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家的小夫郎》
1. 第 1 章
刚过了年节,土里还冻着,没多少春意,但勤快的乡下人已经忙活起来了。
林竹拎着两个大竹筐从河边回来,里面刚洗净的衣裳还在滴着水,一路走来好些都滴到了林竹的外裤和鞋面上,原本就不怎么暖和的衣物被冷风一吹冰的刺骨。
刚把竹筐放下,就有人叫住了他。
林竹冷的有点麻木,直到来人走到他面前才有点反应过来,对方刚才好像叫了他一声哥。
林秀一向对林竹没什么好脸,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不仅喊哥,还主动伸手来拉林竹。不过在看到林竹满手红肿的冻疮后又颇为嫌弃地收了回去。
“竹哥,我有桩好事要同你说,你快随我来。”
大概是嫌后门口太冷,林秀把林竹叫去了堂屋,堂屋里拢着火盆,一进去就被热气扑了一脸。
稍站一站,被冻僵的四肢缓缓苏醒,一阵麻痒感便从脚底心往上窜起,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难受的林竹有些站不住。
他有点害怕,因为后娘从来不让他进来。
“跑什么?”
后娘王冬翠一声厉喝携带着冲天的怒气将林竹钉在原地,把他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林秀今日好像真的很友善,他主动搬了张凳子给林竹,还安抚了他娘几句。
王冬翠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语气很是刻薄,“你瞧瞧他这副缩头缩脑上不得台面的死样儿,叫他嫁给江家那个书生?张荷花那泼辣货能点头?”
林秀抓了把瓜子放在王冬翠面前,笑道:“那我可不管,反正我打死也不会再嫁江正青那个酸腐书生了。”
“啐,”王冬翠把嘴里的瓜子皮吐掉,没好气道:“说的好像你嫁过似的,人家书生哪里不好了?说不准将来考上功名当个官,你可就是官太太了,出门有轿子坐,平日里还有人伺候你,哪里不好了?”
说到这里,王冬翠看了眼站在边上窘迫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林竹,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打他一顿才好。
要把她千挑万选给林秀挑的好亲事让给这个继子,她怎么甘心?
偏生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哥儿死活不肯嫁,非要嫁给那个穷的锅都揭不开的齐春雷。
那是她原本打发给林竹的亲事。
林秀压低了声音,“娘,你信我,江正青他考不上的,考一辈子也考不上。”
说到这里,林秀咬着牙满眼的恨意。
上辈子他何尝不是抱着和他娘一样的想法,然而勤勤恳恳伺候了江正青大半生,别说官太太了,连个秀才夫郎也没捞着,最后还被恶婆婆磋磨至死。
亏了上天有眼,叫他重来一回,说什么他都要把这门亲给推了。
至于推给谁,林秀嘴角勾出一个得意的弧度,当然是推给他那个听话好摆弄的好哥哥啊。
上辈子林竹可是讨了门好亲事,齐春雷虽说穷了些但性子极好,即便林竹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也没多说过什么,连他那个婆母瞧着也和和气气,放眼十里八乡都寻不着性子这么好的一家子。
而且齐家后头日子过的也挺好的。
上辈子林秀每每想到这里就恨得咬牙切齿,林竹他凭啥,他就只配被他踩在脚底下,凭啥看他的笑话?
王冬翠翻了个白眼,“你说考不上就考不上?上回我听张荷花说翻过年江正青就去府城考秀才了,当年童生他一回就考中,这次我瞧着也差不到哪儿去。”
林秀呸了一声,“你听张荷花那个老不死的胡吹,娘你瞧着吧,压根用不了多久,二月里那头一场县试他就考不取。”
一时情急,林秀把上辈子的口癖都带出来了。
王冬翠狐疑地看着他,“我咋觉得你怪怪的。”
林秀赶紧朝林竹那边努了努嘴,“娘,人还在那边立着呢。”
王冬翠瞪了他一眼,然后冷下脸来,用一种打发阿猫阿狗的语气对林竹说:“这几日我替你张罗了一门亲。”
林竹茫然地抬起眼看她,他知道林秀在议亲,也知道他从年前刚入冬那会儿一直议到现在都没定下,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份儿。
他比林秀大一岁,今年已经十七了,村里头这个年纪的哥儿,要么已经定了亲,要么已经成了亲,只有他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林秀开始议亲后他不知道被村里人嘲笑了多少回。
“可别说我这个当后娘的慢待了你,我可是千挑万选替你寻了一门好亲,那齐……”
林秀赶紧出声打断王冬翠,“娘!”
王冬翠气的拍桌,林秀倒是没什么,林竹却被吓了一跳,因为往日里这一般代表着他要被打了。
林竹低着头缩着脖子,并不敢看那边母子俩的眉眼官司,只等着他们发落。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王冬翠重重叹了口气,“算了,我是没法子了,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不知道林秀又说了什么,王冬翠似乎气消了些,对着林竹说话时火药味也没那么足了。
正在林竹茫然的时候,突然听见她说要把他嫁到江家去。
“人家还是个考上童生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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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便宜你了。”
林竹更茫然了,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话了,他知道江家那个书生是王冬翠给林秀寻摸的亲事,好几回都听见她和村里其他妇人夫郎显摆,可见是十分满意的。
既然满意,为何要给他呢?以前有什么好东西不是都要紧着林秀和林庆吗?
“为什么?”
平日里林竹不声不响,但他也晓得亲事很重要,以前有老人同他说过,要是他娘当初不嫁给他爹,估摸着就不会死的那么早了。
林竹又恨又怕,不想遇上他爹那样的汉子。
王冬翠本来就在气头上,现在又见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细竹竿子一抄,打起来熟练得很。
林秀干脆坐下边嗑瓜子边瞧着,他娘确实心里窝着火,让她发泄出去也好。
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些滑稽,打的那个跟打自己仇人似的,每一击都用尽了全力,被打的好像傻了似的跑都不跑,就这么抱着头任由竹竿子噼里啪啦地落在自己身上。
林竹身上的外衣看着鼓鼓囊囊,其实里头装填的全是芦花,外层的衣料被打破,芦花飞出来飘得满屋都是。
林秀伸手拂了拂,皱眉道:“娘,别打了,屋里还有火盆呢,仔细别烧着了。”
王冬翠这才停下。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地上的林竹无声无息地趴着,好似没有了知觉一般。
王冬翠愤愤地踹了他一脚,咬着牙道:“要不是秀儿死活不要,我能把这门好亲给你?你连你娘都能克死,谁家敢要你……”
她一骂就是一连串,想到什么就骂什么,纯粹为泄愤而骂。
林竹麻木地听着,再难听的话听上十几年也免疫了,他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去想等会儿一定要把飞出去的芦花捡回来,虽然不暖和,但多少也能挡一挡寒。
当着后娘的面捡肯定又要被打,好在等会儿肯定还要唤他去清扫,到时再捡也是一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谩骂声渐渐停了,王冬翠大概也骂累了,端起桌上放冷的粗茶水咕嘟咕嘟灌了进去。
林秀居高临下道:“你也不要多想,江正青是个书生,性子自然是很不错的,娘刚才也说了,将来若是他能谋上个一官半职的,你也能跟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到那时我们可都得仰仗你呢。”
说着他还笑了一声,好像真在为自己这个哥哥感到高兴似的。
但林竹却听得怪怪的。
他本能地不想要这门亲事,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拒绝不了。
2. 第 2 章
一大早林竹又在河边浣衣,昨晚屋里线不够,外衣没补好,这会儿被风一吹寒气嗖嗖往里钻。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昨晚林竹等了好久后娘都没叫他去清扫堂屋,飞出去的那些芦花都没能捡回来,实在是雪上加霜。
林竹冻得瑟瑟发抖,时不时还要去捡被风吹出去的芦花,好几次都险些栽进水里去。
他境况实在艰难,也就没注意岸边有个妇人已经盯了他好一会儿,那眼神阴恻恻的,跟看仇人似的。
终于轮着了自己的衣裳,林竹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后娘他们的衣裳不敢怠慢,自己的衣裳就无所谓了,林竹三两下草草洗刷过,总算赶在整个人被冻僵之前收了工。
一抬眼便对上了那道恶意满满的视线。
林竹愣了一下,下意识低下头往后缩了缩。
他对这种眼神太过熟悉,要不是对方明显比王冬翠身量高一些,他都要以为后娘跟出来监视他了。
见林竹要走,张荷花便抬脚走了过来,她先是上下左右把林竹仔细检视了一番,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王冬翠个不害臊的东西,我儿一介书生,她居然好意思嫁一个这么不中用的哥儿过来,可是贱的没边儿了。”
前头一直说的好好的,王冬翠却突然说要换人,张荷花当然不乐意了,但王冬翠紧跟着又说彩礼能少点,张荷花想着左右他家青小子将来是要再娶的,如今不过是先寻一个替他传宗接代而已,这才松了口风。
可眼下一瞧瘦瘦巴巴的林竹,顿时就不乐意了,这模样瞧着哪是个好生养的,难不成娶回去白吃饭?
张荷花抬起下巴,语气傲慢至极,“你一个哥儿也不害臊,我家青小子是好,人人都想嫁,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这会儿河边人本来就多,她这句音调又高,一时间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林竹哪经过这些,他向来都是边缘人,平日里不声不响,根本无人在意。
他吓得直往后缩。
有和张荷花家走的近些的开口打听,“青小子他娘,这是咋了?”
张荷花冷哼一声,“你们都晓得我家青小子和王冬翠家秀哥儿在谈亲事吧?”
“是啊,亲事咋了?”
“眼下年节都过了,还没谈成?”
本来议亲这种事是不能太张扬的,毕竟万一没谈成会影响后头再去谈别家,但偏偏王冬翠和张荷花都不是低调的人,一个喜欢在十里八乡给她家书生选妃,一个爱到处炫耀,这不全村都晓得了。
眼下大家嘴上装着不清楚,但其实个个都心知肚明。
“这是竹哥儿吧,和你家议亲的不是秀哥儿吗?”
这人可是说到关键了,张荷花愤愤道:“可不是,年前还说的好好的,年节一过林家居然就改口了,非要把秀哥儿换成竹哥儿,我家倒也不是嫌弃竹哥儿,但这种事总归是叫人不痛快,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明白这是为啥,毕竟王冬翠可没少炫耀这桩亲事。
有人犹豫道:“兴许是林家的想先把竹哥儿嫁出去?毕竟竹哥儿要大些嘛。”
也有人小声反驳,“都这么久了她王冬翠才想起来?怕是里头还有别的事吧。”
虽说王冬翠平日里总说自己对林立根前头这个哥儿多好多好,但大家也不傻,瞧瞧林竹这模样还能不明白,只是没人想掺和别人家家事罢了。
这会儿听说王冬翠要把林竹换给江正青,大家脑子里便开始猜测是不是江正青有什么问题。
张荷花一看大家怪异的眼神,顿时急了,“能有什么事儿?王冬翠可说了,是她家竹哥儿相中我家青小子,死活要嫁到我们家来,她没法子才点了头。”
林竹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后娘怎么能这么说,分明是……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又聚到了他身上,议论纷纷。
“竹哥儿自小没娘,自己有些主意也是应该的。”
这是信了的。
也有人不信,“王冬翠能把这桩好亲事白白换给竹哥儿,我才不信呢。”
“难不成是老林头给换的?毕竟要不是他,竹哥儿他娘也不会……”
有人赶紧打断她,“说什么呢,多少年的事了,还提它干啥?”
这么多人叽叽喳喳,就是没人想起来问一下当事人林竹,也没人发现林竹缩在边上快被气哭了。
那边张荷花声音越发大了,“我家青小子毕竟是一介书生,将来要考功名的,这年头官老爷们又都讲究个孝道,咱们自己倒是没啥,怕就怕将来人家说他娶了个克死娘的夫郎瞧不起他,我这也是没法子。”
她说完后河边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中。
大家都是缩在村里子过活的小老百姓,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儿不过就是镇上,张荷花家算得上村里最有见地的了,她一说都信了,哪怕觉得难听,但也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
林竹手里的竹筐子滴滴答答,冷水沾湿了大半裤管,那半边身子已经没了知觉。
但没有人在意他。
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家已经重新开始讨论,哪怕林竹就在边上也没人把音量压下去。
“竹哥儿平日里瞧着老实,没想到关键时候主意正着呢。”
“可不是,怪不得王冬翠以前总说前头留下这个哥儿不老实。”
“该不会当年他娘真是叫他克死的吧?”
耳边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林竹满眼的绝望,恨不得一头跳进冰冷的河水里一了百了。
“别在这儿胡说了。”
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连绵不绝的嗡鸣。
周红花本来在另一头浣衣,有人和她说张荷花在这边和人吵嘴,她本来不想管,但眼见着这头人越围越多,怕出什么事,她只好过来瞧瞧。
没成想一过来就听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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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什么叫克死娘,人家当年才多大,你们嘴上积点德吧。”
众人被她说的脸上讪讪的。
张荷花不高兴地白她一眼,“弟妹怎么倒还帮上外人了?”
“我就是说句公道话,谈不上帮谁。”
两妯娌向来关系不好,话不投机,搞清楚事情以后周红花可不想多待,本想着说句话让大家都散了,结果张荷花突然一把抓住了她。
“哎呦弟妹,这桩亲事我家成不了,可以给你家呀。”
周红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快速道:“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咱家不是还有个淮小子嘛,他又不用读书做官,林竹同他成亲正好呀。”
林竹已经懵住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这样。
周红花想把手抽出来,但没成功,反倒被拽得更紧。
张荷花看起来兴奋极了,“你方才不是还替人家说话?应该也是瞧上人家了吧,都是江家,你家我家还不都是一回事,想来王冬翠是不会拒绝的。”
周红花实在烦她,“我方才都说了,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亲事哪有这么草率的,再说我家淮小子还没回来呢。”
张荷花可不管,她大声道:“弟妹,我瞧得出来你对竹哥儿挺满意的,方才你替他说话大家可都听见了,左右淮小子也到了年纪,不如就应下这门亲吧,这样竹哥儿也算进了我江家的门,我这心里头也能好受些。”
周红花一把甩开她的手,气的脸都红了,“你还是先操操心操心你自家的事吧。”
她对林竹没什么,纯粹就是察觉到张荷花想把自家不要的亲事塞给她而感到气愤。
这出闹剧闹了一早上,很快就传遍了全村,林竹回家又被后娘打了一顿,身上又冷又痛,肚子饿的受不了,林竹只能忍着痛出门找些吃食。
这时节虽说还冷着,但山里头东西多,仔细找一找还是能找着些可入口的。
以前林竹饿狠了甚至剥过树皮吃。
周红花家就住在村尾,后院门打开走一会儿就到山脚,是村里头靠山最近的一家。
这会儿没什么人来,她在院子里拾掇菜地,等日头再暖些就能把买来的菜种子种下去。
江长顺在门槛边编竹筐,一边编一边听妻子骂张荷花。
骂着骂着又叹气,“林立根前头那个孩子也是可怜,我记得他娘去的时候他才五岁上下吧,这么小能懂什么,怎么好把克死娘这么大的罪名扣他头上,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江长顺闻言点头,“说的是,林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人怎么死的他还不清楚?”
周红花压低了声音,“他爹,这事儿你晓得多少?”
江长顺刚要说话就看见不远处那道瘦弱的身影,赶紧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周红花也瞧见了林竹。
林竹并没注意这边的动静,慢吞吞一瘸一拐地往山里去了。
3. 第 3 章
周红花皱眉,“竹哥儿这是咋了,方才在河边瞧他还好好的啊。”
“不对,”她迅速改口,“也算不上好好的,我只瞧了一眼就发现他身上衣裳破了几个洞,连里头的芦花都瞧得见,这大冷的天怎么受得了。”
周红花伸长了脖子,“走路怎的也不好了,该不是在家里叫那个后娘打了吧?”
“你就别瞎想了,外头都说林立根媳妇儿对他不错的。”
周红花不屑地哼了一声,“旁人不晓得你大哥一家子,咱们还不晓得,我看啊,王冬翠多半就是瞧着不对才给自个儿生的那个换了亲,叫竹哥儿嫁过去。”
江长顺把编好的竹筐放到一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竹屑,笑道:“好了别气了,我一会儿进山弄几条鱼回来,你给小弟小妹炖鱼汤喝。”
江长顺嘴里的小弟小妹是江清淮的弟妹江云野和江云月,他俩是一对龙凤胎。
“成,”说起孩子周红花脸上也有了笑,“如今冰虽然化了,但河边湿泥多,还是得仔细着些。”
江长顺应了一声就拿着工具出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周红花又想到了刚才的林竹,叹了口气。
刚把菜地拾掇好,周红花想着到麦地里瞧一眼,结果一出门就撞上了兴冲冲赶过来的张荷花。
“呦弟妹这是要下地?”
周红花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大嫂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欸先别走,有点事同你说。”
张荷花亲热地拉着周红花往里走,她往日里一向眼高于顶,冷不丁这个态度实在反常,更别说早上周红花才得罪过她。
果不其然,一进屋她又开始说那门亲事。
“方才我去林家,费了好大力气同王冬翠说,总算给她说动了,要把竹哥儿嫁来你家呢。”
周红花不耐烦道:“大嫂你咋还在说呀,早上我都说了,淮小子还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呢。”
“就是为这我才这么上心啊,眼下咱们附近这几个村子年纪对得上的姑娘和哥儿,差不多都定了人家了,淮小子今年也十八了吧,再不说亲可就晚了,叫人笑话。”
虽然不乐意和张荷花说话,但她说的这事也正是周红花和江长顺的烦心事,村里像江清淮这么大的小子能定的都定下了,除非身体有些毛病或者家里穷的实在揭不开锅的。
见周红花若有所思的模样,张荷花赶紧趁热打铁,“我听王冬翠的意思,要把她家秀哥儿嫁给赵秋兰家的齐春雷呢,她家情况你不是不晓得,淮小子还能比他差了?”
周红花惊讶极了,“赵秋兰家?她王冬翠肯?”
“怎么不肯?王冬翠自个儿说的。”
周红花真是有些瞧不懂了,这行事作风实在不像王冬翠。
张荷花冷笑,“估摸着她家秀哥儿觉着配不上我家青小子吧,左右我也不喜这桩亲事,吹了倒也好。”
“说回正事上来,竹哥儿你也见过几回,我瞧着是不错的,手脚利索人也老实,就是瘦了些,养养就成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周红花斜睨着她,“你早上还说人家克死娘呢。”
“害,我那不是在气头上么,气头上说的话哪能当真。”
“竹哥儿嫁来我家,那你家青小子咋办?”
张荷花顿时露出一个舒心至极的笑来,“我也不瞒你,前几日青小子的同窗来信,他家里有个小弟,比青小子小个两岁,问我们的意思呢。”
周红花有点无语,“既然这样,那你早上还去挤兑人家竹哥儿?”
张荷花讪笑一声,没应她这句,“青小子说他同窗家那个小弟他见过一回,相貌是不错的,就是性子差了些,他原本也是想着村上的哥儿好些,眼下这不是没法子了么。”
周红花一听就知道她在炫耀,根本不想搭她的话。
张荷花也不在意,自顾道:“镇上来的,也不晓得能不能住得惯,听说还读过书呢……”
话才说一半,后院门突然被擂了几下,江长顺焦急的声音传来,“淮小子他娘,快开门。”
周红花反应很快,他话音刚落已经把门打开了。
门外除了江长顺,还有好几个人,瞧模样都是刚从山上下来的。
还不等周红花问,几人就散开,露出了后面的林竹。
两个夫郎一左一右架着他,看样子好像晕过去了。
周红花吓了一跳,“竹哥儿这是咋了?”
说话间她赶紧走上前,帮着两个夫郎把人抬进了屋。
这么大冷的天江长顺居然急出了一头的汗,“我们几个一上去就瞧见他倒在路边,也不晓得晕多久了。”
“是啊,”旁边的夫郎接过话茬,“我摸着他浑身冰凉,要是再晚一步恐怕人就不好了。”
江长顺赶紧道:“快,快叫老歪叔。”
老歪叔是他们临南村的草药郎中,平日里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找他。
一个年轻些的汉子赶紧跑着去了。
周红花手脚也快,这么点功夫已经弄了盆热水过来,“他爹,快去屋里把被子抱出来。”
按理说林竹一个哥儿并不适合留在他们家里,而且伤了病了难免要用热水什么的,但这会儿周红花和江长顺都顾不上计较这些,救人要紧。
热水清洗了露在外头的脸和手,周红花抬抬手,叫那些汉子出去。
破烂的外衣一掀开,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两个夫郎顿时没声了。
原本的皮肤底色已经快瞧不见了,上面横七竖八遍布着各种伤痕,细细的一条一条交织拼布在一起成了一大片一大片。
“作孽哦,怎的给打成这副模样了?”
“谁下的这么重的手?这哪是教训孩子,这是把人往死里打啊。”
周红花举着热帕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心肠捂在了林竹心口。
“水里还有帕子,替他捂一捂脚心。”
被她这么一说,两个夫郎才反应过来,“对,先把人救起来再说。”
张荷花凑上来看了一眼,啧啧几声,“王冬翠真不是个东西,下手真狠呦。”
又捂又搓的不知道过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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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林竹终于有了点动静,他动了动眼皮似乎想睁开,但终究没力,又闭了回去。
周红花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竹哥儿快醒醒,可别睡过去了啊。”
约莫过了一刻钟,江长顺他们总算把老歪叔给叫来了,同时来的还有王冬翠和林秀。
他俩到的时候老歪叔已经诊好脉了,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忧色,“寒气入体太久,身上的伤又这么重,怕是要好好将养上一阵子了。”
周红花没注意刚进门的王冬翠,着急道:“能不能给开些药,让他好的快一些,我看这孩子回去了怕是也很难将养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竹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但知道归知道,她这一说出来可就得罪了王冬翠了。
“把我家孩子扣在这儿也就算了,怎的还编排起人来了呢?”
方才掀林竹衣裳的夫郎叫周麦子,他当时受到的冲击力到现在都没缓下去,因此一听王冬翠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编排,我们几个可都瞧见了,竹哥儿身上一道一道的吓人得很,再说了周婶子也没说啥,你自个儿上赶着认领,难道不是心虚吗?”
王冬翠气势一点也不低,“小孩子犯错,大人抽几下不是寻常事?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另一个夫郎叫张小羊,他胆子小,平日里极少和人起冲突,但这会儿也实在没忍住,小声道:“竹哥儿身上太吓人了,抽几下哪会成那样啊。”
老歪叔写好了药方子过来,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给谁。
眼见王冬翠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周红花只好过去接了,“劳烦你了老歪叔。”
“小江媳妇儿,你看……”
老歪叔犹豫着看了眼王冬翠。
诊金倒是没什么,左右都是一个村的,但刚才那张方子里有几种药材,药材是要收费的。
周红花也不惯着王冬翠,直接把方子递过去,“拿着吧。”
王冬翠一个闪身退开,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事,这会儿也不挂着脸了,“这个方子还是给你吧,咱们两家不是都谈好亲事了么?”
周红花一愣。
王冬翠心里算盘打的飞快,眼下林竹的伤已经叫这些人瞧见了,要是把他带回去,不治是不可能的,她可舍不得花银子。
再说了,林竹反正也得找个婆家,与其到时候不得不贴嫁妆,还不如就趁这回直接把人送出去。
算清楚帐以后,王冬翠对周红花便殷勤多了,“也是凑巧,我家竹哥儿偏生就叫你们给救了,许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吧,方才来的时候我还和他爹商量呢,他爹也同意。”
周红花皱眉,“我看你是不想把人接回去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方才一听见消息,赶忙的就过来了,这会儿心口还突突跳的厉害呢。”
周红花心里可怜林竹,说话就不好太强硬,不然传出去对他不好,因此就不免落了下风。
再加上还有个张荷花在边上帮腔,她两个一唱一和,最后竟然已经全然不管周红花难看的脸色,开始商讨起日子来了。
4. 第 4 章
王冬翠说什么都不肯把林竹带回去,周红花也没法子,林竹还昏迷着,她总不能找人把他抬走,这种缺德事她和江长顺都做不出来。
夫妻两个对着那张方子头疼。
“方才那么多人在,恐怕这桩亲事已经传出去了。”
江长顺皱眉,“要是阿淮在家还有商量的余地,这人都不在,总不好咱们两个直接替他定了。”
“就是这个理,”周红花往房门口看了一眼,“阿淮上回来信说过阵子还要再回军营里去,前年他在军营里一待就是一年多,这回要还这样,那这桩亲事可真要叫人笑话了。”
“那不然你叫几个妇人夫郎,一块儿把人送回林家去?”
周红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担忧道:“你是没瞧见竹哥儿身上,”她拿手在自己身上比划,“就这么一道一道的,我瞧着都害怕,这孩子四五岁就没了娘,大伙儿又都说他娘是叫他爹给……摊上这种爹和后娘,也不晓得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江长顺沉默片刻,问道:“这竹哥儿性子如何?”
周红花抬手拭了拭眼角,“王冬翠提过几回,说他性子古怪,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以前我还当真,现在可是不敢信了。照我看,不爱说话是真,但那也是叫王冬翠给打怕了。”
“人瞧着是老实的,也勤快,一年到头不管冷热,总见他提着一家人的衣裳去河边洗,应该不是什么邋遢的性子。”
江长顺点头,“既然你觉得好,那不如咱干脆认了算了,左右阿淮的亲事也没着落。”
“再来,”江长顺突然眼睛一亮,“说不准有了这桩亲事,阿淮能答应早些回来呢。”
周红花立刻精神了,“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咱就同他说给他娶了媳妇儿,人都进门了,叫他赶紧回来给人一个交代。”
江长顺连连点头,“不回来咱们一家子都叫村里人看笑话,就这么说。”
周红花立刻起身,“你这就去洪三叔家把骡车借过来,咱们快去快回。”
“我出去把小弟小妹喊回来,叫他俩看着竹哥儿。”
“欸。”江长顺应了一声就赶紧出去了。
眼下家里家外都不忙,江云野和江云月又才十岁,玩心重,吃过早饭就找村里的小伙伴玩去了。
周红花把他俩叫回来,叮嘱他们,“他吃了药这会儿睡着了,你们好生看着人,两个时辰以后我们要是还没回来,你俩就把药热一热再给他喂一回,喂完把药渣倒外头。”
江云月好奇道:“娘,我听说他和大哥定了亲,要当我们的大嫂了,是真的吗?”
周红花无奈,“没什么意外的话就是这样了。”
江云野问了一句,“那要是大哥不同意呢?”
“……再说吧。”
等两个大人出去后,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二哥,你说大哥会同意吗?”
江云野认真思索片刻,皱着小脸道:“肯定不会,大哥一心只有学医救人,他下个月还要回军营呢。”
“对哦。”江云月小脑袋点点,“那可怎么办呀,竹哥儿太可怜啦。”
江云野拍拍妹妹的肩膀,小大人似的道:“先别说了,去瞧瞧竹哥儿吧。”
“嗯。”
两个小孩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一股浓郁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床上的人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眉眼紧皱,想必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江云月给林竹掖了掖被子,然后凑过去看了一眼,小声道:“竹哥儿长得还挺好看的。”
江云野也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比了个手势,示意妹妹和自己出去。
江云月皱着小脸,“二哥,他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确实,娘不是说他身上好多伤么,我记得大哥来信提到过军营里常用一种药草,治外伤特别管用。”
那种药草在他们这边很常见,在军营地却极少,因此江清淮特地写信回来让爹娘给他摘一些寄过去。
当时兄妹俩也跟着一块儿上山了。
江云月眼睛一亮,“我记得,叫白苏叶,临南山上多得很。”
临南山就是他们家后面这座山,临南村的名字也是从这里来的。
“早上爹打的猪草还有,我去找找,说不准里头有。”
江云野叫小妹看着林竹,自己跑后院找去了。
江云月搬了张小凳子过来乖乖坐在门口,时不时就探着小脑袋往里面瞧一眼。
*
这头王冬翠和张荷花正得意着呢,一个庆幸省了一笔治伤的花销,一个高兴把自个儿瞧不上的哥儿配给了侄子。
一边的林秀却没开过口,从张荷花提议把林竹嫁给江清淮开始他就这样了。
因为他对江清淮实在没多少印象。
上辈子他嫁过去之前,这两房关系就很不好了,后头又发生了一些事,好像张荷花说了什么话,搞的两家彻底反目成仇,后来林秀听见好几回有人私底下说张荷花心黑,老二家实在太可怜了。
当时林秀根本没在意,反正他婆婆是个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
王冬翠的声音隐隐传来,“对了,你家二房小子到底做什么去了,前些年听说学什么医术,这都多少年了,咋还不回来?”
“回什么回,前几日还写信说要去军营呢,那军营是什么地方,没个一年半载的能出的来?”
王冬翠立刻急了,“这事你咋不早说,要是周红花把人给我送回来咋办?”
“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你咬死了竹哥儿的清白没了不就成了?”
“倒也是……”
听着这些话,林秀猛地想起来,他之所以对江清淮没印象,是因为根本就没见过,上辈子江清淮回了军营后不多久就受了重伤死了,根本没回来。
算算时间,不就是这会儿吗?
至于江清淮死了以后张荷花说了什么,看看她现在的态度不就知道了。
林秀抬眼看过去,只听张荷花压低了声音道:“当初我们两房分家的时候,两个老的非要把多出来的一两银子留给淮小子,说什么他早早就出了门没拿过他们的东西,早知道他到现在都不回来,我是怎么都不会点这个头的。”
*
江长顺和周红花紧赶慢赶,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镇上。
镇上有个老秀才,他们每回要寄信都会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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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里三个孩子的名字也是人家给起的。
说起江清淮的名字,也是缘分,当初江长顺带着小江清淮来镇上卖柴火,恰好遇上刚从药铺里抓了药的老秀才。
擦身而过的时候江清淮突然停下叫了老秀才一声,提醒他检查一下药有没有拿错。
当时江长顺还觉得儿子乱说,结果江清淮说的有理有据,连他闻出的药材名字都说的清清楚楚。
老秀才将信将疑地回了药铺,一检查果然拿错了,药房伙计把他和别人的药搞反了。
老秀才感激坏了,不仅给江清淮改了这个名字,还建议江长顺把儿子送去府城的太医局学医,说他极有天分。
老秀才身上有些旧疾,天气一冷就容易感染风寒,所以江长顺和周红花只要上门就一定会给他带些临南山上的药草,一来二去的两家熟的就和亲戚似的。
老秀才一见两人就笑眯眯的,“可是淮小子又来信了?”
江长顺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是我们想给他寄一封,出来的急,啥也没带。”
“啥也不用带,”老秀才一瞪眼,“早和你们说过多少回了,还客气啥?”
“是是是,”江长顺扶着老秀才往里走,周红花跟在后面解释了一番。
老秀才听得直叹气,“自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一点没错。”
“这么说,这门亲事你们已经认了?”
周红花点头,“算是吧,我瞧着那孩子性子不错,这几年阿淮的亲事确实也耽误了,要是能借机把他叫回来也是好事一桩。”
老秀才虽然不赞同,但也能理解。
太医局那边的课程安排是五年,但江清淮三年就提前结了业,紧跟着他就去了军营历练,从军营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居养院做事,江长顺和周红花在家里盼啊盼,结果上回来信,又要回军营去。
做爹娘的能不着急吗?
“如此也好,你们等等,我这就替你们写。”
老秀才把信拿过来后,周红花从荷包里摸出十文钱塞给他,老秀才不肯要,又给退了回来。
“秀才叔你就拿着吧,纸墨可都贵着呢。”
“这算什么,我还等着阿淮回来替我看病呢。”
每回老秀才都这么说。
周红花最后还是塞了五文钱。
赶在天黑前把信送去了官家驿站,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刚到家门口就闻见浓郁的药草香气,屋檐下还放着一筐白苏叶,旁边的小药炉里正咕嘟咕嘟地熬着药汁。
却不见两个孩子。
林竹睡的那间屋门倒是开着。
周红花以为林竹出了什么事,赶紧走过去。
江云月趴在床边,脑袋钻在被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江云野比她还要离谱,他一只手抱着一个竹碗,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你俩干什么呢?”
江云野分开指缝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娘,我们在给竹哥儿敷药呢。”
江云月从被子里钻出来,脑袋上的头发乱七八糟,小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闷的还是热的。
周红花:“……”
5. 第 5 章
“你俩干什么呢?”
江云月呼呼喘了两口气,然后压着声音道:“娘,我在给竹哥儿敷药啊。”
周红花走过去,果然瞧见林竹露在被子外的一小片胸膛,上面铺满了捣烂的药草,药汁把衣襟都沾湿了。
她从江云野手里接过竹碗,“去,出去帮你爹劈柴去。”
等江云野出去后,她坐在床边,用眼神示意江云月把被子掀开。
刚才钻在里面黑黢黢的也看不清,这会儿借着窗纸里投进的光一看,江云月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娘,竹哥儿好可怜啊。”
周红花扯了扯嘴角,“还不是他那个后娘,心肝烂了发臭的东西。”
怕把孩子吓坏,周红花没让她继续待着,把人支使出去端药。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周红花这才露出愁容,“也不晓得能不能把阿淮叫回来,你放心,若阿淮真回来,我会告诉他,这桩亲事你也做不了主,不让他把气撒在你身上。”
林竹眼皮动了动。
周红花赶紧凑过去唤他,“竹哥儿,竹哥儿醒醒,起来把药喝了。”
林竹眼皮动的更快了,薄薄的一层好似透明一般,脆弱的叫人心疼。
周红花又叫了他几声。
知觉恢复的一瞬,林竹下意识皱起了眉,身上的疼痛好像比晕过去之前更强烈了,还有一股极其难忍的麻痒感,从心底钻出的一般,找不到缓解的法子。
周红花及时按住了林竹想四处抓挠的手,“别动,敷着药呢。”
林竹挣扎着掀开了眼皮,茫然又恐惧的眼神像极了猎人陷阱里的小羊羔。
周红花又暗自骂了一声作孽。
她放轻了声音解释道:“白日里你在山里头晕倒了,我家那口子和村里其他人一道把你救了回来,眼下你在我家里。”
为了打消林竹的恐惧,她还特地自报了家门。
其实不用,林竹已经把她认出来了,毕竟周红花是唯一一个肯替他说话的人。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你先别急,把药喝了再说话。”
周红花走到窗边敲了敲窗棂,“小月,把药端进来。”
江云月应了一声,很快就托着个竹碗进来了。
“竹哥儿,你醒啦。”
面对小女孩全然不加掩饰的善意,林竹的表现甚至可以用呆滞来形容,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对他笑呢,还动作轻柔地扶他起来,甚至把药吹凉了喂到他嘴边。
周红花见他没动,又吹了吹,“来,把药喝了。”
江云月急坏了,恨不得张大嘴巴替他喝,“竹哥儿,药快凉啦。”
林竹很慢地眨了下眼,像在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直到温热的勺子贴近自己的唇边。
周红花耐心道:“你身上伤太重,白日里叫老歪叔来瞧过,这药就是他给开的,喝了就好了。”
林竹终于张开嘴巴,药液苦涩,他喝进去却没什么反应,一口一口,像在喝水一般。
一碗药迅速见了底,江云月不相信似的探过去瞧了一眼,这味儿闻着都苦,竹哥儿怎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娘,竹哥儿的嘴巴莫不是也被打坏了吧?”
周红花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江云月吐了吐舌,夺过她娘手里的竹碗就往外跑,“娘,我去倒药渣啦。”
周红花无奈地骂了一声。
转头就见林竹正呆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周红花默默叹了口气,温声道:“正好这会儿坐起来了,你把衣裳脱了,我替你把后背也敷了吧。”
喝了一碗温热的药下去,林竹脸颊有了一层红,不再像先前那般苍白了,他的心神也同时回归,知道他不但没死,还叫好人给救了。
背上的伤比前胸还要可怖,但周红花没露出异样的表情,只动作轻柔地敷好了药,然后把衣裳裹好。
“好了,躺下吧。”
林竹满脸局促,“会,会把衾被弄脏。”
“不妨事,左右也开春了,这些冬日里的被褥子本来也要清洗的。”
林竹还是不敢动,周红花只能亲自上手把他给摁了下去。
“碗里还剩些,我替你把腿上也敷了,你别动。”
林竹本来就紧张,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敢动,整个人直挺挺地躺着,连疼痛也忘了。
周红花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药草给清空了,余下的一点汁水也没浪费,让林竹把手伸出来,倒在了他掌心。
“你搓一下,把手上的伤也抹了。”
林竹机械地照做。
看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周红花心里不落忍,因此再开口的时候就有些艰难。
“前头的事情你已经晓得了,我再和你说说后头的事。”
林竹抬起眼,先是茫然,然后便是黯然。
他不是不懂事的小孩,知道自己一个哥儿就这么待在人家家里肯定要惹人说闲话的,而且身上的伤都叫人看见了,后娘肯定不会要他了。
他想离家,但离了家他又能往哪儿去呢?
不知道跪下来求他爹有没有用,若是没用的话,他就只能……去死了。
就在林竹脑中的想法越来越危险时,耳边突然听见周红花的声音——
“你后娘白日里来过,说什么也不肯把你带回去,她和张荷花两个,张荷花就是早上骂你的那个,她们两个伙着一道,把你许给我家阿淮了。”
林竹震惊地看着她。
周红花也很难堪,这事儿他们家虽然也是受害方,但到底存着一份私心,就没那么理直气壮。
“我家阿淮今年十八,比你长一岁,五年前去了府城太医局学医,他很有本事,别人五年才能学会的东西他三年就学会了,白日里我同他爹已经给他去了信,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回来了。”
林竹依旧没反应过来,他还停留在林秀和他换亲那会儿,不知道怎么睡了一觉就又换了一个。
周红花把白日里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包括张荷花的目的也没瞒着。
“王冬翠原本要换亲,这事儿你知道,但张荷花心里属意镇上的夫郎,所以就趁机把你和阿淮凑了一对。”
“我们呢,”周红花顿了一下,尴尬道:“也有私心……”
其实从镇上回来的路上,她和江长顺就商量过要先瞒着林竹,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总归还是不要弄的离了心才好。
可眼下看着这个孩子,所有人都在欺辱他,把他当个玩意儿似的扔来扔去,周红花就不忍心再瞒着他了。
林竹低着头,卷长的黑睫遮住了眼神,只眼皮在轻轻地颤动。
周红花坐近了些,“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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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家阿淮性子极好,以后过日子绝不会亏待了你。”
“还有,你身上的伤白日里好几个人都瞧见了,你放心,你后娘如此苛待你,我肯定会替她好好散散名声,绝不叫她好过。”
林竹点点头,再抬起眼时里面并无一丝怨气,相反的他还觉得有些轻松。
人家对他这么好,他刚才还在想着要怎么报答人家才好,现在得知他对人家也有用,他只觉得高兴。
周红花拍拍他的手背,“你再躺会儿,但别睡着了,我熬点稀粥给你喝。”
林竹想说不用,但周红花已经出去了。
*
信寄出去后,周红花和江长顺在家里焦急地等了十日,第十一日一大早,两人吃过早食就借了骡车又去了镇上。
回来的时候一无所获。
江云野和江云月蹲在鸡窝边说悄悄话。
“二哥,大哥好像真的生气了,连信也不寄了。”
江云野拍她的小脑袋,“才不会,大哥就算生气,也不可能不寄信的。”
“那信去哪里了?”
“肯定还在路上啦,爹娘就是太着急了。”
江云月点点头,“其实我觉得竹哥儿挺好的,要是他真的是我们大嫂就好了。”
林竹第二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帮着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后来腿脚上的伤又加重,就被周红花又摁着在床上躺了几日,昨日才算是彻底好了。
虽然他很少说话,但江云月很喜欢找他说话,她说什么林竹都很认真地听,所以江云月很喜欢他。
江云野和林竹接触不多,但他心里对林竹本就有几分同情,这几日相处下来又见他不声不响也不折腾,心里便对他多了不少好感。
两个小萝卜头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周红花过来瞧见一人给了一下。
“吩咐你们的活儿干了没?”
江云野捂着脑袋,不乐意道:“娘,菜种子都撒下去了,水也浇好了。”
江云月跟着道:“锅碗都洗好了,鸡鸭也喂过了。”
周红花惊讶,“今日这么快?竹哥儿帮你们的吧,竹哥儿人呢?”
江云月心虚地指了指另一头,“在那里洗被单呢。”
她刚才本来和林竹一块儿洗来着,后来哥哥就把她叫来这边说悄悄话了。
周红花往那边走了几步,一眼就瞧见林竹一个人在拧被单,拧的脸都红了。
她赶紧跑过去帮忙,无奈道:“不是不叫你干活,好歹用些热水,咱家就靠着山,拾柴火方便得很,你才刚好别冻着了。”
林竹局促地笑了一下,“无妨的,不冷。”
周红花帮着把被单拧干,然后喊着两个小孩去架子上晒开。
“方才我和他爹去了镇上,没收着信。”
林竹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那我……”
“你急啥,这门亲事我们已经认下了,那你就是我家的人,阿淮不回来也无妨,左右也是早晚的事,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回来。”
林竹点点头。
其实他对亲事无所谓,只是他知道他如今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厚着脸皮待在这里。
幼时他娘就和他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无论如何,林竹还是想活着。
“别瞎想,过来帮我收拾野菜。”
林竹把手擦干,跟在周红花后面进了小厨房。
6. 第 6 章
江家房子不大,比林家要小不少,只有一间小厨房,堂屋连着三间住人的屋子,东边还有个小柴房。
柴房是用茅草堆砌的,江长顺自己拿黄土加固了四周,雨天的话虽然要麻烦些,但省钱,村里好多人家都是这样盖的。
再穷一些的人家甚至连主屋都这么盖。
不过江家有一点好,后院开的非常大,种了好些菜,还养了不少鸡鸭。
而且这个位置和村里人来往少,平日里十分清净。
周红花把竹筐搬过来,里面是昨日去山上摘来的野菜,有苦菜,有野葱,还有水芹。
眼下已经开春,这些菜山里河边到处都是。
林竹闷着头干活,周红花自顾地说话:“这水芹咱们一会儿炒一些吃,余下的拿醋腌酸做成醋芹,阿淮最喜欢吃这个。”
林竹嗯了一声。
周红花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方才我们又往那边寄了一封,阿淮是个孝顺的孩子,连收两封信肯定会回来的。”
林竹又嗯了一声。
周红花捡起一根苦菜,问他:“这苦菜你想怎么吃?”
林竹小声道:“凉,凉拌吧。”
他选了最简单最不费料的一种做法。
周红花笑了一声,“行,那就凉拌,还有这野葱,今日刚巧收了鸡蛋,用它炒个鸡蛋吧,香得很。”
林竹点头,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一会儿你同我一道出去吧,老歪叔也说你要多走动走动。”
一听要出门,林竹立刻迟疑了,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别怕,有我在,看他们敢说什么。”
林竹抬起眼,眼神怯怯的。
周红花改了口,“那我们上山去,昨日下山的时候瞧见一棵香椿树,咱们过去摘些回来吃。”
林竹这才点头。
吃了一整个冬日的干菜,总算能吃上一口鲜的了,大家都很高兴,尤其两个小孩,吃的摇头晃脑的。
江长顺一边吃一边和周红花说话,“麦地里的野草都拔完了,下午我再去山上砍些柴火拿去镇上卖,趁着天气还冷着再挣一些。”
周红花应了一声,“下午我和竹哥儿同你一道去,摘些野菜回来,顺道再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品相好些的药草,拿去药房多少也能换些钱回来。”
江长顺看了眼林竹,见他老老实实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
江云野立刻凑过来,“娘,我也想去。”
江云月:“还有我,娘,小月也想去。”
周红花嗔了他们一眼,无奈道:“成,带你们去。”
吃过饭,收拾好灶台,一人背一个竹筐,周红花就带着一大两小上山去了。
进山以后他们就一人寻了一根长棍,开春了,冬眠了许久的蛇虫也开始出来觅食了,寻根长棍敲敲打打安全一些。
江云月说话时尾音都是上扬的,“娘,你说的那棵香椿树在那里呀?”
她可喜欢吃香椿炒鸡蛋啦。
周红花往前面一指,“不远,就快到了。”
约莫走了一刻钟,那株高大的香椿树就找着了。
江云月高兴坏了,“好大呀,娘,我们多摘些好不好?”
“当然好,你爹也爱吃。”
可惜他们的运气不是很好,这株香椿树太过显眼,被不少人看见了,下面能摘到的几乎都被摘空了。
旁边散落的几株小的也都被摘的一干二净。
周红花仰头往上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太高了,咱也不缺这口吃的,还是算了吧。”
江云月失望地啊了一声。
她用力吸了吸空气中的香气,懂事道:“那我们多摘些野葱回去吧,野葱炒鸡蛋也是很好吃的。”
周红花捏她的脸,“就你会吃,拢共也就那几个鸡蛋,你要一日全都吃完吗?”
江云月噘着嘴,“那明日吃也是一样的。”
周红花笑了。
正要转头去找别的,林竹冷不丁开了口,虽然声音很小,但大家都听见了。
“我可以上去。”
周红花愣了一下,“你上去?不成,这树太高了,香椿枝子也不算结实,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江云野这个皮小子凑热闹,“还是让我上去吧,我会爬树。”
周红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忘了上回差点把腿摔断的事吗?”
去年入冬前,江云野背着周红花和江长顺偷偷和村里的汉子们进山来找蜂蜜,结果蜂蜜没找着,倒是给自己摔了个好歹。
江云野心虚地低下了头。
林竹再次开口,“我会小心的。”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只能靠行动,不等周红花再拦他,他就三两下爬上了树干。
香椿树立刻晃动起来,吓得周红花赶紧一把扶住,“你快下来。”
林竹已经上去了。
他四肢灵活,身体又轻盈,没几下就爬到了高处。
周红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要是掉下来,她还能接一把。
江云月睁大了眼睛,“竹哥儿好厉害呀。”
江云野点头,“简直跟我一样厉害。”
江云月:“……”
林竹摘了香椿就往树底下丢,兄妹俩就负责四处跑着捡回来。
过了一会儿周红花就开始喊了,“够了够了,赶快下来吧。”
林竹还在够一根枝子,“那边的更好,我摘完就下去。”
江云月捧着一把香椿芽,“已经好多啦,够吃啦。”
生怕林竹听不见,她还努力蹦跶了两下,结果手中的香椿芽撒了一脸。
江云野啧啧两声,他这个傻妹妹呦。
林竹把他选中的那根枝子划拉过来,刚要摘,突然一只鸟横冲过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他怀里。
林竹条件反射一把抓住了鸟,这下身子可稳不住了,周红花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他人就摔了下来。
砰的一声,屁股着地。
周红花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跑过去,“摔哪儿了,还能动不?”
林竹趴在地上,缓了片刻才开口,“不,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呢,你瞧你脸都白了。”
江云月扑过来,“竹哥儿,你的屁股还好吧?”
说着就蹲下身子往林竹屁股处看。
江云野赶紧背过身去把自己眼睛捂住。
林竹摇摇头,刚才摔下来那一下直接给他疼出一头汗,不过这会儿缓过来一些了。
“无妨的,没摔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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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要起来,周红花和江云月赶紧搭把手,那只横冲直撞的鸟儿好像也被吓坏了,此刻正蔫蔫地缩在林竹怀里。
周红花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呦,还是一只喜鹊呢,这会儿知道怕了?”
江云月把鸟捧起来,“娘,咱们把它带回去吃了吧。”
“吃什么吃,扔了。”
“……好吧。”
江云月一松手,喜鹊扑棱着翅膀赶紧跑了。
林竹起来走了两步,确定没摔坏,这才松了口气,他倒不是怕受伤,只是治伤又要花银钱,他前头欠的都还没还呢。
周红花絮絮叨叨,“我就说不能上树吧,太危险了,摔了这里还不好叫老歪叔瞧,等回去你脱了裤子让我瞧一眼,不然真不放心。”
林竹小声道:“我心里有数的,以前爬过很多回。”
周红花下意识接,“哥儿家爬树做什么?”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王冬翠都能把林竹打成那副模样,平日里还能好吃好喝的养着他?能给些吃剩的就不错了。
为了填饱肚子,可不就得四处寻摸吃的,在山里被救的那日不就是这样吗?
“以前是以前,往后可不能爬了。”
林竹点头应下。
因着这一遭,原本计划的范围缩了一大圈,四人就在附近转了转,摘了一筐子野葱,下山以后又去河边摘了两筐水芹。
“天黑了,你们爹应该也回来了,赶快回吧。”
林竹蹲在河边,把摘来的水芹洗干净,然后塞到竹筐里放好。
这都是晚上回去要腌酸做成醋芹的。
野葱今天不吃,所以没洗,周红花只简单地去了根部的泥。
往回走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好在都是平日里走惯了的路,闭着眼也能回家。
林竹陌生一些,但有江云月扶着他。
“中午煮的稀粥还剩些,咱们热热吃了,再拿香椿炒个鸡蛋。”
江云月高兴道:“娘,不是说不吃了吗?”
“就吃这一回,以后可不能这么吃了。”
江云月笑嘻嘻,“知道了娘。”
周红花回头看了眼林竹,笑道:“今日竹哥儿吃了苦,一会儿多吃些。”
林竹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江云野突然喊了一声,“娘,咱家门口有个人。”
周红花赶紧转头看过去,江云野没说错,门口真的站着一个人,身量十分高大,估摸着比江长顺都要高上一个头。
“大晚上的谁来咱家?”
江云野警惕道:“莫不是林家的人吧?”
林竹脚步一顿。
周红花赶紧安抚他,“不会,他们来做什么?”
江云月紧紧拽着林竹的衣袖,“是不是坏人呀,娘,我们赶紧去叫村长吧。”
周红花捏紧了手里的镰刀,“怕啥,好端端的哪来的坏人,你们在这等着,娘过去瞧瞧。”
江云野自恃男子汉,赶忙跟在了他娘身后。
越走近越觉不对,熟悉感简直扑面而来。
江云野到底眼尖,他大喊了一声,“不好了,好像是大哥回来了。”
周红花:“???”
江清淮:“???”
7.第 7 章
江云野这一喊,直接把林竹吓在了原地。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江清淮说不定会把他赶出去。
恰好江长顺也到了家,一看这“两相对峙”的画面,再一看妻子手中的镰刀,忙不迭就大步冲了过来,“什么人?”
“爹,是我。”
江长顺一个急刹车停住。
江清淮出去的时候才十三,如今五年过去,十八岁的他长高了,声音也变了,从一个小孩儿长成文雅翩翩的少年郎了。
反应过来的周红花喜极而泣,“儿啊你可回来啦。”
江清淮喊了声娘。
“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云野江云月小兄妹俩兴奋地冲过去,和小时候一样一边挂一个,比着赛似的喊大哥。
江清淮挨个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然后低头看着江云野,好笑道:“方才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不好了大哥回来了?”
其实他知道原因,说出来只不过是想逗逗江云野。
欢快的气氛立刻顿住,所有人下意识看向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的林竹。
林竹攥紧了肩上的背绳,好像在攥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江长顺咳了一声,尴尬道:“阿淮啊,这事儿……”
不等他说完,江清淮就道:“进屋再说吧。”
语气不冷不热的。
他确实很生气,但再生气也没有叫人站在外面受冻的道理。
周红花给江长顺使了个眼色,自己折身去找林竹。
江长顺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一进屋就开始给江清淮解释,“阿淮啊,这个事儿信里头已经给你解释过了,竹哥儿也是可怜人,你可千万别误会,不是竹哥儿非要赖在咱家的。”
江清淮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想利用他叫我回来。”
“没错,就是利用,”江长顺故意把话说的重一些,“他一个哥儿哪能做得了主,后娘不把他当人,爹也不是个东西,而且人晕在了山上也是叫我救回来的,你千万别厌恨他啊。”
江清淮冷笑了一声,“我当然清楚,但是凭白被塞了一桩亲事,若是爹你,你能高兴的起来?”
江长顺眉毛一拧,“那谁叫你不早些回来的?你都十八了,村里头谁家哥儿姑娘不早早许了人家?”
说着说着江长顺急了,“整日里不是太医局就是军营,我和你娘要是不管你,你这辈子别想娶上亲。”
江清淮:“……”
那边周红花也好好安抚了一下林竹,“放心,我家阿淮读过书,不是那等粗鲁的汉子,做不出那些个糟践人的事来,你别怕。”
周红花对眼下的局面还是很乐观的,毕竟她都和江长顺商议过好几回了,包括要怎么劝江清淮都演练过。
她刚才给江长顺使眼色就是这个意思。
结果一迈进门槛就觉得不对,堂屋里父子俩各踞一边,两人都是一张冷脸,看起来江长顺好像还更生气些。
旁边江云野江云月小兄妹俩低着头一副很忙的样子。
周红花:“……”
她回头看了眼林竹,小声道:“你先回屋里去。”
林竹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他不敢从堂屋里穿,只能从柴房那头绕。
可人刚一动就被江清淮一眼钉在了原地。
那一眼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顶多也就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可林竹吓得脸都白了。
周红花轻轻推了一把林竹,轻声斥道:“你吓他做什么?”
江清淮:“……”
他何时吓人了?
林竹像只受了惊的小鸟似的飞快地跑远了。
周红花瞪了江长顺一眼,没好气道:“不是和你说了要好好说吗?”
江长顺讪讪道:“还不是他不晓得好歹。”
周红花往边上看了一眼,“你俩先回屋里去。”
正竖起小耳朵准备偷听的小兄妹俩:“……”
*
半个时辰后。
江云月铺好了床,对着那边趴墙上努力偷听的江云野道:“二哥,你听见什么了?”
江云野整个人都快贴到墙上去了,“没听见大哥的声音,倒是听见好几回爹骂大哥。”
“啊?”江云月赶紧凑过去,“爹就不怕把大哥骂跑了啊。”
江云野脸色一变,“不好了,爹说这亲事大哥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江云月:“爹怎么可以这么说,这下大哥肯定要跑了。”
“就是啊。”
江长顺那句狠话放过以后,那边再没了动静,就在小兄妹俩忧心忡忡的时候,房门突然被周红花推开,“小月,你去隔壁和你竹哥哥睡,小野,你今晚和你大哥挤一挤。”
江云月应了一声,很听话地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走了。
周红花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江云野脑门上,“趴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睡觉。”
江云野拼命挤眼睛,“大哥他……”
“别管大人的事。”
周红花从箱笼里把年前新做的被子抱了出来,两个小的盖的被子小,不够江清淮盖的。
只是——
周红花回头看了眼倚靠在门框上的大儿子,有些头疼,“照你爹的身量做被子就够费料的了,这下又来个你,你在外头咋蹿这么高?”
江清淮笑嘻嘻,“我在太医局里吃得好呗。”
周红花嗔他一眼,“少贫,虽说你爹答应了你不和竹哥儿睡一屋,但他话也说的明明白白了,这门亲事我们已经认下了,竹哥儿他如今就是你媳妇儿。”
江清淮收了脸上的笑,不说话。
“其实娘晓得,你不是不喜竹哥儿,你就是想去军营,不甘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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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淮眼神微动。
周红花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头,轻声道:“竹哥儿是个好的,往后你过了日子就晓得了。”
*
厨房的小炉子上还温着热水,江清淮坐在炉边烫脚,屋里没点蜡烛,只有一点幽若的炉光。
吱呀一声,木门突然被推开,一丝凉风迅速钻进来。
“大哥。”
“小野?”
江云野把门关紧,身手敏捷地跳过来蹲在炉子边。
“做什么?”
江清淮一看就知道小弟有话和自己说。
虽然已经五年没见,但他和一双弟妹之间却无陌生感,尤其是现在,小弟小小一个蹲在自己脚边,和幼时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模样并无一丝区别。
“大哥。”
江清淮轻轻挑了一下眉,“有话想说?”
江云野往他腿边蹭了蹭,“嗯。”
“大哥,其实竹哥儿挺好的。”
“娘叫你来的?”
江云野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来的,大哥你不知道,竹哥儿很可怜的。”
江清淮没应。
江云野想说点竹哥儿的好话,但无奈他和林竹的接触实在不算多,翻来覆去只能说个好字,最后耍无赖似的说:“真的,竹哥儿挺好的。”
江清淮笑了,“行了,快回屋睡去吧。”
打发走江云野,江清淮本来想拿布巾擦脚,结果门又被推开,江云月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江清淮只好换了个方向,又从小炉子里打了一竹筒水。
“大哥。”
江云月蹭过来就蹲在了刚才她二哥蹲过的位置,不愧是龙凤胎。
江清淮又好笑又无奈,“有话同大哥说?”
“嗯。”
江清淮捏了下她的脸,“想劝大哥和林竹成亲?”
江云月睁大了眼睛,“大哥你好厉害,我还没说话你就猜到啦。”
江清淮轻哼了一声。
江云月和江云野就不同了,她几乎每日都和林竹待在一起,说起来林竹的好简直滔滔不绝。
“竹哥哥他可好了……方才咱们吃的香椿就是他爬到树上摘的,为了摘香椿他还从树上摔下来,可吓人了。”
“从树上摔下来?”
江云月点头,“都是一只鸟害的,那树高的很,吓死我们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请郎中?”
“大哥你忘啦,这远近十几个村子只有老歪叔一个草药郎中,竹哥哥摔在那个位置,怎么好叫他瞧哦。”
江清淮一想也是。
“大哥,你不就是郎中吗?要不你给竹哥哥瞧瞧吧,我觉得他好像很痛,一直睡不安稳,娘送进去的饭食他也没吃。”
要不是江云月表情一派天真,江清淮真要怀疑她是他娘派来的了。
8.第 8 章
穿过堂屋,第一间屋子就是江清淮和江云野的睡房,第二间是林竹和江云月的,最靠东边的那间是江长顺和周红花住着。
江清淮在第一间屋门口站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子,去了第三间敲门。
晚上那盘香椿炒鸡蛋他吃了不少,不管的话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江长顺披着外裳过来开门,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辰了还不歇着?”
江清淮懒得和他多说,抬着下巴朝里头喊了声娘。
听见声音,周红花便赶紧起身穿衣裳,“咋了?”
“我拿了一罐子药油,你替林竹擦一下,把淤青揉开便好。”
“这事儿啊,”周红花穿衣的动作顿时变慢,“你自个儿去不是更好?”
江清淮把药油丢到江长顺手里,丢下一句“不妥”就走了。
江长顺没好气地骂,“兔崽子。”
周红花把药油接过去,“罢了,人回来就好。”
林竹确实痛得厉害,摔的那个位置尴尬,他说不出口,只能硬生生地扛着。
江云月方才还在同他说话,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突然门被小声推开,微弱的烛光印照出周红花的脸。
林竹赶紧坐起身,伤处的疼痛让他脸色一白,说话都好似有气无力一般,“周婶。”
周红花快步走到床边,“脸色怎么这么白,可是疼的厉害?”
林竹摇摇头,“不疼。”
“还想瞒着我?”周红花有点生气,“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想疼一晚上不睡了?”
林竹不说话。
“把里衣脱了。”
林竹愣了一下。
周红花把手掌摊开,给他看那罐子药油,“阿淮送来的,他担心你,叫我来替你揉一揉。”
林竹更愣了,虽然周红花和江长顺有意避着他,但他也知道江清淮很生气,晚上看他的那一眼也叫他害怕。
他没想到人家还会关心他的伤。
不对,林竹又看了眼周红花,定是周婶找江清淮要的。
林竹看了眼那只莹润的白色小陶罐,默默想这药一定很贵,要花不少银钱。
他还不起。
“还愣着做什么,快脱呀。”
周红花直接上手,把林竹的里衣给扒了下去,揉伤这种事她自然是不在行的,再加上做惯了农活手劲大的很,林竹被她弄得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但他自始至终没吭一声。
周红花在心里把大儿子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好了,药油我就搁这儿了,你自个儿记得擦。”
林竹点了点头。
*
翌日一大早,林竹起身做早食。
他这阵子都是这样,周红花还劝过他,但林竹没听,索性早食也没那么多花样,便由他去了。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林竹吓了一跳,以为是窃贼,顺手在屋檐下取了捣衣杵才敢靠近。
没成想厨房门突然刷的一下被拉开,江清淮俊美的脸出现在门后。
他长得太过高大,猛地这么一出现,本就紧张的林竹直接吓得后仰,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恰好就是昨天摔伤的部位。
林竹闷哼一声,本就不多有血色的脸瞬间惨白的吓人。
江清淮也愣了一下,但身体的反应更快,他迅速冲过去,蹲下身子看着林竹,“可是摔到了昨日的伤处?”
林竹摇摇头,没开口。
江清淮拦住了他要起身的动作,“先别动,我看一下。”
林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裤腰。
江清淮心里着急,面上却依旧冷静,“你别怕,我只是大致检查一番,若是伤了筋骨,便要叫人来抬你。”
不等林竹回应,江清淮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对不住,一时情急,把这里当成军营了,外头太冷,在这里脱衣实在不妥,还是先进屋吧。”
说着他就高声喊了句,“爹,娘,快出来。”
江长顺和周红花本来也在穿衣裳了,一听见他声音赶紧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双双赶了过来。
周红花走在前面,一抬眼就看见林竹坐在地上,衣裳下摆沾了些泥,而她那个大儿子江清淮正“蛮横”地按着人家肩膀不让动。
周红花气不打一处来,“阿淮,你松手。”
然而江清淮理都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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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对林竹说:“别动,你想在这里脱衣吗?”
周红花:“!!!”
听听,这是人话吗?
江长顺也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这是咋了,林竹咋坐地上了?”
江清淮快速把刚才的经过解释了一遍,末了快速道:“不知是否伤着了筋骨,爹娘,劳烦替我准备些东西。”
周红花从屋里取出一张被单,江长顺则去柴房找了几根长度粗细合适的竹棍子。
事态紧急,也没办法弄得太精细,江清淮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和江长顺两个人一道把林竹抬进了屋里。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起来了。
林竹在地上坐的时间长了些,手脚冻的冰凉,好在江清淮动作快,没到感染风寒的程度。
这大冷天染个风寒还是很麻烦的。
周红花看了眼趴在床上的林竹,没好气道:“这回是你把人吓成这样的,你总该替人瞧伤了吧?”
“在太医局里待了这么久,该不是连替人瞧伤都没学会吧?”
江清淮:“……”
他也没说不瞧啊。
“娘,你先出去。”
周红花又看了眼乖乖趴在床上的林竹,故意道:“林竹,周婶就在外头,他要是欺负你你叫一声便是。”
林竹不敢说话,只能努力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褥里。
周红花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边的两个小脑袋一并揪走了。
屋里只剩下一站一趴两个人。
林竹大气都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而后便听江清淮开了口:
“我知道你处境艰难,但还是想问你,你可愿意?”
林竹抬起眼愣愣地看着他。
“若是在别处,你我只当是大夫和病患,但今日若我替你瞧了伤,这门亲事便算是彻底成了,你当真愿意吗?”
林竹犹豫着开口,“我……”
这是他头一回单独和一个汉子待在一处,对方身量还如此高大,按说他应当是非常紧张的,可不知是不是对方眼神真诚的关系,他居然生出了几分和对方直视的勇气。
半晌,林竹轻轻地点了下头。
9.第 9 章
得到明确的答复,江清淮并未多说什么,出去拿了自己的药箱回来。
“我要动手了,若是难以忍受定要说出来。”
林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江清淮伸出一根手指在林竹尾椎处轻轻按了一下,林竹倏地绷紧了身子,头也埋的更低了。
“这里痛感如何?”
林竹摇摇头。
江清淮又碰了几处,林竹都是摇头。
“当真不痛?”
林竹点点头,江清淮正要沉下声再问一遍就看见了他红的快要滴血似的耳尖,语气便软了一些,“你若不说实话,我便要用力按了。”
林竹吓了一跳,慌里慌张道:“不要。”
他转头看了眼江清淮,只一眼便快速移开,然后自己把手探过去,在某处轻轻点了一下,“这里,疼。”
“只有这里?”
林竹嗯了一声。
江清淮松了口气,“骨头应当没有裂开,昨日给你的药油在哪里?”
林竹愣了一下,听他这语气,药油好像真是他主动给的。
还不等他多想,耳边忽然又听见一句,“我脱衣裳了?”
林竹刚刚放松一点的身子立刻又紧绷起来。
里衣掀开的一瞬,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身体。
虽然他动作很快,但江清淮还是清晰地瞧见了那些纵横交错的细长条疤痕。
江清淮似乎有些无奈,“你这样捂着,仔细沾一手药油。”
林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莫非没瞧见那些疤痕?
昨日周婶给他擦的药油他还没来得及看,难道把伤痕都遮住了吗?
江清淮催促道:“用药油还得一阵子,再晚些早食都凉了。”
林竹赶紧把手挪开。
江清淮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林竹暗自松了口气。
等他再次趴下后,江清淮才再次扫过那片触目惊心的肌肤,而后便从药箱里取了一小包药粉掺进了药油里。
“会有一点不适,忍耐一下。”
林竹刚要应声,那处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好像沿着那些伤痕纵横交错而后传到全身似的,林竹难受的闷哼了一声。
昨日周婶替他揉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强烈的痛感,林竹也没多想,毕竟周婶又不是大夫。
看着痛得满头大汗也乖乖地没动一下的人,江清淮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爹娘在信里写的还是轻了些。
厨房里。
周红花拿竹铲子在锅里搅了搅,然后高声冲外喊,“小月,叫你爹和二哥用早食。”
江云月正在屋檐下跺鸡草,闻言便应了一声,“娘,要不要叫大哥和竹哥哥?”
“先不叫,等他们好了再说。”
“哦。”
江云月跑着去后院叫人。
江长顺正在扩建鸡鸭的笼子,眼下开春了,正是买雏鸡雏鸭的时候,昨晚他和周红花商量了一下,下回去镇上就买些回来。
如今家里多了两个人,不多养些的话蛋可不够吃了。
尤其是林竹,身子弱还一身伤,周红花每回说到都长吁短叹的。
江云野在菜地那边检查,昨儿夜里下了雨,有些地方积了水,怕把刚种下去的种子泡烂了。
江云月一喊,两人便放下手头的活过来了。
江云月顺势往边上一看,惊喜道:“快看,桃花开啦。”
离后门口不远的地方栽种着一棵桃树,是几年前江长顺从老秀才家得来的树苗,他本来不敢要,怕糟蹋了,但老秀才说这东西不难种,寓意也好,便拿回来了。
没成想侍弄了几年下来居然真的活了,今年还开了花。
江云野跑过来一看,还真是,兴奋道:“那咱家今年有桃子吃啦。”
江长顺拍他脑门,“才开了一朵就想着吃了?”
虽然吐槽儿子,但他脸上也带着笑意。
江云野看妹妹喜欢,想伸手把那朵花摘下来给妹妹,结果被江长顺拍了一巴掌拎走了。
那边在吃早食,这边江清淮也给林竹处理好了伤处,他替林竹整理好了里衣,又盖好了被子,交代他,“今日你就别起身了,在床上养着吧。”
林竹立刻就想翻身下床,被按住。
“说了别动,”江清淮故意恐吓他,“我这药油里掺了一种药材,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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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昂贵,蹭掉了可惜。”
林竹真的不敢动了。
“早食我让小月给你端进来。”
眼看着他要走,林竹忙看了他一眼,想拒绝又不敢,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疼出的水色,瞧着实在有些可怜。
但江清淮却不为所动,“趴好了别动。”
林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江清淮沾了满手的药油,一出门便径直去河里洗手。
这条河就在他们后院过去不远,下山的人采了东西习惯在里头洗个头遭再回去。
洗完手回来,经过那棵桃树,他也瞧见了顶上那朵珍贵的小桃花,顺手就给摘了。
独自一人趴在床上的林竹正局促不安着,他害怕江清淮,但又不好意思待在屋里不干活。
听见有人进来,他以为是周红花,结果一抬眼发现是去而复返的江清淮。
林竹立刻乖乖趴好,生怕江清淮骂他。
江清淮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把手里的桃花放在他枕边,一股淡淡的清甜香味弥散开来,混合着初春的寒气,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林竹懵懵地看着江清淮,似乎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江清淮放下桃花就走,走到门边才来了一句,“不必多想,眼下治好伤要紧。”
林竹没说话,看神情有些低落。
江清淮都迈出门槛了还是转头又加了一句,“伤势恢复以后,家里活有的是。”
林竹一愣,等他再次抬眼的时候江清淮已经离开了,他安静地趴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再回来。
低头时视线扫过那朵粉色的小桃花,眼里突然就蓄了泪。
只是还不等他这泪落下来,耳边突然就听见一声炸裂的怒喝,“哪个兔崽子摘了桃花?!”
江长顺吃完早食本来要去地里看麦子,但方才和周红花显摆过,走之前便先把人拉过去瞧一眼,然而桃树顶上光秃的令他心寒。
江长顺骂骂咧咧,“顶上就开了这么一朵,就在这里,我吃口早食的功夫就给我薅了,兔崽子看我不打死……”
林竹:“……”
他再次低头看向那朵桃花,这回是真哭不出来了。
10.第 10 章
林竹正紧张地听外头动静的时候,江清淮突然敲了敲门框,然后拿长指隔空点了点那朵桃花,“藏起来。”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甚至紧接着林竹还听见他对江长顺说“什么桃花,没瞧见”,声音可以说镇定无比。
林竹:“……”
他闻着被窝里的桃花香,心虚的仿佛那个摘花的兔崽子是他自己。
江云月来给林竹送早食的时候就看见他趴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两只耳朵憋得通红。
“竹哥哥,你怎么了?”
林竹摇了摇头,没说话。
江云月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碎碎念,说的自然还是那个摘花贼的事。
“爹说是大哥干的,但我觉得肯定是村里人,一早上好些人上山去呢,去年巧云家院儿里的桂花就被偷了好些,一根好大的枝子都被砍掉了。”
林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江云月神情无比天真,“大哥根本不是那种人。”
林竹默默把被子底下的桃花又往床里侧藏了藏。
“竹哥哥,你怎么不吃呀?”
林竹摇摇头,仰头把碗里的稀粥喝了个干净。
江云月笑眯眯地把碗接过去,“竹哥哥,娘带着二哥去大孙叔家买肉了,咱们晚上有肉吃啦。”
林竹被她感染,也露出个笑来。
吃完早食林竹就起身了,他特地摸了摸那处,药油都干的差不多了,应该是不会浪费的。
不知是江清淮给的药油效果好,还是他手法好,林竹觉得伤处的疼痛感消退了不少,虽然走起路来还是看着一瘸一拐,但没有早上那么难受了。
收拾被子的时候瞧见里侧的那朵桃花,林竹眼底笑意更深,顺手就把桃花藏进了枕头底下。
“竹哥哥,你笑什么呀?”
江云月洗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就撞见林竹。
林竹迅速收起了笑意,摇头道:“没有。”
“大哥交代过让你今日好好歇着的,你怎么出来了?”
“不妨事的,已经好多了。”
“真的吗?”江云月仔细打量了一下林竹的脸色,高兴道:“真的好多了,大哥太厉害了。”
林竹嗯了一声,江清淮似乎的确是个好大夫。
江云月性子活泼,她又喜欢林竹,哪怕林竹话少也不影响她的热情。
“大哥方才带着竹筐去山上挖药草去了,只怕要晚上才能回来。”
“爹本来想让他去镇上秀才爷爷家,但他说明日再去,不晓得是不是缺了什么要紧的药材。”
“竹哥哥,你同我一道去放鸭子好不好,这会儿人多,我一个人怕顾不过来。”
林竹点头答应,走之前他还装了满满一筐子水芹,本来昨晚要做醋芹的,但因为江清淮回来给搁置了。
江云月拿一根长竹竿把家里的鸭子赶去了后院那条河边,这些鸭子早就戏耍惯了,也不用费太多心思看管,江云月就搬了个石块坐在河边和林竹说话。
林竹把摘出来的黄叶子随手丢到河里,鸭子们一窝蜂地游过来抢食吃,两只鸭蹼在水下飞快地滑动,瞧着就让人愉快起来。
只是这愉快并没持续太久。
耳边听见熟悉的声音时,林竹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浑身的伤处好似一齐被唤醒一般。
“竹哥。”
林秀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知道的估计还真会以为他和林竹手足情深。
但江云月才不会上当,那日林秀和王冬翠一块儿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关心竹哥哥,瞧都没瞧一眼就走了,肯定不是好人。
她小声道:“竹哥哥你别理他。”
林竹冲她扯了下嘴角,微微点了一下头。
但林秀人已经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林庆,林庆今年八岁,是王冬翠和林立根的小儿子。
他一见林竹就冲过来搜摸林竹的衣兜,搜摸半天什么也没摸着,气的推了林竹一把,力道大的险些把他推到河里去。
江云月反应快,一把拉住了林竹,再反手把林庆推开,“你做什么?”
江云月在家里是小妹,不管是江长顺和周红花,还是两个哥哥,都很宠她,因此比起村里别的姑娘,她胆子要大得多。
林庆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他哇哇乱叫着对江云月又踢又踹,但因为个子矮,非但没踹着人家还被啪啪照后背抽了两巴掌。
林秀赶紧把林庆拉回去,瞪着江云月,“你这小女娃怎的如此粗野蛮横,将来谁家敢要你?”
江云月一点也不怕,她还想骂回去,但被身后的林竹拉住了。
她以为林竹想阻止她,结果下一刻就听见林竹说:“是林庆先动手。”
声音虽小,但几个人都能听见。
林秀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林竹,上辈子到死他都没见林竹硬气过一回,眼下这才几日居然就敢呛他了?
他冷笑了一声,“竹哥嫁了人才几日眼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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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自个儿亲弟弟了?还帮着外人欺负亲弟弟?”
林竹想说自己嫁了人,小月就是妹妹,不是什么外人,但他不好意思说。
而且说句难以启齿的话,他私心里觉得小月比林庆好多了,林庆从来没把他当成哥哥。
见林竹不说话,林秀又冷笑了一声,“家里男人回来,竹哥怕是更有底气了吧?”
方才从家过来的路上就听说江老二家那个出去五年的小子突然回来了,林秀震惊的连正事也顾不上,拔腿就往江二家这头来了。
江云月气哼哼道:“对啊,我大哥可厉害着呢,你们小心一点。”她指着林秀身后正冲她吐口水的林庆,眯起眼威胁道:“尤其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林庆立刻吓得缩了回去。
江云月得意地笑了一声。
林秀脸色难看极了,“你亲眼瞧见了?确定那真是你大哥,不是旁人?”
江云月让他给无语住了,“这还用你说,我自个儿大哥我能不认识?”
林秀:“……”
他实在想不通,不是说好的要去军营么?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也问了出来。
江云月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我大哥都有媳妇儿了还不赶紧回来,你见过谁家成亲只有新媳妇儿的?”
林秀狠狠皱眉,“真的要成亲?”
江云月满脑袋问号,“是你家说要让竹哥哥当我大嫂的,莫不是后悔了吧?”
林竹倏地抬起头看向林秀,眼底满是紧张。
他在江家住了这么久,今早还被江清淮瞧见过那儿,若是这个时候王冬翠跳出来说不让他嫁,那他该怎么办?
林秀盯着林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先前的确仓促了些,成亲这种事嘛,到底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竹哥你说是吧?”
林竹艰难道:“可是我,我已经住在……”
林秀又笑,“是这样没错,但村里人谁不晓得你是因为在山上摔着了,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
林秀说完就扯着林庆回去了。
只剩下满脸仓皇的林竹和气愤的江云月。
“大兔崽子和小兔崽子,一家子都是坏蛋。”
说完江云月就发现不妥,便补了一句,“除了你,竹哥哥你是好的。”
接下来林竹便有些神思不属,江云月和他聊天他也听不进去,好在江云月心思单纯,只以为他是不开心,还四处跑着摘花来逗他开心。
11.第 11 章
两人赶着鸭子回去的时候周红花和江云野还没回来。
卖肉的大孙叔家住的并不远,一来一回本来用不着这么长时间,这都是村里人拉着周红花说话的缘故。
周红花今日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哪怕平日里关系没那么好的来问,她都乐呵呵的。
“是真的,真的回来了。”
“什么时候,就昨儿晚上啊。”
“我和他爹给他寄了信,他收到就回来了呗,我家淮小子一向最听话了。”
“好着呢,家里给娶媳妇儿他能说啥,满意的很呢。”
“今儿一大早就到山里找药材去了,等他回来就能见着。”
“喜事当然是要办的,但得等竹哥儿身上的伤好些。”
本来王冬翠也要凑过去听的,但话题已经转到了林竹身上的伤,她只能悻悻地走了。
周红花就是瞧见她来了故意提的,还刻意把声音放大,“竹哥儿可怜呦,刚来我家的时候连口水都不敢喝,用饭的时候也不敢伸筷子,那手脚一伸出来全是冻出的红疙瘩,也不晓得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哦。”
等王冬翠的身影消失,她才摆了摆手,“算了,不提这些了,提了怕竹哥儿伤心。”
周红花一路笑眯眯地回了家,装肉的篮子在江云野手里提着。
“娘,你方才真是厉害。”
周红花哼了一声,“早就瞧她不顺眼了,毒妇一个。”
“那咱家啥时候办喜事呀?”
周红花拍了他一巴掌,“你着急啥,又不是你娶媳妇儿。”
江云野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小声道:“那我不是想吃席么。”
“晚上做肉你多吃两块。”
“好哦。”
一到家江云月就汇报了方才的事,周红花拍案而起,“他们什么意思?”
江云野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小下巴,严肃道:“好像是想毁亲啊娘。”
“他们敢,难道我们江家是泥巴捏的不成,他们说啥就是啥?”
江云月重重点头,“就是,那个大兔崽子太过分了。”
周红花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不许学你爹说话。”
江云月:“……”
林竹坐在边上一直没开口,周红花看了他一眼,问道:“竹哥儿,我且问你,你心里咋想的?”
“我?”
“是啊,按说成亲这种事的确是父母说了算,但你没娘,爹也……”周红花顿了一下,“你愿意嫁给我家淮小子不?”
林竹一下子羞红了脸。
看他这样,周红花就笑了,“瞧你这模样应该是愿意的,左右你都在我家了,难不成她王冬翠和林立根还能把你拖回去?”
听周红花这么说,林竹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江家肯要他,他的处境就不会那么坏。
江长顺看完了家里的地后又去了丰善村的地主家,江家田少,只五亩,每年割完了自家地里的就要去地主家帮几日工,多少能有些进项。
眼下距离割麦虽说还有些时日,但盯着这活儿的人可多着呢,到底还是早些去把名头挂上了心里才踏实。
家里两个汉子都不在,中午便随意对付了一下,早上稀粥还剩一些,大家分一分,再做一个野菜就差不多了。
今日天气好,吃完午饭周红花就把摘来的野菜全拖去后院,收拾好以后分出一些拿竹匾晒着日后吃,晚上要吃的就拿去厨房。
最后再来收拾水芹。
早上林竹已经拾弄好了一筐,周红花看了一眼,笑道:“不错,摘的很干净。”
说着她又吐槽道:“还是你心细,我就不乐意一点点摘,又不是不能吃,偏阿淮那小子嘴挑,非说蔫吧的叶子腌酸了不好吃。”
说着周红花又笑起来,“这回他可没的说了。”
林竹低着头红着脸没说话。
周红花拍拍他的肩,“你再摘一些,我去屋里寻几个坛子出来。”
林竹嗯了一声。
*
晚上。
天黑了许久都不见江清淮回来,周红花急坏了,做饭的时候一直透过厨房的小窗往外瞧。
江长顺抓了根长棍子进来,“我进山一趟。”
这下周红花连刚下锅的肉都顾不上了,“我同你一道去。”
“不用,我叫了大成他们一道。”
周红花赶紧把肉捞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道:“左右阿淮不回来,这肉也做不成,我还是去吧。竹子,你和小月小野在家里,我和你们爹上山去。”
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跟着江长顺走了。
江清淮没回来,大家都很着急,包括林竹,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刚才周红花对他的称呼改了。
还有那句“你们爹”。
江云月把灶膛里的火熄了,然后帮着林竹把下午腌好的几坛子醋芹封好搬到一边放好。
出来的时候瞧见江云野拿着个扫帚在院子里扫地,扫一下看一眼外头,泥巴扫到自个儿脚上了都没发现。
就这么焦急地等了一刻钟,外头终于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仔细听能听见周红花的声音。
江云野一把丢了扫帚,双脚飞快地往外跑,江云月紧随其后。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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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在厨房里,动作比他们慢一些,刚跑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小孩齐声喊大哥,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林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江清淮进门的时候被好些人围着,不过林竹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他,毕竟个子实在是太高了。
他不好意思上前,只能借着月色偷摸观察,走路很稳当,脸上还带着笑,应当没有受伤。
周红花埋怨道:“怎的拖到现在,不知道晚上山上不安全吗?”
江清淮笑嘻嘻,“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屁,”江长顺气的差点拿棍子拍他,“这么大人了还叫家里操心。”
“下回不了。”
江家的动静吸引了好些人过来,本来大家也打算用了晚饭过来看江清淮的,这下可是热闹了。
等人群终于散去后,江清淮才解释道:“天黑那会儿刚巧寻着了一处蛇窝,为了处理这几条蛇才耽误到现在。”
“爹娘,你们不必担心,我天黑之前已经下了山,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经他这么一解释,江长顺和周红花才彻底放了心。
人回来了就安心了,各自分开做事。
周红花和林竹去厨房做饭,江云野江云月帮着大哥一块儿处理那几条蛇。
江清淮抓的是乌蛇,也叫黑风蛇,通常可以制成药酒,止痛解毒的药效很是不错,在军中很受欢迎。
而且江清淮运气很不错,抓的几条蛇分量都不轻。
他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将蛇摔死,剖腹去除了内脏,眼下只要拿柴火熏干就可以了。
厨房里。
周红花做菜时脸上都带着笑,焯好水的肋条肉下进烧热的油锅中翻炒,随后依次下调料,继续翻炒。
因着心情好,周红花下料都比往常要舍得,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浓郁的肉香味,小月那个小馋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肉翻炒过后就往里头加水,煮开,见时间差不多,林竹便把一边切好的野葱递过去。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方才是不是吓坏了?”
林竹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
“别说你了,我都吓得不轻。”
“等以后成亲了,你可得好好管着他,在外头又是军营又是居养院的,心早就野了,不管可不成。”
林竹把头低了下去,脸都红了。
周红花笑了一声,“这事儿确实也该商量一下了,一会儿我就让你爹去问问阿淮的意思,趁早选个日子替你俩把事儿给办了。”
林竹还是没说话,但眼底生出了几分期待。
12.第 12 章
用过晚饭,江清淮还回院子里熏他那几条乌蛇,江云野想过去,被周红花一把拽住,“擦脸去,忘了你大哥说过什么吗,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
江云野噘着嘴很不乐意,“我就帮一会儿。”
“不用你,”周红花转头看了眼坐在小炉子边的林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竹子你去。”
林竹一愣,“我?”
江云野:“娘,竹哥会害怕的,还是让我去吧。”
“有什么好怕的,蛇不都让你大哥弄死了吗?”
周红花给林竹使眼色,“快去。”
林竹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红着脸无措地往外看了一眼。
“快去呀。”
林竹迈开脚步,一步一挪,看起来很是紧张。
听见脚步声,江清淮以为是弟弟,拿火钳子夹了个蛇头就去吓他,结果刚一转身就看见了林竹忐忑的脸。
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黑漆漆的蛇头就这么伸到了林竹眼前,下一刻,早上的场景仿佛再次重演。
短暂的怔楞过后,江清淮暗骂了自己一句。
林竹跌坐在地上,屁股处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他只觉得懊丧无比,怎么又被吓着了呢?
都两回了,明明两回都不是多吓人的事。
就在林竹愈发紧张忐忑的时候,一只干净的大手伸到了他跟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清润的声音,“抱歉,我以为是小野,能起来吗?”
林竹抬起眼朝上方看过去,眼底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这一幕和早上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江清淮又骂了自己一句,在军营里待了那么久,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分辨脚步都做不好,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索性蹲下身来,声音也放轻了些,“可是又摔到那里了?”
距离太近,江清淮身上清冽的气息钻入林竹鼻尖,林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江清淮立刻按住他,“别动,你想重复受伤吗?”
林竹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纤长卷翘的睫毛扑下来,软软的,绒绒的。
江清淮心里愧疚的不行,也顾不上什么该不该了,干脆直接弯下身把人抱了起来。
“别动。”
林竹不敢挣扎了,只能僵着身子躺在江清淮怀里,脸颊烫的快要烧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把人抱起来。
厨房门口的周红花满意地把头缩了回去,喜滋滋地想看来这门亲事没什么问题了,得赶快把日子定下来才好。
江清淮小心翼翼地把林竹放在床上,然后转过身去,“你脱衣裳吧,我替你检查一下。”
林竹翻身坐起,小声道:“不,不用了,不疼。”
江清淮早上看过他的伤,了解情况,方才那一下应该确实无大碍,便也没坚持,起身出去了。
这一晚林竹没怎么睡着,因为江清淮一直没睡,整夜都在院子里熬药膏。
倒不是他动静多大,相反他很安静,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没发觉。
只是林竹觉得自己如今也算是江清淮的夫郎了,哪有汉子在外头忙,夫郎却在屋里头呼呼大睡的,但要他起来帮忙,他又不好意思,只能这么干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公鸡的打鸣声撕开了昏暗的天幕,天光终于有些亮了。
江清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手边的炉子一直点着,冷倒是不冷的,就是坐久了脚有点麻。
昨日在山里寻了一整天也才挖到了四五根紫草根,等晒干是来不及了,只能手动烘干,然后加上些别的药材熬成药膏。
折腾了一整夜总算熬好了。
他把熬好的药膏刮下来仔细地装入白瓷罐中封好,想了想又随手捡了块竹子左削右削,削出一根扁平的棒签来。
耳边传来开门的动静,江清淮转头看过去,笑了一下。
今日总算没吓着人家了。
林竹小步走过来,轻声问道:“你,你要用水吗,我去烧。”
江清淮凑近看了眼他的眼睛,“夜里没睡好?”
林竹摇摇头。
江清淮也没多问,顺手就把刚装好的白瓷罐和棒签递过去,“给你的。”
林竹惊讶地看着他,“这是……”
江清淮指了指他的手,“每日两回,净手以后再擦,擦完拿布包起来。”
林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红疙瘩一块一块的,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露出里头的血肉,瞧着很是难看。
他赶紧缩回手,“已经,已经好多了,等天热起来就能全好。”
江清淮把药塞给他,“不用等天热,这药擦完就能好。”
林竹声音很小,“可是白日擦的话就不好做事了。”
“那就晚上歇息前用一回,最好先拿热水泡一泡,泡软些。”
林竹哦了一声,把白瓷罐拿在手里。
江清淮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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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脚上应该也有吧,别忘了擦。”
林竹点点头,他抬起眼看着江清淮,怯怯道:“你昨晚熬了一晚,就是熬这个吗?”
江清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一夜没睡?”
林竹赶紧摇头,像犯了错似的,“睡了的。”
江清淮失笑,“好吧,药膏记得擦,这一月里就要用完,不然天热了用不上了。”
林竹乖乖点头,“嗯。”
趁着江清淮收拾药材的时候,林竹赶紧点炉子烧水,等他烧完水出来,周红花和江长顺也起了,正在堂屋里同江清淮交代事情。
周红花叮嘱道:“记得买些雏鸡雏鸭回来,家里人多,不多养些没蛋吃。”
江清淮应下了。
江长顺又道:“先去秀才叔那儿,把东西给他送去,别忘了替他诊诊脉,也叫他瞧瞧你这些年都学了些啥。”
江清淮失笑,“不会忘的。”
周红花压低了声音问:“要不你把竹子带上?”
林竹脚步一顿。
江清淮摇头,“他不能去。”
“为啥?”
“他身上还受着伤呢。”
周红花哦了一声,“那倒也是。”
江清淮整理好药箱就转身出了堂屋,恰好撞见门口处的林竹。
林竹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我只是路过。”
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江清淮笑了一声,“水烧好了吗?”
“好了。”
“药膏记得擦。”
“哦。”
堂屋里周红花一脸纳闷,“他爹,你说他到底啥意思?”
江长顺啊了一声,“啥?”
周红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是竹子的事了还能有啥。”
“哦,这事啊,”江长顺想了一下,“阿淮既然没说不,那便是答应了吧。”
周红花眼睛一亮,“你说的对啊,阿淮自小就有主意,凡是他不要的东西,你就算塞给他,他也有的是法子给你塞回来,仔细想想,从他回来到现在,好像还真没正经提过一个不字。”
江长顺点头,“早上他不是还替林竹瞧伤来着?”
周红花笑,“我这不是怕他拿大夫的身份来说事嘛。”
江长顺,“按他的性子,真要说事,瞧伤之前就会说清楚。”
这番聊天过后,周红花心就定了,欢天喜地地去准备成亲的事了。
13.第 13 章
乍一看见江清淮,老秀才还愣了一下,心想这哪里来的俊俏后生?
直到江清淮喊了他一声秀才爷爷。
老秀才浑浊的双眼一下子瞪大,“可是阿淮回来了?”
江清淮笑着应,“是我。”
老秀才激动坏了,连竹杖都顾不上,爬起来就奔过去把院门给开了。
他大儿子在边上都看呆了,不过也难怪,他家老爷子最喜欢的就是江家的这个小孩,没事就给人家去信,都快比自家亲孙子还要亲了。
大儿子看了眼那位笑着和他爹说话的公子,眼底忍不住生出惊艳之色。
好一个漂亮的少年郎!
这会儿日头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老秀才的家里人便搬了桌凳,端了点心吃食出来,热情地招呼江清淮坐。
江清淮道过谢后扶着老秀才一块儿坐了。
“秀才爷爷,可否把手伸出来,让阿淮替您诊一诊。”
老秀才笑的脸皱成一团,“诊什么,话还没说完呢。”
嘴上嗔怪,动作上却很配合,表情还颇为骄傲。
江清淮很快就诊完了两只手,他也不用思考,提起笔就刷刷地写,一边写一边道:“总体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您壮年时习字读书时日太久,身子亏空了些,还有我方才观您的走姿和站姿,筋骨也有很大的伤损。”
“您平日里可有炫目之症……”
老秀才的大儿子本来还没在意,毕竟江清淮实在太年轻,才十八岁,这个年纪当个大夫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哪怕他是太医局出来的。
可这进门连一刻钟都不到,自家老爹还一直拉着他刷个不停,他竟然就已经瞧出了老爹的问题。
江清淮每问一个问题,老秀才还没怎么,大儿子就已经频频点头,等江清淮问完,大儿子已经激动的不行了,恨不得去握江清淮的手。
“你说的一个字也不差,简直就和亲眼瞧见一般,神医啊。”
老秀才白了他一眼,“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些?”
依他看,他这年过四旬的大儿子,还不如江清淮这个少年郎。
大儿子拿着江清淮开的方子欢天喜地地跑了。
老秀才神色严肃了些,他压低了声音问道:“阿淮,我且问你……”
江清淮侧耳过去,做出恭听状。
“你家里给你找的那个媳妇儿,人如何?”
对于逼着江清淮回来这事,老秀才自觉也参与其中,若那哥儿品性好,阿淮也喜欢,自然是皆大欢喜,若那哥儿品性不好,老秀才当然也要担些责任的。
江清淮笑了一下,“他胆子挺小的。”
“什么胆子小,我问的不是这个。”
江清淮语气放轻柔了些,“如今话也没说几句呢,以后再说吧。”
若这会儿周红花在,必定能看出来江清淮说这句话时的那点不寻常,但老秀才对他的了解毕竟不如周红花,他没瞧出来。
“你说的倒也对,不过你爹娘说那孩子人老实,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江清淮嗯了一声。
老秀才长吁一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清淮笑了一声,原先要去军营的计划被打断,他心中当然很不快,但眼下都回来了,便安心留在家中吧。
想到林竹,他又笑了一下,有些事好像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呢。
*
江清淮在老秀才家陪着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中午被留下吃了一顿饭,下午才离开。
按照印象中的路线,他很快找到了买药所,买药所和药铺不同,这里是官办的药局,按规定药铺里卖的所有成药都必须经过药局的检查,合格了才能上架售卖。
不过药铺那么多,往往也没办法面面俱到,有些时候药铺里想省些事,只要不是太过分,药局那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盖了官戳的大夫,江清淮日后免不了也会售卖自己炮制的成药,所以这回算是来报个到,顺便把昨日熏干的乌蛇块卖给他们。
到了买药所,先出示太医局的印信,而后是玉牌。
玉牌上刻着一个医字,这是太医局的象征,但不是每个从太医局出来的都有这块牌。
出来接待的书办本来还打着哈欠,一看这块玉牌立刻不困了,“霍,居然真有这么一块牌子啊。”
书办看了眼江清淮,有些怀疑,“这真是你的?”
不怪他这么惊讶,实在是这块玉牌有些来历。
当年先帝患病,整个太医院竟束手无策,后来还是太子也就是当今天子从民间寻着了一位大夫,治好了先帝的病。
为了嘉奖这位民间大夫,先帝赐给他一块儿玉牌,表示他的医术受到朝廷的认可,虽无太医的官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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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上与太医等同。
与此同时,先帝还在民间成立了太医局,每三年就会招收一批有天分的学子,这也是为朝廷选拔太医的重要途径之一。
当年的那块玉牌也保留了下来,虽说威力大大减弱,但也是个稀罕物,能拿到的那都是学子中的顶尖人物。
一般来讲,这种人物都应该在宫里的太医院才对。
书办又问了一遍,这回语气恭敬了些,“这位公子,玉牌当真是你的?”
江清淮应了一声,“是,有印信可作证。”
书办方才已经扫过一眼,这下可不敢怠慢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把印信看了个全,果然在末尾部分看见了太医局对江清淮的介绍。
不知是不是提笔的夫子对江清淮格外偏爱的缘故,反正书办从来没见过介绍得如此详细的印信。
“江大夫快请进。”
连称呼都改了。
江清淮摆摆手,并没因为对方态度改变就如何,依旧不卑不亢,“在下还有要事,不敢多逗留。”
“既如此,烦请稍待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手续办的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江清淮就拿到了盖了戳的手信。
还有一只药葫芦。
书办笑的殷勤,“江大夫,您回去以后把这只药葫芦悬于门前,此后便可坐堂问诊了。”
江清淮点头,“多谢。”
“江大夫客气了。”
书办把人送到门口,临了还是没忍住,问江清淮为何没去宫中的太医院。
江清淮笑了一下,没解释。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哪里病人多他便去哪里,比如先前的军营和居养院。
眼下归了家,病人少一些,但肯定也比宫里好。
江清淮调整心态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乌蛇块方才那个书办全收了,还直夸品相好,书办按着最高一等的官价付了银子。
这比江清淮预料的要顺利的多,不是在品相方面,毕竟他的乌蛇好不好他自己最清楚,只是一般情况下书办都会故意挑些毛病压压价,若是压得多了他们也能从中抽些油水。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想来能如此顺利,还是那块玉牌的功劳。
路过一家药铺,江清淮进去买了些常用的药材,顺便了解了一下周边的成药市场。
14.第 14 章
江清淮是天擦黑的时候回到临南村的。
他虽然回来已有两日,但几乎没在村里露过面,这下正好撞上,大家少不得多盘问几句。
江清淮一一答了,等天彻底黑下来他才告辞回家。
他一走,村口众人就议论开了。
“这太医局的伙食这么好吗,江二家小子咋蹿这么高?”
“官家的吃食当然要好些,不然咋人人都想当官呢?”
“害,我家姑娘三月前刚许了人家,早说江二家小子回来嘛,我们也不是不能再等等。”
“你现在也可以啊,毁亲呗,就和王……”
旁边人赶紧给说话这人使眼色。
她这一动作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王冬翠还在呢。
而且一向嘴巴伶俐的人居然一直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这可着实有些反常。
有人半是戏谑半是羡慕问道:“冬翠,你家竹哥儿嫁出去你前头不是还很高兴么,怎的人家江家小子回来你反倒不乐意了?莫不是对人家不满意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都知道王冬翠多半是后悔了。
活该!
王冬翠使劲儿给这些人飞了几个眼刀子,没好气道:“关你们什么事,天都黑了不回去歇着还在这里打嘴仗?”
说完她就愤愤地走了。
在外头受了一肚子气,回家了也不得安生。
她一进院门就撞上在门口专程等她的林立根。
林立根急切道:“如何,他们给多少?”
王冬翠不耐烦道:“什么给多少?”
“我不是叫你去江二家问问给多少彩礼吗?”
王冬翠翻了个白眼,“没去。”
眼下村里人都在瞧她笑话,她可没这厚脸皮去。
林立根露出凶相,“我叫你去你就去,我生了两个哥儿,总不能两个都是赔钱货吧?”
王冬翠气焰一下子就灭了,说起彩礼的事她就来气,那齐家穷的锅都揭不开,连一两银子的礼钱都拿不出来,偏生这门亲是他们主动,想翻脸都没立场,可叫她憋屈死了。
回了堂屋,林秀又围上来说事。
王冬翠对他自然是没有好脸色,“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个儿的事吧。”
林秀有点尴尬,他也没想到齐家会这样,上辈子没给林竹彩礼,他以为齐家是因为瞧不上林竹,可这一世,齐家居然依旧两手一摊,一点儿松口的意思都没。
“娘,你方才见过那江清淮了没,如何?”
王冬翠没搭理他,只叹了口气,“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听你的,就该让你嫁给江正青。”
“我才不嫁。”
“不嫁?那嫁给齐春雷就好了?起码江大家能拿的出彩礼钱。”
林秀扯了扯王冬翠的衣袖,小声道:“娘,你信我,齐家比江家好多了。”
“好个屁!”
林秀等了一会儿,又去试探,“娘,那江清淮到底如何啊?”
“如何?我现在只恨不能把林竹换成你。”
林秀脸色微变,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明明再过一阵子,那人就该死在战场了。
可看眼下的情况,别说战场了,那人似乎都要在家里长住了。
“娘,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林秀压低了声音,“不叫林竹嫁给江清淮?”
“什么?”
*
江家在村尾,回去要穿过一整个村子,江清淮老远就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在门口张望。
他笑了一下,加快步子跑过去,颠的背篓里的小鸡崽和小鸭崽啾啾叫个不停。
林竹看起来有些着急,江清淮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笑道:“我回……”
结果林竹直接绕过他去看背篓,小声道:“你这样跑,它们会吓到的。”
江清淮:“……”
他气笑了,这群鸡鸭小崽子还能比他重要?
这是肯定的,毕竟是花了钱的东西,周红花在厨房里就急的喊,“竹子,快把它们安顿到柴房里去。”
林竹应了一声,然后期期艾艾地看着江清淮,“你能不能矮些?”
江清淮抱着双臂,“手上擦药了?”
林竹摇摇头,“晚上擦。”
江清淮还想逗逗他,“我不是说过要快些用完吗?”
林竹磕磕巴巴解释自己白日要干活,怕蹭掉了浪费这么好的药。
江清淮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刚想收个尾就听见周红花又开始催。
“阿淮,磨蹭什么呢,快进来。”
他应了一声,然后把背篓卸下来交给林竹,“拿去吧。”
林竹拿了就走。
江清淮失笑,“白日里还说他胆子小,我看胆子一点儿也不小。”
天早黑透了,一般大家为了省灯油钱都会早早用完晚饭,但江家为了等江清淮才到了现在。
江清淮简单说了下镇上的事,重点说了在老秀才家的事,在买药所那些一言带过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也没当一回事,所以当江清淮拿出十两银子时,两人都傻眼了。
江长顺筷子都掉了一根,“那几条乌蛇竟卖了十两银子?”
江清淮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这回运气好,抓了几条品相好的。”
周红花拿起钱袋子掂了掂,“真是十两,这来钱也太快了吧。”
两人感叹过后又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刷刷拿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江清淮。
江清淮:“……”
他知道他爹娘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他回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有些不合理。
他解释道:“好的药材可遇不可求,而且我花的也多。”
在太医局里待了三年,其实只有两年半,前半年算是考核期,合格了才能拿到正式入学的资格,当上局生。
这个阶段规定是需要一年的,江清淮只用了半年。
两年半里,江清淮一直表现优异,拿了不少奖银,其中大半寄了回来,余下的才留给自己。
两年半局生结业,江清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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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拿到了五十两的赏银。
那是他最富有的时候,可惜接下来的军营和居养院都是没俸银的,江清淮又好钻研,平日里时不时就买些医书和药材。
要知道,这俩可都是无底洞啊。
听完他的解释,周红花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会做那药膏什么的吗,为啥不做些拿出去卖?”
江清淮笑嘻嘻,“都给伤患用了呗,没多余的。”
周红花:“……”
合着自个儿贴钱给朝廷办事呢。
江长顺把掉在桌上的筷子捡起来,笑道:“你前两年寄回来的银钱我和你娘都给你留着呢,一个字儿都没花。”
江清淮愣了一下,“什么?”
周红花也笑,“给你留着娶媳妇儿呢。”
说着她看了眼林竹,眼底笑意更深。
“昨晚我数了数,五十两是有的,等你俩成了亲全给你们。”
林竹低着头不敢开口。
江清淮震惊,他回来自然也是计划过一番的,但完全没想过先前寄回来的银钱。
毕竟当初他走的时候家里那几两银子几乎都给他带走了,这些年家里田少,弟妹又小,要攒下现今这份家业爹娘该吃了多少苦?
若是早知道,江清淮也不会安心在外待这么久。
周红花笑着给江清淮夹了一筷子醋芹,“既然都说到成亲的事了,明日我去找媒婆议定个好日子,虽说竹子已经在咱家了,但该有的样子还是得做做嘛。”
林竹偷偷看了江清淮一眼。
江长顺也在看江清淮。
江清淮把醋芹吃了,然后点了下头,“好。”
江长顺瞬间松了口气。
应下后江清淮看了眼林竹,笑道:“你觉得如何,我们先前说好的。”
林竹愣了一下。
江清淮无奈道:“你忘了?就先前替你治伤的时候啊。”
林竹这才恍然。
“害,”周红花笑的愉悦,“你们两个私底下都说好了,怎么也不晓得和我们说一声?”
害她还三番两次试探。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欢腾起来,江云月高兴道:“我们有大嫂啦。”
江云野迫不及待:“娘,我们房间是不是可以换回来啦?”
江清淮拿筷子敲他脑门,“做什么,嫌弃你大哥?”
“不是啊,”江云野摸着自己脑门,苦着小脸道:“大哥你太高了,晚上被窝里可冷了,你一翻身就呼呼地往里头灌风。”
“而且你还抢我被子。”
江清淮:“……”
周红花也笑的不行,“不是你大哥的问题,是被子,我想着天儿要热起来了就没做新的,旧被子确实小了些。”
江清淮卡着江云野的脖子,“听见没有?”
江云野委屈巴巴说听见了。
桌上大家都笑了。
江清淮收手时余光瞥见他娘身边的林竹,看见他颊边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难得,终于笑了一回。
15.第 15 章
用过晚饭,林竹和江云月在厨房收拾,周红花去柴房看小鸡小鸭崽子们。
江长顺去后院检查过回来,随口道:“天儿热起来,味道也大了。”
后院养着这么多鸡鸭,难免会有些难闻的气味,冬日里还好,一到天热的时候就有些难受了。
“明日我去田里割些蒿叶回来。”
“不用,交给阿淮吧,说不准他有更好的法子。”
往年都用晒干的蒿叶熏杀,味道能去,但烟尘大,有的时候不留意鸡圈都能给熏黑了。
江长顺转身往堂屋那边走,“成,我去和他说一声。”
“欸,”周红花一把拽住他,“叫竹子去吧,让他们小两口多说说话。”
江长顺笑了,“成。”
他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道:“竹子,后院味儿太大了,你和阿淮说一声,叫他想想办法。”
林竹下意识便应了一声,等江长顺走开他才反应过来,江清淮分明就在堂屋里,为何要他去说呢?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江长顺有别的事。
洗完碗出来,江清淮已经不在堂屋了,林竹直接去后院寻他。
月儿高悬,后院里一片清光。
江清淮站在桃树边,微微仰着脸往上看,不知在想什么。
林竹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他就转过身来,“何事?”
林竹走了几步,小声道:“江二叔说后院味儿大,叫你想个法子。”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江清淮朝他走过来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知道了。”
林竹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转回去,小声道:“你,你还是不要摘桃花了。”
“什么?”江清淮一愣。
林竹不敢再说了,“没,没什么。”
江清淮一把拉住他,好笑道:“我何时说要摘桃花了?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摘的?”
林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一丝不信任。
江清淮:“……”
他无奈死了,“我真没想摘。”
林竹低头,“哦。”
“等一下。”
林竹脚步刚迈开,忙顿住。
“家里有蒿叶吗?”
“不,不知道。”
“我自己去找吧,你回屋擦药去。”
林竹乖乖点头。
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蒿叶,江清淮只能等明日再说。
洗漱完回屋时听见隔壁有说话声,其中一句好像是江云月在问林竹疼吗?
江清淮顿了一下,而后走过去敲了敲门。
江云月拉开门缝,疑惑地喊了声大哥。
听见这声,林竹慌忙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
“还没睡,做什么呢?”
“竹哥哥在擦药呢,他脚上好多口子。”
“是吗?”江清淮朝里问了一句,“让我瞧一眼?”
林竹赶紧回,“不用了,就快擦好了。”
江清淮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等隔壁屋门打开又合上,林竹才放心地把被子掀开,红着脸继续给自己擦药。
连那种地方都瞧过了,其实腿脚也不算什么,但林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
翌日。
林竹起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还没穿衣裳的时候就听见前院很热闹,江长顺的声音里还带着喜气。
他赶紧穿好衣裳,还帮江云月戴好帽子,周红花说小孩要护住脑袋,因此江云月和江云野都有一顶,不过江云野经常嫌碍事不肯戴。
两人快步走出门,穿过堂屋,一眼就瞧见江长顺和周红花在院子里。
两人都仰着脸,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江清淮正高高地爬在梯子上,手上拎着个药葫芦。
江清淮懒洋洋道:“小野,找到了没?”
林竹这才发现江云野蹲在梯子下面,看样子好像在寻找什么。
“找着了,在这儿呢。”
江云野把木钉子往上一抛,这么小的东西江清淮居然稳稳地接到了手里。
江长顺忍不住道:“这回你可抓牢了,这玩意儿掉了可不好找。”
江清淮好笑道:“爹娘,你俩能不能来个人替我扶一下?”
林竹离得更近,想也不想就跑过去扶住了。
江清淮低头一看是他,笑了一下,“起了?”
林竹嗯了一声,正是日头升起的时候,抬起头的时候光有些刺眼,他被照得睁不开眼。
“扶好了。”
林竹嗯了一声。
刚才木钉子掉,就是因为江长顺和周红花吵来吵去,非说对方选的位置不好,这下江清淮也不管他们,自己按感觉选了一处,叮叮哐哐几下就把木钉子敲了进去。
下来时他看了眼兢兢业业替他扶梯子动都不敢动一下的林竹,笑眯眯道:“多谢,可以松手了。”
林竹赶紧撒手,江清淮单手就轻松地把梯子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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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竹子,过来帮我。”
林竹应了一声,跟着周红花进了厨房。
用过早食,江长顺去河边挑水,走之前还站在院子里细细观赏了一遍那只高高悬挂的药葫芦。
周红花也要去河边浣衣,她爱安静,连带着家里几个人换衣裳也都勤快,所以时不时就要洗好些衣裳。
本来想叫林竹一块儿去,顺带着也叫村里人知道他如今是他们家的人了,但临出门的时候瞧见江清淮也背着竹筐要出门。
“阿淮,你上山去?”
江清淮嗯了一声,“昨日买了些药材,还缺一些,我上山碰碰运气,再带些蒿叶回来。”
周红花看了眼身边乖乖巧巧的林竹,眼底闪过一丝亮色,“竹子一块儿去吧,叫阿淮教你认认那些药材。”
林竹愣了一下。
江清淮也一头雾水。
周红花轻轻推了林竹一把,嗔道:“以后要当大夫的夫郎,不认识药材怎么成,快去,好好学啊。”
林竹恍然,周婶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看他这老实的模样,江清淮无奈地摇摇头。
生怕大儿子会反对,周红花急忙拉着江云月走了。
于是喂鸡放鸭浇菜地这些活都落到了江云野一个人身上。
江云野老成地叹了口气,这个家没有他可咋办哦。
*
林竹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清淮身后,低着头只看自己脚下的路。
他有些局促,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能乖乖跟着。
江清淮转过身,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住了他的脑袋,“别走了,先来认认这个。”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大丛锯齿状的叶片映入眼帘,林竹只一眼便认出来,是婆婆丁。
这东西常见,路边到处都是。
“认识吗?”
林竹立刻道:“认识,是婆婆丁。”
江清淮露出一个赞赏的笑来,逗弄一般夸道:“很厉害嘛。”
林竹脸一下子红了,从来没人说过他厉害。
见江清淮蹲下身子开始挖婆婆丁,林竹也赶紧拿出工具帮忙。
“这个可以解毒、清热。”
江清淮知道他娘的意思,所以也没打算多说,弄得和授课似的也没什么趣味,但林竹实在太乖了,他说什么都认真听着,听完还会乖乖点头,说知道了。
等江清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把婆婆丁的功效说全了。
江清淮:“……”
16.第 16 章
婆婆丁不远处正好有一大片白苏叶,两人顺手摘了大半筐。
这下江清淮的筐子满了。
林竹跟在后头,看着江清淮满满当当的竹筐,想说匀一些给他,但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敢开口。
经过一大片竹林,江清淮蹲下身摸了摸粗壮的笋子,而后回头问林竹,“吃吗?”
林竹习惯性点头。
江清淮把手伸到后面的筐子里取出镰刀,“站远些。”
林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江清淮手起刀落,几个潇洒漂亮的动作过后,刚才那颗粗壮的笋子已经落在了他手里。
余光突然瞥见一个阴影,侧脸看过去,发现林竹正捧着自己的空竹筐递过来。
江清淮笑了一下,顺手就把笋子丢了进去,林竹被他的力道带的身子一矮。
“搁地上吧。”
林竹乖乖放下。
江清淮继续砍竹笋,他像是故意的,接下来寻的几颗笋比方才那颗还要大,才三颗下来就把竹筐塞满了。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见他眉头纠结似乎有话想说,忍着笑道:“怎么了?”
他以为林竹会说太重了他背不动,结果听见的却是这几颗笋有些老了,不好吃。
江清淮失笑。
他把刚才丢进去的三颗笋全拿出来,然后对林竹道:“你来挑,我来挖。”
林竹拿着工具,迟疑道:“我有力气的。”
江清淮:“我挖快一些。”
林竹哦了一声,不反驳了。
江清淮正经做事,速度自然就快了,没一会儿林竹那个竹筐一半的空间就被占满了。
走之前江清淮拿一根麻绳把方才挖的三根大笋捆绑好,拎着带走,到底费了力气呢,拿回去晒干了将来做药膳也不错。
出了这一片竹林,迎面便扑上来一股子水汽。
春日里雨水多,把一些土坑泥坑都填成了小水池,这里就有好几个。
江清淮一眼便瞧见其中一个水坑旁长着一株野地莓,红通通的果子坠在枝子上,沉甸甸的一看就汁水丰沛。
他看了眼身边的林竹,正要问他就发现林竹的注意力似乎在别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江清淮发现了一株高大的香椿。
上面的香椿芽早被村里人摘干净了。
本来还不明白,一看林竹带着畏惧的眼神,江清淮瞬间想起来了。
他低下头往旁边凑了些,“上回摔你的是哪根枝子,我去替你折了它。”
“啊?”林竹一愣。
江清淮指着香椿树高处,“是那根吗,还是边上那根?这两根枝子怪里怪气,一瞧就不是什么正经枝子。”
林竹不好意思笑的,但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笑完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要不要?”
林竹摇头,他上次摔的那根枝子很高的,而且他摔其实和枝子也没什么关系,是因为鸟。
“真的不要?”
江清淮说着就开始撸袖子,一副和枝子不共戴天的架势。
林竹以为他要来真的,赶紧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要去。”
江清淮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往下,看向林竹的手。
细瘦的手腕在日头的映照下白的晃眼。
江清淮咳了一声,“不去便不去吧,你先松手。”
林竹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胆大到这种程度,光天化日居然主动去扯汉子的衣袖。
安静片刻,江清淮清了清嗓子,指着方才看见的野地莓问道:“折枝子不要,那那个呢?”
林竹看见慢枝子红通通的果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
林竹又开始迟疑,这个水池不太大,他自己也可以摘到的。
但江清淮说完那句话后就过去了。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有帕子吗?”
林竹在袖口摸了两下,取出一块儿粗布帕子。
这帕子料子本来就不好,林竹平日里还洗的勤快,就越来越粗糙了。
林竹涨红着脸,有些递不出去。
但江清淮好像完全没注意,伸手拿过帕子就走了。
江清淮毫不客气,把那株野地莓薅了个一干二净,但凡有点红的全没放过。
包了满满的一帕子。
红通通的果实挤挤挨挨的堆在一起,看着实在喜人,林竹眼底满是愉悦。
江清淮顺手在水池里洗了一把,自己先尝了一颗,然后把余下的全给了林竹。
林竹捧着满手的果子,表情有些局促。
他从来没有这么吃过东西。
要是搁以前在家的时候,这些野地莓他能瞧上一眼就不错了,王冬翠心情再好都不会给他分一口。
“嗯?”江清淮疑惑道:“不喜欢这个?”
林竹摇头,“我,我想带回去给小月小野。”
江清淮把帕子包好放进林竹身后的竹筐,“里面还有呢,够他们吃了。”
整理好竹筐后,江清淮把镰刀拿起来,“你在这里吃,我去那边割一把蒿叶。”
林竹立刻就说:“我也去。”
“不用,就在那个水塘边,我去去就回。”
林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些果子他真的能吃吗?
林竹记得他还小的时候,那会儿他娘还没走,但身子不好,一日里有大半都躺在病床上。
村里的媒婆以没妇人替林立根操持家里为由给林立根和王冬翠牵了线,王冬翠家里穷,她弟弟到了年纪但家里拿不出彩礼钱,一直没成亲,家里急的上蹿下跳。
这时候正好林立根手头还算宽裕,给了好些彩礼,王冬翠就嫁了进来。
刚嫁进来的时候王冬翠还没后头那么跋扈,尤其是当着林立根的面,甚至可以称得上关爱有加。
明明是不记事的年纪,但林竹很清楚的记得,王冬翠有身孕了以后,林立根有一回去镇上带了一盒酸枣糕回来。
王冬翠先把酸枣糕推给林竹,笑盈盈地让他吃,林竹很高兴,可许是小孩子的直觉,他发现他伸手的时候王冬翠阴恻恻地看着他,林竹吓得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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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手。
王冬翠再给他递的时候,他就不敢吃了。
后来这种事发生的多了他就明白了,这其实只是后娘的试探,并不是真的要给他吃的意思。
等他娘一走,连这种试探都没有了。
现在呢,江清淮会不会也在试探他呢?
江清淮很快就回来了,林竹和方才的姿势一模一样,捧着野地莓看着他,甚至连站的位置都没改过一分。
“怎么傻了?”
林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探究他眼底有没有熟悉的东西。
江清淮故意道:“该不是不会吃吧?”
林竹没说话。
江清淮长指伸过来随意捏了一颗,“嘴巴张开。”
林竹下意识照做。
江清淮把果子放进他嘴里,“就这样吃,会吗?”
林竹:“……”
他确定了,江清淮真的没有试探他的意思。
林竹微微抿了下唇,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来。
江清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瞧着傻乎乎的。
一个时辰后,两个筐子都装的满满当当,江清淮手里还拎着三根粗壮的竹笋和一大捆青翠的蒿叶。
“再去前面摘一把鱼尾草就可以回了。”
林竹嗯了一声,小尾巴似的跟在江清淮身后。
这丛鱼尾草是上回江清淮进山就盯上的,只不过没腾出手来,这回正好要用,也省的费心去寻了。
江清淮打好捆以后,林竹主动接到手里拎着。
“回吧。”
“好。”
两人沿着小路慢吞吞地往山下走。
一路上谁也没开口,直到耳边听见野兔的尖声叫唤。
江清淮在野地的时候多,反应极快,刚听见便一把拽住林竹把他推到了一棵树后。
那野兔的叫唤声实在凄厉,林竹从未听见过。
“别动,兴许有什么厉害的野物。”
江清淮掩好身子后谨慎地看过去,这一看便许久没动一下。
林竹紧张的大气不敢出,手都开始哆嗦了。
江清淮轻嗤了一声,“别怕了,不是什么野物,是人。”
林竹一愣,“打猎的?”
他以前也遇上过猎户,可没有哪个猎户抓野兔的时候会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毕竟野兔威胁性很低。
江清淮蹲下身子,把视野让了出来。
林竹微微直起身子看过去,下一刻他就惊恐地瞪大了眼。
要不是方才听见野兔的叫唤声,他都已经认不出来那是一只野兔了。
兔皮被剥的七零八落,两只兔耳被活生生拔掉,腹部被用器具钻了一个大洞,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林竹本就白皙的脸霎那间血色全无。
江清淮把他拽回来,“别看了。”
林竹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终于没动静了,那人似乎终于品尝够了虐杀的“快感”,随手把死兔子丢到树根底下,草草掩埋了事。
江清淮轻轻拍了下林竹,“好了,他走了。”
17.第 17 章
方才那一幕让林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下山一路上心都跳的很快,偏偏今日运气不好,到山脚下的时候还碰上了林秀。
林竹一个激灵,脚下便踩空了,好在江清淮一直拿余光留意他,及时攥住了他的手臂。
见林竹脸色白的吓人,江清淮顺势替他诊了下脉,诊完便有些后悔。
他在军营里见识过更多惨烈可怖的东西,相较之下方才那一幕都不算什么了,但他忘了,林竹和他不同。
他只是一个胆小的哥儿。
林秀身后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一个叫魏冬,一个叫金蝉,都是他的手帕交,平日里没少同他一块儿欺辱林竹。
魏冬推了推林秀,朝林竹那边努了努嘴。
林秀脸上带出一个笑来,但眼神却不住往江清淮那边暼,带着一点打量。
“竹哥,从山上下来啊?”
林竹嗯了一声,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江清淮眼底带上了一点深意。
林秀并未在意,他笑眯眯道:“好几日没见你了,娘一直在家里念叨你呢,你如今还没成亲,怎么也不回去呢?”
林竹嘴笨,应对不来这话,本来江清淮作为汉子是不好插话的,但林竹刚被吓着,而吓着他的人刚巧就是眼前这位要嫁的男人。
于是江清淮似笑非笑道:“岳母都是怎么念叨竹子的?”
根本没想到他会开口,林秀愣了一下。
江清淮似乎有些生气,“先前竹子伤的重,岳母嫌他累赘,说要把他许给我,怎么,如今他好了,你们又要叫他回去?耍我玩儿呢?”
林秀:“……”
正在他表情难堪的时候,另一条山路上又下来一个人,林秀转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林竹有汉子撑腰,他也有。
于是他顾不得羞涩,主动开口唤了对方一声。
齐春雷神色自若,完全没了方才虐杀野兔时的扭曲和残忍,脸上的笑意甚至让他看上去十分好说话。
林秀对此很是满意,看林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底气。
江清淮又如何,他能比得上齐春雷性子好吗?
林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他不认识齐春雷,但他知道齐春雷是林秀要嫁的那个汉子。
毕竟原先这门亲是给他的。
方才有多惊恐,这一刻便有多庆幸,林竹甚至偷摸松了口气。
这一幕林秀没看见,江清淮却看得清楚。
他勾了下唇,很自恋地想这小哥儿这会儿肯定在想幸好嫁给了他,说不定还会偷摸夸他几句。
齐春雷走过来的时候,林竹下意识往江清淮身后躲了一下。
江清淮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
林秀红着脸道:“齐,齐大哥,你进山了啊。”
齐春雷笑着冲他点了下头,温和道:“你这是要进山?千万小心一些啊。”
说着他就把背篓卸下来,从里头取出一个用大叶片包好的三角递给林秀,“方才在山上瞧见一棵油茶树,树不大,茶片倒还挺多,本来想晚些送去你家里的,没想到一下山就撞见你了,看来我今日运气真是不错。”
林秀被他说的脸更红了,他拿余光去暼林竹,发现林竹居然在盯着齐春雷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齐春雷的袖子。
林秀下意识跟着看过去,结果齐春雷一下子就攥住了那截袖子。
林秀一愣。
齐春雷干笑了一声,“方才在山里头没留意,衣袖给挂破了,我回去缝补一下就成。”
林秀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还会针线活啊?”
齐春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娘教的,自小就做,就是做的不好。”
林秀又看了眼林竹,见他低着头脸惨白惨白的,好像被打击到了的模样,便愉悦道:“你一个汉子哪能做这些,传出去叫人笑话。”
齐春雷笑呵呵,“笑话就笑话,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清淮听不下去了,他非常做作地咳了一声,“两位,马上要正午了,我和竹子要回家了,借过。”
林秀:“……”
他尴尬地往旁边让了让,等江清淮拉着林竹走过去之后他又喊了一声,“竹哥。”
林竹顿了一下。
“下月初一我成亲,你回来帮我做嫁衣吧。”
林竹没说话,江清淮等了他一会儿才把他拉走。
半刻钟后,两人进了临南村,前面就是自己家了。
江清淮慢下脚步,“我方才那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林竹愣了一下,“说什么?”
江清淮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被你那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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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弟弟气傻了?”
林竹:“……”
江清淮无奈地解释:“先前娘和我说,你后娘有毁亲的意思。”
这下林竹想起来了,他摇摇头,“不会不高兴。”
江清淮轻笑了一声,“说实话,你方才有没有偷偷在心里夸我?”
林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摇头。
“不可能吧,方才我说借过的时候也没夸吗?”
林竹还是摇头。
江清淮故意抱怨,“做人岂可如此,我替你说话,你夸我一句不是天经地义吗?”
林竹脑袋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看他这样,江清淮也不逗他了,“回吧。”
“哦。”
一进家门,江云月和江云野立刻跑过来,以往两人都是一边一个挂在江清淮身上,现在有了林竹,便成了一人挂一个。
江云月自然挂在林竹身上,她运气好,野地莓就在林竹背篓里。
江云野果断丢下他大哥,奔向了林竹。
两个小的嘴甜的很,一边吃一边夸林竹:
“竹哥哥你真厉害,野地莓可少了,往年我们和娘特地去寻都寻不着呢。”
“很甜啊竹哥。”
林竹被他们夸的满脸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是我,是你们大哥,是他寻到的。”
江清淮已经进屋去了,把两只竹筐都带了进去。
林竹赶紧跟过去。
江云野和江云月把野地莓拿进厨房给周红花吃。
因着这一帕子小红果,满室的欢笑声。
林竹帮着江清淮一道,把采来的药材分好,婆婆丁分出一半和竹笋一道拿去厨房,晚上可以做来吃。
周红花看见那三根巨大的笋子,震惊道:“这笋子都老成这样了,你们也不嫌累。”
江清淮笑出了声。
周红花嗔了他一眼,“力气大的没处使了是不是,去后院把柴劈了。”
江清淮笑着去了。
他一走,周红花便冲着林竹笑了一下,“竹子来替我看着火。”
林竹顺势在灶台边坐下。
“方才和阿淮一道,还好?”
林竹红着脸点了点头,“好。”
看他这模样周红花就知道是真的好,眼底笑意更深。
18.第 18 章
此时的山脚下。
林竹和江清淮离开后,林秀又和齐春雷闲说了几句,趁此机会问了些自己想知道的事。
话别之前他又往齐春雷袖口那处瞧了一眼,想主动些又不好意思,最后也只能作罢了。
他一走,齐春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和方才的温和简直判若两人。
他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才走到最近的一处水坑边,蹲下身把袖口的血迹洗了干净。
回想方才林竹瞥过来的眼神和江清淮似笑非笑的眼,齐春雷很是紧张,若在山上那一幕叫他们瞧了去……
不会的,齐春雷摇头,他当时并未听见什么动静。
况且这山这么大,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撞见,再说了,若他们真瞧见了,方才对着林秀怎的不提呢。
齐春雷盘算了一会儿,渐渐安下心来。
他直起身,愤愤地踢了一脚石块,方才林秀又一次暗示他礼钱的事,说他娘为此很不高兴。
齐春雷冷笑了一声,整日里这也不高兴那也不高兴,当初换什么亲呢?他可是知道,先前林家想的明明是把林竹嫁到他家,方才他暗地里打量过,那林竹比林秀模样好多了,而且他还没娘,这要是娶回家了还不任由他们摆弄?
娶林竹不知要省多少事。
齐春雷越想越气,但林竹已经进了江家的门,他也没法子。
说起来他其实一直有些怕江清淮,村里差不多大的娃娃们自小都是在一块儿玩儿的,齐春雷因为家里太穷,好些时候都融不进去,但江清淮却是娃娃们的领头,明明他家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时日久了,齐春雷便有些嫉恨江清淮,好几次都想给他使绊子,偏偏江清淮次次都躲了过去。
刚开始齐春雷以为是他运气好的缘故,可后来他就发现,江清淮看他的眼神变了。
变得就和方才一样。
齐春雷牙根紧咬,不是出去了五年么,不是去了军营么,怎么没死在外头?
*
下午。
林竹打完鸡草回来,正在后院里给鸡备食,一边做着手头的动作一边盯着院子里的鸡。
养鸡不能总关着,得时时地把它们放出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只是放出来以后得有人看着,不然种的那几垄菜肯定要遭殃。
闲时还好,等过阵子忙起来就没法子了,虽然江长顺另外给鸡搭了一个专门活动的窝,但效果并不太好,时间久了这些鸡总是蔫头耷脑,弄得不好还会生病。
江家后院大,这种情况已经比别家好多了,但眼下鸡雏也要长大了,到时候窝里一挤,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今日用早食的时候,江长顺还在说要把鸡窝扩大些。
可惜这种法子也治不了根,周红花无奈地说许是他们这里的鸡娇气,开玩笑说叫江长顺和江清淮去隔壁镇上买些鸡雏回来试试。
不过也就是发几句牢骚,发完就算了。
江清淮把配好的药液拿过来,瞧见林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道:“想什么呢?”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江清淮也看见了院子里撒欢的鸡,立刻懂了,“你在愁鸡的事?”
