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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芙梨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41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对方十来条大汉,举着镰刀锄头,看着牲口车子和年轻女人们眼冒凶光满脸贪婪。


    乖乖!这可是头大肥羊!


    然而温苒这边用实际行动告诉这帮劫匪,遇到她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都不用霍骁北出面,大哥二哥小弟加上被硬推上去的林粟四个人挥着大刀就把他们制服了。


    温一荣遥遥看向温苒,“小妹你说这些人该咋办?”


    温一茂粗声粗气嘟囔着:“总不能都杀了吧?”


    他们几个虽说个个手上有人命,但那不都是被逼无奈么?


    这话一出,被制住的劫匪们脸色煞白,抖着腿开始求饶。


    “壮士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小的是附近村子的老百姓,上有老下有小,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想混口饭吃才选择在这里劫道的!小的发誓这是第一次!”


    刚才还气势嚣张的劫匪们,转眼就开始嚎哭卖惨,一个个声音凄厉,听起来还真挺可怜的。


    众人忍不住望向了温苒,宋守言也道:“孩子你说该咋办?”


    虽才短短几日,但温苒俨然成了这一行逃难队伍的主心骨,其次就是霍骁北和宋守言。


    温苒上前靠近了些,狐疑地扫过一排劫匪,抬手指了四个人,“这几个撒谎,他们都杀过人,衣服上有大片血迹,带着血腥味儿。”


    别想瞒过她神医的鼻子!


    被指到的四个人面色一变,其中一个脱口大骂:“臭(娘们)噗——”


    话还没说完,这人就吐着血倒飞出去。


    霍骁北面无表情地回到温苒身旁站定。


    他淡定的样子让众人不禁恍惚,刚才是这人一脚就踢飞对方的吧?他怎么跟没事儿


    人似的?


    周凯见状,二话不说举起刀了解了出言不逊的劫匪。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劫匪们一个个吓得甚至晕过去几个,没晕的当场失禁,尿骚儿味混杂着血腥气无一不是在挑战着大家的神经。


    车子旁边众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就在心里自己说服自己,杀个劫匪而已,要不是他们有刀有好手,现下就该自己落到这个下场了。


    沉默中,温苒的爹娘温向安和陈六娘忽然异口同声:“我们也来!”


    夫妻两个顿了顿,转头就和对方你来我往地抢夺起来。


    温向安拦陈六娘,“媳妇儿我来!我好歹是个汉子!”


    陈六娘推他一把,“你起来你杀只鸡都打颤!”


    温向安气势弱下来,“……我那不是怕鸡叨我吗?”


    陈六娘翻个白眼,跳下车顺走一把大刀,拎着就到了劫匪们跟前,眼神在一排面孔上划过,其中的意味跟挑大白菜似的。


    妯娌俩一看这不行,六娘还说老三不敢杀鸡她自个都不敢吃知了猴儿呢,俩人对视一眼,抄上大刀就跟了过去。


    张玉香:“我是大嫂,我先来吧!”


    杜月娘:“那行,你先打个样儿,我是二嫂我排你后面,六娘你最后。”


    后头林长福媳妇儿段枣花儿比妯娌仨大不了几岁,一看心说她也不能怂,把小孙女交给儿媳妇她蹭蹭蹭冲过去,“我也来!”


    幽幽转醒的劫匪们刚睁开眼,就听到四个老娘们儿争先恐后地要砍他们。


    天老爷哎!这都是一帮什么牲口?这些人才是劫匪吧?


    于是白眼一翻,晕得人更多了。


    得亏他们晕得早,不然后头还能看到几个大汉不服输地围上来加入战局。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温苒竟不晓得一向老实的温家人竟然杀性这么大?几个人头都不够她们分的!


    她连忙上去阻拦,“爷爷宋叔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还有爹娘你们都冷静!林叔林婶儿你也冷静!”


    冷静是不可能冷静的,一伙儿围一块叽里哇啦地争辩着,温苒瞧着她二伯娘和宋叔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温苒:“……”


    温苒深呼吸,拔高声音:“听我的!按年纪大小来!都别着急!以后路上这样的事情多着呢!”


    听到这话温老汉咧嘴一笑,上前抹了一个劫匪的脖子。


    按照年纪往下依次是大伯娘张玉香和大伯温向生。


    手里有人命的劫匪把人命都留了下来,其他人温苒发话都给放了。


    王朝末年,乱世加上年景不好,老百姓不是不得已不会铤而走险。


    说实话要不是周凯起这个头,她爹娘紧跟着较劲儿,温苒会揍一顿卸两条胳膊就算了。


    希望经此挫折,活下来的人不会再干劫路的勾当了。


    如温苒先前所言,这一路北上遇到的村民劫路和流民抢劫数不胜数,除了两个孩子其他人或主动或被动的手上都不再干净。


    尤其前两天刚经历的流民聚众抢劫的风波中,饿疯的流民几乎是见东西就抢见人就砍整个都杀红了眼。


    便是温苒这边人人有刀,也人人都下得去手,在众多流民的围攻下,也不得不选择抛弃驴车仓皇逃亡。


    饶是如此,温苒大伯和大哥也受了不轻的伤。


    傍晚,一行人在河边落脚。


    这里再往前过一个镇就是山海关,距海很近。


    越靠近山海关,流民数量就越多。


    为了保证安全,但凡遇上数量多的流民聚众,她们就上车加速离开,值夜的人手也增加了一倍。


    半个多月下来每个人的精神都异常疲惫。


    温苒没什么胃口,喝了碗鱼汤就停下筷子,神色格外憔悴。


    现在队伍里大事小事都要她来决定,她每日空闲了还要学习医术,路上遇到零星流民会停下来给他们把脉当作实践。


    就这样白天忙,到了夜里也睡不安稳,还吃不下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霍骁北在一旁看着也着急,把事情都接过去不说,还限制温苒每天看书的时间,任是风餐露宿这样简陋的条件下他也每天给温苒整出热汤热饭来。


    其余人看在眼里,便是温向安和陈六娘这对温苒的亲爹娘也几乎是挑不出错。


    喝完汤温苒舀了热水洗漱,就钻进帐篷休息去了。


    霍骁北让大哥温一荣帮他值夜,他进来给温苒开小灶。


    温苒一把串一杯可乐顿时就感觉活过来了。


    可想到现在的情况,她又开始垂头丧气,“从冀南到奉天还没走完就这么难了,我们还要出国,到时候大海茫茫出点意外可怎么办?”


    可真不是温苒杞人忧天,美国早就于1882年通过排华法案,不再允许华人劳工入境,此后欧洲其他国家纷纷效仿。


    欧美列强政府带头排华,民间反华浪潮四起,大规模屠华事件层出不穷,华人华工在欧洲在美国在澳洲甚至在南洋都处在社会的最底层,虽无奴隶之名却有奴隶之实①。


    其中美国作为排华法案的源头,国内的反华暴行最为激烈。


    虽然温苒计划的最终目的地是美国,但第一站她更倾向于英国。


    但问题是去英国的航线必会经过南洋几个国家,就不说这一路可能遇到的海盗,万一在南洋被卸下船那可真是完犊子。


    这么一想,温苒真是连香喷喷的烤串都吃不下了。


    不是她说,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好,就算现在欧美那边再发达,那也不如待在自己的国家让人安心。


    怕她们干扰历史事件,那她们找个山坳子自己过自己日子不就行了?


    霍骁北帮她擦了擦嘴角,见她还没吃几口又停了,问道:“怎么了?”


    温苒把自己担心的说出来,然后眼巴巴看着他。


    霍骁北:“……”


    他要有办法肯定早就讲了,但华人华裔在欧美遭受排挤和歧视的情况再过百十多年也依然存在,他对此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不过他得说点什么,否则这姑娘连饭都吃不下。


    “收养白人儿童呢?”


    听到这话温苒沉默下来,主意是个好主意,就是比现在去美国还要难。


    哪个白人国家会同意让华人夫妻收养白人儿童啊?


    霍骁北也只是随口一说,这个不行他换另一个:“以商人的身份入境呢?”


    温苒摇头叹气,“很难,就连清朝外派的政府官员都曾经被反华群体杀害过。”


    而且商人有钱,妥妥的大肥羊,进了人家的地盘下场就只有挨宰。


    霍骁北皱起眉,“既然如此,澳洲比美国更合适,那里人少,到时买下一座小岛去岛上生活。”


    温苒眼睛亮起来,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但是,“买一座岛要很多钱吧?”


    霍骁北沉默,虽然掏了土匪老窝,但买一座岛的钱恐怕是拿不出来的。


    温苒又道:“到了奉天,我们还得老老实实过日子,跟大家一起种地。”


    霍骁北懂媳妇儿的意思,种地才几个钱,买岛更是无望。


    行,这条路也堵死了。


    不过买岛总归是个说不上办法的办法,温苒宽了心,豪吃一大顿后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宋守言找过来,霍骁北钻出帐篷,跟他到一旁说话。


    宋守言抄着两手神情困倦,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咱们今儿休息一天,这阵子大家都累着了,尤其你们几个大小伙子白天追着车子跑到了晚上还得值夜,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


    原地休息两天,一行人出关,踏上了前往奉天的最后一段路。


    “咱就在奉天落脚了?”温老汉问:“为啥不去吉林,那边放垦的荒地多。”


    温苒退回来跟着车子一起走,“奉天是大城市,我想开个医馆,人多一点好。”


    听说她要开医馆,车上车下的人齐刷刷把目光转过来。


    陈六娘拉着闺女的手,“那娘给你种草药,你多教教娘。”


    温向安不甘落后,“爹也种!”


    温苒笑盈盈,“谢谢爹娘,爹娘对我真好。”


    她对众人道:“


    我和三娘她们说好了,到时候她们三个来医馆里帮忙。”


    大家听着点了点头,确实,女子无法立户,分田也轮不到她们,在医馆里做工是个不错的去处。


    宋守言坐在车头,盘起腿说道:“医馆里也不能只有你们几个姑娘,让周凯也过去帮忙,他拳脚不错能写字能记账也有几分机灵劲儿,碰到麻烦就让他出面。”


    周凯期待地看着他三姐。


    温苒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霍骁北打算开个饭馆,我们医馆他就帮不上忙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林大厨父子激动地搓手,林长福直接问:“骁北兄弟,你看我成不成?”


    温老汉奇怪道:“林老弟你父子俩都有手艺,咋不自个儿弄个摊儿?”


    林长福苦笑,“不瞒老哥你说,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我跟我儿子都不是胆子大的,我这手艺把摊子支起来是不难,可回头有人来闹事我指定是办不成的。”


    宋守言招手让温一荣温一茂过来,“骁北你打算开多大的饭馆?你林叔带他儿子厨子这是有俩,再加跑堂一个账房一个应该就足够了,你俩大舅哥能干。你就辛苦点,医馆饭馆两头都顾着点。”


    霍骁北原本也是要请这两兄弟的,他们最后终究要去国外,这几年他打算给这兄弟俩还有周凯好好练练。


    温一荣温一茂紧张地望着这便宜妹婿,能进城谁不想进城啊?


    他们俩才十几岁,这一路自诩也见过世面了,连北京城都险些进去转一圈,心思早就不在种地上了。


    霍骁北点头,“麻烦大哥二哥了。”


    温一茂摸着后脑勺傻笑,就是更沉稳的温一荣也不忍住咧出笑来,摆着手说:“是我们麻烦你才对。”


    大人们看着这样一群孩子,也忍不住欣慰地笑了。


    温老汉笑着笑着用力一拍大腿,“这时节咱们有了田也种不了多少粮食,刚好划块地出来种些菜供给饭馆,也省了花钱买。”


    接下来一路大家都在围绕着医馆饭馆两个话题讨论,眼看着日子要越过越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出关进入奉天省后,荒野广袤无际,远望无村居,人烟久行不闻。


    奉天还是最先放禁招垦的地区,可想而知现如今的吉林和黑龙江恐怕是真正的人烟罕至。


    人少却不意味着安全,未开发的荒野上野兽四伏,沼泽地附近白骨累累,让一行人将警惕心提到最高。


    放慢速度走了三天,终于瞧见些许人烟。


    一行人敲门借宿,顺带打听点消息。


    主人家是从东山省过来的移民,将她们迎进去后热情地烧水上茶。


    “这里离奉天城很近了,赶车两天就能到,不过你们进城的时候要注意。”


    “半年前咱们这附近来了一伙马贼,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咱们都叫‘黑老鸹’,别看年纪不大但心狠手辣,一来就抢了几个庄子,还把庄头给杀了。庄子后头的贵人们悬赏黑老鸹的人头,结果愣是小半年了都没人办成!”


    马贼也是土匪,深受其害的一行人听到后不免恨屋及乌。


    至于后面主人家说的什么‘劫富济贫’‘义匪’之类的,大家都不咋信。


    真有这么好的土匪咋没叫他们遇上?土匪那么好那能叫土匪吗?那叫青天大老爷!


    休息一夜,第二天精神满满赶路。


    想起昨晚跟借宿主人家唠嗑说的话,温老汉感慨:“其实在奉天落脚也不错,这里官兵多土匪们不敢靠太近,实在不成咱还能躲城里去。”


    结果这话刚说没多久,她们一行就碰到了土匪劫车。


    当然不是她们的车。


    是奉天巡抚家眷的马车。


    而且劫车的土匪还是个熟人,耳熟的熟人,人称黑老鸹的马贼头头郭朝宗。


    两方人马对峙,把前头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第42章 第42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进城的路只有这么一条,温苒这边浩浩荡荡二十来人猝不及防就闯进了土匪打劫的现场。


    要问温苒为什么知道两拨人的身份,盖是因为她们到的太巧,赶上了开场对话。


    巡抚家眷的侍卫喝道:“区区马贼也敢劫我家夫人的车?睁大你们的狗眼,这是堂堂奉天巡抚家眷的马车!”


    对面十几个马贼骑在高头大马上,闻言一阵哄笑。


    其中一个指着为首的他们老大,“睁大你的狗眼,我们大当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鸹山黑老鸹郭朝宗是也!”


    就在这时,哒哒哒的蹄子声闯进来。


    对峙的两拨人齐齐扭头,温苒一行人彻底暴露,真是想退也退不了。


    温苒脑筋飞快转动思考脱身之法,静了片刻后,巡抚家的侍卫发话问道:“尔等是何人?”


    这机会不就来了?


    温苒扯扯霍骁北袖子,霍骁北高声回道:“回这位大人的话,我们是闯关东的百姓。”


    侍卫表情愤慨:“尔等可是要往奉天城去!尔等可知我们原是护卫奉天巡抚大人的家眷回城,却被一群毛贼拦堵在这里,实在可恶!”


    “我观尔等皆是好汉,留下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日后在巡抚大人面前我定会为尔等美言几句!”


    温苒和霍骁北:她们这是被当成傻子了……


    温苒在心里默念不气不气,但耳边回荡着那个侍卫用高高在上的语气一口一个‘尔等’,真想拿刀抽他两嘴巴子。


    温苒身旁一行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老汉低声问宋守言:“他是不是想咱替他们出头?”


    宋守言紧皱着眉,依他瞧今天这茬儿不好过。


    “应该是,但咱们别轻举妄动,听听小苒和骁北咋说。”


    侍卫几乎于明晃晃把算盘打出来了,登时引得对面贼首黑老鸹的狗腿子噗嗤一笑,笑声里是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咋地?你美言几句就想人家替你拼命?我看你家巡抚大人也别当巡抚了,换你当才合适!”


    侍卫恼羞成怒,“你!你们!”


    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赵侍卫你退下!”


    侍卫不甘不愿退下,却又听女声道:“赵侍卫,不要把与你我不相干的百姓牵扯进来。”


    听见这话,黑老鸹的狗腿子贱兮兮地再次嘲讽:“看看!看看!还是咱们正经巡抚大人的夫人体恤老百姓,知道不能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倒是你们下头的小喽啰一个个惯会在外头狐假虎威!”


    侍卫恼怒得涨红了脸,瞪大的两眼都冒出了火星子,却碍于夫人的命令不敢出声。


    狗腿子见了更加得意。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起来,威严的女声徐徐道:“本夫人知郭相公乃义士之首,从不为难平民百姓,既如此可否让路给后面一行百姓,不必为你我之事叨扰无关人等?”


