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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匆忙

作者:朝朝颂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忘尘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身上有一种割裂感:


    她身着男装,发髻却是已婚妇人的样式。一张脸不算出奇的娇俏,也不算出奇的俊朗,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张脸,将她浑身上下的割裂感完好地融合在一起。再加上她今日的妆容趋近于男子,叫人乍一看去,误以为是男生女相,又或者是女着男装,恍惚间竟分不清楚。


    沈忘尘也是长平人。


    他知道,白栖枝这张脸放在长平贵女堆中不够柔媚,放在男儿郎们间又俊俏不足。可她就生了一副这样的皮囊:明明整张脸的五官都是圆润柔嫩的,偏偏又从眼尾眉梢里泄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英气来,以至于高不成低不就,两边都不讨好。


    这种感觉在她幼时还显不出,可随着她年岁渐长,这种锋利感越发凸显。这在女子以柔媚为美的大昭,实在不吃香。


    而且……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忘尘总觉得这张白净素面好像是从哪里见过。倘若非要他硬说的话,大抵是在学堂。


    沈忘尘越看越眼熟,直到白栖枝的疑问声响起,他才从这张脸中清醒过来。


    “枝枝啊……”还是和平常一样以昵称做引子,沈忘尘试探性地问道,“你在长平的时候,是不是去过哪处学堂读书?”


    他问得很小心,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明德书院。


    白栖枝这时已经眼疾手快舀了一碗银鱼莼菜羹,正打算泡饭,听见他这话,甚至特意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她解释道,“自我三岁时起,我家中就专门请了私塾的教书先生单独进入授课,但等我十岁时就再没请了。”


    “为什么?”


    “学完了。”白栖枝毫不避讳道,“学堂里的那些都学完了,剩下的就要靠自己一点看了。”


    白栖枝自小过目不忘,见过的人她从来没有错认过,读过的书她甚至能知道出自哪本书的哪一页。


    四岁时,他阿兄一个月才能背完的书,她因在家中闲得无聊,匆匆几天也就背完了。后来先生问起时,阿兄因为贪玩没有认真背书,只背了前一半就卡壳,还是她小声提醒,阿兄才得以顺利背好。


    不过这也不怪阿兄,毕竟他是先生考前三天才开始临阵磨枪的。约有人半个指节厚的书,阿兄能那么快背完已经很厉害了。


    她一直觉得阿兄好厉害的!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儿郎,没有之一!


    然而,她这话一出口,沈忘尘的笑容便微不可察地僵在了脸上。


    他自诩不算愚钝,在学堂读书时,学东西也不过比旁人快上两倍,可这点本事,放在白栖枝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像她这般聪慧的孩子,他平生只从先生口中听过一个,此后便再未听闻。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那位学弟如今如何了。


    想到旧事,沈忘尘眼睫颤颤两下,抬眸刚要说些什么,面前的了,白栖枝已经放下碗勺,正满足地舔嘴巴。


    吃这么快么?


    沈忘尘一脸担忧。


    他刚想说她这样会很伤脾胃,还没等开口,白栖枝就先他一步起身,他也只好转了话锋。


    “真的不歇一会儿么?”沈忘尘说,“这样赶,身体是会垮的。况且小木头这几日也很想你,今天一大早它就要去找你来着,只是刚到你人就走了,你……不去看看它吗?”


    是不是小木头再想也很难说,自打衿州有难后,两人虽仍住一府,却聚少离多,平日里也只有吃饭时才能见上一眼。


    可大多数时候白栖枝是连饭都不在府内吃的。


    生意上的事需要她张罗,曾经在怎么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的小姑娘,如今在外人面前也生出了几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就连白栖枝自己也说,她要像南曲班子一样会演会算,利用柔弱搏得资源,而不是追求清白和高道德感,孤高自比云和月,这才能勉强守住林家这份家业。


    有时候沈忘尘真怕她踏错一步误入歧途,只能用小木头拉着她,让她放松一些,别将自己逼得那么紧。


    白栖枝也很是难舍。


    一想起小木头乖软的小爪子和软乎乎的身体,她就恨不得猛地一头扎在它身上不起来。


    可眼下事态紧急,各事堆积到一出也容不得她多歇。


    就比如刚才,她说是到茶楼商讨完事为止,但其实这后面还有别的很多事在等着她。


    诸如兴孝村那边的伙计们如今缺不缺粮,蔚大师家有没有人生事,还有铁匠铺的那爷孙——不,眼下称为师徒。


    只是这称呼蒙的过别人蒙不过她。


    白栖枝善书画。


    要知道,书画中皆有“骨”“神”在,一个人就算外皮能骗得了人,可是他的骨。


    骨头是人体中最难说谎的部位,她只要打眼一瞧,就能根据骨形知道那两人的身份。


    况且如果她没记错,幼时自己跟随父亲左右应是与他们偶有一面之缘。


    但那又如何?


