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仇人。”白栖枝说,“杀父杀母杀兄的仇人。”
骤雨顷刻便下,顷刻便止。
沈忘尘今夜没有来找她。
白栖枝觉得倒是很好,没有人在自己身旁她反倒有更多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
不对,她的身旁也不是没有人。
看着说要来陪她但缩在她怀中呼呼大睡的小福蝶,白栖枝叹息着在夤夜里吐出一口稀薄的白气,又伸手将小姑娘的身躯往自己怀里揽揽,防止她后半夜睡相不好,掉下床去。
方才众人退下时,芍药同她说:方才与那人只仅仅交手几次便能觉出那人武功深厚,非自己所能敌之。
芍药还同她说:那三人中,其他二人她未觉出,可为首那人绝对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就连她咽喉处那道伤口,看似致命,其实也只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到经络。
所以芍药一开始猜测:那人是不是和她有什么交情在?
有没有什么交情在?
白栖枝只能说是杀父杀母杀兄的交情。
她记性好得很,当年她被阿娘藏在箱子里,从缝隙中撞上的,就是那双杀至猩红的眼。
哪怕那双眼如今血丝尽退,眼□□白,她还是能一眼认出那双眼——那双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梦魇中的眼!
如今那人追杀她至淮安,却并未下死手。
对于这点,白栖枝也很是奇怪。
按理说,那些人之前不应该不知晓她的存在,她出嫁那日,可是淮安最热闹的一日,无论好坏。
若是知晓,那他们为何不在那时就取她性命?
要知道她这人别的不行,杀还是很好杀的,随随便便就很容易被杀死了。
可那人时至今日才从长平赶来追杀她,又处处给她留余地,倒是让她不知那人究竟想作何打算了。
他真不如一剑杀了她。
白栖枝有些泄气。
她一日未睡,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直到东方缓缓泛起一抹鱼肚白,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想那人想了一夜。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眼下天下遭难,光淮安一城就涌来十万灾民。
今日就是她和李延约好携手施粥的日子。
看着屋内被制好的男装,白栖枝生怕惊扰了怀中睡得正酣的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起身,从她怀里离开,见她要醒,就把自己自从掌管香玉坊后为了奖励自己做的小棉花枕头塞到她怀中,自己则悄悄离开床榻,穿好衣裳,来到梳妆镜前。
五日前,她邀紫玉与她一起研制一块脂膏。
她自认为自己对这世间色彩掌控不错,便与紫玉商讨是否能做出一块与她肤色相近的脂膏,用来遮蔽眉心间的那点朱砂痣。
紫玉负责研制,她负责调色,好在两人协同不错,竟将脂膏提前两日调配出来。
白栖枝想了想,用手攃了一些抹在眉心。
这脂膏当真不错,只这样轻轻一攃,竟将她眉心红痣遮了大半,白栖枝又赶紧再攃上一些。
可惜脂膏厚了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白栖枝抹了两下就不敢再多涂,便用玉女桃花粉简单一扑,用铜镜看,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凑近一点好像也看不出。
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白栖枝淡淡叹了口气,又用沈忘尘给自己的丝绦将头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一切收拾完毕,白栖枝小心谨慎地开门又关门,大步离开此处。
沈忘尘早已听闻昨日的动乱。
他刚算着时间前去白栖枝的西厢房问候,就见着庭院中一位竹绿色、身量不足六尺的少年步履生风地朝府外走去。
少年走的极快,衣袍一掠而过,风势之疾,逼得院中木芙蓉“特地”弯下腰肢,追随他的淡色衣袍紧跟而去。
“朱阑向晓,芙蓉妖艳,特地斗芳新。[1]”
沈忘尘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何会想起这一句诗。
“喵。”
轮椅旁响起熟悉的猫叫,沈忘尘侧头,就看见小木头乖巧地坐在轮椅边歪着小脑袋看他。
这么长时间养下来,小木头身上早就有了小肥膘。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小木头瞬间发出撒娇般的“喵喵”叫,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跳到轮椅的踏床子上,又顺着踏床子一下子轻巧地跳到他怀中,卧住不动了。
沈忘尘爱惜地摸着它水滑的皮毛,再抬头,方才那个在院中疾行的少年便再无影踪。
白栖枝赶到城东粥棚时,灾民已排成一条长龙。
春花、游金凤、夏宝珠被安排来此地施粥,小福蝶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她们后面帮忙。
她快步穿过人群,正撞见李延焦头烂额地指挥衙役:“再填两口锅。米呢?不是说好辰时运到?”