    年轻的郭义士终于启声:“自然。”


    然后一方十来匹马被‘义士’们驱赶着到了路旁,而巡抚夫人的马车以及一干仆从也退至同一侧。


    温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琢磨着可能真遇上‘好人’了吧?


    她看向赶车的温老汉,“爷爷,那咱们走吧。”


    除了温老汉和宋守言,其他男人都自觉下车走在两侧,不动声色地护着车上的同伴。


    骡车哒哒哒驶向前方,路过马车时,帘子动了动,和温苒靠得最近的钱小菊身体瞬间绷直。


    温苒察觉到什么,心道果然。


    哪有什么大好人,不过是换种方式利用她们罢了。


    骡车驶过马队,温苒肩膀上孙小菊靠过来的力气渐渐加重。


    孙小菊本来就是三个姑娘里胆子最小的,迄今为止这一路没和队伍里的男人说过一句话,包括还是个孩子的林大厨的孙子林菘。


    温苒反手握住她,从她手上拿走一卷纸条。


    孙小菊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却在这时,一道嗓音不容拒绝地砸过来:“站住!”


    孙小菊猛地一颤,温苒抬眸望向声音的主人,是马贼的首领黑老鸹,一个络腮大胡子的男人。


    他一发话,狗腿子应声驱马上前堵住骡车的路,随后扬起马鞭指着温苒一行,面上带笑,口吻却十分强势:“把东西交出来吧!”


    马车上的帘子动了动,一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温苒身旁,所有人脑海中警铃大作,身体绷紧,下意识靠近车上存放大刀的位置。


    见她们这反应,以黑老鸹为首的几个马贼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普通老百姓见到土匪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见到当官的还是巡抚这样的大官官眷更是跪地就拜,怎么这一伙就这么淡定呢?


    这不正常啊!


    温苒当然也觉出了自己这边的不对劲,心下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懊悔。


    见过的世面多遇到事是不慌了,但也不能一点儿都不慌啊,好歹演一演也行!


    温苒给霍骁北使眼神让他想办法找补找补,霍骁北:“……”


    如果霍骁北是旁边的马贼,他最一开始就会发觉自己这边的异常。


    沉默中,车上的巡抚夫人又说话了:“郭义士是要食言,不欲放过这些百姓?”


    黑老鸹挥了下马鞭,瞥向骡车那一行的眼风凌厉,冷笑:“我只说会放过普通百姓,可没说会放过帮徐夫人传信的人!”


    温苒攥了攥手指,掌心的纸条存在感是那么明显。


    这什么徐夫人想得挺美,把纸条扔出来让她们传信,就没想过万一被发现她们会是什么下场?


    也没想过就算传信成功,她自己是得救了,回头她们被这群马贼惦记上怎么办?


    那个侍卫把心思摆在明面上,想用巡抚没影的感激让她们去拼命。


    这位夫人也是半斤八两,用她的身份做诱饵,但凡换一群急功近利攀权附贵的人,她的计策也就成了。


    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温苒不打算送信,因为不想得罪这群马贼。


    但温苒也不想得罪这位巡抚夫人,毕竟民不与官斗,所以她也不会把纸条交出去。


    黑老鸹夹马上前,一群马贼又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的狗腿子放话:“要么你们原路返回!要么就留下来交出手上的东西!”


    温苒:“……”


    反正不管哪个选择,她们是进不了城了对吧?


    骡车上下的人纷纷看向温苒和霍骁北。


    温苒抬了抬下巴,“爷爷,我们去那边下车歇息,快晌午了正好吃个饭。”


    温苒手指道路一侧的小树林,视线远眺,穿过小树林后还有一条小溪,埋锅搭灶很是合适。


    于是在两方人马的注视下,小小的骡车带着一群人缓缓驶向了小树林。


    车上的人下来,井然有序地取水生火,俨然是在为午饭做准备。


    一众人:“……”


    若说原本还有些怀疑,现下就连巡抚夫人也瞧出来了,这群人好似不是普通老百姓。


    而在小树林里忙活的一行,并不像那边两拨人心中所想一般淡定。


    温苒没有真让林大厨带大家生火烧饭,只是烧了锅热水蒸饼子,埋了几个番薯,凑合着垫垫肚子而已。


    她同时叮嘱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小心戒备,把刀放在手边以防万一。”


    万一那边没谈拢,黑老鸹想灭口,或是巡抚夫人让侍卫反击,而不安好心的侍卫想要祸水东引,总不能临到头她们才着急忙慌应对吧?


    不管发生什么,到时候就一条:孩子和老人上车,其他人拿刀突围出去。


    啃着没滋味的野菜饼子,温苒盘算了许多可能,却独独没料到,那边两拨人一起朝她们这边过来了。


    黑老鸹手下的人上前,就是先前拦路的年轻人,笑嘻嘻道:“我们也要在此地歇息片刻,出来得急没带干粮,想同你们买一些。”


    “你们放心,等你们一起去了老鸹山,吃了你们多少我们大当家给多少!”


    什么意思?


    要带她们一起去老鸹山?


    埋头啃饼子的众人反应过来愤而起身,同时手摸向了腰侧的大刀。


    周凯一把将野菜饼塞嘴里,唰一下抽出大刀。


    他之后,刷刷刷,就连两个孩子都抽出了小巧的匕首,一时间小小的树林里寒风吹过冷光四射。


    这阵仗把买粮的马贼都给吓一跳,接连后退了几大步。


    他着急忙慌摸向腰侧,抽出马鞭甩来甩去,“你你你们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们老大可是黑老鸹!我们可是马贼!”


    只不过软趴趴的马鞭和寒光湛湛的二十来把大刀比起来,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更像是虚张声势。


    这边大刀一亮,那边刚下了马的马贼们飞速翻身上马,骑着马围上来。


    巡抚夫人的马车上,帘子半掀起来,一名年轻女子眼睛发亮,激动地看向身侧,“额娘,你看我们要不要让侍卫过去帮忙?”


    巡抚夫人沉吟片刻,摇头:“再看看情况。”


    她吩咐贴身婢女,“芸香,去吩咐赵侍卫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温苒这边,一群人被十几匹马包围。


    可真要细说,一方只有马和寥寥几把卷刃的大刀,另一方虽然没有马但那大刀瞧着就不是凡品。


    为首的络腮胡子开口道:“在下黑老鸹,姓郭,郭朝宗,想必各位来奉天这一路应当听过我的名号。”


    他说着,目光落在包围圈中最后姗姗立起来的一对男女身上,尤其是那名男子,身形挺拔一瞧就是不凡。


    男子也就是霍骁北,他没回应,最先吭声的是一直笨嘴拙舌的温一茂温二哥。


    他粗声粗气回道:“知道!黑老鸹,老鸹山的土匪,他们都说你是义匪,劫富济贫从不坑害老百姓,我看不尽然!”


    温苒:“……”


    就说她这二哥,平时看着憨憨的,关键时候没有哪次掉过链子。


    郭朝宗噎了噎,没有解释他的质疑,而是笑着提出疑问:“可郭某观诸位不似一般百姓。”


    “不惧土匪,不畏官眷,还有这样铸造精良的大刀,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温大哥怒了,“你才是土匪!”


    他平生最恨土匪,要不是沙麻金那些人,他们何至于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至此!


    郭朝宗:“……”


    瞧你说的,他们是土匪这件事在场人有谁还不清楚吗?


    温苒无奈扶额,扯了扯霍骁北袖子让他赶紧说话。


    霍骁北朗声道:“不知者无畏,刀是路上买的,确实是好刀。”


    见他终于说话了,郭朝宗拱手回道:“这位兄弟不凡,敢问阁下姓名?”


    霍骁北:“霍,霍骁北。”


    郭朝宗:“好名字!”


    温苒:“……”


    你俩还寒暄上了?


    霍骁北接收到媳妇儿的指示,说道:“多谢夸奖,我们只是来关外求生的老百姓。”


    郭朝宗挑眉,就这群人又是骡车又是大刀,一般百姓可没有这家底。


    霍骁北微微侧身,听温苒同他说悄悄话。


    温苒:“我们恐怕必须要去一趟老鸹山,郭朝宗和巡抚都不好得罪。”


    霍骁北点头,“我观这伙马贼确实不似滥杀之辈,想必不会有生命危险。”


    接着马车里旁观的母女两个遗憾地发现,双方收起武器握手言和了。


    林大厨重新起锅烧水,这次准备做点正式的,焖一锅面,煮一桶野菜鱼汤。


    先前被吓破胆的年轻马贼董文斌急躁地围着灶台乱转,“太香了这也太香了,老叔什么时候能好啊?”


    林长福心说这小子真是一点不见外,嘴上回道:“快了快了,叫你们兄弟过来排队吧。”


    另一边温苒拽着霍骁北蹲在河边假装钓鱼,不时回头瞥一眼人群观察情况。


    温苒撑着下巴思考,“你说郭朝宗绑架巡抚家眷是因为什么?勒索吗?”


    霍骁北甩下鱼钩,随口道:“求药。”


    温苒蹭地扭头,瞪他:“你知道你不早说?”


    霍骁北拦住她报复的手包在自己手心,眼底含笑:“偶然听到的,我并不确定,待会儿吃饭我向郭朝宗打听打听。”


    温苒鼓腮冷哼,“那你可要打听清楚。”


    霍骁北提起钓竿解下一条鱼,“巡抚夫人那里我们许是已经得罪了。”


    温苒疑惑,“嗯?为什么?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


    霍骁北又解下一条鱼,点出来:“因为我们什么都没做。”


    温苒:“……”


    温苒一惊,飞快摸摸兜里的纸条,不敢置信:“不能吧?难道非得我们跪地就拜誓死效命才行吗?可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啊!”


    霍骁北措辞一番,同她解释:“她丈夫是巡抚,是官,她是官眷,宋叔提醒我,官和民是两个阶级。”


    这对生长在红旗下的两人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阶级之上才是人,阶级之下如草芥刍狗,不值一提。


    第43章 第43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这么多人一锅焖面是指定不够吃的。


    温苒让人从骡车里搬下两袋十斤的二掺面粉,和面烙饼吃。


    林大厨把十几个马贼支使得团团转,烧水捡柴揉面,瞧着很是威风。


    其他人先啃野菜饼,后又吃了焖面,吃饱喝足就去骡车上休息了,只留了几个年轻人在林大厨那里帮忙。


    温苒饼没吃两口,中间又出了场风波,早就饿坏了。


    大锅饭还要等,霍骁北另起小灶,给她炒菜蒸饭。


    温苒搬了小马扎坐在他身边,捧着医书默背。


    技能是个好东西,但作为补偿只能在这个世界使用,她只好尽量能学多少是多少。


    霍骁北用野菜炒了盘腊肉,炒莴笋、野葱炒鸡蛋和肉末粉条,还拿白糖拌了西红柿。


    最后是柴火焖出来的砂锅米饭,米粒松散晶莹剔透稻香扑鼻。


    骡车旁打瞌睡的一行人懒懒地掀起眼皮,温老汉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就知道是这臭小子哄他小孙女呢。


    温二哥哐哐揉着面,闻着饭菜香味忍不住畅想,等饭馆开起来他应该能顿顿吃上妹夫做的饭菜了吧?


    苦哈哈揉面的土匪们也馋得发慌,一个个手上动作着,脖子却够得老长。


    郭朝宗把面团一丢扔给狗腿子董文斌,“你接着揉,我去找霍兄弟聊聊天。”


    董文斌:“……”


    他瞪着自家老大迫不及待的背影,用力捶打着面团,表情因发狠扭曲,心说我看你就是馋了!


    一旁不远处,被一撮马贼围着的巡抚家眷落脚的位置,干巴巴啃着点心就热水的大小姐也被这香气勾起了馋虫,忍不住眼巴巴看向巡抚夫人,“额娘!”


    徐夫人该说不说,也有点馋,她吩咐侍女:“芸香,你前去问问。”


    饭菜上桌,腾出锅灶后,霍骁北用钓上来的新鲜江鱼熬了锅鱼汤。


    郭朝宗真是不客气,扒拉把草叶垫屁股下头,端坐在小桌一边,“霍老弟,给我也来副碗筷。”


    后来的侍女芸香见此脚步顿了顿,硬着头皮过来,“温娘子,可否请娘子下厨为我家夫人小姐做几道菜?”


    温苒懵懵地抬起脑袋,“我?我不会做饭,这是我相公做的。”


    听见这话芸娘也懵了下,啊?温娘子竟不会做饭?


    回神后她忙要开口,却听温苒道:“正好这些饭菜我们还没动筷,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拨出一部分给你家夫人小姐。”


    芸娘:“……”


    芸娘面色复杂地回去拿碗端碟,身为巡抚夫人最倚重的大丫鬟,她头一次在提出要求后得到这么离谱的回答。


    温苒可不这么认为,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安排挺好。


    灶和锅都占着呢,再另炒多麻烦,反正荒郊野外四周还都是马贼,这条件有热饭热汤就不错了。


    至于得罪巡抚夫人的下场,不是已经得罪了吗?不差这一点半点。


    温苒都想开了,她还能用这个理由带一帮老小南下去上海呢。


    芸娘带着碗碟回来,还有饭菜的报酬,十枚银元和一木盒的点心。


    点心就算了,十枚银元?


    温苒眼神很好使。


    嗯,还是清廷最新铸币发行的七三番板,七钱三分重,比洋元重一分,换算成当十铜板就是七百三十个。


    十个银元就是七两三钱!


    不会是买命钱吧?


    温苒不想接,也不大想做这个买卖了。


    等着开饭的郭朝宗却忍不了了,“接着啊!十块大洋呢!”


    见温苒不接,他一把夺过来拍桌上,“行了你赶紧走,别打扰本少爷吃饭。”


    芸香敢怒不敢言,带着饭菜麻溜转身走了。


    郭朝宗满意地拿起筷子,还没伸出去呢就被拽走,那拽走他筷子的黑脸娘子还瞪着他冲他大吼:“这里不欢迎你!带着你的钱走!”


    郭朝宗:“?”


    他转身想告状,结果就见他一见如故的霍老弟端走了属于他的饭碗。


    不是你们俩也太欺负人了吧?


    霍骁北正好也不想有外人打扰他和媳妇儿的午餐,赶人赶得那叫一个翻脸无情。


    “没准备你的饭,桶里还有几条鱼,送你了。”


    郭朝宗懂了,郭朝宗沉默了,郭朝宗屈服了。


    他眼巴巴看着腊肉和鸡蛋,狂咽口水,“我错了。”


    温苒冷哼。


    郭朝宗抬起头,搓着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弟妹,你说,只要能让我吃口饭,除了杀人放火我指定都给你办到!”


    碗里落下霍骁北夹来的鸡蛋,温苒连同米饭扒拉满口,她是真的饿了。


    不紧不慢细嚼慢咽下去,温苒才回道:“你去把钱还回去,那些点心就够付饭菜的钱了。”


    郭朝宗二话不说,抓起银元就朝巡抚夫人落脚的地方去了。


    温苒瞥了眼他大步流星的身影,转头问霍骁北:“刚才你听到没有,这人还是个大少爷?”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的口癖,就像‘本大爷’‘老子’‘你爷爷’之类的。


    霍骁北咽下饭菜,“他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就是忒埋汰忒寒碜,胡子埋了半张脸,吃个饭落在胡子上的估计能喂饱一只猫了。


    马车附近,母女两个正在用午膳,就见郭朝宗气势汹汹前来,吓了众人一跳,侍卫们纷纷站起来抽刀。


    结果郭朝宗只是来还钱的,“我弟妹说那盒点心就够饭菜的钱了,不用另给。”


    徐夫人先是为他口中称呼的‘弟妹’一惊,才道:“不单是这次午膳,之后在你们山里的饭菜,我都想请温娘子负责,朝宗你说呢?”


