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忙到晌午。
正午烈日最毒,汗珠顺着白栖枝颈后的碎发滑落,在竹绿色的衣领上浸出深色水痕。
她昨日刚受惊吓,今日又如此劳累。
李延怕她中暑,便劝她回府休息。
白栖枝见各处也安排得差不多,况且家中还有人等着她回去吃午饭,也就没多推辞,领着同样大汗淋漓、热的小脸通红的小福蝶一起打道回府。
未行至一半,小福蝶说要回香玉坊去看自己的“小弟”们,白栖枝不放心她一人前去,随之同往,直到把人送到地方,又同香玉坊门前正在施粥的众人嘱咐了几句,一人独自回府。
只是未等走到府门口,路上便出了岔子。
刚转过街角,她就听见瓦片碎裂的脆响。
一道鹅黄身影从酒楼二楼翩然跃下,绣鞋鞋间点在街坊的晾衣绳上晃了晃,纵酒没能稳住平衡。
“哎呀!”宋怀真猛地栽进堆满箩筐的箱子里,气急败坏地喊道,“小贼休走!快给本小姐站住!”
白栖枝尚未反应过来,就迎面撞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乞子。
那人手里攥着钱袋,见有人拦路,竟抽出一把生锈的刀直刺她心窝。
电光石火间,白栖枝本能地抓起路边竹帚横扫过去。
她不善武,身量又小,这一扫竟被人轻松躲开,她自己却被惯性带得踉跄几步竟朝那贼身后转去。
“小公子小心!”
眼见蒙面人正要再刺,宋怀真立即从一旁摸起几块石头。
还未等射出,就见局势猛地扭转。
方才还如丑角般出丑的白栖枝此刻手臂猛地一挥,竟硬生生驱使手中的竹帚向那人扫去。
那人猝不及防,竟被竹帚砸中面中。
血流如注。
白栖枝趁他后退踉跄之时乘胜追击,将他压制于地,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银两。
那人还想挣扎,好在宋怀真及时赶到。
因最近被阿父看管的紧,她正有气无处可撒,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让她撒气,她当即狠狠踹了那人好几脚,边踹边骂道:“叫你敢抢姑奶奶的银两!叫你敢抢姑奶奶的银两!”
她双颊绯红,周身满是酒气,白栖枝松开贼人,她宋怀真抱拳一礼,将手中碎银悉数奉上:“小姐,您的银两。”
宋怀真原本还沉迷在撒气的快感里,骤然被制止,不忿地看向面前人。
只一眼,宋怀真便怔住了。
她凝眸望着眼前人:竹绿色的衣衫衬得少年肤白如玉,虽身量不足,却自有一段清雅态度,尤其是那双形状姣好的杏眼,澄澈如秋水,此刻正含着几分关切望向自己。
此刻,少年正因方才的打斗微微喘气,额间沁着细密晶莹的汗,碎发贴在脸颊,更显得稚气未脱。
虽然算不上说有多么俊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宋怀真忽觉心头一颤。
醉意混着正午暑气直冲脑门。
宋怀真何曾见过这般清秀灵动的少年郎?
此刻她脑子昏昏,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接过少年手中的银两,而是捂住自己通红的脸颊。
她方才在这位小公子面前说了那样粗鄙的话,还踢了那小贼那么多下,他会不会因此觉得她粗鲁不可言喻?
况且她现在发髻散乱,裙裾沾满箩筐里的菜叶,活像个市井泼妇,肯定会吓到人家的!
真是的,早知道这样,她刚才就矜持一点了。
好丢人、好丢人!
宋怀真二十二年来头一回在男子面前感到局促,她慌忙抬头理了理鬓发,羞怯地,伸手去接钱袋。
“多、多谢小公子。”她尽力放软声音,却还是显出几分平时的英气。
“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白栖枝故作镇静。
她心里也很慌。
这是她来淮安后第一次女扮男装,幼时阿父阿母不放心自己跟阿兄一同出游,就经常叫她扮作男儿郎,以免被坏人拐走。
稚童男女身姿相近,她着男装,倒也不能被人看出什么破绽。
可如今她也近十七了,身形不复幼时平整,面容也更为阴柔,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来。
她故意压低声音,却还是异常清越,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倒叫宋怀真听得心头又是一跳。
见面前少年要走,宋怀真蓦地高声道:“等等!”
她说着,竟鬼使神差地要去拉面前这个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直到见少年面露难色,她才惊觉自己唐突,慌忙收手,脸颊烧的通红:“你、你先别走!我宋怀真从不欠人情,你说,你叫什名字,改日我好去你府上登门道谢!”