林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江清淮凑过来蹲在他身边,笑道:“其实我有个好法子。”
林竹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他现在对江清淮无比的信任。
“我配个药给它们服下,只需三日便能从鸡雏长成大鸡,而且一日可以下十个蛋,再过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能杀了吃肉了。”
林竹:“……”
纵然他对江清淮无比信任,这番话还是有些难以消化。
但他啥也不懂,说不定真有这么厉害的药也不一定呢,江清淮可是从太医局出来的。
他的眼神一会儿摇摆一会儿坚定,实在太好玩儿了,江清淮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竹:“……”
他震惊道:“你,你是骗我的?”
江清淮笑得不行,“自然是骗你的,这世上哪有这么离奇的药物?”
林竹:“……”
他向来性子软,从不知生气为何物,过去也不敢生气,可这会儿也实在忍不下了。
江清淮他实在太过分了。
他把脸转过去不看江清淮,还拿脚踢了踢盆,埋头干活。
江清淮厚着脸皮蹭过去,“别生气啊,其实我真的有个好法子。”
林竹不理他。
“是真的,这回绝对不骗你。”
林竹还是不说话,但手上的动作慢了些,耳朵也悄悄竖了起来。
江清淮笑了一下,“我可以给他们做一个通道,让它们在通道里活动。”
林竹一下子转过身来,“通道?”
江清淮点头,随手在院子里划拉了几下,“绕着菜地一圈,连着到鸡圈,这样它们既跑不出去,还能四处活动,后面改道也便利,如何?”
林竹立刻忘了方才的龃龉,兴奋道:“好!”
江清淮起身,“那你备好鸡食来帮我。”
林竹乖乖点头,“嗯。”
江清淮进了鸡圈,一边洒药液一边笑。
真好哄。
药液自带浅淡的青草香气,明明味道一点儿也不重,可洒下去后就神奇地吸住了原本的腥臭味,这下林竹看江清淮的眼睛更亮了。
江清淮暗笑,看来下回还能骗着。
江长顺和周红花听说后,便一道进山砍竹子拣树枝去了。
江云野江云月兄妹俩也都搬了小凳子过来帮忙。
江清淮做事的时候便没了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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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戏谑,眼神坚定,动作从容。
林竹偷摸想,这么厉害的人为啥就喜欢骗人呢。
*
天快黑的时候,林秀三人从山上下来,路过江家,魏冬和金蝉撺掇着林秀过去瞧一眼。
林秀表面不乐意,实则脚步都放慢了。
前院门开着,但一个人也瞧不见,三人便又绕去了后院。
还没走近便听见一阵欢笑声。
江云野拿着根细竹条在和江清淮比划,江清淮手中什么也没拿,但江云野就是挨不着他的身。
江云月笑嘻嘻,“二哥你好笨。”
江云野气的跳脚,结果越气越不行,来回几招后连细竹条都叫他大哥缴了去,傻眼。
周红花笑骂,“阿淮也不晓得让让弟弟,瞧你弟弟气的。”
江清淮把细竹条丢回去,“不用让,小野没那么弱。”
一句话就把江云野哄好了,也不气了,还斗志昂扬道:“大哥下回再比过。”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
周红花摇头失笑,“竹子你以后可得小心些,别叫他骗了去。”
她这个大儿子自小就会哄人,以前村里那些小孩整日里跟在他屁股后头,赶都赶不走。
林竹默默低下头,已经被骗过了。
他这挫败的小模样看的周红花乐不可支,“你也别怕他,寻个机会也骗他一回,保准他不敢再欺负你。”
江清淮走过来,周红花立刻不说了,冲林竹挤了两下眼。
林竹笑了。
这一幕一点不漏地落入了林秀眼中,他紧咬着下唇,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的紧紧的。
魏冬戳了戳他的背,示意他走。
江清淮远远地瞥了眼三人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走出去一段后,金蝉急切道:“江二家日子过的这么好吗,以前居然从未留心过。”
魏冬看了林秀一眼,然后给金蝉使了个眼色。
金蝉立刻改口,“其实细看也不如何,那江清淮生的高高大大的,一看就不知疼人,哪里比得上齐春雷。”
魏冬附和道:“说的是,而且林竹那模样瞧着也不是个好生养的,我就不信到时候他婆母还能笑得出来。”
这话可是说到林秀心坎儿里去了。
林竹不能生养。
这事儿除了齐家那实心眼的一家子,还有谁家能忍受?
周红花和江清淮若是晓得,还能笑得出来吗?
不过,林秀脸色一变,江清淮是个大夫,若他给林竹治好了呢?
可上辈子齐家也不是没给他治过,甚至镇上都去过好几回,结果呢,不论看多少个大夫都没用,还浪费了不少银子。
镇上的大夫还能比江清淮差吗?
想到这里,林秀心里舒服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19.第 19 章
这一晚林竹做了噩梦。
他梦见王冬翠又反悔了,要把他嫁给齐春雷,新婚夜他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只野兔,四条腿全被绑住动弹不得,齐春雷把他的皮一点一点扒掉,鲜红的血淌的满床都是。
最后齐春雷还狞笑着伸过手来,要拔掉他的脑袋。
林竹一下子吓醒了,后背脑门上全是吓出的冷汗。
江云月本来靠着他的手臂,林竹一动她也醒了,迷迷糊糊道:“竹哥哥,你怎么啦?”
林竹还陷在方才的梦境中,许久才回过神来,嗓音又哑又涩,“没事。”
江云月困得眼睛都没睁开,闻言便翻了个身又睡了。
林竹勾着头看了眼窗外,如今天亮的早,这会儿天边已经有些白了。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趿上鞋子出了门。
他有个很可笑的想法,后娘万一哪天真要把他叫回去,他现在多干些活儿,周婶和江二叔是不是会更舍不得他一些。
还有江清淮。
林竹把他白日里熬制过药材的炉子搬出来,一点一点地擦干净,炉子里散发的草药香莫名给他一种安心的味道。
擦完炉子,林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周红花快起了,可以点炉子烧水了。
林竹把江清淮的炉子仔细地放回去,刚要起身去搬柴火,就看见江清淮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他现在已经不会被他吓着了,但还是有种仿佛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无措感。
“昨夜睡得如何?”
林竹低着头道:“挺好的。”
“是吗?”江清淮走过来,勾着头去看他的表情,“脸色这么白,一看就是气血两亏,手伸出来。”
林竹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去,不让江清淮诊脉。
“罢了,不用诊我也知道,做噩梦了吧?”
林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江清淮失笑,当初他刚进军营的时候也没少做噩梦,那会儿就和林竹现在一样,早早爬起来找事儿做。
江清淮指了指灶边的小凳子,示意林竹去坐。
等林竹坐下后,他自己弯腰把炉子搬出来,一边点火一边给林竹讲自己在军营的事,听得林竹睁大了眼。
“……竟被砍掉了一条手臂,那人后来还活着吗?”
江清淮把药草丢进药罐子里,盖好盖子,然后蹲下身拨弄炉子里的火。
“活着,本来想把他的手臂接回去,但时间太久,接不成了。”
林竹眼里满是震惊,“手臂还能接回去?”
江清淮点头,“拿木板子固定住,等骨肉自己长,不过这种难度很高。”
他看了林竹一眼,笑嘻嘻道:“战场上满地都是断手断脚,断头也不少,看多了自然就不再做噩梦了。”
林竹低下头不说话,道理他明白,可白日里那一幕他这辈子都不想瞧见第二回了。
他不说江清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温言道:“其实还有一种法子。”
林竹立刻抬起眼看他。
“以后别见齐春雷就好了。”
“这个很简单吧?”
林竹嗯了一声,后娘若是不毁亲的话,那的确很简单。
江清淮好笑道:“你这什么表情,是不是在想我一个大夫怎么就想出这种法子?”
林竹慌忙摇头,“我没有。”
江清淮轻嗤了一声,“没有就把药喝了。”
林竹一愣,“药?”
江清淮把药罐里的药倒出来,放在林竹手边,“安神汤,喝完你今晚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
林竹惊讶极了,“你方才一直在替我熬药吗?”
“那不然呢,我可是神医,只说几句话怎么成?”
林竹:“……”
*
用过早食,林竹做鸡食喂鸡,江云月和江云野赶着鸭子去河边,江长顺去挑水。
周红花和江清淮继续做昨日没做完的活儿。
“阿淮。”周红花唤了声大儿子。
听出他娘语气里的郑重,江清淮停下手头的动作看过去。
“娘?”
“昨日浣衣的时候碰上王冬翠,就是你名义上那个岳母,一直盯着我瞧,怕是肚里没憋好水。”
江清淮嗤笑,“她还能做什么?”
“我听说她对齐家嫌弃的很,要不是她那个哥儿咬死了非得嫁,恐怕她又要毁亲了。”
毁亲这种事是很丢人的,所以周红花说的时候语气很是鄙夷,不过一想到毁的是老大家的亲,语气便又好了些。
“听说她这几日偷摸打听了好几回你的事,明面上说是为了林竹,谁还不晓得她,她能这么关心林竹?”
江清淮笑了一声,“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红花往林竹那边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觉着,她这是在打你的主意呢。”
江清淮:“……”
“我和你爹商议过,干脆早些把你和竹子的事儿办了,也省的村里人说闲话。”
“媒婆不是说下月十八?”
“我一会儿再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改成下月初八。”
江清淮:“……”
还能这样?
周红花说着说着就坐不住了,“也别等了,我现在就去。”
说着就丢下手头的东西忙不迭地出去了。
林竹疑惑道:“周婶去哪里了?”
江清淮有点想笑,“她说下月十八的日子太晚,要和媒婆商议把日子改成下月初八。”
林竹:“……”
他第一反应是高兴,第二反应是嫁衣来不及做了。
从媒婆家出来,周红花特意绕去了林家,大张旗鼓地通知了王冬翠这件事。
林家附近的几家都听见了,全都跑出来问??周红花。
“真要成亲了,啥时候?”
“就下月初八。”
“这么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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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看麦子就要割了,哪能不急??”
“说的也是。”
?周红花满脸喜色,“竹子在我家住了也有一阵了,那孩子又勤快又听话,就是胆子小了些。”
说到这里,周红花故意看了眼王冬翠,叹了口气。
“咱们小门小户的也不注重那些个礼节,早些把事儿办了大家都安心。竹子这么好的孩子,?万一亲家母哪天又反悔了可怎么好哦。”?
最后一句可以说十分阴阳怪气了?。
王冬翠面色涨得通红,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只能阴着脸看着周红花。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周红花笑眯眯地看着王冬翠,“亲家母你家秀哥儿日子定下了没有,可别落在我们后头了啊。”
王冬翠黑着脸道,“下月初一,比你们早。”
“那就好,不说了,初八那日亲家母和亲家公记得来吃杯喜酒。”
周红花看向周围的人,豪爽道:“到时候大家伙儿都来。”
事情说完,周红花也懒得看王冬翠那张脸,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王冬翠黑着脸回屋,正在做喜服的林秀抬起眼,“娘,方才外面谁在讲话?”
?王冬翠气的又摔又打,“还不是周红花那个?贱胚子,就为林竹这事儿,叫我吃了多少闷亏,我王冬翠啥时候这么吃鳖过?”
林秀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事儿他们确实没法辩,都怪林竹,那日不好好呆在家上山做什么?上山便罢了,好死不死的居然晕倒了,还叫村里那么多人瞧见了。
“娘,她说啥了?”
王冬翠阴阳怪气道:“说林竹和她家淮小子要成亲了,就在下月初八。”
林秀愣了一下。
王冬翠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先前我甚至想过再换一次亲,把你嫁去江二家,左右咱也不是头一回了,早就叫村里人笑死了,这下倒好,算来算去反倒叫林竹捡了个大便宜,外头那些人还不晓得要怎么笑我呢。”
林秀没好气道:“娘,我同你说过好多回了,齐家人性子好?,以后我嫁过去日子定能过得好,而且林竹他……”
“林竹咋了?”
这事儿林秀一直没说,但眼下王冬翠确实气得不轻,再加上近来和齐家又闹得僵……
于是林秀凑到他娘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王冬翠一脸震惊,“啥?这种事你咋晓得?”
“你别管,我就是晓得。”
王冬翠一脸狐疑,“从过完年节开始你就怪里怪气的,问你好几回也说不清楚,莫不是真中邪了吧?”
“你若是非要这么说也成,但我中的邪是好的。”
王冬翠:“……”
林秀笑了一声,“算了吧娘,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江正青那个堂弟现在瞧着是不错,可以后呢,谁晓得?再说了林竹又有那个毛病,且往后瞧吧,顶多两三年,他就要吃苦头了。”
20.第 20 章
日子定下来,江家就忙了。
首先就是林竹和江清淮的喜服,时间太紧,得多叫几个人一块儿赶着做。
下午周红花就去相好的几家走了一趟,顺手给带了些做好的吃食,求人家办事总不好空着手。
和几家约定好明日下午来家里帮忙后,周红花便回来了。
她忙的脚不沾地,一面指挥着家里几个小的打扫屋子,一面自言自语要买些什么物品。家里条件还算过得去,自然要把喜事办的体体面面的,什么喜被、喜服、喜果都要添置全了。
一家子忙活的团团转,一直到天黑才歇下来。
晚饭是林竹做的,这些日子跟在周红花身边看,他如今也会做肉了,味道暂且不提,起码不会糟蹋了肉。
再说江家一家子都不是苛刻的人,这让林竹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
他今日做的是春笋炒肉,配凉拌婆婆丁,还有一个春笋豆腐汤。
肉片下锅煸炒的时候,江清淮路过厨房,探头进来笑眯眯道:“林竹,多放些辣子。”
林竹红着脸点了点头。
过会儿周红花经过,闻见厨房里呛人的辣味,疑惑道:“竹子,辣子放多了吗?”
林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后院江清淮的声音传来,“娘,是我叫他加的。”
周红花笑骂:“一罐干辣子都叫你一人吃没了。”
江清淮笑嘻嘻,“明日去镇上多买些就是了。”
周红花:“干辣子贵得很,不如买苗回来自己种。”
江清淮:“那也行啊。”
周红花进来瞧了一眼,见林竹做的像模像样,赞赏道:“做的不错。”
林竹抿着唇笑的腼腆。
周红花拍了拍他的肩又出去忙了。
另外两道菜,一个素的一个汤,林竹本来就会,因此做起来就很快,三道菜全部做完的时候,天色还有些亮。
他出去叫了一声,所有人立刻停下手头的活儿去洗手洗脸。
趁着这点时间,林竹又做了一道辣菘菜,等大家都清洗完进来时,四道菜刚巧摆上桌。
一张不算大的四仙桌,看着满满当当,十分丰盛。
两个小孩最先到,他俩一进来就帮着拿筷子拿碗盛饭。
周红花满脸都是惊叹,“竹子你做了四道菜啊,真不错。”
江长顺已经坐下了,他低头闻了闻春笋炒肉的味道,乐呵呵道:“真香,不比你做得差。”
后半句是对周红花说的。
周红花笑,“竹子聪明,一教就会了,以后肯定做的越来越好。”
这个时候江清淮进来了。
他一看那道辣菘菜就笑了,林竹红着脸不敢看他。
四仙桌小,往常都是江长顺和江清淮两个人独自坐一边,周红花和林竹坐一边,两个小孩坐一边。
但今日林竹要坐的时候被周红花拦下,“竹子,坐那边去。”
林竹一愣。
周红花笑着打趣他,“都要成亲了还不好意思?”
林竹低着头站在桌边有些无措。
江清淮坐下的时候顺手拉了他一把,温声道:“坐吧。”
“嗯。”
江清淮虽然身量高,但不属于那种大块头,他甚至瞧着有些瘦,所以就算两个人坐一边也是不挤的。
但林竹就是不好意思伸手,只能低着头吃离自己最近的凉拌婆婆丁。
周红花笑着给江清淮使眼色。
江清淮回了他娘一个警告的眼神,适可而止。
“林竹,你觉得挤吗?”
林竹赶紧摇头,“没有。”
江清淮夹了一筷子春笋炒肉,“给你夹菜,吃吗?”
林竹害羞地点了下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把自己的碗往前面推了推。
江清淮就把那筷子肉放在了他碗里。
他自己则先吃了一口辣菘菜,赞道:“很不错。”
林竹悄悄拿余光看他,听见这三个字便小小地松了口气。
本来以为周红花和江长顺方才只是随意一夸,没想到肉片进到嘴里,林竹自己都惊了一下。
味道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
难不成他真有做菜的天分吗?
林竹抿着唇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来。
一顿饭吃的欢笑声不断,最后林竹也放开了,伸手夹了好几回菜。
最后还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一边喝一边笑着听周红花他们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定下来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江家人了。
*
翌日天不亮一家子就起身了,为了来回快一些,这回还是借了洪三叔家的骡车。
除了江长顺留在家里看顾鸡鸭,其他人都去镇上。
江云野江云月就是跟着去玩儿的,到底是小孩儿,玩心重,难得去一回镇上,周红花就把他俩也捎上了。
趁着办喜事给他俩也剪布做身新衣裳。
江清淮赶车,其他人坐车上。
江云野和江云月高兴坏了,两个人转悠着小脑袋到处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周红花嘴上嫌弃他俩,其实自己脸上也带着笑。
“你俩做好了,掉下去可有你们好受的。”
说完这句,她便转过身来看着林竹,笑道:“竹子,你针线活做的咋样?”
林竹摇摇头,愧疚道:“只会一些缝补活儿,绣花那些是不会的。”
缝补还是他自己琢磨的,没人教他。
“那也没啥,喜服能做出来就成,咱们小门小户的能有个样子就成了,再说还有麦子他们几个帮忙呢。”
林竹点点头。
顿了顿,他又鼓足了勇气道:“我可以学的。”
周红花失笑,“这真没啥,我以前刚嫁过来的时候也同你一样啥都不会,现在还不是都会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了,寻常人家,女子哥儿出嫁前做衣裳做鞋子这些基础的活计家里都要教会的,不然到了人家家里会遭人嫌弃。
林竹知道周红花是在安慰自己,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周红花换了个话题,“开春那会儿还想着给你们做床新被,眼下天儿都热起来了,倒是也用不着了,还是等入秋吧。”
林竹嗯了一声。
骡车到镇上时,天色已大亮,几人直奔镇上最大的一家布庄去。
一进去林竹就看花了眼,这里光布料颜色竟然就有十几种,而且店家很聪明,在铺子顶上开了扇窗,日光射进来打在最中间那几匹布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周红花小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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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说:“这得多少银子啊。”
掌柜笑着走过来,“几位客人可是要看看本店的碧波锦?”
周红花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们没这么多银子。”
掌柜看了眼站在她和林竹身后的江清淮,笑容不改,“没事的,迟早会有的。”
周红花干笑了一声,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把视线从碧波锦上移开,问掌柜,“有没有做喜服的红布?”
掌柜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伙计,“去,把红布都抱出来让客人挑。”
周红花和林竹对视一眼,心想这掌柜还挺热情的。
挑选布料没花太长时间,就穿一回的东西没必要费太多银子,周红花直接选了最便宜的一种。
江云野和江云月的衣裳料子同样挑了最便宜的,周红花想着林竹衣裳少,便顺手给他另买了一种素色的料子。买完后周红花又看了眼江清淮,想到他先前的衣裳都给了两个弟妹了,干脆把林竹那个料子多买了些。
虽然都是挑的便宜的料子,但最后算下来居然也花了二两多。
一走出布庄的门,周红花就露出肉疼的表情,“这也太贵了,可不能再来了。”
说着她就瞪了江清淮一眼,“谁叫你蹿这么高,太不会给家里省银子了。”
江清淮摸摸鼻子,笑嘻嘻道:“那喜果就算了?”
周红花又瞪他,“那不成,该有的都得有。”
喜果就买了些干枣和桂圆,到时候撒在床上就可以了,添个喜气。
还有一些红纸,拿回去自己剪一些花样贴窗上就可以了。
该买的东西都买完,刚好到午时。
一会儿还要去老秀才家,要是空着肚子去还要蹭人家一顿饭,周红花不好意思,干脆一咬牙道:“咱们先寻个地儿对付一口。”
两个小孩高兴坏了,他们还从没在镇上吃过东西呢。
“娘,我想吃面。”
江云野闻着对面面摊散发的香气,咽了口口水。
江云月也道:“娘,我也想吃。”
周红花本来想着买几个素包子或者烧饼垫垫就算了,但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
一人一碗最便宜的素面,连碗里的汤都喝的一干二净。
旁边那一桌点的正好是温面,卤料的香味和鸡肉的肉香混合在一起飘过来,江云野和江云月齐齐咽了口口水。
周红花被他俩逗笑了。
“改天叫你们爹去河里抓两条鱼,给你们煮鱼汤喝。”
“好。”
只要有肉吃,两个小孩就高兴。
江清淮起身,“娘,我去买点东西。”
周红花也没问他要买什么,应了一声就去摸钱袋,江清淮拦下她,道:“我自己带了。”
等他再次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个竹叶包,打开里面六个大包子。
江云野和江云月欢呼着扑过去,一人一个,余下的那个带回去给江长顺。
江云月咬了一口,惊喜道:“是肉。”
大肉包用料实在,一口下去香的吓人,肯定不便宜,但周红花也没说什么,高高兴兴地吃了。
林竹也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吃肉包子,他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江清淮,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意思,最后只抿着唇笑了一下。
21.第 21 章
老秀才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依旧犀利,他的眼神落在林竹身上,林竹下意识就往江清淮身后躲了躲。
江清淮给老秀才递了一个眼神,然后拉着林竹道:“叫秀才爷爷。”
林竹小声喊了,紧张的小脸都白了。
老秀才应了一声,收回打量的视线,笑呵呵道:“瞧着是个老实孩子,不错。”
“这是自然,”周红花高兴道:“竹子又勤快又灵秀,日子久了秀才叔你就知道了。”
等他们进去后,江清淮低声对林竹说,“别紧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林竹心里一暖,江清淮这是已经把他当自家人了吗?
在老秀才家闲说几句话,把好消息带到,江清淮便问起了老秀才的身体状况。
“上回给开的药服过了吗?”
老秀才还没说话,他大儿子便迫不及待道:“服过了服过了,这几日夜里咳喘好多了,也不咋出虚汗了,人瞧着精神了不少。”
老秀才白了他一眼,“你激动啥?”
大儿子嘿嘿一笑,拍马屁道:“爹,你当年眼光真好,江神医果真厉害。”
老秀才这下可没法板着脸了,甚至笑意已经从他的眼尾溢了出来,“就你会说。”
江清淮从药箱中取出自己的针囊,展开,“既然药方得用,以后便继续服用,从今日开始,每月施一回针,待我回去再琢磨一个温养的法子,拔一拔你骨髓中的寒湿气。”
医治病患时,他总是眼神专注,说话不疾不徐,听来让人如沐春风,好似病痛都能少个几分。
江云野和江云月都拿崇拜的眼神瞧着自己大哥。
其实林竹也差不多,只不过他不太好意思,所以只能偷偷拿余光去看。
老秀才点头应下,“你费心了。”
说着他就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儿子,大儿子便从衣襟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江清淮。
江清淮笑着摇头,他知道老秀才的脾气,因此并没说不收钱,只道:“出力的便算了,后头那个温养的方子需用到药材,到时候再收药材的钱吧。”
老秀才嗔了他一眼,“出力的怎么就算了,你们大夫讲究的就是个望闻问切,这哪个不是出力的活儿?”
“诊金是诊金,药钱是药钱,你就别推辞了。”
最后在老秀才的坚持下,江清淮还是收了诊金,只不过收的比市面上低很多就是了。
在老秀才家待了一个时辰,出来以后他们又顺路去了相熟的一家卖种子和苗的铺子,选了几株辣椒苗。
事情都办完了,可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周红花一人给发了一颗干枣,轮到江清淮的时候他拒绝了,“给林竹吧,他气血两亏,该进补。”
周红花便把这颗干枣塞到了林竹手里。
林竹一手拿一个,本来有些无措,但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他就只顾着低头害羞去了。
周红花吃着干枣,眼里全是笑意。
真甜。
*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周麦子他们三个已经到了,正在前院站着说闲话。
周红花赶紧招呼他们吃了茶,又给一人发了一颗干枣。
屋里。
张小羊一边给林竹量尺寸一边小声道:“竹子,周婶待你真不错。”
周麦子笑嘻嘻,“那可不,竹子男人瞧着也好,还是个大夫呢,有门手艺以后日子怎么都不会差的。”
两人语气里都带着羡慕。
周红花请的第三人是个女子,叫刘妹,不过奇怪的是,她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
而且她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周麦子疑惑道:“刘妹你到底咋了,方才问你你也不说。”
刘妹看了眼林竹,眼神里带着心虚。
林竹也朝她看过去,“怎么啦?”
见三人都盯着自己,刘妹终于绷不住了,她声音听上去很是虚弱,“我来月事了,我男人不让我和你们说。”
有些人家会介意来月事的女子进新房,而过来帮忙的都能拿到红封,刘妹她男人不让她说的原因就在这里。
“这……”
周麦子和张小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去看林竹。
林竹根本不懂,没人和他说这些,最后四人只能去问周红花。
周红花心里有些瞧不上刘妹男人的做派,但面上并没表现出来,“这有啥,我家阿淮说过,月事是很正经的事,不会冲撞什么的,都进屋去吧。”
刘妹高兴坏了,要是红封拿不到,回去她男人和公婆定要骂她的。
只是她腹中实在疼痛,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稳,只想躺下。
为了不让林竹他们看出来,刘妹只能拼命咬着牙支撑,但她脸色那么难看,林竹他们只要长了眼睛就不可能看不见。
“刘妹,你是不是病啦?”
林竹对她这个模样十分熟悉,只要身上痛着,脸上就会这样,惨白惨白的。
刘妹摇摇头,强撑着道:“没,没有。”
周麦子说话直接些,“你就是来了月事腹痛吧,我娘以前也同你一样。”
刘妹人老实,撒不了谎,没撑多久就承认了,她腹中确实痛的厉害。
那是一种能抽掉浑身力气的疼痛,好像有一只手在腹中翻搅,叫人不知该如何才好。
刘妹双眼通红,“我想了好多法子,可没一个奏效的,我男人说我矫情,我婆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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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病想偷懒,但我真没有。”
周麦子气哼哼道:“我娘当年痛的时候,我爹也没少说她,他们懂啥?自个儿有个伤痛的时候就赖在床上叫人伺候,怎么不说自个儿矫情?”
张小羊胆子小,没有周麦子这股泼辣劲儿,但也跟着点了点头,“是这样。”
见刘妹抓剪子的手都在抖,林竹主动接过去,“你歇会儿吧,我来就好。”
“可是……”刘妹心里愧疚得很,毕竟是拿了人家好处的,而且方才进门的时候还吃了人家的东西。
张小羊小声道:“竹子,你男人不是大夫么,能不能请他给刘妹瞧瞧呢?”
他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毕竟刘妹显然是不可能出得起诊金的。
这等于是叫人家免费帮忙。
张小羊说完就后悔了,只能闷着头剪布,再不敢多说一句。
刘妹慌忙摆手,“不,不用,我……”
林竹打断她,“我,我去问问。”
从房门出来往后院走的路上,林竹不知道停了多少回,他如今都还没进门,江清淮会不会嫌他太多事?
自小便学会察言观色的人,心思难免要比旁人重一些。
江清淮一扭头就看见林竹站在桃树边一动不动。
这阵子桃花开了不少,这一幕叫他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江清淮莫名觉得还挺合适。
他放下手头的活儿,懒洋洋道:“做什么呢,过来。”
林竹只好走过去。
江清淮低头凑近,“不是在屋里做喜服么,怎么还愁上了?”
林竹抬起眼皮自下而上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会说话,带着点欲说还休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
林竹把头低下去,犹犹豫豫道:“你,你这会儿忙不忙?”
“还成,琢磨着给秀才爷爷的药呢。”
“哦,我……”
看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江清淮有点好笑,索性伸手把他下巴捏住,“到底想说什么?”
林竹一副小可怜模样,“有桩事想求你。”
“求我?这么严重?”
林竹小声把事情说了,然后低着头等江清淮的回答。
江清淮皱了皱眉,“这个啊……”
林竹以为他不高兴,吓坏了,慌忙道:“我去和她说……”
“别急,”江清淮按住他,“不是不愿意,事实是这方面我没瞧过,太医局也并未教过这个。”
林竹哦了一声,“那我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就听江清淮喊他,“你把她叫到后院来吧,我试试。”
林竹立刻冲他笑了一下,高兴地应了一声。
22.第 22 章
江清淮替刘妹把了脉,略一思忖便道:“每月月事前拿药泡水,再辅以扎针,应当可以缓解。”
刘妹一听立刻道:“还是算了吧,忍一忍便过去了。”
江清淮没说什么,刘妹他不清楚,但刘妹她男人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周麦子想劝刘妹,但张小羊偷偷拽了把他的衣袖,周麦子便把话咽了回去。
之后做喜服时屋里便安静了下来,刘妹依旧脸色惨白,但谁也没再提过这事。
天快黑的时候,周麦子他们三个回去了,林竹一个人待在屋里,趁着天色还能瞧见再赶一赶工。
江清淮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林竹抬眼一看是他,眼睛便亮了。
江清淮眼底也带着笑意,“过来一下。”
林竹立刻把手头的东西放到一边,起身走了过去,很乖的模样。
江清淮眼底笑意更深,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明明买的时候没啥,这会儿却突然有些紧张了。
林竹一愣,“手帕?”
“嗯,上回弄脏了你的,赔你一条。”
林竹摇摇头,“我已经洗干净了,不影响的。”
而且他那条帕子粗糙的很,哪里比得上眼前这条,料子不知细腻了多少,角上还绣了一朵桃花。
“其实还有一桩事要谢你。”
“什么?”
“方才替刘妹诊脉的时候,我突然知道秀才爷爷的药如何做了。”
“真的?”林竹惊喜道。他知道昨日从镇上回来后江清淮就一直在想这事儿。
“嗯,秀才爷爷年纪大了,虚不受补,我打算把药材做成澡豆,给他泡水用。”
林竹笑着点点头,他不懂医理,但江清淮说的准没错。
“现在可以收了吧?”江清淮又把手帕递给他。
见林竹还是不接,他索性直接把手帕塞到他手里,“收了我的手帕,要答应我一件事。”
林竹一愣,“啊?”
江清淮眼底带着笑意,“澡豆里要用到桃花,你替我保密,别让我爹知道。”
“啊?”
林竹反应过来时,江清淮已经走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细腻润泽的手帕,从脸到耳根,一片通红。
用晚食的时候,江长顺愤愤道:“又让哪个缺德鬼摘了,顶上那几簇最大最好的全给薅了,还吃什么桃啊,啃枝子算了。”
林竹没忍住,悄悄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江清淮偷偷冲他眨了眨眼,林竹抿着唇想笑,生怕被江长顺看见又赶紧绷住。
江长顺就坐他们对面,他们这点小动作哪能逃过他的眼,本来就怀疑江清淮,现在哪还有不明白的。
江长顺恨不得拿筷子丢过去,“我就说哪有这么傻的贼,跑家里来就顺一朵花,还真是你小子,你说说你,那花儿开着又没招惹你,你摘来做什么?”
江清淮笑嘻嘻道:“别生气啊爹,我心里有数,保准几个月后桃子还是结得满满的。”
“结什么结,花儿都叫你薅光了。”
“绝对没有,还有好些呢。”
江长顺瞪着眼,“你到底摘那些花做什么去?”
“我做点药。”
周红花在边上帮腔,“他逗你呢,就给秀才叔做点药。”说着她就看向江清淮,“就和你爹说实话呗,非要逗他。”
江长顺:“……”
大家都笑的不行,林竹也笑了,但笑着笑着他才反应过来,给秀才做药又没啥,江二叔知道了也不会生气,那江清淮叫他保密是不是也在逗他呢?
*
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就过了好几日,林竹的喜服已完成了大半,周麦子他们三个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刘妹虽说身子不适,但也尽力在做。
周红花时不时也会过来帮忙。
按照他们的进度,初八之前完成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给江清淮量身。
周麦子把长尺递给林竹,“竹子你去。”
林竹愣了一下,“啊?”
周麦子好笑道:“你男人,总不好叫我们三个去吧。”
林竹点点头,“那我去叫他。”
屋里一下子站这么多人还是有些挤,尤其江清淮身量还这么高,几人干脆去后院量。
林竹站在江清淮身后,周麦子在旁边指导他,“先量肩。”
林竹嗯了一声,然后对江清淮道:“你能不能低下来些?”
江清淮半蹲下去,“这样?”
林竹把长尺靠上去,贴合他的肩线。掌下的肌体带着蓬勃的热度,线条流畅又漂亮,再凑近些还能闻见清淡好闻的药草香。
林竹手有些抖,量了几回都没量准。
“好了吗?”
“快,快了。”
周麦子和张小羊在边上抿着嘴笑,他俩也不催,就这么等着。
江清淮也没有不耐烦,一直安安静静地由着林竹量。
“好,好了,起来吧。”
林竹觉得自己声音挺大的,可说出来却像蚊子哼哼似的。
江清淮站起身,随意道:“多少?”
林竹把尺寸报了,江清淮点点头,“下面呢,还要量哪儿?”
周麦子:“腰,量腰长。”
说着便递过来一根麻线。
林竹接过去,小声道:“你,你把手张开。”
江清淮依言照做。
他的双臂很长,这么一展开,林竹突然就有一种整个人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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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在怀里的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开了。
周麦子笑嘻嘻道:“竹子,你动作快些,一会儿周婶要来催了。”
林竹哦了一声,然后一咬牙干脆不管不顾地抱了上去。
其实也不是抱上去,他只是拿麻线在江清淮腰部绕了一圈,但在江清淮看来就是这样。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江清淮是一个很出色的大夫,他在太医局里见过好些假人,男子,女子,哥儿,都有,这些身体见得多了他便模糊了,觉得都是人体而已,并无任何区别。
但现在他有些迷茫了,是因为林竹是活的?还是别的原因,他一时理不清楚。
腰长量完,后头就快了,周麦子和张小羊光用眼看也能看个大概。
回到屋里,周麦子和张小羊都看着林竹笑,眼里带着羡慕,也带着促狭。
林竹被他们弄得脸都快烧起来了。
三人离开的时候,周红花看着他们的背影,皱眉道:“刘妹这些天一直这样吗,瞧着怪可怜的。”
林竹嗯了一声,“我总觉着她今日更严重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叫她男人打了呗,昨晚我和你二叔路过她家,听见动静了,她男人骂她装病不干活,她婆婆连饭也不给她吃,一家子糟烂玩意儿。”
其实这些天周红花不是没想过让刘妹别过来了,毕竟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模样也怪难受的,但想想她那一家子,最后还是算了。
在这里,起码她还自在些。
刚巧江清淮经过,周红花叫住他,“阿淮,要不你给刘妹送些药吧,哪怕捡便宜的药材,稍稍缓解些也是好的。”
江清淮想了一下,道:“恰好这几日给秀才爷爷做澡豆还余些药材,倒也不费什么事。”
第二天刘妹来的时候林竹就把江清淮做好的药给她。
刘妹吓坏了,拼命摆手,“不用不用,我今日身子已经好了。”
林竹把药搁在旁边的桌上,“你月事痛是因为经年的寒气堆积,若是不治,你会越来越痛,说不准将来连孩子也生不了。”
最后一句是周红花教他加上的,说这样刘妹家里才不会拦着她治。
果然,一听这话刘妹就傻眼了,“当真吗,江大夫真这么说?”
林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那……”
刘妹急的不行,但她又不敢拿药,毕竟她男人若是知道,别说花钱给她治了,不打死她都是好的。
“你别担心,这药是送你的,而且这事儿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你回去也别提这个。”
刘妹睁大了眼,像是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拿着吧。”
林竹把药放到她手上。
23.第 23 章
听说有可能生不了孩子,刘妹可吓坏了,晚上忙完家里的活儿,立刻打了盆热水给自己泡足。
家里拢共就这么点地儿,躲哪儿都不安全,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孙秀,她婆婆。
孙秀一嗓子嚎起来,“我就说家里柴火为啥用这么快,原是你这小贱蹄子!”
她这一声把刘妹男人也嚎来了,王云山丝毫不顾面色惨白的妻子,上去就一脚踢翻了刘妹的木盆。
“我叫你洗,叫你洗。”
刘妹吓得浑身发抖,手上死死地捏着一只药包。
孙秀撺掇儿子,“山子,快瞧她手上捏着什么玩意儿。”
王云山立刻伸手去夺,刘妹不给,他就凶狠地瞪过去,刘妹怕他怕的厉害,手上不自觉就松了。
王云山三两下粗暴地扯开,见里头是几颗茶褐色的丸药,怒道:“这哪来的,是不是你买的?”
“不是,”刘妹委屈道:“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能买啥。”
“那是哪儿来的?”
刘妹小声道:“竹子给我的,他男人是大夫。”
王云山冷笑了一声,“江清淮?他才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懂什么?”
刘妹不敢说话,只眼巴巴地盯着她的药,生怕王云山手一扬给她丢了。
孙秀走过来看了一眼,警惕道:“好端端的他给你药做什么,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不是,”刘妹急道:“没有,就,就月事那事儿,前些天我疼的厉害,竹子瞧见了,就和他男人讨了这药给我。”
诊脉的事被她刻意瞒了。
“哼,”孙秀满脸不屑,“就这么点事儿还值当用药,谁家媳妇儿同你这般矫情?”
刘妹朝她男人伸手,“到底是竹子一番心意,还给我吧。”
王云山却把手抬高了些,“你打热水做什么?”
刘妹解释道:“这药需用热水化开,泡上一刻钟。”
为了让王云山和孙秀点头,她还保证说自己白日里可以多去山里捡些柴火回来,不会用家里的。
但没用,王云山非但不答应,还怀疑她要借捡柴火逃避家里的活儿。
刘妹绞尽脑汁,可她怎么说都没用,这两人根本不把她的身子当回事,甚至还笑嘻嘻地说疼死了大不了再娶一个就是了。
最后逼得刘妹实在没法子,只能说了实话,她说的很小声,说完就立刻缩起脖子捂住头做出防御的姿势。
“啥?”
孙秀恨不得跳起来,“你说啥,你生不了娃?”
刘妹急坏了,“不是的,江大夫说若是一直拖着不治才有可能,治了就不会的。”
孙秀指着她的鼻子怒骂,“治了才能生,那我家娶你做什么,是不是还得好吃好喝的养着你啊?”
“不是,我没有……”
王云山抬起手狠狠抽了刘妹一巴掌。
刘妹捂着脸不敢说话了,她知道这种时候说的越多打的越多。
孙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嚎哭道:“作孽呦,我儿真是命苦,怎么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呦。”
院门被咣当咣当敲响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刚刚躺下,一听这动静,两人都吓了一跳。
“谁啊?”
江长顺掀开窗子喊了一嗓子。
“江二快出来,不好了出事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下床穿衣裳。
他们出去的时候,江清淮已经把门打开了,“洪三叔,出啥事了?”
“是清淮啊,我找你也成,你快同我走。”
江长顺赶紧奔过去,“咋了,到底啥事啊?”
“路上说。”
周红花只来得及交代林竹把门关好就匆忙跟着走了。
林竹站在门口望了好一阵,正当他退回来要关门的时候,余光瞥见江云野和江云月走过来。
两个小孩还揉着惺忪的睡眼。
“竹哥,我大哥他们做什么去了?”
林竹摇头,“不知道,好像谁家出了事。”
江云月抱住林竹的手臂,惊慌道:“竹哥哥,方才那人动静好大,我害怕。”
别说她了,方才那猛的一下,林竹都吓了好大一跳,这会儿心口还突突乱跳呢。
他拍了拍江云月的脑袋,“别怕,你大哥他们都过去了,应该没事的。”
江云野往外看了一眼,“竹哥,我们也过去瞧瞧吧。”
林竹有点犹豫,“可是周婶说……”
方才周红花没来得及说,但他知道,她让他顾好两个孩子。
“我们就过去瞧一眼,瞧完就回来,不然我睡不着。”
江云月也跟着点头,“我也睡不着。”
林竹想了想,一咬牙,“那你们不可以乱跑,天黑了,有危险。”
两个小孩都答应了。
关好院门出去随便一问就知道是谁家了,这大晚上的家家都歇下了,谁家要是折腾点动静还是很显眼的。
林竹一听是刘妹家,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该不会跟那药有关吧?
事实证明,怕什么就来什么,三人到王家门口的时候,恰好听见孙秀扯着老歪叔在喊,“你给瞧瞧,她到底是不是下不了蛋的母鸡,是不是来害我儿的?”
林竹心里咯噔一下。
老歪叔的声音听着很无奈,“我都说了瞧不了,我就一草药郎中,这种事儿我哪瞧得出来?”
孙秀才不管,“都是大夫,为啥江家那小子就能瞧得出来?”
老歪叔惊讶道:“清淮?上回在山里碰见,我问过他,他不是妇科大夫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江清淮来了。”
没一会儿江清淮就挤到了最前排,他先和老歪叔打了个招呼,而后才看向孙秀,“你方才说什么?”
孙秀下意识放低了音量,“她自个儿说的,她身子不好,生不了娃。”
和江清淮同时挤进来的周红花一听,暗叫不好,赶紧扯了扯儿子的衣袖。
江清淮转头,“娘?”
周红花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江清淮:“……”
江长顺傻乎乎道:“咋了这是?”
周红花拽了他一把,“别问了。”
江长顺:“???”
江清淮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他转回来道:“刘妹只是体内寒气堆积,还有平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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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导致身子有些虚弱,至于你说的生不了孩子,根本没有这回事。”
“什么?”孙秀傻眼,“那她为啥这么说?”
江清淮嗤笑了一声,“问问她自己吧。”
所有人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向缩在门口的刘妹。
刘妹下意识抬头,视线刚一触及江清淮淡漠的视线就迅速移开了。
她有点怕这个男人,和对王云山那种怕不一样。
“我,我……”
有人急道:“刘妹你别怕,慢慢说。”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在,你怕啥。”
在一声一声的催促下,刘妹终于结结巴巴地把晚上发生的事说了,末了她哭着说:“我都说了好几回,不是生不了,只是有可能,只要治好了就没事了。”
“害,”周红花终于忍不住了,“是我的错,这话其实是我骗她的,我就是怕她不肯拿这药,谁晓得你们能把她逼成这样?不就费些柴火和水么,柴火山里多的是,水河里也多的是,至于吗?”
后面好些人附和:
“就是,至于吗?”
“幸亏不是真的,不然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们要她以后怎么活?”
孙秀不服气,嚷嚷道:“这么点小事也用得着费事,谁家媳妇儿跟她似的?”
那边在吵吵闹闹,这边老歪叔走到江清淮身边,笑呵呵道:“上回就说要同你聊聊,这阵子忙来忙去一直也没抽出空来,白日里我路过你家,葫芦已经挂上了?”
江清淮笑着点点头。
老歪叔看了眼他的手,方才江清淮一过来便把药包拿在了手里。
“这药能让我瞧一眼不?”
老歪叔对太医局学出来的医术实在好奇得很。
江清淮立刻递了过去。
老歪叔眼里带着赞赏,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颇有格局。
他小心地打开纸包,鼻尖凑上去轻轻嗅闻了一下,到底经验丰富,这一闻便叫它闻出了好几种药材的味道。
“大抵都是些温养的药材,”老歪叔眉头一皱,“有一种闻着颇为熟悉,但细想却想不出是啥。”
江清淮笑了一下,“就是气血根,只不过我加了些桃花进去,先前在居养院的时候发现的,这二物炮制在一起功效能及上骨参的六成吧。”
“当真?”老歪叔震惊道:“气血根和桃花,这二物的价钱跟骨参可远远不能比啊。”
“是啊,不过也只及得上六成而已。”
“这已经很惊人了。”
老歪叔捧着那只药包闻了又闻,一脸稀罕的模样。
王云山瞥见这一幕,忙伸手来抢,但被老歪叔躲开了。
“这是我家的。”
江清淮冷笑,“这是我家竹子的一番心意,你们不稀罕,我带回去便是。”
“什么?”
王云山声音有点大,孙秀也听见了,赶紧过来帮着抢。
老歪叔把药包递给江清淮,“这么好的药,就是给了他们也用不到刘妹身上,你带回去吧,别浪费了。”
作为村里唯一的郎中,老歪叔在众人心里可是很有威信的,眼下见他都这么说,大家看江清淮的眼神立刻便不同了。
24.第 24 章
回到家,院门一关,江清淮喊林竹,“竹子,你来一下。”
周红花立刻道:“你别骂他,是我教他那么说的。”
江清淮轻嗤了一声,“娘,你好像误会了,这事儿责任的确在你。”
周红花:“……”
“竹子。”
林竹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清淮身后,乖乖的模样。
江清淮把人带到厨房里,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你……”
才说了一个字就听林竹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江清淮愣了一下。
林竹低着头,“我不该同她说那个。”
江清淮失笑,“又不关你的事,是娘叫你说的,你认什么错。”
林竹惊讶地抬起头,“啊?”
“啊什么,这个给你。”
江清淮把袖中的药包拿出来递给林竹。
“这药你拿回来了?”
“嗯,给他们也是浪费,不如拿回来。”
林竹疑惑,“拿回来怎么给我呢?”
江清淮稍稍往后退了些,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了一遍林竹,似笑非笑道:“你自个儿身体什么状况你不知道?”
林竹:“……”
“嗯?”
林竹小小声,“气血两亏。”
“是啊,你的状况比刘妹还要严重些,得尽早治。”
林竹把药包揣进怀里,哦了一声。
这一晚的闹腾下来,村里人又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王家一家子苛待儿媳妇儿之外,另一桩便是江清淮的医术了。
听说老歪叔对人家赞不绝口,走的时候还让人家给自己诊了脉呢。
临南村又不是那种穷的吃不上饭的村子,家里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往老歪叔家去一趟,毕竟也就是走几步路的事。
因此老歪叔在村里是十分受尊敬的,但受尊敬归受尊敬,大家也知道他就是一草药郎中,这也是老歪叔自己常挂在嘴边的话。
若是有个什么要紧的毛病,大家基本还是会去镇上的医馆。
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家家门口也有镇上那样的大夫了,虽然年轻了些,但到底是盖了官戳的呀,而且老歪叔都说好,那还能有错?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周红花只要出门就会被围住问这问那,话题都是围绕着江清淮的。
周红花倒是想吹嘘两句,可一张开嘴就发现啥也说不上来,谁叫她家江清淮不是爱夸夸其谈的性子呢。
于是,这日用晚食的时候,周红花就和江长顺一边一个把江清淮夹在中间,逼着他把那些妙手回春的事迹通通抖落出来。
同样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林竹:“……”
周红花给他夹了一筷子菘菜,温声道:“竹子你吃你的,和你没关系。”
然后继续用逼人的视线瞪着江清淮。
江清淮:“……”
他咳了一声,“爹娘,你们这么瞧着我我怎么吃?”
周红花哼了一声,“吃什么吃,你知道我今日有多难堪吗,你知道那些人拿什么眼神瞧我吗,好像都在说你家淮小子就一点儿本事也没有吗,怎的一桩也说不上来?”
江长顺捅了捅儿子的手臂,“那军营和居养院里病人不多的是吗,你就挑个一两件给你娘说说,只要能让他们晓得你医术没问题就成了。”
江清淮无奈道:“不记得了,没啥好说的。”
周红花:“……”
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周红花只能气哼哼地瞪着大儿子。
*
一转眼就到了下月,初一林秀成亲。
昨日在河边碰上,好些人在,王冬翠碍着面子和周红花说了一声,周红花自然也应下了。
她上回特地跑去通知了人家好消息,这回自然也是要去的。
周红花把一只竹篮子递给江清淮,然后对林竹说:“不用太在意,过去坐坐吃个席就回来,你后娘今日不会去齐家,见不着的。”
林竹点点头。
周红花又看向江清淮,“篮子里是咱家的碗筷,晚上记得带回来,别少了。”
江清淮应下了。
“还有,过去以后顾着点竹子,有啥吃的给他拿一份,别同他们客气。”
江清淮也应下了。
两人去得晚,到的时候热闹的接亲仪式已经结束了,林秀刚刚进了门,齐家门口还散落着炮竹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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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周红花交代两人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结果进了门才发现根本找不着地方坐。
齐家实在太小了,虽然已经能看出明显的修缮痕迹,但到底就巴掌点大的地方,吃席的桌椅根本就摆不开。
林家人送亲过来的时候发现仅有的那些个座位都已经叫齐家这边的亲戚坐满了,而且眼看着他们一群人站着,也没有一个起身的。
一时间狭小的院子里人挤人,吵吵嚷嚷的很是叫人不快。
江清淮拉着林竹挤到前面,把手里的竹篮递给齐家人,过来接的就是齐春雷他娘赵秋兰。
知道来的是谁后,她脚下一顿,斜着眼把林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最后那眼神很怪,像是后悔,又像是厌恨。
江清淮及时把林竹拉走了。
一转身那边两家人已经打起来了,就这么点地儿两人根本躲不开,江清淮只能紧紧地抓着林竹的手,不让他被挤开。
得亏了他人高,力气又大,两人才得以挤出了院外。
林竹衣裳乱了,头发也乱了,脸上还被不知道谁抓了一道,红红的渗着血珠。
江清淮皱起眉,“谁干的?”
林竹摇摇头,小声道:“没瞧见。”
方才江清淮都已经很护着他了,结果他还叫人伤着了,林竹很怕江清淮嫌他笨。
但江清淮却没说他,只道:“忍着点,一会儿回去我帮你上药。”
“不用。”林竹随手抹了一把,手上沾了些血丝,“擦一擦就干净了。”
“别用手碰。”
林竹只好从衣襟中取出手帕去擦,刚一擦就后悔了,他一直把江清淮送他的帕子揣在身上,方才拿的时候竟没留意。
干净的帕子立时便染了红。
林竹懊恼极了。
然而下一刻手里的帕子就被江清淮抽了去,他一顿操作后帕子上的血迹更多了。
林竹委屈地看着江清淮。
江清淮:“……”
“怎么?”
“帕子脏了。”
“哦,回去洗一洗便是了。”
林竹把帕子拿过去,一把塞回衣襟里再也不想拿出来了。
江清淮:“……”
25.第 25 章
齐家闹腾的实在太厉害了,赵秋兰故意站在新房门口骂,好叫里头的林秀听见。
齐春雷小声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赵秋兰恨恨道:“就是要叫他听见,晓得他娘家人做的事儿,日后不敢骑在你头上。”
齐春雷就不说话了。
赵秋兰又骂了几句,然后推了推儿子,“你去把他叫出来。”
“娘,这不好吧,他要是出来,传出去全村都会笑话的。”
“笑也是笑他们林家人,关咱们什么事。”
齐春雷一想也是,便推门进去了。
林秀早就听见外头的动静,这会儿正坐立难安着,一见齐春雷忙道:“齐大哥,外头咋了?”
齐春雷表情为难极了,“打起来了,你家来了好些人,坐不下了。”
林秀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那咋办,你快去劝劝啊。”
“我去过了,爹娘也在劝,但他们这会儿都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娘都被推的跌了一跤……”
林秀面露难堪,他对齐家有怨气,但显然这会儿不是埋怨的时候。
“你再去劝劝,再闹下去全村都要来看笑话了。”
齐春雷无奈道:“我说话不顶用。”
这话林秀自然是信的,毕竟林家那边的人都不太瞧得上齐春雷和齐家。
耳边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里头似乎还掺杂着碗砸落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林秀咬了咬牙,索性道:“今日我爹娘都不在,只能我去了。”
齐春雷作出惊讶状,“那也太难为你了。”
“也是没法子了。”
齐春雷拉着林秀的手,心疼道:“阿秀,以后我会待你好。”
林秀笑了一下,“我信你。”
*
院子里的动静渐渐消了下去,林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和林秀对上了视线。
面对林竹惊讶的视线,林秀第一回觉得自己比他矮了一截。
江清淮也探头看了一眼,戏谑道:“齐家做事真不地道,居然让新娘子自个儿出来调停。”
说着他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两人寻了个角落的位置挤着坐下了,院子里的气氛实在很差,火药味十足。
等菜上来以后场面就显得更搞笑了,一桌就三道菜,还都是外头随处可见的野菜,肉沫子都瞧不见。
林竹被挤在角落里,手都伸不出去,开席前江清淮还保证要帮他夹菜,现在一看这情形索性连筷子也不动了。
“不吃了,晚些回家去吃。”
林竹点点头,冲他笑了一下,挺开心的模样。
江清淮好笑道:“一口菜吃不上还这么开心,咱家可是送了礼的。”
林竹又笑了一下,笑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送礼?啥时候?”
“昨日,咱们的礼自然是直接送去你……林家的。”
江清淮习惯性要说你家,想想林家那些人,又改了口。
林竹哦了一声。
左右也无事可做,江清淮便继续追问道:“你方才到底乐什么?”
林竹红着脸,“没有。”
“脸都红了,还说没有。”
林竹捂住脸,“真的没有。”
他才不好意思告诉江清淮,他是因为他那句“咱家”高兴呢。
“好吧,不逼你了。”江清淮直起身朝四周看了一眼,“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林竹嗯了一声。
江清淮灵巧地从人堆里挤出去了。
林竹乖乖地坐在角落里,双手搁在自己腿上,眼睛也不会到处乱瞧,好像周围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似的。
江清淮揣着两只热乎鸡蛋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心尖软了一下。
江清淮重新挤进去坐下,“等着急了吗?”
林竹摇摇头,眼底纯净的不掺一丝杂质,“没有。”
“那要是我不回来呢,把你丢下自己一个人跑了。”江清淮故意逗他。
林竹一愣,像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那,那我等天黑了就自己回去。”
这也太乖了。
再逗下去江清淮都要骂自己了,“放心吧,不会丢下你的。”
林竹笑着嗯了一声,完全不计较他方才的假设。
两人背过身去,江清淮把从厨房摸来的两只鸡蛋全塞到林竹手里。
林竹惊讶道:“哪来的?”
江清淮笑嘻嘻,“齐家屋里藏的,一锅呢,按理说这种日子应该每个宾客发一只,估摸着数量太少他们就不发了。”
林竹把其中一只还给江清淮,“那我们一人一个。”
江清淮笑了一声,“给你的,你都吃了。”
但林竹坚持,江清淮只好接过去,两人趁着鸡蛋还热三两下剥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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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来了那就索性把礼数尽了,江清淮带着林竹一直观完新人拜堂才离开。
走的时候齐家又闹了一阵,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出来。
江清淮无奈道:“这一天可真够折腾的。”
林竹抿着嘴笑。
江清淮瞪他,“还笑,有什么可笑的,回家了。”
他在前面走,林竹在后面跟,两人走路一贯都是这样,所以刚开始江清淮还没发现林竹的异常,直到走出去好一会儿。
耳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江清淮停下等人,今日月色不亮,等了片刻才看见林竹的身影。
江清淮笑他,“白日里被吓着了,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等林竹走近了他才发现不对,虽然林竹极力掩藏,但江清淮可是大夫,光看林竹脸色就知道他有问题。
他快步走回去,“怎么了?”
林竹下意识就要摇头,被江清淮瞪了一眼,“说实话。”
林竹愣住。
江清淮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凶,赶紧换了个温和的口气,“老实说,别瞒着。”
林竹小声道:“方才被人踩了一脚。”
江清淮:“……”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无奈,怎么出去了一趟又是叫人划破了脸又是叫人踩了脚,真真是个小可怜。
“没别的了?”
林竹赶紧摇头。
江清淮蹲下身去,拿手指在他鞋面上轻轻按了几下,“疼的厉害?”
林竹又摇头。
江清淮想了想,突然问道:“你先前的冻伤好了没有?”
林竹被他极快的反应吓了一跳,表情一看就是大写的“你怎么知道”。
江清淮了然道:“冻伤开裂了是吧?”
林竹小幅度点了点头。
其实江清淮给的药比他说的还要厉害,脚上的冻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连那些陈年旧口子都开始收疤。
可林竹也没想到今日会被人踩到,还踩了很多下。
江清淮看了眼前面黑漆漆的路,略为思考,而后便在林竹身前弯下了腰。
“上来,我背你回去。”
林竹连连后退,“不,不要了吧。”
江清淮随口胡诌,“快些回去上药的时候还能瞧见,不用点灯。”
林竹一下子严肃起来,灯油可是很贵的。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26.第 26 章
到家以后林竹就发现自己被骗了,因为屋里根本就看不见,江清淮还是点上了灯。
他看的很心疼,“不然还是不要上药了,明日再……”
江清淮已经把药箱拿了进来,“把鞋袜脱了。”
林竹还想再说,被江清淮一句“灯点的越久越费油”给堵了回来,只能不情不愿但动作飞快地除了鞋袜。
江清淮忍着笑凑近了些,然而瞧见林竹脚上的伤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原本白皙的底色都快看不到了,上面红红黑黑交错掺杂,红的是新伤,黑的是旧伤。
被踩裂的那条大口子横在右脚的脚底,是好几个疮疤连在一块儿达成的效果。
林竹的脚底已经被血液染红了。
江清淮沉默地把边上的枕头拿过来垫在林竹脚踝下面,然后取出一只褐色的瓷瓶,“会有些疼,忍一下。”
林竹还没来得及应声,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就从脚底传向了他的大脑,林竹不怕疼的,被打惯了的人最熟悉的就是疼痛的感觉,但那一下太突然了。
江清淮面露愧色,“对不住,这药粉是我自己研制的,止血的效果很不错,就是疼了些。”
他并没有吹牛,那些青色的药粉刚一撒上去,血便立刻止住了。
而林竹也迅速地适应了那样的疼痛。
他摇了摇头,乖巧道:“不疼的,你快些吧。”
说着又拿心疼的眼神看向油灯。
江清淮失笑。
*
林秀成亲后又过了三日,林竹和江清淮的喜服便做好了。
周红花笑呵呵地给周麦子他们包了红封,即便王家先前闹出那样的事来,她也没短了刘妹的。
刘妹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看着林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竹主动道:“你是不是想说那晚的事?”
刘妹点点头,窘迫道:“真是对不住,我……”
“不关你的事,”林竹学着江清淮安慰他的模样,“是你家里人不地道。”
刘妹低着头红着眼,过会儿她从衣袖中摸出一块红色的帕子,“这是我出嫁前我娘给我绣的,送给你。”
林竹赶紧摆手,“这怎么成呢,这么好的东西我不能拿的。”
“你拿着吧,除了我娘,这世上只有你待我好。”
林竹一愣。
趁着这点功夫,刘妹迅速把帕子塞到了他手里,然后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刚巧江云月进来,一眼就瞧见林竹双眼红通通的模样,吓了一跳,“竹哥哥,你怎么哭啦?”
林竹抹了抹泪,“没啥,你看。”
“红帕子,谁给的?”
“刘妹。”
“啊?”江云月很快就想明白了,“肯定是为了上回的事吧,这几日我瞧着她也不好受。”
林竹点点头,正要把帕子收起来突然摸到里头有个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周红花刚刚给出去的红封。
上面还有江清淮清俊的笔触写着一个刘字。
他写的时候就教过,因此江云月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刘妹的,她给还回来了?”
林竹赶紧拿着红封去找周红花。
周红花也惊讶的不行,末了叹息一声,“刘妹这孩子。”
江清淮喊林竹,“竹子,还是送回去给她吧,按照王云山的性子,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周红花也道:“对,赶快去,他要是下起重手来那可就糟了。”
林竹哦了一声,然后慌里慌张地往外走。
江清淮看了他娘一眼,“我同他一道去。”
周红花摆了摆手,“不许打架。”
其实王云山比江清淮大好几岁,但小时候总是被江清淮打的嗷嗷叫,为此周红花和孙秀可没少吵架。
虽然她不怕事,但孙秀那种人实在没必要多打交道。
*
孙秀一见林竹和江清淮就没好脸色,两人对她自然也一样,江清淮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林竹说要找刘妹,孙秀眼睛一瞪,“找她?她不是在你家吗?”
林竹一愣。
孙秀满脸凶相,“你家那活儿结束了?死贱蹄子跑哪儿去了?”
江清淮赶紧拉着林竹走了。
“她能去哪儿呢?”
林竹苦恼道:“方才她提到她娘,会不会回娘家了?”
江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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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她娘家在哪儿?”
林竹摇摇头,“不然回去问问周婶,周婶肯定知道。”
江清淮笑了一声,“不用,我觉得她应该没回去。”
林竹一想也是,估摸着刘妹她爹对她也不好,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说了。
“算了,先回去吧。”
“嗯。”
结果两人回家就看见刘妹坐在自家后院的小凳子上,周红花站在她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跑过去。
周红花解释道:“她没地儿去,在山脚那片徘徊呢,我过去打草的时候正好瞧见了。”
刘妹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红花叹了口气,“竹子,把东西拿过去给她。”
刘妹想推拒,被周红花一眼瞪了回来,“做什么,想回去被你男人打死?”
刘妹又把头垂下去了。
林竹把红封塞到她手里,小声道:“你给我的帕子我收起来了。”
刘妹看了他一眼,笑着嗯了一声。
周红花在心里叹了口气。
江清淮开口:“方才我们去过你家,别忘了寻个合适的借口。”
刘妹点点头。
*
林竹成亲,林家那边一点儿表示也没有,江家这边自然也就直接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竹子就在家里,咱也省了接亲这一步了。”
江长顺表示同意,“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有些人家孩子都生了才走个过场,也没啥。”
周红花点头,“那就这么办,竹子现在住的那间房就是新房,到时候小月搬出来就是了。”
江清淮:“小月和小野都十岁了,该分开住了。”
周红花顿了一下,“这也是个事儿,不过眼下分不出精力来,等你俩成了亲再说吧。”
江清淮同意。
家里修缮扩建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第二天江长顺跑了一趟大孙叔家订了肉,他和周红花都大方,量都是往多了订,宁愿剩下自家吃也不能让宾客没得吃
肉有了,素的自然也要有,于是这几日周红花带着家里几个小的满山跑,只要能吃的都不放过。
27.第 27 章
本以为林家那边会装死到底,结果临到成亲前一日,他们居然来要彩礼钱了。
周红花气的拿大扫把打他们,什么面子上过得去,什么不叫村里人看笑话,都不管了。
有人劝:“再怎么说人家也把竹哥儿养这么大,要些礼钱也是应该的,就算他们对竹哥儿不好,总归也是竹哥儿的娘家人,难不成竹哥儿日后都不回娘家了吗?”
“呸!”左右今日已经翻了脸,周红花索性就一翻到底,“回什么娘家,回去叫后娘拿竹棍子抽吗?”
那人立马瘪嘴了。
周红花站在门口指着林立根和王冬翠的鼻子大骂,“先前整日里装死,现在一切都筹备好了你们又跳出来了,该不会还指望我把你们请到堂上坐着吧,我呸!”
“实话和你们说了吧,竹子的彩礼钱我们已经给了,但给的是竹子,不是你们,一家子腌臜东西,也真好意思。”
周红花骂了足足一刻钟,半个村都听见了。
屋里。
江云月捧着小脸感叹道:“娘今日好威风。”
江云野疯狂点头,“骂得好,林家人真不要脸。”
话音刚落,一颗小石子就丢到了他脑袋上,江云野哼唧了一声,抬眼就看见他大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江云野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把林竹也骂了进去,他吐了吐舌头,凑到林竹身边道:“竹哥,我没说你。”
林竹扯着嘴角冲他苦笑了一下。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在意两个小孩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抬不起头来。
实在太难堪了。
江云野脑袋上又被丢了一颗小石子,他捂着脑袋往林竹那边挪了挪,又道:“竹哥,你怎么了?”
林竹摇摇头,“没啥。”
江云野皱着小脸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要不我把弹弓借给你,你去打他们。”
“当”一声,一颗石子又砸到了他脑袋上。
江云野气咻咻地看着他大哥,“大哥,你想说什么你不能自己来说吗?”
江清淮:“……”
对上林竹惊讶的视线,他轻咳了一声,“瞎说什么。”
江云野指着自己的脑门给林竹看,委屈道:“竹哥你瞧,大哥一直拿石子儿丢我。”
林竹凑过去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但还是伸手摸了一下。
耳边突然听见争吵声近了,周红花喊了一声,“竹子到屋里去。”
林竹立刻起身,但他还没来得及抬脚,王冬翠的声音就追了过来,“去什么去,我们今日还就要带他回家了,我就不信,我们要是不同意你们还能强娶不成?”
林竹吓了一跳。
王冬翠用力推了林立根一把,“他爹,你去,把人带走。”
林立根撸着袖子就朝林竹走了过去。
江云野和江云月立刻一边一个拽住林竹。
江清淮也一扫方才脸上的闲适,站直了身子。
他没有摆出进攻的姿态,但林立根身材比他矮小不少,只站直便叫林立根吓住了。
“快去啊。”王冬翠在后面催促。
林立根挺了挺胸膛,做出一副威严的父亲姿态,对林竹下命令,“过来。”
林竹没动。
林立根有点傻眼,以前在家的时候,林竹哪敢违逆他,但凡他瞪个眼都能把他吓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立根自觉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你过不过来,不过来我打死你。”
说着就抬起脚要去脱鞋子。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喊了他一声。
林竹也看了他一眼。
“你别怕,他打不到你。”
有他这话,林竹心定了不少,方才他爹说完那话后,他脑子里瞬间冒出好些他爹以前揍他的画面。
实在太难看了。
若是那些画面叫江清淮看见,他就真的没脸了。
“林竹!”林立根怒喝,“给老子过来,听见没有?!”
林竹吓得打了个哆嗦。
江清淮立刻走到他身前,高大的身躯把他挡的严严实实。
所有人都在看着林竹,等着他开口。
林竹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多关注,他总是习惯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一株被人遗忘的杂草。
但自从来了江家,周红花会替他擦药,江云月会抱着他睡觉,江云野会说把弹弓借给他出气,江长顺对他也和和气气。
还有江清淮。
他对他的好太多了,多的林竹都说不完。
所以,哪怕接下来这些话不是他一个哥儿该说的,但林竹还是要说。
“我,我不回去。”
江清淮倏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一丝惊喜。
林立根皱紧眉,“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揍死你!”
林竹又是一个哆嗦。
其实他并不很怕,但这种恐惧感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他的本能了。
“我,我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王冬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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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声道:“林竹,你一个哥儿怎好说这种不害臊的话,就不怕江家人看轻你吗?”
周红花大骂:“王冬翠,你少在这里挑拨,他爹,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说着她就把大扫把丢给了江长顺。
江长顺接过去就狠狠在林立根腿上一拍,这一下差点把林立根给拍跪下。
“滚回你们林家去。”
林立根气的直抖,“好啊,好啊你们,居然直接抢我家的人,我要去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他一嚷嚷,场面顿时沉寂了下来,连周红花和江长顺都不敢再说什么,虽然不懂律条,但林竹的确是林家人。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江清淮终于开口:“你知道县衙在哪里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林立根愣住。
江清淮朝他那边走了几步,慢条斯理道:“当初是你们自己说要把林竹嫁到我们家,村里不少人都是见证人,这没错吧?”
周麦子他男人站在最外围喊了一声,“没错,我家麦子当时就在江家,听得真真切切。”
江清淮回头冲他点了点头,“多谢。”
然后他再次回头,盯着林立根一字一句道:“按照大晋律例,你们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叫欺诈,另外,林竹身上的伤都是你们二人造成,这叫虐待,二罪并罚,怎么也得进去关上个几年吧。”
林立根吓得直往后退,“没有,我们没有。”
江清淮冷笑,“你若想报官,我们也可以奉陪,不过就是麻烦些,也不算什么。”
周红花露出个笑脸,“报官就报官,谁怕谁?”
林立根慌忙拿眼神去催促旁边的王冬翠,让她来说。
王冬翠再厉害也只是个乡下妇人,一听要关几年腿都软了,“你,你少吓唬人,我们,我们只是跟你们要些彩礼钱,这难道不应该吗?”
周红花一脸期待地看向江清淮,指望他同方才一样,再说些厉害的话,比如搬出某个律条之类的。
结果江清淮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丢出两个字,“不给。”
周红花:“……”
她心情有点复杂。
江清淮瞥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要给也给林竹,给你们算什么,两个自小虐待他的人?不把你们关起来就不错了,还要奖励你们?”
周红花笑了,这才对嘛。
“明日我家办喜事,大家都来,”说着她顿了一下,眼神看向林立根和王冬翠,“你们就不要来了,怪晦气的。”
28.第 28 章
晚上用晚食的时候,周红花还在喜滋滋地夸奖江清淮,说他读了书果然有本事,连律条都这么清楚。
江清淮吃了口菜,悠哉道:“都是编的。”
“啥?”周红花一口稀粥差点喷出来,“编的?”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好笑道:“编的怎么了?不是把他们吓跑了吗?”
周红花:“……”
用完晚食,林竹想留下洗碗,被周红花赶了出来,“明日就要成亲了,你今日好好歇着。”
没办法,他只好从厨房出来了。
天色还亮着,他想了想,打算去后院看看小鸡们。
如今天暖起来了,它们也不再整日被关在柴房里,时不时就会被放出来活动活动。
看时间差不多也该收了。
江清淮也在后院,一见他便弯了弯眉,“听说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的。”
林竹一听,忙转身往回走。
江清淮笑的不行,“和你说笑呢,过来。
林竹转过身,表情有点懊恼。
他怎么忘了,分明今天一整日他们都待在一块儿,用晚食的时候还坐一张条凳。
“方才是不是很失望?”
林竹一愣,“啊?”
“就方才,我说律条是编的时候。”
林竹更愣了,“为啥要失望?”
他当时只是惊讶了一下。
江清淮眼底很深,“我以为你会想把那两个欺负你的人抓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带着笑,好似开玩笑一般。
林竹睁大了眼,许久没说话。
江清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同你说笑呢,进屋去吧。”
林竹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我没想过。”
他根本不懂这些,甚至连律条两个字都是头一回听。
“我……”林竹想说他想的,以前被打的时候甚至想过他们要是死了就好了,可是他不敢说。
“好了,先进屋去吧。”
江清淮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竹的背影,先前他娘和他说过林竹爹娘的传闻,不过这事儿不急,以后再说吧。
*
省了接亲这一步,江家的喜事就简单多了,没了娘家人,吃席人数少了一半,倒显得周红花吃食备的太多了。
这一下子可就更显得初一那场喜事寒碜了。
周红花没这攀比的心思,但架不住村里人坐在一块儿就爱聊这些,只言片语不停地往林秀耳里飘。
他本是不愿来的,但他如今是齐家的人,总不好一嫁过去就让齐家难做,因此还是随齐春雷一道来了。
从进门开始,他就感觉无数道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飘,只要哪里传出笑声,他都觉得那是在笑他。
巧的是,他坐的位置正好靠近林竹那间屋的窗子,窗子虽然关着,但里头的笑声还是不停地飘出来。
时不时还夹杂着周麦子和张小羊对林竹的夸赞,每一个字听在林秀耳中都格外刺眼,偏偏越不想听的越清晰。
“竹子,你这红盖头真好看,上面还绣着花呢,一定很贵吧?”
林竹的声音听不清,但从周麦子的回答中并不难反推出内容。
“江大夫真舍得给你花钱,我成亲的时候都是自己缝的。”
张小羊:“竹子,等你成完亲,这盖头能不能卖给我呀,我二妹也到年纪了,估摸着年底就嫁出去了。”
“江大夫还不是都听你的,我瞧着他可听你话哩。”
林秀真想把自己耳朵堵起来。
齐春雷就坐他身边,这番对话自然也听见了,他看了眼林秀的脸色,试探道:“阿秀,咱用的那块红盖头要不也卖了吧。”
林秀倏地抬起头,“什么?”
齐春雷赔着笑道:“左右咱也用不上了不是,弟妹都还小,放几年也放坏了,还不如趁新卖个好价儿。”
林秀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齐春雷,你说啥,那块红盖头是我亲手缝出来的,不是你家买的。”
齐春雷压低了声音,“你别气,我这不是同你商量么?”
林秀冷笑,“是你娘叫你说的吧,现在要卖红盖头,然后呢,是不是嫁衣也要卖?本来这些都该你们家准备,我不同你们计较,自个儿全备好了,为这事都不知道叫村里人笑成啥样了,现在你还有脸说要卖?”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齐春雷表情有些扭曲,但转过去的时候又换上了一脸的笑,“不是娘叫我说的,是我自个儿,害,其实我就是想凑一凑给你买个首饰,总不能叫你被林竹比下去不是?”
被他戳中了自己的点,林秀脸上的怒容消了些,齐春雷见状,忙顺着这个点去哄,一边哄一边劝,最后还是哄的林秀点了头,答应把喜服和红盖头卖掉。
*
城镇里那些妇人贵人喜欢晚上拜堂,但乡下人为了省灯油钱和蜡烛钱,一般都会提早。
吉时一到,一对新人就并排站在了高堂之下,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笑呵呵地受了礼。
林竹顶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好在有江清淮在身边,礼毕的时候也是他一路拉着他进了新房。
周麦子和张小羊一左一右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喝了交杯酒,最后又挑了红盖头。
等两人眼神暧昧地离开后,江清淮问林竹,“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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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摇摇头,余光瞥了一眼江清淮后又迅速移开,白皙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胭脂似的,好看的紧。
江清淮不知怎的也紧张了起来,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给你找些吃食。”就跑了。
林竹悄悄呼了一口气,他掌心全是细密的汗水,想拿帕子擦,可手头只有一块喜帕,是新买的,他有点舍不得,于是只能张着手小口小口吹。
江清淮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林竹鼓着腮帮子给自己吹手,吹着吹着还露出懊恼的表情,像是嫌干的太慢。
江清淮笑出了声。
林竹赶紧把手缩回去,本就红通通的小脸这下快滴血了。
“忙什么呢?”
“没,没什么。”
江清淮把端来的两只大碗放到一边,坐下的同时顺势拉过林竹的手给他擦汗。
用的正是林竹方才舍不得用的喜帕。
林竹委屈道:“这是新的。”
他刚才都吹半天了,其实已经快干了。
江清淮失笑,“不用咱买它做什么呢?”
林竹小声把上午张小羊的话告诉了江清淮。
江清淮表情没什么变化,“你想卖吗?”
“我听你的。”
“这是你的东西。”
林竹犹豫道:“我若是卖了,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啊,”江清淮摇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林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卖。”
“嗯。”
林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喜服。
“喜服也想卖吗?”
林竹点点头,“咱们的喜服做工很好的,放在家里也是浪费了。”
其实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毕竟过日子不容易,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
“也好,你决定就行。”
林竹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吃点东西吧。”
“嗯。”
江清淮没坐多久就又出去了,外头已经开席,他被拉着喝酒去了。
外头热热闹闹,林竹一个人也不无聊,他有好东西吃。
周红花给他留了好些肉和菜,肉一看就是挑拣出来的,肥瘦相间,香的不得了。
大半碗肉上面盖着辣菘菜,堆得都冒尖了。
另一碗也有菜,底下是白饭。
今日人多,一大锅米饭里大半都是杂米,白米很少,周红花虽然大方,但全做白米那也是不可能的。
村里好些人家办喜事都喝稀粥呢。
但林竹这一碗一粒杂米都没有。
林竹吃着软软糯糯的白米饭,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29.第 29 章
天色刚黑,吃席的人就都散了。
外面丁零当啷的开始收拾碗筷了,林竹在屋里坐不住,干脆出去帮忙。
周红花今日脸都笑酸了,但这会儿脸上依旧挂着笑,“竹子,你咋出来了呢?”
林竹也冲她笑了一下,“没人了,我出来做事。”
“不用你,”周红花摆手,“你是新娘子,新娘子今日要待在新房里的。”
林竹有点犹豫。
直到江清淮叫他回去他才乖乖地走了。
夜深人静,两个身穿喜服的人并排坐在床沿,一个低着头,一个偷偷拿余光暼身边的人。
江清淮正要说什么,林竹突然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屋里暧昧又尴尬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了不少。
林竹懊恼道:“我方才吃了好些。”
江清淮给他端的吃食太多了,他吃不完又不好剩下叫别人吃,于是就全给吃完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吃多了可不好马上睡,要不我们做点什么吧。”
林竹一下子涨红了脸,“什,什么?”
江清淮一点点凑近,林竹的脸一寸寸变得更红,眼看着他都要喘不上来气了,江清淮只得换了个正经的语气道:“自然是替你瞧瞧脚上的伤啊。”
林竹一愣。
江清淮往下看了一眼:“这几日也没问你,给你的药都擦了吗?”
林竹下意识答,“擦了。”
“把鞋袜脱了我瞧一眼。”
林竹以为自己刚才又被骗了,气鼓鼓地把脚往回一缩,“不用瞧,已经好了。”
江清淮:“……”
其实他就是想寻个由头,毕竟洞房花烛夜,直接吹灯脱衣裳也显得有些粗鲁吧。
而且林竹胆子也挺小的。
但是好像搞砸了。
江清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就早些歇息吧。”
林竹却没动,半晌,他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不是不,不会啊?”
说完这话,林竹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床底下去。
白日里周麦子和张小羊同他说,他们毕竟是哥儿,比不得女子,若男人不懂,那自己就得主动些。
周麦子还说男人都是愣头青,他当时就是自个儿脱的衣裳,这事他到现在都还时常拿出来取笑他男人。
林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周麦子说的那些话他光是听着就脸红耳赤,若真去做,他怕是自个儿先炸开了。
比如刚才,他才问了一句话就已经不敢看江清淮了。
江清淮先是一愣,而后便觉有些好笑,故意道:“那你呢,你是不是都学会了?”
林竹傻眼,他怎么不按照说好的来呀?
张小羊明明说,只要他问了那句,男人肯定会不服气,之后的事情就不必他操心了。
可江清淮完全没有,他还反过来问他。
他,他也不会。
周麦子说,只要脱了衣裳男人就懂了,他要先把衣裳脱了吗?
江清淮忍了这半天也差不多了,他起身过去干脆利落地吹熄了红烛,屋里霎时陷入了黑暗。
林竹偷摸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个暖融融的怀抱。
“别动,不然喜服要撕坏的,你不是还要卖吗?”
林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可是喜服,撕坏了就毁了,哪怕补起来人家也会嫌的。
江清淮凑到他耳边,用低哑的嗓音暧昧道:“你忘了吗,我是大夫,对人体最熟悉不过了。”
像是身体力行践行自己的话,江清淮轻轻几个动作,林竹就软成了一滩水,只能无力地躺在他怀里急喘气了。
*
翌日林竹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窗子被打开,带着暖意的风缓缓地吹进来,让人无端便高兴起来。
林竹倏地坐起,然后又因腰腿酸软倒了回去。
身上很清爽,江清淮应该已经替他擦洗过了。
周红花就在外面剁草,听见动静便站起身,从窗子看进来,“竹子,你别忙着起身,家里没什么事儿,你再歇会儿。”
林竹涨红了脸,“我,我不歇了。”
周红花笑眯眯地看着他,“阿淮一早就出去了,估摸着怕你不好意思。”
林竹低着头嗯了一声。
“哦对了,药炉里温着药,阿淮叫你起身以后先喝一碗。”
林竹面露疑惑,“为啥喝药?”
他第一反应是脚上的伤,可昨晚他没撒谎,确实已经好了。
等对上周红花揶揄的眼神后,他才猛然回味过来,刚刚降了些温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
周红花不逗他了,正经道:“阿淮说不喝药的话容易发热,叫我盯着你一定要喝了才行。”
“……哦。”
用过早食,林竹便回屋把他和江清淮的喜服收拾好,连带着那块红盖头一道叠好放在床上,等着张小羊过来。
刚弄好,周红花就进来了。
她往床上看了一眼,笑道:“这是要做什么?”
听林竹说完,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也好,是个进项。”
她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头还包着好几层旧布,看她的动作就知道这匣子里头的东西极其宝贝。
“竹子,把窗子关上。”
林竹立刻走过去关了。
周红花摸了摸手里的匣子,笑道:“上回说要把银子给你,喏,都在这儿了。”
林竹没接,“周婶……”
“怎么还叫周婶呢?”
林竹小声改了口,“娘。”
周红花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把匣子往林竹面前递了递,“快拿着吧,我昨晚又数了一遍,一共五十二两,怪沉的。”
“娘,这事儿还是同阿淮商量一下吧。”
这是林竹第一回叫江清淮阿淮,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个字音量明显要低一些。
“同你说也是一样的,”周红花拉着林竹坐下,然后把木匣子搁在他腿上,“你是个稳重孩子,这些银子交给你我放心。”
木匣子刚一放下,林竹就被他的分量给惊到了,他长这么大根本就没见过银两,不知道原来五十二两这么沉。
比听数字想象的还要沉上许多。
看他这慌张的模样,周红花笑了,“和我那时候一样。”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江清淮的声音,周红花拍拍林竹的肩,“好了,快收起来吧,我出去了。”
她刚一走,江清淮就进来了。
“起了?”
林竹一见他就脸红的不行,低着头嗯了一声。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那个,药喝了吗?”
“喝,喝了。”
“那就好。”
江清淮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装作自然地走到林竹身边坐下。
林竹朝他那边转了一点点,低声道:“匣子。”
“匣子怎么了?”
“娘说把银子给我们。”
江清淮一愣,“有多少?”
“五十二两。”
江清淮把匣子捧过去,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白花花的碎银子。
他把盖子合上,想了想,试探道:“我们分出一点给爹娘如何?”
说完他便解释了一下,譬如先前家里的开支基本都是爹娘掏的,包括他们成亲的钱。
林竹点头,“好。”
“那你说分多少合适?”
林竹摇头,“我,我不知道。”
江清淮笑了一下,“那我们商议一下?”
林竹:“你,你决定就好。”
毕竟这些银子他没有出过一分力,都是江清淮挣的。
江清淮把周红花抬出来,“娘说过日子就要两个人商议着来,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林竹心里泛起一丝甜,“那,那你说多少?”
“十两吧,也不多给,如何?”
林竹点头,“好。”
江清淮拿了个秤过来,称了十两,然后把余下的放回床上,“竹子,收起来。”
林竹手足无措,“收,收哪里?”
“床底下有个箱笼,塞里头。”
“哦。”
周红花起初怎么都不肯要,但架不住江清淮哄劝人的本事一流,最后只能收了。
不过再一想就没啥了,江清淮和林竹如今又没分出去,等过阵子再有了孩子,这些钱多半还是会花在他俩身上。
江清淮当然不知道他娘想的这么远,他这会儿满心满眼只有林竹,有点食髓知味的意思。
下午张小羊过来买盖头。
周红花带着小月小野两个上山去了,家里只有林竹和江清淮。
张小羊小声道:“竹子,昨晚如何?”
林竹看上去有些懊恼。
“不好吗?”
林竹摇头,“没,没有。”
张小羊仔细看了眼他的面色,白里透着红,眼尾也是红的,像是昨晚哭的狠了。
他捂着嘴笑了,“我怎么给忘了,江大夫是读书人,哪能同麦子他男人似的。”
问起盖头的价格,林竹直接报了三十文。
这是他先前就和江清淮商议好的价格,说是商议,其实也是他定的。
说起正事,林竹脸上的羞意便淡了好些,“这个盖头是半月前才买的,上头绣的也是现下镇上时兴的花样,买的时候是五十文。”
张小羊又不是不识货,当然知道他给的是良心价,其实他娘给了他三十五文,来之前也做好了还一还的准备。
张小羊数了三十文给林竹,交易做的这么爽快,免不得还想多做一些。
“竹子,你这喜服也要卖吗?”
林竹点头,“放着也是放着,都是咱们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这是自然,张小羊自己就是参与者,而且江清淮身量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若是买回去说不定还能余出好些料子来。
再想想林竹这个实诚的性子,怎么样都吃不了亏的。
“要不也卖给我吧,你开个价,我回去和我娘商议一下。”
林竹心里的小算盘开始飞快地敲打,布料的价钱,再加上周红花给出去的红封,人情,再折个旧,七零八碎的。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个数。
“我和阿淮说一声。”
“好,我等你。”
林竹表情认真地分析了半天,江清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听见最后那个数字,“……五百二十文,那二十文是留给小羊还价的。”
江清淮笑了一声,“想的这么周到啊。”
林竹不好意思道:“娘提过一回。”
喜服毕竟价高,留出些还价的空间可以让买主更高兴。
“成吗?”
“成啊,你想的很周到。”
林竹高兴地走了。
张小羊听说这个价格后也挺高兴的,因为他们几个在做的时候就问过林竹布料针线的价格,林竹是个实性子,一点没撒谎。
他方才自己也算了算,算出的价格和这没差多少。
而且林竹还让他还了二十文的价。
张小羊回去后大约半个时辰,他娘就亲自来了,她还想再还一些,但林竹心里定好的价位不想动,最后便给送了些余下的线团。
张小羊和他娘高高兴兴地走了。
周红花回来听说后把林竹一顿夸,说他会办事,银子给他可是给对了。
林竹把收来的五百三十文全给了她。
周红花先数了三十文出来,笑道:“盖头是阿淮自个儿出的钱,所以这钱还是给你。”
紧跟着她又把余下的分成两半,“布料的钱虽然是我出的,但是你自个儿做的,这样就没问题了。”
林竹想推拒,但周红花直接放下就走了。
*
昨日办喜事还余下好些肉和菜,今日晚食便简单了,几样野菜混着肉直接煮上一锅,加点辣子,也用不着太多的调味,肉的香味已经足够了。
一家人围着大海碗吃,再盛些肉汤到饭里拌一拌,香的舍不得放筷子。
连林竹都多用了一碗饭。
江长顺满足道:“还是干饭好吃啊。”
周红花轻笑,“这是当然,家里有好事,咱们就享一回福,明日还得喝稀粥了。”
江云野叹了口气,“要是能每日吃干饭就好了。”
江云月把大海碗里最后一点汤汁扒拉进自己碗里,就着最后一点饭吃了个干净,听见二哥这么说忙不迭点头。
江清淮刚想开口,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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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听见门口有人在喊他。
“江大夫在家吗?”
来人似乎非常着急,音量很大,随之一道入耳的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小孩高昂的啼哭声。
江清淮立刻收了笑,快步往外跑。
“江大夫,江大夫,你快给我家石头瞧瞧。”
“江大夫你一定要救他。”
来人是一家子,男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女人满脸慌乱无助地跟在后面,还有两个年纪大些的,估摸着是孩子的爷奶。
江清淮眼睛只看着病儿,后头出来的江长顺却认出来了,惊道:“周二哥,这是咋了?”
被唤作周二哥的是那个年纪大些的男人,他苦着脸道:“我家小石头整夜哭,已经有三日了,从昨日开始我们就在镇上瞧大夫,可三个大夫都说没啥事,叫我们回来,回来还是哭,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
周红花从屋里搬了两个小凳子出来,“快,快坐下。”
坐下后大家才看清小孩的脸,许是哭太久的关系,小脸红的吓人,汗出的也吓人。
江清淮净了手后往小孩的后脖领处一探,又湿又热。
“江大夫,我家石头到底咋了?”
江清淮神色淡定,“如今已经入春,你们给他穿的太厚了。”
石头他爹无奈道:“石头生下来身子就弱,春日里最是容易染上风寒,我们也是没法子。”
江清淮伸出两根手指在石头脖颈处贴了片刻,然后道:“平日里可是时常把他抱在怀中,极少下地?”
石头他爹一愣,“江大夫你怎么知道?”
石头他娘抹了把泪,“孩子自生下来就病了好几回,我们实在很不放心。”
江清淮回头对林竹说,“竹子,去打盆水来。”
林竹应了一声,立刻跑去厨房飞快地弄来了一盆水。
“把他放在水盆边。”
石头他爹犹豫道:“石头肯定会玩水,眼下这情况,不会加重吗?”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神色肃穆,“动作快些,孩子再哭下去会惊悸的。”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石头他爷爷咬着牙拍了板,“照江大夫说的做。”
石头他爹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了水盆边。
“好了,都散开吧。”
江清淮自己往后先退了些。
刚要蹲下身去护着孩子的几人:“……”
江清淮替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说太多话,这也是他从军营和居养院里带出来的习惯,但见此情景,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石头就是因为你们抱的太久,裹得太厚而犯了火邪,体内脏气不平,接触水便可化解。”
石头他爹震惊道:“就,就这么简单吗?”
江清淮点头,“就这么简单。”
四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信,石头他爷爷甚至偷摸开始打量江清淮,大概觉得他太过年轻。
石头他娘偷偷扯了扯自己男人的衣摆。
江清淮全当看不见,神色自如道:“娘,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周红花和江长顺立刻走了,一个去收拾碗筷,一个去收拾鸡鸭。
林竹虽然很想看,但还是跟在周红花身后去帮忙了。
只有江云野和江云月两个人留下。
他俩也紧张坏了,偷摸说悄悄话。
“大哥真厉害,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能救人。”
“可是石头怎么还是在哭?”
“你没觉着他哭声比方才小了吗?”
“好像还真是。”
不止他俩发现了,石头家的四人也发现了。
石头他奶喃喃道:“好像,好像要歇了。”
石头还不是走路的年纪,他坐不住,只能趴在木盆边沿上,起初他还是仰着脑袋哭嚎,但哭着哭着就发现了不对。
他好奇地看着木盆,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进去摸了摸里面的水,这时哭声已经停了。
像是确定了水没有危险性,石头又摸了几把,然后把另外一只小手也伸了进去。
慢慢地他动作越来越大,最后连脸都快要趴进去了。
四人全都急切地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好笑道:“看我做什么,扶一把啊。”
这话一出,四人全笑了,这一笑,方才紧张恐慌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
而水盆边的石头脸上也有了笑容。
石头他娘又在抹眼泪,“总算好了,这三日真是折腾坏了。”
石头哭了三日,她也跟着哭了三日。
石头他爹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身看向江清淮,满脸都是感激,“江大夫,这回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全家都要去跳河了。”
江清淮进屋去写了个方子递给他,“观察一日,若无异常这道方子就作废,若异常则说明脏气亏损太多,用这个调理一下即可。”
石头他爹简直感恩戴德,“好好好,多谢江大夫。”
石头他奶从袖中摸出一个布包,问诊金多少。
“诊费十文,方子我估摸着应该用不上,就不收了。”
“这怎么好?”
“该多少就是多少。”
见江清淮坚持,石头他奶便从布包里数了十文钱出来。
“小月。”
江云月赶紧过来收了。
把石头一家送走后,周红花和林竹也把厨房收拾好了。
“这就结束了?”
周红花啧啧称奇,“方才来的时候真是吓人啊,结果就一盆水就治好了?”
方才江清淮说的话她也听明白了,但还是觉得很震惊。
江清淮往回搬小凳子,好笑道:“不是所有吓人的症状都是吓人的病。”
江云月把收来的十文钱交给林竹,脆生生道:“嫂子,这是方才大哥挣来的。”
林竹一愣,下意识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冲他挑了下眉,“收了吧,嫂子。”
林竹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他回屋后从柜子里捧出一个成色较新的木匣子,打开把十文钱认认真真地放了进去,放进去后还数了一遍。
里头已经有了二两碎银子,还有白日里卖盖头和喜服挣的二百八十文,这是拿出来日常用的。
其余四十两收进了箱笼里存着。
30.第 30 章
晚上。
林竹铺好枕被后往窗外看了一眼,江清淮还在院子里做澡豆。
昨日把澡豆给老秀才的时候,他大儿子说这东西眼下在镇上很流行,建议他们做一些去药铺里问问。
所以江清淮今天一整天都在做。
林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枕被都铺好了。”
江清淮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做完这一盒就歇。”
林竹点点头,转身要走,被江清淮叫住。
“你要睡了吗?”
“我,我等你回来再睡。”
林竹不懂怎么当一个好夫郎,但男人在外面忙,他先睡好像不太好。
江清淮指了指自己腿边的位置,“那就搬个凳子过来帮我吧。”
林竹立刻照做。
其实说是让他帮忙,也没啥要帮的,顶多就是给递一递东西,还有捣一捣花汁。
随着后院的桃花越开越多,地下掉的也越来越多,江清淮需要的时候只要把能用的捡起来就行。
随着林竹的动作,空间慢慢弥散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很是好闻。
林竹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把筐子里所有的桃花做完,江清淮打开手边的瓷罐子看了一眼,“有二十颗,差不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对林竹说,“你回屋吧,我自己收拾就好。”
林竹点点头,乖乖起身走了。
先前他也想帮江清淮一道收拾,但江清淮说很多东西不能搁在一块儿,他就不动手了。
等江清淮回屋的时候,林竹已经躺在床上了,虽然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困意,但他还在强撑着等。
江清淮脱了外裳,掀开被角躺上去。
“明日一早我去镇上。”
林竹嗯了一声。
江清淮翻了个身看着他,“你想一块儿去吗?”
黑暗中也能瞧见林竹眼睛亮了一下,“我也能去吗?”
“能啊。”
“就我们两个吗?”
“嗯。”
顿了顿,江清淮问林竹,“走着去,可以吗?”
林竹立刻点头,“我可以走的。”
他满脸都写着“我走路很厉害”几个大字。
江清淮笑了一声,“不如我们自己套一架骡车吧?”
林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骡车?”
在他概念里,这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或者像洪三叔那样专门给人拉送东西才会买。
村里也就洪三叔一家有。
江清淮慢悠悠给他分析,“咱们以后做了药啊膏啊什么的,少不得要去镇上卖,光靠两条腿走岂不是很浪费时间?总借人家骡车也不好,对不对?”
“嗯。”
是不方便,虽然每次借了都会付些钱,但人家自个儿也要用,不是每回都能借到的。
林竹小声道:“骡子是不是很贵啊?”
“品相中等的约莫五两银子吧。”
头一回去镇上的时候江清淮就打听过。
林竹小小地惊呼了一下,竟要五两银子!
*
翌日。
林竹一大早起来煮了一锅稀粥,然后又和面在锅边贴了十几个饼子。
煮好以后他把稀粥盛起来放在大海碗里,饼子也拿盘子装好,留出早食的量后余下的拿叶子包的严严实实。
镇上的吃食太贵了,带些干粮多少能省一些。
有他在厨房,周红花起身后便直接去了后院料理那群鸡鸭。
江长顺照例去挑水。
吃完早食,江清淮提出要和林竹去镇上,还有骡子的事。
江长顺和周红花听了也是大惊,但等江清淮分析完以后就都不说什么了,贵便贵吧,左右家里银子也够。
江云野和江云月两双眼睛眨巴眨巴着,闪烁着期待的光,他们也想去,但知道大哥大嫂是去办正事的,所以都懂事地不提。
江清淮揉揉他俩的脑袋,保证道:“回来的时候给你们买烧饼。”
江云野和江云月高兴坏了。
除了昨日做好的澡豆以外,江清淮还带了一包自己做的药粉,就是上回给林竹用的那个。
先前江长顺割了好几大筐子白苏叶,准备挑去镇上卖给药铺,自从上回江清淮寄信回来以后他们就时常这么做。
连带着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开始学着卖。
这东西太多,根本卖不上什么价,几大筐子可能也就十几文,但对乡下人来说多少也是个进项。
不过江清淮阻止了他,卖白苏叶还不如卖他制作好的药粉,价钱更高还省事。
最关键的是除了他,没人能卖。
这回就一并带上了。
两人脚程快,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南吉镇,在入门处递交了牌子后便被放行了。
此时天已经亮了,繁华的东陇街早已人流如织,两边的小摊贩一家挨着一家,还有许多肩挑手提的买卖人来来往往。
虽然不是头一回来,但林竹还是新奇得很。
买药所就在东陇街尽头,巧合的是,当值的还是上回那个书办。
对方一眼就把江清淮认了出来,殷勤道:“江大夫,您来啦?”
上回收的乌蛇块虽然给的高价,但因着品相好,没多久就叫镇上的富户瞧上了,出手的时候书办从里头抽了不少油水。
所以这回一见江清淮,书办便拿出来十二万分的热情。
“我去给你沏杯茶。”
江清淮拦住他,“不必麻烦了。”说着他就把自己做的澡豆和药粉拿了出来。
其实药粉先前在军营的时候就已经经老军医的手检验过,就是被查他也站得住脚,但到底麻烦不是。
书办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笑呵呵地把东西接了过去。
他打开两只瓷瓶,把里头青色的药粉和茶褐色的丸药仔细倒在纸上。
江清淮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
既然药粉已经投入过军营,书办便随手捏了点粉末在指尖磋磨片刻,然后又拿到鼻尖闻了闻,确定里头成分属实便过了。
至于澡豆,这东西就更不值当细查了,毕竟这玩意儿的药用价值离着成药还很远,哪怕江清淮不来这边备案也不是什么大事。
书办拍拍手,按照惯例把这两样东西收存好,然后把两只空罐子交给江清淮。
“江大夫,妥了。”
江清淮道了声谢。
书办犹不死心地探着头往江清淮的背篓里看了一眼,直到两人走远才叹了口气。
从买药所出来沿着东陇街走上一阵,刚巧就是南吉镇上最大的一家药铺仁安堂,先前江清淮和那个书办打听过,这家是成药品类最多的一家。
仁安堂人流量大,里面的伙计们个个忙的脚不沾地,江清淮四处找寻了一番后,目光锁定在屏风处两个交谈的人身上。
其中脸上挂着殷勤笑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掌柜,而他对面那位从衣着上看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
管家面对着他们,看表情似乎很是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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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是没有,你们到底怎么做生意的?”
掌柜赔笑,“最近李员外家的老夫人病了,堂里几个坐诊的大夫都被请过去了,实在抽不出空来。”
管家冷笑了一声,“李家惯会大惊小怪,他家老夫人一年到头病病歪歪,次次都搞的这么兴师动众,当这镇上就他一家不成?”
掌柜不敢说话,只能一直赔笑。
这时一个伙计走到江清淮身边,“你们有什么事?”
他看江清淮不像是来看病抓药的。
江清淮转过头来,温声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伙计本来一脸冷漠,结果一听澡豆二字立刻睁大了眼,“你等一下。”
见他朝掌柜快步走过去,江清淮心里大概有了数。
果不其然,只片刻掌柜就一脸急切地朝他走过来。
“这位……”
“鄙姓江。”
“江公子,可否把你的澡豆拿出来让在下瞧一眼。”
江清淮把木盒子递给他。
掌柜道谢后接过去,甫一打开便闻见一股清淡的药香气,闻着令人很是舒适。
“你在里头加了药材?”
“是,女贞子和墨旱莲,主治肝肾亏损,明目乌发,增香的是桃花。”
掌柜捏了一颗凑到鼻尖去闻了一下,果然不假,女贞子和墨旱莲的味道都能闻出来。
这二者混用倒是不稀奇,他们铺子里自己就有卖,但闻着味道却有所不同。
像是看出了他所想,江清淮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研制的方子,药效强一些。”
掌柜看他的眼神带上了一点惊奇,“倒是极少有人做澡豆这般花心思的。”
现下镇上的澡豆基本都是供给富贵人家的女眷或夫郎用的,说的倒是天花乱坠,实则根本没多少药用价值,顶多也就是一点放松的功效。
甚至那些大夫在制作的时候还满心鄙夷,觉得妇人和夫郎用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江清淮实话实说,“再花心思效果也有限。”
掌柜笑了一声,“这是自然,到底不是真正的药。”
他又仔仔细细地闻了片刻,满意道:“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收,请开个价吧。”
“十文一颗。”
江清淮说的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竹在他身后,闻言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居然能卖十文一颗吗?
不过江清淮这么厉害,应该也很正常吧。
掌柜笑了一下,“这价钱倒是不算贵,但毕竟是头一回做生意,我们药铺也要担些风险,再说买药所那头也……”
江清淮打断他,“买药所我已经去过了。”
说着就把拿到的文书递过去。
掌柜这下是真惊讶了,他以为江清淮只是个略懂医术的。
“江公子是大夫?”
“是。”
“怪不得。”
江清淮其实不喜欢总拿身份说事,但有的时候的确管用,于是他又拿出了那块玉牌。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其实澡豆还是挺挣钱的,毕竟买的都是富户,而且江清淮给的这个价格真的挺低的。
江清淮解释道:“这东西我自己也会卖,可能还会出给商人和药匠,并非给你独家。”
掌柜露出遗憾的表情。
一共二十颗澡豆,书办检查的时候碾碎了一颗,还剩十九颗,一共一百九十文。
交讫后掌柜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刻拿着东西去寻屏风后头等待的管家去了。
31.第 31 章
交易完澡豆,江清淮便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背篓,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林竹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摆,想提醒他,结果被江清淮攥住了手。
林竹下意识拽了一下,没拽出来。
就在他脸红的时候,江清淮状若无意地从背篓中取出了那只装药粉的纸包。
掌柜眼睛一亮,“江大夫,不知此物是……”
江清淮:“我自己制的药粉,止血用的。”
掌柜哦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失望,铺子里止血的药物还挺多的。
林竹忍不住小声道:“这个药效很好的。”
要不是伤在脚上,他都想把愈合的伤处给掌柜瞧一眼了。
江清淮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
他之所以不直接把药粉给掌柜,是因为他是个大夫,不是商人,讲价这种事他不擅长,为了省点事罢了。
但是林竹的反应却让这个过程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么大的药堂自然什么样的病人都有,说话间就有个手受伤的进来了,掌中像是被什么铁器划了一道,鲜血直接滴落到了砖地上。
伙计赶紧过去拦人。
“试一下吧。”
“什么?”掌柜一愣,顺着江清淮的视线他也看见了这个被伙计责骂的病人,“你是说他?”
“是。”
掌柜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招手把男人叫了过来。
“手伸出来,怎么伤的?”
男人看看掌柜,又看看江清淮,脸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被疼出来的痛苦之色。
他是前面铁器铺子里的小伙计,这伤就是劳作时不小心弄的。
江清淮温声道:“堂里进了一种新药,价钱便宜一些,但止血效果很不错,愿意试一下吗?”
男人立刻点头,“试。”
他知道仁安堂药价贵,但无奈这里离得最近,家里一家子吃饭靠的就是他这只手,手要是坏了那家里的天也塌了。
江清淮先帮男人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捏一点药粉细密地撒上去,男人立刻疼的皱起了眉。
“这药更疼些。”
这话是对掌柜说的。
掌柜虽然应了一声,但其实心里根本没在意,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睁大了双眼。
药粉撒上去后,男人伤口的血竟然就这么止住了,快的吓人。
掌柜惊得把头都凑了过来,“这……”
林竹带着点小得意道:“就是很快的。”
处理完伤口,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价格,江清淮笑道:“这是新药,你是头一个试的,价钱就免了吧。”
男人感恩戴德地走了,走到门口又回来,问这药怎么卖,他想买一些备着。
江清淮看向掌柜。
掌柜立刻道:“江大夫这边请。”
他给的价格是一方寸匕十五文,对于止血药来说这已经算高了,掌柜自认给足了诚意,江清淮应该不会拒绝。
结果江清淮还是摇了头,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和掌柜想象的完全相反,他要还价。
“十文吧,这药成分并不鲜见,价钱低一些让更多人买得起。”
掌柜:“……”
在江清淮的坚持下,最终的成交价还是十文,并且双方约定好出售价不可以超过十五文。
掌柜唉声叹气,但也没法子,毕竟镇上的药铺不止他一家,江清淮若是找了别人,对他来说可是大损失。
*
事情全办妥后,江清淮又杂七杂八地买了好些药材,其中贵的不少,大包小包把背篓里塞得满满的,刚挣来的一两多一下子全花光了。
在仁安堂里多花了一点时间,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晒的人口干舌燥。
林竹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只竹筒递给江清淮,江清淮接过去喝了一半又递回来。
林竹把盖子盖好,想换另一只来喝。
“就喝这个吧,省的换来换去。”
林竹红着脸点了点头。
把竹筒喝空,两人找了一家铺子买烧饼,顺道在人家补了点水。
江清淮一共要了八只烧饼,六只包好放在林竹的背篓里,然后递了一只给林竹。
林竹摇头,“我不饿。”
“吃吧,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
林竹答应了。
烧饼铺子对面就是一家面摊,这会儿过了饭店,没什么人,两人便坐了过去。
江清淮跟人家老板买了两碗面汤,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累吗?”
林竹摇头,“不累。”
烧饼酥酥脆脆,林竹吃着吃着嘴边就粘上了小碎屑,他自己不知道,江清淮却看得清楚。
他招了招手。
林竹微微歪着头,表情看上去很是疑惑。
江清淮笑了一声,索性自己凑过去替他擦了。
林竹不好意思地摸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手。
一见那帕子江清淮就笑了,“那块新的还是舍不得用?”
林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江清淮:“……”
休息片刻,两人又去了西市,在那边问了几家卖骡子的商铺,最后选定了一头强壮的成年骡子。
价钱比他们在家预估的还要贵一些,五两银子多二百文,不过店家给送了几块皮料,到时候套车的时候能用得上。
这下他们就是有骡车的人了。
林竹摸了摸骡子细长的腿,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方才店家给他们展示的时候他都瞧见了,这家伙跑的可快了。
“回吧。”
“好。”
回去的路上,林竹还被江清淮哄着爬上去坐了一会儿,林竹都不敢乱动,别提多紧张了。
江清淮看得哈哈大笑。
不过许是有他在,后面林竹就冷静下来了,甚至还觉出了些趣味。
但他还是没敢坐太久,怕把这么贵的家伙给压坏了。
两人一进村子就受到了众人的热切关注。
好些在家里忙活的妇人和夫郎都跑出来看稀奇。
林竹长这么大头一回叫人拿羡慕的眼神看着,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很老实的模样。
不过再老实,别人和他借骡车的时候他还是警惕了起来。
江清淮笑着把话茬接过去,替他解了围。
江长顺老远就跑过来,两眼发光地盯着高大的骡子瞧。
江清淮手里的绳子也被他接了过去。
“花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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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价格后,江长顺睁大了眼,“这玩意儿真贵。”
吵吵闹闹的声音慢慢朝江家这边来,周红花随口吩咐门口的江云野,“出去瞧瞧。”
但江云野出去了就没回来。
周红花只好又让江云月去,结果她也没回来。
刚巧周红花手头的活忙完了,她盖上锅盖便自己出去瞧。
骡子也到门口了。
周红花立刻把锅铲丢开跑上去,一开口也是关心价钱。
好多人围在江家门口闲聊,江家门口一时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江清淮冲弟妹使了个眼色,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亮起,忙跟着大哥大嫂进了屋。
等周红花和江长顺牵着骡子进去的时候,他俩的烧饼都吃完了。
林竹打开背篓,把早上带出去的饼子拿出来。
周红花惊讶道:“怎么没吃?”
林竹老老实实答:“我们吃了烧饼。”
周红花笑了,“不错嘛,我家阿淮还懂得疼人了。”
林竹被她说的脸都红了。
带回来六只烧饼,江清淮那只一分两半给了弟妹,林竹也想学他,但被拦住了。
“你吃你的。”
林竹想了想,便把自己的这只一分为二,一半给江清淮。
江清淮接了。
周红花看的直笑。
午食就这么解决了,一般不农忙的时候大家也不会正经用午食,都是啃些饼子馒头之类的对付一下便罢了。
下午江长顺忙活着套车,周红花给准备草料。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围着骡子团团转。
这个新来的成员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连鸡鸭都有些失宠了。
“我去山上找药材,你去吗?”
林竹点点头,“嗯。”
两人背着背篓,林竹拿了把镰刀,江清淮除镰刀外还拿了好几样工具。
江清淮递给林竹一只竹青色的药包。
林竹问也不问直接往衣襟里揣。
江清淮看得好笑,故意逗他,“知道是什么吗你就往怀里揣。”
林竹:“……”
他微张着嘴巴一脸茫然的模样实在可爱,江清淮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竹:“……”
“这是我给你做的药包,你带在身上,上山的时候虫蚁不敢靠近。”
林竹哦了一声。
山道上,林竹在前,江清淮在后,这是上山最常走的一条道,不存在什么危险。
江清淮左想右想实在没想出什么借口,索性直接上前一步拉住了林竹的手。
林竹一愣,“你,你做什么?”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我怕你走摔了。”
林竹认真道:“不会的,这条道我走过很多回,闭着眼都能走。”
他觉得很奇怪,分明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走过的,他根本就没有摔。
江清淮又咳了一声,面皮隐隐发热,“还是小心些好。”
林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拉住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别人会看见。”
“要是有别人,我就放开你。”
林竹低着头哦了一声。
他以前没见过人家两口子这样拉手的,可能江清淮在外头见的更多吧。
32.第 32 章
走到一处坡度较缓的山道,见两旁长着很密的红色小花,江清淮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林竹的手,然后从背篓中取出工具开始采收。
这种花叫杜鹃,林竹认识,山上很多见。
“竹子,帮我采花和叶,叶要嫩的。”
林竹应了一声,埋头开始干活。
江清淮自己则蹲下身,开始挖底下的根,两人也顾不上交谈,各自忙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江清淮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低头看了眼背篓,“够了。”
路过一片竹林,江清淮顺手便进去薅了几大把,为避免沾上泥土清洗麻烦,他直接放进了林竹的背篓里,那边都是花叶。
中间拿大叶子隔一下就好,也省的回去分拣了。
春日里花多的很,没走几步路又看到了一咕嘟一咕嘟垂挂着的紫藤花,风吹过来的时候微微动荡,划出一道道紫色的光晕,很是漂亮。
林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清淮直接拉着他过去了,一边采花一边道:“我记得这花做成吃食也不错。”
林竹点头,“凉拌吃挺好,烧成汤也可以。”
这是他自己试过的吃法。
江清淮仗着身高优越,多薅了几串,“那就多摘点,晚上回去尝尝。”
林竹高兴地嗯了一声。
摘完紫藤花又看见一株大桑树,他们运气很好,这个时间桑葚果子刚红,看样子还没人来摘过。
江清淮把背篓放在地上,轻松一个跃身就爬上了最低的一根枝子,“竹子,摘些大叶子来。”
这里树多得很,想要什么样的叶子都有,林竹很快就摘来了一大捧。
其中一片大的连他脸都遮住了。
江清淮第一个要的就是这片。
“你小心些。”
“放心吧。”
事实证明,江清淮这方面的经验确实要比林竹多得多,比起他,林竹觉得自己上回简直可以称得上笨拙了。
“竹子,接着。”
江清淮把叶子捆的严严实实后往下丢,林竹正好接了满怀,这重量让他惊了一下,“好多。”
看他双眼笑的眯起来,江清淮也跟着笑了,“再来一片。”
“好。”
林竹运足力一甩,叶片就被江清淮稳稳接住,“扔的很准啊。”
林竹知道其实是他接的准。
树上的果子实在太多,林竹后来又去弄了点叶片回来,两人摘的险些连正事都忘了。
江清淮站在树枝上喊,“竹子,往后站站。”
林竹怀里的果子还没放下,闻言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江清淮一个跃身,稳稳地落在了他面前。
一股果子的清香扑面而来,夹带着灼人的热度。
江清淮冲林竹笑了一下,“够了吧?”
林竹红着脸点了点头。
江清淮随便寻了个石块就坐下,他热得不行,里衣都湿透了。
林竹把东西放下,去附近的小溪里把帕子打湿,递给江清淮。
江清淮耍赖,“我手酸,你帮我擦。”
他方才确实很辛苦,林竹嗯了一声便把帕子印上了他的额头。
凉丝丝的感觉很舒服,但江清淮也分不清这种感觉和林竹的擦拭哪一样让他更舒服。
来回湿了三回帕子,江清淮才终于止了汗。
他把帕子抢过来,笑道:“我去吧。”
洗帕子的时候顺带着洗了一包桑葚果子,两人坐在树底下舒舒服服地吃完了。
“还要吗?”
林竹摇头,“这些已经够了。”
“那你再坐一会儿,我挖点桑白皮。”
“我帮你。”
“不用,这个得厚一些才行,我自己来比较快。”
林竹只好又坐了回去。
树荫足够大,清风缓缓吹过来,方才爬山和干活的燥意被一扫而空。
因为吃太多果子,两个人嘴巴都有点黑,互相看一眼就想笑,所以两人几乎是笑着回家的。
周红花一见两人就道:“呦,出去一趟怎么嘴巴黑成这样?”
林竹从背篓里把果子拿出来。
周红花笑得不行,“我说呢,原是这个,昨日小月还闹着要吃呢,也是巧了。”
江云野和江云月欢呼着去洗了一大盆,五人围着一块儿吃。
江长顺一推开门,五张脸齐刷刷看过来,一模一样的五个黑嘴巴。
江长顺:“……”
*
趁着天色正好,林竹赶紧做饭。
早上周红花买回来的豆腐还在案板上,正好拿来做一个竹叶豆腐。
江云月在外面洗紫藤花,方才大家商议的结果是做一个紫藤花汤,稀粥里也放一些。
这两样都不难,林竹一个人就能做。
竹叶已经洗好了,一片一片细长的叶片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盘子里,青翠欲滴。
这是江清淮洗的,许是大夫的习惯所致,他放物品总是更齐整一些。
林竹把竹叶倒入烧热的水中煮一会儿,煮好后把竹叶捞出来。
时间上把握的刚刚好,清淡的竹香被煮了出来,水的色泽青绿青绿的,很是漂亮。
再把切成小块状的豆腐放进去,加点盐,文火慢慢炖煮,临出锅前顺手捏几颗枸杞丢进去。
接着做紫藤花汤。
往沥干水分的紫藤花里面加一些盐和面粉,拌匀,放入烧热的锅中炒一炒,等紫藤花表面成了金黄色就可以了。
最后再倒入汤锅中,往里面打一个鸡蛋就做好了。
盛出来的时候,林竹还小心地往里面滴了几滴香油,他见过周红花这么做。
两道菜都做好了,最后只需挖几勺熟饭,再加点水煮成一锅粥米,往里面丢些焯好水的紫藤花就可以了。
有时候煮粥时间来不及,周红花就会做一点干饭备着,就像现在这样,加点水热一下就能吃。
没有现煮的粥香,但胜在方便。
林竹把菜端上桌,朝外喊了一声,“可以吃饭了。”
没一会儿大家就都来了,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今晚的菜色很是清淡,但农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吃这些,吃肉总是少数。
周红花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竹叶豆腐,“真香。”
江清淮盛了一碗紫藤花汤给林竹,里面好多鸡蛋。
江云野咂咂嘴,遗憾道:“好喝,但是如果里头放点肉就更好喝了。”
周红花嗔了他一眼,笑道:“行,下回买些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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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做一回。”
江云野立刻看向林竹,“大嫂,可以吗?”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可以的。”
江云野高兴坏了,“大嫂,你做菜比娘还要香。”
林竹这下不好意思说话了。
周红花拿筷子柄敲他,“就你会说话是吧?”
大家边吃边说笑,吃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竹子,阿淮在外头叫你呢,你快去吧。”
周红花挥了挥手,示意碗不用林竹洗。
林竹只好出来找江清淮。
江清淮直接递给他一只药碗,“喝了。”
林竹一点疑问也没有,端过来就喝,这药很苦,但林竹没停,皱紧眉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不苦吗?”
林竹苦着小脸点点头。
江清淮失笑,“下回可以不用喝这么快。”
“喝慢了更苦。”
江清淮:“……”
林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这个药得喝多久?”
他知道自己底子不好,江清淮是在帮他,可这药真的好苦啊。
他打小就没喝过药,病了也没人给他治,对身体的疼痛耐力的确很足,可这种苦味却不是很受得住。
江清淮不乐意了,“你这是在嫌弃我的药,有这么苦吗?”
林竹眼皮微微掀起一点看他,又委屈又倔强,好像在告诉江清淮,就是很苦,但他不敢说。
江清淮:“……”
不识好歹的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他往里头搁了多少好东西啊。
睡觉之前,江清淮关好窗子,两人坐在桌边数钱。
之前存起来四十两,这回买骡子取出来五两,还剩三十五两。
另外那只木匣子里的二两银子没动,今日买烧饼和面汤还有骡子那多出的二百文,原先的二百八十文就剩五十四文了。
再加上先前的诊金十文,一共是六十四文。
江清淮说:“我身上还有三十文,原先余下来的。”
他没往下说,林竹也没问,男人身上放些钱是很正常的。
“哦。”
林竹合上两只木匣的盖子,大的那只依旧放回床底下,小的就搁在床里边。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林竹闭着眼刚要睡,就被江清淮抱住。
“那处的伤好了吗?”
林竹愣了一下,哪处?
江清淮咳了一声,微红着脸往下指了指。
林竹面皮一下子涨得通红,“好,好了。”
“让我瞧一眼。”
“不,不用吧。”
“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江清淮把脸一板,看起来正经无比,好像真的只是检查似的。
林竹就被他骗住了。
哪知江清淮检查完以后不让他穿衣裳,还霸道地制住了他的手,趁着林竹分神的时候还把另一只手伸进了他上头的里衣里。
江清淮的手上带着薄茧,不粗糙但存在感很强,林竹屏住了呼吸,浑身的皮肤烫的吓人。
江清淮手贴在林竹背部越来越往下,在林竹的腰部细致地游走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下,在那里辗转流连,舍不得离开。
林竹吓得瞪大了眼。
33.第 33 章
眼见着江清淮动作越来越露骨,林竹下意识要反抗,但他双手被攥住,只能抬腿。
可惜刚一动就被江清淮压住,一压一蹭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严丝合缝。
江清淮突然抬起手,把林竹的双腕压到了枕头上。
林竹浑身烫的吓人,他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江清淮,想求他放开自己,可两片唇瓣刚一分开就被吻住了。
林竹脑中轰的一声,被炸的什么也不剩了。
*
翌日。
天还未亮,江清淮便起身了,林竹昨晚累到了,这会儿还在熟睡着,合上的眼皮红红的,看着十分委屈。
江清淮轻轻碰了一下,见林竹皱眉便赶紧收了回来。
他这回炮制的药膏需要用到清晨的山间露水,要趁早去收集。
江清淮虽然心里有谱,但他不是自大的人,昨日提出来的时候江长顺说要同他一道去,他也答应了。
这会儿江长顺已经在厨房等他了。
周红花把饼子热一热给他俩揣上,一边走一边吃正好。
吃完饼子,江清淮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短柱型的机关递给江长顺。
“什么东西?”
江清淮在尾部按了一下,顷刻间一张很大的网便射了出去,正好把路边的一块大石网住。
江长顺惊呆了,“你做的?”
“嗯,在军营那会儿,没病人的时候自己琢磨的。”
江长顺双眼发亮道:“这玩意儿抓山鸡还不一抓一个准?”
江清淮好笑道:“抓什么山鸡,咱又不是打猎的,给你防身用的。”
他把网捡回来塞回去安置好,又教了江长顺一遍。
“眼下只能放一张网,我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多放几张进去。”
江长顺一脸稀罕地摸来摸去,兴奋极了。
江清淮背篓里还有一个,和给江长顺的那个不同的是,里面的网浸泡了乌头做的毒药,只有碰上野猪这样杀伤力大的野兽才会拿出来用。
许是两人的运气真的好,本身收集露水并不需要走太远,就在山脚附近就行,可偏偏就让他们撞上了一只山鸡。
江长顺脑子还在惊讶中,手上已经快速地按下了射网的机关,山鸡动作十分敏捷,但架不住江清淮做的网够大,边缘处直接把山鸡的脑袋罩了进去。
山鸡拼命蹦跶,可是越蹦跶缠的越紧,脑袋被卡的死死的。
江长顺冲过去把山鸡网了个结结实实。
“今日运气真不错。”
天色微亮,能看清山鸡五彩的尾羽,漂亮极了。
两人都知道这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也不贪心,收集好露水就带着山鸡回家去了。
林竹起身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只健壮的家伙。
江云月想要尾羽,但江长顺说要带去镇上卖掉,拔了会掉价,她便不说了。
骡车已经套好了,一早上周红花就给他喂了草和麸子,赶上就能走。
江长顺走的时候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
江清淮追上去给了他三十文,叮嘱他回来的时候买些蜜饯。
今日天气好,日头高悬,江家院子里晒的满满当当的全是药材。
昨日采集的杜鹃花叶、切成片的花根、还有桑白皮,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味。
周红花在后院拉了根绳子,把两个小孩和她们屋里的被子都抱出来晒,还招呼林竹也晒晒。
林竹咬了咬嘴唇,然后默默地把被单抱出来洗。
昨日折腾的厉害了些,被单都弄脏了。
从后面看,能清晰地看到他两只通红的耳尖,感觉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周红花只能假装没看见,偷笑着走远了,还特地吩咐江云野和江云月不许过去。
江云月小声道:“娘,大嫂为啥洗被单呀,他和大哥也不尿床呀。”
周红花忍着笑道:“尿什么床,肯定是你大哥睡觉不老实掉地上弄脏了呗。”
“啊?”江云野惊讶极了,“大哥先前也没这毛病啊。”
而且被单都能弄到地上,那得多不老实啊。
周红花敲他脑袋,“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大哥教你们识的字都会了吗?”
这下两个小孩再没心思管大哥大嫂的事了。
江清淮教他们的时候一点耐心都没有,直接写上满满一页大字,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学,学不会还要说他们笨。
他俩私下吐槽说大哥这辈子可别想当夫子了,也就只能当当大夫这样。
林竹手脚麻利地洗好了被单,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晒好,他能感觉到周红花每回经过时落在他身上灼热的视线,所以他只能死死地埋着头,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的才好。
江清淮看见,巨厚的脸皮都渗出了几分血色。
然后他就发现一整天林竹都有些躲着他,他想说句话都不成,抓都抓不到。
*
江长顺赶着骡车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碰上石头他爹,江长顺想着顺嘴问下人家孩子的情况,结果口还没开就被塞了一小兜子红鸡蛋。
“江二叔,正想着要去你家呢。”
江长顺低头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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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疑惑道:“这是……”
“还不就是我家石头,前几日着实吓着了,现在好了,家里就想着庆贺一下,去去晦气。”
“原是这样。”
江长顺想着那拿一个意思一下,但石头他爹不肯,非要他全拿着,不拿还生气,江长顺只好带着鸡蛋回去了。
周红花在屋檐底下打草鞋,马上天热起来就能穿。
“哪来的红鸡蛋啊?”
听完解释,她笑了,“当初石头生的时候咱有事没吃上红鸡蛋,如今就算是补上了,等会儿叫竹子多吃几个。”
江长顺把骡子牵到后院去,给他专门搭的棚子已经弄好了,混好的草料和麸子就在边上,江长顺顺手拿起葫芦瓢舀了几勺放进去。
骡子吃的时候他还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周红花小声问:“山鸡卖了?”
说到这个,江长顺脸上便浮起一层笑,“卖了,还算顺利。”
早上走的时候,江清淮就和他说直接去东陇街便好,这个季节山鸡多,去人多的地儿好卖些。
再要是卖不出去就寻个大些的酒楼或馆子,价钱低些也无妨,反正他们也不靠这个过活。
山鸡的确多,但他们抓到的这只要格外肥壮漂亮些,许也是因为这个,这只山鸡才敢跑下山来。
江长顺几乎一把山鸡抱出来就有人来询问了。
第一个来的是个小厮,说家里的主子瞧上了山鸡的尾羽,想挑几根,给的价钱还挺高,但江长顺给拒绝了,怕尾羽拔了后头就没人要了。
此后又来了几个人,见他人老实便死命压价,江长顺说不过人家,吓得都要跑了。
就这么又等了一个时辰,总算来了个诚心的,以二百文的价钱成交了。
听他说完,周红花笑得不行,“你说你怎的笨成这样?”
江长顺抓抓头,憨笑道:“还得有你在。”
周红花嗔他一眼,余光瞥见他衣襟鼓鼓囊囊的,疑惑道:“还买啥了?”
江长顺把纸包拿出来,“是阿淮叫我买的蜜饯。”
“蜜饯?他买这东西做什么,贵死了。”
周红花突然想起林竹喝药时的模样,脸上又笑开了,“是给竹子买的吧。”
三十文的蜜饯也没多少,拢共一小包,江清淮拿到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就这么点儿?”
江长顺好笑道:“这东西贵着呢。”
江清淮皱了皱眉,他原本想着给弟妹分一点,余下的给林竹,顺带着哄哄他,都一天没搭理他了,现在一看,就这么点怎么哄人啊?
34.第 34 章
好在还有别的法子。
江长顺路过书铺的时候想起家里两个小的正跟着江清淮学认字,便进去买了本《千字文》。
江清淮拿着书懒洋洋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身边两个小孩写字。
纸笔太贵,因此他给他们一人做了一个沙盘,只要拿小石子或小树枝就能写出字来,写完一盘后手抚几下就能回到原来的模样,又省钱又省心。
“大哥,我有个字不会。”
江云野有个字一直写不会,不得已只能求助他大哥了。
江清淮看都没看,直接抬起脚尖点了一下,懒洋洋道:“这里错了。”
江云野:“……”
“字写小点儿,斗大一个,辣眼睛。”
江云野:“……”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自己把书拿过来仔仔细细地对照了三遍,终于发现了错处,然后他发现他大哥方才随意那么一点,好像点的正是这处。
好吧,不怪大哥,是他自己的问题。
江云野把自己给哄好了,又拿着小树枝继续划拉。
刚巧林竹过来,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移开目光,走到另一边把竹匾上晒干的草珠收起来。
“竹子。”江清淮瞅准机会赶紧喊了他一声。
林竹脚步一顿,微红着脸应了一声。
“你做什么去?”
林竹小声道:“娘叫我把草珠拿过去串门帘子,马上天热了得用。”
“哦。”江清淮眼珠子转了一下,笑道:“你过来。”
林竹站着不动,“娘叫我。”
他不动,江清淮就起身过去把他拉了过来,“没事,一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弄,他俩在习字,你要不要也学?”