    分明应该是针锋相对的两人才对,可徐夫人话语中的熟稔却让人出乎意料。


    郭朝宗想了想,“那我替她拿一个。”


    走了两步他折返回来,“事先说好,霍老弟做什么徐夫人就吃什么。”


    徐夫人面不改色十分好脾气地点头,“自然。”


    郭朝宗离开后,年轻小姐仰头望着她娘,“额娘?”


    徐夫人叹气,“荣秀,他就是我同你父亲先前提到过的,你父亲恩师的外孙,谷碑县郭家的大少爷。”


    荣秀惊讶地捂住嘴,“那他、他……”


    徐夫人点头,“十三年时,他父亲因在任上大力禁烟,一家老小被放火烧死。”


    郭朝宗带着一枚银元和饭菜订单回来,成功吃上了有鱼有肉有蛋的丰盛午饭。


    “霍老弟你这手艺开个酒楼绝对能日进斗金!”


    温苒实在不想听他叭叭,太聒噪了。


    她没好气道:“食不言!”


    谁知这话一出,郭朝宗突然就愣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好像被点住穴


    道一般。


    温苒放下碗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想到这人突然诈尸,抬手就抓过来!


    温苒连忙缩回胳膊,同时身体被带进霍骁北怀里,余光瞥见他擒住郭朝宗的手臂,一拉一送再一拧,郭朝宗趴在桌上疼得直叫唤。


    就是这样了,他还不忘护着他的饭碗。


    温苒:“……”


    听到动静郭朝宗的手下伸着脖子看过来,见老大被这么对待,几个性子急的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


    郭朝宗从自己胳膊底下瞧见,忙放话:“揉你们的面!不许偷懒!”


    已经冲出七八米的好些人听见这话,不情不愿折回去砰砰摔打着面团,眼神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霍骁北松开郭朝宗,语气冷冷:“再动手动脚就滚!”


    郭朝宗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臂,随口解释:“我那时下意识地动作,不是故意的。”


    他一点没生气,反而眼睛放着光,紧紧盯着霍骁北,很是得意道:“我就说我眼光一向厉害,霍老弟这一手果真不是普通人!”


    鱼汤烧好,霍骁北给温苒盛了一碗,才冷声回他:“杀猪练成的。”


    郭朝宗:“……”


    郭朝宗连忙端碗拨菜往嘴里扒,一边看他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我听说杀猪之前都给吃饱饭的?”


    这下轮到温苒和霍骁北无语了,你一个土匪头头至于馋成这样吗?


    温苒看一圈这几个菜,也就分量多油水足了些,加上霍骁北的手艺确实非常好,但不是野菜就是野葱的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


    遥想不久前在山上土匪窝里,沙麻金那一伙才叫吃得丰盛,海货山货鸡鸭鱼肉火腿白面应有尽有。


    一起吃了顿饭,温苒和霍骁北对黑老鸹郭朝宗也有了些了解。


    这人别看在外的名头唬人,实际相处却很平易近人,为人爽朗豪放。


    霍骁北旁敲侧击他绑架巡抚夫人的目的,郭朝宗直接道:“前不久抢一个庄子的时候,我们一伙的兄弟中了箭,箭口深带倒刺看过的大夫都说拔不出来。”


    温苒问:“你想让巡抚帮你找医术更好的大夫拔箭?”


    郭朝宗摇头,“不是,拔箭找洋人大夫就行,只是缺西药,他现在已经有了感染的症状。”


    温苒若有所思,拉着霍骁北去一旁商量。


    “我想试试。”她道。


    霍骁北点头,“那我去跟郭朝宗讲。”


    温苒却拦住他,“别!”


    霍骁北退回来,温苒说道:“不找他,找巡抚夫人。”


    直接找郭朝宗和通过巡抚夫人找郭朝宗,其中的含义可是完全不同。


    前者意味着温苒医治成功后郭朝宗欠她人情,而后者却是巡抚夫人和郭朝宗两个人情!


    先前的不作为或许已经在巡抚夫人面前留下了坏印象,温苒此番是打算多少挽回一些。


    民不与官斗是几千年封建社会总结下来的真理,她可不想切身验证一遍。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温苒还没去拜访这位夫人,这位夫人的侍女就先来请她了。


    芸香笑眯眯道:“温娘子,我家夫人想请娘子过去说话,还望娘子赏光。”


    第44章 第44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这个巡抚夫人是怎么个意思,温苒急需有人帮她参谋参谋。


    她借口称喝水,拉着霍骁北小跑到骡车旁,晃醒了打瞌睡的宋守言,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三言两语说明白来意。


    听到巡抚夫人请她过去说话,宋守言来了劲头,嘬着烟斗嘴眼睛炯炯有神。


    “小苒啊,咱们往后在奉天的安稳日子可就靠你了!”


    温苒:“?”


    咱们马上就要被土匪带走了,您做什么美梦呢?


    瞥到芸香在一旁等着,宋守言不敢多耽搁,快速同她们夫妻俩解释:“这可是巡抚夫人!奉天巡抚,这地界的二把手,如果有这么一个靠山,你们在城里开医馆饭馆就再不用担心有不长眼的来吃拿卡要。”


    一帮年纪不大的姑娘小子,真当生意是好做的吗?


    历来做生意都得找个靠山上供,要么是官要么是地头蛇,黑白两道总得沾一个,否则且等着天天有麻烦上门吧!


    宋守言的话很有道理,温苒却不抱什么希望。


    先不说之前没帮忙就已经得罪了人家,后来人家买饭她用那点饭菜就打发了……


    温苒眼神发着飘,跟那位叫芸香的大丫鬟上了巡抚夫人的马车。


    霍骁北在附近等着她,有个意外她嗷一嗓子他就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马车里。


    更出乎温苒预料的是巡抚夫人的态度,好得不正常。


    徐夫人嘴角挂着温和端庄的笑容,“冒昧请温娘子前来,只是我们母女想同温娘子说说话打发时间。”


    荣秀倒茶推到温苒面前,好奇地盯着她黑黢黢的脸蛋瞧,“温娘子请用。”


    茶水清亮透底,升腾着氤氲水汽。


    温苒垂眸,莫名地心中越发忐忑了。


    她礼貌道谢,端起茶水轻抿一小口,还不错。


    紧接着,温苒手边就被推来一盘点心,她抬眼一看是那位小姐。


    温苒小脸上的表情还端得住,但心里咕嘟咕嘟冒出了许多问号。


    这态度未免过于殷勤,难道她们是想拉拢自己?


    温苒不得不多个心眼儿,霍骁北说得对,这是封建社会,官是官民是民,没有人民公仆这一说,官和民是彻彻底底的两个阶级。


    她脑海里的想法一会儿一个,殊不知徐夫人和荣秀真的只是单纯想找她说话聊天,当然聊天的同时打听打听温苒一行的底细也是必须的。


    在徐夫人看来,郭朝宗最开始的猜测八成是对的。


    温娘子这一伙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而是土匪。


    那一车的大刀就是证据!


    温娘子相公轻而易举擒住郭朝宗的身手也是证据!


    温娘子在她们母女面前坦然自若更是证据!


    要知道,即便同样是官员家眷也有高低之分,徐夫人在盛京将军夫人跟前也要客气礼让小心对待。


    可看温娘子,该吃吃该喝喝,这是一个普通百姓能有的气度反应吗?


    相比较徐夫人层出不穷的想法,荣秀就简单多了,她只觉得温娘子很不一般,但要说哪里不一般她却也说不出来。


    荣秀拧着手帕面有愧色,“温娘子,刚才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连累你们了。”


    温苒反应了两秒,哦,扔纸条的事啊。


    她从兜里掏出来,“对了,这个还给你们。”


    荣秀感激地接过来,“多谢温娘子!”


    温苒心思飞转,她虽然对找巡抚夫人当靠山不抱希望,却也不希望得罪这位夫人。


    先前因为土匪一行人仓皇离开老家,总不能这次又因为得罪巡抚,没待两天就再次出逃避祸吧?


    温苒是挺愿意,耐不住另外十几人老的老小的小,一路上就盼着在这边落脚过好日子呢。


    趁这次机会,她多少想描补一下自己在徐夫人眼里的形象。


    温苒硬着头皮扯起了谎,“夫、夫人,荣秀小姐,刚才没帮上忙,实在对不住……”


    她结结巴巴,目光闪烁,黢黑的脸蛋浮现出红晕。


    了解她的如霍骁北,她起个话头就知道她在撒谎。


    不了解的如眼前这对母女,只会以为温苒是在为没有帮到她们真心愧疚。


    荣秀大为感动,一把抓住温苒快拧成麻花的手,“温娘子快别这样说,你们也只是普通百姓……”


    她不由自主卡了下壳,眼前浮现出一群人手持大刀的凶悍画面,然后沉默了。


    可回过神看到的就是温娘子水盈盈的大眼睛,什么大刀什么凶悍,荣秀只知道温娘子是个好


    人。


    她接着话继续说:“温娘子一行初来乍到,谨慎些才是明智之举。”


    到这个地步就相当于说开了。


    凭温苒的直觉,这母女二人对她没什么敌意,没有因为她们袖手旁观而记恨在心。


    换言之,她们其实没得罪人家。


    好嘛,这是真遇上明事理的好人了。


    既如此温苒就彻底放心,也放开了跟母女两人聊天。


    当然她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透露自己会医术而且医术还不错,随意讲的护肤技巧保养妙招跟不要钱一样。


    本来只有温苒和荣秀两个年纪相仿的聊,后来连徐夫人也加入进来。


    灌了一肚子茶,温苒临走时还被塞了几样点心。


    总的来说,这次见面还算不错。


    午休后,三拨人浩浩荡荡地开拔动身,前往老鸹山。


    董文斌骑着马前后乱窜,到骡车旁时他速度慢下来,马鞭指着一个方向:“前面就是老鸹山的地界了,山下有个村子,咱们就在村子里落脚。”


    沿着小路缓缓进入村子,大片广袤的农田映入眼帘。


    正是春耕时节,一望无际的开阔田地好似披了层绿纱。


    日暮西垂,雾霭冥冥。


    长长的队伍自田间道路穿行而过。


    骡车上,众人面带欣喜。


    赶车的温老汉心不在焉,瞅瞅这边的庄稼再瞅瞅那边的庄稼,眼睛都快不够使了。


    二伯温向平忍不住道:“这庄稼长得真不错,回头咱也置个几垧地,等收成了白面大米管够,想吃多少吃多少!”


    村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村里人家却不多,一排房子只有几间的烟囱冒着烟儿。


    来到山脚下几间房,走在最后的郭朝宗翻身下马,走到前面来。


    “徐夫人,这几日就委屈您在此处落脚了。”


    侍卫们护着马车里的主子进了一间院子,董文斌立刻把院门关上,让自己人守在门口。


    郭朝宗接着转身朝骡车走过来,抱胸倚在车上,抬起下巴点了点一排房子,口气豪迈:“挑一间,都是空的,随便住。”


    温一荣皱眉,“这么多房子都是你们抢来的?”


    董文斌一拳锤在他肩上,“说什么呢你小子?这是闯关东回老家的村民留下来的,我们可不干抢老百姓东西的勾当!”


    闻言温一荣面上缓和些许,只是神情依旧冷峻。


    他嗤笑:“不抢东西你们吃什么?”


    董文斌又锤了他一拳,“嘿你小子,我们有手有脚有房有地,大鱼大肉吃不上,还能缺了口饭不成?”


    温苒这边大家都听愣了。


    啥?


    有房有地?


    苍了天了,你一个土匪有房有地你还自个儿种地?


    “你们不抢不偷的自己种地吃饭还叫啥土匪啊?”


    宋守言直接问出来。


    董文斌挠头,脸上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回头求助老大。


    郭朝宗推着他脑袋让他起开,对温苒等人道:“快挑一间,挑好了收拾收拾,这个点咱是不是该吃饭了?”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飘向了霍骁北。


    霍骁北面无表情,“晚上吃鱼。”


    温苒溜达了几处房子,随手指向一间,大家忙活着卸下行李,把骡车赶进院子。


    温老汉打发大儿子儿媳去割草喂骡子,他背着手进了屋里,转一圈出来道:“里头好长时间没住人灰落了有我脚底板那么厚,咱别麻烦了,还是在院里搭帐篷吧。”


    大家又纷纷动起来搭帐篷。


    郭朝宗让董文斌去搬粮食,他自己混在院里,跟那个身边瞧一瞧,跟这个身边问一问。


    帐篷一拿出来郭朝宗眼睛都直了,凑近了摸一摸捻一捻,两眼放光,“嚯!这是搁洋人手里弄来的好东西吧?”


    他自己就找好了理由,霍骁北铺好被褥钻出来,“嗯。”


    郭朝宗摸着下巴,目光在数顶帐篷和温苒两人身上来回转动,“这些帐篷和你们手里的刀没有几百大洋恐怕不行吧?”


    温苒表情古怪,“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买不起!”


    郭朝宗:“……”


    郭朝宗摸着鼻子讪笑,“我做做梦。”


    他叹着气摸了摸自己腰间卷刃的大刀,是真羡慕啊!


    搭好帐篷,所有人就忙起了晚饭。


    院里有现成的灶台,林大厨烧了两大锅豆腐炖鱼,贴棒子面饼子,另外给隔壁的夫人小姐弄了几个小炒菜。


    天色黑透了,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借着蜡烛的光吃完了饭。


    吃完董文斌他们抢着刷锅刷碗,忙完了还追到火堆旁,拉着取暖的林大厨追问明早吃啥。


    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温苒安排大家轮流烧水擦洗,身为大夫她绝不能让自己的队伍里出现卫生问题。


    逗留在此的郭朝宗注意到温苒瞥来的眼神,他没看错的话,那视线里带着浓浓的嫌弃。


    郭朝宗嘴角抽搐,你脸黑成那样了你嫌弃我?我都没嫌弃你有碍观瞻呢!


    董文斌过来喊他回家休息,郭朝宗摇头,“我今儿在这边睡,你们不用管我。”


    董文斌指着那些帐篷,“老大,那帐篷那么小那么薄一顶,连风都挡不住,住一晚你当心得风寒,要不要我给你多抱几床被子?”


    不用郭朝宗答应,董文斌风风火火抗来几床厚实的被褥,“放哪个里头?”


    火堆旁众人抬头看过来,郭朝宗随机揪住一个,“那个温娘子的二哥,我今晚跟你挤一顶帐篷!”


    温一茂:“?”


    温一茂不满地皱起脸,“我们帐篷人满了,住不下。”


    郭朝宗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没事,几个大男人挤一挤就行,还更暖和!”


    他起身走到帐篷堆里,“是这个吧?斌子你把被褥放这里头。”


    属实没想到堂堂义匪首领黑老鸹是这么个蹬鼻子上脸看不懂眼色的人!


    温一茂拒绝不成,把自己气着了,后果就是温苒从隔壁母女那里带回来的糕点全进了他的肚子。


    夜里,温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坐起来,“霍骁北,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霍骁北跟着起来,给她披上外套,“哪里?”


    温苒皱着眉,“今天和巡抚夫人见面,我以为她会说服我一起对付郭朝宗,可她提都没提,后面聊天也是全都在说衣服首饰保养。”


    这合理吗?


    第45章 第45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就算她是巡抚夫人,可也不至于如此有恃无恐,何况还有她女儿在,可她们母女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会受到伤害。


    温苒苦思冥想,“你说会不会徐夫人表现得这么配合只是为了麻痹郭朝宗,她打算在今晚行动?”


    至于中午找自己聊天那回事,温苒猜测也是徐夫人故意为之,是计划通过自己之口向郭朝宗透露她没有逃跑的意思。


    温苒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她连忙穿衣服,“不行,我得去找大哥二哥,通知他们夜里别放松警惕,把刀都放在手边以防万一。”


    夜里风凉,霍骁北让温苒待在帐篷里,他出去传话。


    院子里火堆烧得正旺。


    霍骁北走近,见大哥温一荣借着光看书,二哥温一茂举着用木棍穿好的鱼来回小心翻烤。


    温一荣给他让了让位置,“你咋出来了?”


