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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第 91 章 汤婆子


    热天里搭的遮雨棚子一直没拆, 入了冬以后江长顺还加固了一下,日头好的时候坐在里头,又能晒到太阳又能挡风。


    忙完了所有的事,周红花和林竹就搬了小凳子坐了进去, 一边说话一边做点手上的活计。


    周红花给江长顺做鞋, 林竹给江清淮补衣裳。


    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没一会儿林竹就困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头一点一点的慢慢沉下去。


    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周红花侧头看了一眼, 忍不住笑了。


    “竹子, 去屋里睡去。”


    林竹艰难地睁开眼, 迷糊道:“我不睡, 衣裳还没补好呢。”


    周红花把他腿上的衣裳拿过去,好笑道:“瞧你困的, 眼儿都睁不开了,进去吧,在这里睡容易受凉。”


    林竹只好起身进了屋。


    这一觉睡得黑沉,醒来的时候江长顺已经回来了, 正在前院和周红花说话。


    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说的是啥, 但语气似乎很是严肃。


    林竹生怕江清淮有啥事,赶紧穿衣走了出去。


    “爹, 娘。”


    周红花应了一声, “起了?”


    “嗯,娘,你们在说什么?”


    周红花叹了口气, “听你爹说,今日仁安堂里头有人病倒了,王大夫说就是阿淮说的那个病。”


    江长顺接了一句,“听人说直挺挺就这么倒下了,吓人得很。”


    林竹大惊,“传得这么快?”


    江长顺表情凝重道:“王大夫说,兴许一早就有了,码头那边说不准都是别处传过去的。”


    林竹:“……”


    他脸色有点白,“那情况岂不是很糟?”


    “别担心,回来之前我去码头寻过阿淮,他心里有数。”


    毕竟去过仁安堂,江长顺怎么想都不放心,所以回来之前特地去了一趟码头找江清淮,一来叫他给自己诊脉,二来和他说一下仁安堂这边的情况。


    江清淮倒没惊慌,估摸着一早就想过了各种可能性。


    “更糟的是,王大夫一一诊过去,竟发现了三个这样的,其中一个是来陪诊的,瞧着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不诊脉根本瞧不出来。”


    “我走的时候仁安堂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掌柜急的团团转,这要是乱起来,他订的药材还不晓得能不能进得来。”


    “不过,”江长顺话锋一转,“买药所那边倒是还囤着一批药材,应该能顶上几日。”


    周红花皱眉,“官府那边呢,有反应了没?”


    “没有,阿淮今早已经见到了县太爷,答应是答应了,但还得和上头请示,一来二去也不晓得要多久。”


    “都这样了还请示啥呀?”


    “这也没法子,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县太爷也担不起。”


    周红花沉默了。


    本来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想着应该没那么严重,说不定阿淮很快就能回来了,可现实是情况似乎比想象的更糟。


    见周红花和林竹都被吓到了,江长顺忙道:“总归眼下大家也晓得了事情严重,估摸着都不敢乱跑了,再加上仁安堂和买药所一块儿使劲儿,应该就没啥问题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真要这样就好了,方才我还听说正青带着他夫郎去镇上了呢。”


    “周玉?”林竹惊讶极了,“他不是有身孕了么?”


    这事是上个月查出来的,查出来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


    周玉和林竹性子有点像,两人走得不算近,但若是碰上了肯定会打个招呼。


    周红花无奈道:“说是要买书,顺带着带周玉去看诊。”


    江长顺接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不看诊吧?”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就是故意的,上回我还听周玉说他总是腰痛的厉害,想去镇上看诊,但张荷花说什么都不让,正青也不在意,叫他忍忍,平日里都这样,总不能现在这种时候反倒上心起来了吧?”


    江长顺沉默片刻,起身道:“我去找大哥说说吧,这怎么成呢,就算不虑着别人,自己孙子总该在意吧。”


    “别去,”周红花一把拉住他,神色不太自然道:“我和张荷花说过了。”


    “啊?”江长顺惊讶极了,周红花平日里路上见到张荷花都恨不得绕道走,怎么会主动找人说话呢。


    周红花脸色更尴尬了,“啊啥,我还不是怕他们一家子祸害村里人,再说了周玉和孩子是无辜的。”


    说完就扭头进厨房去了。


    江长顺赶紧问:“那大嫂咋说的?”


    “她什么人你不晓得,要不是我不同她计较,怕不是又得吵起来。”


    周红花气得不行,“罢了,理他们干啥,我也是没事干了。”


    一边骂一边愤愤地加柴起灶,该做晚食了。


    林竹进去帮忙。


    江长顺在外头叹息一声,突然眼睛一亮,“阿淮同我说的事儿我怎么给忘了?”说着一拍大腿。


    周红花探出头来,“啥事儿啊?”


    江长顺进了厨房,顺手把门关上,小声对她和林竹道:“阿淮叫我和村里人说,这病会影响那方面,弄不好以后生不出孩子的。”


    周红花笑出了声,“的确是阿淮能想出来的招。”


    林竹也笑了,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丝血色。


    “那你快去吧,把这消息传出去,后头再添一句,那怀了孕的更要当心,不然孩子保不住。”


    说完她就哼了一声,显然是针对张荷花呢。


    江长顺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有了这个法子,周红花神色轻快了些,她转过身把橱柜里头的一盘子水溪鱼取出来,对林竹说:“竹子,去把竹筒取来,这鱼还是拿竹筒做香。”


    林竹应声去了。


    竹筒是家里常备着的,有时候做个竹筒饭啥的,他们一家子都很爱吃。


    林竹取来了尺寸最大的一个,这截竹筒已经被竖着切成了两半。


    清洗好放在一边,锅里也热起来了,周红花把水溪鱼一条一条放进去,开始煎鱼。


    鱼煎好后,竹筒中倒入热水,把鱼放进去,再加上辣椒、姜、蒜等配料和配菜,盖上盖子和锅盖,放到后锅里去焖煮。


    第二道菜是野葱炒蛋。


    洗干净的野葱切成末,两个鸡蛋打成蛋液,将野葱末倒入蛋液中。


    为了让炒蛋更香,周红花特地多倒了些油到热锅里,再把混合好的野葱鸡蛋倒进锅里,翻炒到变成蛋块就可以出锅了。


    野葱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厨房,有些浓郁,但闻起来很舒服。


    “娘,已经有两个菜了,冬笋就别做了吧。”


    周红花想了一下,“还是做吧,说好了要烧肉的,给你好好补补。”


    林竹点点头,坐下继续添火。


    竹笋已经焯过水了,所以直接处理肉就好。


    带肥肉的肋条肉切成块状,冷水下锅,焯水。


    焯完水后把肉盛出来冲干净浮沫,放一边沥干水分。


    锅里下料翻炒,而后把肉倒进去一同翻炒,直至肉的表皮微微金黄,肥肉也变得透亮。


    肉盛出来,不用洗锅,直接把冬笋倒入,煎到金黄,盛出备用。


    最后加调料和清水煮肉,煮到酥烂的程度再加入笋块,盖上锅盖焖到笋块入味就可以出锅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林竹简直看的目瞪口呆,他一向知道周红花手艺很好,可还没见她把菜做的这么复杂过。


    见他表情有些呆滞,周红花笑了,“香吧?”


    林竹忙点头,“娘,你真厉害。”


    这肉都不用尝,光看着就知道入口即化,香的不得了。


    周红花拍拍手,“娘可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一会儿你可得多吃几块。”


    “嗯。”


    周红花打开后锅的锅盖,竹筒里的鱼早就炖好了,因着汤多,她便又往里搁了点盐,怕味道淡了有腥味林竹吃不了。


    灶膛里不再添柴了,就这么温着。


    周红花又去橱柜把江清淮的药锅搬出来煮饭。


    今日荤的多,配稀粥不好吃,干脆煮干饭吃。


    这简直和过年节也没两样了。


    江长顺回来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但一想到林竹有身孕便不觉得多了,甚至还想再添点。


    周红花好笑道:“够吃了,做的不少呢。”


    今日三道菜量都大,野葱煎蛋里头虽然鸡蛋少,但放的野葱够多,盛出来也是一大盘子。


    林竹虽然心里担忧江清淮,但对着一桌这么好的菜胃口还是很不错,足足吃了两碗饭下去。


    用过晚食,林竹打了盆热水坐在床上烫脚。


    门吱呀一声开了,黑漆漆的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林竹知道是周红花。


    这种时候,除了她和江云月,没人会来推他的门,而小月刚刚才走。


    周红花把暖水壶拎进来放在他脚边,“冷了再加,多烫会儿。”


    林竹摇摇头,“不了娘,已经烫好了。”


    周红花把手里的汤婆子递过来,“喏,阿淮给你买的,你爹方才忘给你了。”


    林竹愣了一下,以前江清淮在的时候他是用不着这个的,毕竟江清淮身上热得很,但今日江清淮不在。


    “嗯。”林竹把汤婆子接到手里,没说话。


    周红花在他身边坐下,“别担心他,他过去在军营里头可待了一年多呢,那军营是什么地方,打打杀杀的,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还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林竹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娘,没担心他。”


    其实他知道,周红花说这话不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好了,”周红花拍了拍林竹的肩,起身道:“不多说了,烫完脚就早些歇下吧,明日早上别急着起来,没啥活干。”


    林竹点头应了。


    等周红花出去后,他就擦干了脚,然后往汤婆子里灌入热水,塞到被窝里。


    正要脱衣裳进被窝,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小动物的爪子在挠门。


    林竹过去把门拉开,视线下移,看见兔子正仰着头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声,这只兔子带回来到现在,一直也没关过,奇怪的是它居然也不跑,每日里就在家里猫着,也不怕人,活动的时候也是大摇大摆的。


    灵性得很。


    林竹蹲下身把它拎进来,“你从柴房里跑出来干啥?”


    兔子比先前长大了两圈,毛乎乎的一团,一进来就往林竹怀里拱。


    林竹把它抱起来送回到柴房里,结果一回来又听见挠门声。


    他有点好笑,“你是想睡屋里吗?”


    兔子哪里能答他,只管扭着身子往屋里钻,屋里黑,林竹很快就找不到它了,叫唤也没用,只能由着它去了。


    反正它腿短,也爬不到床上去,顶多就是睡在哪个角落里,要是弄脏了明日打扫一下就是了。


    第92章 第 92 章 冬笋肉包


    “竹子好了没, 我们要走了?”


    听见外头周红花的喊声,林竹忙抓起手边一早就备好的包袱,疾步走了出去。


    距离江清淮离家已过了十日,原本说好了要回来的, 一家子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买了肉腌好了水芹, 就等着江清淮回来给他好好补补身子,结果人没等到,只等来一封信。


    上面简单地说了下现在镇上的情形,疫病虽然还在蔓延中, 但大部分民众已经重视起来, 官府也派了差役到各处了解详情, 算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江清淮在信的尾部列举了需要的药材, 昨日江家一家人啥也没干,就在山里头到处刨挖各种药材, 原先家里囤积的也搬了一大半。


    信里面,江清淮还和他们约定了一个位置,说会在那里等他们。


    林竹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睁着眼一直瞧着窗子。


    窗纸糊的厚, 屋里几乎瞧不见多少光亮,等天亮以后才模模糊糊透出些来。


    林竹立刻翻身起来, 轻手轻脚地摸去厨房里揉面包包子,正好家里挖的冬笋多, 包个冬笋肉包吧, 这是他想了一夜想出来的。


    周红花也没比他好多少,没多久也起来了。


    “竹子,你咋起这么早?”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 “我给阿淮做点吃食。”


    周红花笑的无奈,“他那么大人了哪儿还用你操心?”