林竹吓得赶紧摇头,“我,我学不会的。”
两个小孩已经很聪明了,江清淮还这么嫌弃他俩,他这么笨,江清淮肯定会骂他的。
“放心吧,我肯定把你教会。”
江云野和江云月一看这动静,立刻不写了,都拿同情的眼神看着大嫂。
江云月紧张道:“大哥,还是我来教大嫂吧,我学会好些字了。”
江清淮瞪了她一眼,“你一边儿去。”
江云野也想说话,被一脚踢了屁股,“你也上一边儿去。”
林竹被拉到他原先的凳子上坐下,肩膀被摁住。
“我真的学不会。”
江清淮把那本《千字文》拿过来,“我说你能学会你就能学会。”
林竹不敢说话了,低着脑袋等着被嫌弃。
江清淮往他手里塞了一根长树枝,自己也拿了一根,“我写一笔,你跟着写一笔,知道吗?”
林竹点点头。
旁边的小兄妹俩:“???”
不是应该写几个字,让大嫂自己去学吗?
大哥怎么两幅面孔呢?
然而还没完——
林竹太紧张了,第一笔下去直接把树枝给折断了,他做惯了活儿,力气大。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齐叹了口气,大哥肯定要嘲笑大嫂了,说他饭吃多了之类的。
然而并没有,江清淮神情无比自然地往林竹手里又塞了一根树枝,还安慰他,“没事,再来。”
江云野和江云月:“???”
林竹这下更紧张了,手都在发抖,下笔的时候歪歪斜斜,难看的不得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林竹越写越大,越写越四不像,和江清淮那边几个遒劲有力的字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云月小声道:“完蛋了,大哥肯定要骂人了。”
江云野叹了口气,“我就说大哥不适合当夫子了。”
林竹自己都吓得不行,他想趁着江清淮还没开口赶紧“毁尸灭迹”,可惜刚一抬手就被抓住了。
“先别擦,我看下。”
林竹脑袋快垂到胸口了。
“这不挺好的么,紧张什么呀?”
林竹:“……”
江云野和江云月:“???”
江清淮面不改色道:“比我第一回写的好多了,你真有天分。”
江云野和江云月:“………………”
大哥,你教我们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把小鸡丢在沙盘里,鸡爪子扒拉几下都比我们写得好,还说我们两个笨蛋出去别说是你的弟妹。
林竹惊讶地抬起头,“真,真的吗?”
江清淮点头,“当然了,你只要再练练,保证比我写的还好。”
这话林竹当然不信,但还是有了些信心。
林竹久久不回,周红花便过来找,一来就看见江清淮握着林竹的手在教他写字,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另一边两个小孩头凑着头在说大哥坏话。
她笑得不行,也没打扰他们,自己把草珠搬走了。
林竹对学习的兴致很高,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才停下,他揉揉酸胀的手腕,抬眼时发现江清淮正笑着看他。
“总算肯搭理我了。”
林竹一下子涨红了脸。
江清淮把蜜饯拿出来给他。
林竹惊讶道:“哪里来的?”
“爹去镇上的时候给带的。”
林竹有点心疼,“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蜜饯上头凝着一层白色的东西,瞧着像糖霜,糖可是很贵的。
“三十文,这么多。”
林竹啊了一声,“这也太贵了。”
他以为是给小月小野买的,毕竟他俩是小孩,爱吃小零嘴。
但江清淮却说是给他买的。
“你不是嫌药苦?药味儿我是改不了了,只能拿这个给你甜甜嘴。”
林竹傻傻地盯着这个不大的纸包,江清淮说是给他买的,这么贵的东西。
江清淮捏了一块塞到他嘴里。
甜滋滋的,奇异的是甜中还带着一丝咸味儿,特别好吃。
林竹双眼发亮。
“好吃吗?”
林竹点点头,把纸包捧到江清淮面前,“你也吃。”
江清淮吃了一小块,“还不错。”
“我拿去给小月小野分。”
“好,给你自己留几块儿,一会儿就吃药了。”
然而林竹再回来的时候纸包已经空了,他给小月小野两人各分了三块,给江长顺和周红花各分了两块。
江清淮好笑道:“那你吃药怎么办?”
林竹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那么苦。”
江清淮捏他的脸,“笨。”
用晚食的时候,林竹手边足足三个红鸡蛋。
周红花笑眯眯道:“也算是咱们沾人家的喜气了,竹子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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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
林竹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快吃呀,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人人都有,除了林竹三个,其他人一人一个。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
地里的麦子熟了。
村里一下子忙活起来,所有人都在抢收麦子,生怕晚了一步天上下雨把麦子泡烂了。
江长顺家也是一样。
虽然田少,但忙碌程度一点也不比别家轻。
天还不亮,所有人就都起身了,林竹和周红花一道在厨房里忙,因着要下地做重活儿,两人备了一大锅粥,还有十几个馒头。
连江云野和江云月都啃了两个馒头。
今日所有人都要下地。
周红花前些日子打的草鞋派上了用场,一人一双,虽说麦子戳进脚趾里很不舒服,但好散热,坏了也不心疼。
而且周红花特地把草鞋打的很密实,还是挺经穿的。
周红花提着一个大菜篮,里头放着水囊、竹筒和帕子那些。
他们到的已经很早了,但还有人比他们更早。
一到田里,谁也顾不上说话,拿起镰刀就开始干活。
起初天还有些凉爽,大家也干的快,一茬一茬的麦子给割下,再经捆扎,堆起。
堆到一定的数量便开始往家里运送,临南村五月的时候雨水多,而且总是突如其来,所以大家警惕心很高。
江家后院足够宽敞,不用另外寻地儿晾晒了。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割麦子也变的越来越难。
虽然头上顶着草帽,但依旧挡不住热辣的日头,头顶热的发烫发痒,还闷出了一头汗。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时不时就得擦一下,不然就躺到眼睛里去了。
麦子的碎屑蹭到脸上,一个不小心就被揉到眼睛里去了,戳的眼睛生疼,脸颊上也被划出了好些细密的小伤口,汗水淌过的时候疼的难受。
江清淮拿了只竹筒递给林竹,趁他喝的时候快速替他清理了一下脸上的刺屑。
“快过午了,你先回去吧。”
先前商议好的,中午林竹回去做午饭,其他人留着继续干活。
林竹应了一声,他有点担心两个小孩,到现在也没听他俩喊一声累。
看出他的意思,江清淮道:“没事的,一会儿就叫他俩歇着。”
“嗯。”
江清淮把菜篮子递给林竹,“去吧。”
“好。”
林竹和江长顺周红花说了一声,就提着篮子飞快地走了。
一边走一边拍打身上的碎屑,等回到家身上已经干净多了。
今日吃干饭,林竹淘洗好米,把江清淮平日里熬煮药的炉子搬出来煮饭,然后自己在大锅里烧菜。
家里肉还有一些,他快速地切成片状,然后盖上锅开始焖煮,等肉煮熟以后再把手边的绿色菜切成段丢进去一锅煮。
煮完以后盛出来拿大海碗装好。
那边米饭也快好了,趁着这点时间,林竹又热了几个馒头。
最后大海碗放菜篮子里,上面用水蒸布盖着,馒头也拿布包好放在一边。
饭锅直接抱着,林竹右手里还拎着一壶冲好的粗茶。
粗茶是用山上摘来的野山茶泡的,村子里大家平日都喝这个。
35.第 35 章
林竹一回去,所有人全部放下镰刀开始吃饭。
林竹也跟着一块儿吃,他回去太匆忙,根本来不及吃饭。
囫囵个吃完,林竹拿着镰刀继续割麦子,碗筷那些就交给江云野和江云月,他俩毕竟年纪小,周红花怕他俩热病了,叫他们回去歇会儿。
不过歇也没歇多久,小半个时辰又回来了。
这种农忙时节家家都是如此,其实像江云野和江云月这么大的,好些人家都已经当大人了,但江长顺家日子过的还不错,所以能宠着些。
下午周红花又回去补了些水,此外所有人都在田里忙着。
等天快黑的时候,江长顺便招呼着大家赶快往家搬,要是天黑了路上掉点都看不见,想想就要心疼死了。
他们有骡车,速度比别家要快得多,江长顺和江清淮赶着骡车回去送第一趟的时候,周红花便带着林竹他们找寻四处散落的麦粒。
都是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浪费了可惜。
第二天的日子还是这样,忙碌,匆忙,连互相之间的交流都变得简单。
每个人都埋着头拼命干活。
就这么苦干了三日,江家的五亩田终于全割完了,割完了也没得歇,收回来的麦子还需要经过晾晒,脱粒,扬尘等等操作。
江家后院足够大,只要稍微整合一下就能充当临时麦场,不然家里空间不够的还得把麦子拉去村子里专程开出来的麦场,那就有些麻烦了。
为了防止自家麦子被偷,基本家家户户都会派人过去看着,夜里也得睡在那儿。
等整个流程全部走完,麦子装了袋,交了公,过不了几日又要开始忙着栽种秧苗。
农家一年到头也就年节之前能歇歇。
日子过的差的,连年节也没得歇,还得出去寻地儿做工。
家里的麦子收完后,江长顺便带着江清淮去了丰善村的地主家做工,他先前上过名号的。
江清淮虽然没有,但人家一看他这身高马大的,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家里这边就周红花带着林竹他们三个干活。
就这么一直忙到了六月中,秧苗也插下去了,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林竹原先养起来的一点肉又掉光了,不过这段时间活干得多,吃的也多,江清淮还时不时给他熬药补着,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连眼睛都变亮了。
再没了以前在林家时死气沉沉的模样。
现在林竹出去,见过他的村里人都说他快认不出来了,和过去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他本来长得就不像林立根,现在神态动作还往江家这边靠拢,和林立根就算站在一块儿都不像一家人了。
*
午后。
林竹睡了个午觉起来,循着声音便去了后院。
田里的事忙完后,江家人每日都会睡个午觉,江清淮说多睡觉能让身体更快恢复,江长顺和周红花都很听他的。
林竹伸了个懒腰,然后蹭了蹭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后院阴凉处置了一张桌子,江云野和江云月比林竹起的早一些,这会儿已经开始习字了。
而江清淮正背对着他们,靠在桌子边沿休息,他把后脑勺搁在桌上,脸上还盖了一本医书。
桌子太矮,他两条长腿只能长长地伸出去,看他不耐烦的样子就知道很不舒服。
林竹眼底染上了一层笑意,加快脚步走过去。
桌边还有一张凳子,是给他留的。
听见他的脚步声,江清淮一把把医书拿下来,懒洋洋打招呼,“起了?”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嗯。”
江清淮艰难地直起身,然后从地上拎起一个小壶往自己的竹杯里倒了点。
“尝尝。”
他刚把杯子放下,林竹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里头好像还掺杂着一丝桃子的香气。
林竹直接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喝着很是舒服。
“你加了桃子吗?”
“嗯,还有紫苏和姜,可惜家里没有□□糖,也没有井水,到底还是少了些滋味儿。”
周红花正在棚子里洗刷骡子,闻言好笑道:“家里那点糖都叫你霍霍光了,还说?”
江清淮笑嘻嘻道:“等明日我去镇上再买些回来就是了。”
周红花动作顿了一下,“你明日要去镇上,急事儿?”
“不急,这两日做了些药,再放放也无妨。”
“既然这样,那你晚几日去,给你秀才爷爷带些粽子和草团子过去。”
“好。”
马上就到端午了,趁着农忙告一段落,大家都会好好过一下。
日子就是要一张一弛才有意思不是。
每年这个时候,镇上还会特地举办龙舟盛会,很多人会趁机做些小买卖挣点钱。
去年江长顺和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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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给老秀才送东西的时候就顺带着担了野菜去卖。
今年有江清淮,周红花和江长顺便打算在家里歇歇了。
在院子里歇会儿,等日头沉下去一些,江清淮和林竹便背起竹篓出门了。
他们要上山。
趁大哥不注意,江云月扯了扯林竹的衣摆,他们已经学了好一会儿啦,他们也想去。
林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他看了眼江清淮,不太敢说,他知道江清淮对两个小孩很严格。
江云野合起手掌,可怜巴巴地求大嫂。
林竹:“……”
“阿,阿淮,要不……”
江清淮嗤笑一声,“你们两个就仗着他好说话是吧?”
江云月软软道:“大哥,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能干活。”
江云野赶紧附和,“对啊,娘不是说要多摘些竹壳么,我力气大,我帮大嫂背。”
林竹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去可以,但今日任务必须得完成。”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声:“没问题。”
四个人一块儿上山,两个小孩乐颠颠地跑在前面,江清淮和林竹走在后面。
“下回别搭理他们。”
林竹笑的腼腆,“他们只是学累了。”
“装给你看的,就那么点东西还能学累了?”
江清淮虽然对他们要求严格,但给的任务都是衡量过的,所以他心里很有数。
但林竹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个小孩经常跟他喊累。
看着他们出来以后活泼的模样,他鼓足勇气道:“你,你也让他们歇会儿嘛。”
江清淮脚步一顿,侧头惊讶地看着林竹。
林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多嘴了,他又不懂读书的事。
“我……”
江清淮突然笑了一声,“下回别信他们,他们就是想让你心疼他们。”
林竹:“……”
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就被捏了一下,“怎么这么笨。”
林竹:“……”
江云月欢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大嫂快来,这里好多艾草。”
这个季节艾草已经长得很高了,有些甚至比人都高,进去以后根本找不到人。
所以林竹下意识回了一句,“别往里去。”
江云月远远地应了一声。
36.第 36 章
摘完艾叶后,又割了几把菖蒲,再去竹林里掰了足够的竹壳。
临南村这边包粽子用粽叶和竹壳的都有,都是根据自家人的口味去选,江家人两种都喜欢,所以都会做。
粽叶家里已经有了。
进入六月,山里的野果越发多了,江清淮他们下山的时候就碰见了一颗酸梅树。
这个时间正是酸梅成熟的时候,上面紫黑色的果子结的满满当当。
这种果子山里很多,但几乎没什么人吃,因为它生吃口感很差,又酸又涩,晒干以后加糖倒是能制成蜜饯,镇上就有的卖,但寻常人家哪能拿得出那么多糖来。
林竹仰头看了一眼,腹中便有些难受,他以前饿的时候吃过不少,每次吃完腹中都要难受许久。
江清淮却看得眼睛一亮,他正好嫌蜜饯贵呢。
虽说糖也不便宜,但比蜜饯还是要好一些的。
于是他就上去摘了满满一大筐。
可以下山了。
路过山脚下的小河,江清淮直接脱了鞋袜下去清洗,袖子被高高撸起,露出劲瘦的手臂,线条不过分魁梧,却极漂亮。
林竹只看了一眼脸便红了。
江清淮以为他是晒的,关切道:“热的难受吗?”
林竹摇摇头,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自己寻了个石块蹲下,开始清洗摘来的艾叶。
江云野也下水了,两只脚啪嗒啪嗒踩的欢快,溅起的水把他大哥的衣襟都打湿了。
江清淮捏着他的后脖颈警告他,“老实点儿。”
江云野笑嘻嘻,“大哥,我们摸些河蚌回去吧,给鸡鸭吃。”
这条河里的河蚌确实不少,都藏在淤泥里,方才江清淮下来的时候就踩到好几个。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又看了眼林竹泛着红的小脸,点头道:“我们去那边,那边没人。”
等林竹把艾叶全部洗完,四个人便转移到了方才江清淮指的那处。
这边距离山道有点远,因此来的人很少,河水都清澈多了。
江清淮自己先下了水,然后站在河里冲林竹伸出手,“下来吧。”
这里只有他们四个,林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脱了鞋袜就下去了。
河面的水被晒得温温的,但踩进去凉意就上来了,林竹舒服地长叹了口气。
他把袖子挽起来,弯着腰把手伸到淤泥里摸索了几下便迅速摸出来一只河蚌,顺势在河水里涮几下,然后手臂一抬,动作利落地扔进了岸边的竹筐里。
江云月还在岸上没下来呢,一看大嫂都摸着了,兴奋道:“大嫂好厉害。”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挪了几步靠过来,把她也拉了下去。
“你就在我身边,别走远了。”
他怕自己摸的时候一个不留心出事。
江云月点头,“放心吧大嫂,我心里有数。”
都是自小就在山里水里忙活的小孩,哪能不知道危险呢。
江清淮也不敢离他们太远,一边摸一边盯着他们。
河水虽浅,但也有溺水的风险,而且运气不好的话还容易抽筋。
江云野玩了一会儿也安静下来摸他的河蚌了。
这边河蚌还是很多的,林竹摸的没停,摸河蚌的时候还顺手摸了好些螺蛳,这东西更多,有时候手铲下去直接就是一捧。
“小心。”
耳边突然听见一声提醒,林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拦腰抱了起来,他本能地抬起脚攀住江清淮的大腿。
“有水蛭。”
林竹面色一紧,他不怕这玩意儿,但若是被吸上还是挺疼的。
江清淮把他放在旁边的大石上,然后弯腰把那玩意儿夹起来放进了罐子里。
“你捉这个做什么?”
“兴许能用得上。”
林竹低头往水里看了一眼,确保没有水蛭才重新踩进去。
两个小孩劲头十足,一直摸到天擦黑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折了几枝荷花,摘了几片荷叶。
江云野拿荷叶顶在脑袋上,摇头晃脑嘚瑟得很。
江云月则拿着荷花凑到林竹身边和他说话。
“大嫂,荷花能不能做菜吃呀?”
林竹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模样,“好像有一种吃食叫荷花酥。”
他记得以前林立根给林庆买过,但他别说尝了,连见都没见到,所以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江云月有点失望,“荷花酥啊,一听就不好做。”
不过她一向天真乐观,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荷叶上,“荷叶我知道,可以蒸饭吃。”
林竹点头,“还能煮粥。”
“对,那我们晚上用荷叶煮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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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先问问娘。”
“娘肯定会同意的。”
林竹一想也是,平日里两个小孩想吃个什么,只要能做成的,周红花基本都不会扫他俩的兴。
除了两个小孩以外,周红花也会时不时问问他,来了江家这么久,在吃这一块儿他从来没受过委屈。
江清淮突然插了一句,“其实荷叶鸡才是最妙的。”
江云月和林竹齐刷刷看向他,四只眼睛都亮了。
江清淮忍不住笑了一声,“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我们负责抓山鸡,伙夫负责烹制,香得很。”
言下之意,别看他,他也不会。
江云月:“……”
可恶啊,大哥真是坏透了。
大哥还有更坏的,他虽然不会做,但他会说啊,他把荷叶鸡的味道描述的细致无比,什么流油的鸡皮啊,汁水四溢的鸡腿啊,说了一大堆,连香味都没放过。
江云月拼命吞咽口水,连走在前面的江云野都不嘚瑟了,三个人巴巴地跟在江清淮屁股后头听他说这些。
四个人一进家门,周红花就乐了。
“怎么回事,跟丢了魂儿似的?”
江清淮笑而不语,卸了背篓就去屋里倒茶喝。
剩下后面的三人一脸幽怨。
林竹还好些,他忍耐力强,但两个小孩就不行了,口水都要流到地上去了。
江云月双眼发着亮道:“娘,我们今日杀鸡吃吧。”
江云野疯狂点头,“大哥说荷叶鸡香得很,娘你看,我们荷叶都摘好了。”
周红花:“……”
她抬起手,照着他俩的脑袋瓜一人来一下,“还想杀鸡吃,想的美。”
两个小孩捂着脑袋,眼泪和口水一道流了下来。
周红花瞪江清淮,“你跟他们说什么,下回不许说。”
江清淮笑的不行,他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干净,然后拍了拍手,笑道:“端午那日我带你们去镇上,买烧鸡给你们吃,如何?”
两个小孩差点没跳起来,一人一个冲过去搂住他们大哥,高兴坏了。
周红花也笑的不行,她这个大儿子啊哪哪都好,就是惯会戏弄人。
“竹子,下回你管管他。”
“啊?”林竹一愣。
在周红花笑眯眯的视线中,他害羞地垂下了头。
37.第 37 章
端午临近,第二天江家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前一天掰来的竹壳已经浸泡了整整一夜,还有糯米也都浸泡过,今日直接用就好。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小桌,江云月早就把家里所有的小凳子都搬了过来,到时候一家子围坐在一块儿包粽子,热热闹闹的。
需要的东西全部端上桌,周红花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林竹在她右手边,方便学习。
临南村这边原本是习惯包白粽,里头什么都不放或者放一颗红枣,煮熟以后直接吃就好,日子过的好些的人家就蘸糖吃。
但后来有一年老秀才家给送了些肉粽,两个小孩特别喜欢,于是周红花就开始两种口味的粽子一块儿包了。
慢慢地,村里也有学的。
不过肉贵,做起来比白粽也要复杂些,所以一般也就只做那么几个,紧着孩子们吃。
但今年周红花买了很多肉,往年他们给老秀才家送白粽,人家就回肉粽,他们过意不去第二年便刻意地多送一些,结果人家回的也多了,弄得更加过意不去了。
今年日子还不错,周红花就想做些肉粽送过去。
听说镇上那些大户人家还有很多花样,里头搁什么莲子、桂花、栗子,肉也有不少花样,听着着实让人好奇。
江云野问江清淮,“大哥,我以后能去大户人家当教书先生吗?”
江清淮好笑道:“教书先生?你怎么忽然生出这么远大的志向?”
江云野嘿嘿笑,“我就想尝尝大户人家的粽子嘛,听说花样可多了,而且他们都只尝尝味儿就扔了。”
江云月给他出主意,“二哥,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呀,你可以去翻他们的馊水桶呀。”
江云野想捏一粒米丢她,又舍不得,最后只能翻了她一个白眼,“我才不去呢,馊水桶多臭呀。”
江云月笑得不行,“总比当教书写生快些。”
“去去去。”
林竹虽然眼睛盯着周红花的动作,但耳朵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这里也是笑的不行。
周红花正在处理肉,买的时候特地选的肥厚的五花肉,一块一块切成均匀大小,然后往里头搁各种配料,拿筷子拌匀。
为了让口味更好,糯米里也要搁些配料。
弄好以后就可以开始包了。
周红花一边包一边给林竹讲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把竹壳撕开,像这样先捏出一个角来,再往里头加一勺子米,米上搁一块肉,再加米,这个量多量少你自个儿看,只要不裂开,大些小些都无妨。”
林竹一边跟着做,一边应声,他脑子很聪明,又是做惯了活的,没一会儿就会了,包出来的粽子齐齐整整很是漂亮,周红花只夸他能干。
江云野和江云月都会,两个小孩闷声闷气地包的飞快。
一桌子只有江清淮一个人闲着,他干脆也取了一片粽叶开始跟着学,只是他力气太大,一个不小心就把粽子捏烂了。
江云野笑的很大声,“大哥,原来也有你不会干的事儿啊。”
江云月笑嘻嘻,“大哥你怎么这么笨。”
江清淮:“……”
一人一个白眼。
他往林竹身边挤了挤,小声道:“竹子你教我。”
周红花笑眯眯的不出声。
林竹红着脸道:“你,你别这么大力,轻些捏它。”
江清淮把糯米倒出来,把那片被他折腾的稀巴烂的粽叶丢到一边,重新拿了一片。
“这样?”
林竹看了一眼,轻声道:“角捏的大了,往里合一些。”
江清淮依言照做。
在林竹的指导下,他终于包好了一个白粽,周红花怕他糟蹋肉,所以只准他包白的。
包完以后江清淮就在外头刻了一个竹字。
周红花揶揄道:“好不容易包了个粽子,是得给竹子吃。”
林竹红着脸看了眼那只粽子,没说话。
江清淮但笑不语。
粽子一直包到了下午,一家人中午什么也没吃,就等着吃粽子呢。
大锅里放水,粽子直接下锅,煮粽子时间比较久,起码也要将近两个时辰,因此厨房这边交给江云野看顾着,周红花又开始张罗着做草团子。
方才还在包粽子的时候,艾叶就已经焯过水了,现在捞出来过一遍凉水,放置一会儿后把水拧干取出。
“竹子,把艾叶剁一下。”
“嗯。”
林竹这边剁艾叶,周红花就去厨房里搬出了石磨。
剁好的艾叶和糯米混合在一起,然后拿石磨一圈一圈磨,磨到两者结合好便成了。
这个过程当然交给力气最大的江清淮。
因着买的肉多,周红花索性给草团子也备了两种馅料,反正自家吃,本身做的也不多。
红豆沙已经煮好了,直接包就成,另外一种是笋干肉馅儿。
切成沫的五花肉放在小药炉上炒制成熟,然后加入笋干继续翻炒,香气扑鼻。
连在后院侍弄骡子的江长顺都被勾了过来。
从石磨磨好的面团中抓取一小块,揉捏成片状,然后往里搁馅料,再包好搓圆。
两种馅料各包了十只,两只蒸笼正好放得下。
煮草团子就不用那么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出锅了。
盖子一掀开,热气就扑上来,草团子一煮看上去好像更绿了,漂亮的不得了。
周红花拿筷子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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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放进碗里,然后递给林竹,“竹子你先吃。”
这只是红豆沙馅儿,周红花又揭开另一只蒸笼,往他碗里又夹了一只,“两种馅儿都尝尝。”
那边其他人也都拿好了筷子和碗,不用周红花说,自己就夹好了。
热腾腾的草团子轻轻地吹一吹,然后咬上一口,糯米做的皮软软的粘粘的,里面的红豆沙只有微微的甜度,和艾叶的清香混合的恰到好处。
另一种笋干肉馅的口感要更丰富些,咸香中还带着一点辣度,笋干很有嚼劲,炒制过的五花肉带着一点干香味,一只下肚只觉得意犹未尽。
余下的八只四个小的一人两只,这是周红花原本的打算,但谁也不答应。
后来林竹拿刀一切,一只草团子一分为二,立刻又多了起来。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分完了二十只草团子,肚子里垫了垫,那边粽子也出锅了。
正好也到了用晚食的时间,忙活了一天周红花也懒得再做饭,干脆拿粽子当晚食。
她还记得那只江清淮精心刻了竹字的粽子,仔细地在锅里寻了半天,结果怎么都寻不着。
“难不成那字儿给煮没了?”
林竹期待的眼神微微暗了下去,江清淮轻笑一声,喊他,“竹子过来坐。”
他以为江清淮已经把粽子放他碗里了,坐过去后便止不住地偷摸看,又不好意思找的太明显,别扭极了。
那边江云野已经着急地剥开一只,“欸,怎么是白的?”
他明明记得选的是肉粽啊。
不过也没啥,白粽他也爱吃。
美滋滋地吃了几口,突然眉头一皱,哎呀一声。
江云月疑惑道:“二哥,你怎么了?”
江云野苦着脸道:“娘,这白粽为啥是苦的?”
周红花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
“真的是苦的,不信你尝尝?”
周红花凑过去咬了一小口,眉头也皱了起来,“不对啊,咋是苦的呢?”
林竹疑惑地看了眼自己手里这只,他吃的也是白粽,可是一点儿也不苦,香香软软的。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江云野突然瞧见粽叶上有些异样,翻过来一瞧,一个清晰的竹字。
江云野:“……”
他明白了,他大哥这只粽子根本就不是给大嫂包的,而是给他。
里面肯定放了什么苦药材。
他大哥是故意的。
“大哥!”
江清淮笑出了声,“也没啥,就一点点黄连而已,天热了给你清清火。”
江云野气鼓鼓道:“你怎么不给自个儿去去火?”
大家都笑得不行。
林竹这下可是明白了。
38.第 38 章
端午这日。
因为江清淮说过要带他们去镇上看龙舟,所以两个小孩一大早就很兴奋。
先前摸来的螺蛳和河蚌敲碎了丢给鸡鸭吃,进笼子里把鸡蛋鸭蛋收起来,再简单地清理打扫一番。
林竹把割来的艾草和菖蒲理一理,挑出一把绑好放在堂屋门口。
转过身,他端起木盆,准备去河边浣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家里人换衣也越发的频繁,现在基本每日都要去河边。
刚巧江清淮要去河边挑水,两人便一道。
“盆给我端。”
林竹顺从地把木盆递给江清淮。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同意,觉得哪有汉子干这种事的,但次数多了以后就习惯了。
江清淮一边挑着两只空桶,一边单手端着满满当当的木盆,看起来轻轻松松。
路上碰见村里人还会打趣他们,有些人会酸里酸气地说江清淮出去学了几年本事怎么回来还干这些。
有一回碰上石头他娘也在,听不过去便帮着说了两句,把江清淮救她家石头的事儿给说了,但讥讽的人完全没当一回事。
“小孩子嘛能得啥病,随便瞧瞧就好了,。”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江清淮完全不在意,一笑了之。
“我走了。”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好。”
没多会儿,江清淮笑嘻嘻地又来了,家里水缸大,两桶水装不满。
林竹浣衣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浣衣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骡车已经赶出来了,江云月跑过来帮着接木盆,一边跑一边道:“大嫂你快去换衣裳,我们要走啦。”
周红花从厨房出来,一手拿荷叶包好的饼子,一手拿竹筒,手肘上还挎着一个大篮子。
她把这些东西放到车上,无奈道:“瞧他俩急的,连早食都不用了,篮子里有粽子,还热乎着呢,你们一会儿记得吃。”
林竹应了一声。
“去换衣裳吧,不然一会儿又来催你了。”
嘴上吐槽,其实周红花脸上都是笑意。
江云月不乐意道:“娘,你和爹真的不去啊。”
周红花嗔他一眼,“家里鸡鸭不用看啦,还有地里,好些事儿呢。”
江云月撅了噘嘴,“过节嘛,好不容易空闲些。”
周红花摸摸她的脑袋,笑道:“等下回吧,家里好几只鸡都老了,到时候拿去镇上卖了。”
江云月这才高兴起来。
等江清淮出来,四人便出发了。
周红花不放心,还追出来叮嘱了几句,“阿淮,竹子,把他俩看紧些,今日人多,仔细偷小孩的。”
说完她又盯着江云野和江云月,“你们两个别乱跑,跟紧你们大哥大嫂,知道不?”
四人都应下。
江清淮拍了拍骡子,出发了。
林竹从竹篮子里取出热乎的粽子递给三人,四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两个小孩特别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江清淮时不时回应他们一句,林竹则笑眯眯地听着。
今日去镇上的人不少,路上时不时就碰见三三两两一块儿走的,若江长顺赶车,少不得得停下来说几句,但江清淮不管这些,他赶着骡车跑的飞快。
因此他们是第一批到镇上的。
今日镇上比往常还要热闹得多,除了平日里那些店铺开门更早,吆喝声更大以外,流动的摊贩走卒也更多了,他们带来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江云野和江云月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龙舟赛要到中午,这会儿还早。
林竹牢记着周红花的叮嘱,一下骡车就紧紧牵着江云月的手,眼睛里也带着警惕。
江清淮笑着拍拍他,“别太紧张,今日是出来玩的。”
林竹点点头,但神经一点儿也没放松下来。
江清淮笑着摇摇头。
因着是端午节,街上也多了好些节日的项目,比如射粉团。
摊主把几个草团子放在盘中,然后拿一只高脚凳架起来,射中盘子即可得到里面的草团子。
当然也不止草团子,一路看过去,各种各样的吃食都有,也有一些香包之类的东西。
江云月流着小口水央求她大哥替她射那个肉包子。
江清淮好笑道:“你方才不是才吃过?”
江云月笑嘻嘻,“我就想吃肉包子嘛。”
她还给她大哥算账,肉包子四文钱一个,那里面有两个就是八文钱,但射一把只要三文钱,多划算呀。
江清淮:“……”
他看向林竹,“竹子?”
本来想问林竹的意思,结果林竹以为他要钱,直接把布包打开,取了三文钱递给他。
江清淮笑了一声,“好吧,就一把。”
江云月高兴道:“好好好。”
这东西看着简单,其实是有关窍在里面的,就说话的这么点儿功夫,好几个男人都试过了,没一个射中的。
有一个不甘心,还连射了三把。
老板在边上悠哉地坐着,眼里都是精光。
轮到江清淮,他把那张弓拿到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拨了拨上面的弦,看着很随意的样子。
老板乐呵道:“这位公子,可看好了?”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看林竹,“竹子,再给他三分钱。”
林竹什么也不问,直接就给了。
老板笑容更深了。
江清淮也不犹豫,直接拉弓,照着远处的盘子就射,结果出去的时候力道十足的箭还没到盘子处就歪歪斜斜地落地了。
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一声叹息。
老板装模作样道:“公子射艺精湛,想必这回只是失误而已,再来一回必定能中。”
江清淮笑而不语。
他这回依旧不犹豫,拉起弓就射,弓出去的时候依旧力道十足。
围观的人忍不住道:“这回肯定又不中了。”
“这玩意儿估计没人射的中。”
话虽这么说,但所有人依旧紧紧地盯着那支箭。
老板大概已经习惯了,头都没怎么偏,就拿余光随便瞄了一下,结果下一刻,他就惊得站了起来。
那支箭叮地一声正中盘子的边缘,盘子顷刻间飞了出去,但里头拿荷叶包着的肉包子却落在了高脚凳上。
对面围观的人下意识一接,盘子就到了他手里。
“好!”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齐齐鼓起掌来。
老板脸色难看的不行,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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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淮那一射根本挑不出毛病。
立刻有人和江清淮说,“兄台,能否帮忙,我给你两文的辛苦费。”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出声。
这下老板可急坏了,“没有这样的啊,谁射中给谁。”
有人还想偷摸找江清淮帮忙,但江清淮都拒绝了。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他把肉包子拿过来递给江清淮,笑的谄媚,“公子,你的包子。”
江清淮笑了一下,然后问林竹,“竹子,你想要什么?”
林竹看了一圈,指着最后那个盘子道:“想要那个。”
那里面全是药草,林竹不知道名字,但他记得江清淮上回在药铺买过,挺贵的。
江清淮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是金丝草。
有人疑惑道:“这草有啥稀奇的,还不如要那两只烧饼。”
“就是啊,射一把草回去有啥用?”
江清淮抬起手,又是叮的一声,药草稳稳地落在高脚凳上,和刚才一模一样。
人群沸腾了,纷纷开始起哄,“射那个,那个好。”
“烧饼,射烧饼。”
“还是粽子好,瞧着像肉粽。”
老板急的汗都下来了,这位公子要是一轮一轮射下去,他这小摊子还开不开了。
于是他赶紧把药草拿给林竹,“夫人,要不你们还是去别处瞧瞧吧。”
听见“夫人”二字,林竹脸红了一下。
江云野抢在他前头道:“为啥,人家回回射不中的时候你咋不这么说?”
老板:“……”
他不敢和江云野争执,生怕叫围观的人听了去,便压低了声音恳求道:“夫人你瞧,我这也是小本买卖,挣不着啥钱的。”
林竹看向身边的江清淮。
江清淮正要开口,就见老板一咬牙索性把手边的一个布口袋打开,“我瞧你们也是识货的主,干脆,这一袋子金丝草都给你们吧,你们去别处,如何?”
林竹眼睛一亮。
江清淮往口袋里看了一眼,里面金丝草不算多,但也值些钱了。
见他们心动,老板干脆把口袋塞到江清淮手里,“这药草是一个大夫赠给我的,他借了我的银子还不上,拿这个抵,听他说这东西很值钱哩。”
“但你们要答应我,不能再来了。”
老板也是生怕江清淮和围观那些人做交易,要知道,他盘子里放的东西可都不差,真要让江清淮三文钱一把全射走,他今日可就血本无归了。
离开射粉团的摊子,四人又到处逛了逛,差不多玩了快两个时辰。
他们用了早食,又吃了肉包子,肚子并不饿,所以一路都没再买吃食。
江清淮看了眼天色,道:“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龙舟赛快开始了,得提早过去占位置。
越接近江边人越多,林竹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崩起来,他不放心地攥着江云月的手,同时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江云野。
突然那只空着的手也被牵起来。
林竹一愣,侧脸看过去,对上江清淮微微笑着的脸。
“这样才放心。”
林竹红着脸嗯了一声。
人真的很多,他们几乎被推着走,所以就算这样牵着手也不会有人看见。
39.第 39 章
南吉镇东边紧邻着大曲江,这是大晋朝南北之间运输的要道之一,每日里都有好些大小船只来往,因着今日要举办龙舟盛会,官府特地禁船一日。
林竹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挤挤挨挨的,仗着身量高大,江清淮放眼看了一圈,发现最前面还空着一处。
远远地看过去好像十几个家丁护卫着一个老妇人,周遭的人似有所忌惮,都不敢过去,再多的江清淮也没在意了。
“我们去那头。”
他无意和人家起冲突,只想着稍稍隔开些就好,毕竟是公共地界,再大户的人家也没有公然驱赶别人的道理。
快挤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个妇人拽了把林竹,压低了声音道:“别过去。”
林竹愣了一下。
江清淮也听见了,他朝那边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为何?”
“你们不是镇上的吧,连李家老夫人都不认识。”
“李家?”
江清淮想起上回在仁安堂里听见的对话,李家老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
妇人皱着眉严肃道:“就是镇上的李员外家,他家老夫人病得很重,听说已经没得治了,你们可千万别过去,要是冲撞了人家,仔细李员外找你们的麻烦。”
江清淮又朝那边看了一眼,他方才就觉得不太对,这会儿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个被围在中间的老妇人的确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脖颈间肿的很大,以致于头都不能转动了,要不是旁边的家丁还在和她说话,恐怕周围的人要误会人已经去了。
江清淮收回视线,对那个妇人道了谢,然后拉着林竹他们站到了人群前沿。
虽然没有靠近,但他的视线时不时就会落在那位老妇人身上。
江云野小声道:“大哥,那个老夫人得的什么病啊?”
江清淮摇了摇头,“要诊了脉才知道。”
龙舟赛很快就开始了,人群欢呼起来,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跟着喊,兴奋极了,连林竹这么腼腆的性子都放开了,还和两个小孩打赌那支队伍会赢。
江清淮也不再去关注那个老妇人,只是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耳边突然听见一道吼声,“老夫人!”
随后便是一阵纷乱的吵嚷声,十几个家丁一齐吼,动静都把喊号声给压住了。
围观人群纷纷往后撤,很快前沿地带就只剩了江清淮和林竹他们。
“阿淮。”
林竹下意识扯了扯江清淮的衣袖。
江清淮握住他的手,然后带着他们退到了人群中,但双目一直紧盯着那边。
“快叫大夫来。”
可能是早有准备,没一会儿就来了两个身背药箱的大夫。
江清淮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是仁安堂的大夫,先前见过。
两个大夫一块儿检查,满头大汗的模样,最后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朝家丁们摇了摇头。
最前面那个家丁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大夫的领口,怒吼道:“治不好我们老夫人你们仁安堂就等着关门吧。”
另一个大夫刚想劝,余光就瞥见了人群中最高的江清淮。
他眼睛一亮。
虽然没说过话,但他记得江清淮,他做的止血药粉现在已经彻底取代了市面上其他止血的药物,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他们给病人开药的时候还是会开那个。
“江大夫,江大夫,”大夫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跑,“江大夫,可否劳烦你替李家老夫人诊治一番?”
江清淮有点想笑,这种时候唤他,很难说是不是想害他。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毕竟李家的家丁已经过来了。
其实他们也知道老夫人没救了,但李员外是个孝子,该说的话做的事还得做,不然李员外肯定会把怒火都发泄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都瞪着眼看着江清淮,好像在看一个背锅侠。
江清淮:“……”
医者的本能让他拒绝不了。
他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把随身携带的简易药箱打开。
这是他在军营和居养院里养出来的习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上药箱。
走近了才看清老妇人的模样,竟比他方才在远处看的还要严重些。
他蹲下身,两根长指轻轻搭上老妇人的脉搏,许久,又换另一边,然后又直起身观察了一下老妇人脖颈间肿大的核结。
在所有人的热切关注下,他终于开了口,“老妇人可是患过寒疫?”
家丁愣了一下,“是,是患过,但那已经是好些年前了。”
江清淮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冷静道:“当年的病灶并没有好全,而是积攒在体内,如今便成了这样的核结。”
“那要如何治呢?”
江清淮把帕子放回去,然后取出一个罐子。
林竹一眼就认出来,那里头就是上回差点叮咬他的水蛭。
江清淮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树枝,然后伸进罐子里把那东西勾出来,“稳住老夫人。”
几个家丁忙照做。
看清树枝上的东西,旁边人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连那两个大夫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江大夫,你弄这玩意儿做什么?”
“如此腌臜的玩意儿,怎能触碰老夫人?”
江清淮对此充耳不闻,他的手很稳,拿着树枝慢慢地靠近老夫人的脖颈。
那水蛭起初还晕乎,等闻见血的味道便趴了上去,凑到肿大的核结处开始吸血。
有人吓得捂住了眼睛。
江云野和江云月离得很近,但他俩反倒一点都不害怕,还看的很是认真。
那两个大夫还想说什么,但眼见着老夫人脖颈处的核结竟然开始慢慢起了变化。
原先肿成黑紫色的一团居然一点点开始缩小,里头的毒血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变小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些捂着眼睛的人也忍不住把手移开了,等看见这一幕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已经失去意识的老夫人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阵子,江清淮把水蛭丢出去,然后对围观的家丁道:“此法可用,再去抓几条来。”
家丁们如梦初醒,忙四散开抓水蛭去了。
这玩意儿并不少见,没一会儿就抓来了十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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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员外满头大汗赶过来的时候,他娘脖颈处的核结已经平下去了,他第一眼险些没认出他娘。
这些年他娘的核结越长越大,连带着五官都变得扭曲,体态也不正常。
“这……”
家丁凑到他耳边,小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李员外眼睛一亮,忙凑过来问道:“江大夫,家母这核结消了,是不是就说明家母有救了?”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这个不敢保证,毕竟老夫人病的太久了,年纪也大了些。”
李员外显然不太满意,但起码有了些希望。
“江大夫,能否去府上详谈?”
江清淮点了点头,他也需要了解一下老夫人过去的诊治和用药情况。
于是四人跟着李员外一块儿去了李府。
林竹他们受到了最热情的款待,江云野刚说想吃大户人家的粽子,这下就梦想成真了。
除了粽子,李家还给他们准备了好些精致漂亮的糕点,让他们随便吃。
江云野和江云月都看向林竹,用眼神问他能不能吃。
林竹也不知道,但看着两个小孩眼巴巴的模样,还是道:“吃一点点吧,别吃太多了。”
“好!”
两个小孩高兴坏了,两人趴在那儿看了半天才终于下手选了一块最想吃的,“我们吃一块吧,就吃一块应该可以的。”
林竹没吃,两个小孩吃还好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实在下不去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江清淮终于出来了。
李员外亲自送他出来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然后江清淮道:“方子里要用到金丝草,刚巧我这边有。”
也是巧了。
“竹子。”
林竹赶紧把那只布口袋拿过去。
江清淮接过去递给李员外,“弄这药挺费事的,这里先用着吧。”
李员外把那只布口袋攥在手里,高兴道:“看来这是老天注定,今日能碰上江大夫,家母着实福厚。”
说着他就唤来管家,“去库里取银子来。”
管家很快就回来了,双手捧着一只木盒,沉甸甸的模样。
李员外把盒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放的全是银锭子,白花花的。
林竹反正不知道那是多少。
江清淮倒是神色如常,“李员外太客气了,我只取该取的诊金和药钱。”
他可不会和人家客气,虽说金丝草没费什么钱,但也是他凭本事得来的,该值多少就是多少。
全部算下来,大概一两银子出头吧,已是不少了。
李员外把盒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恳切道:“江大夫不必客气,你救了家母,就是我李府的大恩人,这些只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一定收下。”
江清淮依旧坚持,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江云野,笑道:“李员外若真要感谢,不如赠在下几只粽子?”
李员外:“……”
什么?
哪有人不要银子要粽子的?
但既然江清淮坚持,他也只好点了头,只不过他好像忽略了江清淮话里的“几只”二字。
40.第 40 章
从李府出来,江云野嘴巴都要笑裂了。
他两只手各拎着一串粽子,数量多的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
旁边的江云月也没空着手,好几盒包装精致的糕点被她抱在怀里。
这些他们本来是不要的,但李府的人说已经端出来了,他们若是不要,那便只能丢弃了。
只好带走了。
林竹笑道:“我来拿吧。”
“不用不用。”
两个小孩兴奋地跑在前面,一点都不觉得累似的。
江清淮无奈道:“跑什么,不是要买烧鸡吗?”
差点忘了,两个小孩赶紧停住脚步,叽叽喳喳道:“大哥,烧鸡在哪里啊?”
“烧鸡好不好吃啊?”
江清淮伸手往前面一指,“到了。”
这是一家老字号,专门卖烧鸡的,据说已经开了三十多年了,江清淮小时候就见过。
不过一直没尝过。
四人走过去,买了一整只烧鸡。
他们挑的那只个头不小,价钱自然也不低,二百文一只。
林竹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么贵,味道一定很不错。
因着在李府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周红花在家里急坏了,就怕他们出事,手头的活都没心思做了。
好在终于听见了骡车的声音。
她赶紧丢下针线跑出去,“怎么到这会儿才回?”
江清淮解释道:“看龙舟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病人,耽搁了一会儿。”
周红花把林竹他们三个看了个遍,这才松了口气,“原是这样……哪来的粽子?”
江云野笑嘻嘻道:“大哥挣来的。”
周红花:“……”
“进去说。”
听完事情的经过,周红花抚了抚胸口,一脸的后怕,“你竟然敢,幸亏治好了,若是治不好可怎么办?”
江清淮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其实当时还真有些凶险,不过这就不用同家里人说了。
周红花把她今日做的几只香包拿过来发给他们,说是香包,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粗布缝出来的东西,上面绣了些草叶或者荷花之类的。
周红花于此并不擅长,就是应个景儿,到底是过节。
“阿淮,你帮着往里头放些药草。”
江清淮应下了。
一般香包里头放的都是山上常见的药草,但江清淮根据家里每个人的情况配了不同的。
他们回得晚,到用晚食的时候,买来的烧鸡还带着热度,一打开浓郁的香气便充斥了整个空间。
周红花笑道:“二百文的烧鸡,咱今日也尝尝什么味儿。”
“是啊,”江长顺感叹道:“上回那只山鸡也才卖了二百文。”
周红花掰了只鸡腿给林竹,“竹子吃。”
林竹吓了一跳,一只烧鸡才两只腿,他哪好意思接?
“娘,给小月小野吧。”
周红花把鸡腿直接搁他碗里,笑道:“我总觉得,自从你来了我家,我们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要不是你,阿淮恐怕还不肯回来呢,这只鸡腿就该你吃。”
江长顺点头,附和道:“你娘说的没错,快吃吧。”
两个小孩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清淮也说:“这回救人也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我也想不到用水蛭救人。”
林竹:“……”
才不是呢。
不过大家都让他吃,他也就吃了。
烧鸡的腿很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口下去汁水差点从嘴角流出来,皮软软的黏黏的,肉也很好吃,一点都不柴。
林竹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另外一只鸡腿两个小孩分了。
天气热,吃食不好存放,于是一家人努力地把烧鸡给吃完了,还有糕点也吃了,粽子也吃了好几只。
周红花笑着说自己长到现在都没吃这么饱足过。
江长顺摸着肚子,懒洋洋道:“以后日日都能吃饱。”
“可不是么。”
江云野数了数自己面前的粽叶,满足道:“我吃了五只粽子,每种都吃过啦。”
听出他的意思,江清淮好笑道:“所以呢?”
江云野笑嘻嘻,“所以我就不用去当人家的教书先生啦。”
周红花瞪他,“瞧你那点出息。”
林竹撑的都说不出话了,他吃了一只大鸡腿,五六块糕点,还有三只肉粽。
不愧是大户人家,连粽子都做的格外大些。
晚上,小夫夫两个坐在桌边数钱。
先前卖山鸡的二百文,江清淮拿了一百文,前阵子去丰善村做工,割麦子插秧前后一共十日,得了一百文的工钱。
今日在镇上,射粉团、买烧鸡,一共花了二百零六文,还有诊金一两再加一百文。
如此算下来,除去另外存起来的三十五两银子,他们现在有三两银子,外加一百五十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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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淮拿了根麻线过来,两人一块儿把散碎的铜板一枚一枚串了上去,拎着沉甸甸的。
林竹忍不住笑了。
江清淮把木匣子合上,故意晃了晃,里头的铜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高兴吗?”
林竹点头,“高兴。”
“那要不要再数一遍?”
林竹:“……”
其实他刚才想过的,但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江清淮都问了,他当然说要。
看他趴在那儿一枚一枚数的认真的模样,江清淮眼底满是笑意。
先前在军营的时候,他见过太多残忍的事,也许今日还乐呵呵地对他说感激的小兵,明日便在战场上丢了命,甚至尸首四分五裂。
那种说着话,一支箭突然就飞过来的场面也出现过很多次。
战场上只有颠沛流离。
江清淮只在军营里待了一年,整个人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去了居养院后他还时不时梦见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
许是年纪太小,他的后遗症有些严重,总感觉双脚踏不着实处。
但今日仅仅是看着小夫郎数钱,他就突然懂了什么是踏实,什么是满足。
林竹数到一半,腰间突然横过一只手臂,随后人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中。
他脑中一下子空了,忘了数到哪儿了。
江清淮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颈窝,低声道:“怎么不数了?”
林竹尴尬道:“忘记了。”
江清淮笑出了声。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畔,柔柔的,很温柔。
热度一下子从林竹的耳畔蔓延至脸颊,腾的一下,烧的一塌糊涂。
“别数了。”
江清淮托着林竹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隔着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林竹明明很害羞,但他却没有把视线移开。
江清淮当然也没有。
这种对视但凡有情的人都受不住,火势越烧越旺,林竹眼尾通红一片,眼里也染上了一层水意。
江清淮再也忍不住,低头寻着那双饱满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回和在床上那回又不一样了,少了些欲念,多了些耐心。
林竹腰软的不行,只能半躺在江清淮怀里,呼出的气息也热的吓人。
手边还点着灯,他们缠绵的影子就印在对面的墙上,这一幕光是想想就叫人脸热心跳。
林竹迷糊前脑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怎么每回都不一样啊。
41.第 41 章
翌日江正青成亲。
明明他的亲事比江清淮还早定下来,但偏偏就是拖到了现在。
这段时间周红花也没怎么瞧见张荷花,偶尔远远地瞧见,也是匆匆忙忙,对方瞧着一副不顺心的模样。
周红花也没什么兴趣了解,还是这回他们日子定下来,她才知道一些。
据说那镇上的夫郎要求甚多,江家这边满足不了,中间一度甚至谈崩,后来不知为何又谈拢了。
周红花现在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这桩事。
她小声和林竹八卦,“先前张荷花还得意得很,哪里能想到,江正青那个同窗根本就是一肚子坏水。”
“啊?”林竹一边剪螺蛳的尾部,一边接话,“怎么会呢,不是都把自家弟弟说给江正青了吗?”
“什么弟弟,听说就是他家丫鬟生的哥儿,平日里在府里根本不受待见,大户人家就是事多。”
林竹惊讶,“还有丫鬟啊。”
转念一想,昨日去李家不也好些丫鬟家丁,想来大户人家都是如此。
“张荷花这回可是吃了哑巴亏了,难怪这么久都不见她出来。”
说到这里,周红花叹了口气,她为人厚道,八卦归八卦,实在做不到幸灾乐祸。
只能再次感叹自家运气好,能娶上竹子这样的好夫郎。
“竹子,弄好了吗,咱要走了。”
林竹把剪好的螺蛳清理一下,拢到竹箩里,然后拿扫把把地清理干净。
“好了。”
这些螺蛳就是他们上回摸来的那些,小的敲碎了喂鸡鸭,大的挑出来给人吃。
泡在水里好几日了,今日可以吃了。
虽然事情都传遍了,但江长贵和张荷花爱面子,今日还是弄得很热闹。
周红花一到就进厨房帮忙去了,江长顺作为亲兄弟自然也闲不了。
按理说林竹也该去帮忙的,但周红花记着当初的仇,不让他去,让江清淮带着他找地儿坐着就好。
好在村里人都忙着说八卦,也没什么人在意林竹。
林秀也来了,虽然来之前他特地装扮了一番,但还是掩不住内里的憔悴。
他过的实在不算好。
齐家人出去都是和和气气的,但只有进了他们的门才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林秀不傻,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他能分的清楚。
齐春雷他娘虚伪得很,表面上什么都是为他好,实则全是算计。
齐春雷什么都听他娘的,连他们房里的事都告诉他娘,弄得林秀几度发火。
外人不清楚里头的关窍,只知林秀这个做夫郎的不懂事,对婆母不敬。
林秀实在苦不堪言。
一进门就看见林竹和江清淮坐在一块儿说话,林竹脸上长了些肉,一双眼睛也亮亮的,尤其在看着他男人的时候更是焕发着光彩。
他过的很不错,一看就知道。
林秀攥紧拳,可一腔愤恨却不知道怎么发泄,憋得脸都僵了。
江清淮余光瞥见,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
上午没什么要紧事,左右不过坐在一块儿说些话,午食也仅仅简单地垫一垫肚子,重点在下午。
下午要接新娘子。
上午江正青就没怎么出来,到这会儿才露面,江清淮见到他便喊了声堂兄,语气淡淡的。
江正青很不自在,他这个堂弟比他小两岁,小时候瘦瘦巴巴的,没想到几年没见居然比他高了这么多。
他实在不适应这种微微仰着脸看对方的姿势,因此只短促地嗯了一声。
江清淮拉着林竹的手,“竹子,叫人。”
林竹小声喊了声堂兄。
江正青对林竹自然有印象,毕竟对方差点就嫁给了他。
要是搁以前,他是肯定瞧不上林竹的,可焦头烂额地折腾了这么久,叫村里人看了这么久的笑话后,他忍不住想,当初要是娶了林竹是不是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周玉起码识字,光这一点就不是林竹这种乡野哥儿能比的。
心气总算是稍稍平了些。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村口传来吹打声,本来该江清淮去镇上接的,但到底太远了些,经过一段艰难的拉扯周家那边才勉强答应只在村口迎接。
江清淮和江云野跟着一块儿去了。
江云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半给林竹。
林竹没接,“你自个儿吃。”
昨日糕点都分完了,这块显然是江云月自个儿留下来的。
江云月收回手,把糕点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林竹笑着替她擦了擦嘴,“喝点水,别噎着了。”
“不会的。”
吃完糕点,江云月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过会儿又直起身往厨房里头瞧,“不知道今日大伯娘备了些什么菜。”
她这小馋猫样看的林竹直想笑。
正说着话,那边吹打声便近了,所有人都起身往外走,林竹也拉着江云月过去瞧。
“不愧是镇上大户人家来的,嫁妆好多。”
“那可不,咱们村里嫁姑娘哥儿的哪有这阵仗?”
“这回张荷花可要得意死了。”
“她得意啥,一个丫鬟生的哥儿罢了,在大户人家怕是和下人也没差。”
“再怎么样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听说还读过书呢,对了,开春那会儿青小子不是又去府城考了一回,咋样啊?”
“没考中,不过张荷花说那什么大人十分赏识他,想必下回一定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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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竹正听着四周的小声议论,突然听见一声冷笑。
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是林秀。
不知为何,林秀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
林竹依旧有点怕他,本能地回避了他的视线。
江清淮一回来就找林竹,找到的时候便是这一幕,林竹低垂着脑袋,似有些恐慌,而旁边林秀正充满恶意地盯着他瞧。
“竹子。”
江清淮用身子挡开他的视线,冷道:“他欺负你了?”
林竹摇摇头,“没有。”
江清淮看向林秀,眼神里的冷意叫林秀心口突突跳,忙转身走了。
江清淮自然无意和一个哥儿计较什么,但他若是欺负了林竹,那就不同了。
“方才发生了何事?”
林竹再次摇头。
“真的没事?”
“真的。”
林竹没细看林秀的眼神,但江清淮却是看的清楚,因此等瞧见王冬翠和林秀去角落里说话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跟了过去。
隔着一堵墙,两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两人先是说了一会儿齐家的事,王冬翠狠狠地骂了赵秋兰一通。
这个江清淮没兴趣,直到林秀说:“娘,你方才瞧见林竹了吗?”
“怎么没瞧见。”王冬翠冷哼了一声,“他倒是过的挺像样。”
林秀语气里满是怨毒,“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打死。”
王冬翠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娘刚走那会儿,我故意把他丢在山上,丢在河边,大冬天的丢雪地里,不知道多少回,偏偏他这条贱命硬的很,怎么都死不了,比不得他娘。”
林秀疑惑道:“啥意思?”
王冬翠又笑了一声,“不过也不好比,当初你爹是直接把人推到河里淹死的。”
“谁,林竹他娘?”
“就是她,要说狠还是你爹狠啊,我记得当时老歪叔给开了张药方子,说能治,但你爹不想给她治啊,那会儿你都三岁了,他费这钱干啥?”
王冬翠叹了口气,“其实你爹后来也想弄死林竹的,还是我和他说,养大了能换笔彩礼钱,哼,早知道还真不如早点弄死了。”
后面两人又说起了别的,语气转换的十分自然,好像林竹和林竹他娘两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就和地上的蚂蚁似的。
江清淮缓了许久才回去,但一回去林竹还是发现了不对,问他怎么了。
江清淮喝了口水,压下内心汹涌的怒火,淡声道:“无事。”
林竹还是有点担心,“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真的没事。”
“……哦。”
在这边用完晚食,两人没停留,直接带着两个小孩回家去了。
42.第 42 章
天色还亮的很,林竹一回去就开始动手做薄荷炒螺。
自从天气热起来,江家便习惯了在后院纳凉,一家人说说话,手边再备些简单的吃食,舒服得很。
今日林竹就想做这道薄荷炒螺。
江清淮进来,“我能帮上忙吗?”
林竹笑了一下,柔声道:“你帮我去后院摘些薄荷叶来。”
“好,这就去。”
薄荷是江清淮种的,既能消暑又能入药,而且这东西好养活,随便种种就是一大片。
“这些够了吗?”
林竹看了一眼,点头,“够了。”
没等他继续说话,江清淮就捧着自己摘来的薄荷叶去一边洗了,林竹见不用他来,便改去一边切辣椒。
辣椒也是自家种的,长得极好。
在江清淮的带领下,现在家里人人都能吃辣了,连江云野江云月两个小孩都吃惯了,菜里不放些辣子还不乐意。
林竹便切了好些。
锅里烧热以后便开始下料,姜、蒜、辣椒,林竹还加了些端午那日周红花熬的猪油,这东西金贵,他只加了一点点提提味。
下料以后炒一会儿,然后把准备好的螺蛳倒下去,继续翻炒,下料,薄荷叶放下去,最后加盐加水,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辣椒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厨房,林竹倒没怎么,但路过的江清淮给呛到了。
他打了一个喷嚏,然后笑眯眯道:“竹子,你做的好香。”
林竹抿着嘴笑。
江清淮故作气恼,“你嘲笑我?”
林竹赶紧摇头,“没有。”
说着江清淮又打了个喷嚏,这下林竹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还说没有嘲笑我。”
“哈哈哈。”
江清淮:“……”
炒螺蛳的香气都传到后院去了,在那边读书的两个小馋虫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大嫂,做好了没有呀?”
“大嫂,好香啊。”
然后齐齐打了个喷嚏。
这下江清淮也笑了。
林竹更是笑的不行,“好了,把桌子清理一下吧。”
“好哦。”
两个小孩欢呼着跑了。
江清淮掐了把林竹日渐柔嫩的脸蛋,“不许笑了。”
林竹嗯了一声,但眼底的笑意一时半会儿还淡不下去,江清淮故意装出凶凶的模样,“再笑就亲你。”
林竹像是受了惊一般,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像某种小动物,可爱得紧。
江清淮又捏了一把他的小脸,笑着走了。
林竹眼里的震惊消下去,热度缓慢爬升,从脖颈到全脸再到耳尖,整个人都快烫熟了。
炒螺做的挺多,林竹分成了两份,他们四个先吃,给周红花和江长顺留一份。
他俩也没在那边多待,很快就回来了。
一家人便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块儿吃螺蛳。
江云月小嘴巴吃的红通通,还不停吸气,但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慢,甚至还专门捡那些浸润了汤汁的螺蛳。
江云野手边堆了一个小小的“山”,全是他吃完的螺蛳壳。
周红花看着他俩,好笑道:“怎么吃成这副模样了?”
江云月吐吐小舌头,“娘,大嫂炒的螺蛳好好吃啊。”
周红花顺手捡了一颗,放到嘴边轻轻吸了一下,没吸出来,便拿筷子戳了一下,这回一吸就出来了。
螺肉咸辣味调的正好,汤汁很鲜,让人吃完还想吃,根本停不下来。
乡下人一般不爱吃这个,因为太麻烦了,要剪尾部,里面的肉又少又腥,还得费些事才能吃进嘴巴里,对于活计繁重的乡下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所以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直接敲碎了喂鸡鸭。
但今日林竹却做的很好吃。
江长顺本来没兴趣的,毕竟方才已经吃过了,但见大家都吃的停不下来,他便也没忍住伸了手。
这一伸就停不下来了。
他一边吃还一边感叹,“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江清淮擦了擦手,去屋里抱来了一只小酒坛,“喝这个吧。”
江长顺眼睛一亮,“家里有酒?”
“我之前酿的药酒,时间不长,但也能喝。”
管他什么酒,有就行,江长顺立刻伸手接过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他低下头凑近了闻,“味儿怎么这么怪?”
周红花就坐他边上,闻言便也闻了一下,“哪里怪了,这不是挺香的么。”
江清淮介绍道:“里头放了些花椒,可能会有些辣。”
说完他便给林竹倒了一杯,林竹惊讶道:“我不会喝。”
“无妨,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林竹愣了一下,继而心尖便是一暖。
他捧着那只小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确实像江清淮说的那样,有点辣,但一点都不难喝。
林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暖的,从里到外,暖透了。
不知不觉一杯酒就见底了。
江清淮和他爹娘说了几句话,一回头就发现林竹的酒没了,他吓了一跳,药酒到底也是酒,第一回哪能这么喝。
“竹子,你怎么样?”
林竹抬起眼茫然地看着他,原本白皙的脸蛋上挂着两坨红,这是已经醉了。
江清淮失笑,“喝这么快做什么?”
林竹笑了一下,“好喝。”
江清淮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烫呼呼的,“晕吗?”
林竹摇摇头,“还想再喝一点。”
虽然这药酒是给他准备的,但到底是第一回,江清淮也不敢给他喝太多,便哄道:“好了不喝了,我扶你进屋。”
林竹却不想动,他舔了舔下唇,再次道:“还想再喝一点。”
周红花笑得不行,“这酒也不烈啊,怎么一杯就喝成这样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很腼腆的样子。
周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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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心疼了,“阿淮,竹子想喝就再给他喝一口吧,不是药酒吗?”
“不行,”江清淮哄人,“下回再喝。”
林竹失望地舔了舔嘴巴。
江清淮坚持把他扶进屋里去了,他看起来很正常,但门一关就把林竹按在门上吻了下去。
方才林竹第一次舔嘴唇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唔……阿淮……”
醉酒的林竹像一块小糖糕,连口水都是甜的。
江清淮忍了又忍才忍住剥他衣服的冲动。
他把人放在床上,然后出去打了盆水来给他擦身子,如今天气热了,不擦身子睡不好。
擦完身子以后他没给林竹穿衣裳,直接拿薄被盖住。
等他自己冲完澡回来时,林竹身上的被子已经被他自己蹭掉了。
许是热的关系,他全身的肌肤都泛着一层粉,脸上更是红透了,想一块香甜柔软的桃花糕。
江清淮把他往床里侧挪了挪,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林竹似乎嫌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外头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因此江清淮把他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的十分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回看见,但没有哪一回有这么清楚。
白日里林秀和王冬翠的对话又在他脑子里回荡。
知道他吃了很多苦,却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
“竹子。”
林竹轻轻哼了一声,“热。”
江清淮把边上的扇子拿过来替他扇了一会儿,林竹皱着的眉渐渐松开,很快就睡着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外面传来周红花他们搬动桌椅的声音。
见林竹睡的沉,江清淮也下了床,他点了支蜡烛放在床边,然后借着这点微弱的烛光继续看林竹身上的疤痕。
背部和腿部是最多的,密密麻麻,胸口处最少,光看这个分布情况也能想到林竹当时的姿势。
定是紧紧地抱着自己,或者缩在地上。
中间林竹迷迷糊糊地醒了,江清淮便重新上床去,小声问他这些疤痕的由来。
因着醉酒的关系,林竹反应有些慢,每回都要想很久。
若不是今日喝了酒,恐怕他还不肯说,毕竟江清淮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但都被他含糊了过去。
“疼吗?”江清淮轻轻抚着他背上最长的那道疤痕。
林竹扭了一下,小声道:“当时很疼的,现在不疼了。”
“竹子,我帮你把这些疤痕去了好不好?”
林竹苦着脸道:“是不是要费好些药材啊?”
江清淮心尖一疼,“不会的。”
林竹身子缩了缩,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很难看啊?”
“怎么会,竹子哪儿都是好看的。”
林竹笑的脸更红了,“那,那好吧。”
江清淮勾起他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嘴唇,珍而重之的力道。
林竹害羞地揪住了他的衣摆。
43.第 43 章
第二天早上林竹醒的晚了些,窗子被打开了,一股热融融的风吹在身上。
一睁眼便瞧见一支燃尽的蜡烛。
林竹揉了揉脑袋,又揉了揉眼眶,然后支撑着坐了起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喝药酒喝醉了,后来他就到了床上,江清淮还摸他背上的疤痕,说要替他去了,最后还亲了他。
想起自己光着身子趴在江清淮身上,还主动伸舌头舔他的嘴巴,他就热的要爆炸了。
太不知羞了,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
不知道江清淮有没有笑话他。
应该没有,毕竟他好像也伸舌头舔了他的嘴巴,甚至还吸了他的舌头。
林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周红花正在后院晾衣裳,林竹有些心虚,“娘,我起晚了。”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你昨日喝了酒,今日感觉如何?”
“挺好的。”
“阿淮给你煮了醒酒汤,在锅里温着呢,你快去喝了吧。”
听见“阿淮”两个字,林竹脸又红了,周红花以为他这是酒醉的后遗症,又催促了两句。
锅里除了醒酒汤以外,还有一碗稀粥,一看就是给他留的。
林竹也没坐,直接一手一个碗,飞快地喝了。
喝完以后把碗筷清洗一遍,便听见有人在门口喊江长顺的名字。
周红花应了一声,对方便道:“淮小子叫你们上山一趟呢。”
周红花也不惊讶,只当江清淮是清早上山寻药材去了。
“他还说啥了?”
对方摇头,“没说,只叫你们多去几个人。”
林竹也出来了,就站在周红花身后,他有点担心,“娘,我同你一块儿去。”
“好,我去叫你爹。”
最后一家人全去了。
林竹紧张的不行,以为江清淮受了伤,结果他们到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地的山鸡。
林竹:“???”
周红花震惊道:“哪来这么多山鸡?”
江清淮慢条斯理地把工具收好,淡淡道:“顺手抓的。”
周红花:“???”
江云野点着手指数了一遍,“大哥,你顺手逮了六只山鸡?”
江清淮:“怎么,不行?”
江云野:“……”
林竹走过去帮他一块儿收拾,小声问:“怎么抓了这么多?”
“正好做了新的射网,出来试试。”
林竹哦了一声,他觉得江清淮好像有点反常,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瞧见了他身上那些疤痕不高兴吗,可他也不是第一回瞧见了。
应该不是。
六只山鸡网在一张大网里,全都毫发无伤,他们回去的时候着实弄出了些动静,不过他们住在村尾,没惹来太多人围观。
江长顺和周红花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赶着骡车去镇上卖鸡。
江清淮留下了一只,说要给林竹他们做荷叶鸡吃。
爹娘一走,江清淮和林竹就出门摘荷叶了。
林竹到底有些担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阿淮,你一早就上山了吗?”
江清淮其实一夜都没睡,心里压着火,怕被林竹看出来,早上便上山发泄了一通。
这会儿他神色如常,“本来是要收集露水的,没想到运气好,碰上了几只山鸡。”
林竹也不傻,山鸡这种东西灵活的很,哪能一下子撞上六只。
“好吧,”江清淮露出懊恼的神色,“其实就是去抓山鸡的。”
“为啥?”
“上回小月和小野不是想吃荷叶鸡?”
林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想不出哪里不对,便道:“那你下回叫上我一块儿去。”
“好。”
长着荷花荷叶的那条河离得不远,两个人走的又快,没一会儿就摘到了。
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瞧见一丛黄色的小花,有些已经结出果来,有的绿有的黑,一颗一颗的密密实实。
江清淮蹲下身去,掐了点上面的绿叶子。
这东西林竹认识,叫六月冻,到了热天村里人便会采摘回去做草叶豆腐吃,又叫观音豆腐。
不过林竹没吃过。
听他说可以做菜,江清淮便多摘了些,放在荷叶里头包着。
荷叶鸡林竹没做过,但好在江清淮记性好,当初伙夫的做法他还记得,于是两人一个说一个做,搭配起来正好。
林竹没动手杀过鸡,难免有些慌乱,江清淮见状,直接接过去给鸡抹了脖子,手法干净利落。
山鸡去毛,剖开取出内脏,清理干净表面的碎毛。
把鸡腿上的关节处切开,然后拿竹签子在鸡身上戳一戳,这样等会儿腌制的时候更好入味些。
葱姜蒜盐花椒等配料下下去,林竹细致地给鸡抹匀,为了让味道更好,他还往里面加了些两个小孩喜欢的配菜。
腌制上半个时辰,然后把采来的荷叶放热水里烫一遍,这个过程很快,稍稍烫一下就好。
荷叶的清香气闻着很舒服,林竹正想问江清淮下面的步骤,嘴巴里就被塞了一颗清甜的莲子。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你不是在配药粉吗?”
“等烘干,要一个时辰。”
江清淮又往林竹嘴巴里塞了一颗,莲子好吃,一般村里人来往的时候顺手就给摘了,他们方才运气还不错,一下子寻到三个莲蓬。
见他还要给自己喂,林竹便摇了摇头,“不吃了,给小月小野吧。”
“给他们留一个就好了,再给爹娘留一个,这个是你的。”
“那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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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好。”江清淮顺手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个,然后继续给林竹喂。
鸡已经腌好了,包之前先往肚腹里塞一片叠起来的荷叶,再拿荷叶多包上几层,最后捆起来。
接下去既可以用湿泥裹,也可以直接上锅蒸,在军营的时候这两种法子伙夫都用过,端看驻扎在何处。
两个小孩觉得第一种比较有趣,林竹便在院子里架了个柴堆,点上火。
那边江云野和江云月已经用湿泥把荷叶鸡包好了。
蒸鸡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两个小孩舍不得走,围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
林竹小声提醒他们,“今日要认的字都认全了吗?”
两个小孩看了眼不远处坐在药炉边看医书的大哥,然后拼命冲大嫂摇头。
别让大哥听见啦。
江清淮无声地嗤了一下。
江长顺和周红花回来的时候荷叶鸡刚刚做好,去之前江清淮交代过,让他们直接去镇上最大的酒楼,五只鸡一块儿卖给他们,哪怕价钱低一些也无妨。
因此他们没费太多时间。
虽然没压了价,但五只山鸡个个肥肥壮壮,还活蹦乱跳的,因此最后也卖了一两银子。
两人还顺便带了些盐糖醋回来。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些,吃食用料上也更舍得了。
这一两银子两人直接给江清淮了。
家里的银钱其实分的并不清,谁也不会特地去算这些账。
两人帮忙带了一只很大的木桶,花了一百二十文,这个钱江清淮另外给了。
虽然家里每个人都能用,但到底是他买来给林竹的。
江长顺去后院喂骡子,周红花直接走过来,惊奇道:“这是啥?”
江云野一边拿石块砸上头干硬的泥块,一边给她讲述荷叶鸡的做法。
周红花听得啧啧称奇,“竟还有这种吃法?”
“对啊,大哥教的。”
周红花笑眯眯道:“也是竹子手巧,这鸡闻着可真香。”
林竹不好意思地笑。
泥块敲开,露出里面的荷叶鸡,油香气和荷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着实诱人,两个小孩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这阵子地里不忙,所以中午一般也不会正经用饭,但有了荷叶鸡,周红花还是去煮了些稀粥。
看见林竹他们摘回来的六月冻,她又动手做了一盘子草叶豆腐。
说是豆腐其实和豆子无关,只是和豆腐模样相似。
叶子揉搓清洗干净,用热水烫过后,再加水揉搓出汁,把汁水过滤出来,最后和滤出的草木灰水融合,静置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会凝固成冻状。
切开便是一块一块的“豆腐”了。
加入调料简单凉拌一番,这种炎热的日子里吃最是清凉爽口了。
那边荷叶鸡也已经上桌了。
28-30
第28章 第 28 章【倒v开始】 喜事……
晚上用晚食的时候, 周红花还在喜滋滋地夸奖江清淮,说他读了书果然有本事,连律条都这么清楚。
江清淮吃了口菜,悠哉道:“都是编的。”
“啥?”周红花一口稀粥差点喷出来, “编的?”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好笑道:“编的怎么了?不是把他们吓跑了吗?”
周红花:“……”
用完晚食, 林竹想留下洗碗, 被周红花赶了出来,“明日就要成亲了,你今日好好歇着。”
没办法,他只好从厨房出来了。
天色还亮着, 他想了想, 打算去后院看看小鸡们。
如今天暖起来了, 它们也不再整日被关在柴房里, 时不时就会被放出来活动活动。
看时间差不多也该收了。
江清淮也在后院,一见他便弯了弯眉, “听说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的。”
林竹一听,忙转身往回走。
江清淮笑的不行,“和你说笑呢,过来。
林竹转过身, 表情有点懊恼。
他怎么忘了,分明今天一整日他们都待在一块儿, 用晚食的时候还坐一张条凳。
“方才是不是很失望?”
林竹一愣,“啊?”
“就方才, 我说律条是编的时候。”
林竹更愣了, “为啥要失望?”
他当时只是惊讶了一下。
江清淮眼底很深,“我以为你会想把那两个欺负你的人抓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带着笑,好似开玩笑一般。
林竹睁大了眼, 许久没说话。
江清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同你说笑呢,进屋去吧。”
林竹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我没想过。”
他根本不懂这些,甚至连律条两个字都是头一回听。
“我……”林竹想说他想的,以前被打的时候甚至想过他们要是死了就好了,可是他不敢说。
“好了,先进屋去吧。”
江清淮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竹的背影,先前他娘和他说过林竹爹娘的传闻,不过这事儿不急,以后再说吧。
*
省了接亲这一步,江家的喜事就简单多了,没了娘家人,吃席人数少了一半,倒显得周红花吃食备的太多了。
这一下子可就更显得初一那场喜事寒碜了。
周红花没这攀比的心思,但架不住村里人坐在一块儿就爱聊这些,只言片语不停地往林秀耳里飘。
他本是不愿来的,但他如今是齐家的人,总不好一嫁过去就让齐家难做,因此还是随齐春雷一道来了。
从进门开始,他就感觉无数道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飘,只要哪里传出笑声,他都觉得那是在笑他。
巧的是,他坐的位置正好靠近林竹那间屋的窗子,窗子虽然关着,但里头的笑声还是不停地飘出来。
时不时还夹杂着周麦子和张小羊对林竹的夸赞,每一个字听在林秀耳中都格外刺眼,偏偏越不想听的越清晰。
“竹子,你这红盖头真好看,上面还绣着花呢,一定很贵吧?”
林竹的声音听不清,但从周麦子的回答中并不难反推出内容。
“江大夫真舍得给你花钱,我成亲的时候都是自己缝的。”
张小羊:“竹子,等你成完亲,这盖头能不能卖给我呀,我二妹也到年纪了,估摸着年底就嫁出去了。”
“江大夫还不是都听你的,我瞧着他可听你话哩。”
林秀真想把自己耳朵堵起来。
齐春雷就坐他身边,这番对话自然也听见了,他看了眼林秀的脸色,试探道:“阿秀,咱用的那块红盖头要不也卖了吧。”
林秀倏地抬起头,“什么?”
齐春雷赔着笑道:“左右咱也用不上了不是,弟妹都还小,放几年也放坏了,还不如趁新卖个好价儿。”
林秀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齐春雷,你说啥,那块红盖头是我亲手缝出来的,不是你家买的。”
齐春雷压低了声音,“你别气,我这不是同你商量么?”
林秀冷笑,“是你娘叫你说的吧,现在要卖红盖头,然后呢,是不是嫁衣也要卖?本来这些都该你们家准备,我不同你们计较,自个儿全备好了,为这事都不知道叫村里人笑成啥样了,现在你还有脸说要卖?”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齐春雷表情有些扭曲,但转过去的时候又换上了一脸的笑,“不是娘叫我说的,是我自个儿,害,其实我就是想凑一凑给你买个首饰,总不能叫你被林竹比下去不是?”
被他戳中了自己的点,林秀脸上的怒容消了些,齐春雷见状,忙顺着这个点去哄,一边哄一边劝,最后还是哄的林秀点了头,答应把喜服和红盖头卖掉。
*
城镇里那些妇人贵人喜欢晚上拜堂,但乡下人为了省灯油钱和蜡烛钱,一般都会提早。
吉时一到,一对新人就并排站在了高堂之下,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笑呵呵地受了礼。
林竹顶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好在有江清淮在身边,礼毕的时候也是他一路拉着他进了新房。
周麦子和张小羊一左一右笑嘻嘻地看着两人喝了交杯酒,最后又挑了红盖头。
等两人眼神暧昧地离开后,江清淮问林竹,“累吗?”
林竹摇摇头,余光瞥了一眼江清淮后又迅速移开,白皙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胭脂似的,好看的紧。
江清淮不知怎的也紧张了起来,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给你找些吃食。”就跑了。
林竹悄悄呼了一口气,他掌心全是细密的汗水,想拿帕子擦,可手头只有一块喜帕,是新买的,他有点舍不得,于是只能张着手小口小口吹。
江清淮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林竹鼓着腮帮子给自己吹手,吹着吹着还露出懊恼的表情,像是嫌干的太慢。
江清淮笑出了声。
林竹赶紧把手缩回去,本就红通通的小脸这下快滴血了。
“忙什么呢?”
“没,没什么。”
江清淮把端来的两只大碗放到一边,坐下的同时顺势拉过林竹的手给他擦汗。
用的正是林竹方才舍不得用的喜帕。
林竹委屈道:“这是新的。”
他刚才都吹半天了,其实已经快干了。
江清淮失笑,“不用咱买它做什么呢?”
林竹小声把上午张小羊的话告诉了江清淮。
江清淮表情没什么变化,“你想卖吗?”
“我听你的。”
“这是你的东西。”
林竹犹豫道:“我若是卖了,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啊,”江清淮摇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林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卖。”
“嗯。”
林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喜服。
“喜服也想卖吗?”
林竹点点头,“咱们的喜服做工很好的,放在家里也是浪费了。”
其实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毕竟过日子不容易,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
“也好,你决定就行。”
林竹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吃点东西吧。”
“嗯。”
江清淮没坐多久就又出去了,外头已经开席,他被拉着喝酒去了。
外头热热闹闹,林竹一个人也不无聊,他有好东西吃。
周红花给他留了好些肉和菜,肉一看就是挑拣出来的,肥瘦相间,香的不得了。
大半碗肉上面盖着辣菘菜,堆得都冒尖了。
另一碗也有菜,底下是白饭。
今日人多,一大锅米饭里大半都是杂米,白米很少,周红花虽然大方,但全做白米那也是不可能的。
村里好些人家办喜事都喝稀粥呢。
但林竹这一碗一粒杂米都没有。
林竹吃着软软糯糯的白米饭,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第29章 第 29 章 你是不是不会?
天色刚黑, 吃席的人就都散了。
外面丁零当啷的开始收拾碗筷了,林竹在屋里坐不住,干脆出去帮忙。
周红花今日脸都笑酸了,但这会儿脸上依旧挂着笑, “竹子, 你咋出来了呢?”
林竹也冲她笑了一下, “没人了,我出来做事。”
“不用你,”周红花摆手,“你是新娘子, 新娘子今日要待在新房里的。”
林竹有点犹豫。
直到江清淮叫他回去他才乖乖地走了。
夜深人静, 两个身穿喜服的人并排坐在床沿, 一个低着头, 一个偷偷拿余光暼身边的人。
江清淮正要说什么,林竹突然小小地打了个饱嗝, 屋里暧昧又尴尬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了不少。
林竹懊恼道:“我方才吃了好些。”
江清淮给他端的吃食太多了,他吃不完又不好剩下叫别人吃,于是就全给吃完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吃多了可不好马上睡, 要不我们做点什么吧。”
林竹一下子涨红了脸,“什, 什么?”
江清淮一点点凑近,林竹的脸一寸寸变得更红, 眼看着他都要喘不上来气了, 江清淮只得换了个正经的语气道:“自然是替你瞧瞧脚上的伤啊。”
林竹一愣。
江清淮往下看了一眼:“这几日也没问你,给你的药都擦了吗?”
林竹下意识答,“擦了。”
“把鞋袜脱了我瞧一眼。”
林竹以为自己刚才又被骗了, 气鼓鼓地把脚往回一缩,“不用瞧,已经好了。”
江清淮:“……”
其实他就是想寻个由头,毕竟洞房花烛夜,直接吹灯脱衣裳也显得有些粗鲁吧。
而且林竹胆子也挺小的。
但是好像搞砸了。
江清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就早些歇息吧。”
林竹却没动,半晌,他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不是不,不会啊?”
说完这话,林竹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床底下去。
白日里周麦子和张小羊同他说,他们毕竟是哥儿,比不得女子,若男人不懂,那自己就得主动些。
周麦子还说男人都是愣头青,他当时就是自个儿脱的衣裳,这事他到现在都还时常拿出来取笑他男人。
林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周麦子说的那些话他光是听着就脸红耳赤,若真去做,他怕是自个儿先炸开了。
比如刚才,他才问了一句话就已经不敢看江清淮了。
江清淮先是一愣,而后便觉有些好笑,故意道:“那你呢,你是不是都学会了?”
林竹傻眼,他怎么不按照说好的来呀?
张小羊明明说,只要他问了那句,男人肯定会不服气,之后的事情就不必他操心了。
可江清淮完全没有,他还反过来问他。
他,他也不会。
周麦子说,只要脱了衣裳男人就懂了,他要先把衣裳脱了吗?
江清淮忍了这半天也差不多了,他起身过去干脆利落地吹熄了红烛,屋里霎时陷入了黑暗。
林竹偷摸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个暖融融的怀抱。
“别动,不然喜服要撕坏的,你不是还要卖吗?”
林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可是喜服,撕坏了就毁了,哪怕补起来人家也会嫌的。
江清淮凑到他耳边,用低哑的嗓音暧昧道:“你忘了吗,我是大夫,对人体最熟悉不过了。”
像是身体力行践行自己的话,江清淮轻轻几个动作,林竹就软成了一滩水,只能无力地躺在他怀里急喘气了。
*
翌日林竹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窗子被打开,带着暖意的风缓缓地吹进来,让人无端便高兴起来。
林竹倏地坐起,然后又因腰腿酸软倒了回去。
身上很清爽,江清淮应该已经替他擦洗过了。
周红花就在外面剁草,听见动静便站起身,从窗子看进来,“竹子,你别忙着起身,家里没什么事儿,你再歇会儿。”
林竹涨红了脸,“我,我不歇了。”
周红花笑眯眯地看着他,“阿淮一早就出去了,估摸着怕你不好意思。”
林竹低着头嗯了一声。
“哦对了,药炉里温着药,阿淮叫你起身以后先喝一碗。”
林竹面露疑惑,“为啥喝药?”
他第一反应是脚上的伤,可昨晚他没撒谎,确实已经好了。
等对上周红花揶揄的眼神后,他才猛然回味过来,刚刚降了些温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
周红花不逗他了,正经道:“阿淮说不喝药的话容易发热,叫我盯着你一定要喝了才行。”
“……哦。”
用过早食,林竹便回屋把他和江清淮的喜服收拾好,连带着那块红盖头一道叠好放在床上,等着张小羊过来。
刚弄好,周红花就进来了。
她往床上看了一眼,笑道:“这是要做什么?”
听林竹说完,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也好,是个进项。”
她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头还包着好几层旧布,看她的动作就知道这匣子里头的东西极其宝贝。
“竹子,把窗子关上。”
林竹立刻走过去关了。
周红花摸了摸手里的匣子,笑道:“上回说要把银子给你,喏,都在这儿了。”
林竹没接,“周婶……”
“怎么还叫周婶呢?”
林竹小声改了口,“娘。”
周红花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然后把匣子往林竹面前递了递,“快拿着吧,我昨晚又数了一遍,一共五十二两,怪沉的。”
“娘,这事儿还是同阿淮商量一下吧。”
这是林竹第一回叫江清淮阿淮,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个字音量明显要低一些。
“同你说也是一样的,”周红花拉着林竹坐下,然后把木匣子搁在他腿上,“你是个稳重孩子,这些银子交给你我放心。”
木匣子刚一放下,林竹就被他的分量给惊到了,他长这么大根本就没见过银两,不知道原来五十二两这么沉。
比听数字想象的还要沉上许多。
看他这慌张的模样,周红花笑了,“和我那时候一样。”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江清淮的声音,周红花拍拍林竹的肩,“好了,快收起来吧,我出去了。”
她刚一走,江清淮就进来了。
“起了?”
林竹一见他就脸红的不行,低着头嗯了一声。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那个,药喝了吗?”
“喝,喝了。”
“那就好。”
江清淮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装作自然地走到林竹身边坐下。
林竹朝他那边转了一点点,低声道:“匣子。”
“匣子怎么了?”
“娘说把银子给我们。”
江清淮一愣,“有多少?”
“五十二两。”
江清淮把匣子捧过去,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白花花的碎银子。
他把盖子合上,想了想,试探道:“我们分出一点给爹娘如何?”
说完他便解释了一下,譬如先前家里的开支基本都是爹娘掏的,包括他们成亲的钱。
林竹点头,“好。”
“那你说分多少合适?”
林竹摇头,“我,我不知道。”
江清淮笑了一下,“那我们商议一下?”
林竹:“你,你决定就好。”
毕竟这些银子他没有出过一分力,都是江清淮挣的。
江清淮把周红花抬出来,“娘说过日子就要两个人商议着来,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林竹心里泛起一丝甜,“那,那你说多少?”
“十两吧,也不多给,如何?”
林竹点头,“好。”
江清淮拿了个秤过来,称了十两,然后把余下的放回床上,“竹子,收起来。”
林竹手足无措,“收,收哪里?”
“床底下有个箱笼,塞里头。”
“哦。”
周红花起初怎么都不肯要,但架不住江清淮哄劝人的本事一流,最后只能收了。
不过再一想就没啥了,江清淮和林竹如今又没分出去,等过阵子再有了孩子,这些钱多半还是会花在他俩身上。
江清淮当然不知道他娘想的这么远,他这会儿满心满眼只有林竹,有点食髓知味的意思。
下午张小羊过来买盖头。
周红花带着小月小野两个上山去了,家里只有林竹和江清淮。
张小羊小声道:“竹子,昨晚如何?”
林竹看上去有些懊恼。
“不好吗?”
林竹摇头,“没,没有。”
张小羊仔细看了眼他的面色,白里透着红,眼尾也是红的,像是昨晚哭的狠了。
他捂着嘴笑了,“我怎么给忘了,江大夫是读书人,哪能同麦子他男人似的。”
问起盖头的价格,林竹直接报了三十文。
这是他先前就和江清淮商议好的价格,说是商议,其实也是他定的。
说起正事,林竹脸上的羞意便淡了好些,“这个盖头是半月前才买的,上头绣的也是现下镇上时兴的花样,买的时候是五十文。”
张小羊又不是不识货,当然知道他给的是良心价,其实他娘给了他三十五文,来之前也做好了还一还的准备。
张小羊数了三十文给林竹,交易做的这么爽快,免不得还想多做一些。
“竹子,你这喜服也要卖吗?”
林竹点头,“放着也是放着,都是咱们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这是自然,张小羊自己就是参与者,而且江清淮身量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若是买回去说不定还能余出好些料子来。
再想想林竹这个实诚的性子,怎么样都吃不了亏的。
“要不也卖给我吧,你开个价,我回去和我娘商议一下。”
林竹心里的小算盘开始飞快地敲打,布料的价钱,再加上周红花给出去的红封,人情,再折个旧,七零八碎的。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个数。
“我和阿淮说一声。”
“好,我等你。”
林竹表情认真地分析了半天,江清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听见最后那个数字,“……五百二十文,那二十文是留给小羊还价的。”
江清淮笑了一声,“想的这么周到啊。”
林竹不好意思道:“娘教过一回。”
喜服毕竟价高,留出些还价的空间可以让买主更高兴。
“成吗?”
“成啊,你想的很周到。”
林竹高兴地走了。
张小羊听说这个价格后也挺高兴的,因为他们几个在做的时候就问过林竹布料针线的价格,林竹是个实性子,一点没撒谎。
他方才自己也算了算,算出的价格和这没差多少。
而且林竹还让他还了二十文的价。
张小羊回去后大约半个时辰,他娘就亲自来了,她还想再还一些,但林竹心里定好的价位不想动,最后便给送了些余下的线团。
张小羊和他娘高高兴兴地走了。
周红花回来听说后把林竹一顿夸,说他会办事,银子给他可是给对了。
林竹把收来的五百三十文全给了她。
周红花先数了三十文出来,笑道:“盖头是阿淮自个儿出的钱,所以这钱还是给你。”
紧跟着她又把余下的分成两半,“布料的钱虽然是我出的,但是你自个儿做的,这样就没问题了。”
林竹想推拒,但周红花直接放下就走了。
*
昨日办喜事还余下好些肉和菜,今日晚食便简单了,几样野菜混着肉直接煮上一锅,加点辣子,也用不着太多的调味,肉的香味已经足够了。
一家人围着大海碗吃,再盛些肉汤到饭里拌一拌,香的舍不得放筷子。
连林竹都多用了一碗饭。
江长顺满足道:“还是干饭好吃啊。”
周红花轻笑,“这是当然,家里有好事,咱们就享一回福,明日还得喝稀粥了。”
江云野叹了口气,“要是能每日吃干饭就好了。”
江云月把大海碗里最后一点汤汁扒拉进自己碗里,就着最后一点饭吃了个干净,听见二哥这么说忙不迭点头。
江清淮刚想开口,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在喊他。
“江大夫在家吗?”
来人似乎非常着急,音量很大,随之一道入耳的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小孩高昂的啼哭声。
江清淮立刻收了笑,快步往外跑。
“江大夫,江大夫,你快给我家石头瞧瞧。”
“江大夫你一定要救他。”
来人是一家子,男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女人满脸慌乱无助地跟在后面,还有两个年纪大些的,估摸着是孩子的爷奶。
江清淮眼睛只看着病儿,后头出来的江长顺却认出来了,惊道:“周二哥,这是咋了?”
被唤作周二哥的是那个年纪大些的男人,他苦着脸道:“我家小石头整夜哭,已经有三日了,从昨日开始我们就在镇上瞧大夫,可三个大夫都说没啥事,叫我们回来,回来还是哭,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
周红花从屋里搬了两个小凳子出来,“快,快坐下。”
坐下后大家才看清小孩的脸,许是哭太久的关系,小脸红的吓人,汗出的也吓人。
江清淮净了手后往小孩的后脖领处一探,又湿又热。
“江大夫,我家石头到底咋了?”
江清淮神色淡定,“如今已经入春,你们给他穿的太厚了。”
石头他爹无奈道:“石头生下来身子就弱,春日里最是容易染上风寒,我们也是没法子。”
江清淮伸出两根手指在石头脖颈处贴了片刻,然后道:“平日里可是时常把他抱在怀中,极少下地?”
石头他爹一愣,“江大夫你怎么知道?”
石头他娘抹了把泪,“孩子自生下来就病了好几回,我们实在很不放心。”
江清淮回头对林竹说,“竹子,去打盆水来。”
林竹应了一声,立刻跑去厨房飞快地弄来了一盆水。
“把他放在水盆边。”
石头他爹犹豫道:“石头肯定会玩水,眼下这情况,不会加重吗?”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神色肃穆,“动作快些,孩子再哭下去会惊悸的。”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石头他爷爷咬着牙拍了板,“照江大夫说的做。”
石头他爹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了水盆边。
“好了,都散开吧。”
江清淮自己往后先退了些。
刚要蹲下身去护着孩子的几人:“……”
江清淮替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说太多话,这也是他从军营和居养院里带出来的习惯,但见此情景,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石头就是因为你们抱的太久,裹得太厚而犯了火邪,体内脏气不平,接触水便可化解。”
石头他爹震惊道:“就,就这么简单吗?”
江清淮点头,“就这么简单。”
四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信,石头他爷爷甚至偷摸开始打量江清淮,大概觉得他太过年轻。
石头他娘偷偷扯了扯自己男人的衣摆。
江清淮全当看不见,神色自如道:“娘,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周红花和江长顺立刻走了,一个去收拾碗筷,一个去收拾鸡鸭。
林竹虽然很想看,但还是跟在周红花身后去帮忙了。
只有江云野和江云月两个人留下。
他俩也紧张坏了,偷摸说悄悄话。
“大哥真厉害,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能救人。”
“可是石头怎么还是在哭?”
“你没觉着他哭声比方才小了吗?”
“好像还真是。”
不止他俩发现了,石头家的四人也发现了。
石头他奶喃喃道:“好像,好像要歇了。”
石头还不是走路的年纪,他坐不住,只能趴在木盆边沿上,起初他还是仰着脑袋哭嚎,但哭着哭着就发现了不对。
他好奇地看着木盆,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进去摸了摸里面的水,这时哭声已经停了。
像是确定了水没有危险性,石头又摸了几把,然后把另外一只小手也伸了进去。
慢慢地他动作越来越大,最后连脸都快要趴进去了。
四人全都急切地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好笑道:“看我做什么,扶一把啊。”
这话一出,四人全笑了,这一笑,方才紧张恐慌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
而水盆边的石头脸上也有了笑容。
石头他娘又在抹眼泪,“总算好了,这三日真是折腾坏了。”
石头哭了三日,她也跟着哭了三日。
石头他爹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身看向江清淮,满脸都是感激,“江大夫,这回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全家都要去跳河了。”
江清淮进屋去写了个方子递给他,“观察一日,若无异常这道方子就作废,若异常则说明脏气亏损太多,用这个调理一下即可。”
石头他爹简直感恩戴德,“好好好,多谢江大夫。”
石头他奶从袖中摸出一个布包,问诊金多少。
“诊费十文,方子我估摸着应该用不上,就不收了。”
“这怎么好?”
“该多少就是多少。”
见江清淮坚持,石头他奶便从布包里数了十文钱出来。
“小月。”
江云月赶紧过来收了。
把石头一家送走后,周红花和林竹也把厨房收拾好了。
“这就结束了?”
周红花啧啧称奇,“方才来的时候真是吓人啊,结果就一盆水就治好了?”
方才江清淮说的话她也听明白了,但还是觉得很震惊。
江清淮往回搬小凳子,好笑道:“不是所有吓人的症状都是吓人的病。”
江云月把收来的十文钱交给林竹,脆生生道:“嫂子,这是方才大哥挣来的。”
林竹一愣,下意识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冲他挑了下眉,“收了吧,嫂子。”
林竹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他回屋后从柜子里捧出一个成色较新的木匣子,打开把十文钱认认真真地放了进去,放进去后还数了一遍。
里头已经有了二两碎银子,还有白日里卖盖头和喜服挣的二百八十文,这是拿出来日常用的。
其余四十两收进了箱笼里存着。
第30章 第 30 章 澡豆
晚上。
林竹铺好枕被后往窗外看了一眼, 江清淮还在院子里做澡豆。
昨日把澡豆给老秀才的时候,他大儿子说这东西眼下在镇上很流行,建议他们做一些去药铺里问问。
所以江清淮今天一整天都在做。
林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枕被都铺好了。”
江清淮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做完这一盒就歇。”
林竹点点头, 转身要走,被江清淮叫住。
“你要睡了吗?”
“我,我等你回来再睡。”
林竹不懂怎么当一个好夫郎,但男人在外面忙, 他先睡好像不太好。
江清淮指了指自己腿边的位置, “那就搬个凳子过来帮我吧。”
林竹立刻照做。
其实说是让他帮忙, 也没啥要帮的, 顶多就是给递一递东西,还有捣一捣花汁。
随着后院的桃花越开越多, 地下掉的也越来越多,江清淮需要的时候只要把能用的捡起来就行。
随着林竹的动作,空间慢慢弥散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很是好闻。
林竹嘴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把筐子里所有的桃花做完, 江清淮打开手边的瓷罐子看了一眼,“有二十颗, 差不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对林竹说, “你回屋吧, 我自己收拾就好。”
林竹点点头,乖乖起身走了。
先前他也想帮江清淮一道收拾,但江清淮说很多东西不能搁在一块儿, 他就不动手了。
等江清淮回屋的时候,林竹已经躺在床上了,虽然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困意,但他还在强撑着等。
江清淮脱了外裳,掀开被角躺上去。
“明日一早我去镇上。”
林竹嗯了一声。
江清淮翻了个身看着他,“你想一块儿去吗?”
黑暗中也能瞧见林竹眼睛亮了一下,“我也能去吗?”
“能啊。”
“就我们两个吗?”
“嗯。”
顿了顿,江清淮问林竹,“走着去,可以吗?”
林竹立刻点头,“我可以走的。”
他满脸都写着“我走路很厉害”几个大字。
江清淮笑了一声,“不如我们自己套一架骡车吧?”
林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骡车?”
在他概念里,这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或者像洪三叔那样专门给人拉送东西才会买。
村里也就洪三叔一家有。
江清淮慢悠悠给他分析,“咱们以后做了药啊膏啊什么的,少不得要去镇上卖,光靠两条腿走岂不是很浪费时间?总借人家骡车也不好,对不对?”
“嗯。”
是不方便,虽然每次借了都会付些钱,但人家自个儿也要用,不是每回都能借到的。
林竹小声道:“骡子是不是很贵啊?”
“品相中等的约莫五两银子吧。”
头一回去镇上的时候江清淮就打听过。
林竹小小地惊呼了一下,竟要五两银子!
*
翌日。
林竹一大早起来煮了一锅稀粥,然后又和面在锅边贴了十几个饼子。
煮好以后他把稀粥盛起来放在大海碗里,饼子也拿盘子装好,留出早食的量后余下的拿叶子包的严严实实。
镇上的吃食太贵了,带些干粮多少能省一些。
有他在厨房,周红花起身后便直接去了后院料理那群鸡鸭。
江长顺照例去挑水。
吃完早食,江清淮提出要和林竹去镇上,还有骡子的事。
江长顺和周红花听了也是大惊,但等江清淮分析完以后就都不说什么了,贵便贵吧,左右家里银子也够。
江云野和江云月两双眼睛眨巴眨巴着,闪烁着期待的光,他们也想去,但知道大哥大嫂是去办正事的,所以都懂事地不提。
江清淮揉揉他俩的脑袋,保证道:“回来的时候给你们买烧饼。”
江云野和江云月高兴坏了。
除了昨日做好的澡豆以外,江清淮还带了一包自己做的药粉,就是上回给林竹用的那个。
先前江长顺割了好几大筐子白苏叶,准备挑去镇上卖给药铺,自从上回江清淮寄信回来以后他们就时常这么做。
连带着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开始学着卖。
这东西太多,根本卖不上什么价,几大筐子可能也就十几文,但对乡下人来说多少也是个进项。
不过江清淮阻止了他,卖白苏叶还不如卖他制作好的药粉,价钱更高还省事。
最关键的是除了他,没人能卖。
这回就一并带上了。
两人脚程快,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南吉镇,在入门处递交了牌子后便被放行了。
此时天已经亮了,繁华的东陇街早已人流如织,两边的小摊贩一家挨着一家,还有许多肩挑手提的买卖人来来往往。
虽然不是头一回来,但林竹还是新奇得很。
买药所就在东陇街尽头,巧合的是,当值的还是上回那个书办。
对方一眼就把江清淮认了出来,殷勤道:“江大夫,您来啦?”
上回收的乌蛇块虽然给的高价,但因着品相好,没多久就叫镇上的富户瞧上了,出手的时候书办从里头抽了不少油水。
所以这回一见江清淮,书办便拿出来十二万分的热情。
“我去给你沏杯茶。”
江清淮拦住他,“不必麻烦了。”说着他就把自己做的澡豆和药粉拿了出来。
其实药粉先前在军营的时候就已经经老军医的手检验过,就是被查他也站得住脚,但到底麻烦不是。
书办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笑呵呵地把东西接了过去。
他打开两只瓷瓶,把里头青色的药粉和茶褐色的丸药仔细倒在纸上。
江清淮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
既然药粉已经投入过军营,书办便随手捏了点粉末在指尖磋磨片刻,然后又拿到鼻尖闻了闻,确定里头成分属实便过了。
至于澡豆,这东西就更不值当细查了,毕竟这玩意儿的药用价值离着成药还很远,哪怕江清淮不来这边备案也不是什么大事。
书办拍拍手,按照惯例把这两样东西收存好,然后把两只空罐子交给江清淮。
“江大夫,妥了。”
江清淮道了声谢。
书办犹不死心地探着头往江清淮的背篓里看了一眼,直到两人走远才叹了口气。
从买药所出来沿着东陇街走上一阵,刚巧就是南吉镇上最大的一家药铺仁安堂,先前江清淮和那个书办打听过,这家是成药品类最多的一家。
仁安堂人流量大,里面的伙计们个个忙的脚不沾地,江清淮四处找寻了一番后,目光锁定在屏风处两个交谈的人身上。
其中脸上挂着殷勤笑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掌柜,而他对面那位从衣着上看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
管家面对着他们,看表情似乎很是不悦,“怎么还是没有,你们到底怎么做生意的?”
掌柜赔笑,“最近李员外家的老夫人病了,堂里几个坐诊的大夫都被请过去了,实在抽不出空来。”
管家冷笑了一声,“李家惯会大惊小怪,他家老夫人一年到头病病歪歪,次次都搞的这么兴师动众,当这镇上就他一家不成?”
掌柜不敢说话,只能一直赔笑。
这时一个伙计走到江清淮身边,“你们有什么事?”
他看江清淮不像是来看病抓药的。
江清淮转过头来,温声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伙计本来一脸冷漠,结果一听澡豆二字立刻睁大了眼,“你等一下。”
见他朝掌柜快步走过去,江清淮心里大概有了数。
果不其然,只片刻掌柜就一脸急切地朝他走过来。
“这位……”
“鄙姓江。”
“江公子,可否把你的澡豆拿出来让在下瞧一眼。”
江清淮把木盒子递给他。
掌柜道谢后接过去,甫一打开便闻见一股清淡的药香气,闻着令人很是舒适。
“你在里头加了药材?”
“是,女贞子和墨旱莲,主治肝肾亏损,明目乌发,增香的是桃花。”
掌柜捏了一颗凑到鼻尖去闻了一下,果然不假,女贞子和墨旱莲的味道都能闻出来。
这二者混用倒是不稀奇,他们铺子里自己就有卖,但闻着味道却有所不同。
像是看出了他所想,江清淮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研制的方子,药效强一些。”
掌柜看他的眼神带上了一点惊奇,“倒是极少有人做澡豆这般花心思的。”
现下镇上的澡豆基本都是供给富贵人家的女眷或夫郎用的,说的倒是天花乱坠,实则根本没多少药用价值,顶多也就是一点放松的功效。
甚至那些大夫在制作的时候还满心鄙夷,觉得妇人和夫郎用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江清淮实话实说,“再花心思效果也有限。”
掌柜笑了一声,“这是自然,到底不是真正的药。”
他又仔仔细细地闻了片刻,满意道:“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收,请开个价吧。”
“十文一颗。”
江清淮说的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竹在他身后,闻言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居然能卖十文一颗吗?
不过江清淮这么厉害,应该也很正常吧。
掌柜笑了一下,“这价钱倒是不算贵,但毕竟是头一回做生意,我们药铺也要担些风险,再说买药所那头也……”
江清淮打断他,“买药所我已经去过了。”
说着就把拿到的文书递过去。
掌柜这下是真惊讶了,他以为江清淮只是个略懂医术的。
“江公子是大夫?”
“是。”
“怪不得。”
江清淮其实不喜欢总拿身份说事,但有的时候的确管用,于是他又拿出了那块玉牌。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其实澡豆还是挺挣钱的,毕竟买的都是富户,而且江清淮给的这个价格真的挺低的。
江清淮解释道:“这东西我自己也会卖,可能还会出给商人和药匠,并非给你独家。”
掌柜露出遗憾的表情。
一共二十颗澡豆,书办检查的时候碾碎了一颗,还剩十九颗,一共一百九十文。
交讫后掌柜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刻拿着东西去寻屏风后头等待的管家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可能江清淮在外头见的更……
交易完澡豆, 江清淮便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背篓,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林竹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摆,想提醒他,结果被江清淮攥住了手。
林竹下意识拽了一下, 没拽出来。
就在他脸红的时候, 江清淮状若无意地从背篓中取出了那只装药粉的纸包。
掌柜眼睛一亮, “江大夫,不知此物是……”
江清淮:“我自己制的药粉,止血用的。”
掌柜哦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失望, 铺子里止血的药物还挺多的。
林竹忍不住小声道:“这个药效很好的。”
要不是伤在脚上, 他都想把愈合的伤处给掌柜瞧一眼了。
江清淮转头看了他一眼, 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
他之所以不直接把药粉给掌柜, 是因为他是个大夫,不是商人, 讲价这种事他不擅长,为了省点事罢了。
但是林竹的反应却让这个过程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么大的药堂自然什么样的病人都有,说话间就有个手受伤的进来了,掌中像是被什么铁器划了一道, 鲜血直接滴落到了砖地上。
伙计赶紧过去拦人。
“试一下吧。”
“什么?”掌柜一愣,顺着江清淮的视线他也看见了这个被伙计责骂的病人, “你是说他?”
“是。”
掌柜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招手把男人叫了过来。
“手伸出来, 怎么伤的?”
男人看看掌柜, 又看看江清淮,脸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被疼出来的痛苦之色。
他是前面铁器铺子里的小伙计, 这伤就是劳作时不小心弄的。
江清淮温声道:“堂里进了一种新药,价钱便宜一些,但止血效果很不错,愿意试一下吗?”
男人立刻点头,“试。”
他知道仁安堂药价贵,但无奈这里离得最近,家里一家子吃饭靠的就是他这只手,手要是坏了那家里的天也塌了。
江清淮先帮男人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捏一点药粉细密地撒上去,男人立刻疼的皱起了眉。
“这药更疼些。”
这话是对掌柜说的。
掌柜虽然应了一声,但其实心里根本没在意,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睁大了双眼。
药粉撒上去后,男人伤口的血竟然就这么止住了,快的吓人。
掌柜惊得把头都凑了过来,“这……”
林竹带着点小得意道:“就是很快的。”
处理完伤口,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价格,江清淮笑道:“这是新药,你是头一个试的,价钱就免了吧。”
男人感恩戴德地走了,走到门口又回来,问这药怎么卖,他想买一些备着。
江清淮看向掌柜。
掌柜立刻道:“江大夫这边请。”
他给的价格是一方寸匕十五文,对于止血药来说这已经算高了,掌柜自认给足了诚意,江清淮应该不会拒绝。
结果江清淮还是摇了头,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和掌柜想象的完全相反,他要还价。
“十文吧,这药成分并不鲜见,价钱低一些让更多人买得起。”
掌柜:“……”
在江清淮的坚持下,最终的成交价还是十文,并且双方约定好出售价不可以超过十五文。
掌柜唉声叹气,但也没法子,毕竟镇上的药铺不止他一家,江清淮若是找了别人,对他来说可是大损失。
*
事情全办妥后,江清淮又杂七杂八地买了好些药材,其中贵的不少,大包小包把背篓里塞得满满的,刚挣来的一两多一下子全花光了。
在仁安堂里多花了一点时间,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晒的人口干舌燥。
林竹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只竹筒递给江清淮,江清淮接过去喝了一半又递回来。
林竹把盖子盖好,想换另一只来喝。
“就喝这个吧,省的换来换去。”
林竹红着脸点了点头。
把竹筒喝空,两人找了一家铺子买烧饼,顺道在人家补了点水。
江清淮一共要了八只烧饼,六只包好放在林竹的背篓里,然后递了一只给林竹。
林竹摇头,“我不饿。”
“吃吧,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
林竹答应了。
烧饼铺子对面就是一家面摊,这会儿过了饭店,没什么人,两人便坐了过去。
江清淮跟人家老板买了两碗面汤,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累吗?”
林竹摇头,“不累。”
烧饼酥酥脆脆,林竹吃着吃着嘴边就粘上了小碎屑,他自己不知道,江清淮却看得清楚。
他招了招手。
林竹微微歪着头,表情看上去很是疑惑。
江清淮笑了一声,索性自己凑过去替他擦了。
林竹不好意思地摸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手。
一见那帕子江清淮就笑了,“那块新的还是舍不得用?”
林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江清淮:“……”
休息片刻,两人又去了西市,在那边问了几家卖骡子的商铺,最后选定了一头强壮的成年骡子。
价钱比他们在家预估的还要贵一些,五两银子多二百文,不过店家给送了几块皮料,到时候套车的时候能用得上。
这下他们就是有骡车的人了。
林竹摸了摸骡子细长的腿,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方才店家给他们展示的时候他都瞧见了,这家伙跑的可快了。
“回吧。”
“好。”
回去的路上,林竹还被江清淮哄着爬上去坐了一会儿,林竹都不敢乱动,别提多紧张了。
江清淮看得哈哈大笑。
不过许是有他在,后面林竹就冷静下来了,甚至还觉出了些趣味。
但他还是没敢坐太久,怕把这么贵的家伙给压坏了。
两人一进村子就受到了众人的热切关注。
好些在家里忙活的妇人和夫郎都跑出来看稀奇。
林竹长这么大头一回叫人拿羡慕的眼神看着,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很老实的模样。
不过再老实,别人和他借骡车的时候他还是警惕了起来。
江清淮笑着把话茬接过去,替他解了围。
江长顺老远就跑过来,两眼发光地盯着高大的骡子瞧。
江清淮手里的绳子也被他接了过去。
“花了多少?”
听完价格后,江长顺睁大了眼,“这玩意儿真贵。”
吵吵闹闹的声音慢慢朝江家这边来,周红花随口吩咐门口的江云野,“出去瞧瞧。”
但江云野出去了就没回来。
周红花只好又让江云月去,结果她也没回来。
刚巧周红花手头的活忙完了,她盖上锅盖便自己出去瞧。
骡子也到门口了。
周红花立刻把锅铲丢开跑上去,一开口也是关心价钱。
好多人围在江家门口闲聊,江家门口一时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江清淮冲弟妹使了个眼色,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亮起,忙跟着大哥大嫂进了屋。
等周红花和江长顺牵着骡子进去的时候,他俩的烧饼都吃完了。
林竹打开背篓,把早上带出去的饼子拿出来。
周红花惊讶道:“怎么没吃?”
林竹老老实实答:“我们吃了烧饼。”
周红花笑了,“不错嘛,我家阿淮还懂得疼人了。”
林竹被她说的脸都红了。
带回来六只烧饼,江清淮那只一分两半给了弟妹,林竹也想学他,但被拦住了。
“你吃你的。”
林竹想了想,便把自己的这只一分为二,一半给江清淮。
江清淮接了。
周红花看的直笑。
午食就这么解决了,一般不农忙的时候大家也不会正经用午食,都是啃些饼子馒头之类的对付一下便罢了。
下午江长顺忙活着套车,周红花给准备草料。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围着骡子团团转。
这个新来的成员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连鸡鸭都有些失宠了。
“我去山上找药材,你去吗?”
林竹点点头,“嗯。”
两人背着背篓,林竹拿了把镰刀,江清淮除镰刀外还拿了好几样工具。
江清淮递给林竹一只竹青色的药包。
林竹问也不问直接往衣襟里揣。
江清淮看得好笑,故意逗他,“知道是什么吗你就往怀里揣。”
林竹:“……”
他微张着嘴巴一脸茫然的模样实在可爱,江清淮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竹:“……”
“这是我给你做的药包,你带在身上,上山的时候虫蚁不敢靠近。”
林竹哦了一声。
山道上,林竹在前,江清淮在后,这是上山最常走的一条道,不存在什么危险。
江清淮左想右想实在没想出什么借口,索性直接上前一步拉住了林竹的手。
林竹一愣,“你,你做什么?”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我怕你走摔了。”
林竹认真道:“不会的,这条道我走过很多回,闭着眼都能走。”
他觉得很奇怪,分明他们两个人一块儿走过的,他根本就没有摔。
江清淮又咳了一声,面皮隐隐发热,“还是小心些好。”
林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拉住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别人会看见。”
“要是有别人,我就放开你。”
林竹低着头哦了一声。
他以前没见过人家两口子这样拉手的,可能江清淮在外头见的更多吧。
第32章 第 32 章 就是很苦,但他不敢说。……
走到一处坡度较缓的山道, 见两旁长着很密的红色小花,江清淮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林竹的手,然后从背篓中取出工具开始采收。
这种花叫杜鹃,林竹认识, 山上很多见。
“竹子, 帮我采花和叶, 叶要嫩的。”
林竹应了一声,埋头开始干活。
江清淮自己则蹲下身,开始挖底下的根,两人也顾不上交谈, 各自忙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江清淮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低头看了眼背篓, “够了。”
路过一片竹林,江清淮顺手便进去薅了几大把, 为避免沾上泥土清洗麻烦,他直接放进了林竹的背篓里,那边都是花叶。
中间拿大叶子隔一下就好,也省的回去分拣了。
春日里花多的很, 没走几步路又看到了一咕嘟一咕嘟垂挂着的紫藤花,风吹过来的时候微微动荡, 划出一道道紫色的光晕,很是漂亮。
林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清淮直接拉着他过去了, 一边采花一边道:“我记得这花做成吃食也不错。”
林竹点头, “凉拌吃挺好,烧成汤也可以。”
这是他自己试过的吃法。
江清淮仗着身高优越,多薅了几串, “那就多摘点,晚上回去尝尝。”
林竹高兴地嗯了一声。
摘完紫藤花又看见一株大桑树,他们运气很好,这个时间桑葚果子刚红,看样子还没人来摘过。
江清淮把背篓放在地上,轻松一个跃身就爬上了最低的一根枝子,“竹子,摘些大叶子来。”
这里树多得很,想要什么样的叶子都有,林竹很快就摘来了一大捧。
其中一片大的连他脸都遮住了。
江清淮第一个要的就是这片。
“你小心些。”
“放心吧。”
事实证明,江清淮这方面的经验确实要比林竹多得多,比起他,林竹觉得自己上回简直可以称得上笨拙了。
“竹子,接着。”
江清淮把叶子捆的严严实实后往下丢,林竹正好接了满怀,这重量让他惊了一下,“好多。”
看他双眼笑的眯起来,江清淮也跟着笑了,“再来一片。”
“好。”
林竹运足力一甩,叶片就被江清淮稳稳接住,“扔的很准啊。”
林竹知道其实是他接的准。
树上的果子实在太多,林竹后来又去弄了点叶片回来,两人摘的险些连正事都忘了。
江清淮站在树枝上喊,“竹子,往后站站。”
林竹怀里的果子还没放下,闻言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江清淮一个跃身,稳稳地落在了他面前。
一股果子的清香扑面而来,夹带着灼人的热度。
江清淮冲林竹笑了一下,“够了吧?”
林竹红着脸点了点头。
江清淮随便寻了个石块就坐下,他热得不行,里衣都湿透了。
林竹把东西放下,去附近的小溪里把帕子打湿,递给江清淮。
江清淮耍赖,“我手酸,你帮我擦。”
他方才确实很辛苦,林竹嗯了一声便把帕子印上了他的额头。
凉丝丝的感觉很舒服,但江清淮也分不清这种感觉和林竹的擦拭哪一样让他更舒服。
来回湿了三回帕子,江清淮才终于止了汗。
他把帕子抢过来,笑道:“我去吧。”
洗帕子的时候顺带着洗了一包桑葚果子,两人坐在树底下舒舒服服地吃完了。
“还要吗?”
林竹摇头,“这些已经够了。”
“那你再坐一会儿,我挖点桑白皮。”
“我帮你。”
“不用,这个得厚一些才行,我自己来比较快。”
林竹只好又坐了回去。
树荫足够大,清风缓缓吹过来,方才爬山和干活的燥意被一扫而空。
因为吃太多果子,两个人嘴巴都有点黑,互相看一眼就想笑,所以两人几乎是笑着回家的。
周红花一见两人就道:“呦,出去一趟怎么嘴巴黑成这样?”
林竹从背篓里把果子拿出来。
周红花笑得不行,“我说呢,原是这个,昨日小月还闹着要吃呢,也是巧了。”
江云野和江云月欢呼着去洗了一大盆,五人围着一块儿吃。
江长顺一推开门,五张脸齐刷刷看过来,一模一样的五个黑嘴巴。
江长顺:“……”
*
趁着天色正好,林竹赶紧做饭。
早上周红花买回来的豆腐还在案板上,正好拿来做一个竹叶豆腐。
江云月在外面洗紫藤花,方才大家商议的结果是做一个紫藤花汤,稀粥里也放一些。
这两样都不难,林竹一个人就能做。
竹叶已经洗好了,一片一片细长的叶片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盘子里,青翠欲滴。
这是江清淮洗的,许是大夫的习惯所致,他放物品总是更齐整一些。
林竹把竹叶倒入烧热的水中煮一会儿,煮好后把竹叶捞出来。
时间上把握的刚刚好,清淡的竹香被煮了出来,水的色泽青绿青绿的,很是漂亮。
再把切成小块状的豆腐放进去,加点盐,文火慢慢炖煮,临出锅前顺手捏几颗枸杞丢进去。
接着做紫藤花汤。
往沥干水分的紫藤花里面加一些盐和面粉,拌匀,放入烧热的锅中炒一炒,等紫藤花表面成了金黄色就可以了。
最后再倒入汤锅中,往里面打一个鸡蛋就做好了。
盛出来的时候,林竹还小心地往里面滴了几滴香油,他见过周红花这么做。
两道菜都做好了,最后只需挖几勺熟饭,再加点水煮成一锅粥米,往里面丢些焯好水的紫藤花就可以了。
有时候煮粥时间来不及,周红花就会做一点干饭备着,就像现在这样,加点水热一下就能吃。
没有现煮的粥香,但胜在方便。
林竹把菜端上桌,朝外喊了一声,“可以吃饭了。”
没一会儿大家就都来了,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今晚的菜色很是清淡,但农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吃这些,吃肉总是少数。
周红花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竹叶豆腐,“真香。”
江清淮盛了一碗紫藤花汤给林竹,里面好多鸡蛋。
江云野咂咂嘴,遗憾道:“好喝,但是如果里头放点肉就更好喝了。”
周红花嗔了他一眼,笑道:“行,下回买些肉回来再做一回。”
江云野立刻看向林竹,“大嫂,可以吗?”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可以的。”
江云野高兴坏了,“大嫂,你做菜比娘还要香。”
林竹这下不好意思说话了。
周红花拿筷子柄敲他,“就你会说话是吧?”
大家边吃边说笑,吃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竹子,阿淮在外头叫你呢,你快去吧。”
周红花挥了挥手,示意碗不用林竹洗。
林竹只好出来找江清淮。
江清淮直接递给他一只药碗,“喝了。”
林竹一点疑问也没有,端过来就喝,这药很苦,但林竹没停,皱紧眉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不苦吗?”
林竹苦着小脸点点头。
江清淮失笑,“下回可以不用喝这么快。”
“喝慢了更苦。”
江清淮:“……”
林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这个药得喝多久?”
他知道自己底子不好,江清淮是在帮他,可这药真的好苦啊。
他打小就没喝过药,病了也没人给他治,对身体的疼痛耐力的确很足,可这种苦味却不是很受得住。
江清淮不乐意了,“你这是在嫌弃我的药,有这么苦吗?”
林竹眼皮微微掀起一点看他,又委屈又倔强,好像在告诉江清淮,就是很苦,但他不敢说。
江清淮:“……”
不识好歹的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他往里头搁了多少好东西啊。
睡觉之前,江清淮关好窗子,两人坐在桌边数钱。
之前存起来四十两,这回买骡子取出来五两,还剩三十五两。
另外那只木匣子里的二两银子没动,今日买烧饼和面汤还有骡子那多出的二百文,原先的二百八十文就剩五十四文了。
再加上先前的诊金十文,一共是六十四文。
江清淮说:“我身上还有三十文,原先余下来的。”
他没往下说,林竹也没问,男人身上放些钱是很正常的。
“哦。”
林竹合上两只木匣的盖子,大的那只依旧放回床底下,小的就搁在床里边。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林竹闭着眼刚要睡,就被江清淮抱住。
“那处的伤好了吗?”
林竹愣了一下,哪处?
江清淮咳了一声,微红着脸往下指了指。
林竹面皮一下子涨得通红,“好,好了。”
“让我瞧一眼。”
“不,不用吧。”
“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江清淮把脸一板,看起来正经无比,好像真的只是检查似的。
林竹就被他骗住了。
哪知江清淮检查完以后不让他穿衣裳,还霸道地制住了他的手,趁着林竹分神的时候还把另一只手伸进了他上头的里衣里。
江清淮的手上带着薄茧,不粗糙但存在感很强,林竹屏住了呼吸,浑身的皮肤烫的吓人。
江清淮手贴在林竹背部越来越往下,在林竹的腰部细致地游走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下,在那里辗转流连,舍不得离开。
林竹吓得瞪大了眼。
第33章 第 33 章 他和大哥也不尿床呀。……
眼见着江清淮动作越来越露骨, 林竹下意识要反抗,但他双手被攥住,只能抬腿。
可惜刚一动就被江清淮压住,一压一蹭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严丝合缝。
江清淮突然抬起手, 把林竹的双腕压到了枕头上。
林竹浑身烫的吓人, 他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江清淮, 想求他放开自己,可两片唇瓣刚一分开就被吻住了。
林竹脑中轰的一声,被炸的什么也不剩了。
*
翌日。
天还未亮,江清淮便起身了, 林竹昨晚累到了, 这会儿还在熟睡着, 合上的眼皮红红的, 看着十分委屈。
江清淮轻轻碰了一下,见林竹皱眉便赶紧收了回来。
他这回炮制的药膏需要用到清晨的山间露水, 要趁早去收集。
江清淮虽然心里有谱,但他不是自大的人,昨日提出来的时候江长顺说要同他一道去,他也答应了。
这会儿江长顺已经在厨房等他了。
周红花把饼子热一热给他俩揣上, 一边走一边吃正好。
吃完饼子,江清淮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短柱型的机关递给江长顺。
“什么东西?”
江清淮在尾部按了一下, 顷刻间一张很大的网便射了出去,正好把路边的一块大石网住。
江长顺惊呆了, “你做的?”
“嗯, 在军营那会儿,没病人的时候自己琢磨的。”
江长顺双眼发亮道:“这玩意儿抓山鸡还不一抓一个准?”
江清淮好笑道:“抓什么山鸡,咱又不是打猎的, 给你防身用的。”
他把网捡回来塞回去安置好,又教了江长顺一遍。
“眼下只能放一张网,我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多放几张进去。”
江长顺一脸稀罕地摸来摸去,兴奋极了。
江清淮背篓里还有一个,和给江长顺的那个不同的是,里面的网浸泡了乌头做的毒药,只有碰上野猪这样杀伤力大的野兽才会拿出来用。
许是两人的运气真的好,本身收集露水并不需要走太远,就在山脚附近就行,可偏偏就让他们撞上了一只山鸡。
江长顺脑子还在惊讶中,手上已经快速地按下了射网的机关,山鸡动作十分敏捷,但架不住江清淮做的网够大,边缘处直接把山鸡的脑袋罩了进去。
山鸡拼命蹦跶,可是越蹦跶缠的越紧,脑袋被卡的死死的。
江长顺冲过去把山鸡网了个结结实实。
“今日运气真不错。”
天色微亮,能看清山鸡五彩的尾羽,漂亮极了。
两人都知道这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也不贪心,收集好露水就带着山鸡回家去了。
林竹起身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只健壮的家伙。
江云月想要尾羽,但江长顺说要带去镇上卖掉,拔了会掉价,她便不说了。
骡车已经套好了,一早上周红花就给他喂了草和麸子,赶上就能走。
江长顺走的时候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
江清淮追上去给了他三十文,叮嘱他回来的时候买些蜜饯。
今日天气好,日头高悬,江家院子里晒的满满当当的全是药材。
昨日采集的杜鹃花叶、切成片的花根、还有桑白皮,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味。
周红花在后院拉了根绳子,把两个小孩和她们屋里的被子都抱出来晒,还招呼林竹也晒晒。
林竹咬了咬嘴唇,然后默默地把被单抱出来洗。
昨日折腾的厉害了些,被单都弄脏了。
从后面看,能清晰地看到他两只通红的耳尖,感觉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周红花只能假装没看见,偷笑着走远了,还特地吩咐江云野和江云月不许过去。
江云月小声道:“娘,大嫂为啥洗被单呀,他和大哥也不尿床呀。”
周红花忍着笑道:“尿什么床,肯定是你大哥睡觉不老实掉地上弄脏了呗。”
“啊?”江云野惊讶极了,“大哥先前也没这毛病啊。”
而且被单都能弄到地上,那得多不老实啊。
周红花敲他脑袋,“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大哥教你们识的字都会了吗?”
这下两个小孩再没心思管大哥大嫂的事了。
江清淮教他们的时候一点耐心都没有,直接写上满满一页大字,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学,学不会还要说他们笨。
他俩私下吐槽说大哥这辈子可别想当夫子了,也就只能当当大夫这样。
林竹手脚麻利地洗好了被单,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晒好,他能感觉到周红花每回经过时落在他身上灼热的视线,所以他只能死死地埋着头,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的才好。
江清淮看见,巨厚的脸皮都渗出了几分血色。
然后他就发现一整天林竹都有些躲着他,他想说句话都不成,抓都抓不到。
*
江长顺赶着骡车回来的时候在村口碰上石头他爹,江长顺想着顺嘴问下人家孩子的情况,结果口还没开就被塞了一小兜子红鸡蛋。
“江二叔,正想着要去你家呢。”
江长顺低头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
“还不就是我家石头,前几日着实吓着了,现在好了,家里就想着庆贺一下,去去晦气。”
“原是这样。”
江长顺想着那拿一个意思一下,但石头他爹不肯,非要他全拿着,不拿还生气,江长顺只好带着鸡蛋回去了。
周红花在屋檐底下打草鞋,马上天热起来就能穿。
“哪来的红鸡蛋啊?”
