心来看她。
一看见人,春花当即溃不成军。
可她还要撑着,如今她代表着的是林府,倘若她溃了,就代表林府也溃了,反倒叫小姐安不下心来。
春花假装镇定道:“小姐放心,如今淮安百姓无人不知此事,他们念着小姐的恩情,如今已在衙门前为小姐请命。李大人也在为小姐的事周旋,他已上书陈情于陛下,那奏折估计不日便能抵达长平,就连温老板也在衙门前为您请命。小姐,在这之前您可千万要挺住了!您可千万不能倒啊!!!”
说到这儿,她语句间已带了哽咽。
白栖枝怜她,忙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可两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这是天大的罪名,哪里不会有事呢?
春花缓了一缓,又道:“没事的小姐,沈公子也在为您这事儿尽心尽力。昔日沈公子跟随大爷时,大爷有什么大事都能被沈公子巧妙化解,如今、如今他定也会庇护您不被朝廷责罚的,他已派人调查陈情了,小姐您千万要挺住啊!”
听到这话,白栖枝身体蓦地一僵。
“小姐?”
感受到白栖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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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春花愣愣,看着白栖枝一点点支起身子,露出一个她看不懂的深意笑容。
“你回去吧。”她说。
春花不明白:“小姐?”
“你回去吧。”白栖枝淡淡地笑着,又重复道。
春花摸不着头脑。
但小姐说的话就是天,小姐说的话就是地。
既然小姐让她回去,那她就回去!
“小姐。”春花到底还是不放心,在临出牢门时忍不住转身回望白栖枝。
后者也感受到她这番动作,撩起眼皮,忽而轻声道:“对了,帮我跟沈忘尘说句话。”
她这话说的比蜻蜓点水还要轻。
春花心尖儿颤颤:“小姐请说。”
白栖枝微微一笑:“你帮我问问他,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说——
“告诉他,我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
白栖枝本来还在担心自己抢亲过后,荆良平来沈家问责该如何。
可如今,看起来她也没必要担心这些了。
毕竟白家如今出了这等砍头的大事,荆良平就算想报仇,此时也没有了算账的理由。
人就是这样,时时都会为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所累。
所困不得自由。
死了也好。
白栖枝想:死了也挺好。
外头雪花还在扑簌簌地下着。
就在这一飞一落间,白栖枝的头也要落地了。
这一顿断头饭吃得极好。
白栖枝已经很久没这样好好地、细嚼慢咽地吃过一顿饱饭了。
那些狱卒对她很有耐心,直到她稳稳放下碗筷才给她扣上枷锁,押着她出大牢。
临走的时候,还有人朝她苦中作乐道:
“小白老板,砍头去呀?”
白栖枝也笑:“是呀,砍头去呀。”
淮安今年的冬是个暖冬。
难得地,雪停了,天际泻下几道雪后初霁的日光来。
白栖枝在昏暗的地方待久了,蓦地看到这皎洁的日光,第一反应竟不是感到明亮,而是——
刺眼。
“白老板请吧。”
狱卒朝囚车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栖枝很开心的。
临死前,居然还能听到别人叫她一声白老板,她还以为自己到死都是那无名无姓的林氏妻呢。
哪怕是为了“白老板”这三个字,白栖枝也能够从容赴死了。
枷锁和脚铐很沉重,对于早已被磨破的伤口来说,无疑是加重了又一层的负担。
白栖枝行动缓慢,被押着送入牢车,跪下,等待着朝廷的审判。
按理说,被判斩刑之人,一路上迎接的应该只有百姓们的臭鸡蛋、烂白菜。
可白栖枝没有。
这一路上,她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脏的是自矜州来的那些难民,和淮安城里那些几乎要吃不起饭的穷苦人家。
他们太脏了,脏得身居高位之人都不屑遥遥地看上他们一眼。
那些人看不见他们此时尘灰满面,涕泪满脸,匍匐在脏兮兮的雪地里,朝着那辆碾过积雪的囚车俯身就是猛然一跪。
也就是这一跪。
差点跪散了朝廷在全淮安城百姓们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