    说是这么说,但她紧跟着便动手和林竹一块儿忙活起来。


    林竹面已经揉好了,放到暖和的地方去醒面,然后把冬笋切块放入锅中焯水了。


    周红花在旁边剁肉,咚咚咚的声音听着很是悦耳,林竹嘴角勾出一个笑来。


    好像过年节一样,喜气洋洋的。


    肉馅剁好后,周红花把冬笋倒进去,又加了些野葱增香,为了让馅料不散开,她还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最后加入调料,拿筷子拌匀。


    面也醒好了,两人拿出擀面杖来包包子。


    林竹以前没包过,只记得镇上包子铺里卖的形状,按照记忆摸索着来,再加上周红花的指导,居然也做的很不错,包出来的包子个头均匀,馅料也不多不少。


    两个小孩一起来就闻见了肉包子的香味,都高兴坏了。


    不过他俩都知道这是给大哥包的,所以一人吃上一个就停了。


    林竹也吃了一个,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没吃。


    余下还有六个,全都趁热包起来。


    “走了。”


    江长顺鞭子一挥,一家子就出发了。


    江清淮选的位置就在镇外不远处,明明才几日没走过,林竹却瞧着陌生起来。


    许是这段时间少有人走动的原因,老路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有些地方都快瞧不清原来的路了。


    刚出来的时候一家子还说笑几句,等离得近了就没人有心思说话了,全都急巴巴地看着前面。


    好像一个不注意江清淮就要飞走似的。


    好在江清淮没很稳当地站在那里,只不过先前说好的,他们不能走太近,得隔着一丈的距离。


    以林竹的眼力能清晰地看清江清淮的眉眼,还有眼底的笑意。


    “竹子。”他笑眯眯地喊了一声。


    林竹眼圈霎时就红了,“嗯,你,你如何?”


    江清淮原地转了一圈,“我很好,每日都喝姜茶,没染上,不过我身上不干净,还是不靠近你的好。”


    周红花和江长顺站在林竹身后,两人急切地把江清淮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只是清瘦了一圈,气色还好,这才放下了心。


    周红花大声道:“阿淮,这是竹子一早起来给你包的包子,我放在那边,你尝尝。”


    说着她便走远了些,把食盒放下。


    等她离开后,江清淮才过去把包子拿起来,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食盒打开了,六只包子全都白白胖胖的,和镇上那些铺子里卖的一样漂亮。


    江清淮低头吃了一口,笑着点头,“很好吃,比铺子里卖的还好吃。”


    林竹不好意思道:“馅儿是娘拌的,都是娘的功劳。”


    周红花失笑,“那还不都一样。”


    江清淮三两口把一只包子吃下肚,然后道:“镇上这边还好,我给顾太医写的信也收到了回复,他老人家不日就到了,你们别担心,很快就能结束了。”


    他走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但事情的发展显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林竹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他自个儿小心些。


    江清淮事情太多,取了药材还要去买药所,现在仁安堂和买药所两边的协同事宜几乎都是他在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眼下和官府的人也没差了。


    民众大多信任他,官府也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尤其在李家看在他的情面上捐了一大笔药材和银两之后,这种信任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因此江清淮其实也没有完全报喜不报忧,眼下镇上的情况的确是越来越好的。


    而且他的姜茶是真的有用,这一点实在叫他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姜茶降了一文钱,只卖五文钱一碗,由李家、仁安堂、官府、买药所,还有江清淮自己,五方平等分成。


    这是江清淮想出来的主意,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用一碗姜茶直接把那四个绑在了一条船上,既有利可图,又不至于损害民众的利益。


    当然,这个过程中江清淮也是没少花心思费口舌。


    这些辛苦自是没必要和家里人说,江清淮只微微笑着,把六个包子全吃下了肚。


    耽搁不了太久,吃完江清淮就走了。


    “好了,”周红花拍拍林竹,“阿淮留了个匣子,肯定是给你的,拿着吧。”


    说着便往林竹手里塞了个东西。


    骡车上,林竹把匣子打开,先看到一只银簪子,还有一个粉润的小瓷罐,这个不用看,林竹知道是擦脸擦手的油,家里上回买的还没用完。


    底下压着一封信。


    本来还有点担心认不出所有的字,结果一打开发现全认识,甚至江清淮还特地改了平日里写字的习惯,让林竹看起来更轻松些。


    上面也没说啥,就提了几件有趣的事,比如小鱼时常偷摸去帮忙,刚开始发现他不在还颇为失望,后来知道了疫病的事就不失望了,但每日里还去,好在他运气很好,没染上,江清淮说他挺有天分,现在偶尔也会教他一点东西了。


    还有头天去的时候找他们茬的马少爷死了,被周邵打死的,码头上的人为此还喜气洋洋了三日,连疫病的事都暂时放到一边去了。


    还有关于阿虎和三娘的,江清淮这段时间顾不上给自己弄吃食,吃的都是他们给送的包子馒头。


    林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他把信原样放回了匣子里。


    原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和先前一样在担忧和平稳中度过,没想到才不到三日就出了变故。


    这晚江家人照旧用了晚食就各自回屋去了,林竹正在屋里找兔子,现在兔子已经赖在他屋里了,天一黑就来挠门,干脆就给它弄了个窝,就放在床脚的位置。


    兔子还不晓得这个窝给自己的,一进来就呲溜一下不知道钻哪儿去了,林竹正在唤它。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砸门声,咚咚咚的,黑夜里听着很是吓人。


    林竹心口差点都停跳了。


    “二叔,二叔。”


    这声叫唤把他拉了回来,他对江正青的声音不熟悉,但听这称呼能辨认出来。


    江长顺已经开门出来了,林竹听见他快步走到前院拉开院门的动静,“正青,你咋来了?”


    江正青语气里满是焦急,“二叔,你送我们去镇上一趟,周玉他不好了。”


    “什么?”江长顺方才衣裳没穿好,这下连扣衣襟都顾不上了,“周玉咋了?”


    “他肚里痛的难受,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江长顺知道周玉怀了身孕,因此也不敢怠慢,“那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这就去……”


    周红花也出来了,她虽然不喜江正青,但这种时候也不会说什么,还催着江长顺赶紧去套骡车。


    “江二叔,离他远些,他夫郎得的是那个病。”


    不知谁喊了一声,远远的也看不清脸。


    江长顺和周红花脚上一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咋办。


    那人又喊话了,“我没瞎说,他方才去敲洪三叔家的门,被赶出来了,你们快赶他走。”


    江长顺又看了眼周红花。


    周红花看向江正青,表情十分严肃,“正青,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正青立刻摇头,“没有的事,周玉不过就是寻常的腹痛而已。”


    “别听他的。”一个妇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夫郎好几日前身上就不痛快了,张荷花拖着不让他去镇上瞧,我远远见过他一回,病状和你家清淮说的一模一样,不是那种病是啥?”


    周红花冷笑一声,“正青,这种时候你还要扯谎?”


    江正青见瞒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他情况尚可,二婶,你看我和我爹娘不都好好的么,你们怕啥,二叔快去啊,人命关天啊,周玉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第93章 第 93 章 顾太医


    周红花不说话, 江长顺站在那里为难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便看了周红花一眼,虽然没说话, 但周红花明白他的意思。


    周玉和孩子是无辜的, 这也是她平日里挂在嘴边的话。


    套骡车的时候, 周红花跟了过去,江长顺小声和她说:“这也没法子,等把周玉送到镇上我就不回了,正好给阿淮打下手去。”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真是作孽。”


    外头的动静林竹听得真切, 庆幸不是阿淮出了事的同时又有点担心周玉, 一夜都睡的不安稳, 第二天早早就起身了。


    周红花脸色瞧着也是难看得紧,一早上把江长贵和张荷花两口子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


    本来就不高兴, 在河边浣衣的时候还听说昨夜张荷花死活不让江正青跟着去,非说她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万一染上病断了香火就完了。


    拖拖拉拉的又闹了一个时辰,最后江正青还是叫江长顺给拖走的。


    听那些亲眼瞧见的人说, 江长顺发了很大一通火,指着他大哥的鼻子骂, 听着很是痛快。


    周红花都气笑了,和林竹说:“你爹最是好说话的一个人, 能气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林竹点头, 他来了家里这么久,从没听爹说过一句重话,整日里都是笑呵呵的。


    “还香火?我呸, ”周红花啐了一口,“早干啥去了,不是上回去镇上买那本破书,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吗?”


    “可不是么,”周围人附和,“也不晓得现在如何了,可怜了周玉肚子里的孩子,都四个多月了。”


    此时,镇上。


    江长顺夜里直接把人送来了仁安堂,近来因为疫病的事,仁安堂所有大夫几乎都在,包括妇产大夫。


    江长顺高兴坏了,立刻便要把周玉往里头送,结果这时候又出了岔子。


    江正青拦在外头,非说要等江清淮来。


    江长顺好说歹说,周玉在骡车里头疼的哀哭不止,可江正青就是不松口。


    问就是信不过那些大夫,只有江清淮来他才放心。


    江长顺:“……”


    这种时候他到哪儿找阿淮去。


    东拉西扯下来,天都快亮了,周玉已经哭的没声了,面色白的和纸一样。


    江长顺实在没法子,仁安堂的人不管,他虽然能对付江正青,但总不能直接把周玉抱进去。


    好在江清淮来了。


    他是从县衙赶过来的,上面来了密旨,嘱县太爷和他一道控制局势,尽快将疫病消除。


    他和县太爷商谈了一夜,刚议完出来就听仁安堂的人说他爹来了,还带了个怀孕的夫郎,此刻正在堂外等着他。


    一听说那怀孕的夫郎腹痛折腾了一夜,江清淮连后头的话都没听就急火火地赶来了。


    “爹,竹子怎么了?”


    说着就要去撩骡车的帘子,被江长顺一把拽住。


    “不是竹子,是周玉?”


    江清淮这才看见旁边的江正青,耳边也听见了周玉断断续续的哼声。


    他定下了神,“周玉怎么了?”


    江长顺看都不看江正青,快速道:“好像是染了那个疫病,疼了快十个时辰了。”


    “十个时辰?”江清淮一边示意仁安堂的人开门,一边问道:“为啥不进去,里头大夫都在。”


    仁安堂这边算是据点之一,但只是用来给民众测探是否染上疫病用的,已经确定染上的都会被带到买药所那边去。


    京城来的两个太医在那边坐镇。


    而且这边所有大夫都是一天三碗姜茶,无一人感染,所以看着吓人,其实是安全的。


    要说江正青害怕应该是说不通的。


    江长顺没说话,江正青也默不作声。


    江清淮明白了,索性也不问,直接叫江正青把自己夫郎抱进去。


    见他要走,江正青急了,一把拽住他,“清淮你去哪儿?”


    江清淮无奈,“我又不是妇产大夫,我进去有啥用?”


    “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周玉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江清淮嗤笑一声,本来想说实话,但想想这人的态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只是和我爹说几句话而已。”


    他态度坚决,江正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另一边去。


    “爹,家里还好吧?”


    “放心吧,竹子、你娘他们都好好的。”


    “你这回来了就别走了。”


    “我也是这么想,出来之前已经和你娘说过了。”


    江清淮点点头,“爹,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江长顺叹息一声,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说到后头火气太大差点没压住声量。


    江清淮丝毫不觉奇怪,只道:“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只希望人没事吧。”


    “啥?”江长顺大惊,但转而又不觉得奇怪了,拖这么久,孩子能留下才怪呢。


    只是可惜了。


    “爹,你去歇会儿吧,到底有年纪了,不比年轻的时候。”


    江长顺点头,“晚些时候记得把骡车送回家去。”


    “好。”


    来之前他和周红花约定好了,江清淮自己去不了,便拿钱雇了一个仁安堂的小伙计,叫他午时给送过去,还是上回见面那地儿。


    周红花早早就过去等着了,等她赶着骡车回家的时候,林竹正在厨房里头煮面。


    “娘,情况咋样?”