听完解释,她笑了,“当初石头生的时候咱有事没吃上红鸡蛋,如今就算是补上了,等会儿叫竹子多吃几个。”
江长顺把骡子牵到后院去,给他专门搭的棚子已经弄好了,混好的草料和麸子就在边上,江长顺顺手拿起葫芦瓢舀了几勺放进去。
骡子吃的时候他还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周红花小声问:“山鸡卖了?”
说到这个,江长顺脸上便浮起一层笑,“卖了,还算顺利。”
早上走的时候,江清淮就和他说直接去东陇街便好,这个季节山鸡多,去人多的地儿好卖些。
再要是卖不出去就寻个大些的酒楼或馆子,价钱低些也无妨,反正他们也不靠这个过活。
山鸡的确多,但他们抓到的这只要格外肥壮漂亮些,许也是因为这个,这只山鸡才敢跑下山来。
江长顺几乎一把山鸡抱出来就有人来询问了。
第一个来的是个小厮,说家里的主子瞧上了山鸡的尾羽,想挑几根,给的价钱还挺高,但江长顺给拒绝了,怕尾羽拔了后头就没人要了。
此后又来了几个人,见他人老实便死命压价,江长顺说不过人家,吓得都要跑了。
就这么又等了一个时辰,总算来了个诚心的,以二百文的价钱成交了。
听他说完,周红花笑得不行,“你说你怎的笨成这样?”
江长顺抓抓头,憨笑道:“还得有你在。”
周红花嗔他一眼,余光瞥见他衣襟鼓鼓囊囊的,疑惑道:“还买啥了?”
江长顺把纸包拿出来,“是阿淮叫我买的蜜饯。”
“蜜饯?他买这东西做什么,贵死了。”
周红花突然想起林竹喝药时的模样,脸上又笑开了,“是给竹子买的吧。”
三十文的蜜饯也没多少,拢共一小包,江清淮拿到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就这么点儿?”
江长顺好笑道:“这东西贵着呢。”
江清淮皱了皱眉,他原本想着给弟妹分一点,余下的给林竹,顺带着哄哄他,都一天没搭理他了,现在一看,就这么点怎么哄人啊?
第34章 第 34 章 大哥怎么两幅面孔呢?……
好在还有别的法子。
江长顺路过书铺的时候想起家里两个小的正跟着江清淮学认字, 便进去买了本《千字文》。
江清淮拿着书懒洋洋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身边两个小孩写字。
纸笔太贵,因此他给他们一人做了一个沙盘,只要拿小石子或小树枝就能写出字来, 写完一盘后手抚几下就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又省钱又省心。
“大哥, 我有个字不会。”
江云野有个字一直写不会,不得已只能求助他大哥了。
江清淮看都没看,直接抬起脚尖点了一下,懒洋洋道:“这里错了。”
江云野:“……”
“字写小点儿, 斗大一个, 辣眼睛。”
江云野:“……”
他敢怒不敢言, 只能自己把书拿过来仔仔细细地对照了三遍, 终于发现了错处,然后他发现他大哥方才随意那么一点, 好像点的正是这处。
好吧,不怪大哥,是他自己的问题。
江云野把自己给哄好了,又拿着小树枝继续划拉。
刚巧林竹过来, 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移开目光, 走到另一边把竹匾上晒干的草珠收起来。
“竹子。”江清淮瞅准机会赶紧喊了他一声。
林竹脚步一顿,微红着脸应了一声。
“你做什么去?”
林竹小声道:“娘叫我把草珠拿过去串门帘子, 马上天热了得用。”
“哦。”江清淮眼珠子转了一下, 笑道:“你过来。”
林竹站着不动,“娘叫我。”
他不动,江清淮就起身过去把他拉了过来, “没事,一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弄,他俩在习字,你要不要也学?”
林竹吓得赶紧摇头,“我,我学不会的。”
两个小孩已经很聪明了,江清淮还这么嫌弃他俩,他这么笨,江清淮肯定会骂他的。
“放心吧,我肯定把你教会。”
江云野和江云月一看这动静,立刻不写了,都拿同情的眼神看着大嫂。
江云月紧张道:“大哥,还是我来教大嫂吧,我学会好些字了。”
江清淮瞪了她一眼,“你一边儿去。”
江云野也想说话,被一脚踢了屁股,“你也上一边儿去。”
林竹被拉到他原先的凳子上坐下,肩膀被摁住。
“我真的学不会。”
江清淮把那本《千字文》拿过来,“我说你能学会你就能学会。”
林竹不敢说话了,低着脑袋等着被嫌弃。
江清淮往他手里塞了一根长树枝,自己也拿了一根,“我写一笔,你跟着写一笔,知道吗?”
林竹点点头。
旁边的小兄妹俩:“???”
不是应该写几个字,让大嫂自己去学吗?
大哥怎么两幅面孔呢?
然而还没完——
林竹太紧张了,第一笔下去直接把树枝给折断了,他做惯了活儿,力气大。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齐叹了口气,大哥肯定要嘲笑大嫂了,说他饭吃多了之类的。
然而并没有,江清淮神情无比自然地往林竹手里又塞了一根树枝,还安慰他,“没事,再来。”
江云野和江云月:“???”
林竹这下更紧张了,手都在发抖,下笔的时候歪歪斜斜,难看的不得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林竹越写越大,越写越四不像,和江清淮那边几个遒劲有力的字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云月小声道:“完蛋了,大哥肯定要骂人了。”
江云野叹了口气,“我就说大哥不适合当夫子了。”
林竹自己都吓得不行,他想趁着江清淮还没开口赶紧“毁尸灭迹”,可惜刚一抬手就被抓住了。
“先别擦,我看下。”
林竹脑袋快垂到胸口了。
“这不挺好的么,紧张什么呀?”
林竹:“……”
江云野和江云月:“???”
江清淮面不改色道:“比我第一回写的好多了,你真有天分。”
江云野和江云月:“………………”
大哥,你教我们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把小鸡丢在沙盘里,鸡爪子扒拉几下都比我们写得好,还说我们两个笨蛋出去别说是你的弟妹。
林竹惊讶地抬起头,“真,真的吗?”
江清淮点头,“当然了,你只要再练练,保证比我写的还好。”
这话林竹当然不信,但还是有了些信心。
林竹久久不回,周红花便过来找,一来就看见江清淮握着林竹的手在教他写字,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另一边两个小孩头凑着头在说大哥坏话。
她笑得不行,也没打扰他们,自己把草珠搬走了。
林竹对学习的兴致很高,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才停下,他揉揉酸胀的手腕,抬眼时发现江清淮正笑着看他。
“总算肯搭理我了。”
林竹一下子涨红了脸。
江清淮把蜜饯拿出来给他。
林竹惊讶道:“哪里来的?”
“爹去镇上的时候给带的。”
林竹有点心疼,“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蜜饯上头凝着一层白色的东西,瞧着像糖霜,糖可是很贵的。
“三十文,这么多。”
林竹啊了一声,“这也太贵了。”
他以为是给小月小野买的,毕竟他俩是小孩,爱吃小零嘴。
但江清淮却说是给他买的。
“你不是嫌药苦?药味儿我是改不了了,只能拿这个给你甜甜嘴。”
林竹傻傻地盯着这个不大的纸包,江清淮说是给他买的,这么贵的东西。
江清淮捏了一块塞到他嘴里。
甜滋滋的,奇异的是甜中还带着一丝咸味儿,特别好吃。
林竹双眼发亮。
“好吃吗?”
林竹点点头,把纸包捧到江清淮面前,“你也吃。”
江清淮吃了一小块,“还不错。”
“我拿去给小月小野分。”
“好,给你自己留几块儿,一会儿就吃药了。”
然而林竹再回来的时候纸包已经空了,他给小月小野两人各分了三块,给江长顺和周红花各分了两块。
江清淮好笑道:“那你吃药怎么办?”
林竹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那么苦。”
江清淮捏他的脸,“笨。”
用晚食的时候,林竹手边足足三个红鸡蛋。
周红花笑眯眯道:“也算是咱们沾人家的喜气了,竹子多吃些。”
林竹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快吃呀,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人人都有,除了林竹三个,其他人一人一个。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
地里的麦子熟了。
村里一下子忙活起来,所有人都在抢收麦子,生怕晚了一步天上下雨把麦子泡烂了。
江长顺家也是一样。
虽然田少,但忙碌程度一点也不比别家轻。
天还不亮,所有人就都起身了,林竹和周红花一道在厨房里忙,因着要下地做重活儿,两人备了一大锅粥,还有十几个馒头。
连江云野和江云月都啃了两个馒头。
今日所有人都要下地。
周红花前些日子打的草鞋派上了用场,一人一双,虽说麦子戳进脚趾里很不舒服,但好散热,坏了也不心疼。
而且周红花特地把草鞋打的很密实,还是挺经穿的。
周红花提着一个大菜篮,里头放着水囊、竹筒和帕子那些。
他们到的已经很早了,但还有人比他们更早。
一到田里,谁也顾不上说话,拿起镰刀就开始干活。
起初天还有些凉爽,大家也干的快,一茬一茬的麦子给割下,再经捆扎,堆起。
堆到一定的数量便开始往家里运送,临南村五月的时候雨水多,而且总是突如其来,所以大家警惕心很高。
江家后院足够宽敞,不用另外寻地儿晾晒了。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割麦子也变的越来越难。
虽然头上顶着草帽,但依旧挡不住热辣的日头,头顶热的发烫发痒,还闷出了一头汗。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时不时就得擦一下,不然就躺到眼睛里去了。
麦子的碎屑蹭到脸上,一个不小心就被揉到眼睛里去了,戳的眼睛生疼,脸颊上也被划出了好些细密的小伤口,汗水淌过的时候疼的难受。
江清淮拿了只竹筒递给林竹,趁他喝的时候快速替他清理了一下脸上的刺屑。
“快过午了,你先回去吧。”
先前商议好的,中午林竹回去做午饭,其他人留着继续干活。
林竹应了一声,他有点担心两个小孩,到现在也没听他俩喊一声累。
看出他的意思,江清淮道:“没事的,一会儿就叫他俩歇着。”
“嗯。”
江清淮把菜篮子递给林竹,“去吧。”
“好。”
林竹和江长顺周红花说了一声,就提着篮子飞快地走了。
一边走一边拍打身上的碎屑,等回到家身上已经干净多了。
今日吃干饭,林竹淘洗好米,把江清淮平日里熬煮药的炉子搬出来煮饭,然后自己在大锅里烧菜。
家里肉还有一些,他快速地切成片状,然后盖上锅开始焖煮,等肉煮熟以后再把手边的绿色菜切成段丢进去一锅煮。
煮完以后盛出来拿大海碗装好。
那边米饭也快好了,趁着这点时间,林竹又热了几个馒头。
最后大海碗放菜篮子里,上面用水蒸布盖着,馒头也拿布包好放在一边。
饭锅直接抱着,林竹右手里还拎着一壶冲好的粗茶。
粗茶是用山上摘来的野山茶泡的,村子里大家平日都喝这个。
第35章 第 35 章 怎么这么笨。
林竹一回去, 所有人全部放下镰刀开始吃饭。
林竹也跟着一块儿吃,他回去太匆忙,根本来不及吃饭。
囫囵个吃完,林竹拿着镰刀继续割麦子, 碗筷那些就交给江云野和江云月, 他俩毕竟年纪小, 周红花怕他俩热病了,叫他们回去歇会儿。
不过歇也没歇多久,小半个时辰又回来了。
这种农忙时节家家都是如此,其实像江云野和江云月这么大的, 好些人家都已经当大人了, 但江长顺家日子过的还不错, 所以能宠着些。
下午周红花又回去补了些水, 此外所有人都在田里忙着。
等天快黑的时候,江长顺便招呼着大家赶快往家搬, 要是天黑了路上掉点都看不见,想想就要心疼死了。
他们有骡车,速度比别家要快得多,江长顺和江清淮赶着骡车回去送第一趟的时候, 周红花便带着林竹他们找寻四处散落的麦粒。
都是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浪费了可惜。
第二天的日子还是这样, 忙碌,匆忙, 连互相之间的交流都变得简单。
每个人都埋着头拼命干活。
就这么苦干了三日, 江家的五亩田终于全割完了,割完了也没得歇,收回来的麦子还需要经过晾晒, 脱粒,扬尘等等操作。
江家后院足够大,只要稍微整合一下就能充当临时麦场,不然家里空间不够的还得把麦子拉去村子里专程开出来的麦场,那就有些麻烦了。
为了防止自家麦子被偷,基本家家户户都会派人过去看着,夜里也得睡在那儿。
等整个流程全部走完,麦子装了袋,交了公,过不了几日又要开始忙着栽种秧苗。
农家一年到头也就年节之前能歇歇。
日子过的差的,连年节也没得歇,还得出去寻地儿做工。
家里的麦子收完后,江长顺便带着江清淮去了丰善村的地主家做工,他先前上过名号的。
江清淮虽然没有,但人家一看他这身高马大的,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家里这边就周红花带着林竹他们三个干活。
就这么一直忙到了六月中,秧苗也插下去了,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林竹原先养起来的一点肉又掉光了,不过这段时间活干得多,吃的也多,江清淮还时不时给他熬药补着,人看起来精神多了,连眼睛都变亮了。
再没了以前在林家时死气沉沉的模样。
现在林竹出去,见过他的村里人都说他快认不出来了,和过去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他本来长得就不像林立根,现在神态动作还往江家这边靠拢,和林立根就算站在一块儿都不像一家人了。
*
午后。
林竹睡了个午觉起来,循着声音便去了后院。
田里的事忙完后,江家人每日都会睡个午觉,江清淮说多睡觉能让身体更快恢复,江长顺和周红花都很听他的。
林竹伸了个懒腰,然后蹭了蹭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后院阴凉处置了一张桌子,江云野和江云月比林竹起的早一些,这会儿已经开始习字了。
而江清淮正背对着他们,靠在桌子边沿休息,他把后脑勺搁在桌上,脸上还盖了一本医书。
桌子太矮,他两条长腿只能长长地伸出去,看他不耐烦的样子就知道很不舒服。
林竹眼底染上了一层笑意,加快脚步走过去。
桌边还有一张凳子,是给他留的。
听见他的脚步声,江清淮一把把医书拿下来,懒洋洋打招呼,“起了?”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嗯。”
江清淮艰难地直起身,然后从地上拎起一个小壶往自己的竹杯里倒了点。
“尝尝。”
他刚把杯子放下,林竹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里头好像还掺杂着一丝桃子的香气。
林竹直接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喝着很是舒服。
“你加了桃子吗?”
“嗯,还有紫苏和姜,可惜家里没有□□糖,也没有井水,到底还是少了些滋味儿。”
周红花正在棚子里洗刷骡子,闻言好笑道:“家里那点糖都叫你霍霍光了,还说?”
江清淮笑嘻嘻道:“等明日我去镇上再买些回来就是了。”
周红花动作顿了一下,“你明日要去镇上,急事儿?”
“不急,这两日做了些药,再放放也无妨。”
“既然这样,那你晚几日去,给你秀才爷爷带些粽子和草团子过去。”
“好。”
马上就到端午了,趁着农忙告一段落,大家都会好好过一下。
日子就是要一张一弛才有意思不是。
每年这个时候,镇上还会特地举办龙舟盛会,很多人会趁机做些小买卖挣点钱。
去年江长顺和周红花给老秀才送东西的时候就顺带着担了野菜去卖。
今年有江清淮,周红花和江长顺便打算在家里歇歇了。
在院子里歇会儿,等日头沉下去一些,江清淮和林竹便背起竹篓出门了。
他们要上山。
趁大哥不注意,江云月扯了扯林竹的衣摆,他们已经学了好一会儿啦,他们也想去。
林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他看了眼江清淮,不太敢说,他知道江清淮对两个小孩很严格。
江云野合起手掌,可怜巴巴地求大嫂。
林竹:“……”
“阿,阿淮,要不……”
江清淮嗤笑一声,“你们两个就仗着他好说话是吧?”
江云月软软道:“大哥,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能干活。”
江云野赶紧附和,“对啊,娘不是说要多摘些竹壳么,我力气大,我帮大嫂背。”
林竹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去可以,但今日任务必须得完成。”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声:“没问题。”
四个人一块儿上山,两个小孩乐颠颠地跑在前面,江清淮和林竹走在后面。
“下回别搭理他们。”
林竹笑的腼腆,“他们只是学累了。”
“装给你看的,就那么点东西还能学累了?”
江清淮虽然对他们要求严格,但给的任务都是衡量过的,所以他心里很有数。
但林竹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个小孩经常跟他喊累。
看着他们出来以后活泼的模样,他鼓足勇气道:“你,你也让他们歇会儿嘛。”
江清淮脚步一顿,侧头惊讶地看着林竹。
林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多嘴了,他又不懂读书的事。
“我……”
江清淮突然笑了一声,“下回别信他们,他们就是想让你心疼他们。”
林竹:“……”
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就被捏了一下,“怎么这么笨。”
林竹:“……”
江云月欢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大嫂快来,这里好多艾草。”
这个季节艾草已经长得很高了,有些甚至比人都高,进去以后根本找不到人。
所以林竹下意识回了一句,“别往里去。”
江云月远远地应了一声。
第36章 第 36 章 荷叶鸡
摘完艾叶后, 又割了几把菖蒲,再去竹林里掰了足够的竹壳。
临南村这边包粽子用粽叶和竹壳的都有,都是根据自家人的口味去选,江家人两种都喜欢, 所以都会做。
粽叶家里已经有了。
进入六月, 山里的野果越发多了, 江清淮他们下山的时候就碰见了一颗酸梅树。
这个时间正是酸梅成熟的时候,上面紫黑色的果子结的满满当当。
这种果子山里很多,但几乎没什么人吃,因为它生吃口感很差, 又酸又涩, 晒干以后加糖倒是能制成蜜饯, 镇上就有的卖, 但寻常人家哪能拿得出那么多糖来。
林竹仰头看了一眼,腹中便有些难受, 他以前饿的时候吃过不少,每次吃完腹中都要难受许久。
江清淮却看得眼睛一亮,他正好嫌蜜饯贵呢。
虽说糖也不便宜,但比蜜饯还是要好一些的。
于是他就上去摘了满满一大筐。
可以下山了。
路过山脚下的小河, 江清淮直接脱了鞋袜下去清洗,袖子被高高撸起, 露出劲瘦的手臂,线条不过分魁梧, 却极漂亮。
林竹只看了一眼脸便红了。
江清淮以为他是晒的, 关切道:“热的难受吗?”
林竹摇摇头,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自己寻了个石块蹲下, 开始清洗摘来的艾叶。
江云野也下水了,两只脚啪嗒啪嗒踩的欢快,溅起的水把他大哥的衣襟都打湿了。
江清淮捏着他的后脖颈警告他,“老实点儿。”
江云野笑嘻嘻,“大哥,我们摸些河蚌回去吧,给鸡鸭吃。”
这条河里的河蚌确实不少,都藏在淤泥里,方才江清淮下来的时候就踩到好几个。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又看了眼林竹泛着红的小脸,点头道:“我们去那边,那边没人。”
等林竹把艾叶全部洗完,四个人便转移到了方才江清淮指的那处。
这边距离山道有点远,因此来的人很少,河水都清澈多了。
江清淮自己先下了水,然后站在河里冲林竹伸出手,“下来吧。”
这里只有他们四个,林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脱了鞋袜就下去了。
河面的水被晒得温温的,但踩进去凉意就上来了,林竹舒服地长叹了口气。
他把袖子挽起来,弯着腰把手伸到淤泥里摸索了几下便迅速摸出来一只河蚌,顺势在河水里涮几下,然后手臂一抬,动作利落地扔进了岸边的竹筐里。
江云月还在岸上没下来呢,一看大嫂都摸着了,兴奋道:“大嫂好厉害。”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挪了几步靠过来,把她也拉了下去。
“你就在我身边,别走远了。”
他怕自己摸的时候一个不留心出事。
江云月点头,“放心吧大嫂,我心里有数。”
都是自小就在山里水里忙活的小孩,哪能不知道危险呢。
江清淮也不敢离他们太远,一边摸一边盯着他们。
河水虽浅,但也有溺水的风险,而且运气不好的话还容易抽筋。
江云野玩了一会儿也安静下来摸他的河蚌了。
这边河蚌还是很多的,林竹摸的没停,摸河蚌的时候还顺手摸了好些螺蛳,这东西更多,有时候手铲下去直接就是一捧。
“小心。”
耳边突然听见一声提醒,林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拦腰抱了起来,他本能地抬起脚攀住江清淮的大腿。
“有水蛭。”
林竹面色一紧,他不怕这玩意儿,但若是被吸上还是挺疼的。
江清淮把他放在旁边的大石上,然后弯腰把那玩意儿夹起来放进了罐子里。
“你捉这个做什么?”
“兴许能用得上。”
林竹低头往水里看了一眼,确保没有水蛭才重新踩进去。
两个小孩劲头十足,一直摸到天擦黑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折了几枝荷花,摘了几片荷叶。
江云野拿荷叶顶在脑袋上,摇头晃脑嘚瑟得很。
江云月则拿着荷花凑到林竹身边和他说话。
“大嫂,荷花能不能做菜吃呀?”
林竹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模样,“好像有一种吃食叫荷花酥。”
他记得以前林立根给林庆买过,但他别说尝了,连见都没见到,所以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江云月有点失望,“荷花酥啊,一听就不好做。”
不过她一向天真乐观,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荷叶上,“荷叶我知道,可以蒸饭吃。”
林竹点头,“还能煮粥。”
“对,那我们晚上用荷叶煮粥好不好?”
“要先问问娘。”
“娘肯定会同意的。”
林竹一想也是,平日里两个小孩想吃个什么,只要能做成的,周红花基本都不会扫他俩的兴。
除了两个小孩以外,周红花也会时不时问问他,来了江家这么久,在吃这一块儿他从来没受过委屈。
江清淮突然插了一句,“其实荷叶鸡才是最妙的。”
江云月和林竹齐刷刷看向他,四只眼睛都亮了。
江清淮忍不住笑了一声,“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我们负责抓山鸡,伙夫负责烹制,香得很。”
言下之意,别看他,他也不会。
江云月:“……”
可恶啊,大哥真是坏透了。
大哥还有更坏的,他虽然不会做,但他会说啊,他把荷叶鸡的味道描述的细致无比,什么流油的鸡皮啊,汁水四溢的鸡腿啊,说了一大堆,连香味都没放过。
江云月拼命吞咽口水,连走在前面的江云野都不嘚瑟了,三个人巴巴地跟在江清淮屁股后头听他说这些。
四个人一进家门,周红花就乐了。
“怎么回事,跟丢了魂儿似的?”
江清淮笑而不语,卸了背篓就去屋里倒茶喝。
剩下后面的三人一脸幽怨。
林竹还好些,他忍耐力强,但两个小孩就不行了,口水都要流到地上去了。
江云月双眼发着亮道:“娘,我们今日杀鸡吃吧。”
江云野疯狂点头,“大哥说荷叶鸡香得很,娘你看,我们荷叶都摘好了。”
周红花:“……”
她抬起手,照着他俩的脑袋瓜一人来一下,“还想杀鸡吃,想的美。”
两个小孩捂着脑袋,眼泪和口水一道流了下来。
周红花瞪江清淮,“你跟他们说什么,下回不许说。”
江清淮笑的不行,他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干净,然后拍了拍手,笑道:“端午那日我带你们去镇上,买烧鸡给你们吃,如何?”
两个小孩差点没跳起来,一人一个冲过去搂住他们大哥,高兴坏了。
周红花也笑的不行,她这个大儿子啊哪哪都好,就是惯会戏弄人。
“竹子,下回你管管他。”
“啊?”林竹一愣。
在周红花笑眯眯的视线中,他害羞地垂下了头。
第37章 第 37 章 粽子
端午临近, 第二天江家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前一天掰来的竹壳已经浸泡了整整一夜,还有糯米也都浸泡过,今日直接用就好。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小桌,江云月早就把家里所有的小凳子都搬了过来, 到时候一家子围坐在一块儿包粽子, 热热闹闹的。
需要的东西全部端上桌, 周红花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林竹在她右手边,方便学习。
临南村这边原本是习惯包白粽,里头什么都不放或者放一颗红枣, 煮熟以后直接吃就好, 日子过的好些的人家就蘸糖吃。
但后来有一年老秀才家给送了些肉粽, 两个小孩特别喜欢, 于是周红花就开始两种口味的粽子一块儿包了。
慢慢地,村里也有学的。
不过肉贵, 做起来比白粽也要复杂些,所以一般也就只做那么几个,紧着孩子们吃。
但今年周红花买了很多肉,往年他们给老秀才家送白粽, 人家就回肉粽,他们过意不去第二年便刻意地多送一些, 结果人家回的也多了,弄得更加过意不去了。
今年日子还不错, 周红花就想做些肉粽送过去。
听说镇上那些大户人家还有很多花样, 里头搁什么莲子、桂花、栗子,肉也有不少花样,听着着实让人好奇。
江云野问江清淮, “大哥,我以后能去大户人家当教书先生吗?”
江清淮好笑道:“教书先生?你怎么忽然生出这么远大的志向?”
江云野嘿嘿笑,“我就想尝尝大户人家的粽子嘛,听说花样可多了,而且他们都只尝尝味儿就扔了。”
江云月给他出主意,“二哥,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呀,你可以去翻他们的馊水桶呀。”
江云野想捏一粒米丢她,又舍不得,最后只能翻了她一个白眼,“我才不去呢,馊水桶多臭呀。”
江云月笑得不行,“总比当教书先生快些。”
“去去去。”
林竹虽然眼睛盯着周红花的动作,但耳朵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这里也是笑的不行。
周红花正在处理肉,买的时候特地选的肥厚的五花肉,一块一块切成均匀大小,然后往里头搁各种配料,拿筷子拌匀。
为了让口味更好,糯米里也要搁些配料。
弄好以后就可以开始包了。
周红花一边包一边给林竹讲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把竹壳撕开,像这样先捏出一个角来,再往里头加一勺子米,米上搁一块肉,再加米,这个量多量少你自个儿看,只要不裂开,大些小些都无妨。”
林竹一边跟着做,一边应声,他脑子很聪明,又是做惯了活的,没一会儿就会了,包出来的粽子齐齐整整很是漂亮,周红花只夸他能干。
江云野和江云月都会,两个小孩闷声闷气地包的飞快。
一桌子只有江清淮一个人闲着,他干脆也取了一片粽叶开始跟着学,只是他力气太大,一个不小心就把粽子捏烂了。
江云野笑的很大声,“大哥,原来也有你不会干的事儿啊。”
江云月笑嘻嘻,“大哥你怎么这么笨。”
江清淮:“……”
一人一个白眼。
他往林竹身边挤了挤,小声道:“竹子你教我。”
周红花笑眯眯的不出声。
林竹红着脸道:“你,你别这么大力,轻些捏它。”
江清淮把糯米倒出来,把那片被他折腾的稀巴烂的粽叶丢到一边,重新拿了一片。
“这样?”
林竹看了一眼,轻声道:“角捏的大了,往里合一些。”
江清淮依言照做。
在林竹的指导下,他终于包好了一个白粽,周红花怕他糟蹋肉,所以只准他包白的。
包完以后江清淮就在外头刻了一个竹字。
周红花揶揄道:“好不容易包了个粽子,是得给竹子吃。”
林竹红着脸看了眼那只粽子,没说话。
江清淮但笑不语。
粽子一直包到了下午,一家人中午什么也没吃,就等着吃粽子呢。
大锅里放水,粽子直接下锅,煮粽子时间比较久,起码也要将近两个时辰,因此厨房这边交给江云野看顾着,周红花又开始张罗着做草团子。
方才还在包粽子的时候,艾叶就已经焯过水了,现在捞出来过一遍凉水,放置一会儿后把水拧干取出。
“竹子,把艾叶剁一下。”
“嗯。”
林竹这边剁艾叶,周红花就去厨房里搬出了石磨。
剁好的艾叶和糯米混合在一起,然后拿石磨一圈一圈磨,磨到两者结合好便成了。
这个过程当然交给力气最大的江清淮。
因着买的肉多,周红花索性给草团子也备了两种馅料,反正自家吃,本身做的也不多。
红豆沙已经煮好了,直接包就成,另外一种是笋干肉馅儿。
切成沫的五花肉放在小药炉上炒制成熟,然后加入笋干继续翻炒,香气扑鼻。
连在后院侍弄骡子的江长顺都被勾了过来。
从石磨磨好的面团中抓取一小块,揉捏成片状,然后往里搁馅料,再包好搓圆。
两种馅料各包了十只,两只蒸笼正好放得下。
煮草团子就不用那么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出锅了。
盖子一掀开,热气就扑上来,草团子一煮看上去好像更绿了,漂亮的不得了。
周红花拿筷子夹了一只放进碗里,然后递给林竹,“竹子你先吃。”
这只是红豆沙馅儿,周红花又揭开另一只蒸笼,往他碗里又夹了一只,“两种馅儿都尝尝。”
那边其他人也都拿好了筷子和碗,不用周红花说,自己就夹好了。
热腾腾的草团子轻轻地吹一吹,然后咬上一口,糯米做的皮软软的粘粘的,里面的红豆沙只有微微的甜度,和艾叶的清香混合的恰到好处。
另一种笋干肉馅的口感要更丰富些,咸香中还带着一点辣度,笋干很有嚼劲,炒制过的五花肉带着一点干香味,一只下肚只觉得意犹未尽。
余下的八只四个小的一人两只,这是周红花原本的打算,但谁也不答应。
后来林竹拿刀一切,一只草团子一分为二,立刻又多了起来。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分完了二十只草团子,肚子里垫了垫,那边粽子也出锅了。
正好也到了用晚食的时间,忙活了一天周红花也懒得再做饭,干脆拿粽子当晚食。
她还记得那只江清淮精心刻了竹字的粽子,仔细地在锅里寻了半天,结果怎么都寻不着。
“难不成那字儿给煮没了?”
林竹期待的眼神微微暗了下去,江清淮轻笑一声,喊他,“竹子过来坐。”
他以为江清淮已经把粽子放他碗里了,坐过去后便止不住地偷摸看,又不好意思找的太明显,别扭极了。
那边江云野已经着急地剥开一只,“欸,怎么是白的?”
他明明记得选的是肉粽啊。
不过也没啥,白粽他也爱吃。
美滋滋地吃了几口,突然眉头一皱,哎呀一声。
江云月疑惑道:“二哥,你怎么了?”
江云野苦着脸道:“娘,这白粽为啥是苦的?”
周红花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
“真的是苦的,不信你尝尝?”
周红花凑过去咬了一小口,眉头也皱了起来,“不对啊,咋是苦的呢?”
林竹疑惑地看了眼自己手里这只,他吃的也是白粽,可是一点儿也不苦,香香软软的。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江云野突然瞧见粽叶上有些异样,翻过来一瞧,一个清晰的竹字。
江云野:“……”
他明白了,他大哥这只粽子根本就不是给大嫂包的,而是给他。
里面肯定放了什么苦药材。
他大哥是故意的。
“大哥!”
江清淮笑出了声,“也没啥,就一点点黄连而已,天热了给你清清火。”
江云野气鼓鼓道:“你怎么不给自个儿去去火?”
大家都笑得不行。
林竹这下可是明白了。
第38章 第 38 章 端午
端午这日。
因为江清淮说过要带他们去镇上看龙舟, 所以两个小孩一大早就很兴奋。
先前摸来的螺蛳和河蚌敲碎了丢给鸡鸭吃,进笼子里把鸡蛋鸭蛋收起来,再简单地清理打扫一番。
林竹把割来的艾草和菖蒲理一理,挑出一把绑好放在堂屋门口。
转过身, 他端起木盆, 准备去河边浣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 家里人换衣也越发的频繁,现在基本每日都要去河边。
刚巧江清淮要去河边挑水,两人便一道。
“盆给我端。”
林竹顺从地把木盆递给江清淮。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同意,觉得哪有汉子干这种事的, 但次数多了以后就习惯了。
江清淮一边挑着两只空桶, 一边单手端着满满当当的木盆, 看起来轻轻松松。
路上碰见村里人还会打趣他们, 有些人会酸里酸气地说江清淮出去学了几年本事怎么回来还干这些。
有一回碰上石头他娘也在,听不过去便帮着说了两句, 把江清淮救她家石头的事儿给说了,但讥讽的人完全没当一回事。
“小孩子嘛能得啥病,随便瞧瞧就好了,。”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 江清淮完全不在意,一笑了之。
“我走了。”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 “好。”
没多会儿,江清淮笑嘻嘻地又来了, 家里水缸大, 两桶水装不满。
林竹浣衣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浣衣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骡车已经赶出来了,江云月跑过来帮着接木盆, 一边跑一边道:“大嫂你快去换衣裳,我们要走啦。”
周红花从厨房出来,一手拿荷叶包好的饼子,一手拿竹筒,手肘上还挎着一个大篮子。
她把这些东西放到车上,无奈道:“瞧他俩急的,连早食都不用了,篮子里有粽子,还热乎着呢,你们一会儿记得吃。”
林竹应了一声。
“去换衣裳吧,不然一会儿又来催你了。”
嘴上吐槽,其实周红花脸上都是笑意。
江云月不乐意道:“娘,你和爹真的不去啊。”
周红花嗔他一眼,“家里鸡鸭不用看啦,还有地里,好些事儿呢。”
江云月撅了噘嘴,“过节嘛,好不容易空闲些。”
周红花摸摸她的脑袋,笑道:“等下回吧,家里好几只鸡都老了,到时候拿去镇上卖了。”
江云月这才高兴起来。
等江清淮出来,四人便出发了。
周红花不放心,还追出来叮嘱了几句,“阿淮,竹子,把他俩看紧些,今日人多,仔细偷小孩的。”
说完她又盯着江云野和江云月,“你们两个别乱跑,跟紧你们大哥大嫂,知道不?”
四人都应下。
江清淮拍了拍骡子,出发了。
林竹从竹篮子里取出热乎的粽子递给三人,四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两个小孩特别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江清淮时不时回应他们一句,林竹则笑眯眯地听着。
今日去镇上的人不少,路上时不时就碰见三三两两一块儿走的,若江长顺赶车,少不得得停下来说几句,但江清淮不管这些,他赶着骡车跑的飞快。
因此他们是第一批到镇上的。
今日镇上比往常还要热闹得多,除了平日里那些店铺开门更早,吆喝声更大以外,流动的摊贩走卒也更多了,他们带来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江云野和江云月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龙舟赛要到中午,这会儿还早。
林竹牢记着周红花的叮嘱,一下骡车就紧紧牵着江云月的手,眼睛里也带着警惕。
江清淮笑着拍拍他,“别太紧张,今日是出来玩的。”
林竹点点头,但神经一点儿也没放松下来。
江清淮笑着摇摇头。
因着是端午节,街上也多了好些节日的项目,比如射粉团。
摊主把几个草团子放在盘中,然后拿一只高脚凳架起来,射中盘子即可得到里面的草团子。
当然也不止草团子,一路看过去,各种各样的吃食都有,也有一些香包之类的东西。
江云月流着小口水央求她大哥替她射那个肉包子。
江清淮好笑道:“你方才不是才吃过?”
江云月笑嘻嘻,“我就想吃肉包子嘛。”
她还给她大哥算账,肉包子四文钱一个,那里面有两个就是八文钱,但射一把只要三文钱,多划算呀。
江清淮:“……”
他看向林竹,“竹子?”
本来想问林竹的意思,结果林竹以为他要钱,直接把布包打开,取了三文钱递给他。
江清淮笑了一声,“好吧,就一把。”
江云月高兴道:“好好好。”
这东西看着简单,其实是有关窍在里面的,就说话的这么点儿功夫,好几个男人都试过了,没一个射中的。
有一个不甘心,还连射了三把。
老板在边上悠哉地坐着,眼里都是精光。
轮到江清淮,他把那张弓拿到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拨了拨上面的弦,看着很随意的样子。
老板乐呵道:“这位公子,可看好了?”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看林竹,“竹子,再给他三文钱。”
林竹什么也不问,直接就给了。
老板笑容更深了。
江清淮也不犹豫,直接拉弓,照着远处的盘子就射,结果出去的时候力道十足的箭还没到盘子处就歪歪斜斜地落地了。
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一声叹息。
老板装模作样道:“公子射艺精湛,想必这回只是失误而已,再来一回必定能中。”
江清淮笑而不语。
他这回依旧不犹豫,拉起弓就射,弓出去的时候依旧力道十足。
围观的人忍不住道:“这回肯定又不中了。”
“这玩意儿估计没人射的中。”
话虽这么说,但所有人依旧紧紧地盯着那支箭。
老板大概已经习惯了,头都没怎么偏,就拿余光随便瞄了一下,结果下一刻,他就惊得站了起来。
那支箭叮地一声正中盘子的边缘,盘子顷刻间飞了出去,但里头拿荷叶包着的肉包子却落在了高脚凳上。
对面围观的人下意识一接,盘子就到了他手里。
“好!”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齐齐鼓起掌来。
老板脸色难看的不行,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方才江清淮那一射根本挑不出毛病。
立刻有人和江清淮说,“兄台,能否帮忙,我给你两文的辛苦费。”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出声。
这下老板可急坏了,“没有这样的啊,谁射中给谁。”
有人还想偷摸找江清淮帮忙,但江清淮都拒绝了。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他把肉包子拿过来递给江清淮,笑的谄媚,“公子,你的包子。”
江清淮笑了一下,然后问林竹,“竹子,你想要什么?”
林竹看了一圈,指着最后那个盘子道:“想要那个。”
那里面全是药草,林竹不知道名字,但他记得江清淮上回在药铺买过,挺贵的。
江清淮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是金丝草。
有人疑惑道:“这草有啥稀奇的,还不如要那两只烧饼。”
“就是啊,射一把草回去有啥用?”
江清淮抬起手,又是叮的一声,药草稳稳地落在高脚凳上,和刚才一模一样。
人群沸腾了,纷纷开始起哄,“射那个,那个好。”
“烧饼,射烧饼。”
“还是粽子好,瞧着像肉粽。”
老板急的汗都下来了,这位公子要是一轮一轮射下去,他这小摊子还开不开了。
于是他赶紧把药草拿给林竹,“夫人,要不你们还是去别处瞧瞧吧。”
听见“夫人”二字,林竹脸红了一下。
江云野抢在他前头道:“为啥,人家回回射不中的时候你咋不这么说?”
老板:“……”
他不敢和江云野争执,生怕叫围观的人听了去,便压低了声音恳求道:“夫人你瞧,我这也是小本买卖,挣不着啥钱的。”
林竹看向身边的江清淮。
江清淮正要开口,就见老板一咬牙索性把手边的一个布口袋打开,“我瞧你们也是识货的主,干脆,这一袋子金丝草都给你们吧,你们去别处,如何?”
林竹眼睛一亮。
江清淮往口袋里看了一眼,里面金丝草不算多,但也值些钱了。
见他们心动,老板干脆把口袋塞到江清淮手里,“这药草是一个大夫赠给我的,他借了我的银子还不上,拿这个抵,听他说这东西很值钱哩。”
“但你们要答应我,不能再来了。”
老板也是生怕江清淮和围观那些人做交易,要知道,他盘子里放的东西可都不差,真要让江清淮三文钱一把全射走,他今日可就血本无归了。
离开射粉团的摊子,四人又到处逛了逛,差不多玩了快两个时辰。
他们用了早食,又吃了肉包子,肚子并不饿,所以一路都没再买吃食。
江清淮看了眼天色,道:“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龙舟赛快开始了,得提早过去占位置。
越接近江边人越多,林竹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崩起来,他不放心地攥着江云月的手,同时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江云野。
突然那只空着的手也被牵起来。
林竹一愣,侧脸看过去,对上江清淮微微笑着的脸。
“这样才放心。”
林竹红着脸嗯了一声。
人真的很多,他们几乎被推着走,所以就算这样牵着手也不会有人看见。
第39章 第 39 章 救人
南吉镇东边紧邻着大曲江, 这是大晋朝南北之间运输的要道之一,每日里都有好些大小船只来往,因着今日要举办龙舟盛会,官府特地禁船一日。
林竹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 挤挤挨挨的, 仗着身量高大, 江清淮放眼看了一圈,发现最前面还空着一处。
远远地看过去好像十几个家丁护卫着一个老妇人,周遭的人似有所忌惮,都不敢过去, 再多的江清淮也没在意了。
“我们去那头。”
他无意和人家起冲突, 只想着稍稍隔开些就好, 毕竟是公共地界, 再大户的人家也没有公然驱赶别人的道理。
快挤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个妇人拽了把林竹, 压低了声音道:“别过去。”
林竹愣了一下。
江清淮也听见了,他朝那边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是为何?”
“你们不是镇上的吧,连李家老夫人都不认识。”
“李家?”
江清淮想起上回在仁安堂里听见的对话, 李家老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
妇人皱着眉严肃道:“就是镇上的李员外家,他家老夫人病得很重, 听说已经没得治了,你们可千万别过去, 要是冲撞了人家, 仔细李员外找你们的麻烦。”
江清淮又朝那边看了一眼,他方才就觉得不太对,这会儿仔细一瞧才发现,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老妇人的确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脖颈间肿的很大,以致于头都不能转动了,要不是旁边的家丁还在和她说话,恐怕周围的人要误会人已经去了。
江清淮收回视线,对那个妇人道了谢,然后拉着林竹他们站到了人群前沿。
虽然没有靠近,但他的视线时不时就会落在那位老妇人身上。
江云野小声道:“大哥,那个老夫人得的什么病啊?”
江清淮摇了摇头,“要诊了脉才知道。”
龙舟赛很快就开始了,人群欢呼起来,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跟着喊,兴奋极了,连林竹这么腼腆的性子都放开了,还和两个小孩打赌那支队伍会赢。
江清淮也不再去关注那个老妇人,只是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耳边突然听见一道吼声,“老夫人!”
随后便是一阵纷乱的吵嚷声,十几个家丁一齐吼,动静都把喊号声给压住了。
围观人群纷纷往后撤,很快前沿地带就只剩了江清淮和林竹他们。
“阿淮。”
林竹下意识扯了扯江清淮的衣袖。
江清淮握住他的手,然后带着他们退到了人群中,但双目一直紧盯着那边。
“快叫大夫来。”
可能是早有准备,没一会儿就来了两个身背药箱的大夫。
江清淮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是仁安堂的大夫,先前见过。
两个大夫一块儿检查,满头大汗的模样,最后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朝家丁们摇了摇头。
最前面那个家丁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大夫的领口,怒吼道:“治不好我们老夫人你们仁安堂就等着关门吧。”
另一个大夫刚想劝,余光就瞥见了人群中最高的江清淮。
他眼睛一亮。
虽然没说过话,但他记得江清淮,他做的止血药粉现在已经彻底取代了市面上其他止血的药物,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他们给病人开药的时候还是会开那个。
“江大夫,江大夫,”大夫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跑,“江大夫,可否劳烦你替李家老夫人诊治一番?”
江清淮有点想笑,这种时候唤他,很难说是不是想害他。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毕竟李家的家丁已经过来了。
其实他们也知道老夫人没救了,但李员外是个孝子,该说的话做的事还得做,不然李员外肯定会把怒火都发泄在他们身上。
所有人都瞪着眼看着江清淮,好像在看一个背锅侠。
江清淮:“……”
医者的本能让他拒绝不了。
他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把随身携带的简易药箱打开。
这是他在军营和居养院里养出来的习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上药箱。
走近了才看清老妇人的模样,竟比他方才在远处看的还要严重些。
他蹲下身,两根长指轻轻搭上老妇人的脉搏,许久,又换另一边,然后又直起身观察了一下老妇人脖颈间肿大的核结。
在所有人的热切关注下,他终于开了口,“老妇人可是患过寒疫?”
家丁愣了一下,“是,是患过,但那已经是好些年前了。”
江清淮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冷静道:“当年的病灶并没有好全,而是积攒在体内,如今便成了这样的核结。”
“那要如何治呢?”
江清淮把帕子放回去,然后取出一个罐子。
林竹一眼就认出来,那里头就是上回差点叮咬他的水蛭。
江清淮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树枝,然后伸进罐子里把那东西勾出来,“稳住老夫人。”
几个家丁忙照做。
看清树枝上的东西,旁边人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连那两个大夫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江大夫,你弄这玩意儿做什么?”
“如此腌臜的玩意儿,怎能触碰老夫人?”
江清淮对此充耳不闻,他的手很稳,拿着树枝慢慢地靠近老夫人的脖颈。
那水蛭起初还晕乎,等闻见血的味道便趴了上去,凑到肿大的核结处开始吸血。
有人吓得捂住了眼睛。
江云野和江云月离得很近,但他俩反倒一点都不害怕,还看的很是认真。
那两个大夫还想说什么,但眼见着老夫人脖颈处的核结竟然开始慢慢起了变化。
原先肿成黑紫色的一团居然一点点开始缩小,里头的毒血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变小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些捂着眼睛的人也忍不住把手移开了,等看见这一幕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已经失去意识的老夫人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阵子,江清淮把水蛭丢出去,然后对围观的家丁道:“此法可用,再去抓几条来。”
家丁们如梦初醒,忙四散开抓水蛭去了。
这玩意儿并不少见,没一会儿就抓来了十几条。
李员外满头大汗赶过来的时候,他娘脖颈处的核结已经平下去了,他第一眼险些没认出他娘。
这些年他娘的核结越长越大,连带着五官都变得扭曲,体态也不正常。
“这……”
家丁凑到他耳边,小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李员外眼睛一亮,忙凑过来问道:“江大夫,家母这核结消了,是不是就说明家母有救了?”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这个不敢保证,毕竟老夫人病的太久了,年纪也大了些。”
李员外显然不太满意,但起码有了些希望。
“江大夫,能否去府上详谈?”
江清淮点了点头,他也需要了解一下老夫人过去的诊治和用药情况。
于是四人跟着李员外一块儿去了李府。
林竹他们受到了最热情的款待,江云野刚说想吃大户人家的粽子,这下就梦想成真了。
除了粽子,李家还给他们准备了好些精致漂亮的糕点,让他们随便吃。
江云野和江云月都看向林竹,用眼神问他能不能吃。
林竹也不知道,但看着两个小孩眼巴巴的模样,还是道:“吃一点点吧,别吃太多了。”
“好!”
两个小孩高兴坏了,两人趴在那儿看了半天才终于下手选了一块最想吃的,“我们吃一块吧,就吃一块应该可以的。”
林竹没吃,两个小孩吃还好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实在下不去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江清淮终于出来了。
李员外亲自送他出来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然后江清淮道:“方子里要用到金丝草,刚巧我这边有。”
也是巧了。
“竹子。”
林竹赶紧把那只布口袋拿过去。
江清淮接过去递给李员外,“弄这药挺费事的,这里先用着吧。”
李员外把那只布口袋攥在手里,高兴道:“看来这是老天注定,今日能碰上江大夫,家母着实福厚。”
说着他就唤来管家,“去库里取银子来。”
管家很快就回来了,双手捧着一只木盒,沉甸甸的模样。
李员外把盒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放的全是银锭子,白花花的。
林竹反正不知道那是多少。
江清淮倒是神色如常,“李员外太客气了,我只取该取的诊金和药钱。”
他可不会和人家客气,虽说金丝草没费什么钱,但也是他凭本事得来的,该值多少就是多少。
全部算下来,大概一两银子出头吧,已是不少了。
李员外把盒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恳切道:“江大夫不必客气,你救了家母,就是我李府的大恩人,这些只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一定收下。”
江清淮依旧坚持,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江云野,笑道:“李员外若真要感谢,不如赠在下几只粽子?”
李员外:“……”
什么?
哪有人不要银子要粽子的?
但既然江清淮坚持,他也只好点了头,只不过他好像忽略了江清淮话里的“几只”二字。
第40章 第 40 章 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从李府出来, 江云野嘴巴都要笑裂了。
他两只手各拎着一串粽子,数量多的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
旁边的江云月也没空着手,好几盒包装精致的糕点被她抱在怀里。
这些他们本来是不要的,但李府的人说已经端出来了, 他们若是不要, 那便只能丢弃了。
只好带走了。
林竹笑道:“我来拿吧。”
“不用不用。”
两个小孩兴奋地跑在前面, 一点都不觉得累似的。
江清淮无奈道:“跑什么,不是要买烧鸡吗?”
差点忘了,两个小孩赶紧停住脚步,叽叽喳喳道:“大哥, 烧鸡在哪里啊?”
“烧鸡好不好吃啊?”
江清淮伸手往前面一指, “到了。”
这是一家老字号, 专门卖烧鸡的, 据说已经开了三十多年了,江清淮小时候就见过。
不过一直没尝过。
四人走过去, 买了一整只烧鸡。
他们挑的那只个头不小,价钱自然也不低,二百文一只。
林竹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么贵,味道一定很不错。
因着在李府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周红花在家里急坏了,就怕他们出事, 手头的活都没心思做了。
好在终于听见了骡车的声音。
她赶紧丢下针线跑出去,“怎么到这会儿才回?”
江清淮解释道:“看龙舟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病人, 耽搁了一会儿。”
周红花把林竹他们三个看了个遍, 这才松了口气,“原是这样……哪来的粽子?”
江云野笑嘻嘻道:“大哥挣来的。”
周红花:“……”
“进去说。”
听完事情的经过,周红花抚了抚胸口, 一脸的后怕,“你竟然敢,幸亏治好了,若是治不好可怎么办?”
江清淮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其实当时还真有些凶险,不过这就不用同家里人说了。
周红花把她今日做的几只香包拿过来发给他们,说是香包,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粗布缝出来的东西,上面绣了些草叶或者荷花之类的。
周红花于此并不擅长,就是应个景儿,到底是过节。
“阿淮,你帮着往里头放些药草。”
江清淮应下了。
一般香包里头放的都是山上常见的药草,但江清淮根据家里每个人的情况配了不同的。
他们回得晚,到用晚食的时候,买来的烧鸡还带着热度,一打开浓郁的香气便充斥了整个空间。
周红花笑道:“二百文的烧鸡,咱今日也尝尝什么味儿。”
“是啊,”江长顺感叹道:“上回那只山鸡也才卖了二百文。”
周红花掰了只鸡腿给林竹,“竹子吃。”
林竹吓了一跳,一只烧鸡才两只腿,他哪好意思接?
“娘,给小月小野吧。”
周红花把鸡腿直接搁他碗里,笑道:“我总觉得,自从你来了我家,我们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要不是你,阿淮恐怕还不肯回来呢,这只鸡腿就该你吃。”
江长顺点头,附和道:“你娘说的没错,快吃吧。”
两个小孩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清淮也说:“这回救人也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我也想不到用水蛭救人。”
林竹:“……”
才不是呢。
不过大家都让他吃,他也就吃了。
烧鸡的腿很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口下去汁水差点从嘴角流出来,皮软软的黏黏的,肉也很好吃,一点都不柴。
林竹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另外一只鸡腿两个小孩分了。
天气热,吃食不好存放,于是一家人努力地把烧鸡给吃完了,还有糕点也吃了,粽子也吃了好几只。
周红花笑着说自己长到现在都没吃这么饱足过。
江长顺摸着肚子,懒洋洋道:“以后日日都能吃饱。”
“可不是么。”
江云野数了数自己面前的粽叶,满足道:“我吃了五只粽子,每种都吃过啦。”
听出他的意思,江清淮好笑道:“所以呢?”
江云野笑嘻嘻,“所以我就不用去当人家的教书先生啦。”
周红花瞪他,“瞧你那点出息。”
林竹撑的都说不出话了,他吃了一只大鸡腿,五六块糕点,还有三只肉粽。
不愧是大户人家,连粽子都做的格外大些。
晚上,小夫夫两个坐在桌边数钱。
先前卖山鸡的二百文,江清淮拿了一百文,前阵子去丰善村做工,割麦子插秧前后一共十日,得了一百文的工钱。
今日在镇上,射粉团、买烧鸡,一共花了二百零六文,还有诊金一两再加一百文。
如此算下来,除去另外存起来的三十五两银子,他们现在有三两银子,外加一百五十八文。
江清淮拿了根麻线过来,两人一块儿把散碎的铜板一枚一枚串了上去,拎着沉甸甸的。
林竹忍不住笑了。
江清淮把木匣子合上,故意晃了晃,里头的铜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高兴吗?”
林竹点头,“高兴。”
“那要不要再数一遍?”
林竹:“……”
其实他刚才想过的,但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江清淮都问了,他当然说要。
看他趴在那儿一枚一枚数的认真的模样,江清淮眼底满是笑意。
先前在军营的时候,他见过太多残忍的事,也许今日还乐呵呵地对他说感激的小兵,明日便在战场上丢了命,甚至尸首四分五裂。
那种说着话,一支箭突然就飞过来的场面也出现过很多次。
战场上只有颠沛流离。
江清淮只在军营里待了一年,整个人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去了居养院后他还时不时梦见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
许是年纪太小,他的后遗症有些严重,总感觉双脚踏不着实处。
但今日仅仅是看着小夫郎数钱,他就突然懂了什么是踏实,什么是满足。
林竹数到一半,腰间突然横过一只手臂,随后人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中。
他脑中一下子空了,忘了数到哪儿了。
江清淮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颈窝,低声道:“怎么不数了?”
林竹尴尬道:“忘记了。”
江清淮笑出了声。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畔,柔柔的,很温柔。
热度一下子从林竹的耳畔蔓延至脸颊,腾的一下,烧的一塌糊涂。
“别数了。”
江清淮托着林竹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隔着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林竹明明很害羞,但他却没有把视线移开。
江清淮当然也没有。
这种对视但凡有情的人都受不住,火势越烧越旺,林竹眼尾通红一片,眼里也染上了一层水意。
江清淮再也忍不住,低头寻着那双饱满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回和在床上那回又不一样了,少了些欲念,多了些耐心。
林竹腰软的不行,只能半躺在江清淮怀里,呼出的气息也热的吓人。
手边还点着灯,他们缠绵的影子就印在对面的墙上,这一幕光是想想就叫人脸热心跳。
林竹迷糊前脑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怎么每回都不一样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他过的很不错,一看就知……
翌日江正青成亲。
明明他的亲事比江清淮还早定下来, 但偏偏就是拖到了现在。
这段时间周红花也没怎么瞧见张荷花,偶尔远远地瞧见,也是匆匆忙忙,对方瞧着一副不顺心的模样。
周红花也没什么兴趣了解, 还是这回他们日子定下来, 她才知道一些。
据说那镇上的夫郎要求甚多, 江家这边满足不了,中间一度甚至谈崩,后来不知为何又谈拢了。
周红花现在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这桩事。
她小声和林竹八卦,“先前张荷花还得意得很, 哪里能想到, 江正青那个同窗根本就是一肚子坏水。”
“啊?”林竹一边剪螺蛳的尾部, 一边接话, “怎么会呢,不是都把自家弟弟说给江正青了吗?”
“什么弟弟, 听说就是他家丫鬟生的哥儿,平日里在府里根本不受待见,大户人家就是事多。”
林竹惊讶,“还有丫鬟啊。”
转念一想, 昨日去李家不也好些丫鬟家丁,想来大户人家都是如此。
“张荷花这回可是吃了哑巴亏了, 难怪这么久都不见她出来。”
说到这里,周红花叹了口气, 她为人厚道, 八卦归八卦,实在做不到幸灾乐祸。
只能再次感叹自家运气好,能娶上竹子这样的好夫郎。
“竹子, 弄好了吗,咱要走了。”
林竹把剪好的螺蛳清理一下,拢到竹箩里,然后拿扫把把地清理干净。
“好了。”
这些螺蛳就是他们上回摸来的那些,小的敲碎了喂鸡鸭,大的挑出来给人吃。
泡在水里好几日了,今日可以吃了。
虽然事情都传遍了,但江长贵和张荷花爱面子,今日还是弄得很热闹。
周红花一到就进厨房帮忙去了,江长顺作为亲兄弟自然也闲不了。
按理说林竹也该去帮忙的,但周红花记着当初的仇,不让他去,让江清淮带着他找地儿坐着就好。
好在村里人都忙着说八卦,也没什么人在意林竹。
林秀也来了,虽然来之前他特地装扮了一番,但还是掩不住内里的憔悴。
他过的实在不算好。
齐家人出去都是和和气气的,但只有进了他们的门才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林秀不傻,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他能分的清楚。
齐春雷他娘虚伪得很,表面上什么都是为他好,实则全是算计。
齐春雷什么都听他娘的,连他们房里的事都告诉他娘,弄得林秀几度发火。
外人不清楚里头的关窍,只知林秀这个做夫郎的不懂事,对婆母不敬。
林秀实在苦不堪言。
一进门就看见林竹和江清淮坐在一块儿说话,林竹脸上长了些肉,一双眼睛也亮亮的,尤其在看着他男人的时候更是焕发着光彩。
他过的很不错,一看就知道。
林秀攥紧拳,可一腔愤恨却不知道怎么发泄,憋得脸都僵了。
江清淮余光瞥见,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
上午没什么要紧事,左右不过坐在一块儿说些话,午食也仅仅简单地垫一垫肚子,重点在下午。
下午要接新娘子。
上午江正青就没怎么出来,到这会儿才露面,江清淮见到他便喊了声堂兄,语气淡淡的。
江正青很不自在,他这个堂弟比他小两岁,小时候瘦瘦巴巴的,没想到几年没见居然比他高了这么多。
他实在不适应这种微微仰着脸看对方的姿势,因此只短促地嗯了一声。
江清淮拉着林竹的手,“竹子,叫人。”
林竹小声喊了声堂兄。
江正青对林竹自然有印象,毕竟对方差点就嫁给了他。
要是搁以前,他是肯定瞧不上林竹的,可焦头烂额地折腾了这么久,叫村里人看了这么久的笑话后,他忍不住想,当初要是娶了林竹是不是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周玉起码识字,光这一点就不是林竹这种乡野哥儿能比的。
心气总算是稍稍平了些。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村口传来吹打声,本来该江清淮去镇上接的,但到底太远了些,经过一段艰难的拉扯周家那边才勉强答应只在村口迎接。
江清淮和江云野跟着一块儿去了。
江云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半给林竹。
林竹没接,“你自个儿吃。”
昨日糕点都分完了,这块显然是江云月自个儿留下来的。
江云月收回手,把糕点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林竹笑着替她擦了擦嘴,“喝点水,别噎着了。”
“不会的。”
吃完糕点,江云月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过会儿又直起身往厨房里头瞧,“不知道今日大伯娘备了些什么菜。”
她这小馋猫样看的林竹直想笑。
正说着话,那边吹打声便近了,所有人都起身往外走,林竹也拉着江云月过去瞧。
“不愧是镇上大户人家来的,嫁妆好多。”
“那可不,咱们村里嫁姑娘哥儿的哪有这阵仗?”
“这回张荷花可要得意死了。”
“她得意啥,一个丫鬟生的哥儿罢了,在大户人家怕是和下人也没差。”
“再怎么样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听说还读过书呢,对了,开春那会儿青小子不是又去府城考了一回,咋样啊?”
“没考中,不过张荷花说那什么大人十分赏识他,想必下回一定能中。”
林竹正听着四周的小声议论,突然听见一声冷笑。
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是林秀。
不知为何,林秀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
林竹依旧有点怕他,本能地回避了他的视线。
江清淮一回来就找林竹,找到的时候便是这一幕,林竹低垂着脑袋,似有些恐慌,而旁边林秀正充满恶意地盯着他瞧。
“竹子。”
江清淮用身子挡开他的视线,冷道:“他欺负你了?”
林竹摇摇头,“没有。”
江清淮看向林秀,眼神里的冷意叫林秀心口突突跳,忙转身走了。
江清淮自然无意和一个哥儿计较什么,但他若是欺负了林竹,那就不同了。
“方才发生了何事?”
林竹再次摇头。
“真的没事?”
“真的。”
林竹没细看林秀的眼神,但江清淮却是看的清楚,因此等瞧见王冬翠和林秀去角落里说话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跟了过去。
隔着一堵墙,两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两人先是说了一会儿齐家的事,王冬翠狠狠地骂了赵秋兰一通。
这个江清淮没兴趣,直到林秀说:“娘,你方才瞧见林竹了吗?”
“怎么没瞧见。”王冬翠冷哼了一声,“他倒是过的挺像样。”
林秀语气里满是怨毒,“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打死。”
王冬翠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娘刚走那会儿,我故意把他丢在山上,丢在河边,大冬天的丢雪地里,不知道多少回,偏偏他这条贱命硬的很,怎么都死不了,比不得他娘。”
林秀疑惑道:“啥意思?”
王冬翠又笑了一声,“不过也不好比,当初你爹是直接把人推到河里淹死的。”
“谁,林竹他娘?”
“就是她,要说狠还是你爹狠啊,我记得当时老歪叔给开了张药方子,说能治,但你爹不想给她治啊,那会儿你都三岁了,他费这钱干啥?”
王冬翠叹了口气,“其实你爹后来也想弄死林竹的,还是我和他说,养大了能换笔彩礼钱,哼,早知道还真不如早点弄死了。”
后面两人又说起了别的,语气转换的十分自然,好像林竹和林竹他娘两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就和地上的蚂蚁似的。
江清淮缓了许久才回去,但一回去林竹还是发现了不对,问他怎么了。
江清淮喝了口水,压下内心汹涌的怒火,淡声道:“无事。”
林竹还是有点担心,“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真的没事。”
“……哦。”
在这边用完晚食,两人没停留,直接带着两个小孩回家去了。
第42章 第 42 章 再笑就亲你。
天色还亮的很, 林竹一回去就开始动手做薄荷炒螺。
自从天气热起来,江家便习惯了在后院纳凉,一家人说说话,手边再备些简单的吃食, 舒服得很。
今日林竹就想做这道薄荷炒螺。
江清淮进来, “我能帮上忙吗?”
林竹笑了一下, 柔声道:“你帮我去后院摘些薄荷叶来。”
“好,这就去。”
薄荷是江清淮种的,既能消暑又能入药,而且这东西好养活, 随便种种就是一大片。
“这些够了吗?”
林竹看了一眼, 点头, “够了。”
没等他继续说话, 江清淮就捧着自己摘来的薄荷叶去一边洗了,林竹见不用他来, 便改去一边切辣椒。
辣椒也是自家种的,长得极好。
在江清淮的带领下,现在家里人人都能吃辣了,连江云野江云月两个小孩都吃惯了, 菜里不放些辣子还不乐意。
林竹便切了好些。
锅里烧热以后便开始下料,姜、蒜、辣椒, 林竹还加了些端午那日周红花熬的猪油,这东西金贵, 他只加了一点点提提味。
下料以后炒一会儿, 然后把准备好的螺蛳倒下去,继续翻炒,下料, 薄荷叶放下去,最后加盐加水,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辣椒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厨房,林竹倒没怎么,但路过的江清淮给呛到了。
他打了一个喷嚏,然后笑眯眯道:“竹子,你做的好香。”
林竹抿着嘴笑。
江清淮故作气恼,“你嘲笑我?”
林竹赶紧摇头,“没有。”
说着江清淮又打了个喷嚏,这下林竹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还说没有嘲笑我。”
“哈哈哈。”
江清淮:“……”
炒螺蛳的香气都传到后院去了,在那边读书的两个小馋虫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大嫂,做好了没有呀?”
“大嫂,好香啊。”
然后齐齐打了个喷嚏。
这下江清淮也笑了。
林竹更是笑的不行,“好了,把桌子清理一下吧。”
“好哦。”
两个小孩欢呼着跑了。
江清淮掐了把林竹日渐柔嫩的脸蛋,“不许笑了。”
林竹嗯了一声,但眼底的笑意一时半会儿还淡不下去,江清淮故意装出凶凶的模样,“再笑就亲你。”
林竹像是受了惊一般,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像某种小动物,可爱得紧。
江清淮又捏了一把他的小脸,笑着走了。
林竹眼里的震惊消下去,热度缓慢爬升,从脖颈到全脸再到耳尖,整个人都快烫熟了。
炒螺做的挺多,林竹分成了两份,他们四个先吃,给周红花和江长顺留一份。
他俩也没在那边多待,很快就回来了。
一家人便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块儿吃螺蛳。
江云月小嘴巴吃的红通通,还不停吸气,但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慢,甚至还专门捡那些浸润了汤汁的螺蛳。
江云野手边堆了一个小小的“山”,全是他吃完的螺蛳壳。
周红花看着他俩,好笑道:“怎么吃成这副模样了?”
江云月吐吐小舌头,“娘,大嫂炒的螺蛳好好吃啊。”
周红花顺手捡了一颗,放到嘴边轻轻吸了一下,没吸出来,便拿筷子戳了一下,这回一吸就出来了。
螺肉咸辣味调的正好,汤汁很鲜,让人吃完还想吃,根本停不下来。
乡下人一般不爱吃这个,因为太麻烦了,要剪尾部,里面的肉又少又腥,还得费些事才能吃进嘴巴里,对于活计繁重的乡下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所以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直接敲碎了喂鸡鸭。
但今日林竹却做的很好吃。
江长顺本来没兴趣的,毕竟方才已经吃过了,但见大家都吃的停不下来,他便也没忍住伸了手。
这一伸就停不下来了。
他一边吃还一边感叹,“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江清淮擦了擦手,去屋里抱来了一只小酒坛,“喝这个吧。”
江长顺眼睛一亮,“家里有酒?”
“我之前酿的药酒,时间不长,但也能喝。”
管他什么酒,有就行,江长顺立刻伸手接过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他低下头凑近了闻,“味儿怎么这么怪?”
周红花就坐他边上,闻言便也闻了一下,“哪里怪了,这不是挺香的么。”
江清淮介绍道:“里头放了些花椒,可能会有些辣。”
说完他便给林竹倒了一杯,林竹惊讶道:“我不会喝。”
“无妨,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林竹愣了一下,继而心尖便是一暖。
他捧着那只小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确实像江清淮说的那样,有点辣,但一点都不难喝。
林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暖的,从里到外,暖透了。
不知不觉一杯酒就见底了。
江清淮和他爹娘说了几句话,一回头就发现林竹的酒没了,他吓了一跳,药酒到底也是酒,第一回哪能这么喝。
“竹子,你怎么样?”
林竹抬起眼茫然地看着他,原本白皙的脸蛋上挂着两坨红,这是已经醉了。
江清淮失笑,“喝这么快做什么?”
林竹笑了一下,“好喝。”
江清淮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烫呼呼的,“晕吗?”
林竹摇摇头,“还想再喝一点。”
虽然这药酒是给他准备的,但到底是第一回,江清淮也不敢给他喝太多,便哄道:“好了不喝了,我扶你进屋。”
林竹却不想动,他舔了舔下唇,再次道:“还想再喝一点。”
周红花笑得不行,“这酒也不烈啊,怎么一杯就喝成这样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很腼腆的样子。
周红花有点心疼了,“阿淮,竹子想喝就再给他喝一口吧,不是药酒吗?”
“不行,”江清淮哄人,“下回再喝。”
林竹失望地舔了舔嘴巴。
江清淮坚持把他扶进屋里去了,他看起来很正常,但门一关就把林竹按在门上吻了下去。
方才林竹第一次舔嘴唇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唔……阿淮……”
醉酒的林竹像一块小糖糕,连口水都是甜的。
江清淮忍了又忍才忍住剥他衣服的冲动。
他把人放在床上,然后出去打了盆水来给他擦身子,如今天气热了,不擦身子睡不好。
擦完身子以后他没给林竹穿衣裳,直接拿薄被盖住。
等他自己冲完澡回来时,林竹身上的被子已经被他自己蹭掉了。
许是热的关系,他全身的肌肤都泛着一层粉,脸上更是红透了,想一块香甜柔软的桃花糕。
江清淮把他往床里侧挪了挪,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林竹似乎嫌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外头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因此江清淮把他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的十分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回看见,但没有哪一回有这么清楚。
白日里林秀和王冬翠的对话又在他脑子里回荡。
知道他吃了很多苦,却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
“竹子。”
林竹轻轻哼了一声,“热。”
江清淮把边上的扇子拿过来替他扇了一会儿,林竹皱着的眉渐渐松开,很快就睡着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外面传来周红花他们搬动桌椅的声音。
见林竹睡的沉,江清淮也下了床,他点了支蜡烛放在床边,然后借着这点微弱的烛光继续看林竹身上的疤痕。
背部和腿部是最多的,密密麻麻,胸口处最少,光看这个分布情况也能想到林竹当时的姿势。
定是紧紧地抱着自己,或者缩在地上。
中间林竹迷迷糊糊地醒了,江清淮便重新上床去,小声问他这些疤痕的由来。
因着醉酒的关系,林竹反应有些慢,每回都要想很久。
若不是今日喝了酒,恐怕他还不肯说,毕竟江清淮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但都被他含糊了过去。
“疼吗?”江清淮轻轻抚着他背上最长的那道疤痕。
林竹扭了一下,小声道:“当时很疼的,现在不疼了。”
“竹子,我帮你把这些疤痕去了好不好?”
林竹苦着脸道:“是不是要费好些药材啊?”
江清淮心尖一疼,“不会的。”
林竹身子缩了缩,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很难看啊?”
“怎么会,竹子哪儿都是好看的。”
林竹笑的脸更红了,“那,那好吧。”
江清淮勾起他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嘴唇,珍而重之的力道。
林竹害羞地揪住了他的衣摆。
第43章 第 43 章 草叶豆腐
第二天早上林竹醒的晚了些, 窗子被打开了,一股热融融的风吹在身上。
一睁眼便瞧见一支燃尽的蜡烛。
林竹揉了揉脑袋,又揉了揉眼眶,然后支撑着坐了起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喝药酒喝醉了, 后来他就到了床上, 江清淮还摸他背上的疤痕,说要替他去了,最后还亲了他。
想起自己光着身子趴在江清淮身上,还主动伸舌头舔他的嘴巴, 他就热的要爆炸了。
太不知羞了, 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
不知道江清淮有没有笑话他。
应该没有, 毕竟他好像也伸舌头舔了他的嘴巴, 甚至还吸了他的舌头。
林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周红花正在后院晾衣裳, 林竹有些心虚,“娘,我起晚了。”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你昨日喝了酒, 今日感觉如何?”
“挺好的。”
“阿淮给你煮了醒酒汤,在锅里温着呢, 你快去喝了吧。”
听见“阿淮”两个字,林竹脸又红了, 周红花以为他这是酒醉的后遗症, 又催促了两句。
锅里除了醒酒汤以外,还有一碗稀粥,一看就是给他留的。
林竹也没坐, 直接一手一个碗,飞快地喝了。
喝完以后把碗筷清洗一遍,便听见有人在门口喊江长顺的名字。
周红花应了一声,对方便道:“淮小子叫你们上山一趟呢。”
周红花也不惊讶,只当江清淮是清早上山寻药材去了。
“他还说啥了?”
对方摇头,“没说,只叫你们多去几个人。”
林竹也出来了,就站在周红花身后,他有点担心,“娘,我同你一块儿去。”
“好,我去叫你爹。”
最后一家人全去了。
林竹紧张的不行,以为江清淮受了伤,结果他们到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地的山鸡。
林竹:“???”
周红花震惊道:“哪来这么多山鸡?”
江清淮慢条斯理地把工具收好,淡淡道:“顺手抓的。”
周红花:“???”
江云野点着手指数了一遍,“大哥,你顺手逮了六只山鸡?”
江清淮:“怎么,不行?”
江云野:“……”
林竹走过去帮他一块儿收拾,小声问:“怎么抓了这么多?”
“正好做了新的射网,出来试试。”
林竹哦了一声,他觉得江清淮好像有点反常,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瞧见了他身上那些疤痕不高兴吗,可他也不是第一回瞧见了。
应该不是。
六只山鸡网在一张大网里,全都毫发无伤,他们回去的时候着实弄出了些动静,不过他们住在村尾,没惹来太多人围观。
江长顺和周红花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赶着骡车去镇上卖鸡。
江清淮留下了一只,说要给林竹他们做荷叶鸡吃。
爹娘一走,江清淮和林竹就出门摘荷叶了。
林竹到底有些担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阿淮,你一早就上山了吗?”
江清淮其实一夜都没睡,心里压着火,怕被林竹看出来,早上便上山发泄了一通。
这会儿他神色如常,“本来是要收集露水的,没想到运气好,碰上了几只山鸡。”
林竹也不傻,山鸡这种东西灵活的很,哪能一下子撞上六只。
“好吧,”江清淮露出懊恼的神色,“其实就是去抓山鸡的。”
“为啥?”
“上回小月和小野不是想吃荷叶鸡?”
林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想不出哪里不对,便道:“那你下回叫上我一块儿去。”
“好。”
长着荷花荷叶的那条河离得不远,两个人走的又快,没一会儿就摘到了。
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瞧见一丛黄色的小花,有些已经结出果来,有的绿有的黑,一颗一颗的密密实实。
江清淮蹲下身去,掐了点上面的绿叶子。
这东西林竹认识,叫六月冻,到了热天村里人便会采摘回去做草叶豆腐吃,又叫观音豆腐。
不过林竹没吃过。
听他说可以做菜,江清淮便多摘了些,放在荷叶里头包着。
荷叶鸡林竹没做过,但好在江清淮记性好,当初伙夫的做法他还记得,于是两人一个说一个做,搭配起来正好。
林竹没动手杀过鸡,难免有些慌乱,江清淮见状,直接接过去给鸡抹了脖子,手法干净利落。
山鸡去毛,剖开取出内脏,清理干净表面的碎毛。
把鸡腿上的关节处切开,然后拿竹签子在鸡身上戳一戳,这样等会儿腌制的时候更好入味些。
葱姜蒜盐花椒等配料下下去,林竹细致地给鸡抹匀,为了让味道更好,他还往里面加了些两个小孩喜欢的配菜。
腌制上半个时辰,然后把采来的荷叶放热水里烫一遍,这个过程很快,稍稍烫一下就好。
荷叶的清香气闻着很舒服,林竹正想问江清淮下面的步骤,嘴巴里就被塞了一颗清甜的莲子。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你不是在配药粉吗?”
“等烘干,要一个时辰。”
江清淮又往林竹嘴巴里塞了一颗,莲子好吃,一般村里人来往的时候顺手就给摘了,他们方才运气还不错,一下子寻到三个莲蓬。
见他还要给自己喂,林竹便摇了摇头,“不吃了,给小月小野吧。”
“给他们留一个就好了,再给爹娘留一个,这个是你的。”
“那你也吃。”
“好。”江清淮顺手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个,然后继续给林竹喂。
鸡已经腌好了,包之前先往肚腹里塞一片叠起来的荷叶,再拿荷叶多包上几层,最后捆起来。
接下去既可以用湿泥裹,也可以直接上锅蒸,在军营的时候这两种法子伙夫都用过,端看驻扎在何处。
两个小孩觉得第一种比较有趣,林竹便在院子里架了个柴堆,点上火。
那边江云野和江云月已经用湿泥把荷叶鸡包好了。
蒸鸡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两个小孩舍不得走,围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
林竹小声提醒他们,“今日要认的字都认全了吗?”
两个小孩看了眼不远处坐在药炉边看医书的大哥,然后拼命冲大嫂摇头。
别让大哥听见啦。
江清淮无声地嗤了一下。
江长顺和周红花回来的时候荷叶鸡刚刚做好,去之前江清淮交代过,让他们直接去镇上最大的酒楼,五只鸡一块儿卖给他们,哪怕价钱低一些也无妨。
因此他们没费太多时间。
虽然没压了价,但五只山鸡个个肥肥壮壮,还活蹦乱跳的,因此最后也卖了一两银子。
两人还顺便带了些盐糖醋回来。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些,吃食用料上也更舍得了。
这一两银子两人直接给江清淮了。
家里的银钱其实分的并不清,谁也不会特地去算这些账。
两人帮忙带了一只很大的木桶,花了一百二十文,这个钱江清淮另外给了。
虽然家里每个人都能用,但到底是他买来给林竹的。
江长顺去后院喂骡子,周红花直接走过来,惊奇道:“这是啥?”
江云野一边拿石块砸上头干硬的泥块,一边给她讲述荷叶鸡的做法。
周红花听得啧啧称奇,“竟还有这种吃法?”
“对啊,大哥教的。”
周红花笑眯眯道:“也是竹子手巧,这鸡闻着可真香。”
林竹不好意思地笑。
泥块敲开,露出里面的荷叶鸡,油香气和荷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着实诱人,两个小孩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这阵子地里不忙,所以中午一般也不会正经用饭,但有了荷叶鸡,周红花还是去煮了些稀粥。
看见林竹他们摘回来的六月冻,她又动手做了一盘子草叶豆腐。
说是豆腐其实和豆子无关,只是和豆腐模样相似。
叶子揉搓清洗干净,用热水烫过后,再加水揉搓出汁,把汁水过滤出来,最后和滤出的草木灰水融合,静置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会凝固成冻状。
切开便是一块一块的“豆腐”了。
加入调料简单凉拌一番,这种炎热的日子里吃最是清凉爽口了。
那边荷叶鸡也已经上桌了。
第44章 第 44 章 江神医
两道菜到底还是花了些时间, 一家子坐下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午食的点,好在近来事情不多,晚一些也没啥。
江长顺又想偷摸给自己倒杯酒,周红花假装没瞧见, 由着他倒了。
这回两只鸡腿给了江云野和江云月, 一人一个, 不过江清淮抓的山鸡足够大,每人分了一大块肉以后还余下好些。
林竹把配料调的正好,既够入味又不会太过,虽然没舍得加那么多油, 但汁水也很足。山鸡的肉本来有些柴, 但因为腌制的好, 吃起来口感也非常好。
荷叶的清香已全数渗入了肉汁中, 吃完齿颊留香。
吃几口肉,再配一口清爽的草叶豆腐, 周红花和江长顺赶了一上午路的暑气便通通没了。
正热热闹闹地吃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一听这声儿周红花就忍不住皱起眉,人也警惕了起来。
等那个声音再近一些的时候,林竹也想起来了, 是大伯娘张荷花。
周红花放下碗筷出去,随后便听见她略带着敷衍的应声, “嫂子怎么过来了,这是……”
张荷花把身后的哥儿拉过来, 喜气洋洋道:“这是我家正青娶的夫郎, 今日带过来认认门。”
周玉和张荷花身上穿的都是绸衣,看起来颇为考究,和周红花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裳对比鲜明。
周红花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是该认认门的,里头坐吧。”
张荷花看了她一眼,惊讶道:“你们这是……在用饭?”
“是啊,刚巧阿淮逮了只山鸡,两个小的想吃,竹子就给做了一道荷叶鸡。”说着周红花便招呼周玉进去一块儿吃。
张荷花不客气地领着周玉进去了,不过她也没打算吃,只看着山鸡阴阳怪气道:“阿淮倒是有些本事,能打到这么肥的山鸡,不像我家正青,整日里就知道读那点书。”
江清淮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是凑巧。”
周红花脸上装出的笑容已经快裂开了。
张荷花仔细看了眼他们的桌子,见上头除了荷叶鸡外,就只有一道草叶豆腐,眼底的警惕便又消了下去,再次笑道:“我们就不吃了,周玉家里给带了些糕点,我们今日便是来给你们送糕点的。”
周玉把手里捧着的纸包放在桌上,视线却落在江清淮和林竹身上。
他眼尖,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江清淮给林竹夹了一筷子肉。
这会儿有人在,他们并未做出别的举动,但两人之间那种亲昵感却是不容忽略的。
这人是江正青的堂弟,想来江家的家风是不错的。
周玉出身不好,在周家也就顶了个少爷的名头,其实过的比下人还不如,他出嫁的时候,他娘说村里虽然日子清贫些,但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是非,说不定反倒好过。
他便是抱着这种美好的期望嫁进来的。
前头那些龃龉他也知道,但他那个大哥向来瞧不上他和他娘,估摸着在里头使坏也不一定。
周红花推辞了一番,但没推辞过,张荷花话里话外都是他们没见过世面,能靠着他们吃上镇上大户人家的糕点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江云野没忍住,小声道:“我们早就吃过了。”
张荷花一瞪眼,“你说什么?”
周红花立刻拍了江云野一下,“没什么,他小孩子知道啥。”
江云野吐了吐舌头,继续啃他的鸡腿去了。
张荷花又说了半天,见周红花视线完全不往自己衣裳上放,干脆主动说了起来,“周玉他娘亲手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叫啥我也没记住,就知道贵得很。”
她用手比了个数,周红花敷衍地笑了一下,“这种绸料是要贵一些,周玉他娘也是有心,正青可要对人家好一些啊。”
周玉下意识看了眼他婆母,哪知张荷花就跟没听见后头那句似的,还在说料子,他眼神便有些失望。
就在周红花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的人声,夹杂着几声江清淮的名字。
江清淮立刻借机出去了。
外头来了好多人,有村里人也有不少生面孔,一见他出来便有人喊了一声,“清淮啊,有人找你。”
一听这话,那几个生面孔立刻激动起来,一叠声地喊着江神医。
厨房里所有人都出来了,张荷花跑在最前面。
江清淮毕竟是大夫,出来第一眼便瞧见了被拥在最前头的一个老者,那老者瞧着约莫六十上下,腰弯着,直不起来的模样,看人的时候姿势颇为艰难。
下一刻老者的家人果然把他带到了江清淮面前,一脸激动道:“江神医,可否替家父诊治一番?”
江清淮没在意他的称呼,直接问,“老伯这是怎么了?”
问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经搭上了老者的手腕。
男人快速道:“家父不过想抱小儿,哪知一弯腰便直不起来了,去仁安堂瞧过了,可他们说家父的脉象并无大碍,许是过几日便能好,可这都好几日了,一丝好的迹象也无啊。家父这几日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着,江神医您快救救他吧。”
江清淮收回手,“他的脉象确实并无大碍。”
“什么?”男人急坏了,“李家老夫人您都能治好,怎么可能瞧不出家父的问题呢?”
江清淮冷静道:“你先别急,我才看了个脉而已。”
男人稍稍松了口气,“江神医,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您的住处的,还望您尽全力才好。”
“这是自然。”
江清淮看了眼周围的人,提声道:“劳烦各位往后一些。”
男人一进村便到处问江神医家在何处,弄出的动静挺大的,因此这么一会儿又来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江家前院本来就不大,此刻被围的连下脚地都没了。
江清淮走到老者身后,伸手在脊柱上轻轻按了一下,老者立刻疼的叫了一声。
江清淮叫他忍一下,然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确认不是骨头的问题后,江清淮又检查了老者的筋脉,发现都没有问题。
男人疑惑道:“既然都没问题,为何家父一直喊疼呢?”
江清淮:“只是弯腰太久的缘故,和病根无关。”
男人又急了,“那这病根到底在哪里呢?”
江清淮没答,他思忖了片刻,突然对老者道:“老伯,把腰直起来。”
男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笑得不行,“清淮啊,人家就是直不起来才来找你的嘛。”
“哈哈神医这么好当吗,直接叫人家把腰直起来。”
“就是啊,还是年纪小,不如叫老歪叔来瞧吧。”
男人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大声嘲笑江清淮的人,面上也露出几分失望来。
张荷花没忍住,笑道:“清淮还小,有些失误也是正常的。”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江清淮好似没听见一般,两眼只盯着老者的反应。
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便又问:“老伯,当时弯腰的时候可是疼的厉害?”
老者额角立刻挂下一串冷汗,“正是哩,疼的吓人。”
江清淮心里一下子有数了。
他转头就进了屋,没一会儿就搬了把凳子出来。
林竹愣了一下,这把凳子是他们屋里的,凳脚坏了好几日了,阿淮早上还说要修呢,这会儿怎么搬出来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江清淮把凳子放下,对老者说:“老伯坐下说。”
他还让周红花给倒杯水来。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男人已经想走了,“江大夫,我们……”
江清淮拦住了没让他说完,然后又让老者坐下。
老者看了眼自己儿子,坐了。
结果他刚一坐下,那把凳子就翻了,有人惊呼了一声。
眼看着老者就要栽倒在地上,江清淮突然伸手拉住了老者的臂膀,另一手在老者的腰际轻轻一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老者的腰就已经直了。
众人:“……”
几乎没人看清江清淮的动作,他太快了。
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老者已经直直地站在那里了。
众人:“???”
男人围着他爹绕了足足三圈,然后才激动起来,“爹,你好了。”
老者也如梦初醒,“竟,竟没觉着疼。”
江清淮淡声道:“当时那一下太疼,老伯被吓着了而已。”
所以要出其不意。
不过若是没这一下,老者再这么弯下去,将来肯定要出问题的。
男人激动坏了,“神医,不愧是江神医啊。”
他为方才对江清淮的误会感到愧疚。
方才还在冷嘲热讽的几人都傻眼了,就,就这么两下就治好了?变戏法也没这么快吧?
张荷花紧盯着那个老者,语气近乎逼问,“真好了,方才莫不是装的吧?”
男人瞪了她一眼,“你胡扯什么,谁没事装病啊?”
张荷花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嘀咕道:“就这么按两下就好了?没见谁家大夫是这么治病的。”
江清淮嗤笑了一声,“治病自然要对症,难不成谁来了都给张方子抓药去?”
周红花立刻阴阳怪气,“大嫂怎么这么说话呢,阿淮可是你亲侄子,他治好了人你不应该高兴吗?”
张荷花干笑,“自然是高兴的,阿淮真没白学。”
周红花哼了一声。
第45章 第 45 章 酸梅蜜饯
江清淮照旧收了人家十文钱。
张荷花踮着脚往林竹手里看, 双眼直勾勾的,嘴里还嘟囔着:“就这么两下就收了十文钱,当大夫还真轻松啊。”
周红花还没说什么,老者的儿子先听不下去了, “十文钱咋了, 镇上的大夫收二十文呢, 二十文也没把我爹治好。”
老者也瞪了她一眼,“你这妇人说话咋酸里酸气的?你觉得大夫挣钱轻松,不如叫令郎也去学就是了。”
张荷花带着点得意道:“怕是不成了,我家正青已是童生, 后头八月还得去考秀才呢。”
老者:“童生也不耽误。”
张荷花:“……”
老者和儿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荷花看了眼周红花, 也带着周玉走了, 只是神色颇为复杂。
周红花呸了一声, 没好气道:“她哪是来认门的,就是来显摆的。”
把那盒糕点打开, 她更气了,“就这么几块东西也值当她那么一通显摆。”
稀粥已经凉透了,不过热天喝起来更合适些,江长顺仰脖把碗里的稀粥喝完, 顺口道:“糕点也不便宜,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
周红花白了他一眼, “我稀罕她这点心意吗?”
江云月凑过来看了一眼,“娘, 我能吃一点儿吗?”
和孩子说话周红花语气就好多了, “吃吧。”
江云月立刻拿了一块,掰开分了一半给江云野,吃完便道:“好吃的, 就是不如上回。”
江云野点了点头。
周红花拿了一块给林竹,无奈道:“周家倒是不比李家差,不过周玉他娘……罢了,不说了,人家也不容易。”
林竹也把糕点掰成两半分给江清淮,小月说的没错,糕点是好吃的,但和李家送的那些的确不能比。
用过午食,一家人各去忙碌。
周红花和江长顺去地里,留在家里的几人去后院。
有了江清淮设计的通道,家里的鸡都长得很好,看顾起来也省事的多,后来他们还扩建过一回,不仅加宽也加高了,把食物摆放在顶上还能增加鸡的活动量,让鸡更强健些。
鸭一般都是两个小孩管,他们每日定时会把它们带去河边,有时候还会挖地龙来喂它们。
至于骡子,方才回来的时候江长顺已经给它喂过食,这会儿它吃饱了正在里头小憩。
江清淮端着自己配好的药草水进去,拿刷子蘸了给它刷一刷毛,眼下天热容易招虫子,弄得不好骡子要生病的。
林竹把草剁好,然后往里头混了一点点麸子,天热了以后鸡进食量也少了些,因此麸子就不用多加,免得它们吃完拉得快更瘦了,鸡蛋也下的少。
把拌好的食料均匀地撒在通道里,林竹又把周围仔细地清扫了一遍。
“阿淮,药液没有了。”
本来昨晚林竹就要和江清淮说的,结果喝醉了就忘了。
江清淮探头出来应了一声,“我这就去配。”
“好。”
弄完这些,林竹又带着筐子去了菜地,他们家的菜地还是很大的,不过因着春夏两季山里吃的多,自家种的便少了,眼下大片的都是辣椒,其余便是江清淮顺手种的药材,比如薄荷。
边上靠近院墙处还种了几墩丝瓜,枝叶沿着院墙攀爬,看着很热闹的模样,长条状的丝瓜已长了好些,再过几日就能吃了。
林竹拔完杂草,起身的时候仰着脸往上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日子好像慢下来了,不像过去在林家的时候一样匆忙,早起要去河边浣衣,之后要急匆匆地去喂鸡鸭,喂完还要出去捡柴火做饭,王冬翠防他防的紧,因此他还要抽空出去寻吃食填饱肚子。
下午也差不多,忙忙碌碌总也停不下来,弄得不好还要被打骂。
饥肠辘辘浑身疼痛的睡着几乎是家常便饭。
林竹收回视线,把筐里拔的杂草倒在鸡笼里,然后转身又去了另一边。
这里白日阳光好,江长顺便搭了些架子用来晒东西,这会儿就晒了被单,还有些野菜野果。
林竹给被单翻了个面,然后视线落在酸梅上。
这是上回江清淮在山上摘来的,当时摘了很多,但晒干以后却没多少,只两个竹匾便装完了。
林竹拿手拨弄了几下,发现已经晒的够了,便唤了一声江清淮。
“阿淮,酸梅晒好了。”
江清淮正在配药液,闻言放下手头的活就过来了,“正好今日有空,我一会儿就做这个。”
林竹好奇道:“你要做什么?”
江清淮神秘一笑,“做蜜饯,镇上卖的太贵,咱们自己做来试试。”
林竹眼睛一亮,“你知道做法吗?”
面对他崇拜的眼神,江清淮就是不会也要说会,“自然。”
林竹很兴奋,但也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要用很多糖和盐呀,咱们先和娘说一声吧。”
江清淮:“……”
还要用盐啊,他以为只需要熬些糖液,然后把晒干的酸梅加进去拌一拌就成了。
不过方才都已经夸下海口了,眼下显然不能暴露,于是他故作镇定道:“不用,咱们先试一下。”
林竹满脸信任地点了点头。
江清淮表面一派镇定,转过身就狂翻医书,想从里头找出一点参照来,可惜没有,只有酸梅入药的炮制法。
半个时辰后,厨房里。
江清淮把大锅烧热,然后开始往里头加糖,周红花刚刚从镇上买回来的糖一眨眼就去了一半。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齐露出肉疼的表情。
大哥,你这样是要被娘打死的。
林竹端着清洗好的干酸梅进来的时候,恰好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竹匾差点砸到地上。
“阿淮你……”
江清淮尴尬地咳了一声,“虽然用的糖多了些,但你们算算,是这些糖贵,还是镇上的蜜饯贵。”
江云野江云月齐声:“镇上的蜜饯贵。”
江清淮指了指林竹手里的竹匾,“再者,咱们的酸梅多,算起来,这些糖怕是还不够呢。”
江云野和江云月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哦。
林竹:“……”
江清淮拿竹勺慢慢搅动着锅里的糖液,一边搅动一边招呼林竹把酸梅倒进去。
林竹还比较谨慎,他只倒了一小部分,然后等这些酸梅周身都裹上了糖液后又往里倒了一点。
就这么一拨一拨的来,半个时辰后总算所有的酸梅都裹完了糖液,正如江清淮方才说的那样,糖液根本不多,甚至还不太够。
江清淮本来还想再加一点,但无奈糖罐子已经被林竹抱在了怀里,说什么都不肯给他加了。
只好作罢。
大海碗里装的满满当当全是晶亮的酸梅,外层的糖液还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惹的两个小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江云月仰着脸眼巴巴道:“大哥,我可以吃一个吗?”
江清淮大手一挥,“吃。”
两个小孩立刻一人捏了一只塞进嘴巴里。
先尝到的自然是甜丝丝的糖液,江云月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她不太舍得咬开,含了一会儿等糖液化开一些才一口咬下去。
江云野比她早一步,已经咬开了,咬开的一瞬间他就有些绷不住了。
好涩。
糖液并没进去,酸梅本身的酸涩味还在,但好在也被甜味中和了些。
看着两个小孩龇牙咧嘴的表情,江清淮也绷不住了。
他赶紧也吃了一颗,然后原本镇定的表情一寸寸裂开。
见林竹要伸手,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艰难道:“味道,有些复杂。”
“复杂?”林竹本来还不明白,等尝过后就懂了,甜味,酸味,涩味轮番上阵,咬开后还交叉着来,他嘴巴里的确挺复杂的。
不过江清淮到底忙活了这么久,他还是安慰道:“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江清淮:“……”
周红花突然探身进来,笑眯眯道:“做了什么吃食这么香?”
江清淮:“!!!”
第46章 第 46 章 恨他们吗?
天渐渐黑了下来, 林竹趁着周红花没注意,偷摸溜到后院院门口往外张望。
方才周红花回来的时候,江清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正想着往山脚那边走走, 耳边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竹子。”
林竹面上一喜, “阿淮?”
江清淮晃了晃树枝,发出点动静,把林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看见他的一瞬,林竹就笑了。
他快步跑过去, 仰着脸对树上的江清淮道:“你小心一些。”
江清淮轻松一跳, 落在林竹面前, “娘还气着呢?”
林竹点了点头, “娘好像真的气得不轻。”
江清淮叹了口气,朝后靠在树干上, “这回我的确有些鲁莽,我低估了做蜜饯的难度。”
他一本正经地反思,“估摸着还是你说的对。”
林竹:“什么?”
江清淮:“得加盐,光加糖是不行的。”
林竹:“……”
他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你别说了,娘要是听见肯定更气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 “我才不会去她跟前说呢。”
周红花气到方才用晚食都没叫他,林竹便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布包, 那里头是他偷偷藏的饼子。
江清淮眉眼都笑开了。
耳边听见周红花在屋里叫他, 林竹忙道:“我先回去了,你快吃。”
江清淮喊了他一声,叫他晚上给自己留门。
林竹应了一声就跑了。
*
收拾好厨房, 周红花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往屋里走,结果刚穿过堂屋就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前面鬼鬼祟祟地挪动。
周红花吓得刚要惊呼,那个黑影就唤了她一声,“娘。”
周红花:“……”
细看之下她才发现,那黑影之所以巨大,是因为江清淮怀中抱着今日从镇上买回来的木桶。
她差点气笑了,“谁叫你回来的,一回来就吓人?”
江清淮:“……”
他啥时候吓人了?
“你搬这玩意儿干什么去?”
“我给竹子泡澡去。”
周红花走过来,伸手在江清淮衣襟处左摸右摸,“真是泡澡,不是别的?”
江清淮无奈道:“娘,我真的知道错了,这木桶这么大,我总不能用它做蜜饯吧,那得搁多少糖?”
周红花:“……”
你还敢说?
她抬起手利落地抽了儿子一巴掌,“啪”的一声,声音很大,但落在江清淮背上却不算多疼。
江清淮作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娘,你轻点打,别吓着竹子。”
周红花重重地哼了一声,“都娶了媳妇儿还这么胡闹,一点也不会过日子……”
江清淮由着他娘数落了好一会儿。
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周红花暂时放过了他,“下回再这样定不饶你。”
林竹趴在门板上紧张地听着,等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忙把门拉开,“阿淮。”
江清淮把木桶抱进了屋里。
“你脱衣裳,我去提水去。”
林竹愣了一下,“我方才已经擦过身了。”
江家人爱干净,习惯每日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哪怕不能沐浴,擦身也是少不了的。
“我拿澡豆给你泡水。”
林竹更惊讶了,“不是说天热容易上火么?”
天气还冷的时候,他日日都用澡豆泡足,后来天热了便停了。
江清淮一边开药箱一边解释道:“我把方子调整了一下,天热也是调养的好时候,不能浪费。”
“哦。”
虽说已经做过那种事,但在江清淮面前脱衣裳还是头一回,林竹到底还是不好意思。
等江清淮提完水后,他还站在原地没动。
江清淮好笑道:“你就把我当大夫,脱吧。”
见林竹还是羞的满脸通红,他只好转过身去,“现在可以脱了吧?”
林竹动作飞快地除了衣裳,抬脚跨进了木桶里。
水温有点烫,但对林竹来说正合适,而且这个木桶也很大,他可以盘着腿坐在里面。
“好,好了。”
江清淮这才转过身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从窗纸里透进来的月光,林竹莹白的肤色瞧着跟玉似的。
只是玉面上有瑕疵。
江清淮搬了张凳子坐在桶边,“我替你洗。”
林竹这会儿整个人都坐在水里,只露出头和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嗯了一声。
澡豆已经投下去了,慢慢化开后便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药草清香,江清淮还在里头加了安神的药材,林竹渐渐放松下来。
江清淮替他按了按身上的几处穴位,林竹觉得舒服,不自觉地往后靠在木桶壁上。
“竹子。”
“嗯。”
江清淮轻轻抚着他背上的伤痕,问道:“恨他们吗?”
林竹低着头没说话,江清淮也不催他,屋里一时间只剩下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到简直可以忽略的声音响起,“恨的。”
江清淮心里一痛,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嗯。”
林竹鼓起勇气道:“以前很恨的,现在,现在好多了。”
江清淮像一个循循善诱的教书先生,“为何?”
林竹头垂的更低,还没开口脸就先红的不行了,“因为,因为遇上了好人。”
江清淮眼底浮上一层笑意,“傻竹子。”
林竹知道他听出了他的意思,羞的耳尖都红透了。
江清淮没再问他什么,只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傻竹子,你都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什么。
水慢慢凉了,江清淮站起身,把帕子递给林竹,“差不多了,起来吧。”
说着他就自觉地背过身去。
林竹红着脸快速把自己擦干,然后套上中衣。
江清淮把木桶搬出去,暂时放在堂屋里,等明日可以用里头的水浇地,他加的那些药材是不会伤到植物的。
趁着这个时间,江清淮自己也快速地擦洗了一遍,弄好以后才回房。
林竹已经躺下了。
江清淮再次翻开药箱,从里头取出一个瓷罐。
林竹闭着眼睛,快睡着了,等察觉有人脱他衣裳的时候只轻轻哼了一声。
他以为江清淮要做那事儿,但紧接着皮肤上却传来凉丝丝的触感。
刚刚泡过水,还有点热,这点凉丝丝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阿淮?”
“你继续睡,我替你擦药。”
睡着之前,林竹终于想起来先前江清淮说过要替他去掉疤痕的事。
他此刻脸颊红通通的很是好看,江清淮擦完没忍住,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我的傻竹子。”
*
第二天是晒衣节,这在临南村这里还算一个挺隆重的节日,除了少数不讲究的人家,一般都会把家里的被单拿出去晒一晒,再把家里打扫一番。
林竹一早就起身了,他今日要和周红花一块儿去河边浣衣和被单那些。
两人带了三个大木盆,平日用的小布口袋里的无患子都多加了好些。
今日河边尤其热闹,江家人丁还不算多的,比他们阵仗大的多的是。
好不容易寻着了一个背阴处,周红花把小一些的木盆推给林竹,里面放的是衣裳,洗起来要轻松些。
林竹接过去二话不说就动手,早些洗完可以早些去帮周红花。
两人干活已经很有默契了,唯一的一根捣衣杵轮换着用,没见乱过。
四周到处都是人,说话声就没停过,有人笑着打趣周红花,说她和竹子亲亲热热,不知道的还以为竹子是她亲生的哥儿。
周红花笑的爽朗,“这么说也成啊,竹子嫁到我家,和我亲生的还不是一样的。”
“那倒也是,”对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都是姓江的,你大嫂和他家那个就不如你家了。”
周红花笑容微微收了些,但没表现出异样,“哪来这种话,昨日她带人来我家认门,瞧着挺亲热啊,周玉那孩子瞧着也不错,是个实诚性子。”
“我还骗你不成?”见她不信,那人急了,索性就在岸边蹲下了,“昨晚我路过她家,里头闹得可凶了,时不时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叮呤咣啷的。”
周红花头都没抬,继续洗衣裳,“谁家还没个红脸的时候,许是别的。”
“你这人怎么就不信呢?”那人为了让她相信,都把自己趴在人家窗子上偷听的事给说了,“我听见几句,好像说青小子那夫郎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
周红花这下是真惊讶了,“啥?”
“绝没听错,青小子气得不轻,把他那个大舅哥骂的什么似的。”
林竹都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他还记得上回吃席的时候瞧见的阵仗,要是那么多箱子全是空的,那也太侮辱人了。
他对周玉不了解,但想想他的身世,估摸着还是阿淮堂兄那个同窗在搞鬼吧。
毕竟他和他娘怎么敢做这种有损周家颜面的事呢。
他小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周红花表示赞同,“再说,这不是在害周玉吗,他娘怎么会做这种事?”
等人走开后,周红花才露出担忧的神色,“这下可糟了,张荷花非得折腾死周玉不可。”
林竹也这么觉得,眉心都皱了起来。
他这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自然没逃过江清淮的眼。
“怎么了,遇上什么人了吗?”
林竹把方才听来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清淮也皱了皱眉,“堂兄那个同窗未免也太阴毒了些。”
第47章 第 47 章 摆摊
后院的绳子已经拉好了, 家里里里外外也都被打扫了一遍,这边林竹在晾晒衣裳的时候,江清淮就把屋里的医书通通搬了出来。
他做事总是很有耐心,拿一块干布巾把沾上污渍的部分擦干净, 然后把书立起来放在阳光下, 里头的书页打开。
林竹本来想去帮他, 但又怕自己弄坏了他的书,便作罢了。
周红花把冬天的厚褥子也都抱了出来,把所有的绳子晒的满满当当,看着就有种踏实感。
两个小孩赶着鸭子回来, 见大哥在晒书, 忙不迭也跑屋里去了。
不过他俩加在一起也才一本书, 纸也没几张, 但两人完全不在意,还晒的很认真的样子。
一上午忙的连个喘息都没有, 午食也就随意吃了几口,下午没啥事,江清淮便带着林竹和两个小孩上山去了。
这个季节,山上的草木都长得格外丰茂, 一进去便被一股清爽的凉意罩住了。
林竹很有经验地捡了根长树枝抓在手里,一边走一边拨拉开枝叶瞧一眼, 有时候底下就会藏些野果或者江清淮需要的药材。
他很聪明,跟着江清淮学了几回, 已经能识得好些药材了, 比如眼前这个——
“阿淮,这里有益母草。”
益母草和艾草样子很像,先前遇到的时候林竹便把益母草错认成了艾草。
江清淮看了一眼, 笑了,“真是益母草,这么快就能分清了?”
林竹笑的有些羞涩。
顺手割了一把益母草,继续往前走。
山里的野果也多了起来,不过因为量少,很少有人会上山特地来寻,撞见了才会摘一把。
但林竹他们今日有空,便专门留了心。
许也是运气好,一留心便寻着了一大片山野泡,扒开遮挡的叶子便是一颗颗红润饱满的果子,长得满满当当。
江云月兴奋地惊呼一声,“大嫂你快看。”
林竹随手摘了一枚大叶片递过去,自己也摘了一片,四人二话不说全都开始摘果子。
摘着摘着就有些忍不住,顺手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原本有些干渴的口腔立即被酸甜的汁水盈满,好吃的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
林竹忍不住又往嘴巴里丢了一颗,手上的动作同时加快。
“竹子。”
林竹侧脸看过去,嘴巴里突然就被塞了一颗。
他嚼着吃了,笑道:“我方才已经吃两颗了。”
江清淮在自己摘的那一堆里挑挑拣拣,又选了一颗大的往林竹嘴里塞。
林竹下意识往边上看了一眼,两个小孩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地上了,一边吃果子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他红着脸摇了摇头,“不要了,你也吃。”
江清淮压低了声音道:“就这一颗了,我特地挑出来的。”
林竹只能忍着害羞吃了。
好在四下无人,只有他们。
边摘边吃,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把这一大片果子摘干净,走的时候两个小孩一人拎着一根长长的茎条,上面满满当当全是两人串上去的红果子。
走一会儿就吃一颗。
林竹怕他们吃多了肚疼,提醒道:“一会儿洗净了再吃吧。”
两个小孩便不吃了,欢快地晃着自己的“战利品”,还要互相比谁的长一些。
这种欢乐的气氛很快被就打破了——
对着满枝头青绿色的酸梅果子,江云月和江云野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咦。”
等瞧见江清淮跃跃欲试的眼神时,这种嫌弃里又多了几分恐慌。
“大哥,我们还是去瞧瞧别的吧。”
“大哥,娘已经把糖罐子藏起来了,除了她没人能寻着。”
“大哥……”
江清淮气到冷笑,“谁说我要做蜜饯了,我拿来入药不成吗?”
林竹笑出了声。
江清淮摘了一大筐,打算回去酿一坛子药酒。
四人一路走一路摘,江清淮选着自己需要的药材收割,比如金银花、野菊花、竹叶等等。
“天热了,回去煮一锅凉茶喝。”
前阵子插秧那会儿,周红花每日都念叨着要做些木莲冻来吃,今日他们正好撞上了,便摘了上百颗木莲果。
在山里到处穿梭寻东西,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虽说山里要凉一些,但这么长时间忙活下来到底还是热的,江清淮便带着林竹他们在山溪边歇歇脚。
这处山溪要偏一些,平日里来的人少,因此溪水很是清澈,日光照下来甚至有些晃眼睛。
溪水是可以喝的,江云野直接趴下去,嘴巴对着溪水就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沁凉的山溪水下肚,一日来积攒的暑气瞬间就去了大半。
江云月比他要文雅些,她用随身带着的竹筒装了些,自己先喝了几口,转头想递给林竹,结果林竹已经在喝江清淮递给他的了。
她便笑眯眯地收回了视线,自己喝自己的。
喝完水,林竹把装着山野泡的竹篓放进溪水里泡着,这样吃起来凉丝丝的,口感更好。
江清淮也把酸梅丢了下去。
“大哥,有鱼!”
江云野见水里一晃而过的黑影,兴奋地噌一下直起身来。
江云月也赶紧拿开脸上盖着的叶子看过来。
“二哥,鱼在哪里?”
可惜那条鱼已经被吓跑了。
江云野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反而更兴奋了,他们都是自小就在山里跑大的孩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抓鱼这种事是不怵的。
连最小的江云月都不怕,看见二哥挽裤腿她也跟着挽。
林竹没拦着他们,这条山溪他以前来过好几回,不止一次抓到过鱼,知道没什么危险。
于是,四人全都挽裤腿下水了,甚至还想比试一二。
江云野兴奋道:“我和大嫂一组,大哥和小妹一组,我们来比一比谁抓的鱼多。”
谁也没意见。
气氛太过热烈,连林竹都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
江云野:“大嫂,你来我这儿,我们合围。”
林竹:“好。”
江云月不甘示弱:“大哥,你到我身后来,我瞧见鱼了。”
江清淮:“来了。”
刚开始四人还很认真地抓鱼,后来就开始玩闹了,这边江云野刚锁定了一条蹑手蹑脚地靠近,那边江清淮就飞了个小石子过来,惊得鱼儿慌忙逃窜,鱼尾巴还甩了江云野一头一脸的水。
“大哥,你耍赖。”
江清淮哈哈大笑。
这边江云月抓到鱼正滑不留手的时候,江云野突然一个猛子扎过来,巨大的水花不光溅了小月一身,连带着刚到手的鱼儿也逃了。
江云月气地追着她二哥到处跑。
他们三人玩闹,林竹一边看热闹一边抓鱼,他虽然长得瘦弱,但反应极快,都是以前为了不饿肚子练出来的。
最后结束的时候一数,他居然一个人抓了五条鱼。
两个小孩也各抓了两条。
江清淮抓的更多些,有六条。
不过这边的鱼都不太大,十几条鱼堆在一块儿也没多少分量。
江清淮指挥着两个小孩四处去捡柴火,准备给他们烤鱼吃。
林竹捡了块很大的石板来,就着溪水擦洗干净,然后把石板架起来,底下放柴火烧。
江清淮选了四条大鱼杀了,剖洗干净,里头掏出来的内脏也没扔,带回去给鸡鸭吃。
林竹捡的石板足够大,四条大鱼并排也能搁得下。
江清淮取出随身带的匕首,在鱼身上划了几道,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一边烤一边从里头捏出一点辣椒粉谨慎地往上头撒。
这辣椒粉是周红花做的,除了干辣椒磨出的粉末以外,还加了盐、花椒之类的调味品,烤鱼的话只放这个便足够了。
他随手把布包放在手边,然后拿棍子去给鱼翻面。
他做的专注,丝毫没注意身边的动静。
江云野本来是想拿山野泡的,结果错拿了另一个竹篓,酸梅都到嘴边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塞进了嘴里。
被溪水浸过的酸梅带着令人舒爽的凉意,这让它酸涩的口感被削弱了一些,但江云野依旧吃的很痛苦。
他蹲在大哥身边看他烤鱼,看的实在太过专注,手中吃了一半的酸梅不小心脱了手,一下子掉进了他大哥那只宝贝的小布包中。
半颗酸梅一下子就被辣椒粉给裹满了。
江云野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林竹和江云月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清淮瞥了他一眼,余光察觉到一丝异样,于是视线下移,又瞥了一眼。
江清淮:“……”
“江、云、野。”这三个字好像是从他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江云野吓得一下子躲到了林竹身后,“大嫂快救我。”
林竹:“……”
江清淮十分无语,“还不快点捡出来。”
林竹忍着笑道:“别生气,我来捡。”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去,把那半颗酸梅捡了出来,还抖了抖,尽量少沾一些辣椒粉出来。
好在沾的不算多,只有咬过的那一面沾了些。
林竹问江云野,“小野,你还吃吗?”
江云野显然很嫌弃,“不吃了,酸死了。”
江清淮瞪着他,“全吃了,休想浪费我的辣椒粉,连核也给我啃干净。”
江云野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夺过酸梅就往嘴巴里塞,本来想囫囵啃一啃吞了,结果刚嚼了两下动作就慢了下来。
江清淮恶狠狠:“不许吐。”
江云野疯狂摇头,“不是啊大哥,”他一边嚼一边说:“很好吃啊,酸酸辣辣的。”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享受的样子。
江云月惊恐道:“二哥,你是不是被大哥吓坏了?”
嘴巴都不好使了。
林竹和江清淮对视一眼,心里大概也有这种想法。
江云野把核吐出来,眼巴巴道:“大哥,我能再吃一个吗?”
江清淮:“……”
在江云野的极力怂恿下,其他三人也都尝试了一下方才的吃法,这一吃就发现,江云野嘴巴还真没坏,口感居然真的很不错。
酸梅的涩感好像被辣味盖掉了,只剩下酸和辣,在眼下的热天里实在很清爽,有些虽带着一点苦味但也不影响。
酸梅一下子就变得好吃了。
就是辣椒粉消耗的有点快,连烤鱼都不够了,最后四人吃完了三分之一的酸梅,烤鱼只吃了两条。
山溪边蝴蝶翩翩飞舞,吃饱了的江云月四处跑着扑蝴蝶去了,江清淮进了旁边的林子,准备担些柴火回去。
林竹挽着裤腿在水里抓螃蟹。
揭开小石块,螃蟹就藏在底下,抓起来在水里涮一涮,然后放到身后的竹篓子里。
这些石头缝里的螃蟹都不大,但味道还挺鲜美,多抓一些回去也是一道不错的菜。
江云野正在洗剩下的果子,这样拿回去就可以直接吃,不用再废水了。
天色还大亮,但他们该回去了。
江清淮担着两大捆柴火,背上还背着一只巨大的竹篓,林竹背上背着竹篓,手上还拎着一个大竹筐,两个小孩东西少些,但也都肩背手提的,没闲着。
四人都吃的饱饱的,下山的时候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家。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回来了,两人下午出去打了草,又去地里忙活了半天,这会儿到家了也没闲着,一个坐在屋檐下串草珠帘子,一个在院子里做竹提子。
竹提子就是一种大号的竹勺子,做起来也不难,把竹子割断,留出一个小碗的高度,连着一根竹枝,竹枝便是它后面的勺把儿。
为了让它能使用的更久些,通常还需要用热水煮一煮,再把竹皮去掉。
最后再经过一番打磨,这样做出来的竹提子会更加美观。
眼下江长顺就在做这最后一道步骤。
两人一边做活儿一边聊天,正说到几个孩子怎么还不回来,便听见了一阵欢闹的动静。
周红花脸上露出个笑来,嘴上却颇为嫌弃,“闹腾到这时候才回来。”
江长顺知道她就是说说,“今日是晒衣节,本就该歇着的。”
周红花方才还吐槽,可一看见江清淮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又开始心疼,“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也不怕累得慌。”
一边说一边帮着把东西卸下来。
“怎么又摘了这么多酸梅?”
江云野笑嘻嘻道:“娘,酸梅蘸辣椒粉,可好吃了。”
周红花一脸看傻子的眼神,“你莫不是嘴巴坏了吧?”
江云野:“……”
后来林竹也说了她才信。
“这是木莲果?”周红花高兴坏了,“正想吃呢,你就给摘来了。”
她把林竹一通夸,林竹羞的直摆手。
“今日咱也不用做晚食了,这两条鱼我再回锅热一热,早上剩的稀粥中午咱也没吃,晚上就给吃了,咱再吃些果子,够了。”
“木莲冻今日来不及了,明日再做吧。”
“小月,拿两个盆来,把这些螃蟹还有鱼放进去。”
江云月应了一声就跑屋里去了。
周红花拈了几颗山野泡吃了,“真不错。”酸酸甜甜,还凉丝丝的。
“小野,装一盘子出来,其他收起来。”
至于酸梅——
“辣椒粉没了,明日我再做一些吧。”
林竹主动道:“娘,我来做吧,我会的。”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好啊,你做也成。”
说完这些,周红花就去厨房了。
江清淮把担回来的柴火挑去柴房,顺带着把空出来的竹筐子竹篓子收拾好。
收拾好以后他开始配药材,春末那会儿他就已经打算好要煮些凉茶来喝,因此把需要的药材都买好了,再加上今日采摘来的,齐全了。
他要做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凉茶,考虑到林竹的身子,他打算做成可以滋养身体的那种,顺带着去一去身体里积藏的毒素。
林竹则接过周红花的活儿,继续串草珠帘子。
昨日他们屋已经用上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关门,再把窗打开一些,山风在屋里流动,一下子就凉爽起来了。
周红花手巧,串的草珠帘子齐齐整整,风吹动时瞧着很是漂亮。
这活儿很简单,只要用针线把草珠子一颗一颗的串起来就可以了,但做起来却很费事,没点耐心做不好,时间久了还会眼睛疼。
到现在也只有他和江清淮的屋里用上了。
林竹知道爹娘对自己好,手上便做的越发的快,他得多串一些,让爹娘还有小野小月他们也都赶快用上才好,毕竟天儿越来越热了。
*
翌日。
一家子都惦记着昨日说好的那些吃食,因此早上用完早食以后就麻利地把该干的活儿都干完了。
江长顺担着两个水桶上山去,周红花叫他取些山泉水下来,等会儿做木莲冻的时候用得上。
木莲果一切为二,把里头的木莲籽挖出来,放到日头下晒干。
周红花一早就把这活儿给干了,眼下木莲籽已经晒好,日头下看着黄澄澄的。
今日用不了这么多,她把多余的装起来,留到后头再用,这东西存起来能放很久。
接下来便要拿纱布开始过滤,把里头的胶状汁液揉捏挤压出来,这东西凝固后便是木莲冻了。
她动手的时候朝外面喊了一声,下一刻,两个小孩就欢快地跑了进来,连林竹都忍不住好奇来了。
周红花笑道:“瞧你俩急的。”
她把手边备好的凉白开倒进木盆里,然后把纱布放进去,开始揉捏。
两个小孩四只眼睛都快贴到盆边了。
其实木莲冻不难做,只是以前日子过的不好,但凡田里的活儿不那么忙,江长顺就要出去给人家做工挣些钱,那时候两个小孩也小,家里大部分活儿都是周红花一个人做,平日里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做木莲冻这样的吃食。
到了今年才有这样的“闲心”。
在周红花的揉捏下,木莲果的胶质慢慢出来了,透明的,看起来好像有点粘粘的。
揉捏完以后就把木盆盖上,放置在凉丝丝的山泉水中静置一个多时辰就差不多了。
凝固成的木莲冻带着一点微微的黄色,拿刀切成小块,吃的时候舀些糖水进去,再加些山泉水,最后再搁几片薄荷叶,清清爽爽的口感实在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一家子一人捧着一碗,一边吃一边赞叹。
正好也到了午时,这东西便算作他们的午食了。
用完以后歇了一小会儿,然后周红花去串草珠帘子,林竹开始做辣椒粉。
两个小孩要帮忙,他没让,辣椒粉还是挺危险的,要是不慎弄到眼睛里可就不好了。
遭到拒绝,两个小孩只好去别处帮忙。
江云野去给他大哥打下手,他大哥的药材都备好了,已经把小药炉搬出来准备开始煮了。
江云月则去帮她娘一块儿串草珠帘子。
今日“阵地”在后院,这边凉快些。
江长顺去了村长家,他们手里只有五亩田,到底还是太少了些,如今家里人也多了,再往后还会更多,所以他和周红花商议好要再买些田。
这两年年景不错,没灾没祸的,但谁也不敢保证老天爷会一直这么好说话,还是田多些心里才踏实。
周红花一边干活一边说:“怕是不好买,一般人家谁舍得卖田?”
林竹点头,是这样没错。
“也不一定,”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江清淮突然道:“前几日碰见老歪叔,听他的意思好像要把小孙子送去太医局。”
周红花疑惑道:“送去太医局咋啦?”
江清淮:“他家小孙子身子不太好,想必老歪叔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过去,少不得得有人陪着。”
他这么一说周红花就懂了。
老歪叔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嫁去了别村,儿子又只生了一个孙子,若要陪护,他儿媳妇儿少不得得跟着。
儿媳去,儿子自然也得去,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老歪叔做了一辈子的草药郎中,自然是有些家底的,他家有十亩田。
等儿子儿媳一走,他们老两口哪能忙的过来,自然得卖掉一些。
他猜的果然没错,下午江长顺回来的时候便带来了这个消息,老歪叔打算卖掉三亩田。
江长顺全要了。
一亩五两银子,三亩就是十五两,这么一来他和周红花的积蓄都被掏的差不多了,不过江清淮说要替他们出一半,他们也没让。
毕竟这田还是记在江长顺名下的。
*
天快黑的时候,江清淮的凉茶总算熬好了。
他自己先尝了一口,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一句,“尚可。”
看他这样,林竹还以为不好喝,结果等尝到以后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明明很好喝。
方才江清淮做的时候他都瞧见了,里头并没有加糖,喝起来却带着一丝甜味,也没有一丁点他原先预想的苦味。
“好喝。”
江云月先夸了一句。
江云野也跟着点头,“大哥,好清爽啊。”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都各自舀了小半碗尝了,尝完也都很惊喜。
“这玩意儿真能治病,怎么是甜的?”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饮子。”
江清淮失笑,“谁说能治病的一定都是苦的?不过说治病倒还没这么厉害,顶多就是去去火,解解暑气,强健一下身体吧,也不能饮太多。”
早上担来的山泉水还余好些,放到现在凉气也就只余一点点了,但江清淮还是把药锅浸了进去。
江长顺心急,干脆直接往碗里加了些山泉水,虽然冲淡了些,但也是好喝的。
周红花随口道:“这玩意儿要是拿去镇上卖,指定能卖出去。”
江清淮眼睛一亮,他这几日攒了些药粉,正好要去镇上一趟。
天气热了以后,澡豆不好卖了,他就没再做,药粉倒是一直能卖,但到底是药,穷苦人用不起,因此也不敢说入账有多稳定。
虽然他是大夫,如今名气也打出去了一些,但在村里毕竟比不得镇上,舍得看病的人少。
所以他其实一直在想挣钱的法子。
眼下周红花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凉茶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虽说里头搁了很多好药材,但煮一锅却费不了多少,而且这东西解暑气的效果很好,喝的人自己是有感觉的。
他把话一说,全家都沸腾了。
周红花道:“左右都是买卖,不如再卖些别的。”
江长顺立刻附和,“我可以多担些柴火下来。”
周红花好笑道:“大热天的卖什么柴火。”
江长顺摸了摸后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江云野:“大哥,我们去山里摘些酸梅卖吧,蘸辣椒粉。”
他现在是吃上瘾了。
周红花迟疑道:“辣椒家里倒是挺多,但盐可贵。”
江清淮想了一下,拍板,“试试吧,万一好卖呢,不好卖咱自己吃就是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酸梅蘸辣椒粉好吃,所以没怎么商量就定下来了。
周红花激动道:“现在的辣椒粉还是单调了些,我再琢磨琢磨往里头加些料进去,要做咱就做好些。”
江云月也举起小手,羞涩道:“大哥,我可以摘山野泡去卖吗,我觉得那个好吃。”
江清淮摸摸她的脑袋,“可以,只要你能摘到,别的东西也可以,卖的钱都是你自个儿的。”
他看了眼江云野,“卖酸梅的钱也分你一半。”
江云野不好意思道:“我不要一半,酸梅山里多的是,值钱的是辣椒粉。”
林竹想了好久,怎么都想不出来,视线突然移到旁边的木莲冻上,眼睛一亮,“我可以卖木莲冻,我已经学会了。”
周红花点头,“可以,镇上有井水,你直接用那个就成。”
一顿商量以后,一家子全都坐不住了,恨不得今晚觉也不睡,直接跑到镇上做买卖去。
第二天天不亮大家就起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重任”。
草珠帘子都不串了,根本顾不上。
等忙完每日固定的伙计后,各自便去忙自个儿的任务了。
周红花和林竹一块儿研究辣椒粉的配方,江清淮和江长顺带着两个小孩上山去备货。
酸梅、山野泡、木莲果还有需要的各种药材。
忙到连新到手的田都没空去看。
上山之前,江长顺托人去老歪叔家说一声,免得人家在家里等。
就这么脚不沾地地准备了整整两日,总算把头一批货备好了。
因为是第一回试卖,江清淮也没弄什么炉子,直接在家里煮了一大锅凉茶带上。
周红花和江长顺不去,家里得有人看着。
走之前,她把辣椒粉仔仔细细地装好,这回做的挺多,她担心江云野一个小孩保管不好,还叮嘱林竹帮忙盯着。
林竹紧张的不行,把自己备好的木莲籽检查了又检查。
看他这样,周红花倒是放松下来了,“不是什么大事,别太紧张。”
林竹点头,但根本没放松多少。
江清淮安慰他,“说不准根本没一个人来呢。”
说完就被周红花敲了脑袋,“闭上你的乌鸦嘴。”
林竹笑出了声。
虽然江清淮说的是胡话,但神奇的是,他好像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最让人惊讶的是江云月,这小丫头居然真的寻到了不少野果,除了前头吃过的山野泡以外,还有山豆子、酸丁、山杨梅,加在一起真的不少。
她还很细心地分了分,把成色好的和成色差的分开放,说是价钱不同。
没人教过她,都是她自己想的。
江云野想吃一颗,被她无情拒绝了。
江清淮只问了他俩怎么定价,给了些意见,别的什么也没问,让他俩自己决定。
但对着林竹,他话就多了,不光问他定价,还各种给他出主意,生怕他吃一点儿苦。
“阿淮,你觉得三文钱一碗怎么样?”
林竹记得肉包子是四文钱一个,木莲冻里也没肉,他便想着少一文钱。
江清淮摇头,“太低了,你可以定六文钱一碗。”
林竹表情忐忑,“会不会太高了?”
“不会,这东西要做很久的,你还要去打井水,里头还要加糖水,不能便宜。”
林竹立刻点头,“对,还有糖水,还有薄荷叶。”
薄荷虽然是家里种的,但阿淮种也费了心思的。
江清淮笑,“其实六文钱也不贵,到底是你用心做的。”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人家的肉包子也是用心做的。”
江清淮理直气壮,“那怎么能一样?”
因着卖的是消暑的东西,他们没去太早,到镇上的时候恰好是午时。
正是热的时候。
江清淮先去了一趟仁安堂,把攒的药粉卖了,得了三两银子,然后和掌柜借了一张方桌和几张凳子。
等把这些东西搬过来后,他才去把骡车寄存了。
他们选的正是东陇街,这个时间本来来往的人就少,再不选条热闹的街,他们的买卖就别想做了。
镇上人对午食也一样不大重视,所以这会儿街上好些铺子都暂时打烊了,连他们都这样,更别说那些沿街叫卖的了,大多都在寻地儿休息,偶尔听见几道叫卖声也都是懒洋洋的。
趁着江清淮去寄存骡车的这点时间,林竹麻利地把桌凳全都清理了一遍,然后三人把要卖的东西全都摆了出来。
江清淮回来以后也没歇着,直接提着两个大木桶去打井水。
镇上有一口公用的井,是前些年官府给打的,附近的百姓都靠着这口井活。
谁都能打,只要不搞破坏就行。
林竹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大盆木莲冻,他把盆搬出来,检查了一下没问题后就重新拿纱布盖好。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都把果子摆好了,虽说计划的时候两人选的果子不同,但采摘的时候都是一起的,现在也在一块儿卖。
他俩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林竹。
“大嫂,我们,要不要喊一声呀?”
林竹一下子涨红了脸,“要,要喊吗?”
江云野点头,“做买卖的不都那样吗?”
林竹紧张的不行,“我,我……”
他是大人,要喊的话肯定得他来,但他性子腼腆,实在有些羞于启齿。
好在江清淮很快回来了。
“怎么了?”
林竹凑到他耳边,小声把事情说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无妨,我来就好。”
林竹惊讶地看着他,阿淮不是读书人吗,他以为阿淮肯定也不好意思的。
他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江清淮一眼就看懂了,“读书人怎么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以前为了挣钱,甚至还在街上给人瞧过病呢,刚开始人人都把他当算命先生,写了牌子也没用,识字的少。
没法子,后来只能大声吆喝了,省的一个个解释过去。
林竹听得惊奇,“你还摆过摊啊?”