“回大人,米车被堵在城南了。”
“还不快叫人去疏通?!”
“李大人。”白栖枝走上前去。
李延猛地回头,盯着眼前这个清瘦少年,眉头一皱:“你是——”
白栖枝抱拳一礼,声音故作低沉道:“在下白胜宁,受堂姐之命,前来协助大人。”
李延蓦地一惊,随即会意,放高声音道:“原是白家公子,令姐几日前曾提及过,眼下正缺人手,公子来得正好。”
白栖枝颔首,刚要撇过目光,就被李延一把拉住袖角。
李延低声道:“白小姐,在下听闻昨日林府遭遇刺客,您……”
两人离得近,他目光下滑,就能看到白栖枝脖子上的伤痕。
那伤痕被假皮遮住,又涂了脂膏,若非近观之下,几乎不能为人看出。
白栖枝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咽喉上的伤口,笑了笑:“不碍事。”随后目光扫过混乱的粥棚,低声道,“还是灾情要紧,大人且放心。”
李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衙役正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而灾民们推搡着向前挤,有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已经被挤到了队伍边缘。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栖枝的声音唤回李延的视线,后者回头,就见她朝不远处一棵老槐树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延随她走到树下。
白栖枝折一枯枝在地上画出简易地图:“眼下,三口锅集中于东侧,灾民却从四面用来,自然拥挤。”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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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四处道路快速画出,点了点其中三处,又在泥地上划出三条线,轻声道,“不如将锅分散三角,各设木栏分流,再让老弱妇孺单独成列,派专人看顾。这样既能分散人流,防止秋末人多聚集易生疫病,也能大大减轻粥棚所需的粮食损耗。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妙极。”李延眼睛一亮,随后又皱起眉心,“只是眼下衙役人手不足……”
“这简单,可以叫香玉坊的姑娘们帮忙维持女队。”白栖枝指尖虚点正在分发碗筷的春花她们,“这些姑娘们平日代课,最懂如何安抚人心,想必此事由她们来做定当最为稳妥。”
不是白栖枝说大话,自香玉坊经她手后就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乱子,里头的姑娘心思最是玲珑细腻,由她们照看灾民,定是再合适不过。
她知道在这世道女子人微言轻,可若千千万万个女子聚在一起,又何愁做不出一番大功德?
——她便要领着她们做出一番大功德!
她虽有大志向,这一番如纸薄的虚话到底软弱无力。
毕竟在外人看来,女子终究还是较男子少了几分力气。且不说这其中有多少粗活重活,倘若这其中有人闹起来,光凭那些姑娘们肯定是无法解决的。
李延垂首思量。
只是未等他回应,远处突然传来瓦罐碎裂的声响。
粥棚外,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跌坐在打翻的粥碗旁,滚烫的木糖溅在她手上,她来不及觉得烫就先将沾了粥液的手放到嘴边吸吮,生怕浪费了一滴米汤。
眼见她还要趴在地上将粥液抓来吃,白栖枝舀了一旁木桶里的水瓢,端着井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原本在照看队伍的小福蝶立即机灵地把老妇人扶起:“奶奶,地上的粥都脏了,吃了会闹肚子的。”
“不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盛的粥,我……”
“老人家。”白栖枝站定到老妇人身旁,用手中的水瓢细心地为她冲洗伤口。
夏宝珠麻利地递来干净布条,与此同时,春花也高声道:“各位父老!今日米粮充足、人人有份,还望大家切莫推搡!凡六十岁衣裳老者、十岁以下孩童,请先至左侧梧桐树下排好长队,先行领粥!”
人群骚动渐止,游金凤立即搬来案几摆在树下,小福蝶也赶紧跑到案几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叉腰高声道:“都不要挤,一个个来!”
四人搭配有方,行云流水间,一条长长的队伍就在梧桐树下有序推进。
白栖枝回头看向李延。
李延实在是信服,立即调派衙役按新方案布阵。
待三口锅架起,白栖枝已然扶着老妇人到槐树下疗伤。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知道灾民必然会一时哄抢,特地让春花带人拿了伤药。
“阿……白公子。”小福蝶端着碗滚烫滚烫的热粥放到一旁,“粥来了。”
她一双小手被烫的手掌通红。
倘若白栖枝此时为女儿身,必要捧起她手小心吹气。
可她现在是男儿身,不宜与众人太过亲密,只收敛着微微颔首,看着小福蝶捧着烫的通红的小手又“哒哒哒”地跑回粥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