    周红花一边把板车解下来,一边道:“孩子没了,大人没事。”


    那小伙计没多说啥,但想想也知道江正青肯定要寻阿淮的麻烦,恼人的很。


    周红花把骡子拉进去喂食,林竹就把板车抬起来竖着靠在院墙上。


    厨房里江云月已经把面盛好了,江云野正一勺一勺往几只碗里加辣椒酱。


    林竹那碗还特地多加了两勺醋。


    用过午食,瞅着日头不错,一家子又拿上工具上山挖药材。


    山上的土已经被冻的很硬了,挖上一个时辰手臂就累的抬不起来,但眼下家里也没啥活,周红花闲不住,只要天气不太糟就会上山来。


    林竹也一样,在家里总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出来干点活儿。


    回去的时候再捎带一把野葱,回去直接吃或者晒干都成。


    *


    周红花料的没错,江正青确实在找江清淮的麻烦。


    他好像这会儿才开始疼惜这个孩子,揪着江清淮的衣襟怒斥他的“见死不救”,甚至还说他教唆仁安堂的大夫扼杀了他的子嗣。


    江长顺已经气的快跳起来了,江清淮倒还镇定,他比江正青高一个头,看他的时候眼神是低垂着的。


    江正青最恨他这个冷淡的眼神,自小便是如此,好像他这个堂兄有多么不堪入目似的。


    “江清淮,今日我定要和你讨个说法,你害死了我的子嗣,该当如何?”


    江清淮心中很不耐烦,索性一把扯开他的手直接把人推掼了出去。


    背部在墙上砸了个正着,江正青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要撒泼滚出去撒。”


    江清淮冷冷地看着他,“你若真如你表现出来的一般痛心,不如去里头看看你的夫郎,若不是你,他和孩子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江清淮!”江正青一骨碌爬起来,还想再来纠缠江清淮,结果被一脚踢开,正中心口。


    江清淮踢完就带着江长顺走了。


    仁安堂的掌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还不赶紧把他丢出去。”


    “慢着,”他又改了口,“叫他付了账再走。”


    从仁安堂出来,江清淮连个休停都顾不上,就赶去买药所那边,早些的时候有人来报,说那边也出了点事。


    江清淮过去的时候买药所里正热闹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和一群人对峙,老者双手背在后头,丝毫没有被针对的紧张感,反倒还悠哉的很。


    “看来你们恢复的不错,都能爬起来拦人了。”


    江清淮刚进门便听见这句,脚步猛地一顿,继而便加快了步伐进去。


    “老师。”


    原本想着顾太医还要一两日才能到,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


    老者转过身来,虽经过多日的赶路,他看起来精神却还不错,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学生。


    江清淮激动坏了,他离开太医局的时候,顾太医也应圣诏回了京城,算起来距离他和顾太医最后一回见,已是快三年了。


    “老师一路辛苦,怎么不提前知会学生一声?”


    顾太医好笑道:“知会你?那也得能寻着你才成啊。”


    江清淮笑,“方才出了点事,耽搁到现在。”


    顾太医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我一到镇上就打听你在何处,人家都说你在这儿,来了才晓得你出去了。”


    “是。”江清淮转头看向围观的人,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奉圣命赶来援助我们南吉镇的顾太医,也是我的恩师。”


    围观的人立刻露出敬仰的表情,七嘴八舌地和顾太医赔不是。


    顾太医也不在意,摆摆手就往里头走,“清淮,你领着为师进去瞧瞧,顺便把现下的情况说一说。”


    “是。”


    江清淮乖巧地跟在后头。


    *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到年节了。


    三日前镇上已传了信过来,疫病已经被控制住了,大家可以自行走动,但去镇上的话必须得留下查看一日才能走。


    住处不必担心,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


    消息一出,大孙家是第一个出去的,他们家的肉早就卖光了,急着补货呢。


    别说留下查看一日了,就是查看三日也得去,一年到头可就这阵子生意最好了。


    他们家出去后,村里陆陆续续的也出去了好几家,主要是为了把这阵子攒的一些柴火和药材卖出去,攒些钱好过年。


    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一趟一趟地跑镇上置办年货,但今年显然大家都没了这个心思,顶多也就是托这些出去的人给捎带一些。


    周红花本来也想托人,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实在不放心,江清淮和江长顺都在镇上一个多月了,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来过,之前是不敢去,现在能去自然要去瞧一眼。


    林竹知道以后便劝她去,时间这么久,他心里也很担心。


    周红花这才下定了决心,“我叫小羊晚上过来陪你,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林竹点头应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团圆的味道


    到了晚上, 来的却是周麦子。


    “小羊和他男人去镇上了,”周麦子小声道:“咱俩都有了,他心里着急呢。”


    张小羊比林竹成亲还要早几个月,眼瞅着他都怀上了自个儿还没动静, 心里难免着急。


    他家里也着急, 这不, 刚一说疫病稳住了就忙不迭地去镇上了。


    周麦子笑道:“他原先还有些害臊,是我劝他去的,要是和齐家似的,那他也不至于背黑锅不是?”


    齐春雷身子不行的事现在全村都知道了, 本来大家只是怀疑, 后来林竹和齐春雷吵打的太厉害, 气不过直接当着外人的面儿说了, 从那以后村里就都晓得了。


    林庆也被赶回了林家,林秀自顾不暇, 也没心思去管他了。


    这些事林竹一概不知,江家这边清静,他又不爱和人闲聊,周红花也不会和他说这些。


    今日从周麦子嘴里才知道。


    周麦子肚子已经非常大了, 估摸着再有一个月就该生了,坐久了有些不舒服, 他挪动着身子换了个姿势。


    “上回我瞧见林秀,鼻青脸肿的, 见了我还躲呢。”


    “你说以前谁能想到, 齐春雷居然是这种人,下起手来是真狠哪。”


    周麦子叹了口气,“说起这种事, 刘妹最近日子也不好过,昨日我去找她问绣活儿,她婆母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林竹跟着皱眉,“为啥?”


    “你不晓得,自从刘妹的绣活儿卖出去以后,王家一家子现在恨不得把她关起来,不给吃也不给睡,一门心思做绣活儿挣钱呢,再这么下去,我看刘妹那双眼都要瞎了。”


    林竹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能这样呢,做绣活儿很费眼的。”


    家里小月一直在练这个,她自己喜欢,做的很高兴,就这,周红花都不让她整日里盯着干,天一黑更是碰都不让碰。


    “可不是么,我昨日去寻她,其实就是想借机叫她松泛一下,哪晓得她婆母那么凶。”


    周麦子压低了声音,叹息道:“上回刘妹和我说,日子太难过了,她男人总打她,公婆也苛待她,娘家那边除了她娘也没人管她,这些事她还不敢和她娘说,怕她娘伤心。”


    “唉,”周麦子叹口气,“上门媳妇儿难当,在人家屋檐下混口饭吃哪有那么容易?”


    就是他,男人不错,婆母也算好说话,平日里都磕磕绊绊呢,更别说其他家了。


    所以他心里可羡慕林竹了。


    “还是你好,男人性子好又能挣钱,婆母处处维护你,连小叔子小姑子两个都很顺和,以前没怀的时候还有人说闲话,这下可是没的说了。”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他也觉得自己运气可好了,只是男人太厉害有的时候也挺苦恼的,就像这回,都快两个月没见到人了。


    见他神色低落,周麦子安慰道:“别担心了,疫病这不是稳住了么,用不了多久江大夫就能回来了。”


    林竹点点头,笑了一下,“快睡吧。”


    兔子像是嫌他们吵,翻了个身把肥嘟嘟的屁股对着他们。


    *


    本以为疫病稳定以后江清淮就能回家,结果盼了三日却只得到江清淮要北上京城的消息。


    这回因着他及早发现了疫病的苗头,遏制住了蔓延的局势,后头又研制姜茶保住了无数百姓的性命,桩桩件件顾太医都陈表上报给了当今陛下,陛下想见见他。


    说是见见,实际各种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所以只有江长顺一个人回来了。


    和先前去的时候比,他瘦了不少,但精神很不错,还带回了顾太医赠给林竹的礼物。


    一柄玉如意给林竹,一把金锁给他腹中未出生的孩子。


    林竹吓了一跳,这玉如意色泽光润,触手温凉,一看就是宝物,还有金锁,看大小就知十分值钱。


    他不敢收。


    江长顺笑呵呵道:“收下吧,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太医也算你和阿淮的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长者赐啥来着……”


    长者赐不可辞,是顾太医说的。


    林竹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样东西藏进了床底的匣子里。


    这回江长顺也带回了十两银子,是江清淮这段时间卖姜茶挣的。


    本来还要更多的,但他替那些染病的人垫付了不少医药费,到处给人诊脉也没收过钱。


    林竹把这十两银子握在手里许久,直到银子都热乎了起来才依依不舍地放了进去。


    这个年节虽说少了江清淮,但江家过的还是很热闹。


    江清淮去京城的消息江长顺没和任何人说过,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人还是得了消息,从那以后江家就没消停过。


    村里人来贺喜便罢了,镇上那些个乡绅居然也来凑热闹,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礼,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人说要给江清淮立生祠。


    江长顺抹着冷汗把人好生送了出去。


    再后来,江家只能把所有门都关闭的紧紧的,有人敲门也不敢应,假装不在家。


    除夕一大早,后院门被敲响了三下,然后有人低声唤了句红花婶子。


    周红花谨慎地拉开门,对方立刻把手里的一吊子肉塞进来,然后周红花迅速把备好的钱递出去。


    门外的自然是大孙媳妇儿,昨晚周红花叫江云野去她家,和她说了今早要肉。


    隔着院门,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


    “清淮啥时候回来?”


    “早着呢,京城一来一回起码也要半个月吧。”


    “也是,等他回了我再给你们送肉,不要钱,清淮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番心意。”


    周红花笑着点头,“那就先谢过你和大孙了。”


    “这有啥,走了,家里事情还多着呢。”


    “成。”


    除夕大家都忙,甭管平日里日子过的怎么样,到了这个时候就想歇口气,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上一顿团年饭。


    周红花剁肉,林竹调和馅料,一家子围在厨房里头包了一大桌饺子,连江长顺都动手包了几个。


    每一只饺子都鼓鼓囊囊,完全不是做个意思而已。


    尤其周红花和林竹包的,褶子捏的极为漂亮,比外头铺子里卖的都要好。


    两个小孩手艺也不错,村里像江云野这么大的男孩子极少有会这些的,但江家不一样。


    兴许是受江清淮百无禁忌的影响,江家根本没人在意这个,江云野平日里在厨房里头进进出出也高兴得很。


    而且在学业上,江清淮也从未把两个小孩区别对待过,教什么都是一样的。


    捏完最后一个饺子,周红花笑着问道:“你们想咋吃?”


    江云月第一个道:“娘,我想蒸着吃,蘸辣椒酱和醋。”


    江云野跟着道:“我要吃水煮的,我想喝汤。”


    周红花嗔了他俩一眼,“要求真多,还得给你俩做两样?”


    说着她就看向林竹,“竹子,你说呢?”


    林竹笑了一下,“我都成,都好吃。”


    他都喜欢。


    周红花点头,“那就做两样,我先煮一锅中午吃,剩下的蒸着晚上配菜吃。”


    所有饺子包完正好就到了中午,周红花也不多说啥,直接起锅烧热水煮饺子。


    两个小孩每日上午都有固定的习字任务,这是江清淮规定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荒废,今日还没做。


    按理说该趁这会儿做了,但两个小孩挤挤蹭蹭的跑来找林竹,问他可不可以不做了,想歇一日。


    林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啥他们会来问自己。


    江云月笑眯眯道:“大嫂,大哥最听你的话了,你点头的话他肯定也会同意的。”


    林竹被她说的有点脸红,“你,你们大哥咋说的?”