阿淮模样太好,总觉得他应该坐在仁安堂那样的地方才对。
“是啊,大家都以为我是算命先生,还嫌弃我年纪小呢。”
林竹笑得不行。
眼见着有人往这边过来,江清淮忙站起身,冲着那些人大大方方道:“消暑去火的凉茶,还能强身健体,需要来一碗吗?”
那些人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好奇,但最终还是没过来。
江清淮也不在意,笑笑就又坐了回去。
他这么淡定,连带着林竹和两个小孩也都淡定下来了。
江云野拿了一颗酸梅艰难地啃着,自从打算做买卖起,他就舍不得蘸辣椒粉吃了。
江云月看不过去,抓了一小把山野泡给他。
想想又抓了一把给大哥大嫂,自己也抓了点。
林竹打了点井水出来,大家在里头洗了洗,果子沾上凉气后吃起来味道便更好了。
一边吃一边聊天也开开心心。
过了大约一刻钟,又有三人朝这边过来,这回不用江清淮,两个小孩已经张嘴了。
等人走近,江清淮依稀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但也没细想。
但对方却很激动的模样,“江大夫?”
江清淮微微笑了一下,正要询问就听对方又道:“上回在仁安堂,您替我止了血,没收我的钱,还记得吗?”
他这么一说,江清淮立刻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那小伙计激动坏了,“江大夫,上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个药粉厉害,我这只手定会留下伤残,我们一家子就靠我这只手,落下伤残可就全完了。”
这都是后来仁安堂的大夫和他说的。
小伙计一直都想感谢江清淮,可无奈一直没碰上他,没想到今日运气这么好。
“江大夫,您怎么……”
江清淮笑道:“天气热,做了点凉茶卖。”
他坦坦荡荡,并无一丝羞耻感。
小伙计也没多说什么,只问:“这凉茶怎么卖,我要一份。”
江清淮一边拿竹碗给他盛,一边道:“六文钱一碗,里头的药材……”
他快速把里头的药材介绍了一遍。
小伙计一点也没听懂,但不妨碍他觉得这凉茶厉害。
方桌正中间摆放着一只木盒,小伙计数了六枚铜板郑重地放了进去。
他是第一个客人,看起来好像又和大哥有些渊源,江云月就主动给送了一小把山野泡。
江云野也给他送了一颗酸梅,蘸辣椒粉的那种。
这也是他自个儿想的,把酸梅敲烂,然后撒些辣椒粉拌一拌,这是他提前准备好,想着给客人展示的。
小伙计感动的不行,他把山野泡小心的包在手里,那唯一的一颗酸梅就不太好放了,只能直接丢进嘴里。
“唔?”
江云野紧张地看着他,很怕他说出不好吃三个字的模样。
小伙计当然不会说,毕竟是江大夫的家人送的,更何况,他觉得很好吃。
虽然他没多余的铜板了,但他有嘴啊,猛夸一顿还是能办到的。
他身边的两个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有这么好吃?
江清淮忍着笑提醒他,“这位大哥,尝尝凉茶吧。”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端起竹碗仰头一饮而尽。
江清淮:“……”
小伙计:“……”
他舔了舔嘴唇,惊道:“怎么是甜的?”
他以为是苦的。
江清淮:“……”
“江大夫,这里头加了糖吗?”
“没有。”其实方才江清淮介绍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他也没提,只再次解释了一遍。
小伙计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知道这么说有些敷衍,他仔细品了品,又道:“喝下去以后好似浑身的火气都消了。”
江清淮笑,“凉茶本就是去火的,我观你的面色似是有些火旺,多饮一些对你有好处。”
他说的真诚,并无一点推销的意思。
小伙计面露佩服,“是这样没错,我们铁器铺子里时常烧着火,到了这个时节越发难熬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夫郎太可爱
“不介意的话, 我替你诊诊脉如何?”
小伙计求之不得,立刻便把手伸了出来。
另外两个同行的小伙计都羡慕坏了,离他们铺子最近的仁安堂,光诊一次脉就要二十文。
而且江清淮上回止血的事迹他俩都不知道听同伴说过多少回了, 这么好的大夫, 还能省钱, 岂能错过?
于是两人立刻也掏出六文钱,各买了一碗凉茶。
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原则,江云月和江云野也给他俩送了果子。
两人都没舍得吃,说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林竹便拿出提早备下的荷叶, 帮他们包了起来。
那边江清淮已经诊完脉了, 他给小伙计写了一道方子递过去, “你的火气太旺, 又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 只能慢慢来,这道方子你每日睡前喝上一碗,长则一月,短则十日定能看到效果。”
其实喝他的凉茶效果更好, 毕竟里头的药材更全,但每日六文钱对小伙计来说还是贵了些, 因此江清淮并没提。
小伙计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买了一碗凉茶居然就能看一回病, 这要是去仁安堂, 没个三十文是下不来的。
而且江清淮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每年一到这个时间他便夜不能寐,去年更严重, 这种情况竟一直持续到霜降才勉强好转。
妻子担心他,为此两人都争执过好几回了。
小伙计嗓音都有些颤抖,“多,多谢江大夫。”
另外两个伙计眼巴巴地看着江清淮,但他们不好意思说,毕竟同伴和人家江大夫好歹算是旧识,硬要说的话是有些情分在的。
好在江清淮很快就问了他们,“二位可要诊脉?”
当然要。
两个人忙不迭就把腕子伸过去了。
江清淮仔细地给他们诊了,这两位的问题和前头那个小伙计差不多,但因为入行时间不同严重情况也稍有不同。
比小伙计短的那位和他用同样的方子即可,只要用量上减轻一些就可以了。
最后一位有些麻烦,因为他已经伤到别的脏器了。
这种情况当然是改行最好,但江清淮没提,知道提了也没用。
他重新给他写了一张方子,温声道:“一定要坚持喝药,不可中断,等你感觉好转再来我这里复诊,切记。”
这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那人顿时急了,“江大夫,我这,我这是不是有些凶险啊?”
“比另外两位要严重一些,但也到不了凶险的程度。”
江清淮冷静的态度很好的安抚了对方,对方一下子就没那么急了。
“记住我说的话,坚持喝药,若可以的话,每日做活的时间缩短一些,还有复诊,别忘了。”
他把自家的地址留给了他。
等他们离开后,林竹忍不住小声问江清淮,“阿淮,方才那个伙计真的很严重吗?”
江清淮点头,“是有点,但没到治不了的程度。”
林竹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伤感,“我以前还以为镇上人都过着好日子。”
王冬翠以前来镇上从来不带林竹,言语间都是一副他不配来镇上这种好地方的态度,所以林竹还以为镇上的人过得都很好。
原来各有各的苦。
江清淮捏捏他的耳垂,笑眯眯道:“要喝凉茶吗?”
林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乖乖点头,“要喝的。”
江清淮便给他盛了一碗。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刷刷投过来视线,江清淮头都没抬,“自己盛。”
凉茶喝着太舒服,林竹心里的郁气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
沾着水珠的唇瓣色泽嫣红,比最饱满的山野泡还要漂亮,江清淮喉结上下滚了两个来回,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起手用指腹蹭了一把。
林竹以为他给自己擦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
江清淮叹了口气,夫郎太可爱,凉茶都不想卖了,没意思。
他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林竹以为他也想喝,便把碗沿凑到他唇边,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噌地一下跑了。
林竹吓了一跳,碗里的凉茶都洒出去两滴。
“阿淮?”
江清淮飞快地跑到街对面,蹲下身看着方才倒下去的男子,“醒醒。”
对方毫无动静,已经晕过去了。
江清淮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颈部贴了一会儿,虽然方才瞧见的那一瞬脑中就已经有了判断,他还是仔细地替对方诊了一下。
林竹在他身后焦急道:“阿淮,他怎么样了?”
“暑热,晕过去了,竹子,把我的药箱取过来,再帮我盛一碗凉茶。”
说着他就开始掐对方的人中。
林竹忙不迭地去了。
掐了许久,男子的眼皮终于动了,只是眼睛还是没能睁开。
江清淮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针囊,一边快速道:“你中了暑热,我现在需要替你扎针放血,得罪了。”
说着他就利落地扎了下去。
男子闷哼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还有些涣散。
“竹子,给他灌凉茶。”
“哦哦好。”
林竹吓得手都在颤抖,但神奇的是凉茶一滴都没洒出来。
江云野和江云月要看摊子,没过来,但两人都踮着脚拼命往这边瞧。
一碗凉茶灌下去,男子的眼神总算有了亮光。
救回来了。
江清淮重新替他诊脉,见脉搏已经恢复,这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他把男子扶起来,让他靠坐在阴凉处。
男子顺了顺气,艰难道:“多,多谢。”
“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好多了。”
不知何时,周围竟围了一大圈人,方才情况实在危急,谁也不敢开口,这会儿才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多亏了这位小兄弟,反应真是快。”
“是啊,要不是他,这人今日怕是交代在这儿了。”
有人唤了江清淮一声,“小兄弟,你方才给他灌的是啥?”
江清淮站起身,解释道:“是我做的凉茶,我是大夫。”
“大夫啊,难怪。”
有人好奇,“这凉茶这么厉害吗,一碗下去人就给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江清淮摇头,“不光是凉茶,我还给他放了血,把他体内的热气放出去了一些。”
“哦哦。”
虽然他解释了,但大家的注意力依旧在那碗凉茶上。
“小兄弟,这凉茶能治头疾不,我娘患头疾好些年了,要是能的话我就买一碗。”
“怀有身孕的夫郎能喝不,大夫说我家夫郎胎像不稳。”
“我家……”
江清淮低头和男子说了一句再有不适一定和他说,然后便抬脚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答大家的问题。
不管多奇怪的问题他都认真答了。
“头疾无用。”
“怀有身孕的夫郎能喝,但凉茶是去火的,胎像不稳无用。”
“……”
围观群众把他们的小摊子围的水泄不通。
“小兄弟,你方才说你是大夫,敢问在何处坐堂?”
江清淮:“我家在临南村,临南山脚下,在村里问江二家即可。”
“原来是江大夫,不知这凉茶有什么讲究?”
江清淮又把方才和小伙计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又耐心地回答了好些问题。
回答完凉茶也卖出去六碗。
等这六个人喝完,又卖出去十碗。
正如江清淮先前预料的那样,这东西喝下去人自己是有感觉的,消暑效果极佳,所以丝毫不担心口碑。
他今日备的本就不多,十碗凉茶卖出去就没了。
因为人数太多,连带着江云月的果子也卖出去好几份,虽然都是成色差些的,但她也很高兴了。
江云野的酸梅还没卖出去,但不妨碍他替妹妹高兴。
林竹的木莲冻也没什么动静,不过他也不着急,忙着给江清淮帮忙呢。
人群渐渐都散去了。
江清淮看了眼对面贴墙靠坐着的男人,虽然他没动,但脸色瞧着已经不那么白了。
林竹觉得今日他的木莲冻估摸着很难卖出去了,便问两个小孩要不要来一碗。
两个小孩正无聊呢,闻言当然说要。
林竹便掀开纱布给他俩装木莲冻,正往里头淋糖水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嘶哑的男声问道:“劳驾,方才的凉茶还有吗?”
林竹抬眼看过去,发现竟是方才江清淮救的那个男人。
“已经卖完了。”
男人面露失望,他现在口干舌燥,一心只想再尝一口方才救他命的水。
他状态看起来实在很差,林竹便试探着问道:“木莲冻可以吗?井水镇过的。”
江清淮正收拾药锅,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竹子给他一碗吧。”
林竹直接把手里那碗递了过去,然后重新给两个小孩做。
“给你勺子。”
“多谢。”
男人虽然接了勺子但并没用,直接仰头呼噜呼噜喝了个一干二净,看起来似乎干渴已久。
“再,再来一碗。”
林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又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旁边的江云野:“……”
他伸了两次手,两次都落了空。
林竹尴尬道:“我再给你做。”
江云野摇头,“没事啦。”
又呼噜呼噜喝下一碗,男人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好像活过来了。
他问木莲冻和凉茶的价格。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说:“告诉他。”
林竹便说了。
男人从脏兮兮的衣襟中摸出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布包,从里面数出十八枚铜板放进了木盒。
据他自己说,他是一个货郎,前阵子刚从崊州带了一批货过来,结果运气不好,路上被劫匪洗劫一空,还和自己的同伴失散了,眼下虽逃来了南吉镇,但镇上的客栈看他这模样也不肯收他,只能睡在大街上。
许是因为江清淮刚救了他,他说话还挺坦诚,说自己并非不能加钱,只是人生地不熟的不敢乱花,免得招来贼人。
却没想到自己差点中暑热死了。
江清淮来了兴趣,问他平常都卖些什么货。
“什么都卖,只要能挣钱。”
男人恢复了些,说话也有劲儿了,“你若是有货,我也能卖。”
江清淮笑了。
第49章 第 49 章 这是……卖空了?
到底是走南闯北的货郎, 嘴巴厉害得很,说起曾经遇上的趣事便没个停。
江云野和江云月哪里听过这些,左右也没几个人,干脆坐近了些, 专门听他讲那些。
连林竹都忍不住频频往那边瞧, 耳朵也支棱着。
江清淮则悠哉地吃着木莲冻, 偶尔听见货郎带些水分的吹嘘也不揭穿,只笑一笑。
他们方才已经谈好交易了,江清淮主要提供止血药粉,这东西保存期限比较长, 也禁得起折腾。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药膏药丸, 但量并不大。
货郎对江清淮的医术并无丝毫怀疑, 但到底是头一回,他要的量不算大, 江清淮当然表示理解。
两人签了一份正式的契书。
货郎一边讲故事,一边把江云月带的果子吃了个一干二净,他舔了舔嘴唇,哈哈笑道:“小丫头给算个价儿, 绝对不白吃你的。”
江云月虽然是个才十岁的小姑娘,但很爽气, 她手一摆,“你再给我们讲讲, 我只收你一般的价钱。”
货郎大笑, “好,你这小丫头不错,但我不能坑你。”
最后两人商量好只少一点点。
江云月开始苦苦算价钱, 她这回备的果子不多,但种类多,每一样都是分开的,而且她设置的价钱还不一样,给自己增加了不少负担。
不过她算的很开心,时不时还摇头晃脑一下。
林竹也在心里默默给她算。
江清淮早就算好了,但他没开口,只等妹妹算完以后帮她确认一下。
最终的数字是五十六文,江云月给少了六文。
货郎乐呵呵地从包袱里掏出一串钱,从里面数了五十文交给江云月。
江云月一本正经地又数了一遍,然后傻眼了,这么多钱该放哪儿?
失算了,她没带钱袋。
不对,她根本没有那东西。
还是林竹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先把钱放在木盒里,回去再分给她。
江云月同意了。
随着日头渐渐西斜,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旁边的铺子也都开门迎客了。
江清淮溜达着去买了十几只烧饼。
虽然天热,但忙活了一日下来也都饿了,而且白日里都挣了钱,吃起来也不觉得心疼。
江清淮随手丢了一只给货郎,货郎伸手接过,笑着冲他拱拱手。
就这么一下午的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位小江兄弟不像是寻常的大夫,他身上有股锋利的杀气,只是被他掩藏的很好。
方才他和两个小孩说话的时候察觉的最为真切。
货郎笑笑,也没想着打听什么,毕竟他走南闯北见的人太多了,知道有些事没必要打听。
接下来林竹又卖了几碗木莲冻,这东西其实并不鲜见,镇上也有好些小馆子在卖的,只是林竹手巧,切得齐齐整整的,看着就更加漂亮些。
但到底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卖出十几碗林竹已经很开心了。
他把挣来的钱全都放进了木盒里,然后冲江清淮笑了一下。
江清淮也笑,笑完又给他出主意,“你上回做的炒螺很不错,用来下酒再合适不过了。”
林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货郎已经兴奋道:“炒螺?这个时节正是吃炒螺的时候啊,一口螺一口酒,嘶……”
他看起来一副陶醉的模样。
林竹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头时对上江清淮鼓励的眼神,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下回试试。”
“嗯。”
江云野的酸梅卖的不太好。
其实主要还是果子的问题,任何人瞧见那一颗颗青绿色的果子都直皱眉,还不等江云野给介绍手就要摆出残影了,哪怕有几个耐心听介绍的,听见说蘸辣椒粉也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仿佛江云野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
江云野长叹一声,“怎么就没人懂呢?”
林竹被他逗笑了,“不急,反正你大哥说了,咱们明日还来。”
“真的吗大嫂?”
“真的。”
江云野立刻重新燃起了斗志,“那我明日接着卖。”
酸梅本来就不容易坏,再加上拿井水或山泉水镇着,放个几日都没问题。
差不多该收摊了。
江清淮好人做到底,临走之前还帮着货郎去附近的客栈开了间房。
等他把骡车拉过来,林竹他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把桌凳还了就可以回家了。
仁安堂近的很,要不是江清淮走之前反复叮嘱林竹不让他扛,林竹都想直接把桌子搬过去了。
在仁安堂门口,他们遇见了一个熟人。
齐春雷。
他看起来有几分鬼祟,一边走一边小心地往四周瞧,好像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江清淮正好背对着他在搬桌子,齐春雷没看见他。
其实江清淮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这会儿人走了他才往仁安堂里看了一眼,来过几回,他对里头的大夫也算了解,齐春雷方才看的大夫好像是专攻那方面的。
齐家这个情况,能来仁安堂想必是有些严重了。
不过江清淮也没在意,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
骡车进家门的时候天色还亮着,江长顺第一时间接了手,周红花也从厨房里跑出来。
江云月立刻揭开空荡荡的竹篓给她看,周红花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是……卖空了?”
江云月笑嘻嘻,“全卖完啦。”
周红花都有些吓到了,她甚至还把那只空竹篓拎起来抖了抖,“真有本事啊。”
江云野耷拉着脑袋,“娘,我的酸梅没人要。”
周红花也往他手边那只竹篓里瞧了一眼,笑得不行,“酸梅没人要也正常,不怪你。”
江云野愤愤道:“明明就很好吃。”模样很有气势,说出来的话却很没有气势,“我,我明日要降价。”
周红花惊讶,“明日还去?”
“要去,大哥说了。”
江清淮把药锅搬下来,解释道:“今日凉茶也卖完了,木莲冻也卖的不错,明日再试试。”
“木莲冻也卖的不错?”周红花探头去看林竹手边的木盆。
林竹不好意思道:“没有,还剩好些。”
他提前准备的一盆还剩一些,木莲籽也没用上。
周红花笑着安慰他,“已经很不错了,明日再去就再去吧,左右这些果子也放不了多久。”
江云月有点遗憾,明日再去的话她就来不及再去摘新的了,不过也不要紧,和二哥一块儿把酸梅卖掉才是要紧事。
第一日摆摊的成绩太好,搞的一家子都忘了他们原本只是心血来潮而已,眼下都当成了一份正经的事来做了。
用晚食的时候就开始商议后面的计划。
听林竹说想卖炒螺,江长顺第一个表示赞同,他上回就着药酒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在已经用过晚食的基础上。
而且螺蛳这东西多得很,随便摸一摸就是一大盆。
周红花也觉得不错,就是怕林竹忙不过来,而且还得弄个炉灶,多少要费点事。
江清淮淡定道:“这没啥,我现搭一个都成,很快。”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经常要起炉灶熬药,次数多了他也练出来了,可以说随时随地都能起。
“那也成,只要你和竹子不觉得麻烦。”
林竹赶紧道:“不麻烦的娘。”
周红花笑了一下,“那一会儿我和你们爹就去河边摸螺蛳去,你们累了一天,好生歇着。”
林竹说要去,她没答应。
既然有事情要做,就不能慢悠悠地用晚食了,周红花和江长顺快速地喝完了碗里的稀粥,然后又夹了半只螃蟹塞嘴里,一边吃一边拿上木盆出门了。
余下的四个人一块儿收拾了厨房。
趁着天色还亮着,四人围坐在堂屋里分钱。
其实主要是两个小孩,林竹和江清淮没什么好分的,只要从木盒里把五十文钱数出来交给江云月就成了。
江云月接过去之后没收起来,她还要给她二哥分账呢。
只见她一枚一枚细细地数过去,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要分一半给二哥。
江云野给她推了回来,“我才不要呢,都是你挣的。”
江云月又推过去,“摘的时候我们出的力是一样的。”
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谁也不服谁,给江清淮都看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我觉得你们有这点时间不如想想如何把酸梅卖出去。”
江云野:“……”
江云月:“……”
江云野怒而拍桌,“我要降价。”
他本来的定价也是六文钱一碗,现在想改成——
“五文钱一碗。”
江清淮好笑道:“那要是还卖不出去呢?”
江云野想了想,露出极度肉疼的表情,“那我再降降,四文吧。”
他也不是没有底线的,说完又补了一句,“四文一碗最低了,不能再降了。”
不然辣椒粉的钱都赚不回来了,里面加了好几种料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降到四文能不能赚回来。
江清淮摇头,“不能降,六文钱就已经很低了。”
“你甚至可以涨到七文。”
江云野睁大了眼,“六文都没人买,七文岂不是更没人要了?”
“不是价钱的事。”江清淮喝了口茶水,耐心道:“你得让人家知道你的酸梅很好吃。”
江云野茫然,“我说了呀,我下午一直在说,说的嘴巴都干了。”
第50章 第 50 章 胎像不稳
“光告诉是没有用的, 你得让他们亲口尝到滋味儿。”
江清淮循循善诱。
江云野小脑瓜子飞速转动,片刻后眼睛一亮,“让他们先尝。”
江清淮点头,“没错。”
“我明白了。”江云野激动地转了一圈。
*
天黑了齐春雷才进家门。
他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挂着脸很不高兴的模样, “林秀又回娘家去了, 你赶快去把他接回来。”
齐春雷眉头紧皱,“他怎么又跑回去了?”
“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他就跳起来了,不愧是王冬翠养出来的, 和她一样的泼辣货。”
见儿子脸色不对, 她顿了一下, 问道:“你今日去镇上咋说?要我说这种事还得让林秀去, 哪有汉子去瞧大夫的?”
一说起这个,齐春雷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大夫,大夫没说啥。”
自己生的自己还不了解,赵秋兰立刻知道有问题了,她忙把儿子拉进堂屋去, 压低了声音道:“到底咋说的,你和娘说实话。”
齐春雷一脸烦躁, “大夫给开了方子,但我没抓药。”
“方子, 为啥给你开方子?”赵秋兰忍不住视线下移, 震惊道:“你那里真有病?”
齐春雷差点没跳起来,“当然没有。”
“那大夫到底咋说的?”赵秋兰肉疼道:“诊个脉就要二十文,要是说不出个好歹来, 我非得和他们闹不可。”
齐春雷支支吾吾半天,赵秋兰总算听明白了,自家儿子那玩意儿立不起来,就算碰上状态好立起来了也坚持不了太久。
和林秀圆房那晚已经是他发挥最好的一次了,后面再也没好过,要不是林秀和他们闹得不痛快,恐怕早就发现了。
赵秋兰急坏了,“那孩子咋办,大夫说了没有?”
齐春雷恨恨道:“我问了半天大夫也不肯给准话,只让我去抓药。”
赵秋兰咬牙,“还不就是想让咱们花钱,我呸!”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秋兰也就揭了齐春雷他爹的短,“其实你爹同你一个样。”
“什么?”
其实齐大柱的情况比儿子还是要好不少的,但赵秋兰为了安抚儿子没说实话。
“要不是你爹,我至于这么些年只生了你一个吗?”
村里谁家不是好几个孩子跑来跑去,也就她赵秋兰只得了齐春雷一个儿子,每回说到这里别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瞧她。
赵秋兰在外面装的很好,总是装作无奈地说家里穷,养不起多余的孩子,可实则心里恨不得呕出血来。
是她不想多生几个吗,还不是齐大柱不行?
好在这些年下来张荷花也没再生第二个孩子,她人又泼辣,这事儿村里人才不再提了。
没想到如今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也得了这个病。
赵秋兰原先还想着让儿子多生几个孙子,好叫她在村里狠狠扳回一局的,结果现在……
简直抓心挠肝。
齐春雷看着他娘扭曲的表情,有点不敢开口。
“这事儿绝对不能告诉林秀。”赵秋兰断然道。
齐春雷点头,“我知道,可要是他发现了咋办?”
“他懂啥?你就和他说汉子都是这样,他肯定信你。”
当年赵秋兰也是这样被齐大柱骗过来的,出嫁之前她娘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些事,导致她很轻易就相信了齐大柱。
“他要真瞧出问题,你就说是他不会伺候人,只要他好好伺候你就成,知道了吗?”
齐春雷点头。
*
第二天江家照旧起得很早。
江长顺和周红花是很勤快的人,昨晚他们摸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螺蛳,一只大木盆里满满当当。
哪怕心里知道螺蛳还得泡个几日才能吃也停不下来。
今日江清淮依旧带了一锅凉茶,他不是急躁的人,虽然昨日卖的还不错,但也没贸然增量。
林竹依旧带了一大盆新鲜的木莲冻,他今日没那么紧张了,木莲籽也只带了一小包。
两个小孩昨晚头凑着头叽叽喳喳商量了好一阵,今日瞧着一副信心大增的模样。
江清淮把药锅放置好,然后绕到前头坐好,他个子很高,一抬腿便能坐的稳稳当当,看起来就多了几分从容。
林竹看的眼睛眨都不眨。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要到前面来吗?”
林竹点头,“要。”
他正要翻身跳下车,腰部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抱起,一眨眼人就到了江清淮身边的位置。
林竹反应慢一拍地惊呼了一声。
“阿淮。”
“嗯。”江清淮拦住他要往旁边挪的动作,“别动,咱家车小,小心掉下去。”
林竹下意识往后面看了一眼,还好两个小孩在检查酸梅没注意他们的动作。
“你靠我近一些,这样稳一点。”
林竹红着脸点点头,“哦。”
江清淮扬声,“坐好了。”而后便挥鞭启动。
骡车哒哒哒跑起来飞快,清早的风本来就没那么热,这下吹在身上甚至还有一丝凉意。
江清淮一手牵着绳子,一手把林竹揽在怀里,“冷吗?”
林竹摇头,“不冷。”
他出来的时候特地加了一件衣裳。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手,发现的确是热乎乎的才放了心。
昨晚还桌椅的时候,江清淮就和仁安堂的掌柜商量好,改借为租,还提前交了定金。
今日便直接过去取了桌椅,然后才到昨日的位置去摆摊。
他们今日来的早,早食摊子都还开着,但已经很热了。
好些人吃的满头大汗的。
江清淮今日还特地做了块招牌,拿石块把木板子支立住,上面写着他们要卖的东西和价钱,一样一样都标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还画了简单的图。
路过的甭管识不识字都能一眼瞧出他们卖的是消暑的东西。
林竹小声道:“阿淮,咱们要不要把那只药葫芦也带来?”
“带它做什么?”
林竹声音更小了,“昨日我见你替人家瞧病。”
江清淮明白了,林竹大概觉得他毕竟是个大夫,摆摊还是有些委屈了他。
“不用,那东西只是个象征,只要人家知道我是大夫便用不上了。”
“而且我替人瞧病不过是顺手,真要把药葫芦挂出来,仁安堂怕是要来寻我的麻烦。”
林竹一愣,“为啥?”
“因为离得太近了,我收的诊金还比他们低,相当于抢他们的病人。”
他刻意解释的仔细,林竹一下子就听懂了,脸上就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江清淮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竹子对我好,我知道。”
林竹脸上的尴尬便换成了害羞。
这会儿不忙,虽然也有人过来问,但到底买的人少,四人便坐在一块儿说话。
主要是两个小孩在说,林竹性子腼腆,在外面更是如此,而江清淮也不是爱说话的人,除非在林竹面前。
“大嫂,你看这样成不?”
江云野把一个竹碗捧过来给林竹看,里面的酸梅已经敲开,并且拿辣椒粉拌过。
他也算下了血本了,里头起码二十颗酸梅。
数量多的好处也很明显,还没等凑近林竹就闻到了那股酸酸辣辣的气息,这种天气闻起来简直格外诱人。
镇上人比他们临南村的人更爱吃辣一些,再加上江云野搞的是免费试吃,想必没人会拒绝。
而且周红花已经放话了,哪怕这些辣椒粉全赔了也没啥,家里如今也不差这点钱。
当然还是差的,但江云野和江云月因此有了更大的底气也是真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位面熟的客人。
江清淮记得他,他家有一位怀有身孕的夫郎,说是胎像不稳。
站在他身后的显然就是他的夫郎,腹部鼓起一个很大的弧度,月份应该不小了。
江清淮对妇产不甚了解,因此只看了人家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江大夫,您还记得我吗,我昨日来您这儿买过一碗凉茶。”
说着他便把洗净的竹碗放在了桌上。
昨日的客人基本都是买给自己喝的,当场喝完就把竹碗放下了,只有极少的几位客人把凉茶带回去了。
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江清淮点头,“记得。”
客人立刻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昨日我夫郎喝完您的凉茶后舒服多了,今日一早我带他去仁安堂,大夫居然说他脉象稳当了不少。”
“是吗?”江清淮自己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再一想便不觉得奇怪了,“你夫郎胎像不稳或许和暑热有关系。”
“估摸着是,”客人回头看了眼夫郎,“他老说太热,夜里睡不好。”
夫郎抿着嘴笑了一下,而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道:“昨日那凉茶下肚,我觉得他安生多了。”
客人乐呵呵道:“我估摸着这会儿您应该到了,没成想还是来晚了些。”
“我们今日提早了。”江清淮一边解释一边给他们盛了一碗凉茶。
“还是六文吗?”
“对。”
客人把碗递给身后的夫郎,想了想自己也要了一碗。
林竹给他夫郎搬了张小凳子过去。
客人一边喝一边看江清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清淮好笑道:“有什么事吗?”
客人尴尬一笑,“江大夫,能否请您替我夫郎诊一诊脉?”【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花柳病
江清淮并不觉得惊讶, 男人的心思并不难猜,只是——
“我可以替你夫郎诊脉,但我并非妇产大夫,怕是不敢下定论。”
“无妨无妨, ”男人瞬间高兴起来, “其实今早仁安堂的大夫也说我夫郎是中了暑热, 既是暑热,您肯定能治。”
昨日江清淮救货郎的时候,男人可就在现场。
江清淮虽然嘴上说自己不是妇产大夫,但实际诊脉的时候依旧很仔细, 除了诊脉以外, 他还让那位夫郎把舌头伸出来检查了一下。
收回手后, 他谨慎道:“的确有暑热的病状, 你方才饮下凉茶,感觉如何?”
后面一句是问的那位夫郎。
夫郎看了眼自己男人, 小声道:“很畅快,感觉内里的燥热一下子就被压下去了。”
说完他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道:“同昨日一样,他安生多了。”
江清淮思索片刻, 取出纸笔刷刷几下开出了一张方子,“这张方子比凉茶更温和些, 你可以放心喝,一日两回。”
男人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 感激涕零道:“多谢江大夫。”
说着便要摸钱袋, 被江清淮拦住了,“不必了。”
他看着男人的脸色,加了一句, “你也跟着一块儿喝吧,心火挺旺的。”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可不是嘛,自入了夏以来便整日急三火四的,夜里也不敢合眼。”
他夫郎听着,露出愧疚的神色来,男人一见他这样,忙改了口,“都是这天儿害的,真不晓得今年怎么会热成这样。”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林竹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男人看起来暂时没有走的意思,江云野便试探着问他们要不要尝尝酸梅。
男人一听忙摆手,“不了不了,那东西……”他顿了一下,换了委婉的说辞,“我吃不惯。”
江云野哦了一声,今日他已经被拒绝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刚开始还干劲满满地捧着他的试吃碗到处跑,这会儿都不想拿出来了。
男人没兴趣,但他身边的夫郎眼睛却亮了,他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声道:“咱们买一碗吧,人家江大夫都没要咱们诊金。”
“你说得对。”被他一提醒,男人越发羞愧,忙对江云野道:“小兄弟,给我来一碗吧。”
江云野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以后才道:“可以试吃的,你们先尝尝再买吧。”
记得昨日刚出来的时候,他可是怀抱雄心壮志的,可被打击到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一家子口味奇特了。
“也行吧。”
江云野把试吃碗捧过去,招呼着两人一人取了一颗。
这股酸酸辣辣的气息十分霸道,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转头就看见自己夫郎欣喜地咬了一口,然后表情顿了一下。
还没等男人开口,夫郎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惊喜,“太好吃了。”
男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夫郎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搞得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嗅觉了。
“你快吃啊。”夫郎瞪了他一眼,他有点担心江大夫不高兴。
但其实江清淮根本没在意这边。
男人赶紧咬了一口,还没尝到味呢就说:“真不错,这……”
他愣住了,然后嘴巴快速地嚼了几下,慢慢睁大了双眼,酸梅加辣椒,他光听这个组合就觉得怪异,结果到了嘴里居然……
有点好吃是怎么回事?
夫郎以为他嫌弃,一把把他手里剩下的大半只酸梅抢过去塞进了自己嘴巴里,同时用眼睛瞪着自己男人,不许他乱说话。
男人:“……”
“给我来一碗。”
江云野看得出他夫郎是真的喜欢,便把装好的碗直接递到了他夫郎手里。
江清淮提醒了一句,“酸梅寒性重,少用一些。”
夫郎冲他点点头,客气地道了谢。
夫郎端着碗走回去坐下,美滋滋地一口一个,他家里虽说不富裕,但七文钱一碗的酸梅偶尔吃一回还是没问题的,因此他吃的没有任何负担。
一碗里面总共也才十颗的样子,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眼看着没剩几颗了,夫郎正想留着带回去晚些再吃,余光就瞥见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快速地捏走了一颗。
夫郎:“???”
男人笑的憨厚,“要不再来一碗,娘肯定爱吃。”
夫郎:“……”
他们走的时候的确又要了一碗。
江云野拿荷叶给他们仔细地包好了,他看着很是冷静,像个小大人一样,实则人一走他就原地蹦了个三尺高。
“终于有人买啦!”
江云月笑嘻嘻,“二哥你真厉害。”
江云野豪迈地数了七文钱塞给她,“两碗一共十四文。”
江清淮敲了敲桌子,好笑道:“喝凉茶吗?”
“喝!”
江云野兴奋的满脸通红,江清淮揶揄他,“是得喝碗凉茶冷静一下了。”
欢乐的气氛里,林竹小声感慨了一句,“方才那个客人真挺不错的。”
江清淮笑容瞬间消失,“嗯?”
林竹浑然不觉,“他对他夫郎很体贴。”
想到他爹对他娘,林竹忍不住叹息一声。
江清淮凑到他耳边,故意道:“竹子这是在点我吗?”
林竹一愣,“啊?”
“我对你不体贴吗?”
林竹一下子慌了,“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的。”
“那我对你到底体不体贴?”
林竹看了眼四周,红着脸微微点了下头。
“嗯?”
“体,体贴的。”
江清淮逗完夫郎,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确实不够体贴。
成亲到现在,他连一件首饰都没给竹子买过,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中午人流量很大,没等他们庆祝多久,一架马车突然停在了小摊前面。
即便在镇上,马车也是稀罕物,拥有的人非富即贵。
江清淮一眼就瞧见轿厢上面挂的那个周字。
来人是周家大少爷,周玉的大哥。
周邵懒洋洋地掀开珠帘往外看了一眼,他是过来用饭的,结果到了相熟的酒楼门口却觉一点胃口也没有,甚至闻着里头饭菜和酒混合的味道还有些烦躁,便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这里突然闻见一阵清爽的药草香,让他耳目一清,忙叫车夫停了车。
“凉茶?”
车夫应了一声,“大少爷,这应该是新开的,先前没见过。”
“你去给我买一碗,我尝尝。”
车夫应声便去了。
不过片刻,一碗凉茶便到了周邵手里。
的确是他方才闻见的那个味儿。
周邵谨慎地抿了一口,作为周家大少爷,他对吃食很挑剔,而且因着平日里饮酒过度的关系,他味觉有些钝化了,有些东西闻着不错,吃进去却没什么意思。
但今日的凉茶却给了他惊喜。
“不错,再来一碗。”
车夫又去了。
连着买了三碗,江清淮忍不住问车夫,“车中有几人?”
车夫不明所以,“只有我家大少爷一人。”
江清淮把药锅盖上,“抱歉,凉茶不能饮用过多,三碗已是不少了。”
车夫只好回去告诉周邵。
“什么?”周邵的表情仿佛遇上了傻子,“你去和他说,少爷我有的是银子,叫他少放屁。”
车夫委婉地转达了他的意思,然而江清淮很坚决,态度冷硬,一点也没有因为他是周家大少爷而转变。
周邵气的亲自下了马车。
“老子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江清淮看着他,不卑不亢道:“我方才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周邵:“……”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银锭子,暴躁道:“你的凉茶我全要了,这锅我也要了。”
江清淮视线看都没看银锭子,“实际上,你根本不适合饮用这凉茶。”
林竹都愣了一下,想不出他这样的体质都能喝,怎么还有人不能喝。
于是他小心地看了周邵一眼,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这人唇色好像白了些,他都没这么白过。
周邵往两边看了一眼,人太多,他虽然跋扈但多少也是要点名声的,不然镇上人整日说他们周家不如李家。
“你什么意思?”
江清淮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你身子亏空的太厉害,不能喝。”
他只能直接一点了。
周邵不出意外地破防了,他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老子说话。”
“我是个大夫。”
“大夫怎么了?”周邵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仁安堂的大夫也不敢这么说老子。”
眼看着他双手摸上了方桌,似乎要掀桌了,江清淮快速道:“多则半月,少则十日,你便再也不能人道了。”
他声音很轻,除了周邵外,只有旁边的林竹听见了,连江云野和江云月都没听见。
周邵手上用力,江清淮又道:“你若敢动我的桌子,我立刻便把这话张扬出去。”
周邵:“……”
他盯着江清淮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收回了手,“大夫是吧,叫什么名儿?”
江清淮说了,“我有一道方子可治你的病,半月后,你可以来这里。”
周邵笑容里仿佛都淬着毒,“也成,走着瞧呗。”
等他走后,林竹白着小脸道:“阿淮,他便是周玉的大哥吗?”
他这会儿心跳的可快了,吓的。
江清淮其实也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毕竟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但安慰林竹的时候半点也瞧不出来,“别怕,他的病症比较严重,仁安堂治不了的。”
“真的吗?”
“嗯,他这个病其实是花柳病的一种,咱们这儿的大夫没见过。”
当初军营驻扎在启州,旁边邻着一座山,山下开设了一整排农家院,外观上瞧着没甚特别,其实全是另一种形式的青楼。
好些士兵偷摸进去消遣,没多久便齐齐染了病,江清淮刚开始也束手无策,后来还是请来了当地的郎中才明白怎么回事。
后来这些染病的士兵虽然被治好了,但也全都被打了军棍遣散回乡了。
军中其实一直有不可狎妓的禁令,但以前很多人都会偷摸犯禁,打那以后管的便严了。
第52章 第 52 章 岭南
“大少爷, 咱们干脆把那个小摊子掀了,再寻几个地痞子上那什么大夫家里把他家砸了如何?”
车夫见自家大少爷气得不轻,便趁机出主意。
周邵轻哼了一声,“多叫几个人, 不必手软。”
“是。”车夫得令, 挥舞着鞭子狠抽了一记马屁股, 竟直接当街狂奔起来。
只是这命令还没吩咐下去就遇上了另一桩事。
周邵刚从马车上跳下来,老管家便急急忙忙赶上去,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一头一脸的汗。
周邵皱着眉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大少爷, 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
老管家压低了声音, “您前头一直宠着的郦娘, 病了。”
周邵翻了个白眼, “病了就病了,请大夫就是了, 慌什么?”
“不是,”老管家凑近了些,“已经请过大夫了,说是那种病。”
“甭管哪种病, 你就问那大夫能不能治,不能治打一顿换一个。”
老管家愣了一下, 不知道大少爷这怒气从何而来,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想了, 因为周邵要去看望郦娘。
“使不得啊大少爷。”
“你干什么?”
老管家急的脸上的汗更多了, “郦娘得的是那种病。”
“到底那种病?”
老管家索性心一横,直接道:“花柳病。”
“什么!”周邵迈出去的脚瞬间收了回来,“你说的是郦娘?”
“就是她, 启州来的那个。”
周邵:“……”
他猛然想到方才江清淮对他说的那番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惨白着脸道:“把车夫给我叫回来?”
“叫他做什么?”
“立刻去。”
“是。”
老管家没见过自家大少爷慌成这样过,吓得差点一个趔趄。
幸而车夫还在府里,被叫过来的时候一头雾水,“大少爷,您找小的有事?”
“那个大夫不用对付了。”
“哦我这就去……什么?”
车夫还以为大少爷是来催他的。
“去,把仁安堂的大夫通通给我叫过来。”
“啊?”通通?
老管家瞪了眼车夫,催促道:“叫你去就去,快。”
“哦哦,是。”
车夫连滚带爬地跑了。
仁安堂里一片混乱,周府的家丁们一进去就毫不客气地推推搡搡,把那些正在瞧病抓药的百姓通通赶了出去。
连着东陇街都吵吵嚷嚷起来。
“所有大夫都出来,我们周府有请。”
掌柜的拦都不敢拦,只能小心翼翼问:“这是怎么了?”
“不该你问的少问,赶紧把所有大夫都给我叫出来。”
掌柜试图讲理,但显然周府的家丁们没这个耐性,逮着大夫就直接抓,一时间仁安堂里简直乌烟瘴气,装药材的柜子都被撞倒了,好些药材撒了出来。
掌柜心疼的想哭。
江清淮他们离得近,这点动静自然也发现了。
江云野胆子大,跑着挤到人群里看了一会儿,回来就说:“是周家的人,动静好大。”
林竹小声道:“阿淮,是不是那个周大少爷发病了?”
江清淮摇头,“没这么快,不过弄出这么大阵仗多半和他的病有些关系。”
林竹有点害怕,躲在江清淮身后,又忍不住好奇,偷偷踮着脚往那边看。
很快,周府的人就带着几个大夫往周家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怨声载道。
有位吃木莲冻的客人比较倒霉,马蹄溅起的尘土扬了他一脸,碗里的木莲冻自然也脏了。
他气的站起身就骂,被旁边围观的人给拦住了。
林竹主动给他换了一碗。
这一出倒是意外地给小摊子带来了一波客流量,好些人围在一块儿议论方才的事,说的嘴巴干了便顺势来一碗凉茶或者木莲冻,又或者听人说酸梅不错,再来一碗酸梅边吃边说。
人群的中心就是上回江清淮救的那个货郎,这波生意也有他的功劳。
因为不是本地人,他说话胆子要大一些。
“这么大阵仗,说明得的不是小病呗。”
“你们想知道啊,我早上去周家的铺子上收货倒是听了一耳朵。”
“听说周大少爷后院的一位美娇娘病了,还是那种病。”
“哪种病,烟花巷子里的病。”
“周大少爷怕是也染上了,不能他们能这么急?”
“要我说这也是迟早的事,听说这周大少爷平日里满世界地搜罗各色美人,荤素不忌,他不病谁病?”
平日里周家蛮横无理惯了,镇上人多多少少都遭过他家的罪,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李家也没干啥好事却频频被夸,全是比较出来的。
“活该。”
“该。”
“病死了才好。”
胆子小的也都会默默在心里啐上一口。
江清淮把卖空的药锅盖上,侧头对身边的林竹道:“这下不担心了吧,那人没心思来对付咱们了。”
林竹笑着点点头,手上动作都轻快了起来。
周家如何鸡飞狗跳他们没兴趣,卖完所有东西后他们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货郎走过来,悄咪咪对江清淮使了个眼色,“我这口才如何?”
江清淮笑了一下,“还不错,药粉可以多送你一些。”
做生意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江大夫,要不你把这凉茶的配方也卖给我得了,我卖去岭南,那边常年湿热,需求量大得很。”
“岭南?”江清淮想了一下,他过去在医书上瞧见过这个地方,“既是常年湿热,想必有本土的方子。”
“有是有,但病的人还是多,岭南百姓又穷,别说抓药了,医馆都进不起,若是有了你这道凉茶方子,想必能好一些。”
江清淮动作一顿,“你打算怎么卖?”
“自然是卖不上太高的价钱。”
“这样吧,”江清淮神色严肃,“我把这方子免费给你,替你省些本钱。”
货郎一愣,“这话当真?”
“自然,只要你真正卖给那些百姓就成。”
货郎激动坏了,“当然当然,这你大可放心。”
江清淮想了想又补充道:“里头用量很大的岗梅产地就在岭南,想必花不了多少,还有几样咱们这儿有的,你可以采买了带过去,这样算下来,本钱应当能降得很低了。”
“明日我再给你几个备用的方子,本钱更低一些,但也有效果。”
“好好好。”
回去的路上,林竹感慨道:“没想到那货郎也是个热心人。”
江清淮嗯了一声,“我打算把药液的配方也给他。”
“药液,咱家后院用的那个吗?”
“嗯。”
第二天货郎拿到这么多东西简直都快哭了,这些东西每一样拿出去都能卖上一笔,但江清淮说,全都免费给他。
只要他能带去给岭南那些百姓。
这些东西甚至不止岭南能用,他完全可以转手卖去别的城镇,即便卖的再便宜,多卖几回也能挣上一大笔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江清淮道:“你可以随便卖,毕竟在岭南也卖不上价。”
做好事也需要本钱,江清淮不是死板的人,他其实还挺鼓励货郎这么干。
货郎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江大夫你放心,我必然会把这些东西带去给岭南的百姓,绝不会私吞一文钱。”
“言重了。”
货郎暗自下了决心,只要这些东西能卖出去,必定会分江清淮一份,但他知道说出来必然会遭到拒绝,便没提。
又过了两日,货郎终于等来了他的同伴,两人带着货物和这些药粉药方踏上了去往岭南的路。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天色也黑的越来越晚了。
用过晚食,一家子围坐在后院里吃炒螺。
炒螺做的比上回要更复杂些,毕竟打算拿出去卖的。
这几日他们小摊子生意很不错,尤其是江清淮的凉茶,一锅已经供不应求了,因此昨日收摊的时候,江清淮顺势在仁安堂里买了一口新的药锅回来。
山野泡那些果子到底少了些,周红花和江长顺两人花上大半日也寻不着多少,实在太不合算了,索性现在已经不卖了,两个小孩专心卖酸梅。
等林竹卖炒螺以后,木莲冻也要交给他们,毕竟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他们两个跟着做了这么多回早就会了。
随着江清淮名气散播的越来越广,他们的小摊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医馆,毕竟只要花六文钱买上一碗凉茶就能让大夫替你诊一回脉开一回方子,这种好事哪个病人不喜欢呢?
当然江清淮也不傻,他也就第一天的时候用了几张纸,后头用的全是竹片,写字的时候用的也不是墨,而是草液汁。
一杯药酒下肚,江长顺脸上已经红透了,他直接夹起一颗螺蛳丢进嘴里吸里头的汤汁,另一只手摇着大蒲扇,美滋滋道:“今年日子好过多了。”
往年这个时候可难受了,夜里热的没法合眼,白日里还要顶着大日头去山里寻药材和食材拿去镇上卖,好补贴一下家里,但通常晒上一整日也卖不完,回来全蔫了。
即便如此,第二日还得继续。
要不就出去给人家做工,卖力气挣一些,还要小心不能中了暑热,不然进了医馆全都白干。
但今年就不同了,酸梅木莲两样果子又多又好找,也不用苦巴巴地去镇上傻站一整日,家里家外有了江清淮的药液,蚊虫大大减少,人都舒心多了。
每日再喝上一两碗凉茶,别说中暑热了,暑气都消了一半。
现在还能一边吃着炒螺一边喝着酒,村里谁家日子有他家舒坦?
第53章 第 53 章 酒香炒螺
林竹又端了一盆炒螺出来, 江长顺立刻看过去,“里头加了酒吗?”
林竹脸上蒙着一层薄汗,衬得他肤色愈加白皙,走过来的时候他便抬起手臂拭了。
“是啊爹, 阿淮拿果子做了一种新酒, 我尝了觉得很清爽, 便想着试试,阿淮也说了可以加的。”
他把盘子放下,江长顺立刻迫不及待地夹起一颗,先凑近闻了一下, 而后才丢进嘴巴里。
刚入口便是一阵果子的清香, 这是很神奇的, 毕竟盘子里根本没有果子。
而后便是一阵辣香味, 和先前吃的那盘不同,这种辣香味和果香味融合的很好, 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江长顺没顾得上说什么,又连着夹了几颗,表情渐渐从惊奇变成了享受。
“这也很不错,不输前头这碗。”
林竹这才露出个笑来。
江清淮拉着他坐下, 拿帕子给他擦汗,心疼道:“怎么做了这么多, 也不怕热坏了。”
林竹笑得腼腆,“娘说这东西肯定好卖, 叫我试试多做一些, 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不会热坏的。”
“只卖一种就够了,后头再慢慢加。”
“我就想试试新做法。”
江清淮摸摸林竹的脑袋, 笑眯眯道:“咱家竹子真勤快。”
“没有。”爹还坐在对面呢,林竹害羞地把江清淮推开,小声道:“娘还在厨房呢,我要过去了。”
话音刚落,周红花已经来了,她干活利索,这点功夫已经折腾出了一道菜。
凉拌马齿苋。
马齿苋这个时节也多起来了,和杂草一样到处都是,不过挖的人也多。
里头没放调料,只是简单地煮熟了,不过周红花往里头倒了些炒螺的酱汁,拌一拌滋味照样好的不得了。
“小野小月,出来吧。”
两个小孩摆完摊回来还是要读书的,趁着天还亮抓紧完成大哥交代的功课。
两人早就闻见外头的香味了,这会儿一听周红花喊,忙不迭就飞奔到桌边。
周红花话音刚落,他俩已经吃上了。
江清淮都懒得说他们。
江云月吃的小嘴巴油乎乎的,“大嫂,我喜欢这个新口味,太好吃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温声道:“慢些吃,挺辣的。”
“不辣,我吃着正好。”
江云野看着一口菜一口酒的他爹,羡慕坏了,“大哥,我能喝一口吗,就一口?”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江云野高兴坏了,忙不迭去抓酒提子,江清淮踢了他一脚,“旁边那个,这个你大嫂做菜要用。”
江云野也不在意,高高兴兴地换了旁边的酒提子。
酒的味道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江云野伸着舌头努力吸气,“怎么会这么辣呢,明明闻着很香啊。”
做菜也很香,一点儿也不辣,太奇怪了。
一听很辣,江云月顿时也来了兴趣,“大哥,我能尝一点儿吗?”
江清淮嗯了一声。
江云月就着她二哥的碗谨慎地抿了一点点,小眉头皱了皱,然后又抿了一点。
最后她二哥剩的那点碗底全被她喝完了。
周红花不可思议道:“你爱喝?”
江云月摇头,“不好喝。”
周红花:“那你还喝完了?”
江云月嘿嘿笑,“我看爹这么喜欢,许是我没尝出好来。”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再不提喝酒的话,一家子一块儿专心品尝林竹的炒螺。
因为要拿出去卖,所以周红花没有上手帮忙,只在旁边指点了几句。
林竹想往里头加酒时,她也没说什么,让林竹自己做主。
反正就算不好吃,他们也不会浪费的。
结果尝了一口发现居然很不错,甚至不比原先那个薄荷炒螺差。
对于江长顺这样爱酒的人来说,显然这个还要更够味一些。
周红花拍板,“我觉得能卖。”
林竹眼睛瞬间亮了,这是他第一回自己想出一道吃食,结果大家都夸,这种感觉简直又陌生又神奇。
他下意识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好像知道他要看自己一样,笑着点点头,“我也觉得能卖。”
他夹了几颗放到林竹碗里,催促道:“你快尝一下。”
林竹小声道:“方才做的时候就尝过了。”
说完他还是乖乖地把螺蛳吃了。
江云月好奇道:“大嫂,这个几文钱一碗啊?”
先前的薄荷炒螺,价钱已经定下了,十文钱一碗。
林竹又去看江清淮。
“那个药酒里头主要就是果子和糖,若专门拿来炒螺的话味道还可以制的更淡些……”江清淮想了想,道:“不如就定十五文一碗吧,这个买的人定然是爱喝酒的,对他们来说不算贵的。”
林竹点点头,“好。”
江长顺拿酒提子捞了捞,提醒他们,“里头没多少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本来只是制出来当饮子喝的,明日我再多做一些吧。”
他把需要的果子说了。
这种果子名叫竹荆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因为它和竹子一样长得很快,从开花到挂果只需要短短的一个月,而且果子生的极多,口感上和酸梅有几分像。
不过属性却完全相反。
采回去给小孩吃还是不错的,但晒干以后需要加糖煮,不然会很苦涩,这么一来自然就极少有人问津了。
如今这种果子已经被砍的没剩多少了,上回找到的时候江清淮便顺手挖了几株苗回来,就种在后院里。
江长顺立刻道:“明日我再挖几株回来,左右咱家后院还有地儿。”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新买的三亩田,便用商量的口吻道:“眼下这么热,种啥都不好活,也不是多肥的田,不如先种些辣椒吧,直接买苗回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挂上果,不耽误后头种麦子。”
“这倒不错,”周红花表示赞同,“看咱家院儿里头的辣椒苗长得多好,正好竹子卖炒螺也用得上。”
江长顺想了想,“镇上人爱吃辣,咱自家用不了的还能拿去卖,应该能卖上价。”
江清淮:“我再种些药材吧,就在辣椒地里,顺带着还能养养田。”
江长顺惊奇道:“还能这样?”
江清淮点头,“以前瞧见别处种过,两种东西种在一块儿,相辅相成,比单种一种还要好。”
江长顺和周红花对视一眼,都惊讶的不行,也都很高兴。
最后一家子商量的结果是,先种一亩辣椒,还有两亩先放着歇一歇,左右家里也不缺口粮,而且天气太热,若种下去的东西最后没能成活,反倒还浪费钱。
*
今日又该泡水了。
林竹坐在木桶里,热的满头大汗,但许是他体质的原因,并没有太难受,反倒有一种浑身都舒展开来的畅快感。
坐了一会儿,皮肤上突然窜起一股麻痒感,林竹忍不住抬手去挠。
“别挠。”
江清淮恰好进来,说完这两个字便问道:“怎么了?”
林竹有点难受,“痒。”
江清淮一下子就明白了。
去疤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林竹这还是经年的老疤,得让原先的疤痕脱落,长出新肉,通过好好地料理新伤口来达到消除疤痕的效果。
显然林竹这是在长新肉了。
原先那些纵横交错的黑色痕迹已经消去了大半,瞧着没那么触目惊心了。
林竹乖乖把手放了下来,但他实在痒的难受,只能无意识地在木桶边缘轻轻地蹭了蹭。
眼睛也红了。
江清淮弯下腰,把手伸进底部捞出了帕子,安抚道:“我替你擦一擦,应该会舒服一点。”
他说的没错,帕子粗糙的表面接触皮肤的时候,林竹果然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江清淮动作太缓,林竹只能睁着水蒙蒙的大眼央求他,“阿淮,你快些好不好?”
江清淮一顿,眼里霎时迸出一道凶光,但转瞬就被他收敛好,继续轻而缓地替林竹擦着。
最后结束的时候,他出了一身的汗。
等擦洗完再次回到屋里,林竹正坐在床边自己给自己擦药。
他把能擦到的地方全部擦好,然后抬起脸冲江清淮笑了一下,因为刚泡过水的缘故说话软软的,“阿淮,你替我擦一下背好不好?”
江清淮嗯了一声,把他手里的瓷罐接了过去,却没和往常一样擦药,而是顺手搁到了桌上。
林竹发出疑惑的声音。
“先不擦。”
江清淮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说话十分简短。
林竹看着他跨上了床,然后勾住自己的腰一把抱了过去。
夏日的中衣自然是单薄的,林竹刚贴到他身上便被烫了一下,“阿淮,你中暑热了吗?”
“没有。”
直到被压到身下,林竹才明白怎么回事,他身上本来就红,这下更是红的彻底。
他第一反应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嗯?”
林竹害羞道:“这里刚擦了药,不能亲。”
江清淮眼里满是笑意,“那亲哪里?”
林竹艰难翻了个身,结结巴巴道:“背,背上可以的。”
他不知道自己摆出了一个多么诱人的姿势,刺激的江清淮眼睛立刻红了。
密集又凶狠的吻很快落到背上,就在林竹痒的想躲的时候,吻又变成了咬,慢慢地越来越往下……
林竹吓了一跳,那里怎么可以咬?
但他全身上下没擦过药的好像也就只剩这两处了。
第54章 第 54 章 相公起的。
夜里闹的凶了点, 早晨不出意外地林竹又醒的晚了。
江情淮已经上过山,这会儿正在后院里削竹片,两个小孩不在家,定是赶着鸭子出去了。
林竹面皮臊的通红, 大家都起早干活, 只有他在屋里睡觉, 传出去人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江清淮一见他便伸手,林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虽然没瞧见爹娘,但还是害羞地摇了摇头。
江清淮忍着笑道:“手伸出来, 我替你诊脉。”
林竹微微睁大了眼, 而后不好意思地把手递了过去。
“还不错, 这阵子泡水成效显著。”
他一直没放手, 林竹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乖乖等着, 结果这人突然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口。
被他亲过的地方霎时一片火热。
“阿淮。”
江清淮眉眼含笑,“方才是不是就想这个呢?”
林竹摇头,“没有。”
“没有?那你干嘛脸红红地望着我?”
林竹:“……”
清早玩闹了一会儿,江清淮就放开了林竹, 让他去梳洗。
得知周红花去了河边浣衣,林竹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娘, 我来吧。”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不用, 都快洗完了, 你这会儿身上定然不好受,歇着吧。”
林竹愣了一下,没想明白自己身上为啥不好受。
周红花当然也不好意思说, 她昨天夜里起来一趟,路过林竹和江清淮的屋,不小心听见一点声响,像是竹子在哭。
她可是过来人,哪还有不明白的,定是竹子被阿淮欺负得狠了呗。
见周红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林竹一下子明白过来,通红着脸小声道:“没有难受。”
周红花推了他一把,“你今日不是还要卖炒螺?回去收拾一下吧。”
林竹拗不过她,只能起身往回走。
耳边突然听见有人阴阳怪气道:“婆母洗衣裳叫儿媳妇看着,倒也是稀奇。”
林竹一下子停住了。
说话的是王冬翠娘家那边的人,以前没少听王冬翠咒骂林竹,现在看见林竹这幅和过去完全不同的模样,心里当然不平极了。
“要我说啊,江二家的你就是不会管儿媳,哪有儿媳爬到婆母头上来的?”
林竹紧张地看了眼周红花。
周红花手上的捣衣杵往盆里一砸,怒道:“我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人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她就在周红花对面的位置,方才瞧着她和林竹推推搡搡,周红花脸色还不太好看,就以为这婆媳两个结了什么梁子,这才想着落井下石一把。
周红花气的不轻,“我们竹子好着呢,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谁不晓得你大儿子都二十了还讨不着媳妇儿,你就是嫉妒我有竹子这么好的儿媳妇儿。”
那人嘴皮子也利索,反应过来后便叫骂起来,“你就嘴硬吧,林竹这么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还好儿媳呢,等着吧,以后连娃娃也生不出来。”
这句也是王冬翠和她嚼的舌。
周红花倒没多想,只当这人口不择言,立刻便骂了回去,骂得还很凶,把那人压的气势全无。
她吵架的时候也没闲着,手脚利落地收了尾,把所有洗净的衣裳装入盆中,招呼林竹过来一人一盆端了。
回家以后周红花和江长顺说的时候又骂了几句,不过到底也没人往心里去。
*
今日要去镇上买辣椒苗,所以一家子全都出动了。
临走之前又检查了一遍鸡鸭,周红花还往邻家走了一趟,托他们过来帮着盯一盯。
这都是常有的事儿,毕竟谁家也不可能时刻守在家里头。
到镇上的时候正是午时,这里刚下过一场急雨,地上又湿又黏,倒是没那么热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想过来瞧瞧他们的小摊子,江清淮便直接赶着骡车过来了。
来了以后他俩也闲不住,随手在路边扯了把草把骡车留下的湿泥给除了,然后又帮着提了几桶井水来。
等江清淮回来到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
慕名而来的客人已经排起了长队,见到江大夫一个个都笑开了花。
“可算是来了。”
“江大夫今日怎来的这般迟?”
江清淮微微一笑,“在家削竹片耽搁了些时间。”
众人一听,忙说自己可以帮忙,区区竹片而已,削个一麻袋都不在话下。
说着说着这些人还攀比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热闹的很。
江清淮只做着手头的活儿,并未把大家的玩笑话当真。
林竹也忙的停不下来,为了卖炒螺,不光江清淮帮他起了个简单的炉灶,周红花还收拾了一口铁锅给他带了过来。
可以说下了血本了。
林竹知道铁锅值钱,所以即便是搬木桶的时候也还要分出余光看着,倒不是怕偷,而是怕磕了碰了,毕竟人真的太多了。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今日的不同。
“江夫郎今日要做新花样吗?”
先前江清淮介绍的时候说过林竹的名字,所以也有熟客会喊他竹哥儿。
“竹哥儿这是要做热食了?”
“热食怕是不好卖吧,这天儿这么热。”
刚开始林竹连看这些客人都不好意思,现在已经能和他们交谈了,闻言便点了点头,“是热食,不过是热天也能吃的。”
他手边一早就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盆,顶上盖着一片荷叶,说完他便顺手揭开了。
这是他在家里就备好的薄荷炒螺,准备拿来给客人试吃的。
立刻便有人认了出来,“是炒螺啊?”
林竹嗯了一声,努力让自己大声一些,“这是薄荷炒螺,还有一种,叫酒香炒螺。”
他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和夫郎很喜欢他,经常拿话逗他,这会儿也是一样。
“酒香炒螺,这么文绉绉的名儿,谁给起的?”
林竹看了眼旁边的江清淮,害羞道:“相公起的。”
几人顿时发出善意的笑声,都觉得这样脸红红的小夫郎可爱的紧。
他们的笑声吸引了江清淮的注意力,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眉眼也带着笑,“怎么了?”
在几人揶揄的视线下,林竹根本不敢看他,只装没听见。
江清淮只好走过来,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林竹脸更红了,“他们问我酒香炒螺这个名儿谁起的。”
江清淮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你怎么说的?”
林竹看了他一眼,“我说你起的。”
那边有客人要凉茶,江清淮便暂时放下了追问的心思。
今日凉茶卖的依旧很快,看这个架势,估摸着两锅要不够,江清淮便用了林竹的炉灶。
酸梅虽然比不上凉茶,但它的销路也打开了,还有好几个孕妇和孕夫郎特地过来买。
炒螺作为新品,一开始自然要受些冷遇的,几人都习惯了,谁也不着急。
林竹便专心替江清淮看着火。
第55章 第 55 章 那也不能凶人呀。
这几日仁安堂的掌柜可是糟心死了。
周邵把他堂里所有的大夫都扣留在了周府, 不光仁安堂被迫停业,整日里还要提心吊胆。
而且如今整个南吉镇都知道周家大少爷得了花柳病,街头小巷到处都在议论,按照周邵的性子, 不治好是不可能放人的。
最糟糕的是, 他们十几个大夫居然个个都束手无策, 这几日能用的药全都用了,都快把仁安堂给掏空了。
再这么下去,这几十年老字号的仁安堂就该关门大吉了。
掌柜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小半。
今日又要回去取药,快到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
掌柜满心不耐, 挑起帘子催促了几声。
“这个点哪来这么多人?”
车夫下去打听了一下, 回来便道:“是前头一个摊子, 据说卖什么凉茶。”
“凉茶?”掌柜眉头一皱, 十分敏锐地察觉出不对,“走, 过去瞧瞧。”
那些排队的人已经把路给他们让出来了,因此掌柜下车后没怎么费劲就瞧见了小摊前的江清淮。
“原来是江大夫。”
掌柜正要过去打个招呼,就瞧见江清淮面前那人伸出了手给江清淮号脉,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不过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已是满脸堆笑了。
“江大夫, 原来你的小摊竟离本堂这般近。”
江清淮微一颔首,“也是瞧准了东陇街热闹些。”
“做买卖嘛, 自然是人多好做,”掌柜乐呵呵道:“先前一直想着过来瞧瞧, 今日才寻着了机会。”
他为什么没时间江清淮自然清楚, 但他也没提。
而且对于掌柜接下去要说的话他大概也能猜到。
到底是仁安堂的掌柜,这么点儿功夫就已经看清楚了,心里的不满也就越盛。
“六文一碗凉茶便可诊一回脉, 江大夫不愧是官家出来的。”
后半句已经压不住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了。
江清淮笑了一下,“原先的确只打算卖凉茶,后来还是遇上了一位相熟的伙计才变成这样的,哦,就是上回在仁安堂碰上的铁骑铺的小伙计。”
掌柜干笑了一声,“那这位伙计运气还真不错,两回都得了免费的诊治。”
江清淮也懒得和他绕弯子打官腔了,直接道:“我这边诊治的客人多半还是暑热相关的,毕竟我卖的是凉茶,也不算故意抢你们的生意吧。”
这下掌柜也不装了,他冷笑了一声,“这些日子本堂人少了大半,怎么不算抢生意?”
江清淮似笑非笑道:“这些人即便不来我这儿,也不会去仁安堂的。”
来他这儿的多半是掏不出二十文诊金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前面那位胎相不稳的夫郎,但人家也是先在仁安堂里瞧了好几回的。
他这个小摊不过新开,虽然传出了些许名声,但范围也有限。
换句话说,如今镇上但凡能掏得出二十文的,去的还是仁安堂。
江清淮拿了然的视线看着掌柜,“仁安堂近来人少,难道不是因为大夫都在周府吗?”
被他戳穿,掌柜面上挂不住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江大夫,咱们毕竟也是签了契书的伙伴关系,你离我这样近,多少有些不仁义吧?”
江清淮也郑重了起来,他并不爱跟人红脸,再说他们用的桌椅还是租人家的。
先前小摊变成“小医馆”的时候他就预想过这一刻。
“我方才说的并非托词,确实是偶然才变成这样的。”
江清淮喊了江云野一声,让他过来替自己的位,而后又和等待诊脉的客人说了一声,这才走到一边再次开口:“周邵的病我能治。”
掌柜惊的睁大了眼,“你竟知道他……虽说眼下全镇都知道他患的是花柳病,但我也不瞒你,我们仁安堂几个大夫都瞧过了,确无救治之法。”
“他后院里有启州来的人。”
江清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掌柜震惊,“你怎么知道?”
“这病源自启州,我过去见过,而且上回我见过周邵,还提醒过他。”
掌柜恍然,“原是这样。”
顿了顿,他又问:“你真知道救治之法?”
“嗯。”
掌柜眼珠子快速动了几下,他估摸着江清淮是想拿这个方子换他不为难自己,心里很是犹豫。
江清淮猜出他心里的动向,主动道:“我摆摊并不会太久,我到底是坐堂的大夫,目的还是为了把客人引到我家里去,最久不过也就等过了暑日吧。”
“你若还不放心,我可以对外声称是你仁安堂挂名的大夫。”
江清淮并不十分看重名气这种事,要不然他也不会默默无闻地待在军营和居养院里两年。
只要行医能方便些,哪怕无名无姓也无妨。
掌柜立刻道:“那你可愿把诊金涨到二十文?”
江清淮笑笑不说话。
掌柜看了他一会儿,脑中飞速思索着,他自然心中不甘,但江清淮显然不是好商量的人,而且周府那边又实在一团糟乱……
权衡一番后,掌柜终于妥协了,“就如江大夫说的吧,我们再签一张契书。”
江清淮很爽快地把花柳病的救治方子告诉了掌柜,明明可以趁机大赚一笔的机会,他看上去却没有一丝不舍。
掌柜本来还有些不解,直到看到方子第一句,他就懂了。
要治这病,第一件事便是戒色。
掌柜:“……”
要知道,周家大少爷最为人熟知的一点便是好色,且荤素不忌,每年从各地买来骗来的男女不知道多少。
江清淮很体贴地盛了一碗凉茶递过来,笑的一脸纯良,好像刚才挖坑的人不是他似的。
掌柜:“……”
等掌柜离开后,林竹赶紧问江清淮谈的如何。
江清淮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林竹面露担忧,“真的吗?”
他急得不行,想安慰江清淮,但嘴巴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一脸心疼地看着江清淮。
江清淮小声道:“我心里难受得紧,你告诉我方才怎么和他们说的好不好?”
林竹白皙的小脸霎时红了。
江清淮叹了口气,“方才那掌柜可凶了,我差点让他打了。”
“啊?”林竹吓了一跳,忙转悠着眼珠检查江清淮的脸。
好在没发现什么伤痕。
“他怎么可以这样?”
“毕竟咱们抢了人家生意嘛,也是难免的。”
林竹不乐意,“那也不能凶人呀。”
江清淮被他可爱死了,但还是要忍着笑套话,“你快告诉我吧,我现在就要知道。”
林竹纠结了一会儿,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往江清淮耳边凑了凑,小小声道:“我和他们说,是,是相公起的。”
江清淮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笑容也顿了一下。
他完全没想到。
林竹说完就跑了。
再跑也就在小摊子上,江清淮一伸手就能把他抓回来,但到底人多,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只是攥了攥拳,轻咳了一声,来压制住从心底犯上来的痒意。
林竹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脸上的热度降下去,这时正好来了两位熟客,他便起身迎上了他们的视线。
第56章 第 56 章 桃子
这两位熟客就是上回胎像不稳的小夫夫俩, 来了几回,林竹和这位孕夫郎已经熟悉起来了,见面便关切地问了一句。
孕夫郎害羞地摸了摸肚子,小声道:“还成, 不难受了, 就是这几日仁安堂一直关着, 瞧不上大夫有些挂心。”
林竹记得他先前提过他的月份,算下来现在估摸着已经足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便有些白,当初他娘身子不好,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生产的时候被拖了一阵, 险些难产。
两人这回来, 也是想着找江清淮再瞧一瞧, 虽说他不是妇产大夫, 但两人对他实在很信任。
江清淮听说以后也没推拒,直接就给诊了。
男人等他收回手才敢开口, “江大夫,我夫郎如何?”
江清淮其实心里沉了一下,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脉象有些许杂乱, 许是尊夫郎心神不宁的缘故。”
男人急切道:“先前仁安堂的大夫说过,若是到了足月的时候胎像仍旧不稳, 生产的时候便会有危险,眼下他已经足月了……”
江清淮看了眼他夫郎的面色, 安慰道:“别太着急, 如今胎像已经稳了。”
其实他并不确定,只知道这位夫郎的脉象和面色综合观下来,并无危险的迹象。
而且这两人显然已经急的团团转了, 他只能说点宽慰的话,不然情况更糟糕。
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您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江大夫,给我来一碗凉茶吧,再给我夫郎来一碗酸梅,他现在不吃都不成。”
说完便和自己夫郎相视一笑,两人都松了口气。
江清淮笑笑,打完凉茶后就去旁边寻了一个相熟的客人,托人家去周府找仁安堂的掌柜,让他派个妇产大夫来。
眼下有了救治法子,依照掌柜的能力,送个妇产大夫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吃上了。
夫郎挺着孕肚不方便坐着,只能靠在桌上,酸梅就放在手边,他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林竹:“竹哥儿,这是啥?”
林竹把荷叶揭开,给他看底下的炒螺,有了身孕的人嗅觉好似要更灵敏一些,尤其碰上自个儿喜欢的吃食。
夫郎被炒螺的辣香味诱的直流口水,扯着自己男人要买。
男人先去看江清淮。
“少用一些不碍事。”
男人这才摸出荷包买了一碗。
因着是第一个买炒螺的客人,又是相熟的,林竹主动给他们送了一点酒香味儿的尝尝。
夫郎本来还伸长了脖子看,结果一听酒香两个字,男人飞快地把碗给端走了。
夫郎撇了撇嘴,“我又没说要吃,我吃这个就成。”
薄荷炒螺实在太香,他连位置都没挪,直接站在原地就嗦了一口。
香香辣辣的汤汁瞬间点燃了他的味蕾,连带着自入夏以来便一直萎靡的食欲都好了起来,他也不说话,闷着头不知不觉就吃掉了小半碗。
这些螺蛳都剪的很到位,吸起来非常轻松。
他男人不过和别的客人多说了几句话,回头再看就这样了。
夫郎眼睁睁看着碗被夺走,只能依依不舍地嗦了嗦手指,眼巴巴道:“我再吃一个。”
男人:“……”
最后还是江清淮点了头,他才又拨拉了十几颗给自个儿夫郎。
一碗已经下去快一半了。
男人生怕夫郎还想吃,赶紧把炒螺扒拉到自己面前开始吃,两种口味轮着吃。
吃着激动本来想夸几句,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夫郎正幽幽地看着自己,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相公,你替我买两个馒头去。”
男人警惕道:“你是不是想调虎离山?”
夫郎一头雾水,“???”
“把我调走,然后偷摸吃炒螺。”
夫郎:“……”
他无语的不行,“才没有,我就是想吃馒头。”
男人虽然还是不放心,但还是去了。
最近的一家面点铺子就在前面,和江清淮他们的小摊子隔了三家铺子的距离,男人不过须臾就回来了。
馒头的滋味当然算不得多好,夫郎吃的干巴巴的,但吃着吃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趁着男人没主意就伸进汤汁里飞速地蘸了一下。
再放进嘴巴里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相公,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两个,不对,是三个馒头。”
男人:“……”
他只好再次起身去买,接着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夫郎蘸着汤汁一口气吃下了五个馒头,连个停顿都没有。
夫郎打了个饱嗝,把干巴巴的半碗螺蛳推回去,大方道:“好了,给你吧。”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问他难不难受,想不想吐。
不过看他夫郎面颊红润一脸满足的模样,好像真没有难受的意思。
他们两个就在小摊子前面,旁边排队诊脉的几个客人瞧见了,顿时也对炒螺产生了兴趣,林竹便顺势把木盆端过去让他们试吃了几颗。
很快就卖出去了六碗,有些客人想吃兜里又不宽裕,便合起伙来买上一碗,然后学着方才那位夫郎,买几个馒头蘸着汤汁吃,这样花不了多少钱还吃的有滋有味儿。
这边林竹开着火炒螺,忙的头都不抬,那边江清淮一个一个诊脉,虽瞧着神色淡定,但其实也忙的起不了身,连凉茶的酒提子都交到了江云野手里。
江云月一会儿装酸梅,一会儿跑来给她大嫂帮忙,也是脚不沾地。
直到听见男人的一声叫喊,大家才把注意力分出去。
只见方才还笑盈盈吃着馒头的夫郎倒在他男人怀里,白皙的脸上汗水密布,瞧着很难受的模样。
江清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丢开手里的笔就快速冲过去,一边诊脉一边对男人道:“去周府,快。”
说完也不等男人开口便又开始疏散人群。
“小月,帮忙扶着他。”
男人急的团团转,“江大夫,我夫郎这是怎么了?”
江清淮换了只手继续诊脉,冷静道:“应该是要生了,方才我已托人去了周府,你快去接应一下。”
这下男人懂了,虽然心里很不放心,但也知道找大夫要紧,于是看了眼自己夫郎便拔腿跑了。
好在大夫已经在路上了,他才跑出去半条街就接上了人。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上了年纪的大夫被拖过来,气都没喘匀就道:“要,要生了,快把人抱回去。”
这边离着仁安堂近,索性就直接去了堂里。
江清淮也跟过去了。
“我去瞧一眼,没事的,他脉象还算稳。”
林竹吓得小脸都白了,听江清淮这么说才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又看见男人拖着稳婆急火火地冲了过去。
一整个下午林竹都有些紧张,炒螺的时候手都有些抖,直到日头西斜江清淮才回来。
“生了吗?”
江清淮笑了一下,“没有。”他拿碗盛了些炒螺的汤汁,解释道:“他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继续生,正好我要回来和你说一声,便帮忙揽了这个活儿。”
林竹哦了一声。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道:“可是吓坏了?”
“有一点,我娘当年……”
林竹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这话好像有些不吉利,不该说。
江清淮自然明白,当着来往的行人他就把小夫郎抱进怀里,摸着他的背安抚道:“别怕,会顺利的。”
“嗯。”
江清淮走之前捏了捏他的脸,弄得林竹脸都红了。
其实江清淮之所以一直留在那里,关心熟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观摩学习,毕竟林竹早晚也有这么一天,他不能全依赖妇产大夫。
就这么又等了快半个时辰,江清淮终于又回来了,面对三双急切的眼睛,他笑了一下,“生了。”
江云月好奇道:“生的什么呀?”
“这我倒没问,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回吧。”
再等一会儿镇门都要关了。
林竹和两个孩子早已把东西收拾好,连桌椅都还回去了,就差骡车了。
江清淮也不多话,没一会儿就赶着骡车回来接上了他们。
一路上虽然跑的飞快,但进村的时候天还是黑透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早就在村口等着,两人眼睛都快看瞎了。
“咋还不回?”
“来了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两人忙疾步奔上去,直到确认真是他们才松下这口气。
“咋这么晚才回?”
江清淮一边把车停下来,让他俩上车,一边简单说了下下午的事。
周红花立刻问:“那孩子生出来没有?”
“生了。”
“那就好,我和你们爹真是吓坏了,以为你们遇上啥事儿了呢。”
*
用过晚食后,周红花塞了一只竹筐给林竹,叫他去后院摘桃子去。
自从进了七月以后家里的桃子便熟了,要是往年两个小孩早就眼巴巴地等着了,但今年忙着摆摊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一听周红花这么说,两人立刻欢呼着往后院跑。
林竹想留下洗碗,周红花没让,把他推了出去。
“大嫂快来,上头有一个顶顶大的。”
“这个才大,都红透了。”
平日里江长顺对桃树看的可紧了,别说贼人了,就是落下来的鸟儿都得让他赶走。
因此树上的果子结的可多了,沉甸甸红通通的,十分漂亮。
江清淮笑了一声,“这么多果子啊。”
他出去那会儿桃树才种下,还是小树苗。
江云月兴奋极了,“去年没有这么多的,今年好多。”
江清淮:“许是因为我摘掉了一部分桃花的缘故,”他说完便转向身边的林竹,想和他说笑两句,结果还没开口背上就被拍了一巴掌。
江长顺没好气道:“你还敢说。”
江清淮:“……”
两个小孩在边上捂着嘴笑,连林竹也没忍住弯起了眼。
第57章 第 57 章 这是一个很甜的吻
江清淮挽起裤腿, 三两下便爬上了桃枝,上臂轻松一够,方才江云月看中的桃子就落入了他掌中。
林竹赶紧把竹筐子递过去。
“大哥,上头还有一个, 就在你顶上。”
“大哥, 那个好, 那个最大。”
“大哥……”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江清淮摘了几个便回头看林竹,“竹子, 你要哪个?”
林竹抿着唇笑的腼腆, “你边上那个。”
江清淮顺手摘了, 然后又捡着熟透的果子摘了十几个, 摘完便反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两个小孩已经围着竹筐吃起来了,桃子香甜的气息很好地驱散了白日里的暑气, 叫人耳目一清。
江清淮轻轻踢了江云野一脚,“拿去洗洗再吃。”
江云野舔了舔手上的汁水,往边上挪了挪,“这就去。”
熟透的毛桃皮很好剥, 轻轻一撕就掉了,洗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力大了些还会把皮弄破。
因此江清淮虽然喊江云野去洗, 但还是捡了一颗大的,把皮撕开递到林竹嘴边。
林竹看了眼起身的两个小孩, 不好意思地摇头。
江清淮回头催促, “快去。”
江云野抱起竹筐就跑,江云月一颗桃还没吃完,但也吸溜吸溜着跑了。
月色极亮, 江清淮的眼睛也极亮。
林竹红着脸咬了一小口,“你也吃。”
“甜吗?”
“甜。”
江清淮低下头,却没像林竹以为的那样吃桃,而是凑过来舔了下林竹的下唇。
林竹吓得后退了一步,耳朵都红的快滴血了,“阿淮。”
江清淮笑嘻嘻,“好甜哦。”
林竹羞的不行,“你,你下回别这样了,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那我下回在屋里这样。”
林竹:“……”
“再吃一口。”
“……嗯。”
以前桃子结的没今年多,还要拿去镇上卖,江长顺和周红花都舍不得吃,顶多给小孩吃两个。
但今晚两人连吃了三个,还都是红通通的大桃,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
周红花一边仔细把余下的桃子码放好,一边道:“明日你们去镇上的时候带上,这桃儿好卖。”
江清淮应了一声,“少带一些,咱们留着自个儿吃。”
“已经吃了不少了,”周红花满脸笑容,“这桃儿真甜哪。”
江长顺没舍得把桃核吐出来,放在嘴里咂摸着味儿,听她这么说便附和了一声。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立刻察觉到,朝他投来视线。
“阿淮……”林竹有点犹豫。
“怎么?”
林竹小声道:“文哥儿生了,咱们要不要给送份礼?”
文哥儿就是今日生产的孕夫郎,他和他男人时常来,和林竹说说笑笑的,关系便越来越亲近。
江清淮笑了一声,“你觉得送什么好?”
林竹看了眼桌上的竹筐,“可以送桃子吗,一两颗应该就够了。”
桃子很补,对刚生完孩子的夫郎有好处。
林竹说完就有些后悔,他是一个实心眼的人,文哥儿对他不错,他便想翻着倍的回报人家。
其实送礼这件事他从下午就开始想了,但他实在没什么能送人家的,送炒螺那些吃食这会儿显然也不合适。
看着这些桃子,他脑中突然又重新想起了这件事,没忍住说了出来。
但周红花方才才说要卖。
江清淮笑了一声,“当然可以,还是竹子想得周到。”
周红花也笑了,“人家照顾咱们的生意,给送几颗桃有啥的,我瞧着一两颗少了些,给送五颗吧,不多不少,也拿得出手。”
林竹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临睡前,江长顺把家里的秤找了出来,明日卖桃要用。
“去年我和你娘定的价是一斤二十五文,今年品相好,可以加一些。”
江清淮嗯了一声,“三十文吧,好算一些。”
“成。”
整理好药材回屋,林竹已经睡下了,他显然刚刚擦过腰,屋里弥漫着熟悉的药香气。
江清淮把外裳脱了,顺手叠好放在凳子上。
“背上也擦过了?”
林竹点头,眼里带着一点笑,“我已经知道疤痕的位置了,能够到。”
江清淮笑的无奈,嘴上还要夸,“真厉害。”
视线微微下移,落到那两片桃花一样的唇瓣上,江清淮勾起唇角,“擦过嘴了?”
“嗯。”林竹脸一下子红了。
江清淮轻笑了一声,“今日累吗?”
林竹明白他是想干那事儿了,害羞的眼神直躲,也不好意思回答。
江清淮低下头,像方才吃桃那样仔仔细细地品尝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桃子香气在唇齿间来回交换。
这是一个很甜的吻。
*
前一晚没有闹太久,早晨林竹醒的便要早一些。
手一抬便发现不对,林竹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发现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只银镯子。
细看之下又发现上头的纹饰是竹子,刻画的很是细致精巧。
林竹吓了一跳,本能地喊了声阿淮。
江清淮没听见,但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外头周红花的笑声,伴随着“买什么镯子”,“花钱”之类的词语。
林竹简单一想便明白了,阿淮给娘买了镯子。
他手上这只定然也是阿淮买的。
只是他什么时候买的呢?
林竹不自觉露出个笑来,傻乎乎地盯着镯子反复地瞧,越瞧越喜欢。
江清淮送完周红花那只镯子便回到了屋里,一推门就看见林竹正小心翼翼地褪镯子。
“不喜欢吗?”
林竹赶紧摇头,“喜欢。”
喜欢的不得了。
江清淮好笑道:“才戴上呢,褪了做什么?”
林竹动作没停,“怕磕了碰了。”
“磕了碰了也没啥,买回来就是戴的,戴着吧。”
林竹这才停下,他又看了一眼镯子,紧张道:“这个是不是很贵呀?”
江清淮摇头,“比起我那些药材来不算贵。”
“那不一样。”
阿淮是大夫,药材是必须要买的,而且买药材的钱都赚回来了,但镯子只是纯粹的花钱。
江清淮把他的手腕拉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笑眯眯道:“真好看。”
林竹肤色很白,手臂上的疤痕也消的差不多了,看着像一块儿白玉似的,银镯很衬他,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要是换成金镯更好看,江清淮暗自琢磨着等手头再宽裕些给林竹再买个金的。
林竹不知道他的想法,这只银镯已经让他心疼的不行了。
“阿淮……”
江清淮捏捏他的脸,无奈道:“你方才不是说喜欢?喜欢就不心疼。”
林竹小声道:“你给娘一人买就好了。”
“我若是只给娘买,娘定要骂我的。”
林竹还想把镯子褪下来,被江清淮握住了双手,“再戴一会儿,去镇上的时候再摘吧。”
“……好。”
周红花虽然嘴上埋怨了几句,但脸上的喜色却藏也藏不住,欣赏了一会儿就跑出去给交好的妇人夫郎瞧去了。
林竹去洗衣裳之前还是把镯子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床底下那只装银子的箱笼里。
今日衣裳少,林竹只端了个木盆就出门了。
他一个人的时候习惯寻一个人少的角落,最好有石块挡着,旁人不会留意到。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习惯也没有改掉。
刚寻好位置把盆放下,耳边就听见几人在说话,听上去都挺熟悉,但林竹想不起是谁,不过他也没什么探究的兴趣。
直到听见林秀的名字。
“齐家的,秀哥儿嫁到你家也有阵子了,肚子有动静了没?”
停顿片刻才听见赵秋兰不自然的笑声,“没呢,哪有这么快哦。”
“倒也是,不过时间上也够了,赶明儿你带他去老歪叔那儿摸摸脉,可别疏忽了。”
赵秋兰干笑,“我晓得,不过也不急,我们家里这个情况,要是有了小孩也难。”
“难啥,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孩子大了还能帮你们干活,难不成你不想抱孙子?”
想,怎么不想,赵秋兰想的夜里都睡不着了,但面上还要装的豁达,“也是,早晚的事。”
有人压低了声音,“我怎么瞧着秀哥儿老是回娘家,这不是耽误你抱孙子嘛。”
“都是一个村的,抬几脚的事儿,没啥耽误的。”
“怎么不耽误?齐家的你就是脾性太好,换了我定要管教管教的。”
“可不是,要我说啊,还是让你家春□□的紧一些,可别让他学的和他娘似的,爬到男人头上去了。”
赵秋兰又帮着林秀说了几句话,但听起来总有些怪怪的,林竹说不上来。
显然他的感觉没错,那边几人紧跟着就开始说林秀的不是,说着说着还扯到了林竹身上。
“不是我说,你们当初还真不如娶了林竹,他连娘家都没有,管教起来可简单多了。”
“说的没错,瞧周红花给他夸的,怕是咱们整个临南村都寻不着林竹那样的好儿媳了。”
“听说最近都去镇上摆摊了,难不成真是咱们看走了眼?”
当初听说齐家要娶林竹,这几人可没少凑在一块儿说林竹的坏话。
“有啥看走眼的,我可听说他身子不好,难生养,这话还是他后娘自个儿说的。”
“难生养?那可不成。”
赵秋兰眼里的愤恨顿时少了大半,笑道:“咱们还是别说了,毕竟不是什么好话,万一再传到周红花耳朵里。”
林竹心里咯噔一声。
第58章 第 58 章 他到底能不能生?
江清淮牵着骡子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林竹站在后院发呆。
脚边是装衣裳的木盆, 但衣裳都已经晾晒好了。
江清淮以为他还在心疼镯子钱,有点好笑,“竹子,东西都收拾好了, 可以走了。”
林竹慌张地应了一声, “来, 来了。”
江清淮顿了一下。
今日出门早,到了镇上时间还很充足。
把小摊子摆好,江清淮和林竹带着桃子去文哥儿家,留下两个小孩看摊子。
这阵子左右几家铺子都和他们熟悉起来了, 托他们帮忙瞧上一眼大家也都是愿意的。
文哥儿家离着东陇街不远, 江清淮和林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着了正确的位置。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文哥儿和他男人的笑声。
江清淮抬手敲了敲门。
男人见到他们有些惊讶, 等看见他们手里的桃子时更惊讶了, 连连摆手推辞。
林竹直接把桃子放到了文哥儿怀里。
文哥儿不好意思道:“这么漂亮的桃儿,一定很贵吧。”
林竹笑了一下, “我们自己家里种的,没花钱。”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拿出去卖也能卖个好价。”
林竹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坚持道:“你拿着。”
文哥儿笑着点点头, 问他要不要看孩子。
林竹眼睛一亮,“嗯。”
文哥儿侧过身, 小心翼翼地把床里侧躺着的小娃娃抱起来给他看,“刚睡着。”
他还想把孩子给林竹抱, 但林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手都不敢碰。
这小东西看起来好脆弱。
文哥儿笑坏了,“怕啥,等你以后自个儿生了也得抱。”
林竹眼神瞬间暗淡下去。
文哥儿把孩子放回去, 然后拉着林竹坐在床边,小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林竹赶紧摇头。
“那是怎么?”
林竹朝外看了一眼,江清淮正和文哥儿他男人坐在桌边说话。
“我,我好像……”
文哥儿急了,“好像啥呀?”
在他的催促下,林竹终于鼓起勇气把心里的烦恼说了。
文哥儿也下意识看了眼外头的江清淮,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咋知道的?瞧过大夫了吗,不对,你男人就是大夫啊,他过去替你诊过脉吗?”
“诊过,很多回。”
“江大夫虽说不是妇产大夫,但多少应该也知道一些,既然诊过很多回他都没说什么,那你就是好的呀。”
林竹眼神又亮了起来,“真的吗?”
文哥儿用力点头,“肯定是这样,你男人的医术你最清楚了啊。”
林竹迟疑着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文哥儿再次开口:“你若是还不放心,那你下午再来一回,正好仁安堂的大夫要来替我看诊,你叫他替你瞧瞧。”
顿了一下,他又道:“先别和江大夫说,你寻个借口。”
从文哥儿家出来,江清淮问林竹,“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林竹慌忙摇头,“没有,没有不高兴。”
江清淮和他开玩笑,“可是小崽子不好玩?”
“没有,他很乖。”
一直睡觉都没有哭闹。
“那是怎么了,在家里的时候就苦着小脸,是不是浣衣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
林竹还是摇头,嘴巴闭的紧紧的不肯说。
江清淮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回去的时候,小摊子前已经排了好些人,两个小孩已经开始忙活了。
江云月小心翼翼地把桃子一个一个地摆出来,还按照大小给分了分,一眼看过去又整齐又漂亮。
路过的人全都忍不住看过来,但上前来问的却不多,都知道不便宜。
只能等大主顾。
等了半个多时辰总算等来一个——
仁安堂的掌柜。
不过他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找江清淮支招的。
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十个多时辰他过的有多煎熬。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番周家那边的进展,掌柜神色复杂道:“江大夫,你就和我说吧,有没有别的法子?”
江清淮摇头。
掌柜:“……”
掌柜长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我这仁安堂今年是犯了太岁啊。”
江清淮想了一下,“我方才想起来,的确还有个法子。”
掌柜立即道:“江大夫快说。”
江清淮报了两种药材的名字和用量,“每日清早先服一剂,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虽然他神色严肃,但掌柜就是觉得他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思。
“此话当真?”
“自然。”
作为药堂的掌柜,对药材自然是很了解的,更何况这两样都不算冷僻,掌柜在脑子里把那两道药材默默盘了几遍,什么问题都没盘出来。
但还是不放心,试探着问道:“江大夫,这两样的功效如何?”
江清淮给了四个字,“一劳永逸。”
掌柜:“……”
这是要废了周邵啊。
掌柜都想哭了,“江大夫,高抬贵手啊。”
江清淮笑了一声,“没那么严重,治完病一段时间自然就恢复了。”
“多,多久?”
“不好说,若他安分,就快。”
掌柜:“……”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下了套了,可贼船已经上了。
“江大夫,你真的不能再想想别的法子吗?”
江清淮神色坦然,并不掩饰自己想废了周邵的心思,“你不想得罪周邵,这事儿也不难,他过去做了那么多孽,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了,哪个甘心?”
掌柜立刻懂了。
话说完,江清淮便立刻恢复了平时淡笑的模样,“今日捎带了些桃子,都是自家种的,要来几个吗?”
掌柜随手抓了几个,“来点儿吧。”
江清淮帮他称了,然后笑眯眯地把他送走。
掌柜:“……”
在仁安堂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江清淮这样的大夫,说他正直吧,挖起坑来又巧妙的可怕,说他没有医德吧,显然也绝对不是。
掌柜摇了摇头,没再多想。
一上午林竹也卖出去好几碗炒螺,现在有了炉灶,他就不提前炒好带过来了,生怕不新鲜。
所以忙到下午,他手臂都炒痛了,白皙的小脸也被晒得通红。
江清淮拿湿帕子替他擦汗,心疼道:“没人了,快歇会儿吧。”
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哪儿去,甚至林竹炒螺的时候,他还刻意挪了过来,一边诊脉一边替他挡太阳。
“竹子……”
“阿淮……”
两人同时开口。
江清淮笑了一下,“你先说。”
林竹紧张的不行,“我,我想去文哥儿家一趟。”
江清淮眼神有些深,“去做什么?”
“去瞧瞧孩子,早上去的时候一,一直在睡。”
这是林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他真的很不会撒谎。
好在江清淮并没有拆穿他,只是不着痕迹地试探,“也好,我把桃子放井水里,等你回来吃。”
林竹点头,老老实实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江清淮微笑,“好。”
林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了头,“你方才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说我和掌柜租了一把油纸伞,你回来的时候去拿一趟可好?”
林竹用力点头,“好。”
看着他写满心虚的背影,江清淮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他想不通竹子怎么了。
文哥儿已经在等着林竹了,见人一到立刻招手唤他过去,连自己男人都打发了出去。
大夫问了林竹几个问题,林竹一一答了,然后便伸出手来诊脉。
等到两只手都诊完,大夫才开口,“你的底子的确亏损的厉害,需要好好补养……”
还不等他说完,文哥儿就急切道:“大夫,他到底能不能生?”
大夫摸了摸胡子,表情凝重道:“能是能,但比一般人要难些。”
文哥儿高兴道:“能就好。”
大夫说给林竹开个温补的方子,林竹没要,毕竟江清淮平日里也在替他补着。
“这下可放心了。”
林竹笑了一下,眉宇间依旧有淡淡的愁绪。
文哥儿拍拍他的手,安慰道:“难是难了些,但总归能生嘛,你和江大夫年纪都轻,急啥?”
林竹嗯了一声。
他回去的时候,两个小孩正躲在树荫下吃桃子,江清淮依旧在诊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林竹赶紧跑过去,用力把油纸伞撑起来,巨大的伞面把小摊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江清淮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先去吃桃。”
林竹嗯了一声,却没过去,而是拿了湿帕子过来替他擦汗。
总算把最后一个客人诊完,两人才换到树荫下坐着。
江清淮挑了颗大桃给林竹,笑眯眯道:“文哥儿家孩子醒了吗?”
“醒,醒了。”
江清淮揶揄他,“这么喜欢小孩儿啊,还特地去看第二回。”
林竹表情有些僵硬,回避着江清淮的眼神胡乱嗯了一声。
江清淮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第59章 第 59 章 就为了这点事儿啊?……
天气实在太热, 吃完桃子他们就回去了。
今日桃子没怎么卖,但两个小孩守着木桶吃掉了好几个,回去后周红花瞧见少了一半还很高兴,得知真相后简直哭笑不得。
“叫你俩做买卖可不得了, 自己守着摊子猛猛吃是吧?”
周红花挨个戳了脑门。
两个小孩也不怕, 笑嘻嘻地把今日卖酸梅的钱上交了。
一开始这个钱他俩是自个儿留着的, 但现在钱变多了,周红花就不放心他俩自己保管了,一回来就让上交。
江清淮打了盆凉水出来,招呼林竹一块儿去擦脸。
擦完脸两人换了身衣裳, 和周红花一道去田里种药材, 顺带着给辣椒苗浇点水。
日头已经降下去了, 风吹过来总算没那么火烫, 只是被晒了一整日的地面仍旧往外散发着惊人的热度。
周红花擦了把额上的汗,脚步明显加快了。
但到了田里也是一样的热。
周红花看向林竹, “竹子,你脸上红的厉害,不然还是寻个地儿歇会儿吧?”
林竹肤色白,一晒就红的吓人。
林竹摇头, “不了娘,三个人一块儿干的快一些。”
“也成, 阿淮,东西给我。”
江清淮朝她抛过去一个兜子, 这里面都是他先前晒干保存好的药材根, 只要把这些药材根埋到地里,再撒些草木灰就可以了。
简单说完种植的要点,三人就分头各自忙活了。
三人手脚都快, 也就一个时辰,药材便全部种下去了,最后江清淮一边检查一边随手把草木灰撒上就结束了。
周红花和林竹在边上给辣椒苗浇水。
“这玩意儿要浇水不?”
江清淮摇头,“不用,水会渗过来,这样就够了。”
对于这样的种法,周红花依旧很惊奇,“他俩种一块儿真不会打架?”
江清淮失笑,“不会。”
林竹眼里也带着笑意。
*
晚上又摘了一回桃子,这东西烂得快,鸟儿又爱吃,所以得及时把熟的摘下来。
加上今日没卖完的,足足三大桶。
周红花看的又高兴又发愁,“得尽早卖出去,不然坏了就太可惜了。”
江长顺点头,提议道:“要不明日咱俩也去,和往年一样沿街叫卖试试看,往年都卖得出去,没道理今年这么好的桃儿卖不出去吧。”
“成,就按你说的办。”
索性又摘了一些没那么熟的,这样人家买回去还能放上几日。
江清淮今日没参与摘桃,一直在院子里看医书,都是他这几日新买的妇产方面的。
虽然看的认真,但等林竹拎着木桶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及时过去帮他接了手。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软声道:“今日月色不那么亮,仔细别把眼睛看坏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嗯,你先去擦洗,等会儿我替你擦药膏。”
“好。”
擦完去疤痕的药膏后,江清淮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叠好的纸包,打开便闻到一股青草香气。
林竹好奇道:“这是什么?”
江清淮拿手沾了一点,示意林竹坐起身,“清凉膏,你今日晒的狠了,不用这个晚上睡不好的。”
林竹确实感觉到自己面上火辣辣的,还有些疼。
凉丝丝的药膏涂抹到脸颊上,火烫的热度立刻被降下去好些,疼痛感也消失了大半。
“我看医书自己配的,感觉如何?”
林竹点头,“很舒服,脸上好多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那就好。”
要不是为了林竹,他也想不到去配这种药膏,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注意这些?
“爹娘他们那边……”
江清淮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送过去了,小月小野那边也都送了。”
林竹抿着唇笑得腼腆,“嗯。”
江清淮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头,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还不想说吗?”
林竹愣了一下,“说,说什么?”
“你说呢?”江清淮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竹本就不擅长撒谎,这下更是心虚的不行,即便擦了药膏都能看出他面皮涨的通红。
“从早上就不对劲,到底怎么了,说实话。”
林竹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江清淮立刻又心软了,抱着人哄道:“不是要逼你,只是我怕你受了委屈不肯说。”
林竹摇摇头,“没有受委屈。”
“那是怎么了?”江清淮循循善诱,“早上浣衣的时候可是碰上谁了?”
他猜这里头多半少不了林竹后娘和弟弟的事。
林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小声道:“他们说我生不了。”
“什么?”
林竹委屈巴巴道:“是我后娘同他们说的,今日在文哥儿家,大夫说能生,但有点难。”
他抬起眼怯怯地看着江清淮,弱弱道:“我,我也不知道咋办。”
江清淮愣了片刻,继而失笑,“原是为这个。”
他勾起林竹的下巴,好笑道:“你愁了一整日,就为了这点事儿啊?”
林竹都傻了,这事儿还不大吗?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很好看懂,江清淮恨恨地捏了把他的鼻子,问:“你相公是做什么的?”
林竹不明所以,“大夫啊。”
“是啊,大夫,你宁愿瞧别的大夫也不和自己相公说?传出去你相公的面子往哪儿搁?”
林竹急坏了,扯着江清淮的衣摆生怕他被自己气跑了,“我不敢同你说。”
“为何不敢?”
林竹没说话。
江清淮轻哼了一声,“怕我不要你了?”
林竹:“……”
半晌,他极轻地点了下头。
江清淮深吸了口气,无奈道:“怎么这么笨,相公对你不够好吗?”
“好。”林竹想也不想,立刻道。
“那你怕什么?”
林竹:“……”
就是因为江清淮对他太好了,他才更加害怕。
江清淮把自己的衣摆从他手里扯出来,而后坐的离林竹远了些,神色也淡了几分。
林竹急切地伸出手去,却没能碰到对方。
“阿淮。”
江清淮抱起双臂,淡淡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林竹点头,“没有和相公说。”
听见“相公”两个字,江清淮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上勾了一下。
语气却依旧平淡,“还有呢?”
“还有,还有怕相公不要我。”
江清淮嘴角的弧度已经快压不住了,“你觉得相公会不要你吗?”
林竹抬起眼看了眼江清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江清淮:“……”
他一皱眉,林竹就吓得不行,脑袋快速地摇了几下,“不会的。”
江清淮这才缓和下来,“那以后要怎么做呢?”
林竹老老实实道:“以后遇上事儿要先和相公说。”
“尤其是别人说你坏话,欺负你的时候。”
林竹乖乖重复,“嗯,尤其是别人说我坏话,欺负我的时候。”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笑意,“好了,知道错了就好。”
林竹立刻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方才叫我什么?”
“相,相公。”
江清淮动了动身子,坐回了林竹身边,“你身子好好的,就是底子亏了些,补补就好了,我先前就同你说过的。”
“真的吗?”
“又不相信相公了吗?”
“没有,我相信的。”
江清淮捏了一下林竹的脸颊,带了一点力道,惩罚似的。
“怎么笨成这样,你后娘说的话你也信?”
林竹面色一顿,好像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光她,林家所有的人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嗯。”
江清淮舒了口气,又伸手揉了揉林竹的脸颊,“方才捏痛了吗?”
“不痛的。”
自己用了多大的力自己自然清楚,但林竹毕竟晒了一日,江清淮还是仔细地替他检查了一下,确定无碍才放下心来。
“你后娘这么编排你,想不想报复她?”
林竹一愣,“啊?”
江清淮忽悠小孩似的,“对付坏人不用手软,报复回去就是了,我给你想法子。”
“什么法子?”
“明日上山捉几条小蛇吓唬吓唬你爹和后娘。”
林竹笑了,“他们不怕小蛇的,以前我爹还抓过蛇吃。”
“那大蛇呢?这样的……”
江清淮做了一个吓唬林竹的动作,林竹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没一会儿两人就相拥着倒在了床上,笑声也变成了暧昧的喘息声……
第60章 第 60 章 哑巴
林竹以为江清淮昨晚说的是玩笑话,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江清淮真的去山上抓了几条小蛇回来。
林竹把手伸进竹篓里戳了戳小蛇的尾巴,想说这东西一点儿也不吓人,但看江清淮镇定的模样只能把这话咽了回去。
阿淮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等他一离开, 江清淮就把这几条小蛇丢进了另外一个竹筐里, 那是他平日里堆放新鲜药材的地方。
这玩意儿当然吓不着林立根和王冬翠。
今日江长顺和周红花也要去镇上, 为了余下的半树桃子的安危,两个小孩只能留在家里。
车上东西多,江长顺怕两大筐鲜桃被碰坏,还拿麻绳仔细地捆绑好。
周红花抓了几个空的竹篓放在里头。
骡车出门的时候时辰尚早, 村里多数人家才刚起身。
到镇上的时候正好是家家户户出来买食材的时候。
每人一个竹篓, 装上几十个鲜桃, 然后寻着热闹的街市开始叫卖。
林竹没做过这样的事, 江清淮怕他一个人受欺负,便带着他一道。
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是卖惯了的, 没一会儿就各自走开了。
“阿淮,我们去哪儿,东陇街吗?”
林竹对镇上不了解,提到卖东西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东陇街。
江清淮语态轻松, “日日都在东陇街也乏味了,今日我带你去别处瞧瞧。”
“啊?”林竹一愣, “我们不是来卖桃儿的吗?”
“一边卖一边瞧,不会耽误的。”
江清淮牵起他的手腕, 笑道:“别担心, 就算咱们叫卖不出去,也可以卖给镇上的大酒楼啊,昨日醉香楼的大厨来买凉茶我问过他, 能卖,就是价钱低一些。”
林竹眼睛一亮,醉香楼他知道,就在前面,每日去东陇街的时候都会经过,是镇上最高的房子,有三层楼呢。
“你什么时候问的呀?”
江清淮轻笑,“你偷摸去文哥儿家瞧大夫的时候。”
想到昨日的事,林竹又有些不好意思。
江清淮不逗他了,开始认真带着他玩儿。
走着走着就路过了福招巷,这里是镇上出了名的富户区,李府和周府都在此处。
不断地有家丁模样的人来来去去。
两人刚一靠近便听见这些人在小声议论:
“周府如今这乌烟瘴气的,到底何时是个头?”
“可不是,自从周大少爷得了那什么病以后,整日里喊打喊杀的,听说府里下人都换过一批了。”
“不是说仁安堂已经寻着解法了么,怎么还不消停?”
“寻着是寻着了,可我听说这头一遭就是要戒色,时日还不短咧,起码要一年。”
“我怎么听说是三年?”
“不对,是三个月。”
就在几人为到底是多久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人插了一句,“戒色?我怎么听说周大少爷下面那东西已经……”
这人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压断。
“什么?”众人惊愣地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表情神秘,“我也是听周府下人说的,据说昨晚那个郦娘的鬼魂来索命了,说她死不瞑目。”
众人齐齐露出骇然的神色。
郦娘当时死的特别惨,听说周邵直接让人把她剁成了肉泥,还是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当场就吓疯了好几个。
因此这人一说,大家就全信了。
这下也没什么讨论的兴致了,干脆直接散了,只留下最后说话的那位。
江清淮看着他走到一棵大树背后,和那里等待的人耳语了几句。
从这人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瞧见了,藏在大树后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仁安堂的掌柜。
“走吧。”
林竹疑惑道:“这就走了吗?”
他们不是来卖桃儿的吗?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这里血腥气太重,叫人不舒服。”
林竹点点头,小声道:“那个周大少爷真是坏透了。”
“是啊,坏透了。”
从福招巷出来,林竹好一会儿没说话,小脸惨白惨白的。
江清淮捏了捏他的手心,温声道:“可是方才被吓着了?”
林竹点点头,“这人这么凶狠,咱们还得罪过他呢。”
“放心吧,就算他后头想报复,咱也不怕他。”
虽然那周大少爷十分恐怖,但江清淮说不怕,林竹便也不怕了。
紧挨着福招巷的这条街平日里还算热闹,今日却很安静,估摸着还是受了周家的影响,毕竟周府的后门就开在这条街上。
江清淮正想拉着林竹离开,突然周府的后门开了,一个男人被扔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他们脚边。
随后是一个礼盒,就砸在男人胸口。
“滚远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我们周府的门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还想和我家大少爷攀亲戚,你配吗?”
“周玉,你这都出了周府的门了,往后可就别回来了,出去了也别说周府是你娘家,识趣点儿。”
周玉的声音很急,“管家,我娘前头的病好了吗,我就想瞧一眼,一眼就好。”
管家一把把他的手拂开,不耐烦道:“不知道,等你娘死了自然会通知你。”
后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周玉砰砰砰砸了好一会儿门,可里头没有丝毫动静。
“敲什么敲,还不赶紧过来扶我?”
江正青的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怒意。
上回来镇上他娘听说周邵病了,非逼他带着周玉来周家,还叮嘱他多多巴结这个大舅哥,江正青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来了。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人和礼都被打了出来,简直颜面扫地,江正青活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得罪不起周家,只能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周玉身上,周玉来扶他的时候嘴上一直骂骂咧咧,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然后一抬眼就看见了面前的江清淮和林竹。
江正青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
江清淮和林竹并没有多逗留,很快就离了福招巷换另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裤腿突然被人扯了扯,林竹立即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
是个小男孩儿,瞧着约莫三四岁的模样。
男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篓,一只手还伸着,似乎想让林竹给他桃子吃。
林竹正要和他说话,耳边忽然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抬起眼看过去。
跑来的夫郎眉眼和男孩有七八分像,明显是男孩的阿爹。
再一细看,林竹便觉对方似乎有些眼熟,等人一开始比划他就想起来了,是村里的哑巴夫郎。
哑巴是村里人对他的称呼,林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哑巴合起手冲着林竹和江清淮拜了拜,脸上全是尴尬和紧张,他一边啊啊地说话一边扯着男孩往回走。
但男孩说什么也不肯走,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哑巴吓得脸都白了,拼命拽着儿子走。
林竹下意识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给他递了一个温和的眼神。
于是,林竹伸手拉住了男孩,在哑巴颤抖的视线下,从背篓里取了一只又大又红的桃儿塞到了男孩手里。
桃儿太大,男孩一只手甚至抓不过来。
哑巴惊讶地瞪大了眼,似乎很是无所适从。
林竹小声道:“给,给你们吃。”
他说完才想起哑巴好像耳朵也是聋的,尴尬地抿了抿唇。
趁着阿爹发怔的这点空档,男孩挣开另一只手,捧着桃儿啊呜咬了一口。
林竹吓了一跳,“要洗的,洗了才能吃。”
但男孩好像根本没在意桃上的毛,又闷着头啃了几口。
哑巴啊啊了好几句,林竹和江清淮都听不懂。
半晌,他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布包,把里头仅剩的两枚铜板倒出来递给林竹。
他大概知道两文钱太少,远远不够买一只桃儿,窘迫的满脸通红,连枯瘦的手都在颤抖。
林竹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放慢语速道:“送你们的。”
哑巴听懂了,更窘迫了,可是他也没法子,身上只有两文钱,都是他婆母数好了的,回去要上交的。
而桃儿已经让大毛啃了,也不能还回去。
男孩又啃了几口,把桃儿啃去了三分之一,然后他捧着桃儿递给哑巴,嘴里啊啊几声,示意哑巴吃。
哑巴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无措。
江清淮伸手摸了摸大毛的脑袋,然后冲哑巴点了点头,就拉着林竹继续往前走。
虽然知道哑巴听不见,但林竹还是走出去一段才开口,“哑巴很可怜的,听说他生下来的时候耳朵还是好好的,后来被他爹打坏的,慢慢的嘴巴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爹很嫌弃他,他娘一死就把他卖给了咱们村的田黑子,田黑子也是个坏的,就和……和我爹差不多。”
最后一句声音很小,还透着一点沮丧。
江清淮摸摸他的脑袋,哄道:“等晚上我就把小蛇放到林家去,吓死他和王冬翠。”
林竹笑了一声,“吓不着的。”
江清淮笑笑,把话题转移开,“不早了,我们直接去醉香楼吧。”
“嗯。”
醉香楼的大厨和江清淮相熟,过去以后没费什么劲儿就把桃儿全卖了,价钱比散卖要便宜一些,但也是大厨能给出的最高价了。
最后两竹篓满满当当的桃儿,卖出去四百文。
走之前大厨还笑眯眯地递了张纸给江清淮。
林竹好奇道:“这是什么?”
他现在认得字还很少,方才瞥了一眼,只能依稀辨出是张方子,但和平日里见的最多的药方子又不大像。
江清淮咳了一声,“没什么。”
其实是蜜饯的方子,上回他给大厨开的药膏没收钱,要了这个。
先前做蜜饯失败,他多少有些不甘心。
见他不肯说,林竹便以为是什么不方便让自己知道的东西,乖巧地没再追问。
卖完桃儿,江清淮便去骡车寄存处取了摆摊的器具和药材,两人直接搬着去了平日的摆摊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只有你能炒出那个味儿。……
江长顺和周红花还没回来, 应该是还没卖完。
林竹用力把油纸伞撑开,顶在小摊上方,热辣的阳光立刻就被隔绝了大半,眼睛也能睁开了。
江清淮支起炉灶开始煮凉茶。
“竹子, 替我看下火, 我去打水。”
林竹把木桶拎在手里, “今日我去吧。”
其实他力气挺大的,担个两桶水根本不是问题,但江清淮一直坚持不让他去。
江清淮摸摸他的脑袋,“一会儿炒螺要费力气的, 我去就好。”
说着便接过木桶快步离开了。
林竹笑了一下, 有点害羞又有点高兴。
没一会儿江长顺和周红花过来了, 他俩在其他几条街兜了一圈, 最后回来东陇街这边。
“竹子,你们桃儿都卖光了?”
周红花惊讶的不行, 她和江长顺刚才还说呢,觉得这俩孩子都没经验,多半卖不出去几个。
林竹点点头,把醉香楼的事儿说了。
周红花恍然, “原来是这样,那大厨人还怪好的。”
林竹把方才收回来的钱全交了过去, 周红花也没推辞,乐呵呵地收了。
“一会儿买些肉回去, 晚食咱们好好吃一顿。”
林竹笑着点头。
江长顺好奇道:“阿淮呢, 怎么留你一人在这儿?”
“打水去了。”
林竹搬了两张凳子过来,让他俩坐下歇口气。
周红花笑眯眯地看着顶上的油纸伞,“这东西好, 虽然没有树荫凉快,但多少也能挡一些,不然这日头可怎么吃得消。”
林竹:“阿淮和人家租的。”
周红花欣慰,“他想的还算周到。”
林竹想了想,还是把方才给哑巴送了一颗桃的事情告诉了她。
其实一颗桃也没什么,但他人太老实,不敢隐瞒。
周红花擦汗的手顿了一下,“哑巴?田家买来的那个媳妇儿?”
林竹点点头,小声道:“他想给钱的,我没要。”
周红花失笑,“一颗桃而已,给了就给了。”她神情严肃了些,“哑巴也是个可怜的,田家那几个脏货一不顺心就把他往死里打,刚嫁过来那会儿他还不是哑巴,能说上几句话的,这几年被折磨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江长顺疑惑道:“田家怎么放心他出来了,前些年不是看得很紧生怕人跑掉么?”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为啥,当然是因为生儿子了呗,有了大毛,哑巴就是想跑也舍不得。再说了,田家日子过的那么差,哪能一直把他关家里,总得放出来干活啊。”
江长顺拧着眉,“说起干活,田狗子父子两个都好手好脚的,可就是不干活儿,自家那几亩田都整不明白,也不知道咋想的。”
“管他们呢,早晚得有报应。”
“什么报应?”
江清淮一回来就听见这句。
江长顺上前替他接了水桶,应声道:“说了几句田家的事。”
江清淮懂了,哑巴是他离家以后才来临南村的,他不是很了解,再说他也不爱打听别人家的事,话题便由此终结了。
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碗井水,周红花和江长顺便背着背篓继续去卖桃儿了。
今日酸梅带的少,一来就两人,怕忙不过来浪费了东西,二来这几日有些卖吃食的铺子也仿照着他们出了同款,酸梅的销量下滑了好些。
本来林竹都不打算做试吃品了,结果铺子刚开就来了好几人,全是要买酸梅的。
林竹也没太在意,毕竟做生意好好坏坏很正常。
他把酸梅一份一份装好,然后把装辣椒粉的罐子捧出来,一勺一勺严谨地按照经验往里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人好像十分关注他们的辣椒粉,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不放,有些奇怪。
其中一人还问他辣椒粉卖不卖,他想单独买点儿。
林竹摇头婉拒了。
对方似乎不甘心,连着追问了三遍,弄得林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等这几人走了以后,他和江清淮说了这事。
“许是最近那几个卖酸梅的铺子,想学咱家的辣椒粉。”
林竹恍然,“他们要是学去了,咱们是不是就再也卖不出去了。”
“无妨,咱们也不会一直摆摊的。”
林竹点头,“嗯。”
话虽这么说,但林竹还是有些难受,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江云月和江云野。
要是以后酸梅再也卖不出去,他俩肯定要难过死了。
“竹哥儿,给我来一碗炒螺。”
林竹抬起眼,看清对面男人的脸后便露出一个笑来,“文哥儿好些了吗?”
男人乐呵呵道:“好多了,大夫说他这一胎生的还算顺利,只要好生将养,很快就能恢复了。”
林竹高兴极了,“太好了。”
“阿文今早用完早食,非说嘴里没味儿,催着我来买一碗炒螺,竹哥儿,你能不能少放些辣子,我怕他身子受不住。”
“好。”
哥儿没奶,饮食上不用像妇人们那般讲究,但男人不放心,生怕文哥儿吃坏了肚子。
江清淮转头看见他,也笑着问了几句。
男人性子本就热情些,刚有了孩子又正是分享欲旺盛的时候,江清淮问一句他能说十句。
没一会儿连买凉茶的客人都和他聊起来了。
林竹把炒螺做好招呼他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兄弟,这炒螺味道如何?”有位老伯问男人。
男人马上竖起大拇指,“好得很,我媳妇儿生娃前就馋的不行,躺在产床上都还在流口水呢,这不,刚恢复些就叫我来买一碗。”
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有说服力,他还把炒螺的碗递到人家面前,热情邀请人家品尝。
“尝一个尝一个,保准你们尝了就忘不掉。”
老伯伸手捏的时候,他还指挥着人家在汤汁里蘸一蘸,生怕人家吃得不对影响了炒螺的口感。
在他的邀请下,几个买凉茶的客人全尝了。
“如何?”
老伯吮了吮汤汁,品了品,然后把螺蛳丢进嘴巴里嘬了嘬,点点头,“不错,就是味儿淡了些。”
“害,”男人解释道:“我特地让竹哥儿少放些辣子,你们可以尝尝原来的口味,又香又辣过瘾得很。”
“不止这一种,还有一种酒香味儿的,里头放的可是江大夫亲手特制的药酒呢。”
老伯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还有放了酒的?”
林竹及时接过话,“有的,里头加的是果子酒,很清爽的。”
“能尝尝不?”
“可以的。”
林竹当即起锅开始炒螺。
因为酒香炒螺卖得少,为了方便,他们只带了一小坛子酒,。
那老伯显然是个爱酒的,林竹刚把坛子打开,他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闻了一下。
紧跟着便露出陶醉的神情。
他这神态引得其他客人也都好奇极了,连要抬脚离开的文哥儿他男人都没忍住,转头回来凑了个热闹。
闻完他便大声道:“竹哥儿,这药酒能直接喝不?”
林竹点头,“可以喝,妇人和夫郎也可以。”
男人赶紧道:“给我来一盏。”
林竹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简单思索了一下便道:“今日带的少,也没定好价,这样吧,竹子,舀一提子出来给大伙儿尝尝,买卖的事咱们后头再议。”
林竹照着办。
几个男人也不咋讲究,一碗酒直接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了。
南吉镇这边卖的酒主要还是用粮食酿的,这种果子酒大家都没尝过,而且里头用的果子也着实陌生,这下可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了。
老伯砸吧嘴砸吧了好一会儿,意犹未尽道:“这香气好生特别。”
“是啊,这种热暑天喝起来下火得很。”
“要是再拿井水镇一镇滋味儿定然更美。”
林竹接了一句,“我们在家里的时候拿溪水镇过,的确是这样。”
老伯转头看了眼凉茶,纠结了好一会儿,然后问江清淮,“江大夫,我若是买炒螺,能给诊脉不?”
江清淮点头,“当然可以。”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原因无他,只因大家都以为只有买凉茶才能给诊脉。
凉茶虽好,但有的选自然比只有一种的好。
老伯立刻问了炒螺的价格。
林竹:“薄荷十文一碗,酒香十五文。”
老伯顿时面露难色,六文钱的凉茶还好说,炒螺的价钱着实是贵了些,但他又实在馋这口酒香气。
林竹给他提建议,“老伯,不然你和别人合买一碗也成,前头有人这样买的。”
老伯眼睛一亮,他身后的男人立刻道:“和我一道吧,我 也买。”
老伯连连点头,“好好好。”
后面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很快就两人或三人一组开始掏钱。
他们要的都是酒香味儿的。
价钱上稍稍有个偏差也不打紧,多出一文钱的多分几颗就是了。
等这些人买完以后,前头提出要买辣椒粉的男人又回来了,也买了一份酒香炒螺,当着人家的面林竹没表现什么,但人家一走他就委屈地盯着人家的背影看。
江清淮也瞧见了,他又好笑又心疼,“这么难受?”
林竹小声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江清淮捏了捏他的脸,安慰道:“也不一定能学去,辣椒粉那是你和娘研制了许久才成的,炒螺也只有你能炒出那个味儿。”
被他一夸,林竹就只顾着害羞了,刚才的难受都忘了。
第62章 第 62 章 紫苏
忙活了一天下来, 林竹手臂酸得很,但他很高兴,毕竟自从摆摊以来,凉茶和酸梅都卖的不错, 相比较来说, 他的木莲冻便显得有些不温不火了。
现在炒螺卖得好, 他便也觉得自己厉害起来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在大街小巷里头穿梭了一整日,总算把带来的桃儿全卖光了,这会儿正坐在后头板车上说着话,时不时就传来一阵笑声。
林竹也抿起唇露出个笑来, 他看了眼身边赶车的江清淮, 小声喊了声阿淮。
江清淮微微侧头, 余光依旧暼着前面的路, 嗓音轻快又温柔,“嗯?”
林竹其实没什么事, 但他不好意思和江清淮说,只能硬想了个话题,“那个果子酒,家里还有吗?”
江清淮点头, “还有一些,但只怕不太够了。”
“那……”
“今晚再酿一些就是。”
“嗯。”
“一会儿随我上山一趟如何?”
“去做什么?”
“采些紫苏, 泡个紫苏酒。”
“哦。”
周红花耳尖地听见紫苏两个字,笑道:“方才我和你们爹买了好些嫩姜, 配着紫苏正好泡个紫苏姜, 一会儿你俩多采些。”
林竹应了一声。
周红花把脸转向他,继续道:“紫苏叶子腌着吃也不错,正好咱们家有做好的辣椒粉, 方便得很。”
正好骡车到了村口,周红花便顺势从骡车上跳了下去,“你们先回,我到大孙家买肉去。”
进了村子骡车就跑不快,她嫌费时间。
路过江长贵家的时候瞧见张荷花站在门口张望,看表情好像挺着急的样子,但一看见他们便把着急收了。
“今日回的这般早?”
江清淮笑了一下,“是啊大伯娘。”
张荷花踮起脚往他们车上瞧了一眼,带着些审视和打量,“今日凉茶卖了多少啊?”
“不多。”
张荷花笑了一声,“毕竟也卖了一阵子了嘛,新鲜劲儿也过了,少一些也是正常的,你也不要灰心。”
江清淮笑笑没说话。
“其实今日你兄长也去了镇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撞见?”
江清淮假装惊讶,“堂兄也去了?”
“可不是,他那个大舅哥病了嘛,周玉担心他,正青就陪着去瞧了。”
说到大舅哥病了,张荷花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还拿余光打量江清淮,生怕他问似的。
但江清淮完全没这个意思,他只点了下头,随意附和了一句,“应该的。”
江长顺和张荷花并不熟络,只简单打了个招呼。
“大伯娘,我们先回了。”
“回吧。”
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张荷花收了脸上的笑,眉头紧皱,默默在心里骂了几句周邵。
*
一进家门,江云野和江云月就飞奔上来,把自己今天写的字拿给大哥看。
他俩本就聪颖,在江清淮的督促下练习的也够勤快,眼下已很拿得出手了。
江清淮看过以后点评了几句,说完缺点后没忘了夸两句,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说是奖励。
里头是两块烧饼。
两个小孩兴奋的脸颊通红,恨不得马上再去写一个时辰。
听说大哥大嫂要上山,两人立刻举手说要一起去,于是就带上了他俩。
江云月举起烧饼,“大嫂,给你咬一口。”
林竹摇头,“我不想吃,你吃。”
江云野本来想递给他大哥,但周红花刚巧进了门,他便跑了上去,要给他娘吃。
周红花笑着拒绝了。
江清淮和林竹回屋里换了身干活穿的衣裳,带着工具和背篓便上山去了。
这个点山里凉快得很,白日里的一身暑气进来便去了大半,就算性子最急躁的人也会变得平和起来。
昨日夜里下了场大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水汽,走着走着裤管便沾湿了。
江清淮索性挽起裤管,露出一截修长劲瘦的小腿。
紫苏不难找,本身颜色就十分有辨识度,数量还多,没一会儿就摘了好些。
再摘点酸梅压一压,背篓里的空间便又空出来了。
路过竹林进去拔点竹笋,再沿路摘些能吃的野菜,很快四人的背篓里便装的满满当当,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
路过山脚下那条河时把背篓里的菜倒出来洗一洗再回家。
两个小孩想吃莲蓬,江清淮便把背篓交给了林竹,自己去另一边摘。
这里人来人往的,想也知道剩不下什么,江清淮在荷塘边转了好一圈,最后还下了河,也只堪堪找着了两颗莲蓬而已。
正好两个小孩一人一颗。
清洗完摘来的菜,一路说说笑笑地进了家门。
周红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闹,还不快把紫苏送过来。”
江云野应了一声,先一步跑了过去。
江云月忙着扣她那几颗莲子,江清淮索性把她和林竹的背篓一块儿拎了过去。
林竹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还没瞧见厨房里的景象便闻见了一股极其诱人的肉香味。
虽说江家现在日子好过了些,肉也时不时就能吃上一回,但诱惑力却没减弱几分。
而且周红花的厨艺也实在是好。
林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今日的肉娘切得好大块。
还是肋条肉。
每一块肉都带着肥,肥的部分还不少,一看就油水很足,勾人的不得了。
“咕咚”“咕咚”两个小孩吞口水好大声。
江云月趴在灶台上,眼巴巴问她娘这是要做什么。
周红花抬手敲了敲她脑门,看起来好像用了很大力,其实很轻,“把手放下去,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
“哦。”江云月听话地把手放下去,软软道:“娘,大嫂说你要做紫苏姜,还有腌紫苏叶,那这个肉要怎么吃呀?”