    如今大家皆在避难,她尚且自身难保,还是不要祸及他人、孳生事端比较好。


    话又再说回来——


    沈忘尘说让她小歇一会儿。


    她歇一会儿倒是不要紧,可万一耽误了什么事,那影响的可就是活生生的人命。


    所以,就算白栖枝真的很想小憩一会儿,她也只能不停跑、不停跑,恨不得两条腿不沾地地跑,才不能耽误那些头等大事。


    “乖哈。”白栖枝脑子里全是事儿,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掏出袖子里的口脂盒为自己描眉画眼,说,“我今天实在是没时间,帮我托句话,就说改日再陪它玩哈。对了,放在你房间的那件衣裳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药熏入味,一会儿还得穿着它跑来跑去,还是男装方便啊……”


    说话间,她已经用淡色口脂在脸上化了个简易妆面儿,又端起茶盏,在那一片碧澄澄的六安瓜片中照了照,确定一切妥帖才起身匆匆离去。


    去时,她还不忘对沈忘尘说了一声:“府里事就有劳你了,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说完,就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就往外冲,不待沈忘尘反应过来,整个小厅就再没她的身影。


    真是……就这么忙么?


    沈忘尘在心底叹息地喃喃了一句。


    眼前这一桌饭菜,除了放在白栖枝面前的银鱼莼菜羹和乳糖真雪,其余所有菜,未被动过。


    明明他今日特地叫人做了这么一桌儿她最喜欢吃的菜犒劳她的,结果连正眼都未被瞧上一眼。


    真的是……


    白栖枝一走,本就空荡荡的小厅就更显得沉闷没生气。


    沈忘尘无声地叹了口气,端起碗筷费力地去夹面前那一盘莲房鱼包。


    他的手如今恢复的仍是不好,手上没劲儿,做不得精细的动作,连夹筷子时手指都颤颤,更别提要将菜夹到嘴边有多费力。


    沈忘尘勉强夹了几筷子就认命地撂下,又用勺子去舀。


    “喵呜。”


    软绵绵的猫叫声突然在面前响起,沈忘尘抬头,就见小木头早已跃上白栖枝方才坐着的座位。


    它揣着手,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往他这儿瞧,黑黝黝的眼珠跟宝石一样讨喜,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沈忘尘一下子就笑了:“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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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来。”


    他招招手,小木头“喵”地一声就从椅子上蹦下,三两下就窜到他怀里,揣着小爪子卧在他腿上,乖巧的模样别提有多讨喜。


    沈忘尘摸了摸它软乎乎的小身体,又夹了块鳜鱼肉放在手心里喂给它。


    猫的舌头上有倒刺,沈忘尘被舔的好痒,说:“小木头,今天就只有你陪我了。”说完,又愣住,垂下眼,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白栖枝是在换好衣服后才发觉自己冷落了人。


    刚才那一桌菜,她就算没仔细看,可光是闻香味儿就知道全是那一桌子上全她喜欢吃的。


    那人能记住她的喜好也不容易,方才自己走得匆忙,只记得交代事给他却忘了跟道谢,也的确是她的失礼。


    罢了,日后再补给他吧,或者等到他生辰的时候再——


    等等,他的生辰?


    他生辰是什么时候?


    算起来,这几年就算是在林府中,那人好像也从未过过生辰,反倒是林听澜和她的生辰他倒记得准,真是奇怪。


    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那人,白栖枝怔忪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她就想开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再问他好了,若是还没过就着手准备一下,若是错过就挑一个他喜欢的日子办一下,她总归是不会忘的。


    这样想着,白栖枝离开房间,合门,匆匆朝城东粥棚走去。


    这一天下来她忙得厉害。


    又是代表林家去各个粥棚安抚民众,然后将后面的事儿交托给堂弟;又是去检查王老板、孙老板粮价的粮价,然后将事情托付给堂弟;又是跑到茶楼去商讨事宜,然后堂弟;又是去香玉坊和众人规划接下来的动作,然后将……这个倒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总之一趟趟跑下来,白栖枝实在是筋疲力尽,等她回林府的时候,细碎的星子都布满整个夜幕了,还哪有时间去沈忘尘那里询问生辰?只能又奔去书房挑灯筹划下一步的行程。


    可另一边,沈忘尘也没睡。


    他过几日就是林家上下结工钱的日子,他今天核对了一天的账簿,算得头晕眼花,本来是要歇下的,可刚躺下就听到外头有下人说白栖枝回来了。


    他本是要前去慰问的,可还没等他从床上支起身子,就听着外头下人又说白栖枝一回来就奔向书房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沈忘尘想,这几日小姑娘要做的事还很多,不似他这般清闲,他还是不要去打搅她好了。况且他也没什么要说的,翻来覆去也只是关心她身体的那两句话。


    比如今天累不累、有没有人为难你、做事可还顺利,亦或是不要太忙,眼下你尚且年轻身子骨倒是还好修养,可若是累到做了病,日后难免会难受等等、等等。


    这些话,沈忘尘自己听了也厌烦,可如果不问,他这一颗心就总是悬着。


    毕竟孩子还小,如今世道不太平,加上她行事又如此大胆,处理问题或许也有不妥帖的地方,人情世故也未必拿捏得住,出门在外难免会受欺负。就算不明着为难,也会在暗地暗戳戳地给她使绊子,甚至还有人想杀她!


    沈忘尘实在不能不担心。


    可转念一想,当年再怎么年幼软糯的小团子,如今竟也一下下、一步一个血泪地走到如今,走成今日这么个稳妥坚忍的大人了。


    恍惚间,他好像也要将老了。


    睡吧,沈忘尘想,他也该歇下了。


    街上打更梆子声声响,天边零星星子低低垂。


    熬到如今,无论是想睡不能睡亦或是该睡睡不下的人,大抵也应进入梦乡了。


    夜近三更,整个林府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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