    江云野苦着小脸道:“他说每日都要做,但他说的是他走那会儿,现在可是年节啊。”


    林竹一想也是,若江清淮在家,估摸着也会答应的,便点了头,“那你们就歇一日吧,明日把课业再补起来就是了。”


    “太好了。”


    “多谢大嫂,还是大嫂好。”


    两个小孩欢呼着去了。


    厨房里传来周红花的招呼声,“小野,去后院叫你爹来吃饺子。”


    江云野立刻屁颠屁颠地去了。


    林竹和江云月先进了厨房。


    锅盖一开,暖融融的热气立刻扑了满脸,一颗颗饱满圆润的饺子在热水里翻腾,活泼可爱极了。


    “好香啊。”江云月猛吸了几口,兴奋道:“我要吃十个。”


    周红花抬手在她后脑上轻轻拍了一记,好笑道:“十个,你吃的完?”


    “吃的完的。”


    江云月跑去橱柜里给自己挑了个大碗,“我拿这个吃。”


    “把碗都拿过来。”


    江云月应着又去拿。


    今日是除夕,周红花大方得很,煮了满满一锅饺子,就是每人吃十个也是够的。


    所以江云月给自己盛的时候她也没拦着,反正最后吃不完的话再替她吃了就是。


    每个人都是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地端着到桌边吃。


    林竹把新做的辣椒酱拿出来,放完辣椒酱后又给自己加了好些醋,拿筷子稍微拌一拌,汤底也变得红红的,喝上一口浓郁极了。


    外面山风呼啸,寒冷彻骨,一门之隔的厨房内却是热气和香气弥漫,再吃上一口,薄薄的皮一咬就破,里头的馅料饱满扎实,咸淡调和的恰到好处,一点儿也不会松散,再来一口酸酸辣辣的汤底,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这是幸福的味道,也是团圆的味道。


    虽然江清淮不在,但也没啥,要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


    而且林竹肚子里有了孩子,这可是添丁的大喜事,想到就叫人喜的合不拢嘴。


    周红花给林竹加了两个饺子,“竹子多吃点儿。”


    林竹笑着应了。


    转头瞧见江云月又在给自己加辣椒酱,周红花笑着打她手,“不许加了,小心把嘴给辣肿了。”


    说完江云月又去说江云野,“慢点儿吃,你大哥不在,烫坏了嗓子可没人给你治。”


    第95章 第 95 章 新年


    用过午食, 两个小孩忙取出江长顺从镇上买来的红纸,开始写对联。


    本来一早就该贴的,但早上起的迟了些,起来以后忙着包饺子也没顾得上。


    江家的对联以前都是拿去镇上请老秀才帮忙写, 今年老秀才染了疫病还没好透, 不好劳烦人家, 正好两个小孩也能习字了,江长顺干脆丢给他俩了。


    写的好坏也无所谓,反正自家用。


    前院、堂屋、厨房、堂屋后门,再加上后院门, 一共五副。


    江云野和江云月一早就翻书定下了要写的内容, 这会儿只要把红纸摊开, 蘸了墨直接写就好。


    江云野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瞪大了眼睛,摆出了一个扎马步的姿势, 开始挥毫。


    其他人在边上围观,也看的紧张不已。


    写得差一些没啥,但不能把纸给毁了,毕竟红纸只有这么多。


    好在江云野发挥很不错, 手没有抖,写的也齐齐整整, 位置也合适。


    写完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小月,你来。”


    江长顺唤了江云月一声, 随后江云野就把笔交到了小妹手里。


    江云月和她二哥一样, 刚开始很紧张,但真正写起来的时候就好了,两人一人一副, 最后多出来那副一人写上联一人写下联,不用大人说,他俩自己就分的好好的。


    写完以后江长顺就领着他俩一一地贴了上去。


    这边周红花带着林竹一块儿剪窗纸。


    前头林竹和江清淮成亲的时候贴的那些喜字和窗花都还在,虽然色泽褪去了一些,但并不难看,索性就不撕了,再加一些过年用的就好。


    周红花手上动作飞快,没一会儿就剪了张福字出来,林竹看的眼花缭乱,完全没有头绪。


    “来,我教你。”


    周红花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地带着林竹做,林竹学的很快,“娘,这样成吗?”


    “成啊,过年嘛,是个意思。”


    剪完福字,周红花又剪了几朵花出来,这个简单,林竹光看着就已经会了。


    那边贴完对联,江长顺又拿出一张灶王爷贴画,满脸虔诚地贴在了灶台上,贴完还拜了三拜。


    忙完这些事,中午吃的东西也克化的差不多了,一家子又开始烧水沐浴。


    临南村这边的习俗便是如此,除夕这日需得好好清洗一番,代表着把年前的霉运扫除,清清爽爽地迎接新年。


    因此这事儿所有人都做的很认真,哪怕那些靠卖柴火攒钱的人家,也会为此留出足够的柴火。


    为了节省热水,周红花带着江云月、江长顺带着江云野一块儿洗,林竹自然是一个人。


    江云月笑眯眯道:“大嫂,你一个洗就没有人给你擦背啦,要是大哥在家就好了。”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红透了的林竹。


    晚上,除了一锅蒸饺外,周红花还煮了个冬笋锅,冬笋切成片,配上翻炒过的肋条肉,满满的煮了一大锅。


    林竹闻着这汤实在香,便没急着吃饺子,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吹一吹喝了一口,香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喝完汤再去锅里盛饺子,蒸出来的饺子是干的,饺皮吃起来很劲道,蘸着辣椒酱和醋吃起来味道很浓郁,是和水煮不同的风味。


    正吃着高兴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周红花从衣兜里摸出四个红封,笑眯眯道:


    “以前日子过的不好,只能每人给个一文钱意思一下,但今年年景好,每人六文。”


    江云野和江云月接过红封,兴奋道:“谢谢爹,谢谢娘。”


    周红花笑着应了,然后把余下的两个红封都塞给林竹,“阿淮不在,你替他收了吧。”


    林竹接了,“多谢娘,多谢爹。”


    江长顺乐呵呵点头,末了一拍大腿道:“怎么忘了还有个小的?”


    周红花也露出懊悔的神色,“是啊,还有个小的呢,怎么给忘了呢。”


    说着就要起身去屋里再包一个,林竹赶紧拦下她,不好意思道:“他都还在肚子里,不能算的,别给了。”


    “那怎么成?”


    周红花说着就快步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塞给林竹一个一模一样的红封,笑道:“也是六文,和小月小野一样。”


    林竹推辞不过,只能收了。


    收拾好厨房,一家子转移去堂屋,江长顺已经把火盆拢好了,还点了几支蜡烛。


    见林竹进来,他关切道:“你若是累的话早些去歇着吧,守岁我们来就成。”


    林南村这边守岁的习俗并不严格,一般小孩都会提早睡,一家里有一两个大人守着,到了夜里放个鞭炮也就行了。


    “没事的,我不累。”林竹摇摇头,晚食吃的实在有点多,这会儿也不好睡。


    周红花端了一盘子干枣出来,放在林竹和两个小孩那边。


    一家子围着火盆坐下了。


    周红花拿出给江清淮做了一半的鞋,一边缝一边道:“明年咱家可要多个小的了。”


    这话一出,一家人全笑了。


    江云野给每人递了一颗枣,自己也丢了一颗到嘴里,甜滋滋地嚼着。


    屋里欢快的气氛衬的嘴里的红枣好像更甜了。


    林竹已经不太吃得下了,只捏着一颗枣慢慢地咬着,耳朵听着周红花和江长顺说话。


    “不晓得阿淮吃了年夜饭没有。”


    “他这会儿肯定在顾太医府上呢,顾太医待他和亲儿子似的,不用担心。”


    周红花笑了一下,“我晓得,就是难免念叨一句。”


    接着两人又开始说起了开春以后田里的事,林竹自己话少,但很爱听他们说,还有两个小孩在边上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在堂屋里坐了快一个时辰,林竹终于困了。


    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后,周红花开始赶人了,“竹子,回屋睡觉去吧,别熬了。”


    “还有你俩,”周红花看向蹲在地上拿棍子划拉着下棋的两个小孩,好笑道:“你俩也别争了,该睡了。”


    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到底也是有些困了,便丢了棍子洗了手回屋去了。


    周红花不放心道:“别吵了啊。”


    林竹也回了屋,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窝里了,此刻正睡的四仰八叉的,听见林竹回屋的动静也没醒,只动了动嘴巴。


    林竹觉得好玩,便凑过去戳了戳它的耳朵,戳完耳朵又去戳肚子,兔子干脆翻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睡梦中被门外的鞭炮声吵醒,林竹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儿,然后又睡了。


    初一原本该去江家的亲戚家拜年,但江长顺和江长贵关系不好,只他一人拎点东西过去走个过场便算了,周红花他们不过去。


    等江长顺回来,一家子拎上礼去镇上老秀才家拜年。


    老秀才病还没好,听见他们来忙不迭就要起身来迎,被江长顺给拦住了。


    周红花也快步过去,关切道:“秀才叔你快躺着,身子要紧。”


    老秀才面色有点差,说话时也没什么力气,还时不时咳上几声。


    江长顺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抬手替老秀才轻抚着胸口顺气,“阿淮过两日应该会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叫他来这儿替你瞧瞧。”


    老秀才喘了口气,笑道:“前头一直是他给瞧的,方子已经给了,就是人啊,年纪大了就是好的慢些。”


    “再瞧瞧,先前镇上封了没啥好药材,这回说不定能改改方子。”


    老秀才摆摆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用啥好药材,不是浪费么?”


    江长顺和周红花赶紧劝了几句。


    老秀才和他们说了几句,就把注意力转向林竹和两个小孩,乐呵呵地招呼他们坐。


    “听说清淮媳妇儿有了?”


    周红花把林竹拉过来,笑眯眯道:“是啊,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老秀才赶忙道:“快叫他坐下,两个多月正是要紧的时候。”


    “哪儿就这么弱不禁风了?”话虽这么说,周红花还是让林竹坐下了。


    又说了几句老秀才就开始赶人,“你们快出去,屋里病气重得很,快出去出去。”


    周红花便带着林竹出来了,两个小孩一早就在外头和老秀才家的孩子们玩了。


    只留江长顺在里头说话。


    在外头和老秀才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江长顺出来了,老秀才大儿子留他们用午食。


    江长顺刚要开口婉拒就听见老秀才三岁的小孙子喊了一句,“爹,家里来客人啦。”


    大儿子嗔了他一眼,“来客人就来客人,叫唤什么?”


    “那个客人长得可好看啦。”


    “啥?”大儿子一头雾水,“江老弟,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出去瞧一眼。”


    出去没多久,堂屋里所有人就听见他的大笑声,还有热情的邀请声,“快进屋快进屋,你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老秀才的大儿媳纳闷道:“到底谁来了,咱家今日的客人已经都到了啊。”


    “江老弟快出来,看谁来了。”


    江长顺愣了一下,听着好像还是他认得的?


    等人一进来,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双眼,江云野和江云月最先反应过来,两人飞快地冲过去,一边一个把对方抱住,“大哥,你咋回来了呀?”