她最近长了些肉,脸颊软乎乎的,看起来像个白嫩的包子似的,可爱得紧。
周红花吐槽完她便忍不住露出个笑来,语气里也带着宠溺,“我搁点油煎一煎给你吃好不,包着紫苏叶清清爽爽的。”
江云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哦。”
江云野对吃食没啥研究,逮啥吃啥,听他娘这么一说也跟着点头。
周红花看了眼林竹,笑道:“紫苏姜用过晚食再做,腌紫苏叶竹子你来,咱们今儿个煮些干饭,拿腌好的紫苏叶拌饭吃。”
林竹眼睛一亮,居然还有干饭吃!
今日吃的也太好了。
周红花把先前做好的一罐子辣椒粉取出来,然后又取了个大海碗出来,罐口打开,往里头倒了好些。
林竹接过手,按照周红花说的往里头加水,然后拿勺子稍稍拌两下,再往里头加拍碎的蒜泥、醋等调料,搅拌均匀,香气四溢。
洗净沥干水的紫苏叶片拿过来,剪掉上头的根茎,然后往每一片叶片上均匀地涂抹上方才做好的辣椒蘸料。
“咱们今儿先吃一些,余下的放溪水里头镇着,两三日下来味道会更好。”
周红花说完以后便让林竹端着大海碗去一边做了。
“小月,去帮帮你大嫂。”
“哦。”
那边江云野已经在搬劈好的柴火了,多搬些,一会儿把饭烧的干干的。
这边辣椒粉的香气还没散去,那边周红花煎肋条肉的香气又爆开了,连专注做活儿的林竹都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煎完肉,锅底的油小心翼翼倒进罐子里保存好,以后拿来做菜可香了。
一刻钟后,一家人围坐在了方桌旁。
桌面上,一小碗煎好的肋条肉,一盘子裹满辣椒酱的紫苏叶,一大碗清淡的野菜,另外还有一盘新鲜的紫苏叶。
每人面前一碗白亮亮的干饭。
江长顺笑的眼尾的褶子都挤在了一处,“眼睛都瞧花了,不晓得该吃哪个了。”
周红花好笑道:“一共四个菜,来,咱一人选一个。”
她先看向江云月,“小月,你第一个。”
江云月举着筷子,小脑袋左看看右瞧瞧,表情有些纠结,“我,我选肉。”
“小野,你呢?”
江云野丝毫不纠结,“我也选肉。”
几个大人都笑了。
笑完就轮到了林竹,林竹不好意思道:“我,我都成,随便哪一个都好。”
周红花笑眯眯道:“那你也选肉吧。”
林竹点头,“好。”
后头就不再问了,本来就只是逗个趣儿。
新鲜的紫苏叶里头包一块煎的油香油香的肋条肉,吃的满口,这种吃法虽说奢侈了些,但着实是满足。
就着肉味儿往嘴里头塞一口干饭,根本舍不得吞下去。
再夹一片裹满辣椒酱的紫苏叶搁在干饭上,拿筷子这么一包,让紫苏叶包着白饭进到嘴里,香的简直要灵魂出窍,光这一道菜就能吃下去一整碗饭。
一小碗肉平均分下来一人也才两块,奢侈一回就可以了,还有一块儿只能小口小口细细慢慢地品。
好在腌的紫苏叶还算多。
不过干饭还是太少了些,一人一碗根本不够,两个小孩吃完恨不得抱着碗舔。
用完晚食,林竹收拾碗筷,周红花则马不停蹄地准备做紫苏姜。
没办法,为了省灯油钱,只能抓紧时间。
江清淮擦了擦手,随意道:“我出去一趟。”
周红花闻言只挥挥手示意了一下,其他人都在忙着手头的活儿,谁都没在意。
第63章 第 63 章 有种手伸不到过去的无力……
江清淮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林竹站在屋檐下等他, 山风一阵阵吹送过来,带着一点薄薄的水汽。
林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怎的还不回来。”
马上要下雨了。
柴房的门没关严,被山风吹得吱呀作响, 林竹正想过去, 江长顺已经从屋里出来。
“竹子, 阿淮还没回来?”
林竹嗯了一声。
江长顺快走几步往门前的那条路上张望了几下,“许是有啥事耽搁了,别等他了,快进屋去吧, 这风挺凉的别给吹坏了。”
林竹又往外瞧了一眼, 刚想转身进去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脸上立时便有了笑。
“我回来了。”
江长顺关切道:“做什么去了弄到这么晚, 竹子等你好一会儿了。”
江清淮一进门就对上林竹含着笑意的一双眸子,便也冲他笑了一下。
“没什么, 一点小事。”
江长顺也没太在意,他这个大儿子一贯就是有主见,想说的自然会主动和他们说,不想说的问了也没用。
而且他瞧着好像还挺高兴的模样。
江长顺关好柴房的门便回屋去了。
前院小, 江清淮几步就到了林竹跟前,“凉吗, 要下雨了。”
林竹摇头,“你做什么去了?”
江清淮冲他眨眨眼, 眼底带着点恶作剧似的坏。
林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你去……林家了?”
林家两个字他是压低了声儿说的。
江清淮拉着他往屋里走,等屋门关上林竹才急切道:“你去放小蛇啦?”
“嗯。”
林竹忍不住笑了,“真的放啦?”
“当然, 放了好几条呢。”
林竹笑得不行,“我爹和后娘虽然不怕蛇,但爬起来抓也要抓上一个时辰,这样他们就得少睡好一会儿了。”
江清淮看着自己单纯的小夫郎,笑着点头,“肯定。”
林竹抓起江清淮两只手左看右看,“你没叫小蛇咬到吧?”
虽然没有毒,但咬到还是挺疼的。
他说着便条件反射露出个皱眉的表情来。
江清淮笑容一下子就收了,“你被咬过?”
“嗯,”林竹小声道:“五岁那会儿……”
“你爹还是你后娘?”
林竹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惊讶于江清淮冷峻的模样,“是我爹,他叫我给他煮蛇羹,不小心就……”
“五岁就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
“因为后娘不喜欢弄这个,我爹又爱吃。”
江清淮简直怒火中烧,恨不得反身回去再添一把火。
他方才还是手软了。
“在哪里?”
林竹愣道:“什么在哪里?”
江清淮执起他的手翻来覆去检查,语气里带着压也压不住的怒意,“我是说伤口,在哪里?”
“已经好了,很小的,不算什么。”
林竹语气轻松。
江清淮知道他不是故意安慰他,而是他真的觉得不算什么。
确实,比起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这点小口子确实不算什么。
江清淮有种手伸不到过去的无力感,“以后离蛇远一点。”
林竹笑着点头,“我知道的,以前上山瞧见我都躲的远远的,肚子再饿我都不抓来吃。”
他像是为了让江清淮放心故意表忠心,可江清淮听来只觉得心疼。
这哪是故意不吃,不过是被咬出心理阴影罢了。
林竹的确不是很在意,没一会儿话题就拐到了方才的紫苏姜上。
“娘说晚上吃姜不好,没让我们尝,不过小月和小野偷摸尝了一小块,我也跟着尝了。”
他笑的眯起眼,很满足的模样,“味道极好,娘手艺真的很好。”
“好吃的话明日我再去买些嫩姜回来。”
林竹摇头,“娘买了好些呢。”
江清淮去堂屋擦身,林竹帮他拿帕子。
刚擦好身要睡,后边院门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叫唤。
江清淮把堂屋后门打开,“竹子你先回屋,我过去瞧一眼。”
“哦。”
外面雨还没开始下,但风更大了。
借着暗淡的天光,江清淮走近以后才终于辨清对方的脸,居然是他堂兄江正青。
去太医局之前两人就不算亲近,自小张荷花便喜欢把两人搁一块儿比,非得让江正青压江清淮一头才肯罢休,周红花人又不傻,慢慢地就不乐意让江清淮和江正青在一处了。
后来一个去镇上读书,一个去太医局学医,就更谈不上有啥情谊了。
江清淮喊了对方一声。
江正青咳了一声,尴尬道:“方才在家门口瞧见你了,有事儿办?”
“嗯,一点小事。”
一问一答结束便安静了一会儿。
江清淮主动问:“你寻我有事?”
江正青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好似责怪他没有主动表态似的,“白日里你都瞧见了吧?”
“你和堂嫂去周家的事?”
江正青冷起脸,“你和你爹娘说过了吧?你叫他们别往外头说,周邵得了花柳病,我还去瞧他,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大概是受他爹娘的影响,他语气中对江长顺和周红花这对叔婶没有丝毫尊重,甚至还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意思。
江清淮脸也冷了下来,“那些圣贤书没有教会你敬重长辈吗?”
江正青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若是学不会这四字,往后就别上我家门了。”
江清淮说完转身就走。
江正青愣在当场,他对这个堂弟的性子并无多少了解,幼时最大的认知便是堂弟不如他,到了如今虽然好了些,但多少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门已经关上了。
反应过来后,江正青气的涨红了脸,他和张荷花一样,素来极爱面子,今日连着被下了两回,甚至这回还比周家那回更叫他气愤。
可偏偏又没法发作,江正青只能狠狠揣了几脚后门泄愤。
咣咣几声,连屋里的林竹都听见了。
“是谁呀?”
江清淮把屋门关上,“江正青。”
林竹惊讶,“你堂兄,他怎么来了?”
问完才想起来白日里见过对方,“为白日的事?”
“嗯,估摸着觉得没脸吧,提点我来了。”
“啊?”林竹有些生气,“那怎么还踢咱家门呢。”
踢坏了还要修的。
江清淮笑了一下,“没事,我和他一贯就不亲近。”
两人脱了外裳上床。
“以后若是路上碰见他,绕开就是,别和他打招呼。”
江正青对他爹娘都这个态度,更别说林竹了。
林竹点点头,“知道了。”
*
睡着的时候,林竹还模糊想着这会儿他爹和后娘多半还在忙着抓小蛇呢,结果第二日一早在河边浣衣的时候却听人说林家昨晚闹了鬼。
林竹吓了一跳,赶紧放缓了洗衣的动作悄悄竖起耳朵听。
“昨日我亲眼瞧见的,那白衣裳飘啊飘,从东头飘到西头,昨晚雨下那么大竟一点儿也没沾湿,吓死人了。”
“竟有这种事?林立根和王冬翠难不成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人家来索命来了?”
“这俩人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真要论伤天害理,还得是……”
说话这人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前头那个”。
林竹的角度看不见她的口型,正不解的时候,另一人冷哼了一声,“只怕是这样,当年谁不晓得……”
后头的话又听不清了。
林竹断断续续地也听不清啥,干脆也不听了,洗完衣裳便抱着木盆回家去了。
只是路上碰上好几个人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瞧着他,好像还有些同情的意思。
林竹回去便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江清淮。
他凑在江清淮耳边,学着那些妇人夫郎说八卦时的模样小声道:“林家好像闹鬼了。”
江清淮做出惊讶的模样,“怎么会?”
“我也听不真切,好像是白衣裳飘来飘去,打了雨水都没湿。”
林竹圆睁着眼,惊奇的模样瞧着十分可爱。
江清淮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么厉害啊,多半是有人做了亏心事呗。”
林竹点头,“他们也是这样讲的。”
江清淮摸摸他的头,试探道:“听上去好像是个女鬼。”
林竹神情霎时便带上了几分低落,“会不会是我娘啊?”
他说的很小声,“我娘走的时候没瞧上最后一面,不晓得她有没有怨恨,可是她平日里总说自己对不住我爹,还叫我好好孝顺我爹,按说……”
“竹子,你有没有想过,你娘是怕你过得不好。”
林竹抬额看了江清淮一眼,艰难地点了下头,“我知道的,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呢。”
江清淮又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疼的厉害,“别想了,做了坏事的人自有天收,不用咱们操心。”
林竹嗯了一声,心里止不住地想那个女鬼到底是不是他娘。
“今日我们早些回来,你带我去娘坟上祭拜一下如何?”
林竹点头,“好。”
既说定了,两个小孩干脆就没跟着一块儿去,等日头刚斜了些,江清淮和林竹便赶着骡车回来了。
江长顺帮着他们把骡车卸了,一边道:“是该去瞧瞧,成亲那会儿就该去的。”
只不过当时事情太多耽搁了。
周红花端着两个竹碗出来,一人一个递给他们,“喝口水再去。”
水里放了薄荷,解暑的。
江清淮和林竹都把水喝干净了,然后进屋换了身衣裳。
路上林竹小声和江清淮说自己昨晚梦见娘了。
江清淮一手拎着篮子,一手牵起他,“娘有没有说什么?”
“她问我过得咋样,我说好,她就冲着我笑。”
“娘知道你过得好就放心了。”
“嗯。”
有两个妇人迎面走来,一见他俩便停住脚步唤了他们一声,“这是去哪儿啊?”
江清淮收了脸上的笑,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忧的模样,“去娘坟上看看。”
“啊?”妇人有些疑惑,这离中元节还有俩月呢,去坟上看啥?
另一个妇人扯了扯她的衣摆,妇人顿时恍然大悟,林家那边闹鬼,大伙儿都说是林竹他娘,去瞧瞧也是应当的。
江清淮又道:“竹子昨晚梦见娘了,娘很是记挂他,我们这回去,正好也把成亲的事告诉娘。”
妇人连连点头,“是该这样,竹子娘去得早,告诉她也叫她放心。”
又说了几句,江清淮才和她们告别。
看着小夫夫俩牵着手和和美美的背影,两个妇人神色都很复杂。
“瞧人家多孝顺,成亲了还晓得去坟上拜拜。”
“怕不是给竹哥儿托梦了吧,瞧方才淮小子那模样,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还真是,难不成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一早就说了,竹哥儿他娘死的有问题,当时老歪叔都说能救,后头却突然死了,你说怪不怪。”
“不说是竹哥儿他娘自个儿掉水里去了么?”
“也有人说是林立根推的。”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噤了声。
关起门来大家都说这事儿多半是林立根干的,但在外头多少还是要顾忌几分。
但因着林家闹鬼一事,村里人现在已经是心照不宣了,一个眼神便能懂对方的意思。
竹子他娘的坟不过是一个小土包,还是后头林竹自个儿动手堆的,当时他爹几乎可以说草草埋了了事,连祖坟都没让竹子他娘进。
一阵子没来,坟边的杂草又长了好些。
江清淮蹲下身拔草,林竹把竹篮子里的吃食一一端出来,里头有一碗野菜,一碗炒螺,还有一碗果子。
把这几个碗摆在地上,林竹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喊了声娘,道:“我成亲了。”
“今日我带他来瞧你。”
他以前来的时候便是这样,喊声娘,然后说句我来瞧你了便没话了。
之后两人一块儿埋头拔草。
把坟边清理的干干净净,江清淮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娘,你放心。”
你的事,还有竹子后半生,都交给我。
祭拜完毕就把三个碗收回篮子里,两人便准备回去了。
这边很荒,没什么人,所以乍一听见几道啊啊声的时候,林竹还以为是鸟在叫。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上来。
哑巴是在田里的时候听见有人说江清淮和林竹来这边,他才赶紧跟过来的。
他不敢上江家门,生怕周红花他们因为桃子的事责骂林竹,也怕江家不让他进门。
村里好些人家都很嫌弃他。
林竹看见他便笑了一下,“你叫我吗?”
哑巴虽然听不见,但简单的口型是会看的。
他点了点头,从自己捧着的竹篮子里取出一个荷叶包,殷切地递过来。
林竹好奇道:“这是啥?”
哑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指了指林竹,意思是给林竹吃的。
林竹把荷叶包打开,只见里头满满的一包全是各种果子,好些他也叫不上名儿。
“为啥给我果子?”
哑巴啊啊两声,又比划了一个大毛吃桃儿的动作。
江清淮看明白了,笑道:“是那个桃儿的谢礼吗?”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哑巴听明白了,笑着连连点头。
林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娘说了一个桃儿而已,没啥的,这些果子你就留着给大毛吃吧。”
怕哑巴听不懂,他干脆直接把荷叶包塞回了哑巴的竹篮里。
哑巴露出失落的神色,方才林竹说的太快,他没明白,以为林竹这是嫌弃他。
林竹赶紧摆手,“不,不是,”他胡乱拿手比划,“给,给大毛吃。”
江清淮笑着拍了拍他,“慢慢说。”
林竹停下来,一字一字很认真地把话说了。
哑巴释然地笑了,他还想坚持,但林竹比他更坚决,最后哑巴只能收了。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
走出去几步,江清淮又回头看了眼哑巴。
“怎么啦?”
江清淮思忖了一下,“不知他耳朵坏到了什么程度,若没有彻底坏死,说不定还能治一治。”
林竹高兴道:“你能治吗?”
“不确定,得先号个脉。”
“那……”
林竹赶紧回头,可惜已经瞧不见哑巴的身影了。
“下回吧,若是有机会的话。”
“嗯。”
*
相比江家的和美,林家可以说是炸了锅了。
林秀一大早就回来了,他娘躲在屋里到现在都没出来,头也不梳脸也不洗,这副狼狈相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里厉害的模样。
他爹则坐在堂屋里不说话,满脸阴沉。
齐春雷也在,他装模作样地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然后和林秀说:“没瞧见啥不对的,莫不是爹娘看错了吧?”
林秀没好气道:“外头人人都说自个儿瞧见了,真真切切的呢。”
齐春雷笑了一声,“这些话哪能当真?”
林秀哼了一声,“我也不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要索命,上辈子怎么不来索?
他让齐春雷在堂屋看着他爹,自己进了他爹娘的屋子。
王冬翠吓得往床里一缩,等听见林秀的声音才放心地探出头来。
“娘,你怕啥,事儿又不是你做的。”
王冬翠看了他一眼,惊恐道:“那谁知道,万一她不长眼……”
说完便意识到不对,赶紧噤了声。
林竹坐在床边,小声道:“你别担心,林竹他娘死了这么多年,要索命早就索了,还用等到现在?”
王冬翠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真,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你就放心好了。”
见林秀满脸的不在乎,王冬翠这才慢慢镇定下来,再一想便觉得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便又回来了。
“你说得对,就林竹他娘那个性子,死了也变不成厉鬼,怕啥?”
“就是啊,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要叫别人看了笑话去。”
王冬翠狠狠皱眉,“村里肯定说什么的都有吧?”
林秀翻了个白眼,“可不是,还有林竹,一回来就去坟上瞧他娘了,我倒是没瞧出来他还有这个心眼儿。”
王冬翠:“哼,不识相的贱蹄子,真后悔没早些收拾了他。”
现在把他放出去,倒是叫他养硬了翅膀。
“你婆母呢,没说啥吧?”
提起赵秋兰,林秀露出一丝不耐烦,“我一早就过来了,她没来得及说。”
王冬翠冷笑,“虽然你没说,但光瞧你回来这么多回我也晓得,齐家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吧?”
林秀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当初叫你嫁给江正青,你偏要嫁齐春雷……”
林秀打断她,“别说了,再怎么样齐春雷也比江正青强。”
王冬翠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反正是不信这话。
“爹那边你劝劝吧,我出来一日,也该回去了。”
进门的时候,林秀已经摆出了警惕的神色,他现在对赵秋兰已经很是了解了,表面一副和善的模样,实则总是阴阳怪气,挑拨的他和齐春雷总是不睦。
“回来了,你爹娘还好吧?”
林秀嗯了一声,“根本没啥事儿,就是村里人瞎传的鬼话。”
赵秋兰心说没啥事儿你去那么久,嘴上却一副关心的语气,“你们也累了,早些洗洗进屋歇着吧。”
林秀明白她的暗示,不满道:“娘,这天还这么亮,歇着也太早了吧?”
赵秋兰冷笑,“亮点儿好,瞧的清楚些,黑灯瞎火的怕是不知道从哪儿进。”
她往日里对这个儿媳还算有几分忌惮,今日说话却一点儿不客气。
林秀知道这是因为他娘家闹鬼的事,脸上的表情越发厌恶,“娘,你这把年纪说这种话就不害臊吗?”
“我也是没法子,你嫁进我们家也有一阵了,还不会伺候男人,再这么下去我们齐家可要绝后了。”
林秀狠狠皱眉,“啥叫我不会伺候男人,分明是……”
齐春雷赶紧打断他,“阿秀,娘也是着急,你别恼。”
林秀瞪了他一眼,“到底是我不会伺候人,还是你那里有毛病,你自个儿清楚。”
齐春雷瞬间变了脸,连眼神都扭曲了起来。
赵秋兰唬了一跳,齐春雷那事儿他们平日里都小心翼翼地瞒着林竹,还以为瞒的很好。
若林秀是头一次嫁人,可能真会信了齐春雷平日里那些个托词,但他不是。
先前齐春雷偷摸去镇上瞧大夫,他也装作不知道,左右行房这种事也不是越多越好,只要最后能生孩子就行。
“你,你一个哥儿,怎么好这么说话,也不害臊。”
林秀冷笑了一声,“有病就去瞧大夫,别想往我身上攀扯。”
说完这句他就想回屋去,没成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说不准都是报应呢。”
“什么?”林秀脚步一顿。
齐春雷阴沉着脸看他,“你爹娘做的事儿说不准报应到咱们身上了。”
林秀:“……”
第64章 第 64 章 花椒
林秀和齐春雷如何鸡飞狗跳林竹不清楚, 他这会儿正紧张地守在厨房外头。
祭拜完他娘一回来,江清淮便把自个儿关在厨房里头,说要给他做正儿八经的蜜饯。
林竹还来不及阻止,门就关上了。
江云野和江云月一左一右蹲在他脚边, 一个托着腮一个皱着眉。
江云月:“大嫂, 咱们要不要和娘说一声啊?”
林竹迟疑道:“先, 先不说吧。”
江云月点头,“哦。”
江云野:“可是娘好像快回来了。”
江云月露出惊恐的表情,“那咋办呀?”
江云野抬手敲了敲木门,催促道:“大哥, 你快些, 娘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传来“咚”的一声, 好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江云野吓得往后一缩, “大哥,发生啥事儿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江清淮的声音, “没啥,你们别围在这儿,娘回来了先替我拖一下。”
这话一说完,周红花就回来了。
“都挤这儿干嘛呢?”
江长顺手里拎着一个木桶, 乐呵呵道:“前几日摸来的泥鳅养的差不多了,我方才拎出去处理了一下。”
两人一抬头便瞧见眼前的一大两小齐刷刷用惊恐的视线看着他们。
周红花一头雾水, “这是咋了?”
江云野立刻摆手,“没啥, 娘, 真没啥。”
周红花:“……”
她抬脚过去,很快就发现厨房门紧闭着。
“这是干啥,谁在里头, 你们大哥?”
江云月蹭的直起身,“不在,大哥不在里头。”
周红花疑惑,“那你们守在这里做什么?”
江云月两只眼睛转了转,大声道:“是老鼠,方才我们瞧见一只大老鼠,就在厨房里头。”
“瞧见老鼠不抓,反而守在门口?你们是嫌家里粮食太多了是不是?”
江云月:“……”
周红花走过去拍了拍门,有点好笑,“阿淮,在里头做什么呢?”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江清淮说做些蜜饯,很快就好。
“蜜饯”眼下绝对是周红花的违禁词。
周红花怒瞪着双眼,拍门的力道也明显的大了起来,“快点出来,阿淮,听见了没有,不许折腾柜子里的盐和糖。”
她悔的不行,早知如此方才出门的时候就该把橱柜锁起来。
很明显,已经来不及了,江清淮开关橱柜的声音十分明显,甚至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一句自言自语,“怎么没了?”
周红花:“!!!”
“阿淮,江清淮,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踹门了。”
周红花抬起脚,可脚一碰上厨房门便放了下来。
舍不得踹。
又催了一会儿,江清淮终于把门打开了,然后便迎上了他娘的一脚踹。
方才没舍得踹门,这下力道全使在这儿了。
江清淮往后一闪,然后指了指身后桌上的一个小坛子,“已经做好了,等浸个几日就能吃了。”
周红花没管他的蜜饯,第一时间奔到了橱柜前。
果不其然,盐和糖都只剩个底子了。
江清淮赶紧道:“明日我就去买。”
一巴掌狠狠落在他背上,江清淮这回没躲。
但林竹进来的时候他就故意拿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
趁着周红花没瞧见,林竹心疼地替他摸了摸。
江清淮小声和他说:“这回应该没问题了,我都是按照谱子来的。”
林竹嗯了一声。
周红花心疼地摸摸她的盐罐和糖罐,没好气道:“这回要还和上回那样,非得把你腿打断不可。”
江清淮笑嘻嘻,“应当是不会的。”
周红花又怒瞪过来的时候,他赶紧表态,“最后一回,绝对是最后一回了。”
周红花这才勉强放过他。
晚食吃泥鳅。
周红花下手,林竹在边上帮着准备配料。
这阵子吃的辣子太多,今日便做个清淡些的泥鳅汤。
就这么一道菜,索性也不多费事儿了,周红花打了两个蛋煎出了一张薄薄的蛋皮,然后切成条状加了进去。
快出锅的时候还丢了些新鲜的野菜进去。
满满的一大锅,连大海碗都没装下,还余留一些在锅里。
林竹给大家一人盛了一碗搁在桌上,然后去后院喊了声。
没一会儿就都来了。
江云月看见鸡蛋高兴坏了,入夏以后家里的鸡生蛋就少了,他们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鸡蛋了。
周红花拿布巾擦了擦手,笑道:“如今咱不指望卖鸡蛋攒钱,家里这些省着吃还是够的。”
江清淮把自己碗里的蛋皮捞给林竹,抬头看了眼江长顺,叮嘱道:“爹,这几日笼子周围多撒几回药液,天热易生虫,鸡鸭若是染上病可就是一大片。”
江长顺点头,神情严肃,“知道,一日撒好几回呢。”
“我一会儿再配一些。”
林竹按住江清淮的头,小声道:“你自己吃。”
他碗里已经有好些了,都快比两个小孩还多了。
江清淮给自己碗里留了一点点,“好。”
这几日好像更热了些,屋里闷得厉害,村里好些人索性拿个草席直接睡在家外头。
江家要好一些,毕竟自家后院空间大,足够一家人睡了。
林竹拿了大扫把出来,把地面仔细地清扫干净,清扫完以后还不放心,又趴在地上把一些容易咯人的碎石块捡干净了。
周红花在旁边烫草席的时候看见这一幕,笑道:“不用这么仔细,一会儿躺着觉得难受自个儿捡了就是。”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马上捡完了。”
江清淮把配好的药液放到常放的位置,然后过去帮周红花的忙。
江长顺给骡子刷完出来,顺手便拿起药液进去撒了一遍。
为了不让药液挥发的太快,他提前把棚子的门关了,骡子明显急躁了许多,此刻闻到清淡的药香味它才温顺地趴伏下来。
江长顺爱怜地拍了拍它的背。
两个小孩在那边清理打扫鸡舍鸭舍,弄得满头大汗。
林竹这边弄完以后就去柴房里拎了个木桶出来,里面是傍晚江长顺特地去山上担来的山溪水,里头浸泡着几片荷叶,荷叶底下还有一些果子。
虽然才不过一个多时辰,但山溪水的凉意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林竹打开盖子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又赶紧盖回去。
忙完手里的活儿,各自寻地儿擦身。
林竹本来想和江清淮一样用凉水,但江清淮不让,他只能依旧把水兑的温温的。
草席已经干了,江清淮一一把几张草席铺好。
铺好往边上一看,就看见江云野光着上半身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席上,肚子上还盖着一片沾了山溪水的荷叶。
他拿脚踢了踢他,“荷叶不要盖在肚腹处。”
江云野哼唧了一声,懒懒道:“知道了,一会儿就拿走。”
没一会儿所有人都躺好了,两个小孩在中间,四个大人在边上。
江云月咬了颗果子在嘴里,嘴巴也不动,她方才已经吃饱了,肚子并不饿。
江云野好奇道:“这样会凉一些吗?”
江云月摇头,无力道:“还是好热。”
林竹摇着手里的竹扇给她扇了几下,虽然凉凉的很舒服,但江云月还是懂事道:“大嫂,你给自个儿扇吧。”
林竹不好意思道:“你大哥在给我扇呢。”
江云月睁开眼,果然瞧见江清淮正给林竹扇着风,奇怪的是,明明这么热的天,她大哥瞧上去却依旧清清爽爽干干净净,面上也没有一丝萎靡和急躁。
神奇的很。
听见他们的对话,周红花抬起上半身往这边看了一眼,好笑道:“竹子你别管她了,一人一把扇子,叫她自个儿扇。”
江云月拿起手边的竹扇,笑嘻嘻道:“大嫂,我自个儿来吧。”
林竹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叫江清淮也给自个儿扇。
江清淮把他按下去躺好,低声道:“无妨,一会儿就有风了。”
今日一直都没什么风,空气里仿佛凝结着汗液一般粘稠无比,叫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林竹很是怀疑,“会有吗?”
江清淮却很肯定,“会的。”
他说的没错,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山风真的来了。
干躺着翻了好几回身的周红花长舒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谢天谢地,然后又翻了个身睡着了。
这边林竹早就睡着了,江清淮放下竹扇,仰面躺了回去。
睡到半夜,他又醒来,把林竹和两个小孩抱回了屋里。
*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清淮把摆摊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每日早早出门,然后不到中午就回来了。
隔几日还会歇上一日。
老客都知道他们不会长久摆摊,因此调整过后也并没有人多说什么。
很快就进入了八月,雨水变得更多了,经常很突然就开始打雷。
为了防止被雨打湿,江长顺在他们经常睡觉的位置修了个竹棚。
这日虽然不用去镇上,但林竹还是起了个大早,因为山里的花椒熟了。
临南山上的花椒树还是挺多的,而且品相很好,每年立秋一过,村里人便争着抢着去山里摘,摘了以后可以拿去镇上卖,价钱还是很可观的。
早些年有人贪心,七月就赶在前头去摘,摘下来的花椒成熟度不够,拿去镇上卖不上价儿,还影响了来年花椒的品相,因此这几年大家都学乖了。
这也导致了现在竞争越发的激烈。
刚进八月周红花就在说这事儿,用早食的时候还不放心,又提了一回,“等下咱们脚程快一些,前头那些个显眼的就不要了,估摸着也余不下什么,直接去后头。”
江长顺点头,“听你的。”
江清淮给林竹夹了一筷子紫苏姜,笑眯眯道:“今日可要辛苦了,多吃点。”
林竹点头,“好。”
眼下的紫苏姜已经是第二回做的了,第一回拿出来没几日就全吃光了,趁着嫩姜还能买到,周红花便又做了一回。
收拾完出门的时候,江清淮又给林竹和两个小孩的竹筒里放了一颗蜜饯。
耗了那么多的糖和盐下去,只才做了一小坛子出来,林竹和两个小孩都不太舍得吃,后来江清淮就给他们想了这个法子,用水泡着喝,多喝上几回,然后再吃掉。
周红花一见到蜜饯就要翻白眼,江清淮眼疾手快地往她竹筒里也丢了一颗,给周红花气的差点跳起来。
收拾妥当,天才蒙蒙亮,一家人背着竹篓快步往山里头走。
第65章 第 65 章 嘴巴也麻了
上山的路上碰见好些熟人, 每年都是这样,一整个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在山上了。
以前林竹没嫁的时候也会跟着王冬翠上山来,那会儿还要更早些,天不亮就进山了, 白日里王冬翠还会紧盯着他, 生怕他偷懒不干活。
正想着旧事, 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林竹抬眼去看,见前头不远处周麦子和张小羊正冲他挥舞着手臂,树顶上泄下的晨光打在他们脸上,两人都带着笑。
林竹应了一声, 也冲他们挥了挥手。
两人站在原地等了等, 等林竹过去三人便并肩一道走。
江清淮似有些不放心, 回头看了眼林竹, 惹得周麦子和张小羊两人捂着嘴笑。
林竹被他们打趣的脸都红了。
周麦子笑嘻嘻道:“竹子,我瞧着你比先前气色好多了, 江大夫果然会养人。”
张小羊轻笑了一声,“不光气色好,脸上都变嫩了,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如今林竹眼里的底色是笑着的, 而不是过去那样的苦涩和麻木。
林竹害羞道:“我有用药膏擦的,阿淮配的药膏很厉害。”
“真的?那改天给我们也来一点呗。”
两人的玩笑林竹却当了真, “我问问阿淮,应当是可以的。”
周麦子和张小羊两个对视一眼, 都笑得不行, 竹子也太老实了。
三人说说笑笑往前走,三家本来走得就近,这下干脆就伙着一道了。
都是年年摘惯了的, 花椒树在哪儿都门儿清,来之前心里都有个章程,周红花为人坦荡,聊着天的时候就直接说了,还邀请其他两家人一块儿过去。
她选的那处在一大片林子的边缘地带,又远又偏,位置很不好,这个点过去多半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江长顺和江清淮踩完点后一致觉得那边的花椒要更好些,一家人商量过后,由周红花拍板,主攻那一处。
这些话周红花当然也都说了。
另外两家人有些犹豫,毕竟这风险挺大的,其他位置虽然要靠抢,但多少还是能抢到一些,这样直接放弃去后头——
若后头也被人占了,那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就在两家人犹豫纠结的时候,周麦子开口了,“爹娘,我想和竹子一道去。”
说完他看了眼张小羊,张小羊也道:“爹娘,我也想去。”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两家人照旧去原定的地方,只周麦子和张小羊和江家一道去后头。
到了一处坡地,两队就分开了。
看着这边摘花椒的人热火朝天的干活,闻着空气中浓烈的麻味儿,周麦子和张小羊都有些犹豫,但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两人便咬了咬牙,继续跟了上去。
“竹子,那边真的没人吗?”周麦子忍不住和林竹打听。
林竹小声道:“我也不晓得,阿淮是这么说的。”
当时江清淮还分析了两句,但林竹根本没仔细听,反正阿淮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阿淮说的总归是没错的。
周麦子深吸了一口气,像宽慰自己一般道:“既然是江大夫说的,那必然是没错的,走吧。”
张小羊也点了点头,“嗯。”
就这么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天光越来越亮,头顶都觉得有些烫人了。
林竹从背篓里取出草帽给自己戴上,顺手也打开竹筒喝了口水。
甜丝丝的很好喝。
他举着手把竹筒递给江清淮,眼里含着热切。
江清淮笑了一下,接过去抿了一口,然后把自己的竹筒打开,往林竹这边倒,倒完又反过来,把林竹竹筒里的水又倒回去一点。
“好了,现在我这边也是甜的了。”
林竹一听明白了,抿着唇笑了一下。
周红花转头看到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和江长顺吐槽道:“倒来倒去也不怕水撒了。”
花椒林已经到了。
四下寂静,很明显一个人也没有,但周麦子还是不放心,转着头仔细看了一遍,“真的没人啊。”
这么大一片林子就他们几个人?
天哪,光是想想都快要幸福的晕过去了。
周红花已经戴上草帽开始摘花椒了,她也不用剪子,直接上手。
枝子上的刺很多,大的还好一些,能瞧见,但小的就说不好了,尤其是花椒果子周围那些,一扎一痛,很是难受。
但谁也顾不上,连哼也没人哼,全都闷头干活,毕竟有经验的都晓得日头越大花椒刺扎人越毒辣的道理。
林竹抬起手把一根枝子扒拉下来,另一手去摘上头的果穗,他眼睛已经有些麻了,只能微微眯起眼,没一会儿手上就又扎了好几个小刺,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上的动作更是一点也没受影响。
周红花速度最快,第一个筐子已经满了。
日头渐渐高了,额上的汗成行地淌下来,江云月没忍住拿手背擦了一下,然后就惊呼了一声,脸上也麻了。
林竹离她最近,听见动静忙过来看,还鼓起嘴巴给她吹了吹。
江云月苦着小脸,“大嫂,我嘴巴也麻了。”
林竹又给她吹了几下,这样其实也没啥用,顶多就是吹的时候凉丝丝的能降降温。
江云月摆摆手,“大嫂,你别管我了,我缓一下就好。”
林竹还是有点心疼她,其实大家谁都不比谁好,但江云月到底还小。
他看向江清淮,“阿淮?”
江清淮走过来瞧了一眼,“难受的厉害吗?”
江云月摇头,“没有,好多了。”
江清淮抬手在她草帽上拍了拍,“要是难受的厉害就停下来歇会儿。”
“知道了大哥。”
经过林竹身边的时候他笑了一下,“这边离水塘远,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忍一忍。”
林竹点点头。
“摘的时候小心一些。”
“好。”
周红花隔得远,只能大声道:“别说话,速度快一些,摘完咱就回家。”
听见这话,江云月立刻振奋了起来,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把眼里和周围的麻意驱赶走一些,然后继续奋力摘花椒。
这边一共六棵树,每一棵上面的花椒都长得密密实实,果实又饱满色泽又漂亮。
到中午的时候,所有的花椒才全部摘完,每个人都收获满满。
江家人把家里能带的背篓竹筐全带出来了,这会儿全都装的满满当当,手压都压不出空间来了。
周麦子和张小羊也一样,他俩各带了两个竹筐,也都装满了。
周红花是摘的最多的,足足三大筐,瞧着十分喜人。
林竹也不错,和周麦子他们差不多。
连江云月和江云野都各摘了一大筐。
摘了这么多,大家的狼狈也是可以想象的,一张张脸全都通红通红,又麻又痛。
手上的指甲也都劈得差不多了,掌心黑的都看不见一块干净的地儿了。
周红花都懒得说话了,只摆摆手,示意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和两个小孩,开口道:“咱们往东边走一阵子,兴许能寻到水塘洗洗。”
周红花也朝他们看了一眼,没怎么犹豫就道:“成,过去找找。”
周麦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和他们一道了,“我就不去洗了,我寻我爹娘他们去。”
他还想再去别处找找看,再多摘一些。
张小羊也是同样的意思。
于是他俩担着竹筐沿着原路回去了,江家人则换了东边的方向去寻水塘。
江清淮说东边也不是胡乱说的,他踩过点,知道东边有易积水的地段。
就这么走了几百步,终于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
因着是昨天夜里才积起来的水,所以看着还挺干净,几人兴奋地扑过去,掬了水就狠狠往面上揉。
林竹把双手浸在水里,用力地搓洗几下,凉丝丝的触感很好地缓和了那种热辣辣的麻痛感,他舒服的恨不得把脸也埋进去。
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余光便瞥见身边的江云野已经这么干了,不过江清淮及时把他扯了回来,“仔细别呛着水。”
周红花洗完以后就寻了块石头坐下,把竹筒打开猛灌了一口,方才喝的时候把竹筒边上也染了些麻,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她笑了一声,似无奈似妥协道:“别说,这搁了蜜饯的水还真好喝。”
说着她就把竹筒递给江长顺,叫他也尝尝。
江长顺摆摆手,“我一早就尝过了。”
当时刚拿出来的时候他就吃过了,还是直接咬着吃的,不过那会儿周红花正在气头上,他就没敢说。
周红花拿手指了指江清淮,终是笑了出来。
江云野弄得自己全身都湿哒哒的,偏偏他不老实,站起身还要甩一甩手,把所有人都弄得一身湿。
江长顺笑着把他拉住,问周红花,“咱还到别处去瞧不?”
周红花看了眼他们身后堆得满满的十几个竹筐背篓,笑道:“去做什么,咱哪儿还有空余的筐子?”
“也是。”
周红花想了想,道:“咱先回去,下午再上山来转转瞧瞧。”
虽然今年的收获已经很满意了,但江家人都不是能闲住的性子,到底还是再去转转才能安心。
第66章 第 66 章 吵架
他们回的算很早的, 村里人大多还拎着筐子在山里头转悠,回去的时候在路上还捡到几串。
今日家里的鸡鸭都没放出去,周红花一进门就赶紧丢了筐子过去瞧,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 贼少了, 但也不敢说完全没有。
江长顺也跟了过去。
其余人把所有的花椒都倒在了地上, 把里头混杂的枝叶捡拾出来丢掉。
周红花从后院回来的时候林竹他们还没做完,“摊开来晒一晒。”
说完便径自去了厨房准备吃食。
忙活了一早上,大家都饿了。
原本也带了些饼子出去,但根本没人拿出来吃, 这会儿周红花索性也不做别的了, 只把这些饼子拿出来热了一下, 又煮了一大锅野菜汤, 就这么对付了。
用完午食,歇了一会儿, 等缓过午时那个毒辣的劲头便要再次上山去了,两个小孩留在家里看着,毕竟前院里晒了这么多的花椒呢。
心里有了底,周红花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四人一路走一路说着笑。
路上碰见张小羊,他担着两个大竹筐往山下走, 见到林竹他们他便抿着嘴露出个笑来,“今日多亏了你们, 我爹娘见了我带回去的花椒都惊到了呢。”
同时也很后悔没跟着一块儿过去, 这话张小羊便没说了。
周麦子当时摘的比他还要多一些,估摸着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林竹也冲他笑了一下,他不会说啥漂亮话, 只催促着张小羊赶快下山去,因为他瞧上去实在太狼狈了。
山里一共十几处花椒林子,有大有小,大的十几棵树,最小的只有一两棵。
四人一处也没放过,按照江清淮安排的顺序寻过去,如他们的预料,那些近的一点儿也没余下,哪怕地上都被捡的一干二净。
往后走才能稍稍捡个漏。
周红花越走越觉得他们选那处实在是聪明,省时省力收获还多。
虽说比上不足吧,但胜在不耗人,要是和往年似的扎堆去抢,累的不行不说,弄不好还要和人吵嘴打架,每年这个时候村里都能因此病上好几个。
脑中刚回想起这事,就听见有人在吵架。
周红花赶紧拎着筐跑过去。
这边是最大的一处花椒林,因此人也是最多的,他们站在外围,只听得里头吵吵嚷嚷,却什么也瞧不见。
周红花有点着急,随意扯了一人就打听道:“里头咋了?”
那人头都没回便道:“江大家媳妇儿和齐家媳妇儿闹起来了。”
周红花下意识和江长顺对视了一眼。
江大家媳妇儿和齐家媳妇儿?那不就是林秀和周玉?
林竹就在她身边,自然也听见了,他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牵住他的手。
那人答完才回过头来,一看是周红花和江长顺便道:“你们赶紧进去瞧瞧吧,我瞧闹得挺凶哩。”
周红花才懒得管,然而那人已经喊出了声,“江老二来了,大伙儿快让让。”
这话说的好像江长顺是来帮忙的。
周红花:“……”
她和江长顺几乎是被人群推着进入了中心,江清淮牵着林竹一道跟了进去。
进去了才瞧见周玉歪倒在地上,身边的两个竹筐东倒西歪,花椒撒了一地。
林竹眼尖地瞧见后头有个人偷摸捡了几串。
周玉对面,林秀看起来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他还站着,竹筐也没倒,但他看起来好像气的快要炸了。
江清淮看了一圈,没看见江正青,应该是没来。
算算时间,他也该准备去府城赴考了。
他们一过去,林秀便警惕地看了过来,看见林竹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惊讶,因为林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狼狈,像是回家清理过了。
第二反应则是放心,别人不清楚,江家这两兄弟关系如何他可最清楚了,周红花会帮张荷花才怪了。
他猜的没错,周红花确实不想蹚这个浑水,但这么多人看着,啥也不说也不合适。
想了想她只能走过去把周玉扶了起来,“这是咋了,快起来。”
周玉手臂和腿上的擦伤有些严重,血都渗出来了,这种环境下受伤只会更难受,因此周红花只能一直扶着他。
趁着林秀注意力分散,张荷花一个健步冲上去把他的竹筐一脚踢倒,里头的花椒飞出去老远。
林秀气的一把把她也给推倒了,倒了以后还愤怒地踹了几脚。
张荷花也不起了,干脆就瘫在了地上哭嚎。
细听之下周红花已经明白了,原来方才林秀趁着周玉不注意偷了他的花椒,两边吵打起来撕扯间伤了周玉,弄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实在是没天理了啊,偷了我家的花椒还打人,瞧瞧我家周玉都让他们伤成啥样了。”
方才围观的人已经散开了,不过谁也没走,都一边摘花椒一边瞧着这边。
张荷花这声哭嚎引来好些啧啧声。
四面八方的视线把林秀盯的如芒在背,他不甘示弱,愤愤道:“你儿媳妇儿分明是你自己推倒的,你还好意思哭嚎。”
“你个小贱蹄子偷了我家的花椒还敢呛声,当初我家青小子得亏没娶了你,你个小娼妇!”
张荷花骂的实在难听,林秀气的浑身发抖,喊叫的时候声音都劈了叉,“张荷花你个老不死的,我说了没偷你家的花椒。”
“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你婆母?”
林秀回头看了一眼赵秋兰,赵秋兰下意识往齐春雷身后躲了躲,一声儿也没出。
林秀恨恨地白了她一眼,阴沉道:“就是我婆母偷的,她怕人说闲话,故意栽到我身上来,娘,你说句话吧。”
方才张荷花带着周玉来找他们对峙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赵秋兰就把黑锅推到了他背上,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张荷花问也不问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他被撕扯的都没功夫替自己辩解。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摘花椒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啥?”
“咋是他婆母?”
张荷花都傻了眼,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赵秋兰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向林秀的眼神里满是恨意。
林秀冷笑了一声,“娘,既然我让人欺辱的时候你不说话,那我也就不帮你背这个黑锅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话音刚落,脸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林秀倏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齐春雷。
齐春雷痛心道:“阿秀,你做了这种事,娘都没怨怪你,你怎么还能这么冤枉娘呢?”
林秀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炸的他双眼发黑身子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这一巴掌直接让林秀成了众矢之的,赵秋兰眯起眼冷冷地看着儿媳妇儿,方才林秀那一下着实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好在还有她儿子。
江清淮怕林竹害怕,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林竹小声道:“阿淮,到底是谁偷的?”
他心里觉得是林秀婆母,倒不是说他相信林秀的为人,只是看到现在的直觉反应。
江清淮低声说了和他心里一样的答案。
林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是她?”
江清淮点头,“嗯。”
周红花和江长顺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样的判断,不过这是齐家的事,和他们无关,因此谁都没插话。
倒是周玉——
周红花回头看了眼林竹,招呼道:“竹子你来。”
“帮忙把你堂嫂扶到树荫下去,给他瞧下伤处。”
林竹听话地接了她的手,扶着周玉到一边去了。
江清淮追过来塞给他一罐药膏,这是他特地带出来治花椒刺伤的,对于周玉这种擦伤也有效果。
林竹帮着周玉把裤管卷起来,还用自己的身子给他挡着。
“可,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
周玉点点头,小声道:“多谢。”
两人毕竟不熟络,又都不是热络的人,因此并没说什么话,只安静地擦药。
等他们擦完药回去,林秀已经气跑了,只剩下齐春雷和赵秋兰在那边捡花椒。
这边张荷花也在捡,一边捡一边骂,骂的很难听。
周围好些人也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说着什么。
一见林竹,周红花便招呼着他离开了。
“罢了,这里不摘了,咱换别处去吧。”
第67章 第 67 章 还以为咱家在杀猪呢
前一日太累太热, 回家只擦洗过后便都歇下了,第二日才开始收拾那些花椒。
家里后院大,花椒能摊开晒,正好今日天儿又好, 这么一天晒下来就能全干了。
家里事情多, 因此摆摊还得再歇一天。
一大早睁开眼鼻腔闻到的就是花椒的麻味儿, 把手拿到眼前一瞧,还是黑黢黢的,昨日拿无患子搓了好几回都没搓干净。
起身推开房门,空气中照旧是麻味儿, 不过林竹还挺喜欢这个味儿。
周红花和江长顺在后院晒花椒, 林竹也顾不上洗漱, 直接过去帮忙。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 “阿淮上山去了。”
林竹嗯了一声,“他昨日和我说过了。”
江清淮上山是去摘花椒叶的, 昨日太赶了没顾得上。
这个时节的花椒叶虽说有些老了,但入药还是很好的。
周红花一边拨弄花椒一边问林竹:“眼睛疼不?”
摘花椒的时候若是不小心揉搓到眼睛里,那可是要难受上好几日的。
两个小孩方才还哼唧呢。
林竹摇摇头,“不疼, 我有经验的。”
周红花笑着点头,昨日她本来还有些担心, 但瞧了林竹好几回,发现他的确很有经验, 知道护着自己。
歇息的时候她随口提出来, 本想着夸一夸林竹,结果林竹脱口而出若是难受得狠了干活就要变慢了。
周红花可不傻,这话一听就明白了, 每回想到这里就免不得叹气,竹子在以前家里头活的比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长工还不如。
长工起码还有工钱。
若是以往,周红花少不得要安慰林竹几句,但上回江清淮和她说,以后过去的事情尽量别在林竹跟前提,让他慢慢脱离出来。
周红花一想也有道理,左右如今都是他们家的人了,奔着好日子去了,还提那些个腌臜事做什么,便应下了,还和江长顺通了气。
“好了,快去擦把脸吧,擦完同我一道河边去。”
林竹嗯了一声,快步朝厨房那头去了。
昨日一家子里里外外全换了,两个木盆差点不够装,周红花还特地多带了一个空的。
出门之前周红花走到两个小孩的窗边,抬手敲了敲,“小野,我和你们大嫂去河边洗衣,你在家里把门看好,后院晒着花椒呢。”
屋里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过后,窗子被推开了,江云野的小脸露了出来。
“知道了娘。”
周红花又走近了一些,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关切道:“小月,眼睛咋样了?”
江云月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那边眼睛睁不开,只能眯缝着。
“好多了娘。”
“好啥好,一会儿等阿淮回来让他替你瞧瞧。”
“哦。”
周红花又看了眼江云野,叮嘱道:“花椒别忘了看,还有小妹,顾着她点儿。”
“知道了。”
江云野跳下床,跑去厨房给江云月倒了杯放凉的水进去。
周红花和林竹出门了。
今日河边也是格外的热闹,别说挑位置了,能找着就不错了。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周红花赶紧端着盆过去了。
“晒就晒点吧,咱动作快些就是了。”
周红花笑得爽朗,林竹受她感染,也抿着唇露出个笑来。
人多自然说话也多,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昨日那桩事。
“昨晚齐家都吵翻天了,今儿一大早,秀哥儿就打了个包袱回娘家去了。”
“又回啊,这嫁了同村的婆家就是好,来回方便,像我们就是想回去也费劲得很。”
“可不是?不过这媳妇儿啊还是得有个媳妇儿的样,哪能动不动就回娘家,而且昨日秀哥儿那样说秋兰嫂子,我还从没见过像他那样厉害的呢。”
“谁叫秋兰嫂子治不住人呢,和她说她也听不进去。”
不知谁插了一句,“你们说,这花椒到底是谁偷的?”
“我昨日偷摸问张荷花家那位了,说是根本没瞧见,张荷花一听赵秋兰骂秀哥儿就上手撕打起来了。”
这两句一出,所有人说话的声儿都大了些。
“什么,没瞧见?”
“秋兰嫂子既然骂秀哥儿,那肯定是他偷的呗,不然为啥骂他?”
“你傻啊,就不能是她故意的?自己偷的不想承认呗。”
“啊?秋兰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那谁晓得。”
离周红花近的一转头瞧见她,赶紧摆了摆手,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周红花假装没瞧见。
她不想参与,不代表大家不想带她——
“红花嫂子,你可得劝劝荷花嫂子啊,我瞧她气的不轻。”
周红花淡淡道:“她不用我劝。”
那人伸长了脖子瞧见她身边的林竹,了然道:“也是,你们这确实不好说啥,竹哥儿秀哥儿还有层关系在呢。”
眼见着那人一副跃跃欲试想问林竹的模样,周红花忙道:“不关他的事,他爹和后娘怎么对他的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他能知道啥。”
说着就侧了侧身子,把林竹挡在自己身后。
几人见她如此护犊子,也只好悻悻地放弃了。
回去的路上,周红花和林竹说:“不要搭理他们,实在躲不过去就说我说的,不让你搅和娘家的事,知道不?”
林竹点点头,乖巧应下,“知道了娘。”
洗完衣裳到家时,江清淮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两个小孩屋里看江云月。
林竹不放心,也跟过去瞧瞧。
“阿淮,小月咋样啊?”
江清淮刚巧诊完脉,闻言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没啥大事,就是被刺激到了,换句话说就是她体质和花椒有些不对付。”
林竹啊了一声,“那她以后还能吃花椒吗?”
“一点点无妨的,她都吃这么多年了。”
林竹松了口气,要是小月自此都不能吃花椒了,非得哭晕过去不可。
江清淮从药箱里取出一罐青草膏,温声道:“倒不用特地开方子,每日多饮水,尽可能不接触花椒,约莫两三日也就好了。这个药膏每日早晚各擦一回,能舒爽些。”
江云月蔫哒哒地点头,“好哦。”
江清淮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一脸淡定地往江云月脑袋上劈了一道闪电,“这几日不可用辣食,清淡为主。”
江云月:“!!!”
刚采摘的花椒,娘方才还说要炸花椒油呢,花椒油和辣子一起做菜最香了。
江云野笑出了声,连林竹都没忍住抿了抿唇。
“大哥,我只吃一点点。”
江清淮无情摇头,“好了就能吃,忍一忍吧。”
江云月:“……”
她昨晚脸上又热又烫难受的睡不着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花椒和辣椒做的各种吃食,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结果……
“大哥,就不能通融一二吗?”
江清淮继续摇头。
听见里头的动静周红花吓了一跳,从后院奔过来急声问:“小月咋了?”
江清淮:“没啥,只说她这几日不能用辣食而已。”
周红花:“……”
江云月眯缝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娘,期盼她娘能给求求情,但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没啥事,那就都出来吧,小月一个人留在屋里歇着,小野,去给小妹倒杯水来。”
江云野笑嘻嘻地跑出去了。
江清淮收起药箱,“竹子,我们走吧。”
林竹:“嗯。”
江云月:“……”
走到门口,周红花突然转身,一副不忍心的模样,江云月还以为她娘终于要替她求情了,连忙直起了身。
结果她娘道:“别嚎了,不然人家路过还以为咱家在杀猪呢。”
江云月:“………………”
门外的笑声真是,好刺耳。
不过走远了些周红花还是问了江清淮,“她真不能吃?”
“不能。”
“那咱们这几日做菜便不放花椒和辣子了,等她好了再做吧。”
谁也没意见。
第68章 第 68 章 花椒油
一整日的烈阳暴晒下来, 花椒果然干透了。
周红花蹲在地上,抓起几把仔细检查过,然后招呼旁边等待的江云野和林竹,“好了, 收吧。”
收好了还有活儿要干, 因此他们动作非常快, 只片刻就已经收完了。
江清淮闻声也走了过来,只来得及帮忙扯袋口。
装一半留一半。
江长顺拎了一大桶水过来,准备清洗和浸泡花椒。
每年周红花都会自己做一罐子花椒油留着做菜吃,今年家里人多, 便挑了一个大些的罐子, 准备多做一些。
这部分花椒是要先浸泡的, 半个时辰就够了。
还有一部分要拿来炒制花椒粉, 以后地里忙的时候可以带出去拿馒头饼子蘸着吃,平时做菜也可以倒一些, 很是方便。
这两部分去了留出的一半,还剩一半,江清淮要拿来做花椒酒。
林竹开始清洗花椒,一边洗一边把里头的杂质挑出来, 清洗完以后捞出来,控干水分。
干了以后便起锅开始炒制。
江长顺抱着一捆柴火进来, 笑道:“家里柴少了,我去山上捆些下来。”
周红花应了一声, “你带小月去吧, 家里花椒味儿重,别叫她干活,让她跟着就成。”
江长顺点头, “成,我这就去叫她。”
江云月一听她爹喊,忙不迭就收拾好出来了,一整天下来她脸上好了不少,肿的没那么厉害了。
出去的时候她还对林竹说:“大嫂,我回来给你摘果子吃。”
林竹笑眯眯地点头。
周红花笑着摇头,“自个儿都那副模样了还惦记别人,竹子,生火。”
“嗯。”林竹熟练地点了火开始热锅子。
花椒小火入锅,不断地拿铲子铲动,防止糊底。
等炒到变色,花椒的香味越发浓郁,便可以出锅了,晾凉以后磨细就可以了。
这活儿不算辛苦,但很麻烦,要一遍一遍反复地磨,直到把花椒粉磨得细细的。
那边江清淮也在动手了,林竹干脆把杵臼搬到他身边去,也不用一直说话,坐在一处就是好的。
江云野在边上替他大哥处理花椒和侧柏叶,侧柏叶是江清淮提前备下的,做花椒酒的时候放些进去药效更好。
“大哥,这样成吗?”
江清淮低头看了一眼,“捣的再碎一些。”
江云野哦了一声,坐回去继续忙活。
林竹见江清淮脚边放了一个大坛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酒,就是上回在镇上买的那坛,我加了一点点药材进去。”
江清淮把坛子打开,打了小半提出来,“要不要尝尝?”
林竹有点犹豫,“等下会不会不够了?”
“一点点不碍事的。”
“好。”
江云野转过头来,“大哥我也想尝。”
江清淮手动把他的脑袋转回去,“你不可以,这酒烈。”
江云野:“……”
江清淮把酒倒进手边自己的杯子里,然后递给林竹。
刚拿过来便闻见一阵辛辣的酒香气,林竹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笑眯眯地抬了抬下巴,“尝尝。”
林竹不再犹豫,直接仰头喝了一口。
江清淮赶紧拦了一下,好笑道:“只让你尝尝,怎么喝这么多?”
林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道:“是你叫我喝的啊。”
江清淮凑过来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这么听话?”
林竹脸一下子红透了。
“如何?”
林竹皱了皱眉,“挺好喝的。”
虽然有些辣,但里面的药香味他很喜欢,这会儿再品一品,好像又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儿,让人还想再尝一口。
江清淮不过低头一瞬,杯子里就空了。
他惊了一下,“怎么全喝了?”
林竹舔了舔沾上酒液的上唇,不好意思道:“好喝。”
江清淮失笑,“这酒后劲儿挺大的,仔细明日起来头疼。”
林竹摇头,“不会,才一点点。”
江清淮一想也是,不再担心了。
花椒和侧柏叶捣碎后,放入备好的大酒坛里,然后将脚边这一坛子酒倒进去,密封存好,平日里时常摇晃摇晃,半个月便可以拿出来喝了。
那边周红花晚食也做好了。
只等了不到一刻钟,江长顺和江云月就从山上下来了。
一家子围坐着用晚食。
桌上只有一小盘辣椒尖儿,还有一大碗野菜汤,这个季节野菜多,直接做个汤又方便又清爽。
周红花指着中间的辣椒尖儿笑道:“今日我去田里,咱家的辣椒长得可好哩,听说这辣椒尖儿也能吃,我就掐了点回来。”
辣椒尖儿不是辣椒,是辣椒顶上的叶子,吃起来也没有辣味,反而有种清甜的味道。
用过晚食后,周红花又起锅开始做花椒油。
把平日里吃的油倒入锅中烧热,为了让味道更好,周红花还往里头加了葱姜蒜和一些喜欢的配菜。
等葱变的焦黄时全部捞出,而后将热油倒在花椒上头,最后还要放锅里蒸一会儿,这样做出来的花椒油会更香。
最后还要把花椒炸一遍,炸到酥脆的程度。
花椒油盖好放一天一夜,再把里头的花椒滤出去,这便做好了,放在罐子里吃上个小半年都不会坏。
滤出来的花椒还能继续用。
这一套流程下来,天都黑了好久了,不得已,厨房里还是掌上了灯。
周红花端起江清淮给她备的凉茶仰头一饮而尽,站了这么久,腰实在酸痛的厉害,她只能坐下歇了一会儿。
江家做花椒油的步骤算得上是复杂的,村子里吃花椒油的人家不少,但极少有像她这么用心的。
周红花乐呵呵道:“复杂些也没啥,吃食上多用些心是应该的,这样干起活儿来才更有劲儿啊。”
林竹笑着点头,娘真的很厉害,他要多学些才好。
收拾好厨房,锁了门,回屋歇息。
江清淮还没睡,就着窗子里透进的月光在看医书,也是在等他。
林竹刚一过来他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吗?”
“方才有一点,现在不热了。”
他也喝了凉茶,喝完就舒服多了。
江清淮不放心,手又摸到他腕上号了脉,确定没问题才放下心来。
睡觉之前林竹从匣子里摸出药膏给自己擦,擦完身上还不忘了在脸上擦一层清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药的关系,他每日晒那么久,脸上却一点儿也没伤着,甚至肤色都还是那么白。
他躺下后没多久,一只手就被攥住了,那只手比他的大一整圈,可以把他的手整个攥进掌心里。
每回江清淮这么做,林竹都特别有安全感,入睡的也特别快。
现在天热,江清淮怕他不舒服就不再抱着他,连那事儿也极少做,每日就会像现在这样攥着他的手。
*
这阵子林竹的炒螺卖的很好,江长顺和周红花只要一有空就会出去摸螺蛳,同时家里的辣椒也消耗的特别快。
许是多种了药材的关系,地里那一亩辣椒长得比后院的还要好,这一亩辣椒还没到收的时候,一家子商量着又打算把另外两亩闲置的田也种上辣椒。
既然商量好了,那就得尽快,不然可是要耽误后头种麦子的。
于是这日卖完凉茶和炒螺后,江清淮和林竹便赶紧往家赶,他们要回去帮着种辣椒。
地里江长顺和周红花还有两个小孩都已经忙开了。
最近天气没那么热了,但主要是早晚,中午依旧闷热的吓人。
林竹戴好草帽,挽起裤腿下地。
地面的热度反射上来,只片刻脸上便涨得通红,但林竹完全顾不上,他拿起一株辣椒苗放进挖好的坑洞里,然后仔细地把土填回去。
这些坑洞都是江长顺挖好的,洞与洞之间隔的距离也是计算好的,短了长了都不好。
江云月拎着一个小桶跟在后头浇水,辣椒的水也不用浇的太多,少一些,多浇几回就是了。
这些都是前头攒下的经验。
林竹对面是江清淮,他带着江云野一块儿种药材,不过上回那种已经都种完了,这次就换了别的。
水不够了,江长顺唤了一声,江清淮便放下手头的活儿去河里挑水。
一家人分工合作,一个下午下来两亩田就种的七七八八了,余下一些也不用江清淮和林竹帮忙,第二天江长顺和周红花两个人就够了。
第69章 第 69 章 盖新房
天擦黑一家人才回去。
周红花累的够呛, 坐在屋檐下歇口气。
林竹净了手便进了厨房,准备做晚食。
一打开橱柜便瞧见里头的一大碗白米,对于平日喝的稀粥,这个量显然有点多了, 于是林竹抬高音量朝外道:“娘, 晚上还煮稀粥吗?”
周红花喝了口凉茶, 嗓子没那么干痛了,这才答:“煮干饭吧,累了这么久,都饿坏了吧。”
江云野和江云月正凑在一块儿洗脚, 闻言同时点了点头。
周红花笑了一下, 继续道:“墙角还有一袋子野菜, 一会儿煮个野菜锅子吃, 搁点辣子。”
林竹抬眼看过去,果然瞧见一个麻袋, 里头鼓鼓囊囊的装了有个半袋子。
“好。”
不用周红花喊,江云野和江云月洗完脚洗完手脸后就进厨房拾掇野菜去了。
没一会儿江清淮就担了两桶水进来,笑眯眯问林竹,“今晚吃什么?”
林竹侧开身把水缸让出来, “吃干饭,还有野菜锅子。”
江清淮动作干净利落地把大水缸填满, 收手的时候亲昵地摸了下林竹的脸颊,“难受不?”
林竹摇头, “不难受, 方才已经喝过凉茶了。”
“嗯,真乖。”
林竹害羞地笑了一下,低低道:“你, 你快出去吧,我要生火了。”
“我帮你一块儿干。”
说着江清淮就转身进了灶台后面,熟练地开始点火。
他和多数汉子不同,脑子里头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观念,而且作为大夫,经常要炮制各种药膏贴剂什么的,起个灶煮个东西根本就是信手拈来,也远离不了。
见他坐下了,林竹也没推辞,他都习惯了。
周红花把凳子往这边挪了挪,一边低头打草鞋一边和林竹说话,“眼下天热倒还好,等天冷下来,吃食一做出来就凉了,还得添个后锅才是。”
他们现在灶台上只有一口锅,家里人多了煮的东西也多了,越发觉得不够用,周红花一早就想着多添一口,只是天热暂时还不到耽误事儿的程度。
有了后锅以后,前边儿烧菜,后边儿就能煮稀粥,前头烧出来的菜也能搁进去温着。
林竹应了一声,周红花先前就和他提过,他记得。
江清淮插了一句,“娘,咱家厨房还是太小了,不然趁着这个机会推了一堵墙重建,不然灶台大了就显得更小了。”
周红花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她想的比江清淮更长远,如今家里只有三间房,堪堪够住而已,等小野和小月大了肯定要分开住,竹子后头还要生孩子,他们那间房也是小了些……
脑子里飞速地把这些过了一遍,周红花干脆道:“也别只改厨房了,咱再添两间屋子吧。”
江清淮:“……”
还不等他问,周红花就快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末了还道:“你们屋现在两个人住着都小,以后有了孩子更住不过来,反正后院外头那一片也是咱家的,不如就一块儿扩进来,等屋子建好了你俩就搬进去。”
越说越觉得等不了,好像林竹这个肚子马上就要大起来似的,周红花一把丢了手头做到一半的草鞋,起身就往后院跑。
一边跑一边喊“他爹”。
林竹和江清淮对视了一眼,江清淮下意识把视线往下放了放,落在林竹肚子上。
林竹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气氛顿时比外头的天气还要灼热几分。
林竹支吾了一会儿,愣愣地问了一句不太想干的话,“娘说后院外面也是咱家的。”
江清淮:“嗯,当初分家的时候大伯和大伯娘嫌这边太荒太脏没要,爷奶就全都给了爹娘。”
也是靠着江长顺和周红花两双手才慢慢有了如今的样子。
林竹哦了一声,继续低头鼓捣手里的活儿。
这一顿晚食吃的可以说十分热闹,周红花和江长顺一直在商议改造老屋的事,两个小孩也参与的很是热烈。
江清淮时不时也会说上两句,只有林竹一直没怎么开口,偶尔趁着大家没注意他,他就偷摸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
成亲多久了?挺久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竹子,”见他一直没说话,周红花便唤了他一声,“你们现在住的屋子以后就给小野住,你和阿淮住新的。”
林竹下意识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小声道:“怎么了,一直在发呆。”
林竹赶紧摇头,“我,我在想屋子的事。”
周红花高兴道:“那你快说说,你是咋想的?”
林竹哪里能说的上来,只摇头道:“我,我听阿淮的。”
“也不能都听他的,你也好好儿想想。”
“嗯。”
周红花是个不爱拖拉的人,说要改造老屋,商量出个章程以后就催着江长顺喊人来动工了。
正好也到了八月底,镇上摆摊停掉了,江清淮和林竹都在家,而且天气也不像夏日里那么热。
江长顺和周红花算的很好,紧赶慢赶的话两个月差不多能动完,不耽误十月底收稻子。
为了提高效率,两人也很有诚意,备了足够的银两,绝不克扣人家的工钱。吃食上也大方,舍得放盐和辣子,毕竟不吃好了人家也没力气干活。
江二家要盖房子的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全村,村里好些人惊掉了下巴。
江清淮从外头回来这么久,门口煞有介事地挂着个药葫芦,可上门来求诊的人一直不算多。
即便江清淮前阵子每日里都去镇上摆摊,但也没见他卖多少,整日里就那一口大锅,怎么看都不像挣了钱的样子。
可现在居然要盖新房了。
这几日江二家门口可是热闹极了,村里人来来回回,都想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江长顺一边伴着黄泥一边乐呵呵道:“是阿淮他娘说的,家里三家屋子都小,住不开。”
他人老实,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人家多问几句他便说了,“……等竹子以后生了孩子就换屋住,这就是给他和阿淮准备的。”
“而且以后小野也要娶媳妇儿,总不好一大家子挤在那三间小屋子里,媒婆见了哪里还肯把姑娘介绍给我家。”
这些话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多数人听完羡慕一下惊讶一下也就算了,反正江清淮一直都属于争气的,就算周红花不在外头夸,江清淮那个模样也不是白长的。
但也有有心人。
自从“闹鬼”事件以来,林立根和王冬翠可算是消停了一阵子,这几日才恢复往日里的神气。
江家的事他俩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林立根在家里气的跳脚,嘴巴里一会儿嚷嚷着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一会儿叫嚣着要让江家把彩礼吐出来,还要翻倍。
王冬翠比他还恨,她心里简直呕的要死,林秀那边整日里鸡飞狗跳,别说盖新房这种好日子了,寻常人的日子也没得过。
而且诡异的是,自从林秀嫁去齐家以后,她在村里的名声简直每况愈下,眼下居然已经发展成了他们林家做了孽遭了报应,连带着齐家都遭了殃。
所谓的遭殃,自然指的是林秀肚子一直没动静的事。
而神奇的是,明明林竹肚子也没动静,但谁也不嚼他的舌根,估摸着还是周红花的功劳,整日里把她这个后娘亏待了林竹挂在嘴上,大家自然都很同情林竹。
本来就厌恨周红花,这下听说江家都开始盖新房了,王冬翠怎么能不呕呢?
抬眼看了一会儿林立根跳梁小丑似的模样,王冬翠阴沉道:“走,去江家瞧瞧。”
两人赶着去了。
听说林竹的爹和后娘来了,周红花丢了手里的铁锹就要过去,被江清淮拦住。
“娘,我去。”
“成,不用对他们太客气。”
江清淮笑了一下。
这是自然。
一见这个哥婿,林立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方才路上叫嚣的气焰一丝也无。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没面子,便又往前进了回来,嚷嚷道:“林竹呢,叫他出来见我。”
江清淮动作不紧不慢地搬起一个石块儿。
林立根立刻往后跳开,唬的脸色都白了,“你要做什么?”
江清淮笑了一下,随手把石块丢到一边去,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瞧他这语气,好像并无喊爹的意思。
林立根又气了个够呛,“我是你爹!”
江清淮轻嗤一声,根本不搭腔,“前阵子听说家里闹鬼了?还是女鬼,村里人都说是竹子他娘回来索命了,这个时候见竹子,你不亏心?”
林立根一下子被拿捏住了命门。
“后娘也来了啊,”江清淮朝后看了一眼,“说起来后娘还是我和竹子的媒人呢,要没有你,我也娶不上竹子。看在这层面儿上,我给你个忠告吧,知道杀人偿命吧?没动手的那个呢叫从犯,从犯也是有罪的,不过要是能把主犯供出来,罪责可以降一等。”
周红花心里咯噔一声,警惕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杀人偿命?”
“言尽于此。”江清淮懒得和这两人多说一句,他又看了眼眉头紧皱的林立根,意有所指道:“若是变成了主犯,那就不好说了,轻松些的就是杀头,严重些的五马分尸也是有的。”
“你们知道什么是五马分尸吗?”
在江清淮热情的讲解下,林立根和王冬翠成功地把方才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江清淮满意道:“好了,你们可以回了。”
两人:“……”
江清淮这话都点到这份儿上了,林立根和王冬翠要还听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两人心中同时警铃大作,他们不知道当年的事江清淮知道多少,偏偏又不能问,只能闷在心里,假装淡定。
至于江清淮说的主犯从犯——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当年的事早就没痕迹了,而江清淮也说了,从犯若主动招供是可以给自己减罪的。
换句话说,现在谁先开口,谁就是从犯。
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是主犯。
林立根哼了一声,“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知道个啥,当年他才几岁,总不可能正好叫他瞧见了吧?”
王冬翠皱眉,“万一呢?”
林立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
“不可能,我当年,”他左右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我仔细瞧过,没人瞧见。”
紧跟着他又指着王冬翠,警告道:“他方才说的都是狗屁,你要是敢搭理他那劳什子主犯从犯,我先把你打死。”
说完心虚似的,转头就走。
王冬翠看着他的背影,面色阴沉。
这边林竹也听说了他爹和后娘来的事,着急忙慌地问江清淮,“他们来做什么?”
“没什么,听我说了个故事就走了。”
林竹一头雾水,“故事?”
“对啊,你爹他们听得可认真了,还提了问题呢。”
林竹:“……”
为什么阿淮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合成一句他就不明白了呢。
江清淮笑了一声,“不管他们了,娘在喊了。”
林竹抬眼看过去,果然听见周红花在唤他们。
等他一走,江清淮脸上的笑就收了,方才他装的成竹在胸,好像当年的事他知道很多似的,其实一点也没有。
想要翻案,只能从王冬翠那里下手,为此他才和两人提出主犯从犯这样的说法,至于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什么主犯从犯?这两人都是主犯,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70章 第 70 章 辣椒
为了方便后头盖房子, 家里的鸡鸭骡子全都暂且安置到了前院和东边小柴房外的空地去。
所以江云野和江云月赶鸭子回来的时候直接走的前门,从河边过来,老远就瞧见两个人站在自家门口徘徊。
两人对视一眼,都警惕起来。
“小妹, 你看着鸭子, 我过去瞧瞧。”
江云月捏紧了手里的竹竿子, 嗯了一声。
江云野快步跑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除了一男一女两个大人以外,还有个瘦弱的小孩,瞧着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等那个小孩转过来, 江云野脚步一顿。
明明是个瘦弱的小孩, 肚子却鼓鼓的, 好奇怪。
他没多看, 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严肃问道:“你们是谁, 为什么在我家门口站着?”
男人仔细看了他一眼,突然高兴起来,“小野,你是江大夫的二弟小野吧?”
江云野面色柔和了些, “你是镇上的客人吗?”
男人点点头,“江大夫在家吗, 我家小鱼病了,想请他帮忙瞧瞧。”
江云野恍然, 原来是病了, 他点点头,认真道:“你别急,我大哥在家的, 我这就替你去叫他。”
说完他回头唤了声江云月,“小月,没事了,回来吧。”
听说有病人上门,江清淮立刻停了手头的活,一边清扫身上的泥尘一边朝外走。
这几步路的距离,江云野已经把自己看到的情形都和他说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小野,去倒茶。”
江云野立刻转身进了厨房。
江清淮引着三人进了堂屋。
男人见到他高兴坏了,都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话也说的结结巴巴,“江,江大夫,你上回替我瞧过病,不,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那回我兜里没钱,是你……”
见他脸涨的通红,江清淮主动接过话茬,“我记得,你兜里没钱,我先替你瞧了病,后头你补了钱。”
他说的轻飘飘,但男人却一下子红了眼眶。
他是码头搬货的小工,那几日身子很不适,恰好听闻东陇街这边有个很厉害的江大夫,花六文钱买上一碗凉茶就能给诊脉,凉茶还能治他的暑热。
纠结犹豫了好几日,在妻子的劝说下,男人总算下定决心前往,可到了以后一摸衣襟,才发现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六文钱叫小贼摸了个精光。
他过去一趟实在不易,若是回去拿必定会耽误下午做工,犹豫徘徊了好一会儿,本来想一咬牙干脆走了算了,回去就骗妻子瞧过了,结果江清淮主动喊住了他。
在他说完以后,江清淮非但没怀疑他扯谎,还安慰了他几句,说可以先替他诊脉。
后来诊完脉江清淮告诉他,若他当时转身离开,必定会晕倒在路上。
更惭愧的是,那六文钱男人也并没有及时送过去,而是隔了两日,等码头的活儿告一段落才抽出时间。
男人哑声道:“其实我们本是不好意思来的,只是我家小鱼,他病了好几日了……”
江清淮把视线落在女人身后的小孩身上,小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女人把小孩扯出来,拍了拍他的背,“小鱼别怕,这是江大夫,江大夫会救你的。”
“他怎么了?”
女人擦擦眼角的泪,把事情说了。
原来前阵子小鱼和码头上几个小孩日日都去翻马爷家的泔水桶,从里头找东西吃。
马爷是他们码头的总把头,是码头上的一霸。
自此以后小鱼便极少吃家里的东西,每次问都说不饿,说自己吃饱了。
以前他们几个小孩也时常能捞着个小鱼小虾什么的,所以刚开始两个大人都没在意,后来时间久了就发现不对了。
小鱼一日比一日消瘦,可诡异的是,肚子却越来越鼓胀起来。
江清淮仔细听完才朝小鱼伸出手,温声道:“小鱼,把手给我。”
许是他瞧上去实在很可靠,小鱼慢慢把手伸了出来。
“江大夫,如何?”
“就是把肚子吃坏了,有些积食。”
说完他问小鱼,“这几日可是吃的极快?”
小鱼点点头,小声道:“吃慢了就被发现了。”
江清淮看向男人,“饥一顿又饱胀一顿,吃的又囫囵,小孩胃肠脆弱,自然要出问题的。”
“那,那要如何治?”
小鱼的爹娘两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江清淮,似乎很怕他说出一个他们承担不起的药方子。
但江清淮只笑了一下,“很简单,后头的山上就有,山楂。”
“山楂?”
“对,这个季节正好,你们上去寻一些给他吃,吃完把腹中的痰水吐出来就好了。”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心中的大石同时落了地。
江清淮摸了摸小鱼的脑袋,温声道:“下回不可以这样了。”
小鱼点点头。
“那泔水也不能再吃,会吃坏身子的。”
顿了顿,江清淮又道:“你方才说还有几个小孩和小鱼一块儿吃了,你不妨多摘些山楂果子回去,叫他们也服一些。”
男人连声答应。
女人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粗布包,从里头数了十文钱出来搁在桌上。
男人在一旁道:“我们知道,您的诊金是十文。”
江清淮点点头,没说什么。
*
当天晚上回去,林立根并没太在意江清淮说的话,他自认为王冬翠已经叫他给吓住了。
而且林竹他娘活着都是个软绵绵的性子,没道理死了倒成了厉鬼了吧,他才不信呢。
于是当晚照旧安然入睡。
可一到半夜,人就被王冬翠的惊叫声吓醒了,林立根噌的一下翻身坐起,窗外的白影子正缓缓飘过。
和上回不同,这回看的十分清楚,一头的长发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甚至还在窗口停留了好一会儿。
王冬翠的惊叫声撕心裂肺,连带着家里的鸡鸭都扑腾着乱撞起来。
林立根呆愣地坐着,毫无反应,王冬翠拼命推他,推了几下人居然一头栽了下去。
被活生生吓晕了。
第二日,王冬翠看林立根的眼神完全变了。
*
月底的时候地里的第一茬辣椒终于可以收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忙着家里的活儿抽不开身,只能叫江清淮和林竹去收。
虽说已经立了秋,但中午天还是很热,左右就一亩地,江清淮便和林竹说晚些再去。
林竹当然没意见。
等到了申时末他们才出门。
因着上回摘花椒时吃了亏,这回周红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以揉脸揉眼睛,还交代让江清淮看好两个小孩。
出门之前,林竹特地去屋里拿了一把剪子出来,这是他成亲那会儿江清淮买的,给他们做喜服用的,后来就被他收了起来。
他把剪子递给江云月,让她用这个。
江云月本来很高兴,可一看这么新的剪子,有点舍不得,“大嫂,还是留着吧。”
林竹把剪子放进她背篓里,笑道:“你大哥说东西买来就是要用的,收着也是浪费,一会儿你就用它。”
江云月这才点头。
到了田里,江清淮先检查了一下药材露在地面上的茎叶,“可以收了,咱们明日再来吧。”
林竹点头应下,“好。”
辣椒苗比人要矮上不少,他蹲下身子,把背篓卸下来放在手边,然后一手轻扶着辣椒苗,一手快速地把上面垂挂着的辣椒一一摘了下来。
只片刻,一株苗上挂的满满的果实便全摘完了。
一株摘完他迅速换到旁边,顺手把摘下来的果子丢进背篓里,动作又干脆又利落。
江清淮站在他对面看了一会儿,眼底盛满笑意。
直到江云野抬起眼来,莫名道:“大哥,你站着发什么呆呢?”
江清淮瞪了他一眼,“干你的活儿,别管大人的事。”
江云野:“……”
林竹嘴角勾了起来。
江云月起初还拿剪子去剪,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还是拿手快一些,索性把剪子丢回去,直接上手。
大部分的辣椒都已经红透了,余下一些还是绿的,一并全都摘了,不碍事。
背篓里摘满了就起身走几步,把里头的辣椒倒进带来的大竹筐里,然后再回来摘。
很快两个大竹筐里也满了,江清淮便停下手头的活儿,先担回去一趟。
等他回来,原先放竹筐的位置已经放了三只背篓,全都满的快溢出来。
他顺手把三只背篓清空,然后一一交还回去,一人一个。
林竹手边那只背篓又满了,他便又折返回去,把里头的辣椒倒出去,省的林竹特地起身走一趟了。
林竹头都没抬,脸上通红通红的,颊边还挂着汗。
“快收完了。”
林竹嗯了一声,“咱们收完了还能回去做家里的活儿。”
江清淮失笑,手头的活儿都没完呢就想着别的活儿,他家竹子也太勤快了吧。
“好。”
收完时正好是一日里最舒服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呈现紫红色,山风轻轻地吹着,带走了脸上的燥热和辣意。
经过河边时,几人下去洗了洗手和脚,江清淮顺手拿了几根红彤彤的辣椒在水里涮了涮,放进嘴巴里咬了一口。
江云野瞧见,忙伸手过来。
江清淮给他递了一根。
林竹一抬眼就瞧见这一幕,下意识就皱了皱眉,他们种的这种辣椒还是挺辣的,这么吃不会难受吗?
江云野咬了一口,兴奋道:“是甜的。”
但紧跟着他就皱紧了脸,“好辣呀。”
江云月还没下来,正在河岸上看辣椒,见状急的蹦跶了两下,“大哥,给我一个。”
正好也洗完了,三人上了岸,然后轮到江云月下去洗。
她洗的很快,回来的时候林竹手里已经被江清淮塞了一根。
“刚入口有点甜,后头才开始辣,还不错。”
林竹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然后惊喜地发现居然真的有点清甜的味道,后头也的确辣,但辣的并不过分。
许是他拿到的这根好一些,毕竟江云野已经辣的直吐舌头了。
江云月运气也不错,她甚至吃完了一根还想再吃一根,但江清淮没让。
四人随身都带着竹筒,但方才忙着干活都没喝,这下全都被江云野一人喝了。
其他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周红花在后头堆墙的时候就听人说,“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你家淮小子和他媳妇儿带着两个小的,老远就听见嘻嘻哈哈的,村里可就属你家最和睦了。”
周红花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嘴上还要谦虚,“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总不能一天到晚吵吵打打的,那像什么话。”
“一天到晚吵吵打打的可不少哩,你们住的远平日里听不着,我们可是日日都听着哩。”
这人说完就举了齐家的例子。
“不晓得咋回事,以前还挺好的,自从家里添了人,整日里又吵又闹,每回见了赵秋兰都是双眼哭肿的模样,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周红花脸上的笑意淡去大半,“谁知道呢,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看这事儿还是秀哥儿的不是,我听赵秋兰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林家那两个做了什么恶事,报应到自家哥儿身上了,这不,秀哥儿进了齐家门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说完这人才反应过来,周红花家娶的也是林家的哥儿,忙找补道:“话说回来,就算林家那两个做了什么孽,也不关竹哥儿的事,他又不是王冬翠肚子里出来的。”
周红花有点不耐烦说这些,但面上还算和气,“以前听我家阿淮提过,这种事也不光是哥儿和妇人家的事,也有男人的事,所以啊,也不好说。”
“啊?还有这种说法啊。”那人本想反驳,但江清淮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大夫,便没把话说出来。
正好那边林竹他们也进门了,周红花便借机离开了。
“呦,这么多啊。”
四个大竹筐里装的满满当当,顶上还冒着尖儿,还有林竹他们带去的背篓,也全都满了。
周红花正想夸夸他们,就瞧见江云野通红着脸斯哈斯哈的模样,惊讶道:“你这是咋了?”
江云野苦着小脸,“吃辣椒吃的。”
“啊?直接吃?”
江云月笑嘻嘻道:“娘,我们也都吃啦,只有二哥吃到了最辣的。”
她左看右看,选了一根长得漂亮的递给她娘,“娘,你也吃吃看嘛。”
周红花拿去厨房里冲了冲,然后咬了一口。
江云野瞪大了眼,巴巴地望着他娘。
“真不错,好像比咱后院种的还要清脆饱满一些。”
因为动工的关系,后院的辣椒基本都被糟蹋了,没办法,只能全拔了。
“以后咱就不在后院种了,留出地儿种些别的吧,辣椒就吃地里的。”
江长顺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这句,便道:“当时买苗的时候我问过,这东西只要不太冷就能种,真要当一回事的话,咱们不如空出一亩田专门种这个,勤快些的话一年收个两回不是问题,而且眼下天还不冷,说不准这头一茬辣椒苗还能结新的果呢。”
当时江长顺和周红花选的都是最好的辣椒苗,主要想着反正钱都花了,要是苗不好,最后种不出来也是浪费,不如就多花些钱算了。
当然买的时候也很是心疼了一阵。
周红花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就留一亩吧,至于留哪个,等两个月后那边两亩地也结了再说。”
商议完这事,江清淮开口:“地里的药材也能收了,不过等个两日也没什么,这些辣椒得趁新鲜卖了。”
“是这样,放久了卖相就差了,明日我们都去,家里就……”
江长顺接话,“我叫王二哥他们过来帮忙盯着。”
王二哥是周麦子男人的爹。
周红花低头开始捡辣椒,“成,你去的时候带些辣椒过去。”
求人办事总不好空着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第二天走的时候, 江清淮把先前酿的果子酒、紫苏酒还有花椒酒都带上了,正好到了开坛的时候。
原先答应过那些客人要卖果子酒,可林竹的炒螺卖得好,一直也没多的, 这坛还是停了摆摊以后新酿的。
东西装上骡车, 江长顺反复扯着打了结的麻绳, 生怕绑的不结实路上散开了。
辣椒今天只带了两筐,余下的都收进了厨房里,门也锁好了。
昨日都说好了,王家人也来的很及时, 不过和他们预料的有些偏差, 来的不是“王二哥”, 而是周麦子和他男人。
林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周麦子把他拉到一边, 不好意思道:“我肚子里有了,婆母他们不让我干重活, 干脆就叫我来你家了,你放心,我准保替你们看的好好的。”
林竹高兴道:“真的啊?”
说着他便把视线移到了周麦子小腹的位置。
“现在能看出个啥来,还早呢。”
林竹笑着移开视线。
周红花听说周麦子肚子里有了, 也高兴的不得了,一直拉着他的手说话, 等走的时候才放开。
仁安堂总算又正式开张了,江清淮去搬桌椅的时候顺手把做好的止血药粉交给了掌柜。
自从上回用了江清淮的法子把祸事引到了“闹鬼”上, 掌柜现在对江清淮态度可以说恭敬中透露着亲近, 老远就迎了上来。
“江大夫你可算又来了。”
低头看了眼药粉包,掌柜有点不满,“才这么点儿?江大夫怎不多制一些?”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 自从咱治好了周大少爷,如今堂里人来的是越发的多了,我这个老字号招牌总算是稳住了,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感谢你。”
江清淮笑了一下,“我也只是偶然碰见过而已。”
两人说了几句,掌柜便去里间拿了药匙出来称了,两人确认无误后交付了银钱。
江清淮不欲多留,林竹他们还在外头等他。
刚招手示意江长顺一块儿来搬桌椅,耳边就听见一阵吵打声。
江清淮下意识投过去一眼。
掌柜眉头紧锁,满脸不耐烦,“吵什么,要吵外头去吵。”
江清淮隐约听见“骗钱”二字,心下也不太在意,正好江长顺周红花都进来了,三人便一道搬着桌椅往外走。
然而没走几步周红花就让人撞了一下,手里的木椅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险些砸到她脚背。
江清淮赶紧扶住她,“砸中没?”
周红花摇头,“没有。”
她扭头朝那人怒视过去,这一看却发现是个熟人,怒意顿时变成了惊讶。
“赵秋兰,怎么是你?”
一见到村里人,赵秋兰方才吵嚷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江清淮似有所感,抬眼望过去,果然瞧见躲在架子后头的赵秋兰。
还有站在中间又气又窘的林秀。
周红花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大夫,你们认识?”掌柜小声问。
“我们同个村子。”
“原是这样。”
看在江清淮的面子上,掌柜态度和气了不少,“既是江大夫的邻里,便有话好说,如何?”
赵秋兰却不肯说了,她挥挥手,“和你们没啥好讲的,诊金我们也不要了,便宜你们了,春雷,我们走。”
母子两个赶紧走了,走到门口时还转头看了一眼,眼神极是复杂。
周红花莫名道:“到底咋回事?”
“这……”掌柜犹豫地看向江清淮,论理他是不能说的,但江清淮如今名义上算是他们堂里的大夫。
还不等他开口,江清淮就已经告辞离开了。
他心中对方才的事大致有数,但面对周红花疑惑的脸时他并没说什么。
好在周红花也没啥兴趣,一家人还去了原先摆摊的位置,把桌椅摆好,筐子坛子一一摆放好,还没顾得上歇口气就有人过来了。
“江大夫?真是江大夫啊,不是说不摆摊了吗?”
江清淮指了指旁边满满的两大筐辣椒,笑道:“新采收了一些辣椒,趁着新鲜出来卖掉。”
那人眼睛一亮,“那买辣椒能给诊脉吗?”
江清淮愣了一下,这他倒没想过。
略略思索后,他点了头,“可以,只是这回摆不上多久,辣椒卖完了就不来了。”
“知道知道,这就去喊人去。”
江清淮:“……”
江长顺笑的欣慰,“你瞧大伙儿都信任你。”
周红花一见这架势,忙把秤取了出来放在手边,她听两个小孩说过摆摊的情形,所以猜测人应该不会太少。
然而人还是多的超出了她的预料,没一会儿就排成了好长一个队伍,把她看的目瞪口呆。
“婶子,这辣椒怎么卖的?”
周红花猛地一下反应过来,“二十文一斤,需要的话买个几两也是成的。”
他们家的辣椒主要还是拿来调味用的,一般人家用不上多少。
二十文一斤在市面上来看不算低,但江家的辣椒品相好,一看就鲜嫩无比。
周红花笑呵呵道:“我们这辣椒生着吃都成,我们昨儿都尝过了。”
“而且啊,这辣椒是我家阿淮用药材养出来的,所以才能长得这么好。”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一听是拿药材养出来的,前头几个客人顿时来了兴趣,“那就给我来个半斤吧,我家里人都爱吃这一口。”
周红花高兴道:“成,竹子,拿叶子来包。”
林竹赶紧把洗净的荷叶取出来。
周红花一边麻利地捡辣椒称重一边对客人道:“这东西拿回去,要是一时吃不完,晒干了存放起来就能多放很久呢。”
她称完就把辣椒倒到荷叶上,林竹快速地打好包递给客人。
他们这边刚做完第一单生意,那边江清淮和江长顺已经把几个酒坛子摆好了。
这会儿天还挺热的,所以他先揭了果子酒,用酒提子打出来一些给客人们品尝。
前面排着好几个复诊的老客,都不用尝,光闻个味儿就知道了,“江大夫,这是炒螺用的酒吧?”
江清淮笑着点头,“还是你们鼻子尖。”
“这是自然,那酒香炒螺我可买过好几回。”
果子酒的成本相对要低一些,再加上就这一坛,江清淮便还定了六文钱一碗,给不买辣椒的客人买。
紫苏酒和花椒酒到底价格贵一些,而且对于这个天气来说不如果子酒那么适宜,所以江清淮并没摆的太靠前,只打出来让想尝的客人尝一点。
有个客人尝过后道:“这酒要是在码头定能卖上价儿。”
刚刚给小鱼看过病,江清淮便多留意了一下,“码头?”
“是啊,就是码头,江大夫你不晓得,等过两个月,码头进了深秋,那水上的风简直要把人吹到天上去,每年得风寒的人不知道多少……”
旁边同样在码头做过工的客人接话,“而且这风寒啊传得还快,一病病一串,可马爷手里的鞭子不留情啊,谁要是不干活……唉。”
客人叹了口气就不说了。
就算他不说,江清淮也明白,秋冬对百姓来说本来就更难过些,更别说这些码头上的工人,干活时候热的出汗,再被那刺骨的冷风一吹,不病就怪了。
想到小鱼和他爹娘局促艰难的模样,江清淮心思微沉。
忙活了整整一日,一直到酉时初,一家人才赶着骡车回家。
果子酒和辣椒都卖空了,紫苏酒和花椒酒也卖了一点,板车上一下子就宽敞了不少。
周红花笑眯眯道:“其实多带一些也能卖得掉。”
林竹点头,“再一日应该就能全卖完了。”
正说着话突然瞧见前头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的极慢。
这个点儿走的这样慢,怕是天黑了也回不去,周红花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竹眼尖,一下子认出来了,“是哑巴。”
哑巴前胸和后背各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着不少花椒,估摸着是背去镇上卖的,只是卖的不太好。
周红花喊了一声,喊完才想起来人家听不见,又换成,“大毛。”
大毛已经停了,还扯了扯他阿爹。
哑巴回过头来,瞧见车上的林竹便冲他笑了一下。
周红花跳下车去,放慢了语速道:“你这是从镇上回来?”
哑巴点点头,笑着指了指背篓里的花椒。
周红花指了指自家的骡车,邀请他上车。
哑巴赶紧摆手,还扯着大毛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毛,你和你阿爹说,等你们走回去天早就黑了,跟着我们快一些。”
大毛点点头,然后仰着脸和他阿爹摆弄着手“说”了一会儿,哑巴渐渐流露出紧张和难堪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为了去镇上卖花椒,他已经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可和周红花他们一对比便显得有些难看了。
周红花可不管这些,直接拉着大毛上了车。
哑巴只好跟着坐了上来。
周红花问大毛,“你们什么时候出门的?”
大毛张了张嘴,许久才蹦出三个字来,“清,清早。”
他平日里也不常说话,口齿便不太流利。
“怎么只有你和你阿爹呢,你爹他们呢?”
大毛眼睛里闪过一抹愤恨,“他,他们在家里。”
在家里做什么他没说,但周红花猜也能猜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嘴上却没说什么。
林竹把自己的竹筒拿出来递给哑巴。
哑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转手递给了大毛。
大毛喝了几口,看了看林竹,又递给了自己阿爹。
林竹催促道:“你喝吧。”
哑巴这才喝了,喝完擦了擦嘴,把竹筒递回来,想了想又从背篓里抓了一大把花椒给林竹。
林竹笑着摇头,“不用,我家有的。”
哑巴只能收回了手。
周红花压着声音道:“田狗子一家真是要死了,叫哑巴和小孩出来卖花椒,也不怕老天爷收了他们。”
江长顺摇头叹了口气。
林竹坐在哑巴和大毛对面,时不时瞧见大毛从兜里摸点东西出来塞进嘴巴里,刚开始还没在意,以为是哑巴给他准备的干粮之类的,结果多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
大毛吃的竟然是土,就是地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土。
林竹惊得抓住了大毛的手,“大毛,你怎么吃这个?”
大毛摇摇头,不说话。
旁边的哑巴眼圈一下子红了,林竹瞬间明白了。
他以前吃不上东西的时候也想过去吃土的。
*
晚上躺在床上,江清淮一直没怎么说话,林竹便问他,“阿淮,你有心事吗?”
江清淮嗯了一声,轻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去码头摆摊?”
“你觉得如何?”
林竹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我跟你一块儿去。”
江清淮失笑,“不反对吗,码头很乱,而且真的很冷。”
林竹摇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清淮笑了,“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吗?”
林竹脸红了,把脸埋下去不看他了。
片刻后他又想起一件事,重新把头抬了起来,“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
林竹把大毛吃土的事情说了,“……我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大毛那么小,吃这种东西会不会把身子吃坏啊?”
江清淮表情有些严肃,“也许身子已经坏了。”
“啊?”林竹大惊。
江清淮拍了拍他的背,“别紧张,应该没到严重的程度。”他心里有几种猜测,但都说不准,要先诊脉才行。
他想了想:“明日回来以后我让娘想个法子把哑巴和大毛接过来,然后给他号个脉,如何?”
“好。”
第二天一听完,周红花便急坏了,路上催着江清淮加快速度不说,一回家连个歇停都顾不上,立刻便要往田家去。
江清淮提醒她,“别急,先想个由头才是。”
“还想啥,随便编一个就是了。”
周红花丢下这句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到了田家,周红花先假模假样地进去和哑巴婆母打了个招呼,然后才道:“昨日我见哑巴和大毛出去卖花椒,正好我家花椒少了,先找他买一些,他回来了没?”
“回了,刚回呢,一天天的不晓得怎么回事,弄到大老晚才回来,还卖不出去……”
妇人一顿,忙改了口,“不过我家花椒可好着呢,是哑巴没本事,都不晓得养他有啥用。”
周红花偷摸瞪了她一眼。
哑巴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没来得及换。
婆母瞪直了眼,“还不赶紧把衣裳换了去,这么好的衣裳给你穿真是糟蹋了。”
虽然哑巴听不见,但相处这么多年,意思总能明白的,他尴尬地冲周红花笑了一下。
周红花摆摆手,“你去换吧,我在这里等你,不急。”
转眼哑巴就换好了衣裳,拎着一篓子花椒出来了。
他婆母见他这拎这么一点儿,有点气,但当着周红花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忍着。
“大毛呢,把他也带上吧。”
不用她说,大毛一向是跟着他阿爹的,这会儿已经跟出来了。
走的时候妇人还在后头骂骂咧咧,一会儿说带个小东西干什么去,不如留在家里干活,一会儿说早晚把哑巴赶出去。
周红花听着实在难受,想着还好哑巴听不见。
一到江家,哑巴面上的紧绷立刻便消了,眼底也有了笑意。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周红花一进门便招呼着江长顺把桌子搬到后院去。
哑巴越看越疑惑,手里那一篓花椒不晓得该放哪里。
林竹过来拉他,他便傻呆呆地跟着去了。
江清淮已经在等着了。
哑巴茫然地看着林竹,林竹指了指大毛,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腕部,慢慢道:“阿淮要替大毛号脉,没事。”
明白过来以后哑巴立刻慌了,嘴巴里啊啊啊地说个不停。
林竹忙安慰他,“没事,阿淮说不要紧,号个脉就成了。”
哑巴点点头,手都在发着抖。
林竹拉他坐下,然后推了推大毛,“大毛,过去坐。”
大毛很听话地过去坐了。
江清淮诊脉的时候哑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平日里时常腹痛吗?”
大毛点头。
江清淮收回手,微微笑了一下,“无妨,腹中有蛔虫而已,很好治。”
他看着大毛,温和道:“你原先吃土就是腹中的虫子在作怪,只要把虫子打掉就好了。”
林竹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了哑巴。
哑巴点点头,询问怎么治。
江清淮看向林竹,“竹子,帮我把第二格里的药包取过来。”
林竹很快就回来了。
江清淮打开药包,露出里头的几十颗果实,这些果实两头尖尖,中间还有棱瓣,瞧着像个小小的纺锤。
“这是留求子,去壳炒香,嚼服,每日五粒。”
他给大毛又说了一遍,确保他听明白了,“不能吃多,否则会吐的。”
大毛点点头。
江清淮又交代了他几句,然后把药包重新包好,递给了哑巴。
哑巴比划着问多少钱。
江清淮笑道:“这东西咱们山上就有,我也是无意中寻到的,不必给钱了。”
哑巴眼里一下子涌出泪来。
江云月端过来一盘子腌紫苏叶,对大毛说:“大毛弟弟,你们今日就在我家吃晚食吧。”
哑巴又吓了一跳,可看着大毛流口水的模样又舍不得拽他。
大毛已经吃了好一阵子的土了,看身量根本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江云野又端来了一大碗野菜汤。
没一会儿桌上就摆了四五个菜,都是简简单单的菜色,也没有肉,白日里去镇上,没来得及买。
但对于哑巴和大毛来说已经非常丰盛了。
周红花笑着道:“也不是特地为你们弄的,我家最近在盖房子,帮工的人也要吃嘛。”
说着就帮大毛盛了一碗野菜汤。
野菜家家户户都有,就是大毛家也不例外,可面前这碗却是他从来没尝过的美味。
一碗很快就喝完了,他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说还想喝。
也不用他说,周红花又给盛了一碗。
谁也没把昨日在仁安堂里瞧见的事当一回事,但有些人自己却很心虚。
第二天在河边,赵秋兰特地挑了周红花边上的位置。
周红花往另一边挪了挪,假装没瞧见她。
赵秋兰有点尴尬,但不试探又不放心,只好主动打招呼,“红花嫂子,你也来洗衣啊?”
其实她年纪比周红花要大,两家也没什么亲缘关系,喊嫂子是为了套近乎。
周红花嗯了一声,转脸过去扯了扯嘴角。
赵秋兰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啥也没看出来,周红花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但她又实在不能放心,那仁安堂的掌柜瞧着和江清淮是相熟的,保不齐她和齐春雷走了以后他们打听。
“昨日倒是巧,你们也去镇上?”
“是啊,家里采收了辣椒,卖掉一些。”
赵秋兰说完就忐忑地等着周红花问,结果什么也没等到,周红花答完就没话了。
她只好自己继续说,“昨日我犯了头疾,春雷他孝顺,非说要陪着去仁安堂瞧瞧,这不……”
周红花终于抬起头来,“头疾?这病可是很难受的。”
“是啊。”
“严重不,大夫怎么说?”
赵秋兰硬着头皮道:“不严重,就是给我开了个乱七八糟的方子,瞧着就不对症。”
“不如我叫我家阿淮来替你瞧瞧吧,他这会儿没啥事。”
虽然周红花不喜欢赵秋兰,但这和给人家治病是两回事。
赵秋兰一天吓坏了,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也不能马虎,还是得瞧瞧才放心。”
赵秋兰端着盆子忙不迭逃了,连衣裳都没洗,直接回家去了。
她可是知道的,江清淮替人看诊要十文钱呢,她可不想出这冤枉钱。
周红花:“……”
回去后,她一脸莫名地把这事告诉了林竹,“神神叨叨的也不晓得打什么机锋,叫她看个病吓成那副模样。”
林竹也不明白,只猜测道:“许是不舍得花钱吧。”
“怪里怪气的,下回见了甭搭理她。”
林竹点头,乖乖应下了。
不远处的江清淮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72章 第 72 章 官差
自从江清淮替大毛治好了“腹痛”的毛病后, 村里的小孩几乎都来了,毕竟哪个小孩没个腹痛的毛病呢。
江清淮一视同仁,全都给看了,若和大毛一样的毛病, 也都告知了留求子的吃法, 当然其中也有想混进来占便宜的, 江清淮并没太在意,只要是小孩,都给号脉。
有些和江家关系不好的,自己不好意思来, 就让别人家把自家孩子捎带上, 自己还装作不知, 只骂自家小孩没眼色, 这些江清淮都没计较。
不过他不计较,村里自有看不过去的人替他骂回去, 几日下来便没人好意思这么干了。
早晨林竹在河边洗衣的时候碰上张小羊,他就挺看不过眼的,小声骂道:“这些人也真好意思,占了便宜还要打骂几句找回面子, 要我说,你和江大夫就是太好性子了, 要我就和他们要钱。”
最后一句说的有气势,可说完他自己脸先红了。
林竹知道他性子腼腆, 纯粹只是看不过去, 便道:“阿淮说,小孩子是无辜的,不管他们。”
其实他先前也挺生气的, 后来让江清淮给哄好了。
想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张小羊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这种都还算好的,有些人拿了药方子还不信,非说自家孩子没病,说……”
后面他没说下去,但林竹知道,说阿淮毛都没长齐,说阿淮懂啥,还有更难听的,这些他们都知道的。
“算了不说了,”见林竹似有些难过的样子,张小羊赶紧换了个高兴的话题,“吃过早食,咱们一块儿去瞧麦子吧,他有了喜,咱们也该上门道个喜才是。”
林竹点头,周红花已经和他说过了,只是前几日家里一直忙着。
“好,用过早食就去。”
“那就说定了,我一会儿去你家叫你。”
周红花已经给备好了礼,一吊子肉,还有一篓子辣椒,是比较丰厚的礼了。
张小羊也带了肉,还有一篮子新鲜果子。
王家人对他们很是热情,又是倒茶又是给拿果子吃。
周麦子婆母乐呵呵道:“前阵子见有人在山里找这种果子,一打听原来是江大夫交代的,我们赶紧也摘了些,吃着还真不错,麦子有了身子以后可爱吃了。”
她说的是山楂。
林竹忍不住提醒道:“这是阿淮给一个积食的小孩开的药,肚子大的人怕是不能多吃吧。”
家里江云野和江云月两个小孩也很爱吃,江清淮就提醒过他们不能多吃,林竹在边上听了一嘴。
既然小孩不能多吃,那周麦子肯定也不能多吃吧,这是林竹的想法。
周麦子婆母吓了一跳,“不,不能多吃吗,麦子这几日可是吃了不少。”
她慌得不行。
林竹安慰她,“其实我也不晓得,我回去问问阿淮吧。”
说着就要起身。
周麦子刚巧从屋里出来,见状疑惑道:“竹子,娘,这是咋了?”
周麦子婆母一把按住林竹,“我去,你们在这儿坐坐,和麦子说说话,你这几日忙,他一直念叨你呢。”
说着人已经跑出去了。
周麦子一脸茫然,“到底咋了,娘着急忙慌地去哪儿了?”
张小羊把方才的事和他说了。
“啊?”周麦子也有点慌,“人家说酸儿辣女,我还以为吃着好呢。”
三人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就坐在堂屋里等周麦子婆母回来。
没想到她回来的时候把江清淮一块儿带来了。
“江大夫,你快给瞧瞧,这事儿还是怪我,我哪晓得这东西不能多吃啊……”
看见周麦子爱吃酸,一家子只当是要生儿子了,就顾着高兴了。
从文哥儿那里,江清淮也算积攒了一些经验,再加上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妇产方面的医书,当妇产大夫肯定是不能够的,但简单给号个脉是没问题的。
所以听周麦子婆母说完后他便主动跟着过来了。
而且山楂这事严格算起来跟他也算有点关系。
号脉的时候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凝重,直到江清淮开口:“脉象平稳,没有大碍。”
周麦子婆母还有些不放心,“真平稳吗,江大夫,要不你再给瞧瞧?”
江清淮也没生气,只温和道:“我诊下来确实无碍,但我毕竟不是妇产大夫,你们若是不放心,去镇上一趟更保险些。”
“没有不放心,当然是放心的。”
周麦子也道:“娘,我也觉得挺好的,没啥难受的地方。”
周麦子婆母点点头,“那就好,老天保佑。”
江清淮诊完就走了,走之前看了林竹一眼,林竹冲他笑了一下。
江清淮眼底立时便有了笑意,两人也不用说什么,看一眼便什么都有了。
这阵子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江清淮,说什么的都有。
年轻些的还好,年纪大些的则多是不屑,总爱拿江清淮的年纪说事。
直到一件事发生——
这日傍晚,江清淮照旧在后院检查他那批药材。
从田里挖回来也晒了好几日了,每日定时地翻动、检查,到了今日才彻底晒好。
江清淮捡了一块,从上面掰了一小块塞进嘴巴里尝了尝,而后点头,“可……”
才说了一个字就听见外头江长顺在叫他。
江清淮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头的药材快步走去了前院。
原来是老歪叔来了,还带来他的小孙子。
小孙子乖巧和江清淮问好,江清淮微笑应了,“冬青这是要出门了?”
老歪叔乐呵呵道:“是该出门了,过去以后听上半年的课,明年春天试试能不能考上,若是能同你一样便好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只要用功些就好。”
老歪叔点头,“我在家里已教了他一些,只是他底子到底还是不如你,身子也差些。”说着便叹了口气。
这种话旁人说出来可能是谦虚,老歪叔却是真心实意。
这几个月以来,他只要和江清淮碰上便会同他讨论医术,不管村里人如何说江清淮年纪轻,他始终不这么认为,年纪虽轻,但框子已经定在这里了,怎么都错不了的。
江清淮自然是夸了冬青几句,他不是多话的人,但毕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进过太医局的,面对后辈,他分享经验总是很大方。
老歪叔不好意思道:“其实今日来,不是为着这个,我想让你替他治一治咳疾。”
说着他便从衣襟中取出了十文钱。
“从入春开始就一直咳不停,不怕你笑话,我替他换了好几个方子诊治过,就是不见大好,眼看着马上要动身了,我实在急不过,只能来求教你了。”
作为一个老前辈,他话说的十分谦卑。
江清淮忙道:“不敢当,我先替他号个脉吧。”
说完便引着老歪叔和冬青进堂屋去了。
林竹送过来两杯热茶。
江清淮一边号脉一边问冬青:“痰多吗?”
冬青点头,“多的,这几日每日都要咳不少。”
江清淮嗯了一声,“舌头。”
只两个字冬青便明白了,忙把舌头吐了出来。
江清淮拿一个木片上去压着,仔细检查了一遍,而后收回手,“可以了。”
他问诊的时候老歪叔也不敢多话,就在边上等着。
“换手。”
换着手又诊了一遍,再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江清淮这才收回手。
见他低头写药方子,老歪叔赶紧凑过来看。
“一两黄芩煎汤喝,喝上一回就能瞧见成效。”
老歪叔瞪大了眼,“黄芩?我也给他开过,并无大用啊。”
江清淮笑了一下,“不能用顺州产的黄芩,而应该用鲁州。”
老歪叔更加震惊,“还有这种分别。”
“顺州产的黄芩原本也不错,只是他们去年遭了旱灾,产出的黄芩细了些,分枝也多,药性已趋近于无。”
老歪叔嘴巴都要合不上了,他当了一辈子的草药郎中,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细想下来确实很有道理。
“今日真是受教了。”这话老歪叔嘟囔了好几遍,末了笑道:“看来咱们做郎中的,往后可不能只闷头给人看诊,还得多瞧瞧各地的邸报啊。”
江清淮点头。
老歪叔拿着药方子走了,脸上犹带着震惊和钦佩。
听到这个消息的村里人比他还要震惊。
“老歪叔,要我说你也太抬举那小子了吧,他才多大?你这都干了大半辈子了,何必凑这个热闹去?”
老歪叔一听这话,皱纹遍布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们懂啥?”
“行医问诊这事儿本来就和年纪没啥关系,是,年纪大些确实能积攒些经验,但闷头忙活三十年又咋了,根本比不上江家小子五年。”
黄芩这事对老歪叔的撼动不是一点半点,那日回来后他一整夜都没合眼,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可能在旁人听来这只是一桩小事,可只有同为郎中的老歪叔知道这里头的含金量。
虽然很不耐烦,但老歪叔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这些人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总之,江家小子的医术很是不错,我也老了,该歇了。”
这是他一夜不眠后做出的决定,他打算同小孙子一道过去,几十年窝在村子里坐井观天,也是该出去见识见识了。
“什么?”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老歪叔会说出这种话。
有一门这么好的手艺,能让一家子过上好日子,而且年纪又这样大了,半截子都入土的人了,居然还想着要出去见识?
一时间村里简直热闹极了,一日里至少有三拨人去老歪叔家打听,一脸震惊地进去,摇着头无奈地出来。
江清淮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给老歪叔送去了一封推荐信,收信人是他的恩师。
有了他的推荐信,恩师必然会照拂一二,这样老歪叔和他的小孙子去府城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
这对老歪叔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他收到信以后立刻便带着一家子来了江家,不仅带了礼,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小孙子给江清淮磕了个头。
江家门外挤满了来瞧热闹的人,这一幕把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好像镇上那些唱戏的人演的一样。
那江清淮岂不就是戏剧里那些厉害的大人物?
真的这么厉害吗?
这是所有围观的人此刻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江清淮也吓了一跳,忙弯腰把冬青扶起来,“不必如此,不过一封信而已,值不上这么隆重的礼节。”
老歪叔激动道:“值的,怎么不值,说起来十分惭愧,冬青这娃也不晓得能不能对得起你这份情意。”
冬青主动道:“爷爷,冬青会用功的。”
老歪叔摸摸他的脑袋,“有你这话爷爷便放心了。”
江清淮亲手倒了杯茶递给老歪叔和冬青,“就以这杯茶为你们践行,往一路顺遂,他日冬青能成为一个好大夫。”
一老一小郑重地接过去喝了。
江清淮自己也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就在村子里热闹的时候,突然村口来了几个官差,一进村就问江家在哪里。
恰好有几人凑在那边说话,闻言赶紧引着他们过来了。
还有人跑着过去江家,和江清淮说了这事。
江清淮心中奇怪,不免多问了一句,“官差?你问清楚了,真是来我家的?”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喊了一声,“是来我家的。”
众人立刻看过去,看清对方的脸后,有人便明白过来,“荷花嫂子,那几个官差是来给你家报喜的吧?”
张荷花得意洋洋道:“先前我家正青去府城考试,说是交代了人来家里说成绩,估摸着就是他们了。”
刚刚安静了一瞬的人群立刻又沸腾了起来。
“官差都来了,那必然是考中了吧?”
“这是当然了,不光是考中了,肯定还是……头名!”
其实说话这人也不明白有没有头名这个头衔。
“荷花嫂子,恭喜了,你家正青如今可是秀才了吧?”
“秀才啊,朝廷肯定给发银子吧?”
“还能当官呢。”
“当什么官,要举人才能当官。”
吵吵嚷嚷的,跟油锅似的。
张荷花本来是躲在人群里的,这会儿也不躲了,甚至还主动走进了院子里。
这些日子简直是她活到今天过得最憋屈的日子了。
她以前最爱拿江正青和江清淮比较,哪回都是她家江正青压过了江清淮,可这阵子江清淮在村子里名号太响亮,老是有人明里暗里拿话挤兑她,挤兑她家江正青。
她可一直憋着这口气呢。
这下可是好了,她家江正青中了秀才了,这可是他们临南村里头一个秀才。
江长贵慢吞吞地踱步到她身边,还学着戏剧里演的那样拱手朝周围对他说恭喜的人致谢。
江长顺也跟着说了一声,“大哥,恭喜啊。”
江长贵看都没看他,只鼻子里哼了一声。
张荷花倒是好好看了一眼周红花,“弟妹,你咋不说话?”
周红花扯了扯嘴角,“嫂子,恭喜了。”
她对张荷花的心思简直太清楚不过了,实在懒得配合她。
这几日见了她都昂着头装没瞧见,这会儿倒是弟妹弟妹叫的亲热了。
江清淮笑着对大伯和大伯娘道了声喜,其实他模糊记得本朝院试好像并无这个规矩,要到乡试的时候前头那三个才会有官差上门道喜,但许是刚改的?他也不清楚,因此并未多说什么。
要说这个时候心情最复杂的,自然要数人群中的林秀。
他也是躲在人背后的,这会儿看着前头江长贵和张荷花一副喜形于色得意洋洋的模样,他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怎么回事,莫非江正青真考上了?
是因为他的原因吗,是因为他搅乱了这一世的亲事?
说实话,林秀早就后悔了,倒不是后悔没嫁给江正青,而是后悔嫁给了齐春雷。
他为什么就不能沉住气,再好好挑一挑呢?
然而这一刻,他开始后悔没嫁给江正青了,婆母和家公不好怎么了,至少他是秀才夫郎。
江长贵装模作样伸了伸脖子,“官差们怎么还没到?”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赶紧回家去准备招待官差,但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心思,所以谁也没动。
甚至江长贵还板着脸装出不悦的模样,“青小子呢,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到现在还不出来迎接官老爷们?”
早有人跑着腿替他们去叫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都知道锦上添花的道理。
江正青比官差们到的更快,他脸上似有不解,“爹娘,你们真听准了,真是官差?”
有人替他答:“是官差,错不了,还穿着官服呢。”
江正青嘟囔了一句,“怎么会呢,我分明……”
这话谁也没听见,周围一声声的道贺声已经把他们一家三口淹没了。
周红花没好气道:“竹子,跟我进去端些茶水出来,一会儿官差到了总不好连杯茶都没有。”
林竹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去了。
张荷花以为她心里不舒服,还特地叫了她一声。
周红花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和林竹说:“这下她可是要日日来咱家了,想想就烦。”
江清淮也转身准备离开,这里没他事了。
然而他刚一动就听见了一道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脚步立刻顿住。
“这就是江家吗,多谢引路多谢引路。”
“几位官爷,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江长贵又过去拱手。
一共来了三个官差,打头的那个面露疑惑,“什么,辛苦?也不算辛苦,我们只是趁着公休跑一趟。”
江长贵抬起手,“劳驾往这边走,真正的江家在那边。”
官差一听,无语道:“我们不是才打那头来吗,怎么还要回去?”
“实在对不住,这边也是江家,不过是我二弟家,我家在那边。”
江正青也凑了过去,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道:“几位官爷,我便是你们要寻的江正青。”
周围的人看的惊奇,这位平日里眼高于顶,啥时见过他这副模样?
有人本来已经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猛一回神又赶紧收了回去,这位可是秀才了,不能得罪。
结果那三位官差面面相觑一阵后,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江正青是谁,我们找的是江大夫,江清淮。”
“什么???”
所有人都傻眼了,找谁?
听见自己的名字,江清淮已经确认了来人的身份,立刻快步走出来,“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三个都是当年在军营里时和他熟识的小兵,只不知为何来了此地当了官差。
打头那个见到他高兴坏了,“江大夫,兄弟几个可算找到你了,你走的时候说过要请我们吃酒,说话算数吧?”
如果要拿话来形容此刻的江正青一家,那差不多就是晴天霹雳。
江正青犹不死心,拉住了打头那个官差,急声道:“官爷,你们怎么会是来寻江清淮的呢,去府城考试的人是我啊,你们难道不是来给我报喜的吗?”
官差一把甩开他的手,肃穆道:“你胆子不小啊,敢对我这么拉拉扯扯,看在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寻着了江大夫,不同你计较,速速滚开。”
别看他们几个在江清淮面前乐呵,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可是很有官架子的。
江正青一下子就被吓到了,忙往后退了几步。
耳边突然听见一声笑。
是林秀,但他根本顾不上看,也没力气去看。
当着全村人的面遭这一出急转直下,他感觉比有人狠狠抽他几个大耳光还要令他感到耻辱。
周红花刚巧出来,见状茫然道:“这是咋了?”
张荷花以为她是故意的,转过头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锋利程度就好像周红花是她三辈子的仇人似的。
周红花吓了一跳,正想着当了秀才她娘就是有派头,就听江清淮对她说:“娘,这三位是我在军营里结实的好友。”
周红花:“???”
啊???
那头还有个官差在给人群老实科普,“考秀才的?那就是院试,院试哪有官差上门的?秀才不够资格的哈,那是举人往上才有的殊荣,真当我们官差整日里闲着没事干不成,连秀才家里也去贺喜,那还不累死?”
“没考中也没啥,院试三年考两回呢,大不了后年再考嘛,一回生二回熟嘛。”
江清淮推着他们几个往里走,“好了,你别说了。”
那直性子的官差茫然道:“咋了嘛,我哪句话说错了?”
江清淮:“……”
江正青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就在众人风中凌乱的时候,那头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他可能奇怪为啥这个村的人全集中在这一处,语气都有些怪,“敢问江正青家在何处?”
立刻有人振奋道:“来了来了,这回才是真的。”
前头那个刚刚科普过的官差立刻往回走,“真有官差来,让我瞧瞧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
来人却不是官差,面对这么多人火辣辣的视线,他吓得都不敢往这边来了。
江正青拨开人群迎上去,语气很是不满,“你怎么才来?”
他认出了这位正是他先前付过定银的使人。
使人愣了一下,“我一路上没敢打停啊,府城到你们这儿少说也得两日,我这已经算很快了。”
“少废话,快说。”江正青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
使人抓抓一头蓬乱的头发,尴尬道:“名单上并无你的姓名,应当是没中吧。”
名单上没有,那自然就是没中,使人不过是说的委婉些。
说完他就赶紧补充道:“余下的银子你不会不给吧?”
为了防止使人贪前头的定银,一般都会约定递了消息以后再给余下的银子,定银只是很少的一点,连使人来回的路费都不够。
江正青恶狠狠道:“滚开。”
使人不乐意了,“咱们可是说好的,我人都来了,你想赖账?”
正好瞧见这边三个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官差,使人忙高声道:“官老爷替小民做主啊,这人要赖账不给银子。”
官差:“……”
方才科普那位被其余两人同时推了出去,他:……
他轻咳了一声,拿出官差的派头严肃道:“快把银子给人家,亏你还是读书人呢,这点气度也没有吗?”
说完他就回头瞪了两个兄弟一眼。
都是你们。
第73章 第 73 章 竹子,你想报仇吗?
待到一院子的人都走光了, 周红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正青当真没中秀才?”
林竹点点头,“方才那个使人是这么说的。”
周红花叹了口气,“这些年正青也挺用功的,怎么就没中呢。”
“官差大哥说了, 后年还能再考。”
“那也成, 再读两年心里的成算肯定要大些, 到时候定能考中。”
林竹一边答应着,一边利索地淘洗了米倒入锅中,今天家里有客人,周红花说要烧干饭吃。
厨房那边要增一个锅灶, 墙已经被敲开了, 所以他们现在把大铁锅搬到了院子里来, 起了个泥灶暂且先用着。
周红花说归说, 也没耽误了干活,几位官爷来的突然, 这个时间也来不及上山去了,只能把家中的吃食盘点一遍。
原先腌的紫苏叶还余好些,这回全拿出来看了,江清淮酿的酒也都抱了出来, 就连周红花一直珍藏在柜子里不舍得拿出来用的一口小炒锅都搬出来了。
林竹正蹲在一边剪螺狮。
虽然炒螺不卖了,但因为江长顺喜欢吃, 所以家里的木桶里还是一直养着小半桶螺蛳,眼下正好能用得上。
“来了, 肉来了。”
江长顺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跑进来, “咱们运气不错,大孙留了一块儿好肉自家吃的,叫我给买来了。”
全村人都晓得江家来了三位官爷, 江长顺过去的时候大孙早就把这块肉取出来给他备着了,他甚至还想直接送给江长顺,江长顺没答应。
周红花闻言赶紧出来看,惊喜道:“呦,当真是一块儿好肉,大孙这回真帮了大忙了,咱可得好好谢谢他。”
“这是自然的。”
周红花拎着肉乐呵呵地过去处理了。
江长顺走到林竹边上,“竹子你去做别的,这活儿我来。”
林竹抿了抿唇,嗯了一声就把钳子递给了他。
没一会儿江云野和江云月回来了,两人一人挎了个大篮子,里头全是野菜,堆得满满的。
虽然来不及上山,但田野地头野菜也挺多,两人在外头跑了一圈就收获了这么多。
两人放下篮子后进屋去喝了口水,就赶紧出来帮着处理这些野菜了。
周红花看了他俩一眼,笑眯眯道:“打个野菜锅子,多搁些辣子,阿淮说他们爱吃。”
江云野忙起身,“那我再去摘些来。”
周红花点点头,“去吧,不过别跑远了,河边不要去。”
没大人带着,小孩自己去河边总归是不太放心的。
江云野远远地丢下一句嗯,人就跑没影了。
外面一家子忙的热火朝天,堂屋里气氛却有些沉重。
江清淮从军营出来以后就没和那边通过信,自然急于知道其他人的消息,因此一进来便问了。
方才还乐呵呵的三位官差一下子就哽住了。
江清淮疑惑道:“怎么了?”
三位官差互相看了一眼,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年纪最大的卞老四开了口:“江大夫,兄弟几个也不瞒你,其他人……都……”
他像是怎么使劲都说不出后头几个字,难受地把头垂了下去。
方才在外头直性子发言的官差名叫六子,他也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见四哥说不出来,他便忍着心痛把话说完了——
“都死了。”
一贯从容不迫的人此刻也失了态,江清淮手中的竹杯一下子脱了手,里头残余的半杯茶把他的前襟泼了个透。
“什么?”
“谁死了,说清楚。”
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阿毛突然低吼道:“都死了,江大夫,他们都死了。”
“死,死了?”江清淮的眼神霎时就灰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死呢,我走的时候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将军说总算可以歇口气了,怎么会……”
阿毛眼眶中的泪珠一颗颗滚滚而下,“真的死了,军中出了奸细,趁着弟兄们庆功宴喝的烂醉引狼入室,全死了。”
江清淮急声道:“那吴刘两位军医呢?”
“他们二位忙着转移伤残的弟兄,没,没跑出去。”
江清淮颓然地坐了回去,嘴上喃喃道:“怎么会呢,我走的时候他们明明都还好好的,还给我践行……”
六子抽泣着道:“我去的晚,对周遭的地形不熟悉,我想方便,天黑了怕走错了路,便拉着四哥和毛哥陪我一道去,结果我们就倒在那儿睡着了,被喊杀声惊醒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江清淮目光直直地看着虚空,脑中一幕一幕回闪着和那些兄弟们相处的画面,他替他们治伤,和他们说笑,偶尔还教他们认字,答应等战事歇了以后多做些药膏药粉让他们带回家去。
可是没了,都没了。
“后来,”卞老四咽了口唾沫,再次开口,“朝廷惩治了奸细,追封了将军,还有两位军医,如今也已是太医了,”想到吴大夫说起当太医时满脸的憧憬模样,卞老四猛地抽噎了一下,“估摸着他二位已经知道了吧。”
“再后来,当今赐了我们仨一个恩典,我们仨就请求来了这边做个官差,前几日才刚刚上任。”
阿毛抬起手臂狠狠拭了一把泪,“当初那么多人,如今就剩咱们四个了,这么大的落差谁能经受得起呢?”
“咚咚”两声,外头传来江长顺的声音,“阿淮,晚食都备好了,请三位官爷上座吧。”
江清淮如梦初醒,“知道了,就来。”
其他三人也赶紧抹了把脸,好让自己瞧上去不那么狼狈,免得吓着了江大夫的家人。
卞老四苦笑了一声,“江大夫,当初幸好你离开了,不然依你的性子,怕是也和吴大夫刘大夫一样了。”
阿毛和六子齐齐点头。
江清淮扯了扯嘴角,他当时若是在,定然是不可能走的,要么拿兵器作战,要么和吴刘二位大夫一样。
卞老四说的没错。
他心中觉得遗憾,觉得懊悔,但的确也可耻的有几分庆幸,尤其回来后遇上了竹子。
若他死了,他和竹子就没缘分了。
江长顺把厨房和后院的两张方桌拼凑在了一起,两张方桌大小高矮都不同,拼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但没人在意这个。
原本周红花和江长顺还想着人家毕竟是官爷,有些拘谨,结果卞老四他们更拘谨。
在江大夫的家人面前,三人已完全遮掩住了方才的颓唐绝望模样,甚至脸上都挂着笑。
“江叔婶子千万别抬举了我们,江大夫认识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底层小卒子,要不是江大夫瞧得上我们,我们哪有和他说话的份儿?”