    霍骁北简单说明来意,兄弟俩神情立时严肃起来。


    温一茂也不忙活烤鱼了,搓着手问:“要不要告诉他们大当家的,他正好在我们帐篷里呢。”


    温一荣合上书,“你去叫他出来,这事必须得告诉他。”


    不是他心狠,而是一旦隔壁的母女跑了,这帮土匪往他们身上撒火咋办?


    温一茂拍着屁股跑去帐篷喊人,听动静还颇是费了些功夫才把郭朝宗揪出来。


    来了火堆旁,郭朝宗眼尖瞥见烤鱼,随手拿过来翻烤,打着哈欠问:“找我什么事?”


    自己辛苦烤的鱼被这


    人问也不问就夺走,温一茂气得腮帮子紧咬,死死瞪着郭朝宗。


    温一荣出主意,“下次找小妹弄点药粉。”


    温一茂眼睛发亮,重重点头,“还是大哥鬼点子多!”


    温一荣:“……”


    这边霍骁北说了温苒的猜测,郭朝宗听完沉默半晌,翻了几下鱼才语气笃定道:“不会。”


    霍骁北:“理由。”


    郭朝宗看他两眼,举着烤鱼指向帐篷,“我听周凯那小子说你们还有多余的帐篷,你卖我一顶,我就告诉你。”


    霍骁北轻飘飘瞥他一眼,声音平平:“你拿得出多少钱?”


    只是很平常的眼神很平常的语气,却无端让郭朝宗心头窜上怒火。


    看不起穷人啊?


    郭朝宗咬牙切齿,“我用马和你换!”


    霍骁北回来时,除了带着消息,还带着两匹明天会出现的马。


    温苒震惊了,“一匹马换一顶帐篷?”


    好吧,她才是穷人。


    霍骁北拉着她躺下,“还有一把刀。”


    温苒:“……”


    一匹马换一把刀,更离谱了。


    比这个还离谱的是,郭朝宗和徐夫人本来就认识。


    温苒蹭一下坐起来,“他们本来就认识,郭朝宗想求药直接上门找人就是了,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多此一举!


    霍骁北再次把她拉回来,“他之前带人抢了几个庄子,城里贴着他的画像,他不方便进城,听说巡抚夫人去庄子查账,他担心兄弟伤势,就带人去截路。”


    温苒:“……”


    然后就让她们撞上了是吧?


    怪不得徐夫人母子心这么大,也怪不得徐夫人没有因为她们袖手旁观就记恨,合着因为她和郭朝宗根本就认识?


    只有温苒,只有她白担心一场!


    不管了,睡觉!


    翌日。


    温苒迷瞪着眼睛洗漱完吃饭,就听外面一阵骚动。


    温一茂从外面进来,“好像是有人受伤快不行了。”


    温苒瞬间睁大眼睛,加快吃饭速度。


    霍骁北出去看情况,回来跟她说道:“隔壁派了人进城,我隐约听到巡抚夫人说会安排人去京城买药。”


    温苒摇着头,这时候消炎药才刚面市没几个月,磺胺和青霉素更是一杆子支到二三十年后了,别说去京城,就是去伦敦纽约也不一定能买到有用的药。


    严格来说,这时候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西药上,不如指望一下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


    温苒飞快解决掉早饭,临出门时却迟疑了。


    她问霍骁北:“你说我去找巡抚夫人是不是不太好?”


    郭朝宗都在她们院里住下了,按理说温苒想帮忙直接找他更合适,找巡抚夫人纯属多此一举。


    这个郭朝宗可真会坏事!


    温苒放弃了去找徐夫人,万一弄不好就成了挟恩图报,人家不仅不会当你的靠山,还会怀疑你别有用心。


    郭朝宗和他手下一众兄弟此时都聚在一个院子里,院门口有人把守。


    温苒和霍骁北说明来意,看门的两个年轻土匪盯着温苒看了又看,把霍骁北的脸色都给看得阴沉到能滴水了。


    土匪一号进去报信。


    土匪二号眼神狐疑地在两人之间转动,“你是谁?昨天怎么没见过你?”


    温苒:“……”


    她只是忘记在脸上抹锅灰而已。


    霍骁北圈起她手腕,“这是我娘子。”


    土匪二号险些瞪掉眼珠子,“温娘子不是个大黑脸吗?我们老大还感叹说可惜了,霍兄弟你一表人才,取了个娘子却没有盐。”


    虽说他也不清楚没有盐和长得黑两者间有什么关系,但老大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的事他一个大老粗不晓得是正常的。


    温苒这下子脸是真黑了。


    于是等郭朝宗出来,第一眼看到门口亭亭玉立明艳清丽的冷美人,还未来得及惊艳,就被斜了一眼。


    郭朝宗:“???”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笃定是这个的缘故。


    不过这位大美人是谁?不是说霍兄弟找他吗?


    视线往旁边一转,郭朝宗终于看到了霍骁北。


    霍骁北自然没有漏去他刚才看温苒时直勾勾的眼神,冷着脸说道:“我娘子精通医术,听说你这里有伤患,过来看看。”


    郭朝宗反应了好半天才想明白他话里的‘娘子’是谁,整个人如遭雷劈,抖着手指向温苒,瞬间拔高的声音飘忽尖锐:“她是你娘子?!”


    温苒冷笑,“今天吃了盐,不然还能得郭义士一句‘貌若无盐’的评价。”


    郭朝宗目光游移,大胡子遮住的脸上露出心虚。


    “咳,你这是听谁瞎咧咧呢?我可没有背后说人的坏习惯……”


    一旁瞎咧咧的土匪二号:“……”


    老大忒不要脸!


    温苒在心里翻白眼,没有才怪。


    郭朝宗连忙转移话题,“快进来快进来。”


    受伤的人叫郭晨,是这里头的二当家,躺在炕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眉眼间满是痛苦之色。


    隔着窗户瞅了一眼,郭朝宗带两人到隔壁屋子。


    倒上茶水,他盘腿坐到炕上,皱着眉表情发愁,“城里咱们的大夫都说没办法,有一个祖上是宫里太医的大夫,说除非他太爷能活过来。”


    “洋人大夫可以做手术,但缺少药剂伤口很大可能会感染。”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对洋人那一套很了解。


    温苒放下水杯,“让我看看他的伤势。”


    郭朝宗摇了摇头,“祖上是太医的大夫都说没办法,你年纪轻轻,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


    温苒早有准备,“我给你把把脉。”


    郭朝宗将信将疑地探出手。


    温苒沉吟片刻,“你要不要先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憋尿对肾不好。


    郭朝宗:“?!”


    郭朝宗捂着脸跳下炕,鞋都没穿好就冲出了屋子。


    霍骁北:“……”


    他起身去把门关上,“这里的事情结束,或许可以劝爷爷他们在这个村子落脚。”


    有郭朝宗这个名声响当当的黑老鸹在,一般的土匪不敢过来打秋风,到时他们在城里也放心得下村里的安全。


    温苒托腮叹气,“大哥恐怕不会愿意。”


    她们这帮人里,对‘土匪’这个群体阴影最重抵触最大的非大哥温一荣莫属,属于是提起来就咬牙切齿想来上两刀的程度。


    霍骁北揉揉她的头发,“我去跟他说,留下来对大家都好。”


    过了好半天,郭朝宗姗姗来迟,就是变化实在大。


    ——剃了胡子,换了衣服,辫子也重新绑了一遍,还在尾端坠了一块水头不错的绿色翡翠,转身时霎是夺人眼光。


    温苒强自憋住笑意,难不成他以为换成这样的打扮刚才出的洋相就不存在了?


    霍骁北上下打量他一通,得出了人不可貌相的结论。


    郭朝宗坐到炕沿上,坐姿矜持端正却透着股随意,“咳,未梳洗便见客是郭某失礼。”


    温苒点点头,然后问道:“所以我可以看看他的伤势吗?”


    郭朝宗迟疑,“你确定你能治吗?不是我不相信你,你的年纪摆在这里,就算自小学医也很难比得过七老八十的老大夫。”


    温苒直了直腰,“因为我有天赋,而且非常努力。”


    她跟着技能自带的医书和教程自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LV1的进度条就刷了一半,除了她夜以继日地学习实践,天赋也是必不可少的。


    郭朝宗放下茶杯,为温苒毫不谦虚的自负之语目瞪口呆。


    温苒说道:“反正你也没有把握找来的洋人大夫可以治好你的兄弟,不如让我来,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就治好了呢?”


    郭朝宗最后还是妥协了,带她们两个去看郭晨。


    郭晨伤在腹部,伤口已经有了溃烂趋势,得亏现在天冷还有得救。


    郭朝宗急切问道:“能救吗?”


    温苒直接吩咐,“准备一间干净的采光好的房间,烧上热水,再叫我的三个助手过来。”


    郭朝宗激动地去攥她手臂,被霍骁北毫不留情打开。


    郭朝宗也不在意,追问道:“几成把握?”


    温苒给出一个偏向保守的答案:“九成吧。”


    郭朝宗愣了下,回过神来像只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房间,大呼小叫地喊人:“人呢都给我出来,马上收拾出一间采光好的屋子,务必给我打扫得一尘不染!水也烧上,咱们多少口锅都给用上,不够就去借!”


    吩咐完转身回来,郭朝宗深深看着温苒,“温娘子若能救好我兄弟,我郭朝宗这条命就是温娘子的了!”


    霍骁北缓缓抬眼,目光冷冽,嗓音沉沉:“


    没人稀罕你的狗命。”


    第46章 第46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郭朝宗心里高兴,就打算和霍骁北犟一犟,“你又不是温娘子你怎么知道他不稀罕?就算你是温娘子的相公,可我看温娘子不像会是被人拿捏的性子,你也做不了她的主!”


    先前他觉得温娘子配不上霍骁北,现在他坚定不移地认为是霍骁北配不上温娘子。


    郭朝宗洋洋得意,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在霍骁北的黑名单上名列榜首了。


    霍骁北没理他,而是握着温苒的手捏了捏,漆黑的眼底刻着她的剪影。


    温苒抿抿唇角,好吧好吧,“我确实不稀罕。”


    她发现穿越之后霍骁北变了许多。


    以前霍骁北的情绪很少有波动,仿佛一直都那么沉稳可靠,大事小事问过她的意见后都由他做计划。


    温苒是最后做决定的领导,他是苦逼出方案的员工。


    现在完全反过来,拿主意的成了她,时常闹情绪的则是他。


    温苒狐疑地看着霍骁北,这该不是他故意的吧?


    司机理论?开车不晕车,她挑大梁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郭朝宗不知何时默默地离开,温苒盯着霍骁北目不转睛。


    霍骁北满头问号,“怎么了?”


    温苒冷哼,“以后事情都交给你,我要专心学医。”


    霍骁北反应过来,她发现了他的心机。


    他挑了挑眉,温苒对他的态度越来越蛮横,别人长年纪她长脾气。


    刚认识的时候还会对他撒娇,现在只会颐指气使地让他做这个做那个。


    霍骁北瞥了眼炕头,病人十分配合,昏迷得好好的。


    他放下心来,箍住温苒的腰,同时俯下身手臂穿过她膝弯。


    猝不及防被抱到半空,温苒惊呼出声,神情慌张地去推他,“你放我下来这里有人!”


    霍骁北不闻不问,走到凳子跟前,转身坐下,圈着她的腰把她摁在腿上。


    温苒气鼓鼓瞪着他。


    霍骁北的手掌攀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摩挲,“我考虑考虑。”


    温苒茫然一瞬,反应过来他要考虑什么,顿时更气,“我要学技能,管太多事情就没时间了!”


    霍骁北垂眸沉吟,“那你说些好听的话,我高兴了就答应你。”


    温苒:“……”


    温苒眼神幽幽地看着他,她以前也没有这样无理取闹过吧?


    反正霍骁北是打定主意了,除非温苒跟他撒娇,不然他不配合。


    温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了他几拳。


    干净采光好的房间很快被收拾出来,院里新砌了几口大灶,灶膛里燃着熊熊火焰,大铁锅搁上去全力烧热水。


    温苒紧急给三个助手培训,三娘小菊和香梅未来要在她的医馆工作,在路上她一面自学一面也会教这三个人。


    手术工具温苒的医药箱里准备得齐全,各种药剂分量虽小但足够用,最关键的是‘神药’青霉素,再加上满级神医技能,可以说万无一失。


    手术床安置在窗户底下,床四周拉上帘子,照明用签到给的台灯。


    一场手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轰到院子外头去,人多到占了半条街。


    手术室里除温苒和三个助手外,以防万一霍骁北和郭朝宗也在房间里候命。


    分给温苒一行的院子里,温老汉问宋守言,“你说咱家小苒能把那土匪救活吗?万一没救成,咱是不是得动刀啊?”


    宋守言吧嗒吧嗒抽着烟,也很发愁,“让大家做好准备吧。”


    主要温苒这医术啥水平他们也不清楚,就每天看她捧着书,完了给他们早晚把把脉,路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她倒是也能治,但说治大病谁心里也没个底。


    叮嘱完大家,宋守言坐回来,又安慰温老汉:“小苒和骁北两个都是心里有成算的,我看不用担心。”


    温老汉的表情一言难尽,真是啥话都叫你说完了!


    隔壁,听闻温苒要给郭晨做手术,母女皆先是一愣,接着是不约而同的震惊。


    荣秀由衷地赞叹:“温娘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医术,实在厉害。”


    徐夫人闻言,笑看女儿一眼,“你就如此相信温娘子?为何不是她在逞强行事?”


    荣秀撅嘴,“温娘子不是这样的人,纵然女儿只和温娘子见过一面说过一次话,女儿也能看出来温娘子聪慧大方,机智博学,心思澄澈。”


    徐夫人点了点她眉心,摇头失笑道:“你才见过多少人,就对自己的眼光如此自信?”


    这场手术持续到下午三点钟,外面等待的人们都等累了,周三娘三个助手才出来吃饭,同时告诉大家手术结束。


    但众人都还不敢进院子,只堵在门口向里张望。


    房间里温苒正伏在桌上记录手术过程,霍骁北陪在她身边,帮她递笔铺纸整理写好的纸张。


    依稀可闻低语声自白布围成的手术间里传出来,是郭朝宗和醒来的郭晨在说话。


    郭晨的伤势比预想得还要严重,手术中出现过几次十分凶险的情况,没有先进的科技手段,温苒能依靠的只有神医技能。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温苒也通过这次手术学到了很多东西。


    撑着写完手术记录,温苒就开始眼皮打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钻进帐篷闭上眼就睡死了。


    做手术是个体力活,站大几个小时,全程注意力集中,两条胳膊端着,手不能抖眼不能花,到后面全凭温苒的意志力在坚持。


    霍骁北炖上鸡汤后进了帐篷,温水打湿毛巾给她擦手擦脸,然后来回按摩她的胳膊和小腿。


    温苒爹娘守在砂锅旁,陈六娘不满地嘟囔:“我说我去给花儿按吧,臭小子非说他也要休息,你说他大老爷们一个能有多累还休息?”


    温向安叹气,“这小子忒能黏人,咱也不好跟苒说小话儿,那不成了恶公公恶婆婆?”


    两口子是挺满意女婿对自己女儿这样上心,但女婿太黏人,她们都不能女儿好好说说话。


    隔壁院,听说手术结束还没出乱子,母女两个都很震惊。


    荣秀松开拧成麻花的手绢,长舒一口气,愉快道:“我就说温娘子能行!”


    徐夫人没有戳破女儿,反而跟着点了点头,“温娘子确实医术精湛。”


    芸香端着饭菜进屋,一一摆到桌上,“夫人,小姐,您两个跟着担心连午饭都没顾上吃,这下听到好消息可总算是能用两口了。”


    温苒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也就不知,傍晚时候奉天巡抚父子前来,并很快带走母女二人,但巡抚留下了儿子在此。


    转天温苒起了个大早,院里异常安静,饥肠辘辘快饿疯了的她直接啃了三个大肉包子,才慢下来吃小菜喝米粥。


    霍骁北让她慢点吃,给她讲目前的情况,“昨天巡抚过来带走他的妻女,留下了他儿子郑荣齐给郭朝宗帮忙。”


    温苒咽下包子,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算了,没靠上靠山就没靠山吧,总比得罪人家好太多。


    谁知霍骁北又道:“荣齐告诉我,他母亲说想请你负责巡抚府后宅女眷的身体调养。”


    温苒眼睛倏然亮起来,“真的?”