    来人正是江清淮。


    方才周红花还说他这会儿估摸着还在路上,没成想眼下就见着人了。


    “阿淮,你这是赶回来的?”周红花疾步上去,上上下下把大儿子看了个遍,见他虽然瘦了些,但精神很好才放下了心。


    江清淮笑着和屋里所有人一一打招呼,然后才回答他娘,“是,我骑快马回来的。”


    屋里瞬间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凑到江清淮面前去问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江清淮根本来不及回答。


    只有林竹还坐在凳子上,他不好意思凑上去,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江清淮,生怕少看一眼人就消失了似的。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对周红花她们说,“娘,我先去里头瞧瞧秀才爷爷,等出来再说。”


    “对对对,”周红花忙点头,“差点耽误正事儿,快去快去。”


    外头吵吵嚷嚷的动静老秀才都听见了,也听出了来的人是江清淮,可给他激动坏了,被子都掀了。


    “秀才爷爷……”


    “清淮快进来。”


    江清淮推开门,先观察了一下老秀才的脸色,继而笑道:“您气色瞧着还不错。”


    老秀才嗔了他一眼,“净会哄人,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还不清楚?”


    “比起先前好多了。”


    “还是多亏了你。”


    之前江清淮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觉都没的睡,还要三不五时地就来一趟给他瞧病,若不是他,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江清淮扶着老秀才坐好,然后坐在床边给他诊脉。


    两只手都诊完,江清淮笑了一下,“恢复的不错,比我预计的还要好,这回去京里,我和陛下讨了根老参,用完就能把这回的亏空补回来。”


    老秀才气的甩开他的手,“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你晓不晓得,咱们老百姓得要什么样的机遇才能得见一回天颜,你就这般不珍惜?”


    江清淮温声道:“秀才爷爷,我并不想做官。”


    “不想做官,那御医呢,御医也不想当?”


    江清淮点头,“御医束手束脚,也非我的志向。”


    老秀才叹了口气,“你呀,别人求爷爷告奶奶都轮不着的好事,你说不想就不想,依你的品性和能力,在朝廷里当个官简直再合适不过,我相信这回陛下定然也有此意吧?”


    江清淮没说话,陛下是有这个意思,给的官职还不低,但他没答应。


    老秀才拿指头戳江清淮脑门,无奈道:“你若是放不下家里,和你爹娘说一声就是了,他们必然愿意随你过去,林竹那个孩子我瞧着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性子,真不知你心里咋想的。”


    江清淮笑,“我就想给人治病,不想别的。”


    老秀才没法子,他也知道江清淮这孩子瞧着好说话,实则最有主见,而且现在回都回来了,只能算了。


    第96章 第 96 章 赏赐


    在老秀才家用过午食后, 江清淮要去驿站还马,老秀才大儿子一听说忙不迭道:“我去我去,你都跑一路了,快歇着吧。”


    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结果被他夫人一把拽住。


    “干啥?放手啊。”


    夫人拼命给他使眼色, 但老秀才大儿子完全看不明白, 还想把夫人的手扯开,惹得众人笑坏了。


    江清淮把老秀才大儿子摁下去,笑道:“叔,驿站不远, 我和竹子一块儿去就好。”


    顶着众人揶揄的眼神, 林竹害羞的头都抬不起来, 走到门槛处差点绊了一跤。


    好在江清淮及时揽住了他。


    后头的笑声更大了。


    林竹推开他, 小声道:“走,走吧。”


    从老秀才家出来林竹才松了口气, 方才脸上热的都要熟透了。


    江清淮把马牵出来,喊了他一声,“竹子。”


    林竹赶紧跑过去,惊叹道:“这马好高啊。”


    “是啊, 跑的很快。”江清淮拍拍马背,笑眯眯问:“要不要坐一下?”


    林竹赶紧摇头, “我爬不上去的。”


    而且这马看起来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他可能会摔下来吧。


    江清淮失笑, “别怕, 有我在。”


    林竹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有点怕。”


    江清淮揽住他的腰把他拖过来, “别怕,我会护好你的。”


    林竹还是不放心,“它真的不会把我甩下来吗?”


    “有我在,不会的。”


    林竹这才点了头。


    “来,脚踩这里。”


    在江清淮的指点下,林竹艰难地爬上了马背,这个高度让他有点害怕,忍不住抓紧了缰绳。


    “放松些,没事的,你坐好了,我牵着马走。”


    走出去几十步远,见马真的毫无甩人的迹象,林竹才慢慢放下心来。


    “阿淮,你也上来吧。”


    江清淮笑眯眯地看着他,“不会不好意思吗?”


    林竹脸顿时又红了,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他们又坐在高头大马上,肯定是非常招眼的,光是想想会被人看就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但阿淮现在肯定很累。


    “不会,你上来吧。”林竹坚定道。


    话音刚落,江清淮就抬起长腿跨坐到了他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腰部攥住了缰绳。


    这个姿势好像把林竹抱在怀里似的。


    林竹感觉四周的视线瞬间全都朝他们射了过来,他羞的差点把头埋到胸口处。


    江清淮忍着笑在他耳边道:“要不我还是下去吧。”


    “不要。”林竹摇头,“我,我们不要管他们。”


    “真的吗?”江清淮故意逗他,“但是他们好像都认识我。”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就兴奋地跑了过来,“江大夫,你这么快就从京城回来啦,方才乍一看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江清淮压着笑和人聊了几句,这边还没聊完,那边又来了几个,个个都热情的很,有人还揶揄他们小两口感情好。


    林竹低头低的脖子都酸了。


    小夫郎红着脸的模样实在太可爱,江清淮不想叫别人看,便和大家说自己还有正事要办,总算打消了大家继续攀谈的意向。


    “好了,可以把头抬起来了。”


    林竹有点担忧,“他们会不会说我不好?”


    现在镇上几乎所有人都认识江清淮,他作为夫郎居然和自己男人一同骑马,这事儿要是传开了人家会不会说他的不是。


    江清淮本来还和他隔着一点距离,这下干脆前倾着身子凑上去,直接让林竹的后背贴上自己的胸膛。


    林竹虽然不好意思,但没舍得说不。


    “是有可能的。”


    林竹一愣,“啊?”


    江清淮好笑道:“但那又如何呢,人家说就叫人家说去,咱们别搭理不就成了?其实他们说我的也不少呢,前头什么沽名钓誉啊,庸医啊,后头什么敛财啊,心术不正啊,多着呢。”


    前头那些骂声林竹是知道的,可后头怎么还有?阿淮明明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那些人居然还要骂他心术不正?


    林竹气坏了,也顾不上自己了,“他们怎么能这样讲?没有你,说不定他们全都染上疫病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所以不要管他们,要是敢到我们面前说,我就把他们全都毒哑。”


    林竹被他逗笑了,“嗯。”


    等把马交给驿站后,两人慢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江清淮说京里发生的事。


    “拒官的事没有提前和你商量,觉得失望么?”


    林竹摇头,“不会,我也不想你当官。”他说的很小声。


    江清淮好笑道:“人家做夫郎的都希望自己男人飞黄腾达,你怎么相反呢?”


    林竹声音更小,“我不晓得怎么当官夫郎,会被人家笑话的。”


    “你怕被人笑话,那我就爬的高一些,这样就没人敢笑话你了。”


    林竹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坚定道:“还是不好。”


    江清淮笑容淡了些,“为何?”


    “你当大夫,为的是给人瞧病,给很多很多人瞧病。”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抹动容,他就知道,他的竹子能懂他。


    “你说得对。”


    “你拒了官,皇帝没有怪你吗?”


    “没有,还给了好些赏赐呢。”江清淮重新换上了欢快的语调。


    林竹眼睛一亮,“什么赏赐?”


    “一些金银啥的吧,还有一些珍惜药材,里头一根老参我赠给秀才爷爷了。”


    林竹点头,“金银啊。”


    江清淮说的轻描淡写,他就只当几两十几两就差不多了,虽然对他来说很多,但赏赐的人可是皇帝,这点东西也不算啥。


    结果回去以后把箱子一打开,满满当当的黄金差点闪瞎了一家子的眼。


    所有人齐刷刷呆住,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周红花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哎呦一声,“是真的。”


    江长顺也如梦初醒,“这,这得多少啊。”


    “三百两。”


    江长顺瞪大了眼,随后想到自己方才搬下车的时候就随手把这只箱子放在了院门口,顿时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臭小子,怎么不早说?”


    江清淮好笑,“方才门口那么多人,我咋说呀?”


    “你就不晓得悄悄说?”


    江清淮:“……”


    他无奈地指了指另外一只更大的箱子,“竹子,娘,里头是皇帝赏给你们的丝绸。”


    周红花一听还有自己的份儿,忙过去把箱子打开,十匹彩缎整整齐齐码放在里头,漂亮的不得了。


    江长顺感叹道:“真不愧是皇帝啊,出手就是大方。”


    江清淮轻笑了一声,“也不是白拿的,临走的时候叫我写了不少药方配方呢。”


    江长顺拍了下大儿子的肩,“能多救人总归是好事。”


    江清淮点头。


    周红花和林竹两个蹲在箱子前,仔仔细细地把十匹彩缎研究了一遍,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周红花挑了个花样最繁复的出来,笑眯眯道:“等这孩子出生了,我就用这个给他做身衣裳。”


    说完她又问林竹,“竹子你觉得如何?”


    林竹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他选了另外一匹,道:“娘,这个你穿肯定好看。”


    周红花看了一眼,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也太亮眼了,我这把年纪还是算了吧,回头给小月做一身好了。”


    林竹又换了一匹,“那这个呢?”


    “这个适合你,你穿着肯定好。”


    第三个箱子里装的全是药材,虽然皇帝明面上说是赏给江清淮的,但江清淮明白他深层的暗示,毕竟赏这批药材之前皇帝刚问了他染疫病后要如何恢复。


    因此这只箱子他没动,等后头和县太爷商议过后再开封。


    看完彩缎,一家子又把注意力移回了一箱子黄金上,周红花说话声音都有点抖,“这,这么多金子,咱们要咋花呀?”


    江长顺回头看了眼抱胸悠闲站着的江清淮,“咱们能花吗?”


    “能花,不过我会先送县太爷,还有仁安堂那边一些。”


    这回事情办的顺利,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有好处大家分一分,日后若是遇到类似的事情就好说了。


    反之反目成仇也不一定。


    江清淮一贯就是个看得清的人,他不爱搞人情世故那一套,但不代表他不懂。


    江长顺立刻点头,“应该的,还有李家那边,买药所那边,对了,还有顾太医。”


    江清淮笑,“李家不用,他们是商户,钱财有的是,最看重的是搭上官府的门路,皇帝这回已经给李员外赐了官了。”


    而且这回周邵染上疫病死了,周家树倒猢狲散,原本镇上的两大顶级富户就剩了他李家,趁机蚕食掉一些周家的生意是免不了的,根本也用不着这些金子。


    “顾太医也不用,他一贯不看重这些东西。”


    窗子突然被人敲了两下,“红花妹子?”


    周红花应了一声,“来了。”


    江长顺把箱子盖好,一把塞进了林竹和江清淮的床底下。


    来人是大孙媳妇儿,她先前说过等江清淮回来要给送肉,这不就给送来了。


    而且送的还不少,足足两吊子,选的还是肥瘦适中的肋条肉,可以说心意十足了。


    周红花哪好意思要,忙不迭就要回屋拿钱,两人拉扯好一阵,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周红花拿了一吊子肉,大孙媳妇儿得了一盒江清淮从京城带来的糕点。


    两人都很高兴。


    第97章 第 97 章 脸一黑又一黑


    晚上又包饺子。


    周红花一口气把一吊子肉全剁了, 还打了足足三个鸡蛋进去,拌出来一大盆饺子馅儿。


    把门一关,一家子在暖融融的厨房里包饺子,说说笑笑的别提多和美了。


    用过晚食, 江清淮搬浴桶进屋沐浴, 他为了快点赶回来, 几乎没日没夜地快马加鞭,身上早就脏的不行了。


    林竹蹲在地上在箱笼里拿衣裳,一转头看见江清淮已经把衣裳脱干净了。


    林竹脸刷的一红,说话都结巴起来, “衣, 衣裳给你放在这里, 我, 我先出去了。”


    江清淮拉住他的手腕,“你不留下来给我擦背吗?”