这话虽然有客气的成分,但大半也是真的,当时江清淮靠着医术在军营里很是吃的开,甚至将军都对他高看一眼,相比起来,他们三个就不算啥了。
要不是后头的事,他们也穿不上眼下这身官服。
卞老四神情暗淡了一瞬,转而又笑了起来,“这就是弟妹吧,和江大夫真般配。”
林竹被他们说的脸都红了,他不会说漂亮话,只能求助般地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笑着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好了,吃菜喝酒。”
他拿起酒提子给卞老四他们倒酒,然后指了指桌上一大盆酒香炒螺,道:“这是竹子做的,你们尝尝。”
他语气平静,但卞老四他们几个怎么听都觉得他有炫耀的意思。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过来坐了,陪着一道说话。
两个小孩则坐在一边的小桌上,专门给他俩开了一席。
喝酒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说起军中的事,卞老四他们三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满脑子搜罗着江清淮过去的事迹说给林竹他们听。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都竖着耳朵听的高兴。
三人酒量都不错,再加上江长顺和江清淮,五人把家里的库存喝了个精光,连林竹都跟着喝了一小杯,白皙的小脸红彤彤的十分漂亮。
他做的炒螺被吃的干干净净,里头的汤汁都被阿毛和六子倒进碗里拌饭吃了个光。
“婶子和嫂子的手艺真叫一绝,要是日日都能吃到就好了。”六子苦着小脸,“参军之前,我娘替我寻了一门亲事,眼下估摸着已嫁给别人了吧。”
周红花乐呵呵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人家姑娘等不起嘛。”
六子点点头,仰头干了一杯酒。
“没事儿,”周红花拍拍他的肩,六子比江清淮还小两岁,在她眼里就是小孩,“婶子替你留个心,有合适的就说给你当媳妇儿。”
阿毛赶紧道:“婶子,我也没媳妇儿呢,也替我说说呗。”
周红花笑着点头,“那有什么问题。”
卞老四喝了口酒,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道:“我夫郎过阵子就要来府城了。”
六子和阿毛齐刷刷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你在炫耀。”
卞老四大笑,“我这边安顿好了,总该把他接过来才是,有媳妇儿在身边,这过的才叫日子嘛。”
阿毛和六子:“……”
江清淮看了眼身边的林竹,心里十分赞同。
又说了会儿话,江长顺和周红花受不住,进屋去睡了,林竹没一会儿也回了屋,两个小孩一早就离开了。
这里只剩了江清淮兄弟四个。
方才热闹欢腾的气氛霎时便维持不下去了,四人仰头望着天边清冷的月,都在心里默默长叹了一声。
江清淮摩挲着手中的竹杯,低声道:“四哥,有桩事想拜托你们。”
卞老四笑了一声:“兄弟之间谈什么拜托?尽管说来。”
“是我家竹子……”江清淮把林竹他娘的事说了。
“啪!”阿毛狠狠一拍桌,竹杯立时弹跳的老高,里头的周红花吓了一跳,忙问:“阿淮,发生啥事了?”
“没啥,娘。”
“哦。”既然他这么说,周红花也不问了,再次坐回了床上。
卞老四拍了拍阿毛的背,低声道:“稳重些。”
阿毛嗤了一声,“江大夫,此事当年可有留下证据?”
江清淮沉思着道:“过了太多年了,证据恐怕再难寻到,证人倒是有,就是竹子他后娘,我先前点过她。”
“明白。”卞老四接话道:“等此案一立,这些相关的人都会被带去衙门里头问话,我们自会好好审她。”
江清淮点头,面色在月光下冷的如寒霜一般。
六子有些担忧道:“我们这里审问走流程就是了,只是此事需要有个由头,换句话说,总得有人报案才是。”
江清淮当然明白,这就是他不高兴的原因所在。
这个报案人,只有林竹合适。
若是可以,他只想悄悄把事情解决了,从头到尾都不让林竹知晓真相,可是这事林竹不出面是不成的。
阿毛气呼呼道:“要我说,江大夫,你就直接把那老匹夫弄死得了,何必如此曲折费事?”
卞老四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了?还以为自个儿是军营里的兵匪子呢?”
阿毛讪讪道:“我就是气不过,嫂子那样一个柔弱的人,去了公堂上怎么受得住?”
六子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卞老四看了眼江清淮的脸色,安慰他道:“不如先试试弟妹的口风?我观弟妹似乎也不全然是柔弱之人。”
江清淮点点头,起身道:“今日也不早了,兄弟几个早些歇下吧,你们方才说的我都记下了。”
“好。”卞老四拍了拍他的肩。
*
江清淮进屋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但林竹根本没睡,一直靠在床头等他。
他饮了酒,眉眼间就带上了一丝娇憨,看起来甜甜的。
江清淮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含笑道:“方才不是就说困了,为何还不睡?”
林竹笑眼弯弯,“在等你。”
“和四哥他们许久没见,难免多聊了几句,等我做什么?”
江清淮一边说一边脱了外裳,掀开薄被坐在了林竹身边,坐定后长臂一展,熟练地把林竹揽在了自己怀里。
林竹蹭了蹭,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似乎要睡了。
“竹子?”
“嗯。”
江清淮笑了一声,“是你救了我的命。”
林竹慢了半拍才回了一句,“什么?”
江清淮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轻轻柔柔道:“你知道吗,我离开军营没多久,他们就出了事,除了四哥他们三个,其他人全都没了。”
林竹倏地睁开了眼睛,“什么?”
江清淮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把你弄得不能睡了。”
他知道,可他今日心绪实在难平,很想和林竹说说。
林竹方才的那点困意瞬间跑的精光,他从江清淮的怀里直起身,“为啥没了?”
“出了奸细。”
“真,真的都没了吗?”
江清淮点头,泪珠从眼眶中急速滚落下来。
林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脆弱的模样,一时都吓住了,又是抬手替他擦泪,又是乱七八糟地说着安慰的话,手忙脚乱的。
江清淮笑了一下,“无妨的。”
林竹一把抱住他,心疼道:“阿淮,你,你别难过。”
他实在不会说漂亮话,翻来覆去也就这句。
好在江清淮很快就调整好了心绪,又道了回歉,“抱歉。”
林竹用力摇头,“阿淮你不要难过,我见你这样,心里,心里很难受。”
“好了,不难过了。”
江清淮又笑了一下。
两人相拥着坐了一会儿,江清淮突然又道:“竹子,你还记得娘的模样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林竹还是点了点头,“记得的。”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和我娘长得挺像的,我以前想,想到我娘的时候就去河边照一照。”
他本来想说想娘的时候,但话到嘴边又有点不好意思。
“竹子,娘待你好吗?”江清淮语调轻轻柔柔。
林竹嗯了一声,“好,娘很疼我的,有什么吃食都会悄悄给我藏一点。”
其实娘能有什么好东西呢,无非都是她自个儿省下来的口粮罢了。
“娘刚病的时候还能出门,每回都要带着我,后来她出不了门了,后娘也不让我在她跟前伺候,说我在屋里享福。”
林竹越说越小声,末了重复道:“我娘待我极好。”
“竹子,”江清淮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攥紧林竹瘦弱的肩头,一字一字认真道:“娘是叫林立根推到河里淹死的。”
“竹子,你想报仇吗?”
林竹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嘴唇却已哆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说什么?”
“竹子,你别怕,有我在,只要你点头,我会帮你把事情做好。”
林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他的心好像被人揉碎了,疼的难以言说。
“竹子,你说句话,别吓我。”
林竹咬着嘴唇小声呜呜地哭,看的江清淮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知道竹子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便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为什么不迂回一些呢。
他们这边的动静多少也传了一点到隔壁去,今夜周红花和江长顺把屋子让给了卞老四他们,两人和江云野江云月挤在一块睡。
两个小孩早睡熟了,周红花只能压低了声音说话,“他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江长顺喝的有点多,迷迷瞪瞪回:“没啊,快睡吧。”
周红花无奈地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觉得不太对,方才用晚食前就觉得不对,阿淮不对,怎么看都不对。”
自己生的自己最了解,江清淮当时的表情实在很不对劲。
江长顺嗯嗯了两声,“等明日我问问他。”
周红花没搭理他,自顾自又道:“我怎么好像听见竹子的哭声?”她蹭的坐起身,“阿淮折腾什么呢,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
想了想只能又躺回去,她一个当娘的不好管儿子儿媳屋子里的事,那不成老不羞了吗?
好在很快那头的动静就停了,周红花重重叹了口气,尴尬道:“阿淮这小子,明日定要好好骂他几句不可。”
翻个身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而这边林竹也终于止了哭,只是止的不彻底,依旧在小声抽噎。
江清淮心疼的也要碎了,“竹子不哭了,是相公的错,相公不该这样说的,都是相公的不是,别哭了好不好?”
林竹用力摇头,一抽一抽地道:“不,不是,阿淮,的,错。”
“是,我爹,不对,是林立根,的错。”
林竹眼圈通红,两只眼里还布满了水珠,但眼神却坚定,“我,我要,我要报仇。”
江清淮抬手温柔地替他把脸擦干净,“好,咱们报仇,不管是林立根,还是王冬翠,都叫他们遭到应有的报应,可好?”
林竹点点头,“好。”
江清淮起身出去开了堂屋的门,轻手轻脚地拧了块热帕子进来,林竹已经坐起身了,正瞧着窗外发愣。
江清淮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慢慢地擦着,一边擦一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前头吓了他们几回,算是小小地报复了他们一番,王冬翠应该被吓得不轻,再加上衙门里头的手段,不怕她不说实话,还有林立根,我已和四哥他们通过气,衙门里头的招式尽可慢慢地来,保准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竹下意识抖了一下。
“害怕?”
林竹摇摇头,迟疑着问道:“四哥他们会不会……”
江清淮笑了一下,“不会,他们心里有数,其实就算不用衙门里那些招式,他们也有的是法子招待林立根,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这些话到底还是不让林竹知道的好,江清淮转了口,“此事一开始会交给镇上的巡检司,后头正式审理才会移交到县衙,县衙就在南吉镇上,咱们过去也方便,不过四哥他们会直接接管这个案子,等到了他们手里就不用操心了,四哥都会办妥的。”
林竹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此刻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心疼他娘占了大半,余下的便是惶惑和茫然,对他来说,去官府报案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可江清淮温温和和的几句话就让他定下心来,有阿淮在,他不怕。
第74章 第 74 章 对簿公堂
第二天一大早卞老四几个就要回府城去了。
他们三个昨夜里几乎没合过眼, 一来是因为忆起了往事伤痛不已,二来便是为江清淮和林竹感到忧虑。
本朝崇尚孝道,律法中特地规定了父母祖父母若有犯罪,子女帮助藏匿不获罪, 实际在执行中其实不光是父母祖父母, 其他亲属犯罪也同样适用。
这条律法其实就是在一定程度上, 把孝道摆在了一个极高的位置,让底层百姓的家族宗族观念更加强烈。
正所谓,父为子纲,父亲便是子女的天。
可现在江清淮和林竹要掀翻自己的天。
前朝甚至有人为此被判了绞刑。
本朝虽无这样的判例, 但对于孝道却是强调的更多了, 这也算太平盛世的惯例了, 所以结果真的很难预料。
弄到后头, 说不定林立根那老匹夫没事,江大夫和弟妹反倒要被判不孝罪, 罚做苦役、杖刑等刑罚,严重的就更不好说了。
卞老四一个眼神,江清淮就明白了他的忧虑,苦笑一声道:“实在不成, 四哥替我做点手脚,在牢里把林立根弄死算了, 也算替竹子和娘出了口恶气。”
卞老四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先别想这些, 咱们府尊大人十分敬重他老娘, 听说此事想必也是愤怒的,这几日你定要备好诉状,等我们这边疏通了关系你便递上去。”
江清淮点头应了。
“清淮, ”卞老四突然改了称呼,过去在他眼里,江清淮总是沉稳的,医术又高的不像这个年纪,可经此一事他才发现,其实江清淮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也终于有了点做大哥的感觉了。
“你放心,我们三个就是拼着官差不做,也会保你和弟妹安然无恙。”
江清淮朝后退了一大步,郑重地给卞老四躬身一揖,“多谢四哥,多谢你们。”
阿毛和六子站在两人身后不说话。
周红花今天起了个大早,摊了满满一兜子的饼子,这会儿包好了拿出来要给三人,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以为这是什么辞别的礼节,可再一看,四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对,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呸呸,周红花暗自呸了两声,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竹站在堂屋门口默默地看着,昨晚情绪太激动没来得及把话说全,今早起来,江清淮已经都和他说了。
他很犹豫,若只有他一人便罢了,可如今还有阿淮,阿淮要出事,爹娘怎么办?
卞老四他们几个走了以后,周红花就把江清淮叫了过去,板着脸和他道:“今早起来,我看竹子脸色很不对,你是不是折腾的太过了?”
江清淮一愣,继而便明白过来他娘是误会了,心里有些好笑。
“你还好意思笑,多大的人了,这种事还要你老娘来提点你,亏你还是大夫,怎么就不晓得节制些?”
江清淮闭了闭眼,无奈道:“娘,你误会了?”
“我误会你什么呢,昨儿夜里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你,你真好意思问出口,我都听见竹子,竹子哭了。”
江清淮叹息一声,把昨晚的两桩事都告诉了她。
周红花吓得跌坐在凳上,嗓音都发虚,“怎么会,怎么会呢?”
军营的事固然让她难受不已,但林竹他娘的事更叫她震惊。
“前些年村里确实有人这样说,可我们都以为只是传言啊,哪里能想到……你说人怎么能恶毒成这样?”
周红花噌地站起身,“有些嘴贱的居然还敢说是竹子克死了他娘,等着,等咱们把这事儿公开了,我倒要看他们还能不能说得出口?”
这里头,张荷花就是头一个。
周红花牙咬的咯咯响,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张荷花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江清淮拉着她坐下,认真道:“昨晚我和竹子商议过了,想报官。”
“报,现在就报!”说完周红花才后知后觉儿子说了什么,脸上一沉,心口突突地跳,“真,真要报官啊?”
底层百姓哪有不怕官的?
周红花性子再泼辣也不过是一个乡下妇人,光听见报官两个字人就要软的站不住了。
江清淮点头,“我和四哥他们也商议过了,咱们先递诉状上去,等镇上的巡检司来过以后差不多就能立案,等他们替咱们疏通好了关系接了这案子,事情便顺利了。”
“当真能顺利吗,那可是官府啊,竹子身子又不好,可别叫他们给打了。”
县衙里头审案子的时候,好些人会跑去围观,早些年周红花和江长顺也去凑过热闹,吵的厉害的时候县老太爷不耐烦,索性各打三十大板,那个皮开肉绽的血腥场面吓得周红花回来连做了好几宿的噩梦。
她本来还担心村里人骂阿淮和竹子不孝,现在一对比都不算什么了。
既然周红花已经知道了,那自然也没必要瞒着江长顺,江家索性开了个讲会,连两个小孩都没落下。
“你们已经决定好了?”江长顺眉头皱的极紧。
江清淮点头。
“真就没别的法子了?”
江清淮摇头,“杀人要偿命,这是律法规定好的。”
这话既是在说林立根,也是在说他自己。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弄死林立根和王冬翠的。
江长顺仰着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自小便有主意,我和你娘,”他看了眼周红花,“我们都听你的。”
比起大人的重重顾虑,两个小孩就简单多了。
江云月抱着林竹,小声道:“大嫂你别怕,我的积蓄都可以给你。”
江云野捏着小拳头,“大嫂,村里谁要敢说你和大哥的坏话,我保准不叫他们好过。”
林竹冲他俩笑了一下,虽然眉宇间的暗色并未退去,但这一刻的感动多少还是冲淡了一些。
三日后,卞老四亲自跑了一趟,把府尊的意思告诉了江清淮。
原本这么小的案子府尊是不会管的,但卞老四他们三个到底是当今陛下亲自派点过来的人,府尊多少还是要给点面子。
后来再一听江清淮的名字,府尊不知怎么的又重视了一些。
“我问过大人,原是他来此地上任前曾听陛下提过你的名字,说是陛下曾用过你的药方子,据说还随口夸了一句。”
江清淮微愣,但片刻后他就想明白了,“多半是因为顾太医吧,他是我的恩师。”
卞老四笑了一声,“这倒是意外之喜,有陛下对你的这份看重,咱们行事可要方便许多了。”
江清淮脸上却无半分自喜,卞老四熟知他的为人,也不觉得惊奇,继续道:“该打点的我都打点过了,县太爷的为人我也了解过,名声不坏,算是个清正的,但这种人往往多少有几分迂腐,所以……”
江清淮点头,“我知道,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嗯,一顿板子总归是免不了的,不过衙役下手知道轻重,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四哥,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你说。”
“无论什么惩戒,能否都让我来?”
卞老四微微笑了一下,“就晓得你会这么说,早就替你打点好了,放心吧,你以为我方才说的板子是指弟妹吗?”
江清淮也笑了,“还是四哥想得周到。”
卞老四一走,林竹便急着进来,“阿淮,四哥怎么说?”
“来,”江清淮冲林竹招招手,等林竹过来后又拉他在自己怀里坐了,轻松道:“四哥说都打点好了,叫咱们只管把状子递上去便是,对了,他还说府尊很重视我们,连当今陛下都夸过我呢。”
林竹脸上也带了点笑,“真的吗?”
“当然,还记得顾太医吗?”
“记得,你的老师。”
“他原本就是太医,想来应该是他举荐过我的药方给陛下用过。”
“原来是这样。”
“现在该放心了吧?”
林竹没让他给完全带跑,还留着一丝清明问道:“四哥有没有说后头的责罚之类的?”
江清淮笑,“说了,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不过别担心,衙役们也都打点过,不会下重手的。”
林竹点点头,“我不怕的。”
只打一顿板子,已经比他想的要好太多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多的什么也没说。
诉状递上去以后江家人就开始了焦灼的等待,这种经年的陈案向来是要往后排的,所以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平日里照旧安生度日。
但打点过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才过了十日,巡检司便来了人。
一共三个人,他们先来江家问了几句话,然后又去了他们指认的那条河边检查了一番,说是检查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
走完这个过场,然后他们又去了林家。
这一通操作下来,早有有心之人瞧出了端倪。
“莫不是为了当年那事儿吧?”
有年轻些的赶紧问:“啥事儿啊?”
那人本来想说,但抬眼瞧瞧正在林家问话、一脸肃杀的三位官爷——这三位和卞老四他们来的时候可不一样,他们都是带了刀的——忙住了口,“没啥事儿。”
三位官爷在林家盘问了一通,走的时候警告林立根和王冬翠,“别想着逃跑,跑哪儿都没用,你们的脸我们已经画下来了知道不?”
林立根抖得尿都快出来了,只王冬翠喏喏应了一句,“是,是。”
三人出来的时候林庆突然跳出来,拦在三人跟前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冬翠吓得差点死过去,忙冲过来把林庆拽走,“官爷别恼,这是我小儿子,他才八岁,不懂事儿。”
三人也没为难一个小孩,只盯了他一眼便冷冷道:“管好他。”
“是是是。”
巡检司的人一走,事情便在村子里传开了,对他们来说,这事儿的震撼程度就是说句平地一声雷也不为过。
甚至还要更夸张些。
林家同宗族的人简直痛心疾首,一天里恨不得来八回,有些年纪大的手指都快点到江清淮和江长顺鼻子上去了。
甚至还有人叫嚷着要把江家赶出临南村,说他们是村里的耻辱。
周红花自然不甘示弱,来一个骂一个,来一对骂一双,连一向老实巴交的江长顺都拿起扫把开始赶人了。
这些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实际上的小九九还真不好说,江家如今日子过得好,前阵子又大出风头,嫉妒的人可是不少。
这么大的事,作为亲兄弟的江长贵不闻不问倒也没啥,可这一家子居然还冲在最前头,满脸的痛心疾首好像自家平日里有多关心这个亲兄弟似的。
原本以为这些人闹一闹也便罢了,没想到三日后依旧没有消停的意思,江清淮终于忍不了了。
第四日来江家的人回去后通通不对劲了,有的浑身刺挠坐立不安,有的满脸起包肿的出不了门,还有的狂打喷嚏,打的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又出现了不少新的症状,只看的人眼花缭乱,还有的人两三种症状一块儿来的。
终于消停了。
江家的门槛成了全村最安静的地方。
江清淮拨弄着自己手里的银针,笑眯眯道:“我这手速真是越来越快了。”
他伸了个懒腰,沾沾自喜道:“我可真是个好大夫,这种时候都不忘了练习医术。”
这几日下来,他以前突发奇想研制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几乎全试了个遍,有些没达到他预想的效果的,他还挺遗憾,“怎么都不来了呢,我又改进了一批新的,还想再试试呢。”
他这个态度,林竹本来还有点愧疚的,这下都找不到感觉了。
周红花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别贫了,去地里浇水去。”
江清淮收好银针,回头冲林竹招呼了一声,“竹子,随我一道去。”
林竹早拿了葫芦瓢出来了,他手里还挎着个竹篮子,准备顺便寻些野菜回来吃。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她知道江清淮越是紧迫的时候越爱说笑,这案子走到现在已是不能回头了,不晓得结果会咋样。
就这么又过了半月,时间慢吞吞地推进到了十月份,天气已冷了好些,田间地头的绿意已渐渐淡去,村里人嘴里的话题也换成了收稻麦。
县衙里头终于来人了,两个衙役,传唤江清淮和林竹,还有林立根和王冬翠。
周红花和江长顺本来不放心也要跟着去,但眼看着地里就要忙活起来,两人也实在脱不开身,只能留在家里。
两个小孩自然也不能跟着去,大哥大嫂顾不上他们,家里也要帮忙。
他们把江清淮和林竹送到村口,依依不舍道:“早晚凉,记得多添件衣裳。”
林竹点头答应了,“娘,你们回去吧。”
周红花抹了抹眼角,她什么也不懂,只能按照自己过日子的经验叮嘱,“到了县衙里头,见着官爷们热情些,娘往你们包袱里头搁了银子,花光了咱回头还能挣。”
“我知道了娘。”
周红花把林竹的手抓在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们都不在身边,有啥事你俩就多商量商量,别叫人家欺负了去。”
林竹全都应下。
江清淮笑眯眯道:“娘,有我在呢,别担心。”
周红花看了他一眼,“好,东西都拿好了。”
衙役对他们挺客气,没拦着他们说话,但对着那边时就没这么和颜悦色了。
林立根甚至双手都被锁了。
林秀本来不想来送,但又怕村里人说闲话,只能不情不愿地来了。
“娘,到了公堂上你可啥都别说,反正都十几年过去了,能有个啥证据?只要你和爹咬死了不说,县太爷就不能判你。”
王冬翠咬着牙恶狠狠道:“我当然明白,我就不信,我不说他们还能替我说不成。”
她此刻的模样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瘦的简直快脱形。
“旁的都不消说,主要是你弟弟庆儿,你可得好好照顾他,他是林家唯一的□□。”
说起林庆林秀就皱起了眉,林庆已经在他那儿住了好几日了,每日嫌弃这嫌弃那,不是哭嚎就是高声尖叫,他快烦死了。
从上回赵秋兰和齐春雷去了一趟镇上回来,家里刚消停了些,这下可好,又开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话时字字带刺。
本来林秀还想探究一番两人去镇上做了什么,眼下哪里还有这个心思?
只希望爹娘赶快回来,把林庆这个麻烦精接回去。
林秀根本不觉得林立根和王冬翠会有事,这些日子村里都传遍了,像林竹这种情况外头叫大逆不道,是要遭人唾弃的。
见他态度敷衍,王冬翠还要再说什么,衙役就伸手猛地搡了她一把,“走了,还废话什么,当老子是来伺候你的不成?”
王冬翠猛地朝前一扑,把紧挨着他瑟瑟发抖的林立根撞了个趔趄,正要摔倒的时候被另一个衙役拎了起来,衣领子卡在脖颈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江大夫,林夫郎,走吧。”
虽然都是走着去镇上,但江清淮和林竹是自由的,甚至江清淮还能牵着林竹的手,和另一边的又拖又拽简直是两个极端。
两个衙役跟变脸似的,一会儿和颜悦色,一会儿凶相毕露。
路上走了足足三个时辰,终于到了镇上。
县太爷的公堂已经开了,正等着他们呢。
卞老四和阿毛在公堂里办差,遣了六子来接他们。
“阿淮哥,嫂子,四哥和毛哥已经在等着你们了,别担心。”
见到他林竹心定了不少,“嗯。”
六子从衣袖中摸出几块烧饼递过来,“嫂子,你吃点东西吧,这案子一审起来可有的掰扯呢,公堂上可不好吃东西的。”
林竹看了眼旁边两个衙役,见他们没什么反应便伸手接了过来。
林立根和王冬翠见状,很想骂一句凭啥,但看看衙役的脸色只能把这话咽了回去。
他们一路上已经被骂怕了。
县衙设在南吉镇的北边,毕竟是官府办公的地方,环境比其他地方要清净些,三教九流的人少了很多。
“嫂子别怕,我先进去了。”
“好,多谢你。”
江清淮替林竹理了理衣裳,笑眯眯道:“咱还没上过公堂呢,这会儿好好体验一把。”
林竹嗔了他一眼,“正经一些吧。”
江清淮神色郑重了些,“有我在。”
“嗯,我知道。”
这话他已经说很多遍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两边的衙役高声起势的时候林竹还是吓了一跳,只是他极力掐紧了掌心,没让自己表现出来。
县太爷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瞧着有些严肃,但看过来时眼神是温和的。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这些在家里的时候江清淮都教过,林竹稳稳地把话说完了。
边上的阿毛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四哥说的没错,嫂子的确不全是柔弱的,和江大夫越发般配了。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严肃道:“你可知,子女状告亲父,是为大逆不道。”
“草民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执意于此?”
门边围观的百姓们开始议论纷纷,都在指责林竹,说他不孝。
这些话并未影响林竹,他趴伏在堂下,微微提了声量道:“草民也知道这样大逆不道,可他杀了我的娘亲,既然要讲究一个孝字,是不是也该公平些呢,爹和娘难道不是应该一样的孝吗?”
这话有理有据,公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毛抬起眼,瞧见门边有几人点了点头。
县太爷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继而又是一记惊堂木,“休要强词夺理,大逆不道便是大逆不道,来人,先拖下去打上十大板。”
林立根本来还战战兢兢,这会儿都有些得意起来了,看来江长贵家那个书生儿子说的没错,这案子他根本用不着怕。
瞧,进来这么久了,县太爷一直在盘问林竹,根本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嘛。
王冬翠的心思也差不多,她偷摸抬起脸扫了江清淮一眼,默默盘算着怎么敲江家一笔银子。
就当补上当初的彩礼钱,都是应该的。
第75章 第 75 章 你胡说,我爹娘怎么可能……
被拖下去的时候, 林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但紧跟着他就冷静下来,十个板子已经比他预计的少多了。
耳边突地听见熟悉的音色,“且慢。”
江清淮话音从容, 虽然人跪着, 但姿态依旧不卑不亢, “大人,林竹是草民的夫郎,这十大板子理应由草民代为承受,请大人应准。”
“唔, ”县太爷假意思索片刻, 点头道:“也算说得通, 准了。”
林竹愣了一下, 差点就要直接张口说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边上的阿毛, 阿毛冲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就这么片刻的怔楞,那头板子已经开始打了。
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江清淮背上。
林竹张了张嘴,艰难地喊了一声“阿淮”。
江清淮微微抬起脸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又沉了下去, 光看他的神情,只怕很难猜到他在受刑。
虽然卞老四说衙役们都打点过, 只是瞧着手重而已,但林竹的心还是定不下来, 撕扯着揪成一团。
好在漫长的刑罚总算结束了。
林竹满心只有江清淮, 并没注意到旁边的林立根上半身都快直起来了。
县太爷都打江清淮板子了,那肯定是向着他这边了嘛。
然而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县太爷威严的视线突然落在了他身上, “放肆!”
林立根吓得面如土色,“大,大人饶命。”
县太爷冷哼了一声,“林立根,林竹控告你杀害了他的母亲,你认不认?”
“不认,我没有……草民没有。”
“王冬翠。”
“民,民妇在。”
“你作为林立根的续弦,想必对此事是知情的,现在本官问你,林竹的控告是否属实,想清楚了再回话。”
不等王冬翠回话,主位旁边的师爷又补了一句,“王冬翠,这里是公堂,望你从实招来,否则罪加一等,这是你唯一一次减罪的机会。”
王冬翠定了定神,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戏,里头那些当官的也是这么说话的,都是吓人的。
“回大人,民妇的夫君并没有杀人,林竹他娘,他娘病的太重,是自个儿病死的。”
对她这个回答,林竹和江清淮都不觉得奇怪。
“林立根,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罪你到底认不认?”
“不认,草民死也不认,草民没有杀人,都是这个不孝子,居然敢告自己老子,这种不孝子就该被绞死,还有江清淮,大人,把他们全都绞死!”
“啪!”惊堂木一拍,公堂上又安静了下来。
县太爷没再看林立根,又去问王冬翠,“王冬翠,你可还有话说?”
王冬翠摇头,“没有了。”
“既然被告方不肯承认,那告方还有何话可说?”
江清淮主动开口,“大人,草民曾亲耳听见王冬翠和她的哥儿林秀说及此事,她明确说过我娘是叫林立根推入河中淹死的。并且在当时,郎中已诊断出我娘能救,还给开出了方子,并不存在我娘病的太重这种情况。”
“除此之外,王冬翠还不无得意地提到她曾数次试图谋害我的夫郎,包括故意将他丢弃在山上,丢弃在河边,以及大冬天丢弃在雪地里,敢问大人,这样心思歹毒的后娘,她说的话能信吗?”
这话一出,后面围观的百姓全都惊到了,吸气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啪!”
“肃静!”
王冬翠满脸的惊疑不定,毕竟江清淮说的这些话的确都是她说的。
林立根也被打了一记措手不及。
林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想不起来阿淮究竟是何时听见了这些。
县太爷眯起眼,眸光冷冷地审视着林立根和王冬翠。
“林立根,你可有话说?”
“大人,他在胡说八道,什么把人推到河里淹死,我没干过。”
他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他们敢告他们的老子,是不孝,是大逆不道。”
江清淮侧头瞪着林立根,怒道:“林立根,你为何要残忍杀害我娘,老歪叔分明开出了药方,你前头分明卖了我娘的银簪子,为何不给她抓药?”
卖簪子是江清淮猜的,还是给林竹买银镯子那回,林竹无意中嘟囔了一句,说他娘也有根银簪子,出嫁的时候带过来的,病的时候还说过以后要留给他,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就找不见了。
林竹大概以为是弄丢了,语气里满是可惜和自责。
林立根跳起来反驳,“什么药方,什么银簪子,我不晓得,你不要胡说八道!”
江清淮转头再次伏低身子,“请大人传唤证人。”
林立根惊得瞪直了眼,“什么证人?”
“传。”
第一个证人是老歪叔,他跪下后就道:“禀大人,草民当年的确为林立根的屋里人诊过病,也的确说过能治,还给开了药方子,但当时林立根没抓药就走了,草民以为他要去别处抓药,也没在意此事,可没过多久便听说人死了。”
第二个证人是当年撮合林立根和王冬翠的媒婆,“……当时林立根一下子拿出了一两银子,我心里也觉奇怪,还想着他平日里也不是勤快的人,怎么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
两个证人一一退下了。
县太爷问林立根,“林立根,一两银子可是卖林竹他娘的嫁妆而来?说实话。”
林立根急切道:“大人,他们大逆不道。”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到底是不是?”
“……是。”
“手头既然宽裕,为何不给人治病?”
“那,那银子都给她当了彩礼了,哪里还有多余的。”
正待要询问王冬翠,王冬翠突然扑到林立根身上撕打,“你敢骗我,卖了一两银子,居然骗我只有三百文,你……”
两个衙役赶紧过去把她拉开。
林立根赶紧改口,“当初给了她家三百文,余下的也都在那几年里头花光了,到那个婆娘死的时候的确拿不出来了。”
说着他瞪了王冬翠一眼,“还敢撕扯,不都是被你这个败家娘们给花了么?”
王冬翠气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晕厥过去。
眼看着这案子今日是判不清楚了,县太爷只好宣布退堂。
从县衙里头出来,卞老四对江清淮和林竹说:“别担心,有我们在,不怕他们不招。”
江清淮笑着点头,“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等案子了结,我们好好喝一顿。”
“这是当然,我可要最好的酒。”
“没问题。”
等卞老四三人离开后,林竹问江清淮,“阿淮,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是啊,走吧。”
“阿淮,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是说王冬翠虐待你的事?”
林竹点点头。
江清淮便把自己偷听的经历给他讲了一遍。
林竹惊讶,“原来这么早吗?”
阿淮居然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他猛然想起了那十大板子,赶忙停住脚步,“阿淮,别走了。”
江清淮疑惑:“怎么?”
“你的背,让我瞧瞧。”
“哦,这个啊,没事儿,不是都和你说了吗,只是瞧着吓人而已,其实一点儿也不重,根本没感觉。”
林竹不动,固执道:“让我瞧一眼。”
“好吧,”江清淮无奈道:“可是总不好在这里撩衣裳吧,等出了镇子好不好?”
林竹转头看了一圈,发现人来人往的的确不合适,只能点了点头。
等走出了南吉镇,他立刻拽着江清淮往一块大石后头走,江清淮自觉躲不过,只能由着他把自己拽过去。
撩衣裳的时候他也不肯老实,掀开一个小角试图蒙混过关,但林竹哪是那么好打发的,板着小脸气鼓鼓地看着他。
没办法,江清淮只能松了手,由着他把衣服全掀了上去。
怕他受寒,林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放下了,但这一眼也足够叫他难受了。
虽然没到皮开肉绽那么吓人,但淌出的血已经把里衣浸了个透,要不是眼下外裳穿的厚,都要渗到外头了。
还说没感觉。
江清淮理好衣裳,柔声哄他,“真的不疼,你还记得我做的那个药粉吗,回去一用就好了,疤痕都不会留下,比你先前受的轻多了。”
林竹心疼的想哭,“人家县太爷都说了打我了,你为啥要揽过去?”
江清淮板起脸,“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打,那还不如打死我算了。”
“不许胡说。”
“好好好,不说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爹娘在家里要急坏了。”
林竹点点头,“嗯。”
两人脚程比平日里慢一些,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老远就瞧见一缕一缕炊烟飘起,但周红花和江长顺哪有用晚食的心思,两人从送走江清淮和林竹后就一直守在村口,一刻也没离开过。
原先还有不少人在这里闲话,这会儿已经都走了,只有他们两个。
“他爹,阿淮可有说今日回不回来?”
“没说,他哪儿说得准?”
“倒也是,不会今日不回了吧,早知道就给他俩带一身换洗衣裳了。”
正自责间,突然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来。
起初周红花还不敢认,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江清淮喊了她一声。
“娘,我们回来了。”
“是阿淮和竹子,真的是他们。”
两人立刻疾步奔过去,周红花扯着林竹,江长顺扯着江清淮,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检查。
“可有挨板子?”
“还顺利不,县太爷咋说的?”
林竹低落道:“阿淮挨了板子。”
周红花赶紧去看江清淮,她动作更直接,上来就掀衣裳,弄得江清淮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迈进了家门,周红花把院门一关,指着江清淮就道:“脱了。”
江清淮:“……”
“就在这儿?”
“不在这儿在哪儿?”周红花都急死了,“屋里看不清。”
江清淮跟前站着三个人,林竹,周红花,江长顺,身后则是刚刚跑出来的两个弟妹,一个个都肃着脸看他。
“好吧。”
这实在躲不过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衣裳脱了。
“小月不许看。”
江云月虽然听话地捂住了眼睛,但指缝间分的开开的。
周红花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小月,去把你大哥的药箱拿来。”
“哦。”
江云月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周红花把药箱接过去,指着江长顺刚搬出来的椅子道:“过去趴着。”
江清淮一个字也不敢说,乖乖过去趴在椅背上。
林竹已经端了一盆热水出来,红着眼拧帕子替他擦背上的血迹。
擦完血迹伤口便看的更清楚,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没一块儿好肉了。
周红花撒药粉的手抖个不停。
江清淮笑嘻嘻道:“就是看着吓人而已,真的,那些打板子的衙役都是熟手了,我这全是皮外伤,内里脏腑一点儿也没伤着。”
周红花轻轻舒了口气,“皮外伤也得养着,好在这板子没打到竹子身上。”她把药粉重新包好,递给旁边的林竹,叫他把今日的事情细细说给他们听。
林竹便说了,等他说完,江清淮衣裳已经重新穿了回去,一家人已经围坐在了厨房里。
江长顺重重抹了把脸,“幸好幸好,只打了十板子,县太爷对咱家已是十分开恩了。”
周红花点头,“这都是老四几个的功劳,他们对咱们有恩,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林竹低着头,愧疚道:“爹娘,让你们费心了。”
周红花笑了一下,无奈道:“你娘也是阿淮的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这事儿是阿淮牵的头。”
“要不是他,你敢去告官?”
周红花拍拍林竹的肩,“好了,把脸上的颓丧收一收,跟娘一块儿做晚食去。”
林竹赶紧起身跟她过去了。
江长顺看了眼他们,低声道:“这事儿算解决了吗?”
江清淮点头,“差不多,只要等林立根和王冬翠的供词出来,就可以结案了。”
“那就好,”江长顺拍了拍胸口,“今晚总算能睡个踏实好觉了。”
这些日子他和周红花就没睡实过。
“爹,你和娘受累了。”
江长顺摆手,“你娘说的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江云野好奇道:“大哥,县太爷长什么模样啊?”说着他便板起脸,“是不是和戏里头的包青天长得一样呀?”
江清淮好笑道:“差不多吧。”
江云野立刻露出神往的神色来。
江云月捧着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有一块儿很小的碎银,“大哥,我的积蓄你们还要吗?”
“你大嫂怎么说?”
“大嫂说不要。”
江清淮摸她脑袋,“那就好生收起来。”
“哦。”江云月转身走了。
*
第二天出门前,周红花特地去了江清淮和林竹的屋里一趟,“你今日就在屋里歇着,不准出这个房门,竹子,在家里看着他。”
林竹有些迟疑,“娘,我还要洗衣裳呢。”
“我带小月去就是了,没几件衣裳。”
“那……”
“早食也做好了,就在锅里温着,你给他端进来就成。”
“知道了娘。”
周红花警告地看了眼江清淮,“好好养着。”
转身走了。
江清淮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竹,“竹子,我……”
林竹板起小脸,“你在床上躺好,我去给你端早食。”
江清淮:“……”
“竹子,我都没洗漱呢。”
“我去给你端水。”
反正就是要看着他。
江清淮:“……”
等用完早食,林竹去后院剁鸡食,剁完鸡食他又拿起扫把开始打扫。
这阵子谁也没心思弄房子,家里的活儿便都停了。
打扫完他又把采摘的野菜搬出来晒,眼看着马上就要入冬,得赶快屯些菜,不然到了冬日里吃不着绿色菜,人会很难受的。
晒完野菜他又去给骡子备食。
天气冷以后,江长顺就在骡棚里垫上了干草,趁着这次盖房子还特地给他弄了个食槽。
一见他来,原本趴在干草上休憩的骡子便挪了挪身子,把脑袋伸了出来。
林竹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小声道:“肚子饿了吧,我马上给你喂饭。”
骡子像是听懂了,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温顺地看着他。
林竹把麸子和草料拌好,还往里头搁了点山里摘来的野果子,江长顺说这种果子骡子是能吃的。
拌好的食物倒入食槽中,林竹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背,“我走了。”
刚从棚子里出去就瞧见江清淮站在后门口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来,在秋日的阳光下看着暖烘烘的。
林竹努力板起脸,“你怎么出来啦?”
江清淮朝他走过来,步伐极是稳健,“真的没事,我不出门就是了。”
“哦。”林竹知道自己拦着也没啥用,只能妥协了。
“我去喂鸡。”
江长顺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把鸡放进了走廊式的笼子里,此刻江清淮便拎着一篮子鸡草,一边走一边往里撒。
“这个季节山里可热闹了,好些东西都能收了,明日我们上去瞧瞧吧。”
“明日成吗?”
“怎么不成,明日我保准好了。”
林竹抿了抿唇,“一会儿我再替你上一回药吧。”
“好啊。”
江清淮的药粉真是用一回感叹一回,昨晚才撒上去,眼下就好了不少。
林竹总算不板着脸了,眼底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江清淮笑眯眯道:“我就说吧,真没啥事儿。”
林竹小声不满道:“肯定很疼吧?”
“昨日有一点,今日已经好了。”
周红花回来见大儿子在后院干活便骂了几句,但也拿他没法子,只能由着他去了。
反正他自个儿是大夫,心里有数。
到了下午,江清淮都出门了。
月底要收稻子,这可是农家人生存的命脉,江长顺和周红花脑中的弦崩的紧紧的,只要有空就要去地里瞧上一回,这样一来也没多余的心思来管他了。
江清淮便跟着林竹去了辣椒地里。
天气冷下来以后,辣椒的长势也慢了些,到底是没经验,大家都很担心,这要是到了该种麦子的时候还没长好,那也未免太可惜了,当初买苗可花了一大笔钱呢。
林竹弯腰检查辣椒苗,手指拨开叶片往里瞧了一眼,“还是没挂果。”
江清淮也在其他地方检查,“这边暖一些,长势还成。”
林竹又看了几株,然后弯腰拿起葫芦瓢开始浇水,一边浇一边嘟囔着让辣椒苗快快长。
江清淮笑得不行。
林竹嗔了他一眼,“那怎么办嘛?”
“没事儿,当时买的时候店家就说了养的好的话能长到十一月呢。”
两人一道浇完了水,然后收了器具回去。
林竹把两个木桶全都抢着拎到手里,说什么也不让江清淮碰,江清淮只好揣着手悠哉地跟在他身后。
因为没事做,他只能弯腰去摘路边的野花,摘了就往木桶里放,弄得林竹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正想说叫他别摘了,就瞧见迎面走来三个人。
那三人本来还说着笑,一见他俩脸上的笑立刻没了,跟大白天活见了鬼似的。
打头的那个正是林秀。
先前因为林家闹鬼的事村里人都在说他家闲话,这回林竹告官的事一出来,大家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林秀出门也不用再感到不自在了。
于是他忙不迭地约了自己的两个手帕交魏冬和金蝉上山,准备采些草药回去煮水喝,听说男人喝了很不错。
没成想大白天就见了鬼。
魏冬喃喃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金蝉皱眉,“应该不是,我也瞧见了,秀儿,你爹娘回来了吗?”
林秀摇头,“没啊,我今早还回去瞧过。”
金蝉:“那他们怎么……”
几句话间,林竹和江清淮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鬼使神差的,林秀往地面瞧了一眼,有影子,不是鬼。
他抬脚一跨,拦在林竹面前,“林竹,你是不是从大牢里头逃出来了?”
林竹一脸莫名,“什么大牢?”
“你不是被关进大牢里去了吗?”
林竹:“……”
江清淮笑了一声,“竹子,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被关进去的不是我们,是你爹娘哦。”
林秀:“!!!”
他瞪着眼,见鬼似的瞪着江清淮,“你胡说,我爹娘怎么可能被关起来?”
第76章 第 76 章 可见竹子待他的心已到了……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 眼里带着鼓励。
在这个后娘生的弟弟面前,林竹一向是弱势的,以前甚至见到林秀就会怕的发抖。
因为他和王冬翠长得很像,从小到大也没少欺辱他。
林秀盯着林竹, 面容扭曲道:“你们是不是给官府使了银子, 我想起来了, 前阵子不是还有三个官差来你家?你们到底使了多少银子,让官差们这么听你们的话,这世道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林立根杀了我娘。”林竹猛然出声,打断了林秀的叫屈。
林秀哽了一下, 还不等他反驳, 林竹又道, 这次语速都快了:“杀人偿命, 这便是天理。”
“你……”
林秀见鬼似的看着眼前怒瞪着他,眼神坚定的林竹, 脑中竟生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这不是林竹,又或者原先的林竹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江清淮眼里明明是笑着的,可看起来眸光却冷的吓人,“竹子, 他过去是不是也经常欺负你?要不咱干脆把他也送进去得了,而且他这么记挂他爹娘, 叫他们一家三口在里头团聚岂不是功德一件?”
林秀吓得往后一退,身子一下子没稳住, 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魏冬和金蝉非但没去扶他, 还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竹子,我们回家吧。”
“嗯。”
两人从林秀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他, 仿佛他是什么散发着恶臭的脏物似的。
走出去一段以后,林竹突然道:“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四哥不是说了,王冬翠的罪都很难定,更别说他了。”
江清淮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竹子没说话竟是一直在思考他说的话。
他笑的不行,“好吧,你说得对。”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见林竹侧头看过来便伸手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笑眯眯道:“他的报应还在后头呢,根本不用脏咱们的手。”
林竹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前曾偷看到的一幕,那个齐春雷弄死兔子的手法极其残忍,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他点点头,认真道:“嗯。”
*
林立根的骨头软的比预计的还要快些,第二日卞老四就托人送了信过来,说林立根招了,昨儿夜里就招了。
时间、地点,作案手法,全都清晰明了。
王冬翠那边受的刑要轻一些,但也没比林立根多挨多久,不 但把林立根的罪状交代清楚了,还供出了自己虐待林竹的许多细节。
两人的供词卞老四都誊抄了一份,此刻一左一右,就摆在江清淮的面前。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刻看完两份供词,江清淮依旧很难压制住内里暴虐的情绪。
他是个大夫,不该想着杀人的,但此刻他的确很想亲手剐了那对畜生东西。
有些事情还需要走流程,但卞老四和江清淮透露,林立根最后一定会被判死,但多半会被秘密处决,不会大张旗鼓,毕竟本朝律法摆在那儿,县太爷也不好公然违背一个孝字。
而且,卞老四在信里写,其实他也赞成秘密处决,江清淮毕竟是个大夫,名声对他来讲还是很重要的,闹得人尽皆知的话这桩事日后会永远跟着他。
不如就低调些。
林竹推门进来,“阿淮,四哥怎么说啊?”
江清淮朝他招招手,“竹子来。”
林竹被他拉到腿上坐好,还不等说话便敏锐地察觉到江清淮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判啊?”
江清淮指了指桌上的供词,“两个都招了,应该很快就能结案,林立根判死没啥问题。”
林竹转头看着他,小声道:“那你为啥不高兴了?”
江清淮一愣,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抱歉。”
林竹疑惑,“为啥道歉?”
“若是林立根能被公开处决,你会不会更高兴?”
见林竹面露不解,江清淮便解释了一下公开处决和秘密处决的区别。
林竹恍然,“是因为咱们‘大逆不道’吗?”
江清淮苦笑了一下,“还因为我,我毕竟是个大夫……”
他越说越艰难,后面直接卡住了。
林竹却已经懂了,“你觉得对不住我吗?”
“是有一点。”
林竹用力挣了一下,从江清淮腿上爬起身,然后面对着江清淮,无比认真道:“你才没有对不住我。”
“要是没有你,我连报官都不敢,是你帮了我,不要说抱歉。”
林竹觉得好像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完,急着补充道:“我真的不在意的,我想要他秘密处决,不要害了你。”
看他急得不行的模样,江清淮赶紧道:“我明白的,竹子,我已明白了。”
林竹急的脸都红了,“阿淮,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
江清淮笑着点头,“好。”
四哥在信的末尾说,弟妹若是知道,一定会赞同他的看法。
他不过见过林竹寥寥几回,就敢这样笃定,可见竹子待他的心已到了何种显眼的程度。
想到这里,江清淮噌地站起身,恨不得此刻就出去跑上两圈。
林竹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啥突然这么高兴。
*
案子了结,当晚,小夫夫俩便盘点了一下手头剩余的银子。
案子里头上下一应打点的钱都是他们自个儿掏的,卞老四他们辛苦帮忙,总不能这种钱也叫人家出不是。
林竹把床底下那只匣子捧出来,拿秤仔细称量过,小声道:“只有三两了。”
其实这点银子根本也不用秤。
江清淮打开常用的那只匣子,笑嘻嘻道:“这倒省事了,不用称了。”
林竹凑过去一瞧,还真是,里头只一整串铜板,一百文。
江清淮把匣子盖上,好笑道:“经了事才明白,这钱是真不禁花啊。”
林竹点头,前阵子摆摊他们挣了挺多的,扣除江清淮平日里买各种药材和酒,给骡子买好的草料,还有吃食啊那些平素的支出,零零总总算下来,他们攒的钱差不多有个六七十两。
这一下子就被清空了。
江清淮把三两银子取出来,直接放进了常用的这只匣子里,再把空匣子放回床底下。
“没事儿,咱们再挣就是了。”
“嗯。”
江清淮笑嘻嘻道:“那我明日可以上山不?”
林竹一脸纠结,“要不你还是再歇一日吧,仔细裂口开了。”
“那我明日背轻的,竹子背重的。”
江清淮把下巴搁在林竹肩上,“我知道的,竹子很能干的。”
林竹被他哄的脸都红了,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就背着篓子上山去了,周红花不放心,叫两个小孩跟着过去帮忙。
秋日的气息渐渐浓郁,阳光照在身上已没了夏日里的炙烤感,在山里时这种感觉更甚。
原本极目的绿现在掺上了一片一片的黄,常走的道上也铺满了枯黄的落叶,走动时能听见叶片碎裂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能闻见丰收的气息。
他们今日进的极早,山里采摘的痕迹还没那么重,找起东西来要容易些。
林竹刚习惯性弯腰捡起一根枯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白白的东西。
是葱菇。
临南山上菌子不多,而且村里还有人专程进来寻,寻到了拿到镇上卖价钱可不低的,所以一般林竹他们是不会想着这东西的。
尤其现在入了秋,菌子更少了。
但眼下却被他瞧见了挨在一块儿的两颗葱菇,白白胖胖的喜人极了。
林竹起身喊了声阿淮,语气里的兴奋连最远的江云野都听出来了。
三人迅速围了过来。
“是葱菇。”
江云月也高兴坏了,“大嫂你真厉害,居然能寻着这个。”
葱菇是他们村里人的叫法,因为长得白白的有些像野葱的头部,不过葱菇要大上许多。
这东西虽算不上顶顶贵,但也是很值钱的。
江清淮蹲下身子,顺手扒开上头遮盖的枯枝,结果这一扒,发现里头居然还藏着一颗,个头比外头这两颗还要大。
江云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江清淮回头看了眼林竹,笑眯眯道:“竹子厉害,咱们今日可要发财了。”
林竹兴奋的耳根都红了。
江清淮伸手轻轻地拍了下葱菇的脑袋,好让里头的孢子落下来,这样来年还会长出新的。
三颗葱菇一一捡完,林竹怕给蹭坏了,还专程拿叶子包了起来。
因着这大早上的幸运,接下来他们特地分出一部分心思去寻藏在枯枝草丛里的这些菌子。
这一找还真让他们寻着了一些。
比如一种头部尖尖,棕褐色的菌子,村里人叫尖头菇。
还有一种油黄油黄的,伞盖有大有小,叫鸡蛋黄。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出了平日常走的道,不过有江清淮在前头探路,倒也不怕。
拨开一大片遮挡的树枝,江清淮一眼就瞧见枯木上密密麻麻的北风菌。
白白的层层叠叠,非常漂亮。
江清淮仔细看了眼那株枯木,然后朝后道:“你们在这里别动,我过去。”
林竹不放心,“还是我去吧。”
“不成,你瞧,”江清淮朝枯木下面指了指,“这个高度你够不着,而且下头已经朽了,爬不了。”
林竹凑过来看了一眼,果然是这样。
“那你当心些。”
“放心吧。”
江清淮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抬手探了探高度,然后一个用力,直接把那截子枯木掰断了。
“还挺沉。”
林竹赶紧过去接,江清淮爬压着他没敢直接放手,两人就这么托着放在了空地上。
方才离远了就觉得多,这会儿凑近了更夸张。
江云月惊呼,“大哥,好多啊。”
江清淮把背篓捡起来,蹲下身开始摘,“北风菌不咋值钱,咱们拿回去自个儿吃。”
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儿摘,摘完全都放在江清淮那个背篓里,这样洗的时候方便些。
江云野拿起一颗仔细看,好奇道:“大嫂,这东西好吃吗?”
林竹摇摇头,“我也没吃过。”
江清淮笑了一声,“好不好吃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四人迅速地摘完了所有的北风菌,江清淮那个背篓足足装了一大半。
虽然这东西不算沉,但林竹还是把他的背篓换了过去。
日头慢慢高起来,山里的雾气彻底消散,眼见着人多起来,他们便不再找菌子了。
反正今日运气已经够好了。
江清淮寻着记忆去了上回找到留求子的地方,又打了一些果实下来,他打算拿这个做一些药丸,往里头掺些其他温和的药材进去,这样就算胃肠脆弱的小孩吃了也不容易呕吐。
上回给大毛开的留求子已经减过量,但他胃肠的脆弱程度还是超出了江清淮的预期,这还是后来见到哑巴才知道的。
虽说服药时有些不适是正常的,但到底是小孩子,江清淮还是想做的更温和些。
打完留求子,正待要离开,江清淮突然瞥见旁边树上攀着一枝眼熟的细茎,上面疏疏地长着些嫩叶。
见他蹲下身找东西,林竹好奇道:“阿淮,你找什么?”
“找一个趁手的石片。”
说话间他已捡了一片,“下面有山药。”
林竹眼睛一亮,赶紧也蹲下身去,他以前听人说过山药后自己就挖过,弄熟以后软软沙沙的很好吃。
两个小孩也赶紧寻了工具来,四人把背篓放在一边,撸起袖子开始挖土。
“明日咱们带镐头和铁锹上来,没有趁手的工具还真不成。”
江云野已经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他使的力大,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旁边的江云月也差不多,她沿着她二哥挖出的坑一点点往下凿,小脸憋得通红。
这个坑足足挖了小半个时辰,好在收获没有叫他们失望,挖出来的山药估摸着得有个将近两尺。
因着土层的关系,这根山药长得比较直,底部粗,上头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两个小孩抢着要背,左右背篓的高度也不够放,林竹索性一掰两半,一人背一半。
四人现在都脏的不行,身上手上全是泥,只好就近找一处清洗。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潺潺的水流声一下子赶走了他们干活累出来的一身热意。
仔仔细细的一通清洗过后,林竹换了个位置,掬了一捧水给自己擦了把脸,方才热的出了一脸汗。
江云月头发都沾上泥了,她让她二哥拉着点自己,然后把头发放到溪水里去洗。
江清淮一把把两人拎起来,好笑道:“做什么呢,也不怕一头栽进去,回去再洗。”
江云月只好把头发重新给扎了回去。
洗完脸,林竹把帕子收好,然后顺手翻开一个石块,查找底下有没有藏着螃蟹。
这个时节山螃蟹挺多的,山沟里,溪水里,好些地方都能抓到。
于是四人又开始忙活起来,抓山螃蟹。
这会儿身上热,林竹索性挽了裤腿下到水里,他也不嫌烦,就一个一个地把那些可能的石块翻开,一一检查。
山螃蟹有大有小,大部分都是小的,运气好的话能抓到大的。
抓起来顺手在水里涮两下,然后再放到竹篓里。
他抓的太专注,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小腿已经凉透了,直到江清淮喊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
“竹子上来吧,仔细别着凉了。”
林竹现在每日都在养身子,一点都不敢怠慢,因此赶忙就爬了上来,还拿帕子把水擦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山螃蟹全都倒到竹篓里,占了小半的空间。
江清淮提起来拎在手里,“走,再去拔点笋子。”
这个时节长的是一种细细长长的竹笋,一手一个很轻松就能拔出来,吃起来也很脆嫩。
拔完竹笋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大家都饿的不行。
路上林竹顺手揪了几串红红的小果子,江云月看见了好奇问他:“大嫂,这个果子不能吃呀。”
“我知道。”林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我想做个东西挂在屋檐底下。”
江云月睁大了眼,“什么东西?”
“就是……”林竹比划了几下,“就是这样,以前我娘做过,叫檐铃。”
“听起来好厉害,那我也要做。”
小孩子好奇心重,江云月和江云野都跟着林竹摘了红果子,一路上顺手又折了些藤条,摘了些别的颜色的果子,还捡了不少漂亮的落叶。
最后越捡越多,哪个都舍不得丢,只能抱在怀里,本就沾了泥和水的衣裳这下更脏了。
周红花一见他们就道:“哪来的四只泥猴子?”
转身去里头拿了块帕子想给他们擦擦,结果一出来就瞧见两个小孩把捡来的破叶子搁在了她刚清洗干净的方桌上。
周红花:“……”
她也没生气,只过去问了一句,“捡这么多叶子做什么?”
林竹就把自己要做檐铃的事说了。
周红花听完也来了兴趣,“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你娘手可真巧。”
做檐铃之前当然要先把带下来的东西处理一下。
周红花摸了摸那两根山药,惊叹道:“这东西小孩吃着好,晚上我给你们焖上一截子。”
“霍,还抓了这么多螃蟹。”
“这么多北风菌,这东西做菜可鲜了,炒着吃烧汤都不错,这是,”她顿了一下,紧跟着便蹲下身去,凑近了细看,“这是葱菇?”
林竹把另外一个背篓揭开给她看,“这里还有一些。”
周红花立刻凑过来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尖头菇、鸡蛋黄,哪里寻到的这些?”
两个小孩兴奋地给她比划,前前后后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
周红花也高兴的不得了,“咱家这运气真不错,这三朵葱菇拿到镇上起码能卖上两三百文。”
她的意思和江清淮一样,“北风菌咱就留着自个儿吃了,正好进了秋给你们几个补补身子。”
把东西拎去堂屋里放好,林竹鼻子动了动,然后看见墙角篮子里的桂花。
“娘,哪来的桂花?”
周红花笑了一声,“麦子方才送来给你的,他家后院种了一棵桂花,这几日路过都能闻着香呢。”
林竹捏了几朵黄色的小花放到鼻尖闻了闻,“真香。”
“可不是,这东西最香了。”
“娘,我听说桂花也能做菜,要不咱们拿来做菜吃吧。”
周红花轻轻戳了下林竹的脑门,笑的不行,“人家还晓得做个小香包戴着,你怎么就晓得吃呢?”
林竹不好意思道:“那我也做一个。”
“做一个戴着,香香的多好。”
“嗯。”
早上的稀粥还剩些,周红花烧热了锅倒下去,热完盛起来又打了三个蛋下去,快速地炒了一盘子出来。
这便够了。
吃完东西歇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林竹便赶紧起身干活了。
他把竹笋从背篓里倒出来,也不用把凳子拖过来,直接蹲着开始剥壳。
江云月拿了个木桶开始捡螃蟹,他们抓得多,一顿吃不完,余下的要养起来。
周红花拿刀切了一截子山药,顺手放进了林竹手边的篓子里,叮嘱道:“竹子,这东西你给洗干净拿回来就成,等我回来处理,不然身上要痒的。”
林竹应了一声,低着头继续忙活。
起身的时候顺便瞥了眼江云野,“多拿些,晚上烧个汤。”
“哦。”江云野又往背篓里抓了一把北风菌,准备一会儿带到河边去洗。
周红花拿个干净的小篓子出来,把葱菇那几个贵的小心翼翼地捡了放进去,准备明儿一大早带去镇上卖掉。
江清淮在边上瞧见,便提议道:“娘,要不你们先找村里那几个卖菌子的人问问,若他们收,便卖给他们吧。”
就为这几个东西跑一趟镇上,实在有些不划算,而且早上江长顺还说明日要重新开工,趁这几天还有点空赶赶进度。
周红花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对,便道:“也好,我去地里把你爹叫回来。”
江长顺回来的时候林竹刚巧带着两个小孩去河边。
这几日夜里总下雨,山脚下那条河就弄得有点脏,林竹没去那边,选了平时浣衣的那条河。
两个小孩蹲在一边拿干草刷螃蟹,林竹一边洗一边看着他们。
“大嫂,我也想要个小香包,你可以教我做吗?”
林竹不好意思道:“我针线活也不咋样。”
还是上回成亲的时候才学了点细活儿,后头也没再练习过。
江云月无奈道:“娘说要教我,但一直也没时间。”
村里所有的姑娘家哥儿自小都要学针线活,倒不是说要做的多好,总归以后缝补个东西方便些。
像小月这个年纪其实已经有些晚了,村里早的恨不得五六岁就开始教,只不过周红花勤快,又疼惜女儿,这才拖到了现在。
林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只会一些简单的,难的那些还得和娘学。”
“多谢大嫂。”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第77章 第 77 章 擦把脸都叫你玩出花样来……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 江长顺和周红花还没回来,林竹有点着急,一直往外看。
江清淮放下手头的活儿,“别着急, 我出去看看。”
他出去以后林竹便开始起锅做晚食, 周红花出去的时候没说竹笋要怎么做, 林竹只能自己拿主意。
他思索片刻,又问了下两个小孩,决定做个凉拌竹笋,方便一些。
北风菌就打个汤。
竹笋放入锅中煮好, 然后手撕成细条状, 葱、蒜、辣子、油、盐、醋加进去, 简单拌一拌就好了。
这是最简单的做法。
北风菌洗好撕成片, 放到一边,林竹拿起惯常备好的野菜, 抓了一把放入锅中,翻炒一阵,而后加水煮开,这时再把北风菌倒入。
他过去没吃过这个, 只是按照习惯加了野菜进去,好在最后加完盐出锅以后闻着很不错。
两道菜做完, 林竹刚要去院门外看,耳边就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回来了。”
他赶紧跑出去, 老远就瞧见周红花一脸高兴的样子, 江长顺跟着后头,瞧着神色也很是轻快。
看见林竹,周红花立刻加快了脚步, 到最后都跑起来了。
“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屋里慢慢说。”
到了堂屋,江长顺先把兜里的碎银子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卖了五钱银子。”
他脸上满是笑意,“村里卖菌子的几个我们全问过了,就蔡老三给的价最高,我们干脆一块儿全给他了,最后他给开价四百五十文,我和你娘说什么都不答应,最后好说歹说才成了,五百文。”
江长顺抿了口茶水,端着竹杯的手都在兴奋地微微抖着。
江清淮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多,我还想着最多四钱。”
“你问你娘,”江长顺突然喷笑出声,“你娘当时突然拽着我要走,说不卖了,还说什么认识镇上的大厨,都快把我拖出来了。”
周红花也笑了,“我不这么说他肯加钱?”
“蔡老三欺负咱们不懂行,我观他的脸色,这五钱估摸着都是少的。”
江清淮倒是懂一些,“五钱是不算多,但咱们也省了事,而且到了镇上也不一定就能卖个好价钱。”
江长顺想到自个儿头一回卖野鸡的情形,点了点头。
“成了,”周红花仰头喝干了杯子的茶水,起身道:“不早了,我去做晚食。”
说完便和林竹回前院去了。
江长顺抬了抬下巴,示意江清淮把银子收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些,“这阵子花了不少吧,手边可还有?”
江清淮笑,“还有,花上一阵子是够的,再说,我和竹子还会挣嘛。”
这钱里头,占大头的葱菇是林竹捡到的,所以江清淮也没推辞,直接就把银子收了。
他们一家人向来也不算这些细账。
前院。
周红花看见林竹做的两道菜,高兴道:“这都做好两个了?”
时间不早了,她也没多说什么,迅速切蒜切干辣椒准备炒山螃蟹。
本来都不打算做这个了,但想到两个小孩眼巴巴的样子,还把螃蟹洗的干干净净,便还是做了。
山螃蟹下油锅,炸两遍捞出来,然后锅里加葱蒜这些调料炒香,再把炸好的山螃蟹倒进去,加辣椒粉、干辣椒、盐等继续翻炒,最后一盘子油香扑鼻的炸山螃蟹就出锅了。
“竹子,尝一个。”
林竹小心地捏了一个碗边的小螃蟹放进嘴巴里,壳已经炸的酥脆了,香香辣辣的十分过瘾,吃完一个完全没够。
“娘,这个很下饭啊。”
周红花笑,“不光下饭,还下酒呢。”
说话间她已经把油捞了出来,洗干净了锅子,然后下米。
既然有下饭菜,索性把饭蒸干了吃,再把山药削皮切成段码放在锅边,这么好的食材也不用放别的,蒸熟了直接吃。
用晚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今日月色还挺亮,点一根蜡烛就够用了。
烛光在每一个人的眼中跳跃,照亮了每个人眼底的笑意。
周红花把碗最大的北风菌汤挪到最中间,笑眯眯道:“竹子做的,我方才已经尝过了,鲜得很。”
江清淮碗里还没盛饭,便先来了一碗汤。
林竹放的料很少,这样正好保存了北风菌的鲜味,野菜的味道也点缀的非常好,一点也不会喧宾夺主。
江清淮连喝了两碗。
江云月见状,干脆又跑去拿了一个碗出来,盛了一碗汤一边吃一边喝。
这种吃法不好,不过就这么一回也没啥。
江长顺吃了一口山螃蟹,眉头一皱,紧跟着便道:“要是有口酒配着就好饿了。”
他一说完大家就笑了,都猜到他会这么说。
两个小孩碗底下都有两小段山药,开锅的时候周红花给他俩装的。
结果吃着吃着,林竹发现自己的碗底也有。
他惊讶地喊了声娘,“这不是小孩吃的么?”
周红花笑着催促道:“大人自然也能吃,对身子好,快吃吧。”
林竹便低头咬了一口,这根山药好像比他小时候挖到的那根还要好吃,软软糯糯的还带着一点点甜。
这东西非常难挖,村里人挖到了基本都会拿到镇上去卖钱,顶多也就是给家里的小孩留一小截子。
林竹小时候也就挖到过那么一回,还是偷摸跟在大人后头蹭到的,挖完他就自己弄熟了吃了,根本不敢让林立根和王冬翠知道。
“明日去山里再挖些,带上镐头和铁锹,不然只一根带去镇上也不划算。”
周红花想想也是,便点了头,“这样也好,这个季节正是挖山药的时候,晚一阵子也寻不着了,不过……”
江长顺接话,“正说明日要重新开工呢。”
他想了想,又道:“阿淮如今受了伤,就算留在家里也不能干重活,去便去吧,竹子同他一块儿去,看着点他。”
林竹点头应了。
见两个小孩都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江长顺摇摇头,“你俩就别去了,这东西本来就少,又难挖的很,去这么多人实在不划算。”
两个小孩虽然有点失望,但也都答应了。
“你俩也仔细些,犯不着为了挣钱不顾身上的伤。”
江清淮笑眯眯地点头。
用完晚食,江长顺把方桌搬进堂屋里去,铁锅却没收,因为还要烧热水。
江云月从回来就闹着要洗头发,周红花便想着干脆自己也洗一下,反正家里的木桶够大。
江云野没这么讲究,端个木盆去后院就洗了。
本来林竹和江清淮也该洗洗,但明日他们还要去,便想着等明日回来一并洗。
但就这么直接睡也不可能,两人擦了个身,头发也散开清理了一下。
这一觉睡的很沉,睁眼时天还没亮。
江清淮坐起身,小声道:“你再躺会儿,我去把镐头那些磨一磨。”
“我和你一起,快一些。”
江清淮按住他,坚持道:“不用。”
林竹不放心,“你背上的伤……”
“没事,你昨晚不是瞧过了么,已经大好了。”
林竹昨晚检查的时候的确好多了,但药效再好也才这么几日,哪可能好透?
但江清淮已经出去了,还把门关严了。
林竹只能又躺了回去,虽然还有困意,但他也不睡了,耳边听着外头的风声,和偶尔传进来的一点磨刀声。
他很快就爬了起来,穿好衣裳推门出去,周红花正好也起了,“今日挺冷,多加件衣裳。”
林竹点头,“已经加了。”
昨晚就找出来放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把铁锅和方桌搬出去。
原先厨房的橱柜也搬了过来,周红花从里头取出装面粉的布口袋,“给你们贴点饼子带着,饿了就吃点儿。”
林竹净了手就过去帮忙。
这会儿外头很暗,他还顺手点了根蜡烛搁在灶台上。
家里田少,每年粮食都不够吃,今年家里又盖房子,消耗的更快,眼下米已经见底了,因着上半年才收的麦子,面粉倒是还存着些。
不过再怎么不够吃,也不能克扣口粮,更何况眼下江清淮还受着伤。
周红花和江长顺一向乐观,极少露出愁苦相。
“我瞧着今年稻子长得不错,咱们交了官府的,余下的就全都存放起来自家吃,不卖了。”
周红花一边揉面一边笑呵呵道:“咱家今年多了三亩地,等辣椒收完好好儿把地整整,全种上麦子,明年咱自家就能捏包子吃了。”
林竹也笑了起来,“小月和小野知道一定很高兴。”
江清淮磨完工具后来了前院洗漱,周红花饼子也贴好了。
锅盖一盖,她就打发林竹道:“去洗脸去,收拾好就能吃。”
林竹答应着去了。
为了省水,小夫夫两个索性挤在一个盆里洗脸,用的还是同一块帕子。
江清淮把帕子拧干,然后把林竹拉过来,不等林竹反应过来,热乎乎的帕子就盖到了他脸上。
林竹下意识挣了两下,耳边就听见江清淮带着笑意的声音,“别动。”
幼年时娘肯定给他擦过脸,但林竹已经不记得了,所以这几乎是林竹记忆中第一次有人替他擦脸。
还是他这么大的时候。
周红花还在不远处。
林竹感觉自己的脸简直快比帕子还要热了,他抬起手,想阻止江清淮的动作。
“就好了。”
江清淮终于收了玩闹的心思,认认真真地替林竹擦脸,上上下下一丝不苟。
这也是他第一回给人擦脸。
没想到给人擦脸这样的小事居然也能让他觉得高兴。
“好了吗?”
林竹刻意把自己藏到江清淮后头,不好意思让周红花看见这一幕。
其实周红花早就看见了,她默默地骂了江清淮一声,然后别转开眼,假装没看见。
臭小子,擦把脸都叫你玩出花样来了。
江清淮又擦了一把,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好了。”
林竹赶紧移开视线,小小声道:“你,你快洗吧,我去收拾东西。”
说完拔腿就跑,跟个惊慌的小兔子似的。
江清淮勾唇笑的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他家小夫郎真可爱。
第78章 第 78 章 兔子
用过早食, 林竹拿个布口袋装了几块饼子,又包了点辣椒粉塞进去,顺手把方才已装满的竹筒拿好,两人便出门了。
今日江清淮把以前自己做的麻药和射网都带上了, 打算进的深一些, 外头这些常走的地儿都被村里人寻遍了。
江清淮一边走一边给林竹讲这两样东西的用法, 林竹拿着射网看来看去,眼神亮晶晶的稀罕极了。
射网成本高,江清淮到现在也才做了三个,泡过毒的那个只他自己用, 不给家里其他人沾手, 这回以防万一也带了出来。
现在林竹手里的便是余下两个之一, 对比先前, 江清淮已经做了改进,如今一个射网能装三张大网, 别说防身,就是打一些体型小的猎物也够了。
“按这里。”
林竹按照江清淮教的轻轻按了下机关,嗖的一下,一张大网瞬间就弹了出去, 气势很足,林竹没做好准备, 手中的射网险些脱了手。
“好厉害。”
“再按一下。”
林竹这回知道了,握的时候使了点力, 这下就稳妥多了。
“这里头一共有三张网, 若不慎碰上烈性的野物,只管射网就是,网捡不回来也没事。”
林竹也不再试了, 跑着去把两张网捡了回来,被砸到的地方草茎倒了一大片,可见威力有多大。
江清淮又教他把网装回去,“再试一回。”
如此反复三回,确保林竹已经熟练掌握了射网的用法,江清淮才放心。
深山里意外多得很,总归还是要小心些。
林竹高兴地把射网抱在怀里,宝贝似的。
越往里头走越是冷,林竹把射网紧紧攥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四周。
江清淮朝他伸出手,“别紧张,你瞧。”
他拨开地上的落叶,露出下面杂乱的脚印来。
看样子这里来的人也不少。
林竹这才松了口气。
江清淮笑了一声,“别怕,有我在呢,来,把手给我。”
他的手又大又暖,林竹心终于定了下来。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江清淮开始给他讲自己以前在军营里的事,有趣的就真讲,凶险的就编假的。
“那个时候吃了败仗,我们几十个人只能躲在山里,就像现在这样,满山寻吃的喝的,寻药材……”
林竹本来就喜欢听他说话,他还说的这样有趣,因此不知不觉就投入了进去,直到江清淮拽了下他,“找到了。”
林竹猛一回神,而后脸就红了,他居然差点忘了正事。
江清淮笑了一声,“爱听?”
林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继续给你讲。”
“还,还是不要了,挖这东西怪累的。”
江清淮已经顺着攀爬的藤找到了准确的位置,他从背篓里取出两把镐头,一把递给林竹。
“那我回去再给你讲。”
“嗯。”
江清淮一边挖一边道:“这株应当有些年头了,不会太短,咱们小心些。”
挖山药时很容易把它弄断,若是碎的太厉害,是会影响卖价的。
两人蹲下身开始凿吐。
有工具果然要省力得多,没一会儿一条小土沟就出来了,林竹伸手进去扒拉了几下,山药就露出了一小块。
他以前听村里那些挖山药的人说过,若第一坑没有挖到,那后头就很难挖到好的了,虽说他们并没有这么重的得失心,但在看见山药的时候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顺着这根山药小心地往下挖,挖着挖着又出来一根,而且这根还比头一根更粗些。
两人都高兴坏了,挖土的时候力道都更大了些。
又往下挖了一会儿,江清淮伸手进去把里面的土块掰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头一根山药取了出来。
虽然他们已经非常小心,但底下还是断了一小截,横截面白生生的,光瞧着就知道这根山药品相极好。
林竹把断的那一小截也丢进了竹筐里,然后拍拍手上的土,继续埋头挖第二根。
这根比江清淮预料的还要长一些,两人足足挖了一刻钟才挖完,唯一可惜的是这根中间形状太过歪扭,只能掰成两截再取出来。
江清淮把镐头放到一边,上上下下把自己身上的土拍掉,然后又拍了拍手。
林竹蹲在竹筐边上,把方才挖到的山药简单清理了一遍,好歹减轻些重量。
“今日收获不错。”江清淮笑眯眯道。
林竹脸上也满是笑容,他们才刚进来就挖到了这么多。
江清淮朝四周走了走,很快又发现了两株。
林竹赶紧拎起沉甸甸的竹筐跟过去,两人这会儿都在兴头上,连歇口气也不需要,直接拿起镐头继续挖。
把这两株挖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竹筐已经沉到单手拎不起来了。
林竹干脆把山药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后的背篓里,然后把竹筐倒过来清了清里头的泥。
刚一起身就发现背篓轻了好些,他吓了一跳,还以为里头的山药滑落出来了,结果转头一看,江清淮正把山药往他自个儿背篓里放。
“我要是说让我来背,你肯定不同意,所以我们一人一半。”
林竹有点不乐意,但江清淮已经转移完了。
“好了,再去前头看看。”
林竹只好跟着他走了。
一上午都在不停地找山药挖山药,到中午的时候两人的背篓,连带着一个竹筐都装满了。
“在这里歇会儿吧。”
两人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林竹吃着饼子,“这辣椒粉还是干了些,下回我做点辣椒酱带着吧。”
“好啊。”江清淮拔掉竹筒的塞子递给他,“干的话喝点水吧。”
“嗯。”
两人一口气把饼子分着吃完了,竹筒里的水也只剩了两三口。
“要再往里走走吗?”
林竹现在尝到了甜头,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方才瞧见一片何首乌,等挖了再走。”
“好。”
挖何首乌比挖山药要简单多了,两人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挖出来一大串。
收拾好何首乌,两人继续往里走。
底下的脚印已经很少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估摸着是进来打猎的猎人。
连江清淮也谨慎了起来,林竹更是把射网捏的紧紧的。
拨开一大片荆棘丛,忽地看见一大片红红的小果子,一颗一颗长得密密实实。
林竹下意识道:“枸杞子。”
“嗯,”江清淮笑的愉悦,“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枸杞,外头这些东西早被摘光了。”
本来他还想寻一些做成药的,结果每回进山都找不到。
不成想在这里发现这么一大片。
“竹子。”
林竹接过江清淮递给他的大叶片,两人转头便各自钻入灌丛中开始摘枸杞。
这东西太小,摘的时候需要极大的耐心,使力还不能太大,不然就给捏坏了。
江清淮捏了一颗在衣襟上蹭了蹭,然后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味道算不上好,带着一点微微的苦涩。
一大片枸杞被他们包圆了,用十几张大叶片满满地包了,然后再用树藤捆好,放在山药上头。
两人今日带了两个竹筐,背着两个背篓,现在背篓已经全满了,竹筐也满了一只。
“只能再挖一回,不然咱们回不去了。”
山路难走,若是江清淮没受伤还好,现在这个情况若是两个竹筐也装的满满的,他们是很难走下去的。
江清淮不是逞能的人,他是大夫,不会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任务量。
林竹点点头,“好。”
既然只挖一株,两人便有些挑剔了,连着几株都被他们舍弃了,找了半个时辰才定下了最后一株。
而这株也没叫他们失望,光瞧着也能估测出年头不短,江清淮掰开了一点,果然粘液很是丰富。
把几截山药放进竹筐里,江清淮笑道:“好了,可以回了。”
林竹正要应声,耳边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灌丛里跑动。
他吓了一跳,都没来得及呼喊江清淮,手就摸到了衣襟处的射网,迅速地弹了出去。
江清淮愣了一下,继而笑出了声。
林竹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等看清网里的东西时才明白江清淮为啥会笑成那样。
居然是一只白毛的小兔子。
兔子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嘴巴里还叼着几根草,就这么傻乎乎地看着两人。
林竹:“……”
两人下山的时候天色尚早,刚进申时。
家里的活儿又重新动工了,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
听说他俩回来了,周红花和江长顺赶紧过来看,因着没做心理准备,周红花一过来就被竹筐里的活物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不禁笑了。
“怎么抓了只这么小的兔子?”
小兔子惊恐地缩在网子里,拼命把脸埋在下面,好像这样人家就瞧不见它似的。
周红花笑得不行,“这兔子还挺干净。”她伸手捏了捏兔子的屁股,又捏了捏两只长耳朵。
见江清淮擦完脸出来,她便好笑道:“这么小的兔子能有几块儿肉,还不如放了算了,挖了这么多也不嫌累得慌。”
江长顺已经帮着把山药倒了出来。
江清淮把抓兔子的经过告诉了他俩,周红花听完笑的更大声了,一边笑一边夸林竹机灵。
林竹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
江清淮也笑,“这兔子不吃,养起来吧,它和竹子有缘。”
这话也不知道有没根据,不过兔子对着林竹的时候的确没那么害怕,他喂的草也吃的很欢。
江云野和江云月听说后,赶紧跑着去看了。
这边江长顺和江清淮两个把挖来的山药整理了一下,上头的泥擦一擦,再根据大小粗细分一分。
小的碎的那些就留着自家吃,其余的明日拿到镇上去卖掉。
江长顺随手捡起一根掂了掂,“加上昨日那根,估摸着得有个二百斤的样子。”
江清淮不清楚镇上的价格,便问他爹。
江长顺摇头,“这种品相好的我倒不清楚,一会儿我去问问。”
他是个急性子,话一说完便想着干脆也别一会儿了,现在就去吧,拔腿就跑了。
江清淮笑着摇摇头。
直到快天黑的时候,家里帮工的人才离开,走之前周红花给贴了十几个饼子,还炒了一盘子野菜,里头还搁了肉丝。
毕竟家里刚闹了告官这种事,又是眼下这个农忙的当口,肯来帮忙的都是很够意思的,所以周红花也大方。
帮工的人吃的满意,约好了明日一大早就来。
第79章 第 79 章 山药
用过晚食, 江云月迫不及待地取来了针线,让林竹教她做小香包。
一篮子桂花放了一夜,眼下看起来都不那么新鲜了,林竹白日里时不时就想着, 到底是麦子一番心意, 可别糟蹋了。
这会儿他也赶紧去屋里取了针线笸箩出来。
先前扯布做衣裳的时候, 还余下些碎布头,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用。
林竹拿手比划了一个大概的尺寸,然后一边给江云月讲,一边拿剪子剪布。
周红花把铁锅搬进堂屋里, 出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便笑道:“这本来是我这个当娘的活儿, 只是近来忙着实在抽不出空, 还好有竹子。”
林竹抿了抿唇, 腼腆道:“我针线活做的不好。”
“我觉着不错,再说咱又不是靠这个挣钱的手艺人, 针脚牢一些瞧得过去就成了。”
林竹嗯了一声,心里的底气足了一些,一边做一边和江云月讲解。
江云月听得很认真,她人又聪明, 没一会儿就知道咋做了,只是手艺一时还跟不上来。
小香包做的简单, 就一个小布口袋,里头放一小把桂花, 然后顶上收个口就成了。
江云月接过去凑到鼻端闻了闻, “好香啊。”
林竹把香包戴在她腰间,左看看又看看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便又取了下来。
“大嫂?”
“我瞧着简单了些, 绣个东西上去。”
“还要绣东西啊?”江云月稀奇地瞪大了眼。
“嗯。”林竹想了想,觉得干脆就绣一朵桂花好了,这个比桃花那些要简单得多。
他的绣花手艺还是上回刘妹教他的,不过因为没时间练习,到现在也只能绣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不过他天生心细,又有耐心,绣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江云月也不说话了,就坐在边上认真地看他动作。
约莫一刻钟,林竹就绣好了,怕一朵小小的桂花太难看,他还绣了些枝叶。
江云月捧起来看了又看,眼里的惊喜都快溢出来了。
“真好看呀大嫂。”
林竹红着脸道:“我这里只有红线,瞧着不太合适。”
红线都是上回剩的,除此之外,家里就只有白线和黑线,比较起来,也只有红线更合适些。
江云月点头,“要是有黄线绿线肯定更好看。”
她捧着小香包,舍不得放下来,“大嫂,这个真给我吗?”
林竹点点头。
江云月想了想,突然认真道:“大嫂,等我练会了,我也给你绣一个。”
林竹笑着应了一声,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话。
做完小香包,林竹又带着两个小孩做檐铃。
他们昨日采了好几种野果,这会儿正好可以搭配着用。
先把这些野果子剪成小串,再把藤条缠绕成圈,一根一根往上加固,直到缠成一个不会脱散的环,上面再点缀些绿色的小枝。
接着用麻绳把这些材料绑起来,最底下是重一些的野果子,往上可以点缀漂亮的落叶、轻一些的野果子等等,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好。
按照他们做的环的大小,大概这样做个五六串就够了,最后再把这五六串绑到环上就可以了。
林竹把自己做好的檐铃拎起来,随意地转了两下,上头的果子落叶便缓缓地转动起来,看着漂亮生动极了。
连江云野都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好漂亮呀大嫂。”江云月惊呼出声。
因着屋檐的高度,林竹去后院把梯子搬了过来,正要抬脚上去,有人拉住了他。
“我来。”江清淮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檐铃,仔细看了一眼,笑道:“这就是檐铃吗?”
“嗯。”
江清淮回头冲林竹笑了一下,夸道:“真漂亮。”
林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江清淮小心翼翼地把檐铃挂在了屋檐下,避开正门口,免得人出来时给撞坏了。
两大两小站在屋檐下一起盯着看。
风吹过来的时候,这只檐铃好像活了过来,黄色的落叶、红色绿色白色的果子交织在一起,漂亮的好像把秋日的山景带入了院中。
细碎的声音也动听极了。
小小一只檐铃好像就有一种能叫人舒心的力量。
“这就是檐铃吗,太漂亮了。”
周红花忍不住踮着脚想上去摸一下,可惜摸不到。
江云月和江云野的也做好了,江清淮一只挂到后门口,一只挂到他俩的房门口。
天已经黑了,一家子也不再看,赶紧收拾好把门关紧。
*
翌日清早要出门的时候,周红花过来往林竹手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林竹愣了一下,“娘,这是……”
周红花笑眯眯道:“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我就说要替你们做床新被,后来天热了就想着入了秋再做。”
林竹也想起来了。
“可这入了秋以后家里又忙的紧,一直也没抽出时间到镇上去,只能你们自个儿去了。”
周红花又叮嘱道:“别不舍得,阿淮身量高,扯布的时候多扯些,棉花被也要厚的,钱不够回来娘再给你。”
“娘,我们手里有钱的。”
“这是娘答应你们的,拿着吧。”
周红花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反身回去了。
上了骡车以后,林竹就把这事告诉了江清淮。
江清淮笑道:“没事,收着吧,一会儿卖完了山药咱就去订被子。”
今日还是在老地方。
就三大筐山药,索性就没去仁安堂借桌凳,就近寻了两个石块坐了。
刚把东西摆开,旁边铺子的老板就冲过来,激动道:“江大夫,是江大夫吧?”
不等江清淮开口,他又急促道:“江大夫,我大哥病了十几日了,您能给瞧瞧吗?”
“不知是何症状?”
“仁安堂的大夫说是温病,本来治了几日已有了些效果,可后来不知为何又开始腹泻,如今都已泄了七八日了,眼看着人就要不好了,现在我大哥非说仁安堂的都是庸医,说什么都不肯叫他们治了,家里乱成一团,我……”
老板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江清淮打断他,“听上去的确是温病,你大哥人现在何处?”
他本来想问方不方便上门去诊,毕竟这会儿人肯定虚弱极了,断不可能叫人家来这儿,可还没问出口老板又道:“方才已经托人去家里叫了,马上就能来。”
估摸着老板家住的很近,说话间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唤着什么,然后就听老板道:“来了来了。”
江清淮便拿出了医药箱等着。
病人是被抬来的,和江清淮预料的一样,人看起来十分虚弱,再一探脉,十分虚弱,近乎于无。
这症状吸引来不少路过的行人和贩夫,有人挑着担子就围过来瞧热闹了。
看见病人这副模样,有人小声道:“这怕是没治了吧,脸白成这样。”
老板本来就着急,一听这话额上立刻便躺下冷汗来,“江大夫,我大哥他……还能治不?”
江清淮收回手,冷静道:“能治,不是什么大事。”
他这话一出,老板眼睛瞬间就亮了,“这话当真吗?”
“当真。”
江清淮这话给老板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冷汗立刻不流了。
但旁边围观的人却不信。
“咋可能,人都这样了,还说不是什么大事,莫不是庸医想骗钱吧?”
“我也觉着是,这一家子一看就是富户。”
“哎呦人都这样了还骗钱,也不怕折寿呦。”
这会儿围观的大多都是不熟悉江清淮的,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难听。
江清淮却跟没听见似的,专注写方子。
他不在意,林竹却在意,他胆子小,鼓了好几回劲儿才敢开口驳斥这些人,“你们不要乱说,我家阿、江大夫不会骗人钱的。”
说完眼睛都有点红了。
不是要哭的意思,就是情绪太激动了。
江清淮写字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林竹,眼里带着笑。
林竹声音虽小,但老板离得近,一下子就从方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你们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们知道江大夫是谁吗?”
江清淮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是谁?
老板站起身,面对着围观的人,大声道:“李家老太太知道吧,李员外的老娘,先前都说她没得治了,后来大曲江那回还不是叫江大夫给救回来了,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江清淮失笑,原来是这事儿。
围观人群安静了一瞬,然后又爆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
“大曲江那回我也在场,原来那位神医居然是眼前这位江大夫吗?”
“我当时只远远瞧见,好像是有几分像。”
“别是骗人的吧,这位江大夫瞧着都不到二十,哪有这么年轻的神医?”
老板气坏了,“你们这些人,也就是江大夫这阵子不出摊了,要是放在六七月那会儿,这里的队能排到仁安堂门口去,哪还能叫你们站在这里嚼舌根?”
江清淮的方子已经写好了,“六两山药,煎汁当茶慢慢饮下,估摸着两日就能见好。”
老板赶紧把药方接过去,“江大夫,你这筐子里卖的正是山药吧,先给我来个十斤。”
江清淮还没来得及开口,方才那几个说闲话的立刻就找到了突破口,大声道:“我就说是骗钱的吧,还能治呢,不就是为了卖自个儿的山药吗?”
“可不是,一下子去了十斤呢。”
“多来几个傻子,这些山药怕还不够卖呢。”
老板转过身,正要骂人就被江清淮按住了,“不是这种山药,是药铺里卖的那种,也不要这么多,用完了再买就是。”
方才叫嚣的那几个人一下子傻了眼。
老板冷笑了一声,“你们几个也是做买卖的吧,有这泼脏水的功夫不如多跑几条街呢,今日要去抓药暂且饶过你们,下回叫我见到非骂死你们不可。”
说着人就跑了,跑到自家铺子门口还不忘了朝里头喊了一声,叫妻子给诊金。
没一会儿隔壁的老板娘就来了,付完十文的诊金后她又招呼着小伙计来把大舅哥给抬了回去。
方才那些个对话她也听见了,这会儿就有些不高兴,“我家铺子就在这儿,你们若不信,不妨就等在这儿,江大夫说两日,你们索性就等上个两日呗。”
“等什么等,我哪儿有两日的功夫?”
“就是,不过随口一句罢了,也值当你们这么咄咄逼人?”
老板娘冷笑一声,“什么随口一句,我看你们就是眼红人家。”
说着她转过身,冲林竹笑了一下,“竹哥儿,这山药是你们自个儿挖的吗?”
林竹点点头,“嗯,我和阿淮去山上挖来的,新鲜着呢。”
“方才我男人说了要十斤,就要十斤,你给称一下。”
林竹迟疑地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笑道:“嫂子,大哥方才是误会了,你买一点尝尝鲜便罢了。”
老板娘瞪了那几个人一眼,故意大声道:“就要十斤,这山药可是好东西,买多了也没啥,总归是吃进了咱自个儿的肚子里,又不是那测字儿的,胡说八道一通才叫骗钱呢。”
方才大声嚷嚷骗钱的那位正好就是测字儿的。
围观的好些人都笑出了声。
老板娘哼了一声,自个儿捧着十斤山药走了。
这边看热闹的人还没散,那边抓药的老板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满脸苦涩的仁安堂掌柜。
一阵子没见,掌柜胖了好些,江清淮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药材的事,结果人都跟前就发现不对劲了。
掌柜指了指自己嗓子,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
江清淮神色严肃了些,“这是怎么了?”
掌柜连比划带艰难地出几个音,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江清淮有点好笑,“你是说,你前阵子用了几十只石椒,如今咽喉肿痛出血,连水也咽不下?”
掌柜连连点头,然后又比划着告诉江清淮,这几日已经用了好些败火的药材,可一点效用也不见,甚至他还用了好几只寒雀,指望寒热对冲,可还是没啥用。
石椒和寒雀都是鸟类,本地并不多见。
江清淮替掌柜诊了下脉,又让他把嘴巴张开检查了一遍。
的确是火气之症,但既然用过败火的药材不见效,那肯定没那么简单。
江清淮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以前听六子提起过,石椒爱吃木参的叶,而木参叶是有毒的,毒发症状便是像掌柜现在这样。
六子是益州人,益州是出了名的石椒多。
“掌柜,你用的石椒可是从益州来?”
掌柜点点头,比划着道:“那自然是益州来的,益州石椒可是一绝。”
江清淮笑了。
掌柜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个笑是啥意思。
他有点急,到底能不能救啊,他这几日简直生不如死,话也说不出来,水米都咽不下,再这么下去饿也要给他饿死了。
“能救,”江清淮看出了他的意思,忙道:“只要一种药。”
掌柜抓紧他的手臂,催促他赶紧说。
江清淮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黄角。”
掌柜:“???”
他满头雾水,黄角不是热性的么,他如今都这副模样了,再用黄角那还不得活生生被火气烧死?
要不是和江清淮熟识,他怕是也要和方才那几个一样大喊一声骗子了。
“你这不是单纯的火气之症,而是中毒了。”
本来围观的人看不懂掌柜的比划都要走了,一听中毒两个字忙不迭又凑了上来。
掌柜惊地瞪大了眼睛,用口型说了“醉香楼”三个字。
眼见他立刻就要去找醉香楼的麻烦,江清淮赶紧拽住他,“不是酒楼的问题。”
他快速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益州的石椒最爱吃木参叶,你用的多了自然就中毒了,而黄角恰好能治木参叶的毒。”
掌柜露出惊叹的表情,听见他说“用多了”的时候又有点尴尬。
周围的人都跟着露出惊叹的表情来,不管认不认识江清淮说的药材,但光听这话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而且仁安堂的掌柜谁不认识,连他都频频点头,哪还有错吗?
江清淮笑了一下,“黄角直接生吃即可,吃到好转就停,你是懂药的,想必不用我特地写方子了?”
掌柜摇头,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冲江清淮拱了拱手,然后从兜里摸了十文钱出来。
顺带着他也买走了十斤山药。
现在围观的人看江清淮的眼神已经彻底不一样了,好几个挤上来七嘴八舌地和江清淮攀谈。
这会儿已经有老客赶了过来,见前面几个拼命问也不见买山药,顿时不乐意了,高声道:“前头的几个兄弟,你们到底买不买,我还等着请江大夫诊脉呢。”
前头的几个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把道儿给他让开了。
来人走上前,一把把最前面一个男子推开,不高兴道:“问什么问,方才就听见你一直在问,一会儿老爹怎么样,一会儿老娘怎么样,人家江大夫都说了把人带过来诊了脉才知道,怎么还问呢?”
转头对着江清淮的时候他马上露出笑容,“江大夫,我这回来复诊,你上回说……”
“我知道。”江清淮准确地说出了他的症状。
来人敬佩不已,“老客都说您过目不忘,我先前还不信,这下可是信了。”
江清淮失笑,“倒也没过目不忘这么夸张。”
老客指着品相最好的那几根山药道:“我要这个,要三斤,正好家里小孩爱吃。”
他方才就已经打听过了,品相好的十文一斤,品相稍差一些的六文一斤。
“好,你先来这边,我替你诊脉。”
那人却着急,“竹哥儿,你能先给我称吗,我怕叫人家抢走了。”
等后面那波老客携家带口的过来,这么点山药根本都不够看的。
林竹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帮他称了。
东西拿到手里,男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过去诊治了。
有人小声问:“买山药就给诊脉?”
男子想答,但被江清淮给制止了,诊着脉呢。
林竹便说了,“是,你买一斤江大夫也给诊的。”
他今日一直称呼他江大夫,江清淮听着颇觉神奇,甚至越听越好听。
男子高兴道:“江大夫,我是不是大好了?”
江清淮赶紧收了嘴角的笑,严肃道:“是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需继续用药,药量减去三成。”
男子点头,喜滋滋道:“我也觉着自个儿近来恢复的不错。”
第80章 第 80 章 柿子
不到中午, 山药就全卖光了,后头来的老客气的不行,尤其在听说那几个说江清淮坏话的人也都买了山药诊了脉以后,更气了。
“江大夫, 那种人理他们做什么, 就不该替他们诊治。”
江清淮微微一笑, “我是个大夫,自然没有拒绝病人的道理。”
老客叹气,“倒也是。”
还是好气。
哪怕没有山药了,这些老客还是掏了十文钱诊了脉, 毕竟江清淮如今来一回不容易, 比起跑一趟临南村, 眼下已经便利多了。
见他们这样, 江清淮便把过阵子要去码头摆摊的事情说了。
“码头?为何去那里,那里冬日里冷的吓人。”
“是啊, 码头人多又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还有个横行霸道出了名的马爷,去那儿做啥?”
江清淮没解释太多, 只说那头风寒的病人多,怕传染起来病倒一大片。
“这倒是有的, 就去年吧,听说病的人太多, 几十船货堆积在码头无人卸, 搞得一团糟乱,后来不知怎的还死了好几个。”
说到这里,几个老客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死的都是同他们一样的平头百姓,说起来自然心里都不好受。
过了中午,江清淮和林竹就收拾好空竹筐,准备离开。
“咱们先到那头的买药所去一趟。”江清淮指了指街尾。
他今日把何首乌也带来了,这东西炮制起来太麻烦,拢共也就这么点东西,自个儿弄不划算,干脆卖给买药所,药铺是不收的。
价钱肯定会贱一些,但江清淮可以接受。
林竹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便转头朝那边走。
江清淮追上去,把摞起来的竹筐抢到手里,笑眯眯道:“你方才一直叫我江大夫。”
林竹腾的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当,当着客人,我也不好叫阿淮不是?”
“以前都没想到,以后也多叫好不好?”
林竹脸更红了,“为啥?”
“我喜欢听,”江清淮凑过去,低声道:“要是夜里你也肯这么叫就更好了。”
林竹:“……”
他脸热的快要冒汗了,青天白日的阿淮怎么说这种话。
小夫郎红着脸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弄得江清淮心里直痒痒,可惜现在是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不然还能哄着小夫郎牵个手什么的。
江清淮也觉惊奇,他过去从不觉得自己竟然这么不正经。
卖完了何首乌,两人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
路边好些摊贩,卖吃食的,卖首饰的,卖瓶罐的,还有卖花的,卖果子的,林竹的眼神在一篮子柿子上停留了一瞬。
江清淮立刻问:“想吃柿子?”
林竹摇摇头,“昨日听小月提过,我们买些回去吧。”
“好,眼下正是吃柿子的时候,味道应该不错的。”
两人说着便朝那边走。
卖柿子的是个老婆婆,见他们过来便热情招呼道:“我这柿子甜得很,公子夫郎买几个吧。”
林竹转头看江清淮,“我们买几个?”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要不家里一人一个?”
“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这东西也不好分着吃。”
林竹点点头,“那就要六个。”说完他鼓起勇气问老婆婆,“我能自个儿挑挑吗?”
“能能能,当然能,就是别给捏坏了。”
林竹嗯了一声。
挑完他才想起来没问价钱,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淡定问老婆婆,“多少钱?”
老婆婆熟练地给他们称了一下,“十文钱一斤,这里刚巧五斤,五十文。”
林竹看了眼那六个柿子,惊讶道:“居然有五斤吗?”
“怎么没有,我这秤可准得很哩。”
说着老婆婆就要把柿子往林竹手里塞,但林竹躲了一下,没接。
老婆婆板起脸,“你这小夫郎咋回事,这可是你自个儿挑的。”
林竹脸一下子涨红了,支吾道:“我,我没说不买,就是……”
“就是啥,挑好了又想赖账,你都捏过了,我还咋卖给别人?”
“我没捏。”
他方才拿的时候都很小心的。
有人欺负自己夫郎,江清淮哪里忍得了,立刻便把林竹拉到自己身后,冷道:“老人家,我们正好也是做买卖的,手边带着秤呢,要不让我也称一下呗。”
说着他就把秤拿了出来。
老婆婆一看,赶忙把柿子收了回去,“叫你们捏来捏去还得了?”
江清淮淡笑,“捏坏了我就全买了。”
但老婆婆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称,嚷嚷着说他们欺负她一个老婆子,闹得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刚巧有个认识江清淮的,“江大夫,这是出了何事?”
老婆婆一见他们有认识的人,忙把柿子放回了篮子里,“不卖给你们了,你们赶紧走。”
江清淮也没多说什么,拉着林竹转身走了。
“都怪我,我应该提早问价钱的。”
听见十文钱一斤,他肯定转头走了,就没有后头的事了。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应该怪我,许是她觉得我大方,所以才如此,不管她了,我们换别人买就是了。”
卖柿子的摊贩不少,走了几十步又瞧见一个,这回是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瞧着一两岁的模样。
林竹这回上来就问了价钱。
妇人看了他们一眼,脸上带着笑,但并不过分热情,“三文钱一斤。”
林竹觉得这个价钱挺合理,便看了眼江清淮。
江清淮冲他点了点头。
“我可以挑挑吗?”
妇人拿了张大叶片过来,“可以,你们挑吧。”
说话间小娃娃哼了两声,妇人赶紧低头去哄。
林竹迅速地挑好了六个柿子,然后一脸紧张地看着妇人动作。
“三斤,一共九文钱。”
林竹顿时松了口气。
江清淮付了钱,把柿子放进了竹筐里,“走吧。”
林竹点点头,笑了一下。
他很高兴,方才差点就被骗去了四十一文钱呢。
走之前,江清淮多看了一眼妇人怀中的孩子,心下觉得古怪,终于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妇人拍着怀里的小孩,苦涩道:“半月前受了点惊吓,现在完全离不得人,只能这么抱着,夜里也睡不安稳,总是惊哭,大夫瞧过,说身子没大碍,只能哄着。”
“敢问受了何种惊吓呢?”
“听他说的,似乎是吞吃了某种活物,但大夫说他肚腹里并无异样,估摸着只是小娃娃被吓到生出了幻觉,我们也这么同他说了,可还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妇人擦了把泪,泣声道:“这几日他不肯吃东西,我和他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江清淮蹲下身,“我也是大夫,可否让我替他切一下脉?”
妇人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大夫?”
“是。”江清淮把药箱取出来,快速道:“我姓江,平日里会在那头摆摊替人诊脉……”
他话还没说完,妇人就露出惊喜的表情,“您是江大夫?”
“难怪,难怪方才听见人家提起您,原来您今日过来了。”
妇人又是哭又是笑,“我特地来这里摆摊,就是想撞上您,不成想您过来了我还不知晓,差点就错过了。”
她来了好几日都没碰上江清淮,去临南村又实在抽不出空儿,急得不得了,结果人家来了自个儿都没发觉。
想想真是后怕。
江清淮没多搭话,只简单回了两句便开始专注地诊脉。
小孩睁开眼,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妇人哄着他,小声说着这是来给你诊治的江大夫,是神医之类的话。
林竹在旁边蹲下,摸了摸小孩另一只手。
许是他面相柔善的缘故,小孩并不排斥他的触碰,神色瞧着也没那么抵触了。
江清淮诊脉很快,不过片刻就收回了手。
“江大夫,如何?”
“腹中的确有个东西。”
妇人霎时瞪大了眼,“江大夫?”
小孩也睁大了眼,不过和他娘眼里的惊恐不一样,他眼里是惊喜的,仿佛终于寻到了相信他的人。
“那东西在你腹中活动,弄得你茶饭不思,惊恐不安,不过不要紧,只要一粒药丸下去,把它排出来就好了。”
妇人呆愣愣地看着江清淮,感觉不太对,但又不敢说。
林竹也觉出不对了,但他觉得阿淮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因此神色很是淡定。
小孩连连点头,看向江清淮的眼神里满是信任。
江清淮打开药箱,从里头取出一颗褐色的丸药,放进了小孩的嘴巴里。
小孩急切地吞了下去。
“竹子,帮这位大姐抱一下。”
林竹点点头,把小孩抱到怀里,走到旁边去了。
小孩在他怀里一点都没有挣扎,甚至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妇人心下焦急,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江清淮,“江大夫,您方才给他吃了什么?”
江清淮一笑,“只是一颗安神的药丸,不用担心。”
妇人顿时松了口气,“可您方才为何那样说?”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吞吃了活物这事十分笃信,并且因此过度忧虑恐惧,所以此时和他唱反调是无用的,倒不如顺着他,只要让他相信东西被打下去了,自然就能痊愈。”
妇人恍然大悟,“是,是这个道理。”
她看了眼林竹怀中的儿子,这会儿他已经睡着了,看起来十分安定。
她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儿子像现在这样安睡的模样了,见状顿时喜极而泣。
“江,江大夫,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您救了小儿,就是救了我们全家,我们……”
妇人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把钱袋子摸出来,一整个全都递给江清淮。
“江大夫,里头有三十文钱,请您一定要收下。”
江清淮摇摇头,“不用,今日是我主动替你看诊,诊金就不收了,只是晚些时候别忘了寻个什么死物给他看一眼。”
妇人连连点头,“我记得了。”
见江清淮收拾药箱要走,妇人急了,“江大夫,您还是收下吧,不然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江清淮退却不过,干脆多要了她一个柿子。
妇人恨不得把一篮子柿子全给他们,推拉一番后才勉强答应只给了四个。
加上前头他们买的六个,一共十个。
林竹把小孩交回去,两人就辞别了妇人。
*
去订被子的时候,一路上林竹都很高兴。
江清淮故意逗他,“白得了几个柿子这么高兴?”
林竹嗔了他一眼,“才不是呢。”
“那是为啥?”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说。
见他耳根红红,江清淮笑嘻嘻道:“竹子是不是觉得相公特别厉害?”
林竹加快脚步往前走,小声道:“没有。”
江清淮笑的得意,“还说没有,你都写在脸上了。”
林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
两人笑闹着到了人家铺子里,一进门江清淮就瞧上了人家挂在正中间的鸳鸯被,红通通的十分喜庆。
“竹子,就要那个。”
林竹看了一眼,刚刚才恢复的脸又要变红,“不,不好吧。”
这是人家成亲用的合欢被啊。
掌柜是个妇人,见他们盯着这床背面瞧便笑着走过来,“二位客官可是瞧上了这床合欢被?”
她一面观察两人,一面道:“两位瞧着可真亲密,用这个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江清淮冲她笑了一下,“多少钱?”
掌柜立刻根据他的身量报了一个尺寸,报价钱时还主动给他们折了一些。
这种策略并不新鲜,两人神色都很淡定。
江清淮问林竹,“竹子,觉得如何?”
林竹捏了捏他的手,小幅度摇了摇头,实在太贵了,“我们再瞧瞧别的。”
江清淮点头,林竹以为他同意了,结果人一转头就问掌柜,“还有更喜庆的吗?”
林竹:“……”
趁着掌柜进去给他们找其他被面,林竹赶紧道:“阿淮,你不要这样说啊。”
“怎么了?”
“你这样说,她肯定会找最贵的给咱们。”
江清淮露出震惊的表情,“真的吗?”
“真的,娘教过我的,我们不能叫人家瞧出我们很想要,不然人家肯定要宰我们的。”
江清淮忍着笑道:“娘还教你这个啊。”
“是啊,就是上回扯喜布的时候。”
江清淮点头,“那我该说什么?”
林竹凑到他耳边,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江清淮频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掌柜再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情势变了。
这些贵的被面林竹一概不要,只要最简单最朴素的,旁边的男人还时不时露出嫌弃的表情,说这不好那不好,和方才一进来就双眼放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掌柜简直一头雾水。
最后林竹在合理的价钱范围内挑了最好的一床,不过在订里头的棉花时他倒是大方了一回,很懂得该花花该省省的道理。
江清淮趁着他专注数钱没注意,赶紧把刚才自己挑定的被面定了下来,不过他也不傻,没忘了砍价。
两人都买到了想买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五日后,两人再次来到这家铺子取订好的被子。
看着红通通的合欢被,林竹有点傻眼,他下意识去看江清淮,结果江清淮根本不看他,转着头自顾看周围。
林竹:“……”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阿淮背着他偷偷订的。
“阿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见他气恼,江清淮赶紧哄,“竹子别气,你记得吗,当初咱们成亲的时候娘就说过要做一床这样的,只是那会儿天气热了,是不是?成亲嘛总归还是红通通的才好,谁家成亲不做一床合欢被,没道理咱们两个没有嘛。”
林竹小声道:“娘好像没有说过。”
“她同我说的,这回也说了。”
林竹微微皱着眉,好像还是不信。
“真的,不信你回去问娘。”
林竹:“……”
把被子叠好放在骡车上,两人去老地方把骡车寄存了,然后朝北边走。
“阿淮,我们去县衙吗?”
“嗯,王冬翠今日行刑,咱们过去瞧一眼。”
这些日子一直没听到后娘的处决,林竹都快把她忘了,现在听到不由有点好奇。
“打一百大板,不出意外,打完应该就残了,她毕竟没有亲自动手,按照律法咱们没办法让她死,只能这样了,会不会有点失望?”
林竹摇头,“不会,这样也不错了。”
这一百大板都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六子来接的他们,就在县衙关押犯人的牢狱门口,行刑的两个衙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竹一进去就瞧见了林秀,估摸着是县衙的人叫他来的。
江清淮和林竹换了个边,把他和林秀格开。
其实林竹现在已经没那么怕林秀了,真要说的话就是不在意,就算路上撞见了也不会多瞧一眼的那种。
林秀转头一见到他,双眼立刻迸发出凶光来,那眼神仿佛沁着毒汁,恨不得隔空把林竹毒死。
林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江清淮立刻揽住他,把他往自己怀里压,不让他和林秀对视。
林竹摇摇头,小声道:“我不怕。”
他说的是实话,心里真的没那么怕,只是有些费解,不明白为啥林秀会这么厌恨他。
明明自小他才是被打被骂的那个。【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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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 稻子
没一会儿王冬翠就被两个衙役带了出来, 双脚带着镣铐,走动时发出沉重的声响。
她抬眼瞥过林秀,双目死气沉沉并无一丝波澜,直到余光掠过林竹, 人才像活了过来, 尖声呼叫着要扑过来。
后头的衙役一把拽住她, 凶狠道:“老实点,还嫌一百大板不够?”
王冬翠这下不敢动弹了,但双眼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林竹。
衙役狠狠推了她一把,王冬翠站不稳, 但也不要紧, 前头行刑的两个衙役接了一把, 反手把她掼到条凳上。
不等王冬翠挣扎, 早有人上前,三两下就把她捆的结结实实, 再也动弹不了一点。
“啪”,“啪”,“啪”。
衙役们的板子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落在王冬翠背部和臀部,不过片刻间就见了红。
王冬翠起初还能杀猪似的喊叫几声, 后头渐渐就听不见声响了,头也垂了下去。
林秀咬着牙死死地盯着, 满脑子只有对林竹的仇恨,以至于行刑都结束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那边的, 发什么愣, 赶快把人拖回去,我们要清场了。”
这种阵仗衙役们都是见惯了的,连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林秀下意识去找林竹的身影, 结果发现人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走了,而前面的王冬翠正无声无息地趴在条凳上,瞧着像死了。
林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竟是要跑。
“跑什么?”
一个衙役没好气地喝了一声,“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带走。”
林秀还没动,衙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耐烦道:“三日后再过来一趟,给你爹收尸。”
“什么?!”林秀面色刷的一白,心口好像停止了跳动一般。
衙役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更没耐心了,“不来也成,丢乱葬岗就是,现在赶紧把人带走。”
“差役大哥,差役大哥,”林秀扑过去,揪着衙役的衣摆哭道:“你方才说什么,给我爹收尸,我爹他……”
“他杀了人,一命抵一命,没当众砍头,县太爷已是给了他体面了。”
“不对,我爹没杀人,林竹他娘分明是自个儿病死的,而且他为人子女居然敢状告自己亲爹,这是大逆不道啊。”
衙役一脚把他踢开,“不满意啊,不满意去衙门口击鼓去,滚开,老子还忙着呢。”
林秀对着衙役的背影哭叫,“我爹不能死啊,这罪名要是落实了,我在村里还怎么抬得起头,他不能死,他真的不能死啊,齐家怎么办,我日后在齐家怎么活啊……”
*
“高兴吗?”
坐在回家的骡车上,江清淮问林竹。
林竹抿了抿唇,“高兴的。”
江清淮捏了下他的小脸,“是吗,我怎么瞧不出来。”
林竹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心里是高兴的,但脸上却笑不出来。”
“那便不想了。”江清淮长臂一伸,把后头板车上的一个油纸包拿了过来,“吃栗子吧。”
香喷喷的栗子很好地安慰了林竹,吃了两颗他就真正的高兴起来了。
“不晓得山里能不能找着这个,我以前小时候捡到过呢。”
江清淮低头吃了他递过来的栗子肉,笑眯眯道:“明日我进山找找去。”
“我不能去,我要把被面洗了。”
“我尽量快些回家帮你。”
林竹笑的不好意思,“不用,哪有汉子干这个的。”
江清淮一挑眉,“怎么没有?我就干这个。”
林竹被他逗笑了。
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江清淮便摸了摸衣襟,把钱袋子取出来递给林竹,“今日的钱都在里头了,扣除新买的药材,还余下三两银子。”
他们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把先前做好的止血药粉,还有第一批治小儿蛔虫的药丸卖给仁安堂,除此之外,还有上回摘的枸杞,江清淮自己处理好后也一并卖了。
林竹摸了摸,然后仔细地放到了自己衣襟里,等一回去他就放进床底下那个匣子里去。
钱又一点点地攒起来了。
家里的房子还没盖好,但厨房已经弄好了,江清淮和林竹一进门,周红花就招呼他们过去看。
其实都是他们一点点看着做起来的,不过到底是完工了,稀奇劲儿还是有的。
周红花笑眯眯道:“这下好了,两口锅可以一块儿烧,前头做菜,后头煮粥,做好的菜还能放到后头温着。”
这些话她不是第一回说了,但说起来的高兴劲儿还是一点不减。
新锅已经放好了,崭新的瞧着就让人高兴。
林竹伸手进去摸了一下,眼里满是笑意。
周红花拍拍他的肩,“新买的被面取回来了?走,瞧瞧去。”
林竹表情立刻复杂了起来。
周红花起初还有些不解,等看到那床红通通的合欢被时,她就懂了。
“这……”
才说了一个字就发现大儿子正拼命给自己使眼色。
周红花一头雾水,“怎么买了两床?”
江清淮赶紧道:“娘不是同我说要买这样的吗,说喜庆,另一床是竹子订的,他嫌那个贵。”
周红花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有些无语,这臭小子,她什么时候说了,净哄竹子。
肯定还是瞒着竹子订的。
不过嘴上她却笑着应了,“对,就该这样嘛,当初你们成亲的时候就该做一床这样的,给家里添点儿喜气嘛,那这床咋办?”
江清淮赶紧道:“这床也是照着我的尺寸做的,给你和爹睡不是正好?”
周红花失笑,“也成,回头我把钱给你们。”
“不用了,这是竹子孝敬你们的。”
方才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商议好了,还是林竹自己提的。
周红花笑道:“还是竹子孝顺,不过就这一回便罢了,下回可别这样了啊。”
话好像是对着林竹说的,其实眼睛看的却是江清淮,还带着警告。
林竹把栗子拿出来分给大家吃,一家子吃的乐呵呵的。
*
翌日一大早江家人就起身了。
村里人一年到头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尤其现在这个农忙的当口,连家里的小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
江清淮背着背篓,拎着两个竹筐上山去了,江长顺去村长家议会。
马上就要收稻子,风机和石碾都要定好各家使用的顺序,不然到时候忙乱起来肯定吵嚷个不休。
这种事情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有时候这家还的慢了些,耽误了别家的事,少不得就得闹上一阵。
甚至有些人在前期议会的时候就能闹起来。
今年也是如此。
村长一见江长顺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扯着他就道:“江老二,你快来。”
江长顺乐呵呵道:“我家还同往年一样,风机轮不着便算了,但石碾要排的靠前一些。”
风机是为了清理稻谷中的杂物,比如杂草、泥沙那些,江家田少,所以每年村里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就索性主动开口,不要风机了,自己动手吧,累是累一些,但也没法子。
毕竟他和周红花都不是爱和人争吵的性子。
这样一来,村长通常都会把他家使用石碾的顺序往前排一排,算作补偿。
村长摆摆手,“不是为这个。”
“啊?”
村长指了指不远处的齐大柱和齐春雷,“老齐和他小子一早就来我这儿,非说什么林立根死了,王冬翠又残了起不了身了,非让把林家的地儿划给他们,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实话,村长根本不信,当初村里传的可是江二家要倒霉的,虽说这阵子江二家也没啥事,但估摸着林立根和王冬翠也快出来了。
江长顺点点头,“他们说的没错。”
林立根还没死,但也不差这两日了。
“什么?”村长大惊,紧跟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到底咋回事,林立根真杀了他前头那个?”
江长顺沉着脸点头。
村长倒吸了一口气,“这,这,这事儿……”
他努力压制住情绪,“那这,林家的地……”他回头看了一眼齐大柱和齐春雷的方向,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正紧盯着他们。
“江老二,长顺,你实话和我说,林家的地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和齐家对比起来,显然江二家这个受害者拿林家的地更合适。
“这事儿我没和阿淮竹子商议过。”说实话,江家人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
村长又吸了一口气,抚着狂跳的心口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和他们商议一下,不过齐家那头你也别担心,这事儿谁说了都不算,得听官府的,我今日就去镇上一趟。”
他把这个意思传递给了齐家两人,齐大柱恶狠狠地瞪了眼江长顺,显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他作了梗。
他们特地来这么早就是为了防着江家,没成想江长顺后脚就跟来了。
江长顺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回去的时候,周红花和林竹正在后院洗被面,两个小孩出去放鸭子了。
江长顺把事情一说,周红花就皱眉道:“不要,林家的地,我还嫌晦气呢,他们齐家要,给他们呗。”
他们如今已经有八亩田了,够种了,就算还是以前的五亩,也不要。
江长顺看向林竹,“竹子,你的意思呢?”
林竹声音虽小,语气却坚定,“我和娘的想法是一样的。”
周红花笑着摸摸他的头,“竹子乖。”
江长顺也笑,“我也是这么同村长说的,不过他说这事儿还得看官府的,官府说了算。”
周红花冷笑了一声,“我看这架势,齐家还有的闹腾呢。”
江长顺宽慰她,“左右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不掺和就是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只怕人家不这么想。”
江长顺一走,村长就急急忙忙地上县衙去了,到了下午回来的时候,消息便传出来了。
官府把林家所有的田都收回去了,说要重新分配。
消息一传出,村里人一下子就涌进了村长家,争着抢着要买上一亩。
毕竟眼下可是收稻子的当口,这买的哪是田啊,这是现成的稻米啊。
齐家傻眼了,同时也越发恨上了江家。
过了中午江清淮才从山上下来,他不光带来了好些板栗,还有足足一筐子无患子,连带着还有红彤彤的高粱泡,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寻到的。
这会儿江清淮和林竹正在处理这些无患子。
两个小孩打了水在洗高粱泡。
正说笑间,赵秋兰突然来了,她不光自己来,还带来了林庆。
见到林庆时,林竹都差点没认出来,他瘦了好多,浑身脏兮兮黑不溜秋的,和过去在王冬翠身边简直判若两人。
性子也像是变了一些,蔫头耷脑的。
江清淮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赵秋兰。
“呦,都在呢。”赵秋兰阴阳怪气道:“瞧瞧你们干的好事儿。”
说着她就把林庆往前一推,“还认得吧,林竹,这小子在我家里住了这么久,你这个当哥的都不晓得过来瞧一眼,现在好了,我给你送来了,往后我们可就不伺候了。”
江家前院门口,有路过的人停住了脚步,偷摸听着动静。
林竹也站起了身,“我不是他哥,林秀才是。”
林庆看了他一眼,一扭身就朝外头走,“我不要在这儿,我讨厌他,我娘说他身上晦气,不叫我和他说话。”
他喊得很大声,外头的人全都听见了。
赵秋兰脸色有些难看,“你胡说什么,他是你哥,以后你还要指望他看顾你呢,你爹都死了,娘也残了。”
这话一出,外头聚集的人更多了,个个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气。
林庆在赵秋兰手里扭来扭去,哭叫个不停,“我不信,你这老不死的胡说八道,我要打死你。”
说着他就开始踢打赵秋兰,把赵秋兰弄得很是狼狈。
江清淮突然出声,“你这个时候把他送过来,是因为官府把林家的田都收走了吗?”
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才听江长顺说的。
外头那些人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听这话便开始窃窃私语,还频频点头,显然都觉得江清淮猜的对。
赵秋兰面上很不好看,她一家子在村里一向名声很好,说出去谁不夸一句,这下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胡说什么,都是当哥的,让他一直待在我家像什么样子,眼下林秀病了,顾不上他,我把他送来你家有什么不对?”
她一分神,林庆便挣脱了她的桎梏跑了。
江清淮勾起唇角,“可惜他不想留在我家呢。”
赵秋兰气地跺脚,但也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江云月把洗好的高粱泡放到林竹跟前,“大嫂,吃点果子吧,别同他们一般见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我没在意。”
他心里的确不在意,只是有些担心,万一齐家纠缠着不放,非要把林庆送来这里怎么办。
江清淮在他身边坐下,宽慰他,“别想太多,王冬翠是残了又不是死了,林庆当然还是要送回她身边去,和咱们没关系。”
林竹眼睛一亮,对啊,后娘不是还活着吗?
江清淮捏了个果子喂给他,“甜吗?”
林竹点点头,“甜,你从哪里寻到的?”
“就是上回咱们寻到枸杞的那一片,还有些青的呢,下回再去摘。”
“好。”
周红花从后院过来,跑的快了些,带动屋檐下的檐铃摇晃了一阵,发出一阵悦耳的动静。
“方才赵秋兰来了?”
她在山脚下那条河边洗板栗,听人说赵秋兰来家里找麻烦了。
林竹应了一声,把方才的事说了。
周红花无语地说了和江清淮一样的话,“他娘又没死,送咱们家来做什么?就算王冬翠死了,他亲哥还在呢,轮得着你看顾,真没事找事,下回她要还敢来,我非得骂死她不可。”
她又骂了几句,然后一块儿坐下吃了几颗果子,情绪平复以后就开始商议晚食做什么。
“这么多板栗,焖上一锅都够你们吃了。”
“好啊,”江云野高兴道:“晚食就吃板栗吧。”
他爱吃这个。
周红花笑了一声,“再煮点面好了,你爹前几日就说想吃面,正好家里也没米了。”
面比较麻烦,平日里很少做,但今日正好得了空。
周红花说完便起身进了厨房。
林竹想学,也跟了进去,两个小孩也没落下。
江清淮继续处理那一筐无患子。
接下来几日,齐家在村里放话说事情是江家做的,林庆理应由江家管,和他们齐家没关系,江家人没搭理他们。
眼看着这事儿就要吵嚷起来,转机就来了。
村长又跑了一趟县衙,费了不少口水,官府那边终于松了口,说可以留两亩给林庆。
村长高高兴兴地回来,以为这事儿总算可以结了,江家不要这两亩田,但齐家肯定是要的。
然而这个好消息却让齐家尴尬了起来。
他们当然要这两亩田,为了要这两亩田,最合理的法子自然是把林庆接回去,可他们这几日刚刚放过话。
放话的时候有多想撇清关系,这会儿就有多狼狈。
最关键的是,林家那几亩田,官府定的价钱非常高,足有寻常价格的两倍。
这么贵的田,齐家可以白得两亩。
这下可好,村里人再也不提林竹和江清淮“大逆不道”的事了,毕竟说白了,这事儿和他们也没啥关系,齐家倒像是成了全村人的眼中钉。
尤其是那些花钱买了林家田的人家,路过齐家门口的时候都要恨恨地吐上一口唾沫。
“真是没良心,白得了人两亩田,连个尸都不给人收,早晚叫雷劈死。”
“以前还觉得齐家人和善呢,原来就是蛇蝎心肠的一家子。”
“哼,我倒要看那两亩稻子他们能不能收得了。”
浣衣的时候,周红花听着耳边这些议论声,只翻个白眼,也没往心里去,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说齐家分到的那两亩田被毁了。
所有稻子全被砍了,上头结的稻谷也被糟蹋的乱七八糟,去瞧的人看了回来说是狗糟蹋的。
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少,一时也不好说是谁家干的。
赵秋兰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这么大新闻江家人也没心思关注,因为月底到了,稻子该收了。
天不亮所有人就起了身,昨日就做好的饼子热一热,每人吃上两三个,喝点水拿上镰刀就出门了。
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但老天爷的事谁能说得准,万一下场雨,稻谷可就要泡坏了,所以大家都很着急,来去都恨不得用跑的。
林竹把草帽戴好,拎起篮子就跟着出门了。
篮子里放着一个大茶壶,几个竹筒,余下的几个饼子也都带上了。
两个小孩也都拿着镰刀,这种时候甭管多大都是劳力。
他俩的小布包里都装着十几颗高粱泡,江清淮昨日刚去山上摘来的。
准备妥当,一家子快步往田里赶。
到了田里,也不用分配,自己寻个位置开始就是了。
林竹挽起裤腿,抬脚踩进稻田里,里头的泥还是湿的,一踩便陷了进去,白皙的小腿瞬间就粘上了一层擦也擦不掉的黑泥。
但他根本顾不上,直接闷着头开始割稻子,一下一下,动作干脆利落,割一阵子就停下把稻子拾掇起来排放到一边,这样一会儿摔稻比较方便。
稻田里闷得很,没一会儿就出了一头一身的汗,他也顾不上擦。
没人说话,耳边只能听见镰刀砍断稻子的声音。
摔稻就是把稻谷从穗子上摔下来,需要极大的体力,这一步自然由江清淮和江长顺来做。
到了中午,林竹看了眼天色,便放下手头的镰刀回家做饭。
篮子里那几个饼子方才也没人空下来去吃,水囊和竹筒倒是全空了,他走的时候便带走了。
“娘,我回去了。”
周红花站起身,“好,不急着回来,在家里歇口气。”
林竹应着走了。
歇口气自然是顾不上的,他一到家便净了手,身上腿上只随意地擦了两下便进了厨房。
周红花先前做了好些馒头,这会儿他就拿出来上锅蒸一蒸,然后打开橱柜的锁,从里头取出一块肉,快速切成片状下锅。
时间短,来不及如何精细地烹饪,但家里有花椒油,辣椒粉,后头还做了辣椒酱,总归味道是不会差的。
肉盛起来,装了满满的一大碗,然后林竹又抓了几大把前头晒干的野菜丢进去,就着锅里的荤油直接煮了一大锅汤出来,拿大海碗满满地装了。
两道菜上头都盖上东西,后锅的热馒头取出来,一个篮子拎着,林竹又把水囊和竹筒装满,连个打停都顾不上,立刻就往田里赶。
第82章 第 82 章 不中用
“怎么不在家里吃了再来?”
周红花招呼了其他人一声, 便放下镰刀过来了。
林竹把篮子放在田埂上,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太烫了,路上还能凉一凉。”
周红花失笑, “不是叫你歇口气么?”