    霍骁北剥了个鸡蛋递给她,“嗯,真的,听说你要开医馆,他还帮忙找了几个合适的铺面,我选了两个相邻的院子,前面开店后院住人。其他人都去了官府办理契书,顺道把院子打扫打扫再回来。”


    只是睡了一觉,温苒怎么也没想到进展这么迅速?


    温苒三两口咽下鸡蛋,“那在这个村子落脚的事情,你和爷爷他们讲了吗?”


    霍骁北擦了擦手,“是爷爷先和我说的这件事,你帮了郭朝宗这么大忙,咱们以后在村里就有了靠山。”


    这件事上温老汉宋守言和林长福三个比谁都积极,哪个反对呲哪个。


    土匪怎么了?没听人说


    不抢老百姓啊?


    他们老百姓就想过个安生日子罢了,在哪儿过不是过?


    乱世里老百姓为了活着,底线可是很灵活的。


    这么多件大事凑堆儿解决了,温苒顿觉浑身一身轻,“可算是能休息两天了。”


    霍骁北打破她的幻想,“医馆和饭馆还需要装修,在这个村子落户也要重新盖房,这些事情没有你不行。”


    香喷喷的肉包子顿时不再可口,温苒眼神幽幽地望着霍骁北,“不是还有你吗?我都累了这么久休息休息难道不可以吗?”


    霍骁北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让温苒向他撒撒娇多跟他在一起而已。


    拐弯抹角地暗示看来是行不通了,等温苒吃饱霍骁北把她掳进帐篷,软硬兼施威逼色诱一通,才终于心满意足。


    温苒坨红着脸出来,冷风拂散面上的热意,才去看病人今天的情况。


    郭晨有轻微的发热症状,这是正常情况。


    术后小半个月,他的伤势恢复一天比一天好,两个月后完全愈合。


    时近七月,曾经逃难的一行人正式在奉天落脚。


    许州村——原是许州人闯关东的聚集地——村尾新起了三间宽阔的院子,院子后头的空地叫围起来成了菜园子,附近无主的田地也迎来了主人,被辛勤地种上了庄稼和草药。


    一大早,郭朝宗领着几个兄弟过来温家蹭饭,蹭完饭拐到院子后头,“向平叔,今天的菜摘少点,昨傍晚苒妹子说她过两天回来看草药长得咋样。”


    温向平把黄瓜一根根码在筐里,拎到骡车旁,郭朝宗随手接过来,不客气地拿出来一根咔嚓咬下去,“行,那我带兄弟们进城了!”


    温向平冲一行人挥手,“跟小苒说家里都好,别叫她们惦记!”


    郭朝宗扬鞭,“知道了!”


    七月二十一上午,温苒去奉天巡抚府上给后宅的女眷把脉。


    郑巡抚原是江南人,府上一应布置都很是婉约雅致。


    把完脉,温苒照例会被荣秀留下来说话。


    这姑娘简直是个话篓子,什么话都能跟温苒提一嘴。


    荣秀现在就跟温苒抱怨,“城里新来了一队倭国商人,常来府上拜访,父亲每次都叫我出面招待那位山长纪子小姐,我都快愁死了。”


    倭国人,温苒下意识问道:“你听不懂她说的话?”


    荣秀摇头,“这倒不是,山长小姐会说华语。”


    她咬着嘴唇,“只是她虽表现得端庄有礼,但我能感觉出来,她对我是极为不屑轻慢的。”


    温苒沉吟片刻,给她出主意:“你可以称病不见,或者听到她来府上就出门,再或者你就当应付差事,她如何你也如何。”


    荣秀拉着温苒的手,摇头叹气:“父亲说山长先生想在奉天建厂,叫我以大局为重。”


    温苒微笑,这就是不要应付了事的意思了。


    “那不如下次她过来,你同时请上几位交好的姑娘?”


    荣秀眼睛亮了亮,对啊,到时候总不会冷场了。


    离开巡抚府,温苒却没想到会再次山长先生的名字。


    饭桌上,郭朝宗皱眉来了一句:“街头开了一家大烟馆,听说是一个叫山长小林的倭国人开的。”


    第47章 第47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郭朝宗的父母家人因为禁大烟被人暗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霍骁北筷子顿住,“你不要轻举妄动。”


    郭朝宗阴沉着脸,猛地握拳锤了下桌子,“我现在就想一把火烧了大烟馆!”


    屋里都是自己人,打烊后饭馆、医馆和镖局的人都集中到饭馆来吃晚饭。


    说到镖局,这是黑老鸹郭朝宗从良后打算带兄弟们一起做的生意,也兼职教授简单入门的拳脚功夫。


    但是镖局至今没咋开张,一帮人没有喝西北风全靠饭馆和医馆接济。


    这屋里头除了郭朝宗和郭晨,温苒和霍骁北,其他人对大烟都一知半解,只知道是个祸害不能沾。


    温家人到底是乡下老实了一辈子的百姓,就是知道这么个东西也有限。


    而其他人也大差不差的情况,知道,但没钱买。


    奉天城里早先就有许多家大烟馆,有洋人开的也有自己人开的,大都和妓院青楼在一片街区里。


    霍骁北当初会选择这边的铺面,就是看中这附近比别处清净。


    没想到这才多久,大烟馆就开了过来。


    借着这次机会,霍骁北开口,沉声警告在场所有人,“但凡还想活着,就不要沾这东西!”


    闻言众人神情下意识严肃起来,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厉害的话。


    董文斌仓皇咽下饭菜,率先大声应道:“北哥我听你的,我肯定不沾,不然就让我们老大砍了我!”


    有他做榜样,其他人纷纷响应。


    饭后,霍骁北又对着两个大舅子一个便宜小舅子严肃警告:“不仅不许沾大烟,妓院也不许去!”


    温一茂挠头,这是点他呢。


    他慌张开口解释,“妹夫你不要冤枉我,我没去,他们拽我我都没去。”


    温一荣面无表情补刀:“那是因为你没钱,你的钱都上交给二婶留着娶媳妇儿呢,你想找小凯借。”


    周凯用力点头,转过头认真向霍骁北补充:“姐夫我可没答应,我想攒钱给我舅买个新烟斗。”


    温一茂叫俩人挤兑得脑袋垂到了胸前,“我知道错了,你们能别让我爹娘知道吗?”


    温苒趴在窗下的书桌上看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二哥你为什么想去妓院?”


    温一茂臊红着脸,讷讷张口:“我我我就是听他们说的我……”


    好吧,就当他是好奇。


    温苒托腮,“二哥你知道妓院的女人都是怎么沦落到那里的吗?”


    温一茂点头,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被卖进去的。”


    “是,她们是被卖进去的。父兄赌博或抽大烟欠了钱,就会卖女儿。”


    温苒语气顿了顿,话锋一转:“妓院里也有大烟,等二哥你染上烟瘾却没钱买大烟,也会把我卖进去吗?”


    温一茂直接吓傻了,“不不不我再也不干了你们打死我吧——”


    一米九高的大汉,噗通跪地,嗷一声直接哭了出来,泪洒三尺两只手都抹不完。


    温苒:“……”


    效果好到离谱。


    温一茂最后是被温一荣和周凯两个半拖半拽拽回了房间,后头直接呜呜了一宿,据说还做了噩梦,可见是吓得不轻。


    三人离开后,霍骁北进了屋子,抱起温苒放在腿上,“不许诅咒自己?”


    温苒蹭了蹭他手心,“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嘛!”


    街头的大烟馆为这条街上的商铺带来了许多客流量。


    眼见烟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郭朝宗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他怕忍不住做点什么,干脆接了个镖带兄弟们离开,眼不见为净。


    考虑到二哥曾经有过的想法,温苒让他和周凯也加入了这一趟走镖,去外头吃吃苦冷静冷静。


    不说郭朝宗,就是温苒都想放一把火烧了大烟馆。


    医馆的生意一如既往得冷清,普通百姓小病靠熬大病等死,温苒的客户都在深宅大院里,但没有病人就没办法积累经验。


    温苒想了个办法,央求霍骁北隔几日便陪她去妓院找病人,为此她还需要变装成男子。


    自打大烟馆开起来,妓院就多了一波又一波年轻命苦的姑娘。


    然而温苒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便是能救下一人,可还有千千万万个姑娘会被卖进来。


    在妓院行医多日,温苒终归是被老鸨发现,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温苒拒绝了成为妓院特聘大夫——专职打胎、接生和避孕,也竟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的——的机会。


    不过避孕药温苒却是通过熟识的姑娘依旧在妓院低价兜售。


    虽说是药三分毒,但身在这种地方本来就身不由己,许多姑娘染上花柳病后年纪轻轻就没了命,命都没有了还讲什么毒不毒的。


    消沉一段时日后,温苒决定每月在医馆门口举行义诊。


    义诊效果很不理想。


    首先温苒这个年纪她就不是很让人信服,其次她是个女人,而街上走动的却几乎全部是男人。


    现下是光绪十六年,年初时光绪帝大婚,西太后还政。


    光绪四年时,清廷才废除禁止汉族妇女出关的条令。


    饶是如此,今下闯关东的移民群体中男女比例也悬殊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男女授受不亲,不乏有瞧温苒是个女人想占便宜的,但往旁边一瞥,霍骁北一米九大汉立着大刀坐在温苒身边,就没人再敢上前了。


    义诊虽然效果不大好,但温苒没有放弃,并且把每月一次更改成了每旬一次,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


    但同时她也不想就这样干等着,没有病人上门她难道不会去找?


    于是温苒就在霍骁北的陪同中开始下乡四处找病人,男人们不屑叫她一个女大夫瞧,温苒就只给妇女同志们看。


    病人没钱买药,温苒就修改药方尽可能更换成更便宜更常见的草药,还教大家认识草药采药换钱,或是分发种子给大家种植。


    就这样忙活到了年根底下,温苒积攒的病例装满了五个大箱子,属于她自己的技能进度也来到了LV2。


    离开老家的第一个新年,叫大家张罗得热闹红火,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挂又一挂。


    大年夜,温苒盯着窗外的鞭炮,突然眼睛一亮。


    年夜饭几家摆了一桌,郭朝宗、郭晨和董文斌脸皮相当厚地挤了过来,硬是要一起凑热闹。


    但饺子上桌后,众人却惊讶地发现,“小苒她们呢?”


    温苒、霍骁北和郭朝宗、郭晨、董文斌正在骑马去进城的路上。


    除夕佳节,这几人计划搞个大的。


    是夜,江畔燃起美轮美奂的烟花。


    也是这一夜,奉天城里的烟馆一条街走水,好几间烧得只剩个空架子。


    医馆这条街街头的大烟馆侥幸没有被散落的烟花波及,却因为客人沉迷大烟不小心将蜡烛碰倒,整栋楼深陷火海。


    办完事回村路上,温苒向他们确认:“没有伤到无辜百姓吧?”


    董文斌累瘫在了马背上,“绝对没有!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吃年夜饭,我找小乞丐们走街串巷地喊几嗓子,就都出来看热闹了。”


    也是因为看热闹的人太多堵了路,救火队接到信后赶来却根本没办法进去,才叫整条街都烧起来。


    温苒当时就在某个烟馆对面给一个患病的姑娘的看病,是以清楚得看到了大火燃烧起来吞没一切的震撼画面。


    董文斌咧着嘴得意地笑,“咱这是把奉天城的大烟馆一网打尽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开!”


    听见这话,郭朝宗脸上的笑意消散,“你小子想多了,烟馆烧了不会重新盖?这条街毁了还可以去别的街买铺面照样开!”


    这个东西利润巨大,而且根本不缺回头客,只要沾上神仙来了也没办法救,不流血是赶不走消不灭的,又岂是区区一场火能做到的?


    温苒叫郭朝宗这话讲得喜悦之色荡然无存,她靠在霍骁北怀里唉声叹气,原本只是计划出口恶气就算了,没想到这口气太长根本出不完。


    年后各种店铺重新开张,温苒去巡抚府把脉,见到她荣秀就一脸庆幸和她道:“还好山长小姐家的烟馆着了大火,最近他们父女都没来上门拜访。你不晓得先前她一直和我打听大哥的喜好,山长先生还和我父亲透露有意让山长小姐和大哥结亲呢!”


    温做好事不留名苒默默微笑,深藏功与名。


    “怪不得刚才把脉时没见到你大哥。”


    荣秀捂着嘴笑,“大哥这把年纪了还没成亲是在等我表姐,表姐还有半年出丧,父亲叫大哥提前去我去外祖家,好避开奉天这里的事情。”


    还没出正月,奉天城里的大烟馆就又死灰复燃,重新开门迎客。


    因为有段时间没办法过瘾,有好些吸大发了,走在路上一头栽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清早开张,温一荣照例先去喊来官兵抬人,才进屋里吃饭。


    上午饭馆一向没什么客人,温苒和霍骁北占了张桌子,面对面盘账。


    温苒的医馆盈余富足,其中的收入大头是给大户人家看病的赏钱,主要支出是采买草药外加义诊免费送药。


    不枉她辛苦下乡义诊,这些日子来医馆看病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当然依旧是妇女儿童居多。


    霍骁北那边的帐就很惨不忍睹。


    温苒伸长脖子瞅了眼,“我就说你不该答应让那些人记账的。”


    有钱的客人哪会记账?没钱的客人吃白饭也要记账,又哪能指望他们会主动还账?


    而且这样一来,愿意掏钱的见有人白吃白喝,心里能平衡吗?


    满屋子辛勤擦桌的温一茂小声插嘴,“那也不能怪北哥,奉天城里那么多爷,今天来个那拉氏明天来个觉罗氏,咱们小老百姓哪得罪的起?”


    人家说起来都是爷呢,这盛京里头旗人们就是比普通老百姓‘高贵’。


    温苒嘴角抽搐,这帮人也就只能在她们这些小老百姓面前充充大爷了,其实那兜里两面光。


    温苒合上账本,抬头活动脖颈,“你这个饭馆自从开起来不说赚钱净往里搭钱了,郭朝宗他们镖局上个月的饭钱结了没?”


    霍骁北放下笔给她按摩,还没张口就听温一茂幽幽出声:“我和小凯上次走镖的工钱都没结呢,那可是我要存下来娶媳妇儿的钱。”


    温苒:“……”


    真行,就她们医馆一根独苗苗赚钱。


    随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来医馆看病,仁心医馆每旬义诊的名声也广传四方,相应的就是更多的老百姓光顾医馆。


    而但凡到了温苒手上的病人,就没有她治不好的。


    不知不觉温苒女神医的名头,也随着仁心医馆义诊的名声越传越广。


    仁心医馆生意红火,医馆的主人还有个心善的神医名声,不止老百姓们认准仁心医馆看诊免费药价低廉还药到病除,富贵人家也更加青睐这样一个医术高超心肠仁慈的大夫。


    然而奉天城就这么大,病人都奔着仁心医馆去了,其他医馆门庭冷落,自然会对抢了他们生意的仁心医馆和女神医产生了种种不满。


    “身为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却抛头露面和不知凡几的男子接触,如此不安分,若我是她相公我定要休了她!”


    一墙之隔的饭馆里,某张桌上的客人义愤填膺地落下这样一番话后,得意洋洋地等待喝彩。


    然而许久过去了,他却只看到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戏谑。


    同桌指了指他身后,那客人茫然地转过头,一排凶神恶煞的大汉就这样闯入了视线中。


    最后的结果是,这位客人被霍骁北狠揍一顿,鼻青脸肿地送了官,谁叫他吃饭不给钱?