    许是热水蒸腾的关系, 林竹那节手臂好像也开始发烫,“你,你先放手。”


    江清淮却没放,还把他拉的更近了些, “上回你沐浴的时候也没人替你擦背,不如今日再洗一遍?”


    林竹摇头, “我擦了的,擦得很干净。”


    江清淮失笑, “我是想叫你和我一块儿洗的意思。”


    林竹红着脸不说话, 但江清淮脱他衣裳的时候他也没反对,刚脱了件外裳就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挠门声。


    江清淮动作一顿,“什么声音?”


    林竹转头就去把门开了, “是兔子,你不在家的时候它每晚都睡在屋里,兴许是怕冷吧。”


    兔子大摇大摆地晃进屋里,看都没看江清淮一眼,只走到林竹脚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然后再次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的小窝里趴下。


    头朝着这边静静地看着林竹。


    江清淮:“……”


    被兔子看着,林竹哪里还好意思,不等江清淮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外裳穿好了,“你,你自个儿洗吧,我不出去,就在屋里陪你说话。”


    江清淮:“……”


    鉴于兔子搅和了自己的好事,江清淮沐浴完一出来就把兔子给丢回柴房里去了。


    林竹有点想笑,“它还会回来的。”


    江清淮轻哼了一声,直接抬脚上床,“不会,我已经把柴房门锁上了。”


    锁的很死。


    兔子在屋里睡了这么久,突然回柴房,林竹难免有些担心,“要不我还是把窝给它搬过去吧,它睡惯了,只怕夜里会冻着。”


    江清淮刚伸手要把夫郎抱进怀里,结果就被一把推开,抱了个空。


    江清淮:“……”


    他脸一黑,一把把夫郎拽回来压在身下,“别管它了,以前在柴房里不也睡的好好的。”


    林竹一想也是,便不挣扎了。


    四目相对片刻,屋里瞬间热了起来,江清淮低下头亲了亲林竹的嘴唇,亲完顺势便往下,在林竹的脖颈处流连片刻,正要扯开林竹的里衣,就听见房门被敲了两下。


    “阿淮,竹子,睡了没?”


    江清淮:“……”


    这一晚上真是脸一黑又一黑。


    林竹赶紧推开他,应了一声。


    “方才我出去,听见这兔子一直在挠柴房的门,可怜见儿的,还是叫它进你们屋里去吧,都睡惯了。”


    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周红花看着门后儿子那张黑沉的脸,没好气道:“柴房里多冷啊,它都在自个儿窝里睡惯了,你赶它做什么?”


    说着就把兔子丢到江清淮怀里,走了。


    江清淮:“……”


    兔子翻腾着从他身上跳下来,几个兔子跳就蹿进了自个儿小窝里,还把自己肥嘟嘟的身子让里头埋了埋,好像这样江清淮就不能把它拔出来似的。


    江清淮又气又好笑,“下回去镇上扯块布装个帐幔吧。”


    林竹抿着唇笑,嘴角的笑纹让江清淮动心不已。


    “罢了,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睡吧。”


    林竹主动让江清淮怀里贴了贴,手摸索几下找到江清淮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感受到了。”江清淮冷不丁来了一句。


    “什么?”


    “感受到竹子很想相公。”


    林竹默默地抽回手,翻个身背对着江清淮,但露出的耳尖已经红透了。


    江清淮跟着翻了个身,把他抱进怀里。


    林竹动了动身子,艰难道:“你,你……”


    江清淮叹息一声,“我有点累了,就让它立着吧。”


    林竹虽然害羞的不行,但还是免不了担忧,“这,这样没事吗?”


    江清淮声音已小了下去,“没事,时间久一些,它自己会下去的。”


    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已在睡着的边缘。


    林竹又等了片刻,然后悄悄地翻过身,悄悄地把手探下去,他不懂里头的关窍,但江清淮替他做过,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他的手探啊探,探啊探,还带着一点点细微的颤抖,等好不容易快要触碰到的时候,突然斜刺里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攥住他。


    林竹立刻吓得不敢动了。


    江清淮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困意,“偷偷摸摸做什么坏事呢?”


    林竹赶紧往回抽手,“没,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手都伸哪儿了?”


    林竹支支吾吾,“没,不,不是。”


    江清淮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你继续吧,我已经睡着了。”


    林竹:“……”


    他尴尬的快要冒烟了,左右想了一会儿,干脆也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假装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江清淮笑坏了,他凑到林竹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林竹身子抖了一下,两只黑幽幽的大眼在黑暗中猛地瞪圆了。


    怎么可以?


    江清淮忍着笑戳了戳林竹的腰,“就一下,我保证立刻消停。”


    林竹被他戳的又抖了一下。


    良久,林竹才开口,声音小的快听不见了,“真的吗?”


    江清淮死命压着笑,“真的。”


    林竹慢吞吞地翻过身来,视线只看着江清淮胸口的位置,“你,你先闭上眼。”


    “好。”


    “你,你闭上了吗?”


    “闭上了。”


    其实根本没有。


    林竹根本没勇气检查,他咬了咬下唇,然后把被子掀起来盖在自己脑袋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挪。


    刚开始江清淮还能笑着,慢慢地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林竹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亵裤上,眼看着就要……


    江清淮一把攥住了他的后脖颈。


    林竹被他挖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染着红晕,眼里带着疑惑。


    “睡吧。”


    林竹结结巴巴,“不,不是要……舔么?”


    方才都已经碰到了,再一下就好了。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抹凶光,暗夜中林竹并未瞧见。


    “不用了。”嗓音低哑。


    “啊?”


    沉默片刻,江清淮像是败下阵来,低声道:“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要丢人了。”


    才碰一下就险些没守住,要真舔了那还了得?


    “为何会丢人?”林竹傻乎乎问道,他以为江清淮说这件事丢人,还宽慰他,“我不会说出去的。”


    江清淮:“……”


    半个时辰后,他躺在床上,愤愤地想,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只兔子,明日定要打发它出去。


    翌日是初二,按照习俗要去周红花娘家拜年。


    昨日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地面到处都是湿烂一片,好在周红花娘家不算远,穿过隔壁村子就到了,平常赶着骡车去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


    今日自然要艰难些。


    本来想着叫林竹留在家里,但想到这是他嫁进来后第一回,不去的话倒显得不懂礼数了,所以林竹主动要求跟着去。


    江长顺在骡车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再把帘子遮上,里头就没那么冷了。


    江清淮给林竹灌了汤婆子叫他抱在怀里,隔着厚厚的袄子,热度刚刚好。


    周红花上来的时候往林竹手里塞了一个布口袋,里头装着几颗干枣。


    “这一路还不晓得要多久,吃着打发时间。”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都有,两人用一个布口袋。


    昨晚江清淮给林竹诊了脉,叮嘱他要稍微多吃一些,相比起妇人,哥儿腹中的孩子本就不容易从母体汲取养分,更何况林竹还这般瘦,养了两个多月也没见胖一点。


    所以即便刚用过早食,肚子里饱得很,林竹还是拈起一颗干枣慢慢咬着。


    “娘,你也吃。”


    周红花冲林竹笑了一下,絮絮道:“你外祖家人丁不算多,我只有兄弟姐妹三个,上回你和阿淮成亲他们都来了,你还记得不?”


    周红花是里头最小的一个,平日里她和娘家走动不算多,最多也就是托人互相给送些吃的用的,她一个大哥一个二姐都有了孙辈,平日里忙得很,根本没时间走动。


    林竹点点头,“记得的。”


    周红花又笑了一下,“你大舅和二姨虽说不常来,但总是念叨着你们的,这回你有了身孕,他们还特地送了肉过来。”


    这个林竹也是记得的。


    这回拜年,周红花带上了三匹皇帝赏赐的彩缎,一匹送她大嫂,一匹送她二姐,还有一匹自然是给她娘的。


    这事儿也是和林竹江清淮商议过的,谁都没意见。


    周红花虽然不是个虚荣的人,但这种长脸的大好事,她也难免要高兴一些的,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下去过。


    江清淮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前面有泥坑,坐稳些。”


    林竹一听,忙把布口袋塞进衣襟里,一把抓紧了板车的边沿。


    第98章 第 98 章 一辈子只想守着夫郎好好……


    一转眼就到了年初五, 在农家人看来,这个年节已算是彻底过去了,紧接着便要开始准备春耕了。


    在这之前,江清淮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和林竹到仁安堂的时候, 掌柜正喜气洋洋地指挥着伙计换匾额。


    一见江清淮他就忙不迭跑过来, 脸上笑的满是褶子, “江大夫,一早就听说你从京城回来了,怎么也不来镇上转转?”


    江清淮抬眼看了看,笑道:“匾额都挂上了?”


    掌柜笑的愈发灿烂,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说着便恭恭敬敬地一揖, “要不是你在皇上面前替我们仁安堂美言, 皇上哪能想到给我们送这块匾额呢?”


    匾额是皇帝亲自题的字, 仁安堂三个字遒劲有力,笔锋劲道, 哪怕不冲皇帝的威名,光这墨宝也是上佳品。


    “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奏上去罢了,本来皇上想重新赐个名, 但想着你们是百年的老字号了,换了新名字反而不美, 便算了。”


    掌柜乐呵呵点头。


    “竹哥儿不是有了身孕?我这刚弄了一批药材,正好给竹哥儿补补身子。”


    江清淮眼睛一亮, “王大夫在吗?”


    “在在在, 你们里头请,我这就去替你叫他。”


    王大夫还记得林竹上回诊出的结果很不错,因此这回神色显得很是轻松, 但再一看江清淮的表情他又有些怀疑。


    莫不是出了啥问题?


    结果一诊,王大夫纳闷道:“挺好的呀,没啥问题呀。”


    江清淮把自己诊脉的结果告诉他,然后问:“这两个多月竹子一点也没有胖,后头他的身子吃得消吗?”


    王大夫笑了,“没胖是因为孩子还小,后头自然会胖起来的,不过尊夫郎多半是不易长胖的体质,只肚子大也是有可能的。”


    江清淮皱眉,“他这样吃得消吗?”


    “吃得消,好些哥儿怀孕是这样的,不用太担心。”


    江清淮这才松了口气,在妇产一门上,他毕竟不精,只道医书上写胎儿需要从孕妇身体里汲取大量的养分,生怕林竹被汲取的太多自个儿身子受损,可是急坏了。


    掌柜凑过来,“诊的如何,我新进的药材能用得上不?”


    王大夫摇头,“不必,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还是不用吧。”


    掌柜看向江清淮,江清淮点点头,“听你的。”


    走之前,江清淮又单独和掌柜说了几句,把皇帝赏赐的金子分了他三十两。


    可给掌柜高兴坏了。


    “明日赠药汤的时候还请掌柜多费心了。”


    “江大夫哪里的话,这本就是皇帝吩咐下来的差事,我们仁安堂也责无旁贷啊。”


    “好。”


    约定好明日的事后,江清淮便带着林竹离开了仁安堂。


    买药所离得近,顺道去那边。


    疫病的时候,这边可是最要紧的处所,要是没有买药所点头,当时那么多病人还不晓得要安置到哪里去。


    因此江清淮对他们也大方,直接大手一挥给了五十两金锭子,当初和他接洽的书办恰好就是他第一回来的时候见的那位,江清淮额外多给了他一两。


    余下的金子江清淮全都搬去给县太爷。


    倒不是说他不爱财,而是这些金子虽说名义上是赏给他的,但其实皇帝也带着考校之意,想看看他的品性。


    若他把这些钱拿出来替百姓做事,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但江清淮懒得和皇帝搞这些弯弯绕绕,他又不准备做官,何必费这些心思,所以不如干脆把钱全都给县衙,叫县太爷去操心,他顶多打个下手就是了。


    多简单,多省心。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了,林竹在里头吃了好些糕点,还睡了一觉,出来的时候精神好得不得了。


    “都谈完了吗?”