白栖枝此时跟个木头一样,没听出这话中带了几分撒娇意味,呆愣愣地老实答道:“道谢便不必了,在下林府白夫人堂弟白胜宁,倘若宋小姐无事,在下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宋怀真故作轻松。
直到少年身影真的淡出她的视线,她才像干涸的鱼忽逢甘霖般再次得以喘息。
白夫人堂弟……那岂不就是枝枝的堂弟?
完了完了,自己竟然看上了枝枝的堂弟,这下子她以后还怎么能再面对枝枝啊?!
“宋小姐!”她正懊恼,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茶楼的小二带着几个伙计匆匆赶来,“您没事吧?方才那贼人抢了您的钱袋,我们追出来时,您已经跳下去了……”
宋怀真这才大梦方醒。
她摆摆手故作镇定道:“无妨。”又踢了踢一直被她踩在左脚下的小贼,“把人送去官府吧。”
“是。”
另一边。
白栖枝也很慌。
不怪她走得匆忙,只是方才宋怀真看她的目光实在炙热,她生怕被她看出端倪,这才匆匆离去。
也不知怀真阿姊认出自己来没。
白栖枝就这样惴惴不安地回了林府。
按理说,她路上耽搁,应该已是错过了饭点,可当她踏入府中时,丫鬟们正端着饭菜刚入小厅,见她来,欠身一礼:“主母。”
“这饭菜怎么刚做好?”
“回主母,这饭菜是刚温好的,您回来得有些晚,沈公子便叫我们将这些饭菜拿下去温着,等您回来。”
“他还没吃?”
“没。”
白栖枝颔首应过,就跟着众人进入。
小厅内,沈忘尘早早在等候。
桌上有一碗乳糖真雪,但因她回来迟,已经化了半碗。
白栖枝洗好手进去时,他正垂着那双桃花眼看着那一碗白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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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出神,听见又有人进入,这才缓缓抬眼。
“回来了。”
那人薄唇轻勾,看她的眼神像是蜜饯化在了手里,黏腻腻的不舒服,叫白栖枝寒毛直立。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但白栖枝来不及细想,下午她还要恢复“真身”去各处粥棚看一眼。
今日是赈灾首日,她若不去巡视,难免有失分寸。更何况负伤前往,更能彰显重视,警示旁人莫要从中作梗。此外,还能借养伤之名将事务顺理成章地交接给白胜宁,以免惹人猜疑。
如此一石三鸟,眼下虽辛苦些,却能为日后省去麻烦。
略过沈忘尘那奇怪的神色,白栖枝将视线投向面前那碗乳糖真雪,下意识将湿手往胯上拍拍。
她倒也不是不懂规矩,只是方才在城东时忙活的满手是汗,她洗手后才发现自己没带手帕,于是便学着一旁衙役们将湿漉漉的手往衣服上拍。
的确是方便简洁。
如今回了府白栖枝还是保持着这习惯,豪放不羁地就往沈忘尘对面一坐,看得后者直愣。
好歹是个小姑娘沈忘尘想,怎么只是一上午,行为举止就染了一股男人味?
成何体统……
沈忘尘不自知地蹙了蹙眉头。
白栖枝视线都放在那碗乳糖真雪上,没看见他的小表情,便也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
“给我留的?”她问。
“嗯。你回来的晚,都快化了。”
“你怎么没吃?”
“我胃不好,吃不得这些凉的。”
好吧,白栖枝抬眼去看沈忘尘,就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她下意识伸手去摸,直到手沾到脸颊才想起自己涂了粉,若真一抹,估计脸就花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沈忘尘微微一笑,“布菜吧。”
侍在一旁的丫鬟闻言就要起筷。
“不用不用,我随便吃点就走。”
白栖枝话音落下,发带已经被她解开衔在唇间。
一头如瀑似的黑发散下。
白栖枝腾出只手将发带拿出,边绑发边说:“一会儿还要再去城东看一眼,然后就是香玉坊、云青阁和剩余那些粥铺设点。这些事弄完还要再去茶楼,听说今年燕青茶叶欠收,价格涨的厉害,我想着要不要派人去与那边的茶农签订长期契约,稳定采购价格……”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一旁的丫鬟早就有眼力见地被沈忘尘挥退,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沈忘尘一直笑吟吟地听着,听她说得口干舌燥,还用眼神示意她快吃乳糖真雪,不然等到全化就不凉快了。
白栖枝端起碗就开始大快朵颐。
“慢点一会儿还要吃热菜,小心肚子痛。”沈忘尘浅笑着呷了口温热的茶水,顿了顿,才说,“这么忙啊……丑时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在府中小憩一会儿,避过日头再去吧。”
大半碗甜甜的乳糖真雪下肚白栖枝只觉得自己嘴里胃里都凉凉的,连带着浑身每个毛孔都隐隐散射凉气。
好舒坦!
身上热气消散,她餍足地舔了舔上嘴唇,放下碗,一双水润杏眸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人,问:
“沈忘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