    然而这样的事情不是霍骁北揍个人就能解决的,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心里未尝不是赞同那番话的。


    出了这件事,霍骁北就把饭馆交给温一荣,他则是去隔壁医馆扎了根,来一个说闲话的就丢一个。


    温苒看着都累人。


    比较出乎她预料的是,那些说闲话的人当中不乏许多真是来看病的病人。


    这些人明明占了天大的便宜还非要说她的不是,温苒又不是包子捏的,直接放话要么原价给钱然后滚,要么不给钱就报官。


    在有心人的搅和下,温苒的


    名声从一派向好变成了好坏参半,然而让某些人失望的是来看病的百姓依旧只多不少。


    老百姓也不是傻子,温苒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她看病还不要钱,她才像个傻子。


    饭桌上,最近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温苒的医馆展开。


    温一茂气呼呼说着他上街听来的闲话,“吃着你开的药,还要说你的难听话,端着碗呢就骂娘,不知道好歹!”


    温一荣桌下头踢了他一脚叫他闭嘴,那些难听话自己听就算了说出来干什么?


    霍骁北给温苒夹菜,“你打算怎么做?”


    郭朝宗连忙咽下饭菜,积极开口:“实在不行我干回黑老鸹,带兄弟们砸几个医馆他们就老实了?”


    这满大街的闲话真当他们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不就是那些黑心医馆联合弄的把戏?


    霍骁北睨他一眼,“你真这样做才会坏事。”


    郭朝宗拍桌子,“那你说怎么办?不能堵住大街上人的嘴,还不能堵源头吗?”


    郭晨拽了拽自家少爷,“大哥你先别着急,听听温娘子怎么说。”


    温苒还真有办法,“过两天是下旬的义诊,到时候你让镖局的兄弟们都别出门,等我安排就是。”


    郭朝宗撇撇嘴,嘴里哼哼唧唧发笑,“要我们镖局兄弟等安排,看来你也觉得我的办法不错,放心,到时候我肯定给你收拾得妥妥的!”


    霍骁北徐徐道:“你想多了,我娘子没你那么蠢。”


    郭朝宗:“……”


    第48章 第48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义诊当天,温苒把地方安排在医馆门口的街面上,一字摆开十来张桌子。


    郭朝宗抱臂倚在门口,看着台阶下调整桌子位置的霍骁北,“你家娘子弄这么多桌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以为她摆出桌子,那些看不上她女人身份的老古板们会主动过来?”


    霍骁北头也不抬,“我娘子不像你这样蠢。”


    郭朝宗:“……”


    他还就不信了,非得看看温苒那小脑袋瓜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大清早街上多是去工厂做工的人们,路过医馆时停下来飞快看一眼,便耽误不得行色匆匆地离开。


    间或有零星的瘾君子和刚从妓院出来的嫖客们打着哈欠经过,施舍个眼神后慢吞吞往家去。


    温苒来到医馆门口,郭朝宗回头,温苒给他个嫌弃的眼神让他别挡路。


    郭朝宗憋着气让开。


    行,你们两口子就可着欺负我一个吧!


    温苒迈出医馆大门,霍骁北走到台阶上握住她的手,带她来到中间的医案前。


    瞧见这一幕,郭朝宗嘴角抽搐。


    他就不懂了,霍骁北这么老大一只往饭馆门口一站连身经百战要饭的大黑狗都吓得打哆嗦,怎么到温苒这小娘子面前就这么……


    怎么这么黏糊糊的呢?


    郭朝宗挑了个不太准确的形容词。


    正在腹诽着,郭朝宗就见碰头说话的两口子扭头看过来,他顿时心虚地挪开眼神看东看西。


    温苒看向他身后,“二哥你不过来在那里干站着躲太阳呢?”


    温一茂抱着比他眼睛还高的两箱脉案,哼哧哼哧绕过郭朝宗下来,“那不是有人挡路吗?”


    霍骁北缓缓收回视线,神色冷下来。


    不是他的错觉,郭朝宗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温苒发呆。


    从温一茂手里接过箱子,霍骁北拿出笔墨纸砚摆在温苒面前。


    说来温苒也有很长时间没写过毛笔字了,她拿起毛笔蘸好墨,提气落笔,一气呵成几张大字。


    字迹飘逸灵动,还行吧,没有丑到丢脸的地步。


    温苒正欣赏着自己的大字,就听身侧温一茂语气憨厚:“小妹你啥时候会写大字了?”


    温苒:“……”


    霍骁北替她解释:“最近练的。”


    不等温一茂回应,霍骁北很快又说:“麻烦二哥去叫镖局的兄弟们过来,记得带上开张时用的铜锣大鼓。”


    温一茂放下东西,“哎,我马上去!”


    他一走,温苒就长出一口气,可吓死人了。


    镖局兄弟们过来,温苒把大字分发给他们,让他们结队给各个医馆送去,骑上马敲着锣阵仗越大越好。


    一旁郭朝宗眼睛都看直了,郭晨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少爷,虽然咱们当了一段时间土匪,但你不能真把自己当土匪了,你现在遇事就喊打打杀杀,都懒得动脑子了。”


    郭朝宗看着热热闹闹去送字的兄弟们,抬手抹了把脸,神情复杂地低声喃喃:“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两口子都不是啥好人。”


    郭晨:“……”


    行,这是一点没听进去。


    随着送字的队伍散入奉天城的大街小巷,热闹的锣鼓声打破清晨的宁静。


    董文斌叩响回春堂的大门,小伙计腿脚麻利地到门口来,一看这几位人高马大脸色正常就不像病人,再一瞅手里不是拿着锤就是拎着锣,这是干啥来了?送感谢也没看到有匾啊?


    董文斌拱手抱拳,“劳烦小友禀告你师父,我代仁心医馆的温神医前来送字。”


    他微笑着,掌心托起一卷纸轴,反手向下手臂轻轻一抖,一张‘医者仁心’的大字就舒展开来。


    敲锣声一路吸引了许多百姓,此时聚集在回春堂前的街道上。


    董文斌转身,将大字同样展示给围观群众,“诸位,今日是仁心医馆温大夫举办义诊的日子,听闻咱们奉天城里的大夫们皆是医者仁心,便请我等前来做邀,日后每月的月底会轮流在各医馆门口举行义诊!”


    董文斌高声道:“温神医医术高明慈悲为怀,奉天城的大夫们医者仁心,咱们老百姓有福了!”


    “温神医大义!”


    “温神医是个大好人啊!”


    底下群众们赞扬声不断。


    医馆打杂的小伙计叫这阵势吓得,屁滚尿流地去找老大夫了。


    前头动静那么大,老大夫早就知晓发生了什么,气得脸色铁青胡子发颤,“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她一个小小女子倒是好手段!”


    徒弟忧心忡忡,“那咱去吗?”


    去了多膈应人啊?


    号召奉天城的大夫每月举办义诊,这样意义非凡的大事好事大好事,竟是要由她温苒区区一介女子牵头?


    简直岂有此理?!


    老大夫一个激动拽掉缕胡子,抖着手用力点着仁心医馆的方向,吼中气十足地大吼:“去!为何不去?我行医数十年,治好的病人比她吃的盐还多,她凭甚说老头子没有仁心医德?!”


    徒弟诺诺不敢言,得,瞧这老头是气大发了。


    得到应许后,董文斌风风火火地朝着下一家医馆前去。


    仁心医馆的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


    瞧见那一字排开的医案,众人不禁猜测,难道是有其他大夫也来义诊?


    “温大夫,听说您要请别家医馆的大夫们一起来给咱免费治病?不是我多嘴,您请不来!”


    说话的男子抄着两手,佝偻着腰撇嘴摇头,一副惋惜同情的神色。


    旁边有声音附和:“温大夫您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以为这所有人都跟您一样好心,不嫌脏不嫌累地愿意给我们这些泥腿子治病。”


    “不是我说他们敢来我还不敢叫他们治呢,嗨你们是不知道,我爹上了年纪以后腿脚不好,一到阴天雨天就不舒服,前头几年我都跟杏林医馆买膏药贴,好家伙一贴五十文管两天,一个冬天就得花出去四个银元,我爹的病还越来越严重!”


    “嚯!这不是庸医吗?”


    “谁说不是呢?这不上一年我带我爹来温大夫这边瞧了瞧,一月扎一次针,平时贴膏药,那药贴才八文一贴,今年还没出正月呢就能出来走动了。”


    众人听了,那夸奖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朝着温苒涌过来。


    恩将仇报的终于是少数,许多人都切身从温苒那里得到了实惠,即便做不到回馈什么,也不会对她恶语相向。


    对最近这阵子外头传的闲话,众人都在心里嗤之以鼻。


    那些人都说啥屁话呢?没有温大夫抛头露面他们上哪儿再找不花钱就能治好病的医馆去?


    “温大夫,您可别听那些烂心肝子的人胡咧咧,您这是悬壶济世,您是有大本事大功德的人!”


    大家纷纷出言安慰,唯恐温苒会因为那些话起了关掉医馆的心思。


    就在这种病患无比和谐的场面中,今天的主人公们来了。


    回春堂、济世堂、慈和馆……


    奉天城里其他医馆的大夫们竟然出现了?竟然都来了?


    场上


    热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珠子,看那几位大夫上前和温苒寒暄。


    回春堂的老大夫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话来:“久闻温神医盛名,温神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还心怀大慈悲,实在让老朽等人汗颜!”


    温苒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她送字给诸位大夫是在递台阶,然而来不来却由不得这些人选择。


    不来,好,这医者仁心的大字董文斌就会收回来。


    ——譬如济世堂的老大夫,就没有妙手堂的老大夫沉得住气,看到大字后直接抡起大扫帚赶人。


    然后董文斌带着大字转身就走,走就走,他还故意嚎着嗓门说济世堂不参加义诊,这给老大夫气的。


    反之来了,就意味着答应参加每月的义诊,意味着认同了温苒的地位,意味着他们‘接纳’了温苒。


    或者说,是他们主动加入了温苒牵头组织的奉天医馆的团体。


    也无怪乎所有到场的大夫来是来了,脸色都不大好。


    谁让他们是被逼的?


    所幸这些大夫没有把情绪带到看诊中,甚至还因为想压温苒一头在潜在客户们跟前出出风头,一个个都把看家本事拿了出来。


    义诊过于受欢迎,为此温苒还将日期延长了两天。


    这几天里,附近几条街上的人流量异常火爆。


    饭馆趁机推出快餐盒饭狠赚了一笔,镖局被温苒出钱雇佣维护秩序,所有人的钱包都鼓了起来。


    忙完了义诊,温苒连轴转去给有钱的大客户们看诊。


    荣秀留下温苒说话,“你组织奉天的医馆举办义诊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还打算去看看呢,但父亲母亲说你们那里人太多,我便是去了也见不到你的面。”


    她由衷地赞叹:“温苒,你可真厉害!”


    温苒摇头,“厉害的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热闹。”


    再说这种事情热闹是热闹,充实是充实,但也是真累。


    温苒积攒了一堆的病例脉案还没看呢,而且接下来她打算去拜访奉天城其他医馆的大夫,某些大夫的绝活她可是很感兴趣的。


    说了她那么多坏话,她拿点儿东西不过分吧?


    每月的义诊轮流在各家医馆举办,虽比不上第一次时的大场面,但也次次都很热闹。


    进到年根底下时,本该在慈和馆举办的义诊却因为其单方面退出而宣布延迟。


    却在原定的义诊当天,慈和馆宣布举办神医大赛。


    温苒拿着一份报纸,皱着眉小声读出声:“慈和馆将于十二月二十六于东都大烟馆西街口举办神医大赛,专治疑难杂症,欢迎诸位赏光。”


    真新鲜,在大烟馆旁边办神医大赛。


    怎么?是刚治好就不想活了吗?


    第49章 第49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慈和馆举办神医大赛的新闻登报后,一时间许多医馆都派人来仁心医馆询问,咱们这个月的义诊还要不要办?


    当然要办!


    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这一年最后一次义诊必须要安稳落地。


    为期三天的义诊比以往冷清不少,怎么说这个活动办了一年,整个奉天城再多的病人也禁不住这么治下去。


    再者神医大赛到底是个新鲜玩意,据说慈和馆还免费给围观群众发放药丸膏贴。


    “不止呢!”


    回村的骡车上,周凯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他看到的热闹,“听说报名的病人全程治疗不收钱,药费也不收,报名的大夫每治好一个病人都能得一枚银元!”


    虽说这个大赛就在街口举办,但温苒忙着整理病历脉案,真是不怎么了解。


    “治好一个病人发一块银元,慈和馆这么大方?”


    温苒依稀记得,这个医馆的老大夫的儿子是赌场常客,是以这家医馆的费用在奉天城里是最高的。


    不过慈和医馆的客户群体是富贵人家的男子,主打产品是壮阳药,祖传的手艺就是治男科病,所以才供养得起一个赌鬼。


    在奉天过的第二个新年,这一年饭馆和医馆生意红火,地里的庄稼大丰收,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光绪十七年,1891年平稳到来。


    开年的第一次义诊,有两家医馆没到场。


    第二次义诊,又少了一家。


    等到端午节前的义诊,只剩下仁心医馆、妙手堂、回春堂和仁春馆四家。


    傻子也晓得这里头有事。


    回春堂的老大夫慢悠悠捋着胡子,“温娘子你应当不晓得,慈和馆的老东西派人来请我们去神医大赛坐镇,我们都没答应。”


    脾气暴躁的妙手堂老大夫开口就骂:“狗屁大赛,沽名钓誉哗众取宠!有那闲工夫不如老老实实坐下来治几个病人攒攒功德,否则下辈子还得贪上个好赌的败家子儿!”


    温苒笑盈盈道:“我自是明白三位师父品德高尚不慕名利仁心在怀重情重义。”


    三个老头子瞪着眼珠子一脸惊恐,“你这丫头你好好说话!”


    温苒:“……”


    总之,三位都是大好人。


    不晓得奉天城吹了哪股怪风,自义诊和神医大赛后,又有几间医馆联合教堂定期免费为儿童医治。


    说来都是免费,但和温苒牵头的义诊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看诊都是免费,可后续买药的钱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温苒的仁心医馆药价最便宜,整个奉天城没有比这里更便宜更管用的,但这只是一家小小的医馆,产能严重不足。


    其次是还在参加义诊的另外三家医馆,也和温苒一样琢磨起了价格更便宜的药方,四家时常互通有无。


    而其他家医馆虽比先前略有降价,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依旧难以负担。


    种种因素对比下,还是每个月的义诊热度最高。


    光绪十六年时,朝廷兴办铁路,预备在两京之间修建铁路便于连通。


    铁路的修建为奉天城提供了大量工作岗位。


    七月底,一场大桥坍塌事故让轰轰烈烈的修路行动不得不暂停下来。


    数百名修路工人被坍塌的大桥压在下面,奉天官府安排官兵救援,并征召全城大夫前去现场救人。


    温苒自然当仁不让地名列其中,她拎上药箱,带着三个助手,在霍骁北的陪同下到达官府,和三位老友汇合后,由官兵带领前往坍塌现场。


    妙手堂老大夫坐在自家马车上,徒弟徒孙们随行,他忧心忡忡:“听说已经埋了一宿,大桥的中段全部断裂,里面的工人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回春堂老大夫叹气,“咱们这么多大夫呢,我把我徒弟们都带过来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官兵正在试图清理出一条直达桥底的通道,期间遇到的病人都搬出来挪到空地上。


    温苒和大夫们下了车,一看这情况眉头皱得死死的。


    又有一队官兵送来病人,温苒上前查看,“没救了。”


    她转头厉声道:“若是发现时就被压在石头下,人和石头都不可挪动,你们上官没有叮嘱过吗?”


    坍塌事故毫无疑问会造成重压伤,这种伤势最忌盲目挪动。


    另外三位老大夫跟上来,异口同声呵斥:“简直胡闹!”


    官兵们忙了一宿没合眼,好心救个人还被劈头盖脸一顿训,丢下人当即抽出刀来怒道:“什么人也敢在这里闹事?阻挠官府办事当心我一刀砍了你们!”


    官兵举起刀就往前砍,结果一下、两下……胳膊根本动不了。


    他脸上胀红,愤怒地抬起头,“你给老子松手!”