    江清淮笑着牵住他,“完了,回去吧。”


    有个差役叫住他们,送了满满一食盒糕点给他们。


    林竹打开看了一眼,脸就红了,他方才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回吧。”


    “好。”


    *


    翌日一大早,江清淮就到了镇上。


    虽然已过了年节,但该冷的照样还是冷,而且雪化以后路上实在难走,林竹就没办法跟着一块儿来。


    他有骡车尚且烦恼,那那些没有骡车的人呢,所以虽然他现在已是名声在外,但能去临南村里找他瞧病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这回从京城回来,江清淮就在想来镇上租个铺子的事,不过眼下还只是有了想法,没和林竹商量。


    这边棚子昨晚就搭好了,是县衙那边负责的,江清淮只要带着医药箱过去坐着就好,人家给他茶水糕点都备好了。


    “江大夫,您来这么早?”


    江清淮笑着点点头,和负责的差役简单聊几句,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棚子四面都拿厚实的帘子遮挡起来,怕他觉得冷,差役们还特地给拢了个火盆,暖的和春日似的。


    “江大夫您慢坐,百姓们我们昨晚挨家挨户通知的,保证没一户遗漏,绝不会误了您的事。”


    赠药汤这事起码要持续一个月,前面先通知镇上的百姓,然后是一个村一个村来,只要前头染过疫病的,每一个都要挨个诊脉,江清淮的工作量实在不低。


    不过仁安堂每日也会派两个大夫过来辅助他。


    至于药材,大半是官府提供,当然,刚当了官的李员外也送了一批,还有仁安堂的掌柜也捐了一部分。


    刚坐了没多久,外头就原来吵吵嚷嚷的人声,差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不是说好了辰时中才开始吗,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听声音来的人似乎还不少,江清淮索性掀帘走了出去。


    差役有点急,“江大夫您先别出去,出去了定会叫他们缠住。”


    他说的没错,江清淮已出现立刻就被大家围住了,个个都撸起衣袖叫他先给自己诊脉。


    江清淮回头看了眼差役,笑道:“没事,现在开始也可以。”


    差役点点头,招呼自己兄弟们一声,开始干活。


    江清淮转过头来,笑着对周围人道:“别急,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要诊的。”


    他说话不紧不慢,眼神又坚定,很是有信服力,很快棚子前面就排好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江清淮想了一下,转头回去对方才那个差役道:“有没有木牌子,做一百个出来。”


    差役一愣,“江大夫,要木牌子做什么?”


    “这一排还不晓得要排多久,他们本就是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人,再一冻怕不是雪上加霜,你们弄些木牌子,写上序号发给他们,再给搭个大些的棚子,叫他们进棚子里等。”


    “这……”差役有点为难,“这事儿得先上报给我们大人才行。”


    “那你去吧。”


    差役应了一声,刚要走,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不用上报了,就按江大夫说的办。”


    差役赶紧转头行了个礼,“大人。”


    县太爷摆摆手,“赶紧去办。”


    “是。”


    等差役离开后,县太爷冲江清淮笑了一下,眼里带着欣赏,“你这法子不错,百姓们定然感激你。”


    “不管是赠药汤还是木牌子,都是陛下和大人的善举,百姓们心里是知道的。”


    县太爷哈哈大笑,“你也太小心了些,还有昨日也是,陛下赏赐你的恭喜你自个留着就是,何必又捐出来呢?”


    江清淮知道县太爷这是客套话,因此笑笑没说什么。


    县太爷表情郑重了些,“不瞒你说,我已接到上头旨意,叫我升任定州知府了,这回赠药汤是我在南吉镇上操办的最后一件事,用这样的善举来结尾也算是圆满了,多亏了你。”


    江清淮表情也郑重起来,“大人言重了,要不是大人,疫病的事也断不会如此顺利。”


    县太爷微微一笑,“真是时也命也,你的运道不错,为何不应了陛下的邀请,要知道,从一个布衣直接进上书房,相同于直通天堑啊,你真舍得?”


    县太爷说江清淮运道好一点儿也不夸张,原本上书房里头几个都是跟了皇上二十多年的老臣,其中两个还是党争的元首,明里暗里斗的不可开交。


    前阵子有一个突然倒了,为了制衡,皇上便把另一个也踢了出去,顺带着又清理了两个老臣,给他们外放了个闲职去养老。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正是需要新人的时候,朝堂上下不知多少臣子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后辈荐进去。


    偏偏来了个不慕权势的愣头青江清淮。


    江清淮淡淡一笑,“我怕担不起陛下的信任。”


    县太爷笑着摇头,“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陛下也知道,不过不蹚浑水也好,你愿意当个神医也是好事,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份心境也是难得。”


    “其实不是,我只是胸无大志而已,一辈子只想守着夫郎好好过日子。”


    县太爷要调任,还有不少交接事宜要忙,不能聊太久,走的时候他对江清淮说:“你上回说的马雄的事,眼下已查清楚了,你放心,我走之前必会替你革了这个人。”


    “多谢大人,”江清淮顿了顿,又道:“不光是疫病和马雄的事,还有上回我娘的事。”


    县太爷笑笑,“说实在的,上回我还有些担心自个儿太冒险,案子结了以后还时时后怕,这下可就只剩庆幸了。”


    说着便转身走了,也不上自己的官轿,直接迈开双腿朝前走。


    “大人,不坐轿子吗?”


    “坐什么轿子,都要走了还不多看两眼?”


    “是。”


    江清淮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那边差役们已经在发木牌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个男子,江清淮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被自己诊出疫病的第一个病人,当时他和竹子还在码头摆摊。


    “江大夫,您还记得我不?”


    旁边守着的差役立刻道:“少套近乎,坐下诊脉,后头排队的人多着呢。”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温声道:“没事,我可以一边诊一边说话,不碍事的。”


    差役立刻点头,“是。”


    第99章 第 99 章 我会尽量忍着


    “记得, 码头。”


    男子高兴坏了,“是我,自从我病好了以后就没再见您了,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说着他就把脚边的篮子拎起来放在桌子上, 里头是一些新鲜的野菜。


    男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送旁的估摸着您不肯收, 所以我起早去郊外采了些野菜,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江清淮把篮子往外推了推,笑道:“我不能收,你一会儿自个儿带回家吃吧。”


    “那怎么成呢, 江大夫……”


    恰好江清淮诊完了脉, 低头执笔开始写方子, 男子便把后头的话暂时咽了回去。


    “好了, 去那边领一碗汤喝下,再按这个方子吃上半月, 应当就没事了。”


    男子着急道:“那江大夫,这菜……”


    江清淮微笑,“拿回去吧。”


    后面的人纷纷开始催促,男子只能拿起篮子无奈地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第二个又是熟人。


    阿虎看了眼方才那个男子的背影,好笑道:“我记得他当时被诊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呢, 今日倒送上菜了。”


    江清淮冲他伸出手,阿虎顺势坐下, “江大夫, 你用早食了没有,三娘特地做了一兜包子叫我带来。”


    顺着他的视线,江清淮看见了不远处等待着的三娘, 冲她点了点头。


    “我用过了,竹子起早给我煮的酸辣面。”


    阿虎咽了口口水,“竹哥儿做的酸辣面可是一绝,可惜他有了身孕,不能出来摆摊了。”


    顿了顿,他又高兴道:“江大夫你听说了吗,马爷要倒了,自从马少爷被周少爷弄死以后他就和周家对上了,后来周少爷死了,我们还以为他赢了,结果一转眼他居然要倒了,真叫个世事无常啊。”


    江清淮嗯了一声,“刚听说了。”


    “我和三娘打算明日就重新摆摊了,还是老位置,你若是来,记得来寻我们,包子馒头管够。”


    阿虎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


    江清淮笑着应了。


    一见男人过来,三娘便急切道:“如何,包子江大夫收了吗?”


    “没收,他早上用过酸辣面了。”


    三娘虽然有点失望,但想到林竹又很高兴,“你问江大夫了没有,竹子啥时候到镇上来?”


    “没来得及问,不过我和他说了我们重新出摊的事,还叫他们来吃包子。”


    三娘笑,“码头只怕竹子暂时去不了。”


    “是啊,兴许等天气暖和些就能去。”


    三娘看着手里的一兜包子,叹气道:“可惜了,我包了好些肉馅儿呢。”


    “拿回家给孩子吃。”


    “他已经吃过了,给爹娘吃吧。”


    说起爹娘阿虎又免不了感慨,两个老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这回要不是认识了江大夫,及早提醒他们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只怕这会儿他和三娘就该忙着操办二老的后事了。


    他们隔壁那条巷子一连死了好几个,有些比他爹娘身子好的都没撑住。


    而且年前那会儿,江大夫还给两人诊了脉,喝了两个月的药下来,两人身子明显硬朗多了。


    江清淮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忙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旁边的差役想劝都寻不着空档,棚子里备的吃食早就凉透了。


    一直忙到申时末,眼看着天要黑了,差役忙朝后头喊:“不要再排了,明日再来,手里拿到木牌子的人明日请早,先给你们瞧。”


    大家虽然很失望,但也都知道江清淮辛苦,今日虽说有三个大夫,但大家最信任江清淮,绝大多数人都在他这边排,其他两个大夫慢慢已变成给江清淮打下手的了。


    到现在一整天了几乎水米未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差役弯下身子,低声道:“江大夫,这样可好?”


    江清淮点头,“多谢。”


    “江大夫客气了。”


    后头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江清淮头都没抬,“坐吧。”


    对方伸出手,骨瘦伶仃,江清淮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方,这一看就认出了对方。


    昨日还听周红花在家里念叨过,周玉自从落胎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和张荷花江正青他们都不说话,周邵一死他人就不见了,张荷花都不晓得含沙射影骂过多少回了。


    周玉瑟缩了一下,眼神四处闪躲。


    江清淮眼底的惊讶一闪即过,面上也未表现出什么,诊完脉后,他写了方子,递过去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先前落胎没养好,这个方子要坚持用,一日两回,切记。”


    周玉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你,你认出我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们。”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竹子和我娘一直在念叨你。”


    周玉眼眶刷的红了,“难为他们还记着我。”


    “去那边领药汤吧。”


    周玉擦了擦泪,起身走了。


    江清淮收拾好药箱,抻了抻筋骨,精神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


    差役端出吃食,一脸为难道:“江大夫,这都凉透了。”


    “收拾一下吧,我直接回去了。”


    “是。”


    官府给安排了马车,但行到镇子出口的时候,江清淮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骡车。


    还有个熟悉的脑袋在那儿掀帘子往外看。


    江清淮立刻下了马车,快步走过去,“怎么过来了?”


    林竹一见他就笑弯了眼,“结束了吗,快上来。”


    江清淮转头和两个送他的差役招呼了一声,然后弯身上了车。


    里头还有江长顺,不知道两人等多久了。


    江清淮一把握住林竹的手,皱眉道:“不是叫你在家里待着,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林竹小声道:“听人说你一整天都不吃不喝,怕你饿坏了。”


    江清淮转头看江长顺,“爹,下回可别这样了,冻坏了可不是轻松的。”


    江长顺连连点头,其实走到半路他就后悔了。


    “等多久了?”


    “不久。”对上江清淮的视线,林竹只好老老实实道:“不到半个时辰。”


    江清淮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日是第一天,难免要忙乱些,明日就好了,再说他们也给备了吃食,只是我没吃罢了。”


    林竹脑袋垂着,“知道了。”


    江长顺去了前头赶车。


    江清淮捧起林竹的小脸,让他看着自己,“下回不许这样。”


    林竹赶紧点头:“嗯。”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凑近了在林竹嘴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其实我也想你来,今日没有你在身边,浑身都不自在,心里也空落落的。”


    林竹眼睛一亮,“那我……”


    “不许。”江清淮脸一板,“我会尽量忍着的,你也一样。”


    林竹眼里的亮光慢慢暗淡下去。


    江清淮放开手,故意摸着肚子委屈道:“有吃食吗,我现在饿的厉害。”


    林竹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把手边的食盒抱过来,里头有他下午做好的野菜丸子。


    “这是什么?”


    “野菜丸子,拿水芹做的,娘说好吃。”


    江清淮从里头捏了一颗,丸子还带着余温,咬一口满齿清香,因为是炸出来的,所以吃着油香味很足,对江清淮这个饿了一天的人来说正合适。


    江清淮喂了林竹一口,然后把余下的丢进嘴里。


    一共十个丸子,没一会儿就吃的精光。


    “方才瞧见周玉了。”


    林竹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他也来诊脉。”


    江长顺也听见了这话,在前面问了一句,“周玉人还好吧?”


    江清淮提高了音量答道:“还好,就是憔悴些,别的倒是没啥。”


    “那就好,回去告诉你娘,她今日还念叨呢。”


    林竹揪了揪江清淮的袖口,问道:“他是不是和他娘住一块儿呢?”


    “这个倒不清楚,不过周邵死以后周家就分崩离析了,他娘也没处去,既然周玉人在镇上,应当就是这样吧。”


    “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那个马爷吗?”


    林竹点头,“记得啊。”


    “他被抓了,估摸着至少也是个死。”


    林竹立刻坐直了身子,“真的?”


    虽然他在码头待的不久,但听了不少马爷作恶的事迹,心里是非常痛恨这人的。


    “真的,县太爷亲口说的。”


    林竹高兴坏了,“太好了,以后咱们摆摊就不用担心了。”


    “咱们以后不摆摊了。”


    “啊?”林竹一惊,“为啥呀?”


    江清淮解释道:“我想盘个铺子。”


    林竹嘴巴张的更大,“铺子?”


    他还从来没想过要去镇上开间铺子,总觉得那都是有钱人干的事。


    不过再一想,他们现在开间铺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江清淮点头,“我想了好几日了,觉得可行,咱们家还是远了些,人家来瞧病不方便,再说你现在怀有身孕,我每日早出晚归也顾不上你,心里实在放不下。”


    上回周玉的哀嚎声他还记得,虽说那主要是人祸,但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住在镇上,离着仁安堂近些,他要安心不少。


    林竹有点高兴,又有点不舍得家里人,“那爹娘和小月小野咋办?”


    江清淮还没开口,前面江长顺就道:“阿淮说的有道理,你们只管去,别顾忌我们。”


    第100章 第 100 章 荠菜


    到家一商量, 周红花也点头,“村子里远不说,路上也不方便,一旦下个雨下个雪啥的, 隔壁村过来都费劲儿, 还是镇上好。”


    江云月拉着林竹的手, 依依不舍道:“大嫂,我能和你们一块儿去吗?”


    周红花好笑道:“你大哥大嫂盘个铺子也不容易,哪里有空余的屋子给你住?”


    江云月撅了撅嘴,嘟囔道:“我可以帮忙干活的。”


    林竹拍拍她的手背, 哄道:“等把铺子盘下来了, 你想来就来。”


    “真的吗?”


    “真的。”


    江云野认真道:“小妹, 你跟着大哥大嫂去镇上吧, 大嫂怀了孕,你正好帮忙干点活儿, 我留在家里。”


    江长顺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很是感慨,他家这个老二一贯也是贴心的。


    周红花笑,“本来还想着趁最后几日的空闲, 赶快把房子修好,这下也不急了, 慢慢来吧。”


    家里的新房子本来是给江清淮和林竹盖的,这下两人是住不上了。


    江清淮道:“等孩子出生了, 还是要回来的, 铺子里毕竟还是小了些。”


    周红花瞬间振奋起来,“是啊,有了孩子可不得回来嘛, 那么小个地方挤着,能舒服才怪呢。”


    大家都知道她嘴上说的潇洒,其实心里也舍不得两个孩子,都笑了。


    铺子的事情就定下了,只不过江清淮还需要忙上个把月,所以暂时抽不出空去看,这段时间日子就还和以前一样过。


    一大早起来,周红花去河边浣衣,两个小孩去水边放鸭,顺带着打草回来,林竹就在家里剁鸡草喂骡子。


    江清淮现在每日都有县衙的人接送,骡车暂时用不上。


    喂鸡的时候顺带着去鸡舍里搜罗了一番,找到两个鸡蛋,林竹顺手抓了一把干草擦干净。


    山风吹拂着衣角,鼻尖嗅到初春的气息。


    山头的黄意也在慢慢褪去。


    去厨房放鸡蛋的时候抬眼看到屋檐下悬挂着的檐铃,这么长时间下来,早就干枯的不成样子了。


    林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已经三个月了依旧没有鼓起的迹象,看着和没怀孕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小野回来叫他拿一下好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林竹下意识回头,一眼便瞧见哑巴带笑的脸。


    林竹也笑了,他比划着道:“你这是上山去了吗?”


    和哑巴每回碰见都会“聊”几句,现在两人已经很熟悉了,林竹的唇语哑巴能看懂大半,再加上他的动作,沟通起来很顺畅。


    哑巴笑着点点头,他指了指林竹的肚子,然后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包好的叶子。


    “这是什么?”


    哑巴把叶子放到林竹手里,然后又指了指林竹的肚子。


    林竹明白了,这是给他肚子里的孩子的。


    叶子刚到手里的时候他就有感觉了,打开以后一看,果然是鸡蛋,而且是五个。


    按照哑巴那一家子的性子,这么多鸡蛋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攒出来的。


    林竹立刻把鸡蛋包好,塞回篮子里,摆着手道:“我不能收,你和大毛吃吧,我家里有的。”


    哑巴急的啊啊直叫,但林竹哪能收他的,两人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恰好周红花回来了。


    “哑巴来啦,这是做什么呢?”


    林竹小声道:“娘,哑巴给我送鸡蛋呢。”


    他怕声音大了叫外头的人听了去。


    周红花一愣,“什么?”她赶紧过来,果然瞧见篮子里五个圆滚滚的鸡蛋,个头还都不算小。


    “这怎么成,哪能收你这个?”


    哑巴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他弄不过林竹和周红花两个人,只能固执地站在那里。


    周红花把他篮子接过去,笑眯眯道:“好吧,我们收下了,晚上你和大毛来我们家里吃饭怎么样?”


    哑巴摆摆手,提起空篮子就要走。


    周红花赶紧拉住他,“昨日我瞧见大毛,可怜见儿的,都瘦成啥样了,我瞧着实在心疼,你不想吃,那就叫大毛来吃好了。”


    哑巴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终于点了下头。


    “竹子,去橱柜里瞧瞧肉还剩多少?”


    林竹去瞧了一眼,答:“还剩一拳。”


    “不够,一会儿去买点儿。”


    “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把衣裳晾好,那边江云野和江云月就赶着鸭子回来了。


    两人带了满满一大筐草回来。


    “小野。”林竹招呼江云野把檐铃取下来,江云野二话不说立刻去搬梯子了。


    江云月从筐子里选了一把最鲜嫩的草,大声喊:“兔子快来。”


    没一会儿兔子就蹦跶蹦跶地出现了。


    自从江清淮回来,它就失去了睡屋里的自由,刚开始它还闹绝食,把自个儿饿瘦了一圈,给大家吓的,好在现在已经哄好了,不光吃回来了,还比原来胖了一圈。


    周红花晾完衣裳就带着江云野下地去了,开春以后地里的野草就开始疯长,得及时清理掉。


    江长顺一早就去了,出门的时候周红花还给他带了水。


    林竹拿起扫把开始清扫后院,从鸡舍到鸭舍再到骡棚,清理的一丝不苟。


    江云月喂完兔子后,也拿起扫把去清扫前院。


    周红花爱干净,平日里只要瞧见脏乱就要顺手清理干净,连带着一家子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把家里清扫干净后,林竹锁了门,带着小月出去挖野菜。


    虽然冬天的时候也有野菜吃,但到底还是不如现在,满地都是绿油油的。


    他们今日的主要目标是荠菜。


    荠菜口感好,做法多,一家子都很喜欢。


    这东西都是年年挖惯了的,因此一出门两人便循着熟悉的地儿去,一路上热闹的很,村里结伴去挖荠菜的人不少。


    林竹瞧见刘妹,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肩膀被拍,刘妹吓了一跳,等转头瞧见林竹的时候才笑出来,“竹子,你也去挖荠菜吗?”


    林竹一眼就瞧见她勃颈处的红痕,像是指头掐出来的,但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假装没瞧见似的笑道:“是啊,我们一起吧。”


    “好。”


    三个人说笑着继续往前走。


    挖荠菜很快,林竹和江云月一共带了两个篮子,还有一个布兜子,全部装满也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刘妹只带了一个篮子,比他们还快,但她挖完也没走,就蹲在林竹身边和他说话。


    林竹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你最近身子还好吗,要不要找阿淮替你瞧瞧?”


    刘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苦笑道:“你瞧见了吧,就是和以前一样的,总归就是过一日算一日吧。”


    她看了眼林竹的肚子,“我也好想生个孩子,以后就守着孩子过,你看哑巴,虽然日子也过得坏,但起码他有大毛,大毛那孩子多好呀。”


    说罢就低下头去,不叫林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圈。


    林竹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周麦子说的话,小声道:“要不叫王云山去瞧瞧,若是他身子的问题,也省的你背黑锅。”


    刘妹摇摇头,“何必说呢,说了也只能换来一顿打。”


    林竹急坏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能道:“你抽个空来我家,就说我寻你有事,叫阿淮替你诊个脉吧,我瞧着你脸色实在不太好。”


    刘妹面色苍白,整个人颓败的像冬日里枯黄的叶。


    “我知道了,一定去。”


    在岔路口和刘妹分开的时候,林竹还特地又叮嘱了一遍。


    快到家的时候瞧见几个妇人急匆匆地往周麦子家的方向跑,嘴里还嚷嚷着“要生了”。


    林竹猛地清醒过来,“麦子要生了。”


    他赶紧急奔回家,把篮子往地上一丢就赶紧跑,“小月,我去麦子家看看。”


    江云月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大嫂已经跑远了。


    林竹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赶紧转头回去。


    江清淮书柜里留了一只盒子,里头有两枚药丸,是这回去京城顾太医给的。


    说是能助产用,但得在产妇难产的时候用,是救命的,一般用不上。


    林竹怕有个万一,干脆带在身上备着。


    他到的时候王家已经乱成了一团,麦子的婆母在产房门口喊着热水,几个妇人进进出出,拿盆的,烧水的,端水的,走着走着还能撞到一起。


    见林竹来,麦子的婆母立刻跑过来,“竹子,清淮回来了吗?”


    “还没有,”林竹摇头,“稳婆到了吗?”


    “他爹已经去接了。”


    周麦子发动的时间比预计的要迟了几日,所以一家子都紧张的不行,尤其是周麦子婆母,天也不热她却满头大汗。


    “竹子你进去看看麦子吧,他和你关系好,你给他鼓鼓劲儿。”


    林竹答应着便掀帘进去了。


    张小羊已经在里头了,他这会儿正坐在床边和周麦子说话。


    林竹一进去就看周麦子的脸色,见他虽然疼着,但面上还好,还能说话,便松了口气。


    大约说了一刻钟的话,外头稳婆终于到了。


    稳婆一进来就叫林竹和张小羊出去了。


    这个过程实在煎熬,听着里头周麦子的哭喊声,林竹心揪成了一团。【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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