    霍骁北捏着他手臂,面无表情道:“她们是巡抚大人请来的大夫,阻挠巡抚大人办事,当心你一家老小的脑袋。”


    一听是巡抚大人的人,盛怒的官兵仿佛兜头被浇下一桶凉水,赶忙道歉认错,带温苒她们去桥下救人。


    温苒先给大家分成四个人一组,一人抓药一人熬药两人救治,若有拿不准的就来喊她和三位老大夫。


    这场救援持续了足足五天,许多工人后续被发现


    时已经没有了气息,尸体在高温下发热发臭。


    这些工人几乎全是闯关东的青壮男子,在奉天城无家无口,许多人死后连姓名都无法被人知晓,官府的抚恤金也无处发放。


    忙活了大半个月,温苒终于有时间歇一歇,瘫在饭馆柜台后面,看霍骁北记单记账。


    饭馆的客人们聊的都是奉天城最时新最热门的话题,而当下最热最新的自然离不开大桥坍塌事故。


    “上次修桥是包给了美国人,结果你瞧死了这么多工人,我听说盛京将军已经上了奏折给老佛爷,打算把接下来的铁路挪给倭国人修建。”


    温苒捧着热乎乎的茶水抿了一口,真是哪里都有倭国人。


    那什么慈和馆办的神医大赛,别以为她不晓得,其实背后出钱的就是东都烟馆的倭国人。


    抽完大烟接着吃壮阳药,还有倭国的艺妓助兴,真是嫌活得太长了。


    后续温苒从荣秀那里听说,朝廷最后答应把奉天路段的铁路外包给倭国人,但紧接着大桥动工没多久就又塌了。


    所幸这次受伤的工人不多。


    光绪十八年,1892年,慈和医馆的神医大赛停办。


    四家医馆私下办的医术交流会上——


    妙手堂的老大夫长叹一声,似是在惋惜,“他那个儿子没救了,光赌钱不算还染上了大烟,背着他爹偷了慈和医馆的地契和祖上的医书药方。”


    回春堂的老大夫骂道:“要是我儿子我早叫他去地底下跪祖宗了!”


    仁春馆的老大夫摇着头,“昨儿我去瞧了瞧,出气多进气少他也就这几天了。我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家儿子,他儿子犯了大烟瘾,拽着他女儿就往烟馆跑,我也是不落忍,舍了他家几个大钱。”


    回春堂老大夫冷哼,“你傻好人,当心那家子讹上你!”


    温苒沉默地听着,手指敲着桌面皱起了眉。


    “慈和馆的医书和药方,莫非是卖给了倭国人?”


    仁春馆的老大夫点头,“是这样,卖给了东都烟馆。”


    温苒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就应验了。


    转年城里陆续又有几家医馆遇到麻烦,不是治死病人就是家里人染上大烟,亦或是徒弟们另起炉灶争牌匾,总之各有问题。


    这一年荣秀的大哥成亲,荣秀也在父母的安排下和相看好的男子定亲。


    据说对方是江浙人士,家族在南方很有权势,预备近两年去国外留学,对方家里想让荣秀尽快嫁过去。


    再来巡抚府,荣秀一脸不舍,“年后父亲就动身前往南方就任湖广总督,我与母亲也要一同离开。温苒,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光绪二十年,郑巡抚一家离开了奉天。


    朝中有人好办事,靠山在的时候一切顺利觉不出什么,靠山一走麻烦就找了上来。


    郭朝宗的镖局最先被发难。


    有人报官,称郭朝宗就是最近几年销声匿迹的马贼黑老鸹。


    得亏霍骁北有先见之明,这几年靠着郑巡抚的关系在官府里结交了不少人脉。


    这次有人通风报信,郭朝宗才能带着兄弟们全身而退。


    紧接着就是霍骁北的饭馆,不晓得那些旗人们错了哪根筋,结伴组团来饭馆白吃白喝,吃完喝完嘴一抹,撂下句‘记账’就大摇大摆昂首阔步地离开。


    医馆暂时没出大问题,毕竟像温苒这样医术高超的好大夫难找,且她还有个好名声。


    但也有几家大户人家不再喊温苒过去把脉。


    镖局关门倒闭,饭馆难以为继,医馆丢了大客户。


    流年不利啊这是!


    温苒掐指一算,然后惊了。


    光绪二十年,按照天干地支来算是甲午年,也就是公元1994年!


    坏了坏了!


    这几年醉心医术,身边人讲起来也都是说年号加年份,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温苒在饭馆大堂找到霍骁北,强自镇定道:“咱们该走了!”


    她急慌慌过来,让客人以为发生了什么,都把眼睛转过去盯着夫妻俩。


    霍骁北安抚地握上她的手,“我们回房间说。”


    两人离开大堂,进了后院属于两人的房间。


    关门上锁,霍骁北带温苒坐到炕沿上,他站在她身前握着她的肩膀弯下腰同她平视,“离家几年,我们也该回去看看了。”


    温苒飞快点头,“我们得快点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一旦战争爆发,且交战失利的情况下,清廷一定会封锁出关道路,并在奉天大肆征兵。


    霍骁北行动迅速,半个月的时间关掉饭馆,并把院子转手。


    是亏是赚他和温苒也不在乎,系统背包里那么多物资,饭馆几乎做的是无本的买卖。


    医馆需要处理的事情繁杂,暂时则没办法出手。


    两人抽空回了趟村子,把离开奉天的想法告诉大家。


    这么些年过去,当初逃难的一行人在奉天都攒下不少家底,再回老家算是衣锦还乡,这可是大喜事。


    按理说应该没人会拒绝,但宋守言坚决不答应。


    “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回林庄儿村!”


    “当初好不容易才离开那里,还回去做什么?”


    “那一村子人都不是啥好东西,你穷人家笑你穷,你有钱了人家也不会奉承你只会盯着你兜里使算计呢!”


    “还有骁北,骁北在出来前可是地主家的长工,签了契的!他一走这么多年不见人影,你看等他露面以后他爹饶不饶得了他?地主老爷饶不饶得了他?”


    一番话疾言厉色,给温老汉说沉默了,给所有人也说沉默了。


    温苒心思活络起来,“要不,我们去上海吧?”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企图和大家眼神接触。


    温老汉抿了抿嘴,蹭蹭背过身去,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


    温苒:“……”


    温苒没好气道:“那反正奉天是待不下去了,不回老家也得去别的地方。你们是不晓得旗人老爷们天天来饭馆白吃白喝才几个月就赔了不少钱,还有我的医馆也快开不下去了。”


    温老汉闷声闷气,“那要不回村种地吧,正好把铺子卖了买田。”


    温苒:“……”


    这老头儿真是油盐不进。


    饭馆关张以后,林长福父子和温一荣兄弟三个在城里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得不回村子。


    村子里郭朝宗没有重拾旧业干他土匪的老本行,而是解散了兄弟,在村里游手好闲吃老本,每天带着郭晨和董文斌来温家蹭吃蹭喝。


    温苒和霍骁北还要回城处理医馆的事情,离开前,郭朝宗神神秘秘凑上来,“最近这阵子有倭国人来咱们村打探消息。”


    温苒狐疑,“难道他们看中了咱们村子,想买下来建厂?”


    说来,倭国人早就向郑巡抚承诺办厂,这都几年了工厂没见办一座,倒是大烟馆和妓院开了一间又一间。


    郭朝宗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抄手弓背,一副朴实憨厚的老百姓架势,“对了,咱啥时候去上海,记得带上我们三个。”


    这次回城只有温苒和霍骁北两个人。


    骡车哒哒行驶在路上,温苒回想着郭朝宗的话,心情阴云密布。


    进城后,温苒加快速度,把病人移交给另外三个医馆,并宣布不再接诊。


    医馆关张还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许多经她手治好的病人都陆续过来道别,表达不舍。


    霍骁北对外表示,她们离乡几年决定回老家,对此大家也不好再挽留。


    温苒像有根弦绷在脑子里,直到医馆的铺子正式出手,这根弦才松下来。


    周三娘三人自然选择跟着温苒不动摇,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就上了回村的骡


    车。


    出了城门,温苒心中压着的大石头终于搬开。


    霍骁北赶车,温苒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同他絮叨。


    “这次说什么也要说服爷爷答应去上海,爷爷交给我攻克,其他人都交给你。”


    霍骁北:“这次最好一步到位。”


    不能再像奉天这里一样,回头到上海定居,没几年又跟他们讲要去国外,别人不提温老汉是指定不会同意的。


    不论上海还是奉天,至少都是自己国家的地盘,有相似的文化背景,语言也相同,而去国外可就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世界了。


    温苒心烦意乱,胡乱揪着他的衣角,“可我还没想好到国外以后怎么安定下来。”


    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不要讲说服其他人。


    温苒小声嘟囔:“而且我们攒的钱也不够买小岛,或者我们不去美国和澳洲,去南美,那边虽然乱但有些地区还是华人更多。”


    霍骁北捏了捏她的脸颊,“去哪里现在还不重要,说服他们才是大问题。”


    温苒:“……”


    车子经过土坑一阵颠簸,温苒没稳住,直直撞上霍骁北的胸口,给她撞得眼冒金星。


    “气死了!在自己的地盘都被洋人欺负得那么惨,到了他们的地盘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温苒抱怨的话不停,霍骁北含笑听着,“洋人的地盘洋人才有人权。”


    听到这话,温苒忽然神情顿住,缓缓歪了歪脑袋,双眼渐渐亮起。


    她一手握拳锤向掌心,“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温苒蹭一下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霍骁北。


    霍骁北正色,“我脸上有东西?”


    温苒眨巴眨巴眼睛,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口。


    霍骁北:“……”


    温苒抓着他胳膊晃了晃,嗓音又软又甜,“霍骁北~”


    霍骁北:“你好好说话。”


    温苒两只胳膊扒着他脖子,够到他耳旁,小声一顿叭叭她的天才想法。


    五月里的傍晚,残阳如血。


    温苒说完,期待地望着霍骁北。


    霍骁北没说不,也没说答应,“我觉得郭朝宗更合适。”


    温苒眨眼,“郭朝宗和郭晨都在美国留过学,万一有人认出他们来怎么办?”


    是的,这俩人原先还去国外留过学,排华法案之后才回国。


    霍骁北沉默片刻,“我考虑考虑。”


    温苒大眼睛盯着他半天,吧唧又是一口亲上去,“那你好好考虑哦。”


    霍骁北:“……”


    骡车出城后速度加快,奉天城外大片荒郊野岭,也许不知何时就蹦出来一只野狍子。


    路边的草丛一阵晃动,温苒正奇怪这次是什么动物时,身旁霍骁北突然身体紧绷,“都抓紧车架!”


    他一手抓紧车子,低头叮嘱温苒:“抱紧了。”


    接着他扬鞭抽向骡子,系统出品的骡车这时显现出它的与众不同来,骡子扬起前蹄开始撒丫子狂奔,像阵风一样在车道上掠过。


    温苒抱着霍骁北的腰身,紧紧缩在他怀里,一边不忘关心好姐妹,“三娘——小菊——香梅——都抓紧了!不要怕!”


    狂风送来了三娘的回信:“我们不怕!”


    跟着温苒这些年她们姐几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场面才不放在眼里。


    就连胆子最小的钱小菊,这么多年历练下来也一身的腱子肉,拳脚功夫摆出来不但唬人还能揍人。


    于是埋伏在此的一众土匪,冲出草丛后只看到一道黑影掠过,然后吃了一嘴的尘土。


    领头的发话:“上马!追!”


    然而他们骑着寻常的马,却要去追根本不寻常的骡子,结果自然是追不上的。


    骡车换了小道,直接绕到村尾。


    这时节一家子老小都在田里忙活,瞅见自家的骡车仓皇路过,一个个都扛着锄头铁锹飞快跟上去。


    温老汉:“这是咋了?是不是半路遇到土匪了?”


    温苒脑袋还晕着,语无伦次回道:“刀、追、有人快去……”


    霍骁北替她翻译,“有土匪拦路,还在后面追,都去拿刀。”


    大家撒丫子就往家里跑,温一荣抱来大刀,也一并喊来郭朝宗三个。


    郭朝宗随口关心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不会是倭国人搞得鬼吧?”


    温苒晕成浆糊的脑子瞬间清明过来,“很有可能啊!”


    之前不就有医馆着了这帮倭国人的道吗?


    不过那些手段都比较低级,就可着黄赌毒算计人。


    温苒这边早先就叮嘱过这三样不能沾,镖局人多具体情况不清楚,至少和温苒亲近的人都令行禁止。


    大概就因为如此对方才会束手无策另辟蹊径。


    难不成先前镖局和饭馆背后就是倭国人搞的鬼?


    而医馆对方还没来得及出手,温苒就自己以迅雷之速解决了。


    这不,才出此下策让土匪劫路?


    当然也有可能是温苒想多了,不过在这件事上在当前这个情况下,她认为多想是非常合适的。


    这就是现成的说服爷爷的理由啊!


    再不走咱们都要着倭国人的算计了!


    二十来人手持大刀,仿佛又找回了先前逃难路上的气势,并一致决定反攻。


    于是等土匪骑着马哼哧哼哧追上来,还没进村呢就给绳子绊下了马,还没来得及出声呢,就彻底出不了声了。


    缴获的大刀和马匹都搁进了空房子里,众人洗洗漱漱一番,捧着饭碗挤到一个房间里边吃边说。


    温苒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霍骁北,这次主要由他发挥。


    霍骁北先给这次土匪劫路定了性,“是倭国人派来的,想杀了我们抢医书和药方。”


    叮叮两声,温老三两口子手里的筷子砸进饭碗。


    陈六娘一把抱住女儿,红着眼眶看向温老汉,“爹!您就答应小苒吧,咱在这边待不下去了,再不走命都要没了啊!”


    温苒:“?!”


    她娘,给力!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为沙麻金那窝土匪所逼而不得不远走他乡的时候,众人胸中都憋着一团火气,怎么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就这么难啊?


    温老汉挺直的腰背缓缓佝偻下来,“唉!走吧!”


    第50章 第50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2……


    温老汉答应了离开奉天,但是接下来去哪里又成了问题。


    宋守言叼着烟斗,“我看上海就不错。”


    林长福小声道:“郑大人现在是湖广总督,要不咱去那边?”


    温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又唯恐她说出来会吓到大家。


    好吧,是一定会吓到。


    霍骁北说得对,这件事不能拖,就得速战速决。


    就在温苒考虑该如何说服大家答应去国外时,温老汉病了。


    他这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幸而这几年吃得好过得舒心,又有温苒帮他调养才稍稍补回了点,不然这次的病真是算得上凶险。


    温老汉这是心病,好得反反复复,人也迅速消瘦下来。


    华国老百姓千百年来追求的就是个安居乐业,可现在好不容在奉天安定了几年,转眼城里的营生就被逼关张,乡下乡下也不安定土匪都嚣张地杀上门来了,这叫什么世道啊?


    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有致一同地不再提起离开奉天的事情。


    过了六月,进入七月,战争爆发。


    这下子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随着清廷战争失利,倭国侵入半岛,一场又一场交战都以失败告终,征兵的告示也下发到了许州村。


    温老汉奇迹般地恢复过来,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老大,带上你兄弟和一荣一茂他们,你们进山!”


    他老头子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他只知道灾荒的时候朝廷任他们自生自灭,土匪来了官府也不作为,他们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皇帝大婚还要把他们扒皮抽筋剁骨吸髓地去讲究排场!


    便是他们老百姓都苦到这个地步了,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还要被洋人欺压!


    凭什么?


    凭什么?!


    听闻前线战场上老百姓拼死拼活杀敌,享受供奉脑满肠肥的一个个官员将领却不等


    洋人打过来就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情况,让他怎么能愿意把儿子孙子送上战场?那是叫他们去送死!


    宋守言神情沉郁,“不!咱们都进山!等躲过这阵风头就立马去上海!”


    奉天城周遭的兵力多半被抽调到前线,这附近土匪可不老少,万一趁官府驻防空虚大肆劫掠可就糟了!


    这事得通知一下村子里的人,让他们也做好准备。


    接下来整个村子开始了陆陆续续的搬家,因为不晓得要在山上待多久,就几乎把家当都收拾上了。


    温苒时常进山采药,霍骁北为了过夜方便,就在山里盖了间屋子,这时恰好能派上用场。


    夜里大家围着火炉吃涮肉,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唉!


    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山上待了半个月,温苒琢磨着是时候漏点风声了。


    她和霍骁北堵上郭朝宗和郭晨,带到小屋外头的树林子里,开门见山道:“国内要乱了,我们想去国外。”


    郭朝宗:“???”


    怎么每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但连在一起就不懂了呢?


    郭朝宗眼神茫然,“你说啥?”


    郭晨用同样茫然的语气回答他:“他们想出国。”


    郭朝宗听懂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还是那副茫然的表情,“出国干啥?留学?你们手里的钱够吗?”


    温苒拍拍屁股坐在树墩子上,“不是留学,我想带大家去国外定居。”


    郭朝宗:“?!!”


    什么玩意儿?


    郭朝宗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可能,国内乱国外也不太平。我和郭晨学业未成就选择回国,就是因为美国带头通过了排华法案,在我们回国前加州的华人街区被来自北欧的移民洋工放火屠杀,据说死了一百多人。”


    这些怀着淘金抱负的华工们,就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华人在国外没有人权,这真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洋人带领呢?”


    温苒语出惊人。


    郭朝宗左看看右看看,发出嘲讽的笑声:“哪个洋人?我眼瞎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郭晨扶额,少爷这贱兮兮的样子,真不怪温娘子对他态度不好,太欠了简直!


    温苒扭着身体找到石头,捡起来朝郭朝宗丢过去,“反正不是你!”


    郭朝宗屁股往旁边一顶躲开石头,呲哇乱叫着蹦到霍骁北身后,“你快管管你娘子!我说个大实话罢了,她器量也忒小,还拿石头丢我!”


    霍骁北没回头,伸手把他从后面拽出来,“我器量也不宽。”


    闹了一番,接着说正事。


    郭晨宗两手抄着袖子蹲到树底下,离得温苒远远的。


    “上海就不错,那里租界多,租界里治安很好,我在那边也有认识的同学。咱们手头有钱,到了上海把你们俩的饭馆医馆重新张罗起来,日子怎么也不会太差。”


    想象很美好,问题是温苒和霍骁北不能留下来,系统要她们两个必须出国。


    见温苒闷闷不乐的样子,郭朝宗又道:“国外听着是比咱这边发达,实际也就那样,他们才起来几年啊,礼义廉耻都没有,底层老百姓照样过得不人不鬼的,真不如咱们自己的地盘待着舒坦。”


    温苒双手托腮,抬眸虚虚瞥了他一眼,“可我想去。”


    郭朝宗:“……”


    郭朝宗拍拍屁股站起来,“那我跟你相公商量商量,尽快想个办法。”


    郭晨疯狂给自家少爷使眼色,快看霍相公的表情都黑成啥样了?


    你说你一个外男,人温娘子一句想去你之前抗拒成啥样了转头就眼巴巴要想办法,你那点儿小心思瞒得过谁你说你?


    霍骁北嗓音发寒,“附近有种蘑菇味道不错,晚上炖鸡汤喝,郭朝宗你跟我过去采。”


    郭朝宗毫无所觉,抄着手就跟了上去,“走走走,正好跟你商量商量。”


    郭晨:“……”


    他目送自家少爷,眼底是深深的同情。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凄惨的哀叫声。


    温苒憋着笑看向郭晨,“你大哥又做什么招惹霍骁北了?”


    郭晨神情复杂,霍相公每次都对少爷留情,估计也是因为温娘子如此迟钝吧。


    晚上吃小鸡炖蘑菇贴饼子,郭朝宗顶着青肿的脸呼噜噜炫了三大盆。


    吃过晚饭,出国小组准备外出商量计划,温苒一并喊上大哥二哥小弟和三个好姐妹。


    哦,顺便拽上了林粟,不然搞得像排挤他一样。


    夜里黑漆漆的大山中,一群人或蹲或坐围在一起。


    小屋里头只剩下了年纪大的长辈们,温老汉频频瞥向门口,小声嘀咕:“小苒这是又想闹啥动静呢?”


    宋守言甩出一张扑克牌,提醒:“该你了。”


    他往后靠在棉被上,“孩子们自个的事,商量好了自然会说出来,你这么大年纪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多活几年吧。”


    温老汉:“……”


    臭小子说话真不中听!


    他愤愤地甩出一沓扑克,看我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小树林里。


    温苒打开台灯放到人群中央,“我打算带大家出国,去国外,美国。”


    裹毯子的、挪位置的、抢东西的、嘎嘣吃花生的都愣住了。


    周凯已经从半大少年长成了壮硕的年轻汉子,声音也变得粗哑低沉,“三姐你先前不还说要去上海吗?上海哪里不好,你又改主意了?”


    据他所知,五年前从林庄儿村逃难时,三姐就想去上海,可惜拗不过老爷子,才转向关外在奉天落脚。


    温苒裹着厚厚的毛毯靠在霍骁北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我认真思考过,国内很快要乱了,内有改朝换代外有洋人入侵,史书出现过一次类似的时代。”


    很少看书的一脸茫然,出现过啥啊?


    通读史书的愣了,你别说,这么一讲真的挺像!


    闲着没事就看书的温一荣皱起眉,“除非乱到眼前,打仗打到了门口,否则爷爷是不会同意的。”


    还是那句话,从直隶到奉天,再从奉天到上海,这好歹是在自己国家的地盘转悠,出国还是出国定居对老百姓来说无异于改天换地。


    比起出国,即便国内再乱,温老汉恐怕死也愿意死在自己国家的地盘上。


    温苒眼巴巴看着大哥,“这不就需要大家一起努力了吗?”


    “大哥你负责说服大伯大伯娘,二哥你负责二伯二伯娘,小凯你和宋叔负责爷爷。”


    “三娘,香梅,还有小菊,你们呢?”


    她望着好姐妹。


    周三娘沉稳地点了点头,“我们说好的,不管到哪里都一起去。”


    温苒最后看向林粟,林粟主动说道:“我回去就告诉我爹。”


    安排好第一个任务,温苒接着发第二个任务,“出国肯定要学人家的语言,至少常用的几千句要说得清楚还能听明白。”


    可惜了,早知道把系统背包里的收录机拿出来。


    这天之后,温老汉就发现身边的人都神神秘秘的。


    老大一家有事瞒着他,老二老三也瞒着他,就连一向不管有个啥事都和他通气的小宋也装起了傻。


    温苒在院里整理草药晾晒,一转身就见老头儿虎着脸盯着自己。


    她沉默两秒,假装没看到就要溜。


    刚迈出一步,就听老头儿大喝一声:“站住!”


    登时院里院外屋里屋外的人都探头看过来,霍骁北放下东西走到温苒身边,“爷爷,有话好好说,我娘子胆小,你这么大声会吓到她。”


    温老汉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谁谁谁胆子小你敢不敢再说


    一遍?你这臭小子哪有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他这小孙女当年就敢进土匪窝,砍人如切瓜!


    做那什么手术,她能面不改色给人开膛破肚再缝回去!


    家里杀只鸡宰头羊,这小丫头一把刀片割喉,完了能给骨头上的肉脱得干干净净。


    谁胆子小也不能她胆子小啊?


    温老汉猛一挥手,吼出声来:“臭小子别给老头儿耍心眼,把人都给我叫上,屋里开会!”


    身为一群人里年纪最大的,温老汉的一言一行毫无疑问是十分有分量的。


    很快众人聚集到小屋里,温老汉开门见山,“都他爷爷的别给我憋着了,说清楚,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事呢?”


    没人吭声。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汇聚到温苒身上。


    温老汉用力一拍桌,“温苒你……”


    温苒抬起脑袋,“啊?”


    温老汉不耐烦挥手,“不是说你,温苒你旁边那个,姓霍的老爷们儿让他出来说话。”


    霍从便宜孙女婿降级到姓霍的老爷们儿骁北:“……”


    温老汉心里哪不清楚,这小子虽然也拿主意,但实际上是听他小孙女的,但他哪里舍得责备小孙女?


    所以只能霍骁北做这个倒霉蛋儿了。


    温老汉拉着脸问:“你说,你们这些天忙活什么大事呢,一个个还都瞒着我!”


    温苒在心里小声嘟囔,这叫农村包围城市路线,把所有人都拉到自己阵营这边,到时候只剩爷爷孤零零一个,他肯定拗不过大家的。


    霍骁北先握上媳妇儿的手,才在温老汉的怒视中回道:“确实有件事,我和温苒,还有大哥二哥小弟想去国外留学。”


    话音落下,温老汉久久没有反应,眼睛不眨了呼吸都轻飘飘的。


    宋守言怕给这老头儿吓出毛病来,连忙小心地推了他一把,“醒醒老叔!”


    温老汉眨了下眼睛,盯着霍骁北急切地问:“你刚才说啥?”


    霍骁北接着话往下说:“我们想去国外留学,没有七八年毕不了业,以防万一想带爹娘一起过去。”


    温老汉又愣了好久才吭了下声:“哦。”


    又过了好半晌,他隐约琢磨出不对劲来。


    “哎,长福你家呢?林粟也想去留学?”


    不等林长福说话,林粟就胀红着脸连连摆手,“我我我不行,我一个厨子最多看个菜谱,跟宋叔学的几个字就够用了。”


    林长福拿出事先对好的理由,“听说国外那边赚钱多,南方几个省的老百姓老早就有过去淘金的,我们也想过去瞧瞧。”


    林长福一家商量后,决定还是跟上。


    这么些年也瞧出来了,温家其他人不说霍骁北和温苒两口子是有大本事的。


    霍骁北一身的拳脚功夫能以一挡十,温苒一手的医术出神入化。


    其实在林长福看来,郑巡抚一家离开奉天应当对饭馆医馆的生意没什么影响才对,毕竟小夫妻俩这些年交好的人脉不知凡几。


    这里头单一个盛京将军嫡子的福晋就了不得了,当初这位难产九死一生,就是请了温苒过去才保下母子两人的,为此医馆每年都有将军府送来的各种节礼。


    既然靠山还在,那离开奉天之举就只可能是小夫妻两个别有目的。


    林长福相信自己的眼光,当年从土匪窝里平安出来就是他白捡了一条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些年他跟着温家人一起,虽然惊险的事情不少,但要说吃苦真没吃过,净跟着吃大鱼大肉了。


    儿子跟他在饭馆工作,不光有月钱还有分红。


    家里老妻带着儿媳孙子孙女在乡下村里也有温家人照看,孙子孙女跟着宋童生识文断字,偶尔去城里住几天也跟着霍相公练拳脚。


    一家子吃好喝好,家底也越来越厚,后辈学文习武跟着一起长见识,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吗?


    林长福一家打定主意,要坚定不移跟着霍相公和温娘子。


    温老汉简直目瞪口呆,你们来真的?好好的自己家不待,跑去洋人的地方?


    那不且等着被欺负死都无处申冤吗?


    满屋子人温老汉的目光一一扫过去。


    老大一家老二一家宋守言舅甥俩林长福一家,还有老三一家不用提简直是小苒说啥夫妻俩干啥,以及和小苒最亲近的三个丫头,最后是郭朝宗三个老爷们儿,竟然都是一个意思?


    温老汉默然,他可算清楚小丫头的算计了,这是逼他点头呢?


    温老汉抬手,胡乱抹了两圈脸,一咬牙一狠心,大声咧咧道:“那咱啥时候回来?我老头子都这把岁数了,可不想还死在外头,我还想跟你奶合葬呢!”


    这话一出,屋里紧绷的气氛倏然放松下来。


    温苒小跑过去,抱着温老汉的胳膊摇晃,“我们可以路过林庄儿村时带上奶奶的骨灰。”


    温老汉瞪她,“还说什么出国留学?一直都没跟老头子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出去了就不打算回来了?”


    温苒心下惊呼糟糕,懊恼地望向霍骁北求助,太高兴一不小心就露馅儿了怎么办啊?


    霍骁北上前救媳妇儿,“不带奶的骨灰也行,等以后让大哥二哥的孩子带您的骨灰回村安葬,也算变相告诉他们不能忘本。”


    温老汉气得转身找东西,都别拦他,今天非得把这臭小子揍得找不着北才行!


    宋守言主动把笤帚递过去,他也不说啥了,就,孩子该打还是得打。


    温老汉薅过笤帚就举起来往霍骁北身上招呼, “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不盼我点好你说什么屁话呢?你成心气我是吧?”


    霍骁北连忙护着温苒往门口跑,两边的人纷纷退开让出路来,面上却都不咋担心,一个个露出看热闹的神情来。


    郭朝宗的脚蠢蠢欲动,非常想不经意地伸出去送霍骁北一份大礼,谁叫他总仗着身手好揍他?


    但瞥到他怀里护着的温苒,郭朝宗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这个完美的报复计划。


    最终这场会议以六旬老汉绕屋狂追小夫妻三圈结束。


    既然确定了最终目的地,接下来就开始准备。


    首先,学英文是必须必要的,不然到了国外就是哑巴。


    学英文最好的工具就是收音机,霍骁北以打探消息的理由和温苒下山,回来时大包小包补充一波库存,顺便还带了收录机。


    温苒每天都会录下几句常用语作为今天的学习任务,接下来一整天无论吃饭干活都要重复这几句。


    最后,是确定霍骁北的身份。


    普通白人的身份是护不住这么多华人的,所以一个有分量的身份非常有必要。


    说到有分量,就不得不翻一翻英吉利的贵族世系族谱了。


    对于这份信息齐全的族谱,郭朝宗和郭晨十分明智地选择没有深究。


    耗费半个月时间,四个看得懂英文的人从浩如烟海般的族谱里找出了十几位符合条件的目标对象。


    第一位,温苒找到的,“是嘉庆时期来华的斯宾塞伯爵,与一名华人女子成亲生下两儿一女,之后这位伯爵归国再未来华。”


    嗯,简单总结一下就是这臭男人抛弃妻子。


    郭朝宗摇头,“这个不行,这个太远了,就算有后代留下来人家也不会认。”


    温苒不服气,“那你说说你找到的!”


    郭朝宗志得意满地翻到某一页,“罗斯子爵,三十年前在来华的轮船上遇难身亡,爵位不高不起眼,年纪也对得上,到时出钱认回爵位,再飞快移民美国,妥妥的!”


    温苒不得不承认,这个比她找到的那个合适。


    但她看不惯郭朝宗那个得意的样子,转头看向身侧,“霍骁北!”


    霍骁北找到三个。


    “霍斯廷斯伯爵,一位地质学家,咸丰四年携新婚妻子来华,于六年后在西南深山失踪。”


    温苒仰头在心里打了阵算盘,咸丰四年也就是1854年,如果霍骁北要认这个祖宗就只能当人家孙子了。


    “年纪对得上,而且年代不远不近刚刚好。”


    温苒得意叉腰,就像这人是自己找到的一样!


    经过一番对比,最后PK获胜的自然非霍斯廷斯伯爵莫属。


    霍骁北的新任务就是熟背这个家族的谱系,至少这位伯爵亲近的兄弟姐妹叔伯舅姨都得弄清楚。


    这天夜里,山下的村子燃起了一场大火。


    霍骁北带人急匆匆下山探看情况,是一群土匪趁奉天城周遭驻防空虚过来抢劫,结果村里人都进山避难,这群土匪费了老大劲没找着啥好东西,恼羞成怒就放了一把火。


    霍骁北一行趁乱砍了几个土匪,回了山上。


    温


    老汉叹气,“烧了就烧了吧,反正咱也要走了,就是不晓得村里其他人该怎么办。”


    又聊了一会儿学习进度,宋守言问起温苒几个这几天在做什么,“天天看你们抱着那老厚一本书,是在找什么?”


    温苒摇头,“现在还不能说。”


    改个姓换个祖宗这事吧,对温老汉他们来说挺不容易接受的。


    大山外头,这场战争持续了一年,转年三月开启议和停战,四月份清廷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


    大山的小院里,霍骁北顶着一双湛蓝色通透的眼睛走到屋外。


    虽然有一段时间了,但像温老汉他们,还是不习惯看到这双怪模怪样的眼睛。


    天老爷,黄皮肤黑头发但有一双蓝眼睛,这不是话本里讲的妖怪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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