林竹抿着唇笑, “不累。”
周红花坐在田埂上, 用篮子里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拿碗给自己盛了点汤,一手端着汤一手拿起馒头大口地吃。
林竹把装肉的碗端出来,“娘吃。”
“我尝尝。”
说着便夹了一块小心地塞进了馒头里, 笑眯眯道:“真不错。”
两个小孩也放下手头的活儿来了, 两人都热的双颊红通通的, 外头的衣裳早就脱了。
林竹给他俩一人盛了一碗汤, 然后冲田里喊了一声,“爹, 阿淮,吃饭了。”
江长顺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儿子一道过来吃饭。
“大嫂,你也吃。”
江云月递给林竹一个馒头,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嗯。”
一家人围着篮子席地而坐。
江长顺回头看了眼田里的进度, 一边吃一边道:“咱们速度快,五亩田两日肯定能弄完。”
周红花嗯了一声, “稻子收完, 咱们的辣椒也该收了,昨日我去瞧,发现原先那一茬又生了辣椒呢。”
她语气有点遗憾, 毕竟辣椒收完以后就该把辣椒苗拔了,后头还要种麦子,而从第一茬看,这些辣椒苗后头还是能结果的。
“那也没法子,咱们当初又不晓得。”
周红花笑了一声,“说到底还是咱家的辣椒长得太好了,明年多种些。”
江长顺眼睛发亮,“说不准明年的麦子也能长得更好些。”
“那是自然的。”周红花朝江清淮投去赞赏的一瞥,“阿淮那法子真是好,这三亩辣椒咱也没操啥心。”
简单地说上几句,一顿午食就用完了,林竹三两下把碗筷收拾好塞进篮子里,然后又拿起镰刀继续干活。
一家子一口气割了整整两日,到第二日天快黑的时候才把五亩田的稻子全部弄完。
接下去还要晾晒,筛杂物、脱壳,农家人的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毕竟一年到头就靠这个活呢。
收完稻子,江家人紧跟着又投入了收辣椒的活计中,这个活不算麻烦,只花了半日的时间。
只是面对家里堆成山的辣椒,一家子犯了难。
江长顺:“这东西不禁放,得赶紧收拾了。”
周红花:“先给相熟的几家送些过去,还有……”她看了眼江清淮,“老四他们三个,还有县太爷,知府大人……”
只要帮过自家的人她都记在心里,有机会就想着报答人家。
江清淮摇头,“送辣椒给四哥他们倒是没啥,可他们在府城,太远了,不如送辣椒粉吧,他们挺喜欢的。”
“县太爷和知府大人就算了,这点东西都不够瞧的。”
“也成。”周红花立刻开始往外搬辣椒,趁着这几日天气好赶紧晒。
走到门口时,她又道:“竹子,你上回弄的辣椒酱不错,这回也弄些。”
林竹应了一声,“好。”
后院还晒着稻谷呢,这几日鸡鸭都失宠了,活动范围被大大缩短,可不能叫它们糟蹋了稻谷。
只要一见到满地金灿灿的稻谷,一家人都是高高兴兴的。
这可是丰收的喜悦啊。
虽然忙的厉害,但江清淮和林竹还是去了镇上一趟,没办法,家里的辣椒实在太多了,趁着新鲜赶紧卖掉些。
这回摆摊时,人简直多到离谱的程度,而且一眼望过去,好些大人抱着孩子来的。
两人原先还诧异,等多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原来是上回卖柿子那个妇人,她最近一直在这条街上摆摊,只要去她那儿买柿子的客人,她必定要宣传一番江清淮的事迹,在她嘴里,江清淮简直就是华佗再世。
“江大夫,您能治小孩,这事儿您咋不早说呀?”
“是啊,上个月我家小孙子腹痛,镇上几家医馆全都跑遍了,这要早知道您能治,我们还跑啥呀?”
“江大夫,这辣椒多少钱一斤,给我来个十斤,我家三个娃娃……”
江清淮一面解释上回的事只是凑巧,一面给来的每一个小孩诊脉。
林竹则连头都没工夫抬,手上忙的飞起。
才一上午,带来的一大车辣椒就全部卖空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周红花还交代说卖不完的就送给老客,人家时常来照顾自家生意,可得对人家好一些。
她还记得文哥儿,特地说了要给人家送一些。
可现在别说送了,卖都不够卖的。
“竹子,江大夫。”有人艰难地挤进来。
林竹抬眼一看,发现正是他此刻心里想的文哥儿。
文哥儿怀里抱着孩子,一边转着眼睛看他们空空的竹筐,一边道:“听说你们来了,我便把他抱来了。”
“他怎么了?”
文哥儿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为啥,这几日夜里总哭的厉害,又没尿,也没饿着他,我婆母说定是同月娘家的娃娃一样,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
见林竹神色茫然,他赶紧补了一句,“月娘就是你们上回碰见的,卖柿子的那个姐姐。”
林竹恍然,“原来是她。”
“是啊,”文哥儿笑,“你们救她家小孩的事儿都在镇上传遍了,现在只要哪家小孩病了,人家就叫他们找江大夫,江大夫厉害着呢。”
林竹笑了一下。
“你们今日不是卖辣椒么,都卖完了吗?”
林竹点点头。
文哥儿气的跺脚,“我早上还来过这条街呢,早知道就多留一会儿了,这下辣椒也买不着了。”
他对林竹家的辣椒简直情有独钟,就算不为了给小孩看病,也是要买上几斤回去的。
林竹小声道:“我家里做了辣椒酱,下回来送你一些。”
“真的?”文哥儿眼睛一亮,高兴坏了,“竹子你可真好。”
林竹抿着唇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有了辣椒酱,文哥儿心情就好多了,他怕江清淮和林竹要赶着回家,也没和林竹多聊便抱着孩子到后面排队去了。
没了辣椒,便是十文钱的诊金,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
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小夫夫两个才赶着骡车回到家。
周红花一见他们便起锅往外端晚食,一边端还一边埋怨江长顺,“都和你说多了多了,非不听,那么多辣椒他们怎么卖的完?”
话刚说完就看见了几个摞起来的空筐。
她伸长了脖子往骡车上看,疑惑道:“辣椒都送完了吗?”
“没有。”林竹净了手,拿帕子把水擦干,答道:“都卖完了。”
“全都卖完了?”
周红花语气里满是震惊,要知道,他们早上可是把家里剩的辣椒全带走了,这也是为什么她白日里一直在埋怨江长顺。
林竹点头,“一上午就卖空了。”
周红花:“……”
在林竹的解释下,她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高兴,“这可多亏了月娘了,等你们下回去镇上,也给她送些辣椒粉辣椒酱。”
林竹点头应了。
从十月底收稻子开始一直忙到十一月,等把麦子种下去,一家人才终于能松口气。
村里的气氛也松快了些,早晨浣衣的时候又听见妇人夫郎们凑在一块儿闲聊。
以前周红花都不掺和,现在都乐意跟着说上几句了。
“齐家昨日又闹了。”
“又闹了?忙的时候他家就没消停过,不是都白得了两亩田了么,还闹啥呀。”
“前头稻子的事一直没消气呢,再加上王冬翠时不时就叫林秀回去,更气了呗。”
“话说回来,那事儿到底谁干的?”
“听说是……”
后面的话听不清,不过周红花也不感兴趣,注意力转向另一边。
“今儿个一大早就瞧见赵秋兰一家子三个做贼似的往镇上去了。”
“三个?哪三个?”
“就她,还有儿子儿媳两个,我离得远听得不真切,秀哥儿好像说了句什么我没病,是你儿子不中用。”
“不中用?该不会是……”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上个月我家山子在镇上瞧见齐春雷进了仁安堂,那是什么地方,光诊脉就要二十文,齐家居然舍得。”
“娘诶,照你们这么说,齐家小子……”
“我看还是林家的事遭的报应。”
“真要遭报应,怎么不报在王冬翠身上,王冬翠可生了两个呢。”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耳边听着这些,周红花猛然想起了上回在仁安堂撞见赵秋兰和齐春雷,还有回来以后赵秋兰那副心虚的模样,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回去的时候,江清淮和林竹正在后院干活,现在闲下来一点,家里的活计立刻又动工了,免得拖到年节的时候耽误事儿。
许是干的热了,林竹脸上红扑扑的,瞧着气色很好。
旁边的江清淮蹲着,正拿个笔在石板上写东西,他写完后林竹就弯腰把石板搬起来放到一边去。
江清淮托着腮,笑眯眯道:“竹子力气真大。”
林竹被他夸的脸更红了。
周红花脚下一个趔趄,满脑子只有“文弱书生”四个字。
先前竹子身子一直不太好,阿淮也一直在给他调理,所以两人没孩子周红花也没在意,等竹子调理好了就成。
可现在听了齐春雷的事,再一看她家大儿子这副清清爽爽的书生模样,周红花就眼前一黑。
该不是她家阿淮不中用吧?
周红花努力稳住自己,“阿,阿淮,你过来一下。”
江清淮应了一声,然后朝林竹伸出手,“竹子扶我一下。”
林竹想也没想就伸了手。
周红花:“……”
双眼一黑又一黑。
江清淮跟在他娘后头进了屋,周红花还把房门关上了。
“娘,怎么了?”
周红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阿淮,你老实和娘说……”
说到一半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江清淮一头雾水,“说什么?”
“你,你给自己诊过脉没有?”
江清淮:“……”
好端端的给自己诊脉做什么?
“没有是吧,现在就诊,当着娘的面诊。”
江清淮:“??????”
“为啥?”
“还问为啥,竹子肚子这么久没动静,你就没想想自个儿的问题?”
江清淮茫然,“我的问题?哦我明白了,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这个嘛,眼下竹子的身子其实已经调理的不错了,但孩子的事也要看老天爷,不能太着急的。”
前阵子忙的时候,他和林竹夜里几乎没怎么同房过,这几日才刚刚恢复。
周红花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没好气道:“我说的是你的身子,不是医术。”
江清淮:“……”
这回双眼一黑的变成他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无奈道:“娘,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说明你已经晓得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在医学上你是很有天分的。”
“少废话。”
眼看着周红花眼都瞪大了,江清淮赶紧道:“我没病,真的没病。”
回到后院,林竹还在搬石板,搬的汗都流出来了。
周红花走过去按住他,“竹子别搬了,叫阿淮来搬,他长那么高个子是光瞧的吗,和个文弱书生没两样。”
周红花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竹:“……”
第83章 第 83 章 我中用吗?
等家里的活儿到了尾声的时候, 江清淮计划许久的去码头摆摊终于提上了日程。
为了这次摆摊,他备了很多治疗风寒的药材,还做了好些跌打损伤的药膏药贴,就连药粉都攒了一大包。
这些东西都是明码标价, 若客人不愿意购买, 江清淮也会给开出药方让他们去别处购买。
摆摊前一晚, 林竹取出一块碎布头,仔细地剪成一块一块大小相等的布条,等江清淮写上物品和价钱后他再往招牌上缝。
这是两人商量出来的法子,摆摊的时候遇到的人多, 有时候难免答不过来, 这样大家都能看得清楚。
他们的招牌也是一块布, 更大一些, 拿竿子支起来,到时候就放在边上, 人家一走过来就能瞧见。
做完招牌后两人又清点了一下明日要带的东西,然后就准备歇下了。
江清淮长臂一伸,林竹便侧过身子躺到他怀里,这个动作因为做的太多, 两人都熟练无比了。
江清淮把下巴搁在林竹头顶上轻轻蹭了两下,低声道:“娘白日里又说我了。”
林竹耳尖顿时滚烫起来, 上回娘说阿淮和个文弱书生没两样他还不知道为啥,明明阿淮力气大得很, 和文弱两个字没有一点关系。
直到后来娘找他, 直截了当问他那事儿,他才明白娘说的是啥意思。
这几日娘一没事就会旁敲侧击,叫阿淮上点心, 别让外头那些人说他不中用,她这个当娘的走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江清淮手挪下去,慢慢摩挲着林竹的腰背,“娘不懂,但你是知道的,你说,我中用吗?”
林竹被他摸的腿都软了,腰也麻酥的厉害,别说回答这种问题了,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嗯?”
江清淮手继续往下,在那处饱满柔软上反复地流连,林竹想阻止他,但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些暧昧的轻哼声。
江清淮一下子就失了控,什么逗人的招数都使不出来,只想把怀里香香软软的人一口吞吃下去。
*
翌日林竹就起的晚了些,不过现在天气冷的厉害,在江清淮的要求下,全家人都会刻意地多睡一会儿,所以也没人多想。
但林竹自己很心虚,生怕和周红花对上眼被她瞧出什么来,所以一直刻意低着头,脸颊和耳根都红红的。
周红花疑惑道:“竹子你没事吧,莫不是染了风寒?”
林竹下意识把手里的馒头举起来挡住自己的眼睛。
周红花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
江清淮忍着笑道:“是昨晚擦的药有点问题,我改个方子就是了。”
“哦,”周红花也没在意,给林竹盛了一碗热粥,“我听说那码头冷的很,一会儿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那件新袄子穿上。”
上回她特地去镇上,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做了一件新的棉花袄子,又厚又软和。
虽然花了一大笔钱,但这笔钱该花,周红花并不觉得心疼。
林竹点点头,低着头啃手里的馒头。
所有的药包全都拾掇好,放在了背篓里,江长顺帮着把两坛子酒绑好。
林竹把昨晚做好的招牌搁在边上,又检查了一番自己今日要用的器具和面粉,确认没问题便看了江清淮一眼。
江清淮冲他一笑,“走吧。”
江长顺还不放心,追在后头叮嘱道:“碰见恶人避着些,码头可乱着呢。”
这话他和周红花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但江清淮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只笑着应下。
从临南村直接去码头要绕些路,比原来去东陇街要久一些,而且原先寄存骡车的地方也不方便了,得换一个。
还有桌椅也得另找地方去租。
不过这些事江清淮都提前准备过了,并不需要林竹操心。
码头和东陇街的环境差别很大,这边没有规整的铺子,全都是像他们这样的小摊贩。
每个小摊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前面人多的地方月银多一些,越往后越便宜。
官府是这样规定的,但具体执行起来又生出了不少猫腻,比如前头那几个都和马爷沾着亲带着故,第一个甚至就是他的亲弟弟。
马爷这个人,江清淮自然也打听了一下,他找的是先前收拾林立根时认识的衙役,所以知道的更多些。
这个马爷原来只是街头的一个地痞子,后来通过拉皮条攀上了周邵,用周家的关系当上了码头的总舵主。
原本马爷也没现在这么嚣张,后来周家和李家几次谈判后达成了协定,码头这边给周家,西边则给李家,两家都保证不插对方的手,议定之后李家便把自己的人从码头这边撤走了。
从那以后码头就变成了马爷的一人堂。
对此官府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明面上都还遵从,且不闹出大事来,县太爷也懒得来管。
作为新来的,好位置自然轮不着他们,不过江清淮也不着急,先过去摸摸看再说。
银子已经提前交过了,交一次管一个月。
东西搬下车,江清淮去寄存骡车,顺带着把桌椅搬过来,林竹则留在这里整理物品。
旁边小摊的主人是一对卖馒头包子的年轻夫妻,妇人正站在蒸锅边忙活,手脚很是麻利,男人则在招呼客人。
小摊前面放着几套桌椅,这会儿都坐满了。
看来这个位置也是不错的,客人很多,林竹暗自想。
他按着人家的样子简单规划了一下,然后把锅灶都摆好。
没一会儿江清淮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帮忙搬桌椅的小伙计。
桌椅一摆好,他们的小摊子就初具规模了。
江清淮把林竹的灶台摆放好,然后把自己做好的一锅姜茶摆出来,大大小小的药包也都挨次放好。
他做东西十分讲究,瓷罐子装的药膏摆成一排,药贴一剂一剂整整齐齐码放在纸包里,十分清爽漂亮。
刚摆出来,就有好些客人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瞧了。
林竹拿一块湿帕子,把摆好的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他要卖的是酸辣面,客人都是要坐下来吃的。
先前摆摊的时候,客人经常排出去老远,这回他们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置办些桌椅,给排队的客人坐。
正好家里辣椒粉辣椒酱还有花椒油什么的很多,两人一合计,便定下了做酸辣面。
本来两个小孩也想跟着来帮忙,但天气实在太冷,码头这边又乱,江清淮便没答应。
林竹方才已经观察过,这边卖面点的小摊不少,但离他们近的只有隔壁年轻夫妻一家,而且他们卖的是馒头包子,不是面。
虽说他们并不追求买卖做的多好,但若准备的食材余下太多也挺浪费钱的。
观察一圈后,林竹慢慢心定了下来。
江清淮把药锅打开,盛了两碗姜茶出来,他和林竹一人一碗,坐着一边说话一边喝。
虽说名字叫姜茶,但里头可不止有姜,这个方子是江清淮自己研制的,当初可是治好了他的恩师顾太医多年的顽固咳疾。
顾太医对自己这个学生的评价是,天分极高,医学鬼才。
可见一斑。
不过这些话江清淮也不会拿出来说,林竹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姜茶很好喝,姜的辣度被其他药材遮盖了好些,变得温和,好像真的成了茶,而不是药,对于病人来说可接受度大大增加。
连家里两个小孩都很喜欢。
旁边铺子的男子往他们这边瞧了几眼,笑着和江清淮打招呼,“兄弟,你们是卖啥的,怎么又是药材又是吃食的?”
江清淮又盛了两碗姜茶,过去放在他们摊子上,和他们介绍说自己是个大夫,这是他自己调配的姜茶,可以驱寒治咳疾的。
男子一听,赶紧把姜茶捧给一旁的妻子,“难怪我方才瞧你像个书生,原来真是读书识字的。”
他妻子也是个性子爽快的,立刻便从自家的蒸笼里取了两只包子出来递给江清淮。
江清淮给林竹一只,四个人一边吃喝一边说话。
男子叫阿虎,他妻子叫三娘,两人皆是南吉镇上的人,他们的摊子也才摆了一个多月。
方才观察的时候林竹就觉得人家的吃食一定做的极好,现在尝了才发现的确如此。
他忍不住夸了几句。
三娘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包子而已,比不得你们,大夫可是一门好手艺。”
“是啊,”阿虎竖起大拇指,“这姜茶喝着真不错,你们的买卖肯定好做。”
闲聊没几句男子便露出担忧的神色,声音也低了,“你们可有去拜过那位的码头?”
江清淮知道他说的是马爷,便摇了摇头。
男子立刻瞪大了眼睛,“赶快去,这事儿可马虎不得。”
“你们不是镇上人,不晓得那位的厉害,不去的话你们这摊子是支不起来的。”
江清淮笑了一下,“不知这码头要怎么拜?”
“自然是送钱物,越多越好,我们来的时候不晓得,还傻呆呆地送吃食过去,被丢出来才晓得犯了傻。”
三娘也对林竹说:“这事儿得快,最好今日就办了,不然得罪了那位就糟了。”
林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江清淮。
“多谢二位提醒。”道过谢,江清淮和林竹便返回了自己的摊位前。
“阿淮,我们要去吗?”
江清淮摇头,“不去。”
第84章 第 84 章 酸辣面
见林竹面露担忧, 江清淮牵起他的手,笑眯眯道:“其实……”
刚说了两个字,身边的桌子就被人踹了一脚,“新来的, 做什么买卖?”
这声音一出, 周遭的气氛明显的僵滞起来, 阿虎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掉了,骨碌骨碌一直滚到江清淮脚边。
江清淮顺势捡了起来。
“做什么,摔给谁看?”
阿虎点头哈腰地从小摊后头出来,“没摔没摔, 这不是见到您太高兴了。”说着就取了几个肉包子往对方手里塞。
那人接了包子, 脸上的不悦之色便消了些, 但还是踢了阿虎家小摊一脚, “下回小心点。”
“是是是。”
三娘躲在小摊后头连声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江清淮走过去把方才捡的那只包子放在了他们桌上。
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连阿虎家铺子上吃包子的客人都在偷摸看着。
“你叫什么名儿?”
江清淮转过身,面色淡淡道:“敢问尊驾名讳?”
那人瞪直了眼,“你胆子不小,敢反问老子,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阿虎赶紧冲上去,“马少爷, 马少爷,别同他计较, 他头一天来, 还不晓得规矩呢。”
说着他就回头拼命给江清淮使眼色。
江清淮也不想惹事,对方既然是马少爷,那想必就是马爷的亲弟弟了。
他便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自家铺子的营生, 然后拉着林竹也介绍了一句。
马少爷的眼神落在林竹脸上,停留了片刻,脸上便泛起一层腻味的笑来,“第一天来?那也不能不懂规矩啊,这摊子不说一声就摆上了?”
一边说一边拿脚踢着桌腿。
江清淮把林竹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道:“我们已经交过月银。”
“月银?”马少爷冷笑了一声,“就那几两的月银,能顶什么用?”
阿虎又在给江清淮使眼色,看样子都快抽筋了。
江清淮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紧跟着就恢复了冷淡,“月银是官府规定的,这话你该去问县太爷。”
马少爷两只眯缝眼里闪着凶光,“你敢这么和本少爷说话,信不信本少爷现在就能叫你连人带摊子一起滚蛋?”
说着就要招呼人来。
江清淮正要往外掏药包,突然听见有人喝了一句,“干什么呢?”
面前的马少爷立刻快步跑上去,殷勤的模样和方才的嚣张简直判若两人,“大哥,我在替你教训这个新来的呢。”
大哥?那这人应该就是马爷了。
江清淮转头看过去,只见兄弟两个不仅容貌肖似,身形也很像,都是矮胖矮胖脑满肠肥的模样。
马爷踱着步过来,审视般把江清淮从头看到脚,冷笑道:“今日头一回摆摊?呦,还卖药呢,这东西也能随便卖?”
江清淮拿出了自己当初在买药所盖了戳的手信。
马爷面色微变,抬起眼又仔细打量了一遍江清淮,片刻后笑了一声,“看来真是个大夫,可大夫也不能不懂规矩啊,江大夫你说是不?”
江清淮勾了下嘴角,然后便把手伸进衣襟里又摸了一下,马爷以为他要摸钱物了,正要挥挥手叫周遭的人散了,就看见江清淮又摸出了一份手信。
“江大夫,你这可是有些油盐不进了。”
“马爷别急,不妨看过再说话。”
马爷一脸狐疑地接过去,低头细看。
旁边的马少爷早不耐烦了,“大哥,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把他摊子掀了,上些手段。”
马爷却没说话,又抬眼看了看江清淮。
“大哥,这东西有什么好瞧的,不如把这事交给我,我来教训教训他们。”
“闭嘴。”马爷喝了一声,然后把手信交还给江清淮,脸上也带了几分笑,“看来今日是误会一场,马某也就不打扰了,江大夫请便。”
“走。”
马少爷疑惑地看看江清淮,又看看他大哥的背影,最终狠狠瞪了江清淮一眼,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阿虎凑上来,揉着眼睛道:“江兄弟,你给马爷看什么了,他居然肯放过你?”
江清淮笑笑,简单道:“因缘际会认识了几位官差,来之前找他们要了封手信。”
阿虎恍然,“难怪你方才一点也不怕,你咋不早说,我还替你揪着心呢。”
江清淮笑着道谢,阿虎摆摆手,回去了。
林竹也松了口气,他方才脸都吓白了。
“何时找四哥他们要的?”
“就先前开堂那回。”
这东西江清淮要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第一天就用上了。
他虽然不畏强权,但也并不迂腐,能省事还是省点事的好。
另一边。
见马爷始终沉着脸,马少爷满心不解,“大哥,你为啥放过那小子,他到底给你看啥了?”
马爷白了他一眼,“你自个儿摊子不用管了?”
“我管啥,总不能叫我亲自去给那些贱民做吃食吧,我可是你亲兄弟,这不是打你的脸吗?”
马爷冷笑了一声,“方才那小子,和官府的人有些关系,你少去招惹。”
“官府?咱们镇上这个?他关系再硬还能有咱们硬?”
“是府城那边,看样子关系还不简单。”
“府城那边?他到哪儿认识府城的人……就算这样,那又咋啦,府城那边还能管到咱们镇上来?”
马爷抬脚踹了他一记,“以后你离那家远些,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见到那个年轻的大夫时,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总觉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冷的不寻常。
马少爷轻嗤了一声,“大哥你也太小心了些,怕啥,不就一大夫?”
马爷还有事,赶着走了,没工夫和自己弟弟多说。
马少爷回头看了眼江清淮和林竹的铺子,冷笑一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想到躲在年轻大夫身后那个小夫郎白皙莹润的小脸,马少爷心痒的厉害,干脆也不去瞧摊子了,直接去周府了。
听说周大少爷最近弄了个小郎官回来,嫩着呢。
只是不知道为啥,人刚在周府里坐下,对面鲜嫩的小郎官还没多瞧上几眼,浑身就莫名其妙地发起痒来。
而且这痒还诡异得很,脏腑里生出来似的,小幅度地抓挠根本解不了,反倒越来越难以忍受。
周邵逗了会儿怀里的小郎官,一抬眼就看见对面的马永脸红脖子粗的骇人模样。
“你怎么了?”
“周,周大少爷,我,我没事。”
一开口好似就泄了气,马永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完,整个人就抖了一下,再憋不住了,恨不得手脚并用往身上四处挠,活像个滑稽的猴子,惹得屋里人大笑不止。
刚开始周邵还能笑出声,但看着看着表情就不对了。
几个月前的那场病是他一生最大的污点,当时亲眼见过他狼狈模样的人,除了府里的老管家,几乎被他杀了个干净。
就连仁安堂那些大夫,瞧病归瞧病,也没一个人看见过他发病的模样。
眼瞧着马永痛苦到缩在地上抽搐的模样,周邵蓦地想起来,当初的漏网之鱼,还有一个。
马雄。
他一把把怀里的小郎官推开,走过去蹲下身,冷笑道:“你这是病了,还是装的?”
马永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嘴边的涎水直淌到地上。
“来人。”
周邵站起身,朝外招了招手,“去仁安堂叫大夫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病。”
马永依稀辨认出了仁安堂三个字,还蜷缩着身子和周邵道谢。
“多,多谢周少爷。”
满屋子人除了他都察觉到了周邵的不对,一个个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屏住了。
约莫一刻钟,仁安堂的大夫就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被带来了。
“给他瞧瞧。”
马永已经被扶了起来,整个人抽搐个不停,按理说他这个病状应当是极严重的,但他其他方面看起来却很正常,没起一颗疹子,没肿任何一处。
甚至连涎水都不淌了。
大夫仔细诊了两只手,然后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周邵,战战兢兢道:“周少爷,他,他好像没病啊。”
周邵眯起眼,“你的意思是,他方才这副模样都是装的?”
大夫赶紧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兴许有别的病,我暂时还没诊出来。”
这番对话过后,马永好像也清醒了过来,“周少爷,冤枉啊,我没装病,你这个庸医,到底会不会看病?”
说着便踹了大夫一脚。
周邵笑了一声,“那你就再诊诊,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发病了呢?”
大夫只能继续诊,他诊的满头大汗,马永被诊的也满头大汗,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好了,好到方才发病好似只是做梦一般。
他想不到那么深,只当周邵在怀疑他装病吓人。
“行了。”
周邵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诊不出来便算了,管家,送客。”
大夫走了,只剩下战战兢兢的马永。
但他紧跟着又想起自家大哥,现在又不是当初,他大哥可不是周家的走狗了,是码头上的总舵主,官府都要卖他的面子。
“周少爷,我真没装病,方才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我来的时候见着个大夫,他娘的,估摸着就是他在捣鬼。”
周邵根本就没在意他的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敢在我面前做出那副模样,你也算胆大的,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打。”
“什么,周少爷,周邵你……”
*
新开的铺子没啥生意,直到中午才好些。
忙活了一上午的脚夫们饥肠辘辘地奔向这边的一长溜小摊,第一家是马永的铺子,卖的是一些糕点,其实就是马府拿来的,做多了主家吃不完的,或者做坏了的,味道算不上好,价钱还贵的离谱,但就算这样,每日还是有很多人抢着去吃,都想借机在马爷跟前讨个巧。
这是兜里钱多些的,大部分人兜里钱不够,只能去后头的摊子。
等到江清淮他们这边的时候已经没几个人了,这还多亏了旁边阿虎家的摊子。
有人嫌包子太干,便把视线转向了这边。
林竹正在煮面,面汤的热气被风吹得直往那头飘。
“小哥儿,你这什么面啊?”
林竹抬起眼,腼腆道:“这是酸辣面,”停顿一下,他又鼓起勇气招呼道:“要来一碗吗,我们有辣椒粉,辣椒酱,都是自家做的,很好吃的。”
江清淮本来坐在边上看医书,闻言便站起身,介绍说自己是大夫,买吃食可以给诊脉。
那人顿时皱起了眉,像是觉得晦气一般,“你啥意思,好端端的谁要诊脉啊。”
“抱歉。”江清淮自己是大夫,觉得看病这种事极为寻常,倒是忘了有人会觉得晦气了。
他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码头这里天冷风大,我们主要是为了预防风寒的。”
那人面色和缓了些,“风寒倒确实,我这两日夜里是有些咳,你当真能诊治?”
江清淮仔细看了眼他的面色,“劳驾伸一下手。”
那人将信将疑地把手伸出来,江清淮轻轻一搭,不过须臾便收回了手,“只是寻常的寒疾,最多三碗姜茶就能好。”
“哼,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骗人买姜茶的吧。”
江清淮把姜茶里的成分说了一遍,末了道:“虽然只是简单的寒疾,但若拖下去也是很麻烦的,建议尽早治疗。”
“我偏不上你的当。”那人说完就转去了隔壁,“给我来三个包子。”
江清淮也不在意,正好林竹的面煮好了,两人一人一碗,挖了些辣椒酱拌一拌,然后端到前面桌边开始吃。
方才那个客人就坐在他们边上,酸酸辣辣的气息一点不落的全被他闻了去,手里的包子顿时更干了。
“老板,给我来碗汤。”
阿虎为难道:“我家没汤啊。”他转了转眼珠,看见旁边热气腾腾的面汤锅,便过去要了一碗。
林竹很大方地给了。
客人别别扭扭地喝了一口,别别扭扭地想,“骗子归骗子,做的汤倒是挺香。”
可明明嘴里已经喝着汤,看着江清淮和林竹吃面,嘴里却好像更干了。
“过了中午就更没生意了,吃完咱们就回家吧。”
林竹点点头,“好。”
江清淮抬手在他脸上碰了一下,“有点凉,这边风太大了,明日来的时候戴个帽子吧,最好再弄个罩子,家里有吗?”
“没有,晚上回去我做一个吧,还有些碎布头……”
“一晚上怎么来得及,一会儿去买一个吧,爹娘用的也都破的不能看了。”
“我不用了,给爹娘买吧。”
江清淮捏捏林竹的耳朵,“耳朵都冻红了还说不用,要是染上风寒怎么办?”
“那,那就买一个吧,你也买一个。”
“这才对。”
两人凑在一块儿吃完了面,收拾了碗筷,正要收摊子离开,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掌柜的,还有吃的不?”
“随便什么都成,只要是热的。”
林竹抬眼,发现是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搬过货,身上脸上都脏污的厉害。
“有的,酸辣面,成吗?”
“成,给我们几个各来一碗。”
阿虎家的客人好像有认识这三人的,扬声道:“杨老三,你们几个搬啥货去了,一早就不见你们。”
杨老三随手呼噜一把脸,没好气道:“我哪晓得,总不过就是一些腌臜货。”
“哈哈,谁叫你们几个生的高壮呢,这种累活儿不找你们找谁。”
说话间,林竹已经拌好了三碗面,江清淮端过去,顺带着告诉客人们桌上三个瓷罐子里装的分别是辣椒粉,辣椒酱,花椒油,不够的话可以自己按照口味加。
“还能这样,这倒稀奇。”
那个叫杨老三的客人随手往自己的面碗里搁了一勺子花椒油,随便搅了搅便是一大口。
天气越来越冷,等江面上结了冰行船就没这么方便了,所以近来货船越发的多,留给他们吃饭的时间并不多。
猛吃了三口,杨老三才后知后觉,这面怎么这么好吃?
面本身就劲道十足,这辣椒酱也够味,酸辣的恰到好处,连面汤也香得很。
这么想着,他把手伸向装辣椒酱的罐子,准备再来点,结果刚一动就和对面的兄弟对上了眼。
“你也要?”
“来点儿,不晓得是不是真饿了,吃着格外香。”
边上埋头猛吃的第三人也抬起眼,“我也是。”
三人都加了辣椒酱,各自蒙着头呼噜呼噜吃了个干净。
杨老三舔了舔嘴唇,高声道:“掌柜的,给我再来一碗。”
“我也要。”
“三碗,我们都要。”
林竹愣了一下,他和江清淮都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闻言只能赶紧放下,重新去煮面。
这边三个人也在窃窃私语,“是这面吧,还有这酱。”
“肯定是,咱们都吃了一碗了,要饿也不至于饿到这种程度。”
“他方才说什么,买吃食可以诊脉?”
“对,掌柜是这么说的。”
杨老三朝江清淮那边努了努嘴,“要不,去试试?”
“会不会耽误事儿啊?”
“诊脉要多久,反正咱们还要等面呢。”
“那成,走。”
江清淮一抬眼,就看见面前多了三个人,打头的杨老三搓了搓手,问道:“掌柜的,你方才说可以诊脉?”
江清淮笑了一下,“可以,请这边坐。”
杨老三忙不迭就过去坐了,他诊脉的时候,后头两个兄弟就瞧着。
“最近身边有人得了寒疾?”
杨老三一愣,“掌柜的,你是算命的吧?”
江清淮失笑,“并非如此,只是我观你的脉象,有被传染的迹象。”
“这都能诊出来?”
见杨老三瞪直了眼十分稀奇的模样,江清淮笑道:“不过脉象和外感风寒有些差别而已,仔细诊能诊出来。”
杨老三连连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有个兄弟犯了错,被马爷丢进了江里,命大没死,在床上躺了小半月了。”
江清淮也没多问,只道:“若方便的话,明日不妨把他带过来。”
“一定,多谢掌柜的。”
三人挨个都诊了脉,问题都差不多,近来三人夜里轮着照顾兄弟,多少都沾染了些。
兄弟病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好,三人都知道问题严重,因此也不需江清淮多说,一人一碗姜茶就灌了下去。
倒不是他们多舍得花钱,而是知道误工有多不划算,比如他们兄弟,这阵子一个字儿也没拿回家去,要不是他们几个接济,家里妻儿都要活不下去了。
冬日里本来就要更难些。
吃完面走的时候,杨老三又确认了一遍小摊开工的时间,约好明日就把兄弟带过来。
他们一走,三娘便凑过来,往林竹手里塞了两个包子,“方才要了你们的面汤,这个就当抵钱了。”
林竹想推拒,但三娘不肯,他只能收了。
这会儿没客人了,只是还舍不得收摊,三娘便索性和林竹闲聊,“你男人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能给人瞧病。”
旁人要是夸自己,林竹定要摇头,但夸江清淮他就不谦虚了,“嗯,他很厉害的。”
三娘笑着打趣他,“你们刚成亲不久吧,一说起来就脸红呢。”
林竹害羞的低下了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阿虎喜滋滋地捧着一碗花椒酒过来给媳妇儿瞧。
“江大夫给的吗?”
阿虎点头,“这是花椒酒,祛风散寒的,你也喝点儿。”
三娘有点不好意思,“酒可是很贵的,你怎么能随便拿人家东西?”
“我没随便拿,我回了包子。”
“包子哪有酒贵。”
林竹笑了一声,“你尝尝这酒,一口下去人就暖了。”
三娘这才捧起碗抿了一口,喝完砸了咂嘴,惊讶道:“花椒酒竟然是这个味儿吗,我怎么记得酒铺里不是这个味儿。”
阿虎得意道:“江大夫说他加了药材的,不是简单的酒。”
“难怪呢。”三娘又喝了一口,“还真是,喝着喝着身子就暖起来了,这边大多都是汉子,肯定好卖。”
阿虎点头,“我也觉着。”
他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咂咂嘴,心里很是意犹未尽,要不是看江大夫都收拾好了,他定要花钱再续上一碗。
第85章 第 85 章 酸酸辣辣
坐上骡车后, 林竹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冻僵了。
江清淮看他拿手捂着耳朵,心疼坏了,“都冻红了。”
“没事。”林竹笑眯眯道:“不冷,你呢?”
“不冷。”江清淮侧过脸, “竹子过来一下。”
两人明明就挨坐在一起, 但林竹也没多想, 乖乖地凑了过去。
然后侧脸贴近耳朵的位置就被亲了一下。
他噌地坐直了身子,红着脸小声道:“你,你怎么……”
江清淮笑眯眯,“现在还冷吗?”
“不, 不冷了。”何止是不冷, 林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耳朵上, 烫呼呼的。
“咱们板车光秃秃的实在冷了些, 不如做个顶子吧,以后你就坐在里头。”江清淮把他的手攥进自己掌心里。
林竹顺势靠在他身边, “前头也做一个吧,你赶车更冷。”
“好,一起都做了。”
又要买帽子又要做顶子,两件事下来便费了些时间, 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今日还顺利吧?”
他们一进门江长顺便赶紧迎上来帮着卸东西。
“挺顺利的,我和四哥他们要了张手信, 今日用上了。”
周红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便听见这一句,心瞬间定了下来。
“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过那个马爷第一日就寻你们的麻烦了吗?”
“也没有寻麻烦, 就是要钱。”
“呸!”周红花啐了一声,“这些人真贪,都那么富了还要贪。”
林竹把他们买的帽子拿出来, 先递给周红花和江长顺。
一家子六顶帽子全是黑色的,只样式上有些差别。
江长顺和江清淮的最简单,一水的黑色,里头缝一层黑色的毛料,暖耳的毛也在里侧,朴实得很。
江云野也是一水的黑色,但毛料在外头多滚了一圈。
周红花林竹的样式和江云野的一样,只是毛料不是黑色,一个是灰色,一个是青色。
江云月的最漂亮,毛毛是红色的,而且暖耳上还有绣花,戴上去又喜庆又好看。
周红花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帽子,又有点心疼,“干啥一下子买这么多,我和你爹的又不是不能戴了。”
江清淮笑眯眯道:“娘,这可是竹子帮你挑的,说你戴这个保准好看。”
周红花看了林竹一眼,脸上满是笑意,“竹子眼光不错,娘喜欢。”
“罢了,”她看着两个小孩高兴的模样,“这钱花的也值,冻坏了还得花钱治病呢。”
“可不是么。”江清淮赶紧道:“咱们挣钱就是为了过的舒坦,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江长顺把帽子拿下来,看来看去还是有些心疼,“应该买里头没毛的,加一层毛价钱得贵不少吧。”
“爹,这毛能拆的,天热了也能戴,很划算的。”
“真的啊?”
江清淮扒拉了几下给他看。
江云野和江云月兴奋地跑出去给他们的小伙伴看了,周红花在后头喊他们早些回来,不然晚食可要凉了。
欣赏过帽子后,江长顺和周红花又跑去后头看大变样的骡车了。
用完晚食,周红花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全家人烫脚。
江清淮拿木盆装了大半盆,端进屋里去。
林竹正在灯下记账,跟着江清淮认了这么久的字,他如今也能写了,这回重新摆摊,江清淮便把记账的活儿给了他。
林竹生怕弄脏了纸,写字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手都在发抖。
“竹子。”
江清淮唤了他一声,结果林竹根本没听见,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纸笔上。
江清淮笑了一声,索性蹲下身给他脱鞋除袜。
等把账记完林竹才发现自己脚上暖呼呼的。
“阿淮你怎么……”
“我见你用功,便帮你脱了。”
林竹很不好意思,“下回别这样了。”
哪有汉子替夫郎脱鞋的。
江清淮弯腰攥起小夫郎纤细的脚,笑道:“咋了,我还帮你洗脚呢。”
林竹吓了一跳,挣扎着喊阿淮。
“别动,水要撒了。”
林竹立刻不敢动了,“我,我自己来。”
“没事儿,我顺便替你按按,脚上穴位可多了。”
许是他按的太舒服,没一会儿林竹便歪着脑袋靠在床头睡着了。
江清淮轻手轻脚地替他擦干了水,又把他的外裳脱掉,把人塞进厚实的棉花被里。
之后他熟练地把手探进被子里,打算替林竹诊诊脉,林竹身子不好那会儿,他几乎每日都要诊一回,后头才慢慢少了。
上回好像还是入秋前。
可还没碰上,林竹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江清淮笑了一下,罢了,不诊也没事,毕竟竹子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一看便知脉象平稳。
他抽出手,替林竹掖了掖被子,出去倒洗脚水去了。
夜里飘起了雪花,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屋顶地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雪虽不厚,但冷风却很大,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刮来,饶是江长顺这样吃惯了苦的汉子也不禁发了几颤。
“今日冷的厉害。”
周红花裹紧外面的袄子,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须臾便赶紧收了回来,“咱家在山脚下,冷也正常。”
她皱了皱眉,“阿淮和竹子去码头岂不是更冷,不如叫他们歇一日算了。”
但江清淮听了却没答应,“昨日答应了要替人瞧病,不好叫人家白跑一趟。”
周红花无奈道:“那你们多加些衣裳,还好昨日买了帽子,不然一整天江风吹下来,人怕不是要被吹成冰块了。”
新做的袄子林竹本来想留到年节再穿,在周红花的要求下今日就取了出来穿上身了。
出门之前两人还喝了姜茶。
坐在新做好的顶子里,身上还穿着厚实的棉花袄子,林竹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暖呼呼的。
他们离得远,到的时候阿虎他们已经把小摊支好了。
“今年这鬼天气真冷的吓人,往年哪有这时候刮这么大风的?”
阿虎一边拿扫把清理小摊前积的雪,一边埋怨道。
江清淮看了眼冷风呼啸的江面,他们这边离得远还好些,最前面几家摊子的招牌被吹得东摇西晃的,再细瞧,还有直接被吹跑的。
阿虎说了几句话都没听见江清淮的回应,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再顺着他的视线往远处一瞧。
“咦,那不是马少爷家的招牌吗,怎么被吹跑了?”
“这么多人怎么没一个去捡的?”阿虎笑嘻嘻道:“江大夫,你说我要是去捡,能不能给马少爷卖个好?”
江清淮摇头,“怕是不能。”
“也是,”阿虎悻悻地弯下腰继续干活,“要是能的话那些人还不抢着去了,哪儿还轮得着我?”
“不对啊。”他倏地又直起了身,“马少爷家摊子今日没来人?”
马永自己不上心,但他府里那些人却是日日都会来的,毕竟卖的银子有部分能进他们口袋的,反正马永那个草包也算不过来。
江清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阿虎却没瞧见,他已经跑前头打听去了。
“真没人,一个也没来,真是奇了怪了。”
短暂的疑惑过后,阿虎就高兴起来,“不来最好,大家今日都能松口气了。”
转头见江清淮嘴角勾着一抹笑,他只当对方也是为此高兴。
杨老三他们赶着做工,一大早就把兄弟送来了。
趁着江清淮替兄弟诊脉的功夫,三人又各自要了一碗酸辣面和一碗姜茶。
那个兄弟病的实在很重,周围吵吵嚷嚷的都没见他醒过来。
江清淮擦了擦手,然后蹲下身开始诊脉。
杨老三他们端着姜茶碗站在边上,紧张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清淮诊脉的时间长了些,其中一个吓坏了,抖着嗓子道:“江大夫你千万要救救他啊,他家中还有妻儿,都指着他活呢。”
江清淮收回手,淡淡道:“能治。”
两个字一出,周围人齐刷刷舒了口气,阿虎家的客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拿着包子馒头凑过来看江清淮治病。
“都病成这副模样了,真能治啊?”
“谁知道呢,这新来的大夫瞧着倒是有些底气。”
“我们就瞧着吧,要是真能治的话,我把家里老娘也送过来诊诊,近来她夜里咳得越发厉害了。”
“他拿的什么东西?”
江清淮从医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展开,露出里头整整齐齐的一排银针。
他从里头取出一根,看似随意地在病人某几处扎了一下,几乎刚把针拔掉,病人就动了一下。
江清淮收了针,然后低下头轻唤病人,和他说了几句后便从自家小摊上取了一个小药包,展开捏了一颗药丸塞进病人嘴里。
病人动了动嘴巴,紧跟着便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药丸很是苦口。
江清淮站起身,看着杨老三道:“药丸一日三颗,必须按时服用,若想好得快,再加姜茶三碗,不想喝也无妨,快则十日,慢则半月就能好。”
“江大夫,要是加上姜茶,几日能好?”
“快则五日,慢则十日。”
杨老三看了眼意识尚不清楚的兄弟,心中很是纠结,姜茶六文钱一碗,每日三碗便是十八文,即便只喝上五日也需近百文。
还有药丸的钱。
犹豫片刻,他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道:“给他喝,早好早上工,大不了这钱我替他出了。”
“三哥你别这么说,还有我们呢。”
另外两个兄弟忙道。
江清淮当即便起火开始煮姜茶,天气冷,只能现煮现卖。
也就一刻钟,一锅姜茶便煮好了。
周围围观的人已经换了一批新的,他们一来便瞧见一个躺在条凳上不省人事的病人,灌了一碗姜茶下去脸上便有了血色,再结合杨老三他们几个欢天喜地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模样,有人便疑惑道:“这是啥,能起死回生的茶么?”
“一碗热茶下去,死人便救活了?”
杨老三几个简直哭笑不得,但再一想,真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成?
毕竟早上他们兄弟送来的时候瞧着是真的要不行了。
“兄弟,你这什么茶这般厉害?”
江清淮笑着给大家解释了一番,末了直言道:“没有这么神奇,只是一碗姜茶而已,能治风寒感冒和咳疾。”
他虽然解释的很清楚,但方才那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强了,最后还是有几个客人要了姜茶。
到中午的时候,江清淮把花椒酒和紫苏酒搬到了桌子上。
阿虎一见,赶忙数了十文钱过来了,他要一碗花椒酒。
他昨日念叨了一整晚,三娘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阿虎把酒放在摊子上,忙活一会儿就过去喝一口,然后乐呵呵地继续忙活。
江清淮自己也倒了一碗,本来先给林竹喝,但林竹闻着这味道莫名觉得有些难受,便摆了摆手拒绝了。
倒是自己做出来的酸辣面好像格外好吃,他一口气吃了两碗。
江清淮惊了一下,“饿成这样吗?”
说着还去摸林竹的肚子,生怕他撑坏了。
林竹不好意思道:“许是因为早上没咋吃吧。”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晕乎乎的,早食便没吃什么,周红花给他塞的两个馒头也没吃。
他这会儿更喜欢酸酸辣辣的东西。
江清淮有些担忧,“头还晕吗?”
“不晕了,早就好了,我还想再喝一碗汤。”
“不撑吗?”
“还好,天气冷就想吃热乎乎的东西。”
“那你喝吧。”
林竹转头给自己盛了一碗面汤,往里头搁了醋和辣椒粉。
江清淮还想再说什么,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在问:“掌柜的,这酒咋卖?”
“都是十文钱一碗,左边是紫苏酒,右边是花椒酒。”
江清淮简单介绍了下两种酒的成分和功效。
那人转头看了眼江面,捂了捂被冻僵的耳朵,跺了跺脚,“给我来一碗吧,这鬼天气真是要冻死人了。”
江清淮把酒放在他面前,笑道:“我们这儿还有姜茶,也是祛风散寒的,效果很不错,六文钱一碗,要试试吗?”
客人摆摆手,“十文的酒不算贵,六文的姜茶就有些贵了,我还不如买块姜自个儿回去熬呢。”
江清淮解释说自家的姜茶里头搁了药材,还治好过咳疾。
但客人显然并不信,还是摆手。
江清淮并不在意,笑着回到了小摊后头。
林竹给他也煮了一碗面,满满的一大碗,一凑近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醋味。
“怎么搁这么多醋?”
林竹也挺懊恼,他给自己加的时候手太重,到了江清淮这里便下意识也搁了同样的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江清淮失笑,“多用醋对身子好,挺好。”
今日生意比昨日好得多,毕竟马永的摊子没开,客人多了起来,而且今日这么冷,汤面很受欢迎。
林竹忙着擀面下面拌面,江清淮那边一个一个地给客人诊脉,一边还要给人打酒,也忙的分不出神。
到后面带来的碗都不够用了,林竹赶紧又去洗碗。
做汤面到底还是要麻烦些,就是热天那会儿卖炒螺也没像这般忙过,用一句晕头转向来形容也不为过。
林竹这边刚收了两个碗回来,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孩蹲在盆边摆弄里面的碗筷。
林竹吓了一跳,“这个,这个不能玩的。”
那小孩一抬头,林竹便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小孩也很局促,低着头小声道:“我,我爹娘叫我来的,叫我来给江大夫帮忙的。”
他这么一说林竹顿时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上回积食的小孩么,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小鱼?”
小鱼点点头,“嗯。”
林竹蹲下身,温声劝道:“你先到后头坐会儿,我来洗吧。”
小鱼急的脸都憋红了,“我,我会洗的,我在家里日日都帮娘洗的。”
林竹劝不走他,只能道:“那,那辛苦你了。”
小鱼赶紧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把碗打坏的。”
林竹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确是会洗的,便又回去忙了。
等下和阿淮说一声,叫他劝劝小鱼的爹娘吧,哪能叫这么小的孩子帮忙干活呢。
中午的客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前后一共也才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客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小鱼还闷着头在洗碗,躬起的小身子从背后看瘦的吓人。
林竹拍拍他的肩,柔声道:“好啦,没人了,我来洗吧。”
说着他就把手里一摞的碗放了进去。
小鱼这回没说什么,乖乖地起身让到了一边。
江清淮收拾好药箱过来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小鱼,你怎么在这儿?”
小鱼低着头,局促道:“我爹娘叫我来的。”
“叫你来……帮忙的么?”
小鱼手上还湿着呢。
“嗯。”
江清淮失笑,“不用你帮忙,你回去和你爹娘说一声。”
小鱼揪着衣摆不说话。
“阿淮,他方才已经帮了好一会儿了。”
江清淮摸摸小鱼的脑袋,转头盛了一碗姜茶给他,“把这个喝了。”
小鱼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能喝。”
他爹娘交代过的,来了只能干活,不能乱拿江大夫家的东西。
“就当你今日的工钱了,喝吧。”
江清淮把碗塞到小鱼手里。
捧着热乎乎的姜茶,小鱼有点傻眼。
“再不喝要凉了,你爹娘那头我去说,不会责怪你的。”
小鱼这才低头喝了。
林竹把碗筷洗干净后,又动手给他煮了一碗面,哄着他吃下了肚。
小鱼脸上变得红润了些,眼睛也变得亮亮的。
江清淮猜他爹娘肯定会过来,因此也不急着走,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一边等着。
果不其然,两刻钟以后,一对男女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男人一见面便急着问道:“江大夫,我家小鱼没给你们惹祸吧?”
江清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叫小鱼来帮忙的?”
“是啊,我今早才晓得您过来了,自个儿赶不过来,只能叫他先来帮忙干点活儿,他没惹祸吧?”
“没有,小鱼很乖。”
男人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江清淮正色道:“以后别让小鱼来帮忙了,他这么小,我们哪能叫他干活?”
“怎么不能了,小鱼很能干的,他在家的时候啥都干。”
江清淮摇头,坚持不让小鱼帮忙。
男人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猜到您会拒绝,但我们实在想不到能为您做些什么。”
“不用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大夫该做的事而已。”
男人没办法,只能算了。
等小鱼跟着爹娘离开后,江清淮和林竹便打算离开了,可刚走出十几步就听见有人在急声唤他们。
“江大夫,江大夫,等等。”
江清淮停住,他记性非常好,一眼便认出是早上围观的客人之一。
林竹也认出来了,“他说过要把老娘带来的,说是夜里咳得厉害。”
男人果然搀扶着一个老妇人。
“竹子,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江清淮便拿着药箱快步迎了上去。
第86章 第 86 章 疫疾
连着在江边摆了三天摊, 江清淮和林竹已经摸清了脚夫们的习惯。
因为干的是重体力活,他们每日都要吃足三顿饭,尤其是早午两顿。
最差的啃几个馒头饼子,好些的肉包子汤面, 这边也不讲究精细, 就那点时间, 赶快把肚子填满才是要紧事。
林竹的面擀的劲道,口感极好,因此客人慢慢多了起来。江清淮的姜茶也一样,刚开始好些人听说里头搁了药材都觉得是噱头, 可身边染了咳疾的人喝着的确好了不少, 因此现在愿意试试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今日这位便是如此。
“掌柜的, 给我来一碗姜茶。”
江清淮一眼就认出这人真是头天说偏不上当的那位客人, 但他并未点明。
那人说完就咳了几声,嗓子里还能听见痰响。
江清淮把姜茶递过去。
客人看了他一眼, 有些心虚,“我已咳了两日了,夜间咳的尤为厉害,这东西真有用吗?”
“请把手伸出来。”
客人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手伸了出来,他以为江清淮没认出他, 结果下一刻就听江清淮道:“你的病已经染得深了,光靠几碗姜茶是不成的, 还……”
客人皱眉打断他, “还需药丸是吧,我记得这东西你给杨老三那个兄弟开过,他都那样了, 你给我开和他同样的药?”
江清淮摇头,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并非如此。”
客人脸色刚好了些,就听见,“事实上,你比他的状况还要严重些。”
“什么?”
客人朝后退了一步,惊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比他还严重,你莫不是眼瞎了吧?”
这声惊叫把周围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阿虎也认出了这位老客,以为他和江清淮吵了起来,忙过来帮忙调停。
“这是咋了,有话好好说嘛。”
客人转脸看着他,一脸的荒诞震惊,“他方才竟然说我比前头那个半死不活的还要严重?”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这能走能跑的,他居然……真是个庸医啊,你们都被他骗了。”
阿虎上下看了眼面前的客人,也有些震惊,“江大夫,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清淮神色并无变化,“他和前头那位病因并不同,那位只是外感风寒,看着严重,实则不然,但这位……”
“我怎么了,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这位则是受到了外物的侵染,这也是你的病状发展如此之快的原因,而且观你的脉象已有疫疾的趋势……”
他话还没说完,周围所有人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连阿虎都吓了一跳,碍着不敢得罪老客才生生忍住了。
“你这个庸医,什么疫疾,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不管它,但我敢肯定,不超过十个时辰,你便会晕厥过去。”
还不等客人破口大骂,江清淮再次开口,这次语速快了不少,“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不光为了你,也为了其他人。”
这下周围人都忍不住了,连午食都顾不上吃了。
“江大夫,这,这真是瘟疫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瘟疫了呢?”
“江大夫,你快救救我们啊。”
“江大夫,你是吓唬他的吧,怎么可能呢?”
“还废什么话,赶快把他赶出码头啊。”
方才还大声叫嚷的客人一听这话立刻被吓住了,“你们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别乱来啊,小心我告诉马爷。”
然而根本没人听他说话,个个都吓坏了,吵吵嚷嚷的闹个不停。
阿虎凑过来,小声道:“江大夫,你是吓唬他的吧?”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表情严肃,“不是。”
“什么?”
林竹下好了最后一碗面,正要擦擦手走过来,就被江清淮制止了,“竹子在那边别过来。”
林竹立刻停住了脚步。
阿虎立刻跟着喊了一声,“三娘别过来。”
他声音大,一喊出来所有人都吓傻了,原本还不信的人也瞪直了眼,不自觉地往后退。
江清淮重新看向面前的客人,正色道:“若你还是不信我,我可以不收你钱。”
原本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对方明显不信他,也不肯配合。
“你,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信你,你这个庸医。”
客人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这些人怪异的眼神瞧得他浑身难受,再也待不下去了。
“阿虎。”
阿虎只犹豫了一瞬便扑了上去,一把把人抓住,还不等客人反应过来,江清淮已经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一碗姜茶下去。
“阿虎别放。”
客人挣扎的厉害,阿虎只能又唤了一个客人过来帮忙压着。
江清淮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快狠准地几针下去,客人瞬间就不挣扎了。
“可以松开了。”
阿虎迟疑地放开手,“他,他怎么不动了?”
客人眼睛还大睁着,但人就跟傻了一样一动不动,阿虎狐疑地看了眼江清淮,江大夫莫不是把人扎傻了吧?
方才退出去的人有些也慢慢走近了些,但也不敢凑得太近,只在不远处观察着。
江清淮没理会阿虎,只低头问客人,“现在感觉如何?”
这种病例他以前在军营和居养院里都遇上过,但每回都不完全相同,所以他也不确定扎完这几个穴位对方的感受如何。
客人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好,好像是好了些。”
方才针一扎,他就有种通了的感觉,连五感都更清晰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动,紧跟着便是一大口浓痰,吐出去之后好似又好了不少,原本苍白的面色都有了些红晕。
阿虎和另一个客人离得最近,两人和看变戏法似的,尤其是客人,先前听人家说江清淮能“起死为生”他还不信,眼下可是亲眼见到了。
江清淮轻轻舒了口气,还好,能治。
以前顾太医说过,这种咳疾其实不能算寒疾,因为本质上和风寒并没有关系,这种病非常难治,因为医者并不了解病人感染的是何物,而且往往这种病发展还十分迅速,很可能不等医者弄明白人就已经没救了。
翻看医典,其实历史上很多次都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一概都归为了瘟疫罢了。
江清淮又取出一个药包,阿虎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上回那个,取出的药丸果然也不同,这回是青色的。
“服下去。”
这回客人再不挣扎了,他甚至有些急切地把药丸吞了下去,差点噎着。
“冒昧问一句,你家住何处?”
客人拍了拍胸口,等药丸咽下去后才道:“就在码头这里,后头的棚子。”
为了让脚夫们能多做点活,马爷在附近专设了一处寝舍,但修房子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搭了些棚子,热的时候倒没啥,现在这种天气可是要了命了。
像杨老三他们那样大些的,人少些的还算好,其他人挤在一起就更难受了。
江清淮恳切道:“你这病现下不适合再干活,也不适合同别人住在一块儿,可否暂时回家,只需三日就好。”
客人很犹豫,其实他觉得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他不想落下三日的活儿。
而且贸然离开的话马爷知道了要责罚的。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江清淮道:“放心吧,这几日马雄没工夫来管你。”
这两日马永和马雄都没有出现过,听说马雄进进出出周府好几回,还送了不少钱财物品过去。
只打听到一点消息,江清淮大概就能推测出大致经过了。
原本他只是想小惩一下,倒没想到能收到意外之喜。
“我,”客人实在不甘心,“你不是神医么,赶快给我治好不就成了,为啥还要三日?”
江清淮看了眼不远处张望的人群,冷道:“你觉得他们会让你留在这儿?”
客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正对上所有人警惕的眼神,好像他只要动一下这些人就要马上跑走似的。
客人:“……”
等人离开后,江清淮立刻把招牌取下来,在上面加了四个大字——
免费诊脉。
林竹有些不安,“阿淮,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是真的,但这病不难治,药材的事情也好解决,别担心。”
人群中有识字的见状忙凑过来打听,“江大夫,当真能免费诊脉?”
“当真,劳烦替我传一传,叫大家都来诊一诊。”
“方才那位兄台已经治好了吧?”
“还没有,但也不必担心,他已经被我劝回去了,三日后就能好透。”
又有几个人挤了过来,个个都很急切。
“三日啊,若我们同他一样,岂不也要三日?”
“江大夫,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啊,今年这雪都下了,眼看着就要冰封,我们这些人可就指着这几日多做点活儿了。”
“是啊,不然这个年节都过不了。”
江清淮摇头,“没法子,三日已是最短了,三日过后才能确保没了传染性。”
他加重了语气,“即便在初期,这病也是有传染性的,也就是说可能你身边的人瞧着没啥病状,但他也能传染你,所以每个人都要诊治。”
“什么?”
所有人面面相觑,内心纠结不已。
有人壮着胆子道:“我,我不诊,我向来壮实,就算染上了也好得了。”
马上就有人响应他,“就是,咱们这些汉子怕啥,顶多就是别往家里去,妻儿身子还是要弱一些。”
阿虎也道:“江大夫,我让三娘回家待着,这样应当就没事了吧?”
江清淮摇头,“这病不同于风寒之症,靠自己很难挨得过去,就算能,后面也会落下后遗症,严重的话危及性命也是有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看得出来都被吓住了。
不过不信邪的人还是有的,站在最后排的一个汉子大声道:“不就是为了骗人买你的姜茶和药丸么,我还就偏不信了,你能拿我如何?”
说完转头就走。
在他的带动下,立刻便走了好几个,甚至前面这些人也有些蠢蠢欲动。
三娘走过来,推了推阿虎,“你去,让江大夫给你诊诊。”
阿虎反手把她拉到自己前头,“你先来,我不要紧。”
三娘也不扭捏,立刻便走了过去。
第87章 第 87 章 我劝你闭嘴。
从三娘开始, 留下的人一个一个全都诊过,情况比预计的要好一些,大部分人都没事,就算有症状也多是风寒所致。
没事的人也就只能高兴这么一下子, 毕竟江清淮说了这病传染性极强, 兴许只是撞上说句话就被传上了。
更糟糕的是, 他们看不出来谁带了这病。
就在这时,江清淮又在招牌上添了几个字,就在“免费诊脉”后头——
限二百人。
写完就重新挂了上去。
有人笑,“江大夫, 咱这码头上一共也没二百人啊。”
江清淮笑了一下, 没说话。
那人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 “不对, 咱也不是诊一回就完事儿了啊,万一后头染上了……”
他一说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码头上人是没这么多,可要是大家都反复来诊,那可就没底了。
别的不说,起码方才听完江清淮的话, 他们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后头还要再来诊,最好每回结果都是好的。
互相对视一眼, 大家立刻意识到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这下别说二百,就是二千也没法子安心了。
对了, 还有他们的家里人, 脚夫们可以不回家,但这些摆摊的不行啊,家里老老少少的不知道多少。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 眼里满是担忧,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呢。
江清淮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说大家自己重视一些,尽可能少接触家里人吧,若可以的话,让家里人也来诊一下。”
顿了顿,他又道:“晚点我会写封信递进县衙里头,但结果我也不好说。”
这话都是委婉了,其实大家都清楚,官府根本不会在意,估摸着还会觉得江清淮在危言耸听,把他抓起来也不一定。
江清淮声音放缓了些,“咱们县太爷还是极有魄力的,也爱民,总之大家不要多想,眼下保重自己和家里人才是要紧事。”
三娘打起精神来,高声道:“江大夫说得对,咱们趁身子还好,多做点活儿,还有,想法子叫其他人也来诊脉,要是扩散开,弄到码头外头去,你们的家里人也跑不了。”
说着她也叹了口气,“不过江大夫说得对,做活儿也不如活着重要,别老想着挣工钱过年节,要是……还有啥年节不年节的,是不是?”
阿虎第一个响应,“就是这个理儿,咱们都听江大夫的,他的医术大家也都亲眼见过了,听他的总没错的。”
本来过了中午江清淮和林竹就该回去了,因着这一出变故也没法子走了,一直在码头待到傍晚才收摊。
这一下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江清淮家的熟客,小鱼爹娘一听说消息就赶紧带着小鱼来了。
走的时候小鱼简直一步三回头,他特别喜欢林竹做的吃食,很想留下来帮忙,但这种时候江清淮和林竹显然更不可能答应。
*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到家的时候天早黑透了。
“咋回的越来越晚了?”
两个小孩都用过晚食了,只有周红花和江长顺一直在等他们。
“娘,你先别忙,有桩事要同你们说。”江清淮拉住转身要进厨房的周红花。
“咋啦?”
发觉江清淮和林竹的表情很是凝重,周红花也皱起眉,“出啥事儿了?”
江长顺也跟着坐了下来。
江清淮简单地把白日里的事说了一遍。
别人不信他,周红花和江长顺是绝对相信他的,这一听两人立时便慌了起来,“这可咋办,要不明日起竹子就待在家里吧,别去码头了。”
周红花知道江清淮是不可能不去的。
江长顺也道:“你是大夫,得去,这没法子,但竹子是不要紧的,让他留在家里吧,你若是缺人打下手,爹去。”
“我和你爹都能去,左右地里也没啥活儿,不耽误啥。”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摇头,“我问过竹子了,他不肯。”
林竹小声道:“爹娘,让我去吧,不然我在家里也是担心。”
白日里江清淮和他透露过,想在码头寻个棚子住下来,这一住也不晓得要住到啥时候,他不放心。
“你还要住在码头?”周红花吓了一跳,但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也是,这病,来来回回的也是祸害人。”
“只是竹子……”
“娘,”林竹有点着急,“让我去吧,我能帮上阿淮的忙。”
他说的是真的,跟在江清淮身边看了这么久,他也懂了不少,有时候江清淮只要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他要啥。
周红花只能去看江清淮,“阿淮你说呢,竹子能去不?”
江清淮深深地看了眼小夫郎,而后点头道:“能,他身子已经没问题了,我也会尽全力护着他。”
“罢了,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吧,只是自己要当心些。”
林竹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娘。”
周红花拍拍江清淮的肩,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不光要护着竹子,也要护住你自个儿。”
江清淮点头,“我知道。”
他站起身,“爹娘,这个消息要和村里人说一下,让他们十日之内不要去镇上。”
周红花和江长顺立刻跟着起身,“咱们分头去,晚了怕是他们都要歇下了。”
“嗯。”
四人分头行动。
忙乱之中也顾不上谁家,只大致分了个方向,林竹一家一家敲过去,直到一家的门打开露出林秀不耐烦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敲开了谁家。
也没时间多想,林竹立刻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前头几家问了好些问题他都一一答了,但他不想和林秀多说什么,说完便转身要走。
林秀冷哼一声,“还疫病呢,吓唬谁啊,莫不是你男人做的那些个药丸药汤没人买,来诓我们吧。”
林竹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转头道:“你不信也没啥,但若你把病传给别人咋办?”
“你敢咒我,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竹转头就走,瞧林秀这模样根本就不打算好好说话,他还有别家要去,没时间在这儿和他吵架。
但显然林秀并不打算放过他,他一把拽住林竹,恶狠狠道:“你得意什么?”
林竹一脸茫然,他得意啥了。
“不过就是侥幸嫁了个好男人,要是你肚子不争气,我倒要瞧瞧江清淮还要不要你。”
林竹用了点力甩开林秀,明明没有如何,但林秀却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手落下去时林竹一眼瞥见他腕口处似乎青肿了一大块。
但也只是一瞬,林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高喝,“在外头这么久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给老子洗脚?”
林秀一瞬间脸涨得通红,看着林竹的眼神越发像是淬了毒,“你成亲这么久,肚子一直没动静吧,怎么就不想想为啥?”
不等林竹回答,他又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这肚子根本就生不出,一辈子也生不出,这事儿你敢和江清淮说吗?”
林竹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你又不是大夫,你说的话算不得真。”
林秀冷笑,得意道:“那我们走着瞧吧,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林竹气得不行,“我才要看你的下场呢,你嘴巴这么毒,小心老天爷哪天拔了你的舌头,叫你说不出话来。”
“竹子。”
后头突然传来江清淮的声音,他疾步过来,一把把林竹拉到自己身后,“他欺负你了?”
林竹摇摇头,不想让江清淮也生气。
江清淮看向林秀,眼神比刚下的雪还要冷,“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林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杀人,你能把我怎么样?”
但紧跟着他就想起来他娘也没杀人,还不是叫江清淮弄去县衙里头给打残了?面色立时僵住,惨白的吓人。
江清淮低头问身后的小夫郎,“他方才怎么欺负你的?”
之前只对付了林立根和王冬翠,不代表他要放过林秀。
林竹看了眼林秀,小声把方才那些话说了,末了还气鼓鼓地告状,“他说要等着看我的下场呢。”
江清淮摸了下他的头,忍着笑道:“我知道了,等着相公给你出气。”
说着他就扬声朝屋里喊,“齐春雷,出来。”
齐春雷本来靠在椅背上打盹,一听这声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发现盆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他咬着牙骂了一句,然后趿上鞋子怒气冲冲地出来,“死在外头了,这么半天不进来,老子……”
看见江清淮的脸,咒骂生生顿住,表情扭曲的有些好笑。
“江清淮,你咋来了?”
江清淮抬了抬下巴,“你夫郎欺负我夫郎,找你讨个说法。”
他说的客气,实则姿态傲然,根本就是在找麻烦。
齐春雷即便心里觉得他多事,但嘴上也不敢这么说,只能瞪了林秀一眼,“你就不能消停点儿,还嫌你爹你娘作的恶不够,要不是他们,我们至于如此吗?”
一边说一边故意扫林秀的肚子。
他不信江清淮一个大夫瞧不出他的意思。
说实话,上回在仁安堂撞见江清淮在他心里一直是根刺,生怕对方知道点什么。
尤其现在村里好些人瞧他的眼神都不对,他便更想掩饰过去。
江清淮就静静地看着他装。
林秀恼恨道:“要真是如此,那我娘怎么生了两个,只要你……我定能怀上。”
齐春雷生怕他说出吃药这种话,赶紧拿眼狠瞪他。
江清淮嗤笑了一声,“你们要吵关起门来好好吵,现在叫你夫郎和我家竹子赔个不是,再保证以后见了我家竹子绕道走,今日这事儿就算了。”
齐春雷本来就怕他,这会儿又心虚得很,哪敢回绝他,忙搡了林秀一把,“听见没有,赶紧给人家赔不是。”
林秀当然不甘心,他叫嚷道:“我欺负他什么了,我不过就是好心提醒他,生不出孩子以后夫家是要嫌弃的,叫他提早打算而已。”
说着他就得意地看向江清淮,“你是大夫,切个脉不就清楚了吗,要不你当着我们的面给他诊诊呗。”
江清淮懒得和他纠缠,索性冷笑一声看向齐春雷,“不如我也替你们诊诊?不收钱。”
齐春雷吓得脸刷白,忙道:“不用不用,我替他赔不是,以后保准绕着你们走,成不?”
江清淮转头看林竹,“竹子?”
林竹点点头,“我们走吧。”
“好。”
刚走出几步就听林秀在后头又喊:“林竹,你连自己爹都敢杀,迟早是要遭报应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林竹脚步一顿,他看了眼江清淮,然后伸出手,“阿淮,你替我诊一下吧。”
江清淮握住他的手,“别搭理他,没瞧见他嫉妒你嫉妒的眼都红了吗?”
林竹此刻就像一头固执的小牛,非要江清淮给他诊,就当着林秀的面。
江清淮哄劝不过,只能按住了林竹的手腕。
林秀忙不迭凑上来,急切道:“你是大夫,必须实话实说。”
眼见着江清淮表情越来越不对,越来越复杂,林秀高兴坏了,“我说的没错吧,他肚子就是有问题。”
后面齐春雷也凑了上来,说实话,他原先一直觉得遗憾,要是当初娶的是林竹是不是就好了,毕竟林竹看起来性子软,长得还好看。
但现在一看,顿时就不觉得遗憾了,这一点上林秀起码还是比林竹强一些的。
江清淮微微皱起眉,他觉得林竹的脉象和书中说的一模一样,和先前文哥儿的也很像,但他毕竟经验不足,并不敢直接下断言。
“竹子,另一只手。”
林竹这会儿已经很紧张了,其实他方才伸手并不是逞能,他是有底气的,为的是叫林秀闭嘴。
可现在看江清淮这不确定的模样,他也开始怀疑起来。
难不成他肚子真有问题吗?
“竹子?”
江清淮又喊了一声,林竹才把另一只手递了出去,掌心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江清淮攥了下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林竹哪里冷静的下来,他都快不能呼吸了,尤其林秀还在边上煽风点火,“我早说过的,他根本生不了,谁娶他谁倒霉。”
江清淮瞥了眼他,冷冷道:“我劝你闭嘴。”
林秀下意识噤了声,但紧跟着他就又嚷开了,“我看你是发现真相不高兴了吧,不高兴你冲我发什么火呀,你的亲事是你大伯娘给保的,找麻烦你找她去呀,干什么迁怒人呢,我还是好心提醒你的人呢……”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的叫嚷,“你好心提醒啥了?”
这会儿周红花和江长顺已经把村里各家跑遍了,只除了王冬翠那儿没人去,大家把他俩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好些问题两人答不上来,只好带他们来寻江清淮。
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林秀这声叫嚷。
第88章 第 88 章 已经有孩子了
人越多林秀越高兴, 事情闹得越大,周红花脸上越挂不住,到时候就算江清淮舍不得,她这个做婆母的怕是也很难容下林竹, 不然脊梁骨都要叫村里人戳断了。
迎上周红花的视线, 林秀得意道:“林竹肚子一直没动静, 你就没怀疑过他吗?”
“怀疑啥?”
“怀疑他肚子不能生呗,这不明显的事儿?”
周红花视线下移,冷笑道:“你自个儿不也一直没动静,这么说你也不能生喽。”
林秀脸一黑, “我那是……”他看了眼身后的齐春雷, 齐春雷立刻瞪了他一眼。
“我那是时机没到, 时机到了自然就有了。”
周红花都听笑了, “凭啥你就是时机没到,竹子就是不能生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啊,凭啥啊?”
“怎么不说自个儿不能生呢?”
林秀涨红着脸,“不信你们问江清淮,他都诊出来了。”
所有人包括周红花顿时齐刷刷把视线挪到了江清淮身上。
这时江清淮已经确定了, 他反复诊了得有半盏茶的时间,以前就是遇上疑难杂症他也没这样过。
“是诊出来了。”
林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刚出过汗的掌心也被冷风吹的一片冰凉,待要滑落下去的时候被江清淮一把握住。
林秀哈哈笑, “我说的没错吧?”
江清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妇人跑了过来,“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为啥说不要去镇上呀?”
光听声音众人便认出来对方是大孙媳妇儿,他家要卖肉,隔三差五便要去镇上进一回货。
她刚在家收拾,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肉腥味,寻常人闻着没啥,但林竹反应极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扭头就是一阵干呕。
众人立刻瞪大了眼,在场的夫郎和妇人几乎同时冒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念头。
林秀也傻眼了,但他并不愿往那处想,拼命地给自己洗脑林竹定是染了风寒,说不定就是他自个儿方才说的那个病呢。
可紧跟着江清淮就判了他的死刑,“这下不必我多说了吧?”
周红花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忙上前搂住林竹,目光炯炯地看着江清淮,“竹子这是,有了?”
江清淮点头,“嗯,有了。”
林竹傻乎乎道:“阿淮,啥叫有了?”
周围人都笑得不行,“这傻孩子,还啥叫有了?有了就是你怀上了,肚子里有了呗。”
“和我怀我家老三的时候一模一样,闻不得一丁点儿肉腥味。”
“红花,恭喜啦,你家要添人啦。”
周红花满脸喜气,方才因为疫病的紧张焦虑瞬间一扫而空,“确实是桩大喜事,多久啦?”
江清淮忙道:“这个我说不准,怎么也过一个月了吧。”
“哎呦,一个月可是要紧的时候,快,竹子跟娘回家去,别在这冷风口吹了。”
说着就要带林竹回去,林竹还云里雾里呢,整个人好像做梦一般,方才还紧张怀不上,怎么一转眼就已经怀上了呢。
“阿淮……”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然后高声道:“我知道各位一定有问题想问,不如去我家吧,顺带着去喝碗糖水如何?”
一听有糖水喝,众人哪还有不乐意的,忙不迭就跟着走了。
“走走走,咱也沾沾江家的喜气去。”
“那可不能错过了,我家老大上个月新娶了媳妇儿呢。”
“淮小子也是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儿。”
“可不是么,眼瞅着日子越过越好……”
谁也没管满脸震惊,好似天雷劈到脑门的林秀。
“不可能!”林秀先是喃喃了两声,而后突然崩溃了一般大喊道:“不可能,林竹肚子是假的,不对,江清淮在胡说,他不想承认。”
周红花冷笑一声,“你莫不是眼红吧?自个儿怀不上,也不许别人怀上?这种事儿还能胡说,十个月以后不是自个儿打脸吗?”
“就是,方才竹子那个样子我们都瞧见了,错不了。”
“你自个儿怀不上就多使使劲儿,干什么这样说人家竹子?”
“有病就去瞧病,这不有现成的大夫吗?干脆叫阿淮替你瞧瞧好了。”
“当初他娘死活非要把竹子扔给江家,现在见人日子过得好了又来眼红,你们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周红花朝林秀那边走了一步,冷道:“林秀,心术不正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瞧瞧你爹和你娘吧。”
说罢她就转过身,招呼其他人一道快步离开了。
走在前头还不放心,高声让后头的江清淮护好林竹。
江清淮牵着林竹的手,方才沁着寒气的手这会儿已经变得暖融融起来。
“好些吗,还想吐吗?”
林竹摇摇头,小声问:“阿淮,我真的有了吗?”
他也有点疑心阿淮方才撒了谎,为了帮他对付林秀。
江清淮好笑道:“当然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后头你肚子大不起来,我岂不是要叫人笑死?”
林竹这才放下心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一个多月啥也摸不出来,肚子还是平平的。
但里头已经有孩子了。
“明日我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替你瞧瞧,不然总归还是不放心。”
“镇上?”林竹猛然想起来,他现在这样,是不是不能去码头了?
江清淮看出他在想什么,点点头,柔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现在身子比先前更脆弱些,即便不染上那病,长时间的江风也受不住。”
这会儿他的心情其实是十分复杂的,竹子怀孕他当然很高兴,可眼下又出了镇上那档子事,他脱不开身,没法子亲自看顾,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但有一点是好的,竹子愿意留在家里了,不用跟着他去码头冒险。
见林竹表情失落,江清淮哄道:“这病想必也用不了多久,至多十日我便能回来,不用担心。”
“晚些我再给恩师去封信,这样后头即便蔓延开来,朝廷也不至于反应太慢。”
“别担心我,眼下最要紧的是你。”
林竹点点头,“我会顾好自己的,你也要顾好你自己。”
“好。”
到了家,周红花忙着烧热水给大家泡糖水喝,柴火不够,江长顺又去现劈一些。
其实两人这股兴奋劲儿也不全是为了待客,主要还是因着竹子怀孕的事儿。
两个小孩儿听说以后觉也不睡了,挤在林竹和江清淮的屋里陪他说话。
本来是一件紧张极了的大事儿,大家却都笑呵呵的。
但该紧张的时候还是要紧张起来的。
堂屋里,所有人把江清淮团团围住,无数的问题朝他砸过去,无论问的什么,江清淮都很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受他的影响,村里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清淮啊,你说叫我们十日不要去镇上,那十日后就没事了吧?”
江清淮实话实说,“这个说不准的,要看大家配不配合。”
这也是这种病最头疼的地方。
在病情被稳住的时候,因为一个人导致前功尽弃,医典里这样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听完江清淮说的,众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角落里一个男声阴□□:“我昨日还去了镇上,啥事儿也没有,仁安堂里那么多大夫也没见一个发现的,你莫不是在……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沽名钓誉,对,就是沽名钓誉。”
众人转头一看,居然是齐春雷,方才黑乎乎的谁也没瞧见他。
“是啊清淮,”不等江清淮说话,那边又有人开口了,是江正青,“你是大夫,名声固然重要,但咱们是一家人,村里也大都和你沾着亲带着故呢,你可不能利用大家啊。”
江清淮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堂兄低估了我,还是我高估了堂兄,这么蠢的法子竟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江正青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诸位,”江清淮转回视线,用大家能听懂的方式解释道:“方才齐春雷和我堂兄江正青怀疑我拿疫病的事来为自己博名声,估摸着是把咱们整个村的人都当傻子吧,实在是有些可笑。”
江长顺怒道:“不相信的等自个儿染上了就老实了。”
“是啊,”周麦子他男人附和道:“顶多也就十日,到时候看看镇上的人不就都清楚了,清淮也犯不着骗咱们呀。”
“就是,什么沽名钓誉,要真是骗咱们,那江大夫名声岂不反倒臭了?”周麦子肚子已经挺大了,但说话气势一点儿也不弱。
自从他怀孕以来,好几次都是江清淮替他诊的脉,不知道省了多少事儿,要江清淮真是那么在意名声的人,咋没听他吹嘘过一回呢。
帮腔的人越来越多,“说的在理,咱又不是没长眼睛没长耳朵,到时候自个儿去镇上打听就是了。”
“这么大的事儿哪是光骗就能骗起来的。”
“不过就是暂时别去镇上,以前也没见你们这么爱往镇上跑。”
“是啊,也就大孙家麻烦些,不过他家今日刚进了好些肉,应当也误不了事儿。”
大孙应和道:“是有些麻烦,但镇上要真出了事,保不齐畜生也不安全,这种肉咱也不敢要。”
他和江家关系不错,而且家里肉也确实够,自然会帮着说上几句话,顺带着再宣扬一波自家肉的品质。
其实在齐春雷和江正青发言之前,不少人心里都有类似的想法,甚至还有觉得江清淮想趁机敛财的,但这么一通下来就没人再这么想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看来还是明智的人多,就是大家说的这样,自明日起,请大家尽可能的不要去镇上,若实在有需要也请避开码头那一带。”
在堂屋说了足足一个时辰,众人才散去。
屋里林竹早就烫了脚擦了身,这会儿歪在床头昏昏欲睡。
“怎么还不睡?”
林竹睁开眼,迷迷糊糊道:“人都走了吗?”
“走了。”江清淮托着他的背把他放下去,盖好被子,“明日起我就不回来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别担心我。”
林竹已经快睡着了,但听见这些还是下意识抓紧了江清淮的手,十足的依恋。
江清淮何尝不牵挂他,只是实在没法子。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拉着林竹的手,慢慢摩挲着,直到林竹彻底睡过去。
第89章 第 89 章 冬笋
翌日天不亮江清淮就起了, 他要赶在去镇上之前做些药出来。
他一动怀里的林竹也醒了,迷迷糊糊地跟着坐起身。
江清淮怕他受冷,赶紧扯被子把他拥住,“起来做什么?”
“我帮你收拾东西。”
本来想着昨晚收拾的, 结果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不用, 我自个儿来, 你现在正是爱睡的时候。”
林竹摇摇头,望向江清淮的眼里满是依恋和不舍,“我不困了。”
江清淮只好依他,其实他自己也想多和小夫郎待会儿。
两人正说着话, 屋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周红花用气声喊了声阿淮。
喊完就发现林竹也醒了。
“竹子怎么也起了, 这大冷的天。”
“娘, 没事儿。”林竹一边穿衣裳,一边应道。
见他坚持, 周红花便转头去了厨房,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本来多好的事儿。
林竹快速地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想想不放心,又收拾出来一个, 往里头塞了好几件厚衣裳。
甚至先前江清淮在镇上给他买的擦手油他也想放进去,江清淮平日里爱净手, 次数多了手就容易干裂。
江清淮笑着把擦手油拿了出来,“这东西我用不上, 整日里摸药材, 把药材也沾染上就不好了。”
林竹一想也是,只能又收了回去。
他转着头满屋子搜索,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他带上, 弄得的江清淮哭笑不得,“好了竹子,这些已经很够了,其余的我自己来吧。”
林竹却还是摇头,“我帮你打下手。”
说完便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江清淮身边替他磨药。
江清淮盯着他安静的侧脸看了片刻,眼眸深的好像能把林竹吸进去。
天亮的时候便要出门了,江长顺赶骡车送江清淮过去。
一家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村里好些人也都站在门口张望着。
周红花反复叮嘱着衣裳要穿暖,早些回来这样的话,江清淮一一都应了,眼神始终离不开站在周红花后头的小夫郎。
周红花说完就把林竹往前一推,“你俩再说几句。”
然后便招呼着两个小孩回去了。
林竹仰脸看着江清淮,小声道:“你,你自己小心些。”
“好。”江清淮看了看四周,刚才还围观的人都默契地别开了视线,他伸手把小夫郎拉进怀里,哑声道:“不许伤心,更不许偷偷落泪,知道吗?”
许是有了身子以后格外脆弱,林竹从昨晚开始就忍不住的难受,本来还苦苦忍着,这下眼圈直接红了。
江清淮低头吻着他的眼皮,嘴唇,来来回回,舍不得放。
但再舍不得也是要走的。
上车的时候,林竹把一个小香包塞进江清淮手里,这是他平日里随手做的,用的是旧衣裳的料子,粗糙得很,但眼下也没别的能送了。
里头装的是几片竹叶,凑近了细闻才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竹子清香。
江清淮珍而重之地把这个粗糙的小玩意儿放进了衣襟里。
*
周红花在厨房里收拾碗筷,见林竹回来便招呼他,“竹子,锅里粥还热着,你方才也没咋吃,要不再来一口?”
林竹摇摇头,“不了娘,我来吧。”
说着便要接手。
周红花用胳膊肘挡了一下,“不用,我这都上手了。”
“那我到后院喂鸡去。”
“成,你去吧,余下的那些草你都剁了吧,晚些我再出去割去。”
林竹应着就出去了。
后院太冷,林竹拎着竹篮子挑了个背风的位置坐下,开始剁草拌料。
虽然心里脑里都很乱,但干这种活他也不敢想别的,万一切着手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红花收拾好厨房就把门关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这边过来,“竹子,今儿天气好,我去你们屋里把被子拖出来晒晒?”
林竹应了一声。
周红花一口气把三间屋子里的被子全抱了出来,因为盖新屋子的关系,后院的格局有了很大的变化。
原来的菜地被挪出去了,就在后院门口那一大片,中间隔着一条道供人行走,江长顺还拿竹子垒了道墙,把它围了起来。
这样一来,不光地方扩大了不少,还变得齐整了,不像原先在后院里头辟出一块儿地,瞧着不好看不说,每回浇水啥的还把后院弄得乱糟糟的。
现在连晒衣的地儿都大了不少,几根绳子拉起来,三间屋子的被子一起晒都够。
怎么看怎么舒心。
周红花一边敲打着被子,一边笑呵呵道:“咱这新屋子年前肯定能盖好,等年节的时候你和阿淮准能搬进去。”
林竹笑了一下,“嗯。”
他起身把弄好的草料倒进鸡的食槽里,然后把那边的小门打开,让鸡过来。
趁着这会儿赶紧去鸡舍里收鸡蛋。
“今日有蛋吗?”
“有的。”
林竹从里头摸出两个鸡蛋来,给周红花看了一眼。
“今儿个运气不错,一会儿上山挖些野葱回来,给你们炒了吃。”
“娘,我同你一道去吧。”
“成,你现在月份还小,还是要当心些。”
林竹神色严肃了些,“嗯。”
周红花笑,“不过阿淮说了,你身子调理的很不错,也不用太担心。”
早上事多,两人也没多聊,随后便各自去忙。
周红花去河边洗衣裳,林竹留在家里晒干菜。
这些菜都是周红花和江长顺去山里挖来的,晒干了保存的久,到了最冷的时候就能直接拿出来吃,不用再往山里跑了。
除了野菜外,两人还收了好些药材,都是江清淮要的,本来想着年前再做一批药粉送去仁安堂里,但眼下也只能搁着了。
林竹晒完菜就把这些药材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清理残渣。
清理完他又拎了个木桶到对面去浇水。
现在菜地里没什么菜了,只有江清淮种的几种药材,基本都是埋在土里的那种,对水的需求量不太大,一木桶也就够了。
远远的听见江云野和江云月的说笑声,还有鸭子嘎嘎的声音,看来两人放完鸭子回来了。
刚巧林竹也浇好了水,三人便一道进了院门。
放鸭子的同时两个小孩也割了两篮子草回来,倒在地上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弄完周红花回来了,林竹又去帮着晾衣裳。
见他忙的面颊微红,周红花笑着拍拍他的肩,“家里就这点儿活,慢慢做就是了。”
他们家属于活儿少的,没养猪,只有一群鸡鸭,因为弄了个通道的关系养起来也不费啥事儿,暂时也没小孩儿,和村里其他家比,他们可以说非常省事儿了。
而且手头也并不拮据,不用到处找工做。
江云月蹦蹦跳跳地过来,把一样东西塞给林竹,不好意思道:“大嫂,这是我给你绣的。”
林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小香包,上头绣着两根交错的竹子,不算精巧,但做工很是用心。
他有些惊讶,“小月,这是你绣的?”
“嗯,我上回说要给你绣一个的。”
她是说过,但林竹当时并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绣了。
江云月有些紧张,“大嫂,好看吗?”
“好看,绣的真好。”
江云月高兴的不得了,“真的啊,那我以后再给你绣。”
林竹把香包收起来,然后又拿了些线给江云月去练习。
“竹子,走了。”
因为要去山上,林竹特地戴上了帽子,暖耳把耳朵包的严严实实,烘的白皙的脸上都染上了两团红晕。
周红花朝他招招手,笑眯眯道:“听说出了不少水芹,咱们上了山先往水边找找去。”
这个时间正是头茬水芹冒头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很爱吃,尤其是江清淮。
“记得你刚来家里那会儿就吃水芹,这眼看着都要一年了。”
林竹嗯了一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好多事,境遇整个儿都不同了。
上山以后,他们沿着常走的路一路寻上去,山下雪早化没了,山上有些地方还薄薄的积着。
近些的几处水边,水芹都被割的差不多了,周红花过去扒拉了几下,失望道:“咱们再往里头去去。”
又走了两刻钟的样子,总算在一条清澈的溪边寻到了一小片,两人也不多话,直接弯下腰卡擦卡擦开始割。
割完顺手在水里涮一把,也不用仔细洗,这东西本身就挺干净。
周红花一点儿不客气地把水芹收了个精光,装满了一个大筐子。
“咱们回去拿个坛子腌起来,等阿淮回来正好吃得上。”
林竹点了点头,眼里犹带着一丝暗色。
周红花赶紧换个话题,“一会儿再去挖些冬笋子,鲜得很。”
“嗯。”
“笋子你想咋吃?”
林竹想了想,认真道:“炒着吃是不错的,烧汤也可以。”
周红花笑,“当然是配肉最好吃了,上回路过我瞧见大孙家柿子树上还挂着果子呢,正好咱拿冬笋和他们换两个回去,你现在有了身子,吃那个好。”
林竹也笑了,“那咱们得多挖点儿。”
“这有啥问题,咱这山里好几片竹林子呢。”
听周红花盘算着这些吃食,林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轻快起来。
第90章 第 90 章 水溪鱼
都是挖惯了笋的, 周红花和林竹经验丰富,直接寻着青绿茂密的那一片竹子就过去了,这种的才能长出笋来。
挖之前再瞧瞧底下的竹节,竹节长则笋深, 反之则浅。
周红花把背篓解下来放到一边, 拿起锄头便开始锄土, 林竹在她不远处另选了一处也开始干活。
原先家里没有这么多工具,都是这回盖新房添置的。
直挖了一个时辰,把两只背篓都装的满满的,两人才离开了竹林。
刚挖出的笋子上还带着泥, 两人又折回到方才那条溪边, 把笋子倒出来清洗。
“你别在这儿, 滑的很。”
周红花朝后摆摆手, 制止了要跟着下来的林竹。
林竹也闲不住,索性道:“那我到边上找找野葱去。”
“别跑太远了。”
林竹答应着去了。
野葱也爱在水边长, 林竹就沿着这条小溪一路寻过去,果然在上游处叫他寻着了。
这个季节野葱长得要小一些,但很嫩,一锄头下去就闻到了香味, 只是这边泥土要湿一些,一大团裹在根部。
林竹蹲下身, 耐心地把上面的湿泥清掉,然后顺手在边上的石块上轻轻磕了几下, 暂时放到一边。
等把视线里所有的野葱挖干净, 他仔细寻了个安全的位置,把野葱的根部浸入溪水里涮了涮,把上面残留的那点泥土涮掉。
想着周红花应该已经洗完了, 他动作飞快地把洗好的野葱装入背篓里,快步往回走。
可原来的位置却没找到周红花,只有一大筐洗净的冬笋。
林竹有点着急,“娘?”
刚一声便听见了回应,顺着声音看过去,林竹吓了一跳,“娘,你怎么下水去了?”
周红花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冷的声音都带着抖。
林竹赶紧丢下背篓往那边跑,“娘,我拉你上来。”
周红花一边把手递给他,一边笑道:“方才瞧见这边有一窝水溪鱼,怕吓跑了就没敢叫你,哪晓得一个没稳住就滑了下来。”
这个季节的水溪鱼都不咋活动了,别说一窝,能看到一条都不错了,周红花哪舍得放过,抓回去给竹子补身子不是正好?
她知道这边水深,所以下水的时候就格外小心,只是水温实在太低,困难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林竹使劲儿把她拉上岸,然后又把半浸在水面上的竹筐拎上去,低头一看,水溪鱼挤在里头,鱼鳃一动一动,新鲜的很。
估摸着二十几条是有的。
“娘,我们快下山吧,你这样要着凉的。”
周红花一边挤着身上的水,一边使劲跺脚,虽然出门前穿的很厚,但这会儿也挡不住,里头已经湿的差不多了。
鞋子里更是都泡水了。
周红花坐在石块上,把棉鞋脱下来把水倒掉。
那边林竹已经顺手把水溪鱼倒进了自己的背篓里,然后跑回原来的位置,把地上的水芹装进周红花的背篓里。
“娘,好了,走吧。”
周红花过来,把背篓背好,一手从林竹手里把装冬笋的竹筐接过来,“给我拿着。”
本来还要再挖些野葱,这下也顾不上了,两人走得飞快,一路上连话都顾不上说。
他们到家的时候江长顺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大夫。
林竹以前见过,是仁安堂的。
瞧见周红花这个狼狈的模样,江长顺吓了一跳,“这是咋了,落水了?竹子没事儿吧?”
周红花把背篓和竹筐放下,也顾不上回答,只和林竹道:“竹子,快叫大夫给你瞧瞧。”
说着就径直去了厨房烧水。
江长顺疑惑地看向留下的林竹。
林竹简单地解释了两句,然后看向坐在屋檐下的大夫,客气道:“王大夫,等会儿劳烦你给我娘也瞧瞧成吗,诊金我会另外付给你。”
周红花身上湿成那样,他实在不放心。
江长顺赶紧点头,“是要瞧瞧的。”
王大夫点头答应了。
这边林竹在问诊,那边江长顺进了厨房帮忙。
周红花得了空,便先进屋换衣裳去了。
两个小孩也吓坏了,忙去江清淮和林竹屋里把浴桶搬出来,打点水先给洗干净了。
有一阵子没用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王大夫诊的很快,诊完就笑道:“来之前江大夫已同我说了你的情况,还指名叫我带了这些药材。”
说着他就指了指药箱里齐齐整整的几包药材,好笑道:“我瞧着都用不上嘛,你身子调理的不错,后头只要肚子不长太快,应当是没啥问题的。”
林竹疑惑道:“肚子不长太快?”
“若是旁人,这话我是不会说的,毕竟只要不吃补得太过,肚子也不会长得太快,但我瞧着江大夫那个紧张态度,怕是人参都舍得弄来给你用,所以特地多一句嘴。”
王大夫和江清淮比较熟稔,能开玩笑。
林竹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但紧跟着红晕就退了下去,“王大夫,镇上的疫病你知道了吗?”
王大夫脸上的笑意也淡了,“江大夫同我说过了,说实在的,要不是相信他的为人,我都要疑心他的动机了。”
仁安堂所在的东陇街和码头远得很,码头的人也不会跑去仁安堂瞧病,所以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出啥来。
但王大夫是相信江清淮的,从上回他们一群人被困在周府,江清淮救了他们开始,他就对这个年轻的后生刮目相看了。
“这病我暂时还未接触过,若真像江大夫说的那般严重,那他可真是做了一件造福整个南吉镇的大好事啊。”
兴许还不止南吉镇。
“阿淮在意的不是这个。”
王大夫点头,“我知道,但眼下这事儿着实有些难办啊。”
说着他叹了口气,偌大一个仁安堂,支持江清淮的竟只有他一人。
掌柜倒是也信,但他是个商人,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进一批药材囤积着,到时候好挣上一笔。
不过江清淮的意思是,囤积也比缺药材强,他给掌柜提供了这个消息,换掌柜不卖高价,两人早上商议了好一会儿,已经议定了。
以防不够,江清淮还去了一趟买药所,那边碍于他的面子当然满口答应了下来,但事实上也未可知。
见林竹满心担忧,王大夫便安慰了他几句,叫他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林竹点点头。
说话间,热水已经烧好了,周红花简单地和王大夫打个招呼便进屋沐浴去了。
她顺带着把江云月也带了进去,一块儿洗洗。
林竹给王大夫倒了茶,让江长顺陪着说话,自己则进了厨房给周红花煮姜茶。
因为疫病,江清淮刚修改了配方,他用的就是这个新配方。
王大夫对姜茶很感兴趣,主动要了一碗,一边咂嘴品着里头的药材一边赞不绝口。
周红花沐浴完出来,赶紧盛了一碗姜茶喝下肚,喝完长吁了一口气,感觉方才入骨一般的寒气总算驱了个干净。
王大夫给她诊脉后也说没啥问题,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又喝了一碗姜茶,王大夫便赶着回仁安堂去了,江长顺自然去送。
眼下地里没活儿,午食也不会正经吃,但林竹不一样,周红花怕他饿着。
“我不饿娘,方才喝了姜茶,肚子里饱的。”
“那成,”周红花取下墙上的篮子,“那你在家歇会儿,我去大孙家一趟。”
她没忘了要拿冬笋去和人家换柿子,走的时候装了好几个在里头。
她走了以后林竹也没咋歇,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处理冬笋了。
先把硬的尾部切掉,然后拿刀竖着划拉一道,两手一拨笋壳就下来了。
两个小孩已经读了一上午的书,这会儿见他在干活,便也来帮忙。
有他俩,活儿干的就快了,没一会儿就弄出了一顿的量,余下的暂时不剥,留着下一顿。
把冬笋装好放到桌上,林竹又把周红花千辛万苦捞来的水溪鱼端过来处理,这种鱼虽然很小,但吃起来很鲜,而且补身子效果也好。
难得的是冬日里还能吃上这种鲜货。
江云月拿手指轻轻戳了戳水溪鱼的背,问林竹,“大嫂,这鱼咋吃呀?”
“烧汤吧,娘说鱼汤最补。”
鱼小,处理起来快,没一会儿二十几条鱼就都杀好了,林竹处理的惊喜,能保留的都保留了,一点儿也没浪费。
处理好鱼,江云野把残渣捡起来拿去后院给鸡鸭吃,江云月去厨房里打了瓢水出来把残渣冲洗干净。
周红花回来的时候,林竹和两个小孩正在洗手,弄完鱼手上总有一股子腥味,放在以前他不会在意,但现在闻着总想吐。
周红花从篮子里拿出十几个柿子,笑呵呵道:“大孙媳妇儿非给塞这么多,显得我带去的冬笋也忒少了,干脆多买了些肉。”
沉甸甸的一吊子,够吃好几日了。
“竹子来,”周红花挑了一个最大的柿子塞给林竹,“不是叫你歇会儿,咋又干上活儿了,笋子和鱼急啥,左右也不急着吃。”
林竹撕开柿子的皮,凑上去吸了一口,现在的柿子已经完全熟透了,一口下去又软又甜,好吃的不得了。
两个小孩蹲在地上吃的头都不抬。【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汤婆子
热天里搭的遮雨棚子一直没拆, 入了冬以后江长顺还加固了一下,日头好的时候坐在里头,又能晒到太阳又能挡风。
忙完了所有的事,周红花和林竹就搬了小凳子坐了进去, 一边说话一边做点手上的活计。
周红花给江长顺做鞋, 林竹给江清淮补衣裳。
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没一会儿林竹就困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头一点一点的慢慢沉下去。
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周红花侧头看了一眼, 忍不住笑了。
“竹子, 去屋里睡去。”
林竹艰难地睁开眼, 迷糊道:“我不睡, 衣裳还没补好呢。”
周红花把他腿上的衣裳拿过去,好笑道:“瞧你困的, 眼儿都睁不开了,进去吧,在这里睡容易受凉。”
林竹只好起身进了屋。
这一觉睡得黑沉,醒来的时候江长顺已经回来了, 正在前院和周红花说话。
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说的是啥, 但语气似乎很是严肃。
林竹生怕江清淮有啥事,赶紧穿衣走了出去。
“爹, 娘。”
周红花应了一声, “起了?”
“嗯,娘,你们在说什么?”
周红花叹了口气, “听你爹说,今日仁安堂里头有人病倒了,王大夫说就是阿淮说的那个病。”
江长顺接了一句,“听人说直挺挺就这么倒下了,吓人得很。”
林竹大惊,“传得这么快?”
江长顺表情凝重道:“王大夫说,兴许一早就有了,码头那边说不准都是别处传过去的。”
林竹:“……”
他脸色有点白,“那情况岂不是很糟?”
“别担心,回来之前我去码头寻过阿淮,他心里有数。”
毕竟去过仁安堂,江长顺怎么想都不放心,所以回来之前特地去了一趟码头找江清淮,一来叫他给自己诊脉,二来和他说一下仁安堂这边的情况。
江清淮倒没惊慌,估摸着一早就想过了各种可能性。
“更糟的是,王大夫一一诊过去,竟发现了三个这样的,其中一个是来陪诊的,瞧着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不诊脉根本瞧不出来。”
“我走的时候仁安堂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掌柜急的团团转,这要是乱起来,他订的药材还不晓得能不能进得来。”
“不过,”江长顺话锋一转,“买药所那边倒是还囤着一批药材,应该能顶上几日。”
周红花皱眉,“官府那边呢,有反应了没?”
“没有,阿淮今早已经见到了县太爷,答应是答应了,但还得和上头请示,一来二去也不晓得要多久。”
“都这样了还请示啥呀?”
“这也没法子,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县太爷也担不起。”
周红花沉默了。
本来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想着应该没那么严重,说不定阿淮很快就能回来了,可现实是情况似乎比想象的更糟。
见周红花和林竹都被吓到了,江长顺忙道:“总归眼下大家也晓得了事情严重,估摸着都不敢乱跑了,再加上仁安堂和买药所一块儿使劲儿,应该就没啥问题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真要这样就好了,方才我还听说正青带着他夫郎去镇上了呢。”
“周玉?”林竹惊讶极了,“他不是有身孕了么?”
这事是上个月查出来的,查出来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
周玉和林竹性子有点像,两人走得不算近,但若是碰上了肯定会打个招呼。
周红花无奈道:“说是要买书,顺带着带周玉去看诊。”
江长顺接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不看诊吧?”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就是故意的,上回我还听周玉说他总是腰痛的厉害,想去镇上看诊,但张荷花说什么都不让,正青也不在意,叫他忍忍,平日里都这样,总不能现在这种时候反倒上心起来了吧?”
江长顺沉默片刻,起身道:“我去找大哥说说吧,这怎么成呢,就算不虑着别人,自己孙子总该在意吧。”
“别去,”周红花一把拉住他,神色不太自然道:“我和张荷花说过了。”
“啊?”江长顺惊讶极了,周红花平日里路上见到张荷花都恨不得绕道走,怎么会主动找人说话呢。
周红花脸色更尴尬了,“啊啥,我还不是怕他们一家子祸害村里人,再说了周玉和孩子是无辜的。”
说完就扭头进厨房去了。
江长顺赶紧问:“那大嫂咋说的?”
“她什么人你不晓得,要不是我不同她计较,怕不是又得吵起来。”
周红花气得不行,“罢了,理他们干啥,我也是没事干了。”
一边骂一边愤愤地加柴起灶,该做晚食了。
林竹进去帮忙。
江长顺在外头叹息一声,突然眼睛一亮,“阿淮同我说的事儿我怎么给忘了?”说着一拍大腿。
周红花探出头来,“啥事儿啊?”
江长顺进了厨房,顺手把门关上,小声对她和林竹道:“阿淮叫我和村里人说,这病会影响那方面,弄不好以后生不出孩子的。”
周红花笑出了声,“的确是阿淮能想出来的招。”
林竹也笑了,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丝血色。
“那你快去吧,把这消息传出去,后头再添一句,那怀了孕的更要当心,不然孩子保不住。”
说完她就哼了一声,显然是针对张荷花呢。
江长顺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有了这个法子,周红花神色轻快了些,她转过身把橱柜里头的一盘子水溪鱼取出来,对林竹说:“竹子,去把竹筒取来,这鱼还是拿竹筒做香。”
林竹应声去了。
竹筒是家里常备着的,有时候做个竹筒饭啥的,他们一家子都很爱吃。
林竹取来了尺寸最大的一个,这截竹筒已经被竖着切成了两半。
清洗好放在一边,锅里也热起来了,周红花把水溪鱼一条一条放进去,开始煎鱼。
鱼煎好后,竹筒中倒入热水,把鱼放进去,再加上辣椒、姜、蒜等配料和配菜,盖上盖子和锅盖,放到后锅里去焖煮。
第二道菜是野葱炒蛋。
洗干净的野葱切成末,两个鸡蛋打成蛋液,将野葱末倒入蛋液中。
为了让炒蛋更香,周红花特地多倒了些油到热锅里,再把混合好的野葱鸡蛋倒进锅里,翻炒到变成蛋块就可以出锅了。
野葱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厨房,有些浓郁,但闻起来很舒服。
“娘,已经有两个菜了,冬笋就别做了吧。”
周红花想了一下,“还是做吧,说好了要烧肉的,给你好好补补。”
林竹点点头,坐下继续添火。
竹笋已经焯过水了,所以直接处理肉就好。
带肥肉的肋条肉切成块状,冷水下锅,焯水。
焯完水后把肉盛出来冲干净浮沫,放一边沥干水分。
锅里下料翻炒,而后把肉倒进去一同翻炒,直至肉的表皮微微金黄,肥肉也变得透亮。
肉盛出来,不用洗锅,直接把冬笋倒入,煎到金黄,盛出备用。
最后加调料和清水煮肉,煮到酥烂的程度再加入笋块,盖上锅盖焖到笋块入味就可以出锅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林竹简直看的目瞪口呆,他一向知道周红花手艺很好,可还没见她把菜做的这么复杂过。
见他表情有些呆滞,周红花笑了,“香吧?”
林竹忙点头,“娘,你真厉害。”
这肉都不用尝,光看着就知道入口即化,香的不得了。
周红花拍拍手,“娘可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一会儿你可得多吃几块。”
“嗯。”
周红花打开后锅的锅盖,竹筒里的鱼早就炖好了,因着汤多,她便又往里搁了点盐,怕味道淡了有腥味林竹吃不了。
灶膛里不再添柴了,就这么温着。
周红花又去橱柜把江清淮的药锅搬出来煮饭。
今日荤的多,配稀粥不好吃,干脆煮干饭吃。
这简直和过年节也没两样了。
江长顺回来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但一想到林竹有身孕便不觉得多了,甚至还想再添点。
周红花好笑道:“够吃了,做的不少呢。”
今日三道菜量都大,野葱煎蛋里头虽然鸡蛋少,但放的野葱够多,盛出来也是一大盘子。
林竹虽然心里担忧江清淮,但对着一桌这么好的菜胃口还是很不错,足足吃了两碗饭下去。
用过晚食,林竹打了盆热水坐在床上烫脚。
门吱呀一声开了,黑漆漆的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林竹知道是周红花。
这种时候,除了她和江云月,没人会来推他的门,而小月刚刚才走。
周红花把暖水壶拎进来放在他脚边,“冷了再加,多烫会儿。”
林竹摇摇头,“不了娘,已经烫好了。”
周红花把手里的汤婆子递过来,“喏,阿淮给你买的,你爹方才忘给你了。”
林竹愣了一下,以前江清淮在的时候他是用不着这个的,毕竟江清淮身上热得很,但今日江清淮不在。
“嗯。”林竹把汤婆子接到手里,没说话。
周红花在他身边坐下,“别担心他,他过去在军营里头可待了一年多呢,那军营是什么地方,打打杀杀的,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还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林竹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娘,没担心他。”
其实他知道,周红花说这话不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好了,”周红花拍了拍林竹的肩,起身道:“不多说了,烫完脚就早些歇下吧,明日早上别急着起来,没啥活干。”
林竹点头应了。
等周红花出去后,他就擦干了脚,然后往汤婆子里灌入热水,塞到被窝里。
正要脱衣裳进被窝,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小动物的爪子在挠门。
林竹过去把门拉开,视线下移,看见兔子正仰着头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声,这只兔子带回来到现在,一直也没关过,奇怪的是它居然也不跑,每日里就在家里猫着,也不怕人,活动的时候也是大摇大摆的。
灵性得很。
林竹蹲下身把它拎进来,“你从柴房里跑出来干啥?”
兔子比先前长大了两圈,毛乎乎的一团,一进来就往林竹怀里拱。
林竹把它抱起来送回到柴房里,结果一回来又听见挠门声。
他有点好笑,“你是想睡屋里吗?”
兔子哪里能答他,只管扭着身子往屋里钻,屋里黑,林竹很快就找不到它了,叫唤也没用,只能由着它去了。
反正它腿短,也爬不到床上去,顶多就是睡在哪个角落里,要是弄脏了明日打扫一下就是了。
第92章 第 92 章 冬笋肉包
“竹子好了没, 我们要走了?”
听见外头周红花的喊声,林竹忙抓起手边一早就备好的包袱,疾步走了出去。
距离江清淮离家已过了十日,原本说好了要回来的, 一家子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买了肉腌好了水芹, 就等着江清淮回来给他好好补补身子,结果人没等到,只等来一封信。
上面简单地说了下现在镇上的情形,疫病虽然还在蔓延中, 但大部分民众已经重视起来, 官府也派了差役到各处了解详情, 算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江清淮在信的尾部列举了需要的药材, 昨日江家一家人啥也没干,就在山里头到处刨挖各种药材, 原先家里囤积的也搬了一大半。
信里面,江清淮还和他们约定了一个位置,说会在那里等他们。
林竹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睁着眼一直瞧着窗子。
窗纸糊的厚, 屋里几乎瞧不见多少光亮,等天亮以后才模模糊糊透出些来。
林竹立刻翻身起来, 轻手轻脚地摸去厨房里揉面包包子,正好家里挖的冬笋多, 包个冬笋肉包吧, 这是他想了一夜想出来的。
周红花也没比他好多少,没多久也起来了。
“竹子,你咋起这么早?”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 “我给阿淮做点吃食。”
周红花笑的无奈,“他那么大人了哪儿还用你操心?”
说是这么说,但她紧跟着便动手和林竹一块儿忙活起来。
林竹面已经揉好了,放到暖和的地方去醒面,然后把冬笋切块放入锅中焯水了。
周红花在旁边剁肉,咚咚咚的声音听着很是悦耳,林竹嘴角勾出一个笑来。
好像过年节一样,喜气洋洋的。
肉馅剁好后,周红花把冬笋倒进去,又加了些野葱增香,为了让馅料不散开,她还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最后加入调料,拿筷子拌匀。
面也醒好了,两人拿出擀面杖来包包子。
林竹以前没包过,只记得镇上包子铺里卖的形状,按照记忆摸索着来,再加上周红花的指导,居然也做的很不错,包出来的包子个头均匀,馅料也不多不少。
两个小孩一起来就闻见了肉包子的香味,都高兴坏了。
不过他俩都知道这是给大哥包的,所以一人吃上一个就停了。
林竹也吃了一个,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没吃。
余下还有六个,全都趁热包起来。
“走了。”
江长顺鞭子一挥,一家子就出发了。
江清淮选的位置就在镇外不远处,明明才几日没走过,林竹却瞧着陌生起来。
许是这段时间少有人走动的原因,老路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有些地方都快瞧不清原来的路了。
刚出来的时候一家子还说笑几句,等离得近了就没人有心思说话了,全都急巴巴地看着前面。
好像一个不注意江清淮就要飞走似的。
好在江清淮没很稳当地站在那里,只不过先前说好的,他们不能走太近,得隔着一丈的距离。
以林竹的眼力能清晰地看清江清淮的眉眼,还有眼底的笑意。
“竹子。”他笑眯眯地喊了一声。
林竹眼圈霎时就红了,“嗯,你,你如何?”
江清淮原地转了一圈,“我很好,每日都喝姜茶,没染上,不过我身上不干净,还是不靠近你的好。”
周红花和江长顺站在林竹身后,两人急切地把江清淮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只是清瘦了一圈,气色还好,这才放下了心。
周红花大声道:“阿淮,这是竹子一早起来给你包的包子,我放在那边,你尝尝。”
说着她便走远了些,把食盒放下。
等她离开后,江清淮才过去把包子拿起来,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食盒打开了,六只包子全都白白胖胖的,和镇上那些铺子里卖的一样漂亮。
江清淮低头吃了一口,笑着点头,“很好吃,比铺子里卖的还好吃。”
林竹不好意思道:“馅儿是娘拌的,都是娘的功劳。”
周红花失笑,“那还不都一样。”
江清淮三两口把一只包子吃下肚,然后道:“镇上这边还好,我给顾太医写的信也收到了回复,他老人家不日就到了,你们别担心,很快就能结束了。”
他走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但事情的发展显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林竹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他自个儿小心些。
江清淮事情太多,取了药材还要去买药所,现在仁安堂和买药所两边的协同事宜几乎都是他在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眼下和官府的人也没差了。
民众大多信任他,官府也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尤其在李家看在他的情面上捐了一大笔药材和银两之后,这种信任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因此江清淮其实也没有完全报喜不报忧,眼下镇上的情况的确是越来越好的。
而且他的姜茶是真的有用,这一点实在叫他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姜茶降了一文钱,只卖五文钱一碗,由李家、仁安堂、官府、买药所,还有江清淮自己,五方平等分成。
这是江清淮想出来的主意,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用一碗姜茶直接把那四个绑在了一条船上,既有利可图,又不至于损害民众的利益。
当然,这个过程中江清淮也是没少花心思费口舌。
这些辛苦自是没必要和家里人说,江清淮只微微笑着,把六个包子全吃下了肚。
耽搁不了太久,吃完江清淮就走了。
“好了,”周红花拍拍林竹,“阿淮留了个匣子,肯定是给你的,拿着吧。”
说着便往林竹手里塞了个东西。
骡车上,林竹把匣子打开,先看到一只银簪子,还有一个粉润的小瓷罐,这个不用看,林竹知道是擦脸擦手的油,家里上回买的还没用完。
底下压着一封信。
本来还有点担心认不出所有的字,结果一打开发现全认识,甚至江清淮还特地改了平日里写字的习惯,让林竹看起来更轻松些。
上面也没说啥,就提了几件有趣的事,比如小鱼时常偷摸去帮忙,刚开始发现他不在还颇为失望,后来知道了疫病的事就不失望了,但每日里还去,好在他运气很好,没染上,江清淮说他挺有天分,现在偶尔也会教他一点东西了。
还有头天去的时候找他们茬的马少爷死了,被周邵打死的,码头上的人为此还喜气洋洋了三日,连疫病的事都暂时放到一边去了。
还有关于阿虎和三娘的,江清淮这段时间顾不上给自己弄吃食,吃的都是他们给送的包子馒头。
林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他把信原样放回了匣子里。
原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和先前一样在担忧和平稳中度过,没想到才不到三日就出了变故。
这晚江家人照旧用了晚食就各自回屋去了,林竹正在屋里找兔子,现在兔子已经赖在他屋里了,天一黑就来挠门,干脆就给它弄了个窝,就放在床脚的位置。
兔子还不晓得这个窝给自己的,一进来就呲溜一下不知道钻哪儿去了,林竹正在唤它。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砸门声,咚咚咚的,黑夜里听着很是吓人。
林竹心口差点都停跳了。
“二叔,二叔。”
这声叫唤把他拉了回来,他对江正青的声音不熟悉,但听这称呼能辨认出来。
江长顺已经开门出来了,林竹听见他快步走到前院拉开院门的动静,“正青,你咋来了?”
江正青语气里满是焦急,“二叔,你送我们去镇上一趟,周玉他不好了。”
“什么?”江长顺方才衣裳没穿好,这下连扣衣襟都顾不上了,“周玉咋了?”
“他肚里痛的难受,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江长顺知道周玉怀了身孕,因此也不敢怠慢,“那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这就去……”
周红花也出来了,她虽然不喜江正青,但这种时候也不会说什么,还催着江长顺赶紧去套骡车。
“江二叔,离他远些,他夫郎得的是那个病。”
不知谁喊了一声,远远的也看不清脸。
江长顺和周红花脚上一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咋办。
那人又喊话了,“我没瞎说,他方才去敲洪三叔家的门,被赶出来了,你们快赶他走。”
江长顺又看了眼周红花。
周红花看向江正青,表情十分严肃,“正青,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正青立刻摇头,“没有的事,周玉不过就是寻常的腹痛而已。”
“别听他的。”一个妇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夫郎好几日前身上就不痛快了,张荷花拖着不让他去镇上瞧,我远远见过他一回,病状和你家清淮说的一模一样,不是那种病是啥?”
周红花冷笑一声,“正青,这种时候你还要扯谎?”
江正青见瞒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他情况尚可,二婶,你看我和我爹娘不都好好的么,你们怕啥,二叔快去啊,人命关天啊,周玉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第93章 第 93 章 顾太医
周红花不说话, 江长顺站在那里为难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便看了周红花一眼,虽然没说话, 但周红花明白他的意思。
周玉和孩子是无辜的, 这也是她平日里挂在嘴边的话。
套骡车的时候, 周红花跟了过去,江长顺小声和她说:“这也没法子,等把周玉送到镇上我就不回了,正好给阿淮打下手去。”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真是作孽。”
外头的动静林竹听得真切, 庆幸不是阿淮出了事的同时又有点担心周玉, 一夜都睡的不安稳, 第二天早早就起身了。
周红花脸色瞧着也是难看得紧,一早上把江长贵和张荷花两口子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
本来就不高兴, 在河边浣衣的时候还听说昨夜张荷花死活不让江正青跟着去,非说她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万一染上病断了香火就完了。
拖拖拉拉的又闹了一个时辰,最后江正青还是叫江长顺给拖走的。
听那些亲眼瞧见的人说, 江长顺发了很大一通火,指着他大哥的鼻子骂, 听着很是痛快。
周红花都气笑了,和林竹说:“你爹最是好说话的一个人, 能气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林竹点头, 他来了家里这么久,从没听爹说过一句重话,整日里都是笑呵呵的。
“还香火?我呸, ”周红花啐了一口,“早干啥去了,不是上回去镇上买那本破书,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吗?”
“可不是么,”周围人附和,“也不晓得现在如何了,可怜了周玉肚子里的孩子,都四个多月了。”
此时,镇上。
江长顺夜里直接把人送来了仁安堂,近来因为疫病的事,仁安堂所有大夫几乎都在,包括妇产大夫。
江长顺高兴坏了,立刻便要把周玉往里头送,结果这时候又出了岔子。
江正青拦在外头,非说要等江清淮来。
江长顺好说歹说,周玉在骡车里头疼的哀哭不止,可江正青就是不松口。
问就是信不过那些大夫,只有江清淮来他才放心。
江长顺:“……”
这种时候他到哪儿找阿淮去。
东拉西扯下来,天都快亮了,周玉已经哭的没声了,面色白的和纸一样。
江长顺实在没法子,仁安堂的人不管,他虽然能对付江正青,但总不能直接把周玉抱进去。
好在江清淮来了。
他是从县衙赶过来的,上面来了密旨,嘱县太爷和他一道控制局势,尽快将疫病消除。
他和县太爷商谈了一夜,刚议完出来就听仁安堂的人说他爹来了,还带了个怀孕的夫郎,此刻正在堂外等着他。
一听说那怀孕的夫郎腹痛折腾了一夜,江清淮连后头的话都没听就急火火地赶来了。
“爹,竹子怎么了?”
说着就要去撩骡车的帘子,被江长顺一把拽住。
“不是竹子,是周玉?”
江清淮这才看见旁边的江正青,耳边也听见了周玉断断续续的哼声。
他定下了神,“周玉怎么了?”
江长顺看都不看江正青,快速道:“好像是染了那个疫病,疼了快十个时辰了。”
“十个时辰?”江清淮一边示意仁安堂的人开门,一边问道:“为啥不进去,里头大夫都在。”
仁安堂这边算是据点之一,但只是用来给民众测探是否染上疫病用的,已经确定染上的都会被带到买药所那边去。
京城来的两个太医在那边坐镇。
而且这边所有大夫都是一天三碗姜茶,无一人感染,所以看着吓人,其实是安全的。
要说江正青害怕应该是说不通的。
江长顺没说话,江正青也默不作声。
江清淮明白了,索性也不问,直接叫江正青把自己夫郎抱进去。
见他要走,江正青急了,一把拽住他,“清淮你去哪儿?”
江清淮无奈,“我又不是妇产大夫,我进去有啥用?”
“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周玉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江清淮嗤笑一声,本来想说实话,但想想这人的态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只是和我爹说几句话而已。”
他态度坚决,江正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另一边去。
“爹,家里还好吧?”
“放心吧,竹子、你娘他们都好好的。”
“你这回来了就别走了。”
“我也是这么想,出来之前已经和你娘说过了。”
江清淮点点头,“爹,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江长顺叹息一声,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说到后头火气太大差点没压住声量。
江清淮丝毫不觉奇怪,只道:“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只希望人没事吧。”
“啥?”江长顺大惊,但转而又不觉得奇怪了,拖这么久,孩子能留下才怪呢。
只是可惜了。
“爹,你去歇会儿吧,到底有年纪了,不比年轻的时候。”
江长顺点头,“晚些时候记得把骡车送回家去。”
“好。”
来之前他和周红花约定好了,江清淮自己去不了,便拿钱雇了一个仁安堂的小伙计,叫他午时给送过去,还是上回见面那地儿。
周红花早早就过去等着了,等她赶着骡车回家的时候,林竹正在厨房里头煮面。
“娘,情况咋样?”
周红花一边把板车解下来,一边道:“孩子没了,大人没事。”
那小伙计没多说啥,但想想也知道江正青肯定要寻阿淮的麻烦,恼人的很。
周红花把骡子拉进去喂食,林竹就把板车抬起来竖着靠在院墙上。
厨房里江云月已经把面盛好了,江云野正一勺一勺往几只碗里加辣椒酱。
林竹那碗还特地多加了两勺醋。
用过午食,瞅着日头不错,一家子又拿上工具上山挖药材。
山上的土已经被冻的很硬了,挖上一个时辰手臂就累的抬不起来,但眼下家里也没啥活,周红花闲不住,只要天气不太糟就会上山来。
林竹也一样,在家里总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出来干点活儿。
回去的时候再捎带一把野葱,回去直接吃或者晒干都成。
*
周红花料的没错,江正青确实在找江清淮的麻烦。
他好像这会儿才开始疼惜这个孩子,揪着江清淮的衣襟怒斥他的“见死不救”,甚至还说他教唆仁安堂的大夫扼杀了他的子嗣。
江长顺已经气的快跳起来了,江清淮倒还镇定,他比江正青高一个头,看他的时候眼神是低垂着的。
江正青最恨他这个冷淡的眼神,自小便是如此,好像他这个堂兄有多么不堪入目似的。
“江清淮,今日我定要和你讨个说法,你害死了我的子嗣,该当如何?”
江清淮心中很不耐烦,索性一把扯开他的手直接把人推掼了出去。
背部在墙上砸了个正着,江正青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要撒泼滚出去撒。”
江清淮冷冷地看着他,“你若真如你表现出来的一般痛心,不如去里头看看你的夫郎,若不是你,他和孩子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江清淮!”江正青一骨碌爬起来,还想再来纠缠江清淮,结果被一脚踢开,正中心口。
江清淮踢完就带着江长顺走了。
仁安堂的掌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还不赶紧把他丢出去。”
“慢着,”他又改了口,“叫他付了账再走。”
从仁安堂出来,江清淮连个休停都顾不上,就赶去买药所那边,早些的时候有人来报,说那边也出了点事。
江清淮过去的时候买药所里正热闹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和一群人对峙,老者双手背在后头,丝毫没有被针对的紧张感,反倒还悠哉的很。
“看来你们恢复的不错,都能爬起来拦人了。”
江清淮刚进门便听见这句,脚步猛地一顿,继而便加快了步伐进去。
“老师。”
原本想着顾太医还要一两日才能到,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
老者转过身来,虽经过多日的赶路,他看起来精神却还不错,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学生。
江清淮激动坏了,他离开太医局的时候,顾太医也应圣诏回了京城,算起来距离他和顾太医最后一回见,已是快三年了。
“老师一路辛苦,怎么不提前知会学生一声?”
顾太医好笑道:“知会你?那也得能寻着你才成啊。”
江清淮笑,“方才出了点事,耽搁到现在。”
顾太医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我一到镇上就打听你在何处,人家都说你在这儿,来了才晓得你出去了。”
“是。”江清淮转头看向围观的人,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奉圣命赶来援助我们南吉镇的顾太医,也是我的恩师。”
围观的人立刻露出敬仰的表情,七嘴八舌地和顾太医赔不是。
顾太医也不在意,摆摆手就往里头走,“清淮,你领着为师进去瞧瞧,顺便把现下的情况说一说。”
“是。”
江清淮乖巧地跟在后头。
*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到年节了。
三日前镇上已传了信过来,疫病已经被控制住了,大家可以自行走动,但去镇上的话必须得留下查看一日才能走。
住处不必担心,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
消息一出,大孙家是第一个出去的,他们家的肉早就卖光了,急着补货呢。
别说留下查看一日了,就是查看三日也得去,一年到头可就这阵子生意最好了。
他们家出去后,村里陆陆续续的也出去了好几家,主要是为了把这阵子攒的一些柴火和药材卖出去,攒些钱好过年。
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一趟一趟地跑镇上置办年货,但今年显然大家都没了这个心思,顶多也就是托这些出去的人给捎带一些。
周红花本来也想托人,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实在不放心,江清淮和江长顺都在镇上一个多月了,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来过,之前是不敢去,现在能去自然要去瞧一眼。
林竹知道以后便劝她去,时间这么久,他心里也很担心。
周红花这才下定了决心,“我叫小羊晚上过来陪你,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林竹点头应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团圆的味道
到了晚上, 来的却是周麦子。
“小羊和他男人去镇上了,”周麦子小声道:“咱俩都有了,他心里着急呢。”
张小羊比林竹成亲还要早几个月,眼瞅着他都怀上了自个儿还没动静, 心里难免着急。
他家里也着急, 这不, 刚一说疫病稳住了就忙不迭地去镇上了。
周麦子笑道:“他原先还有些害臊,是我劝他去的,要是和齐家似的,那他也不至于背黑锅不是?”
齐春雷身子不行的事现在全村都知道了, 本来大家只是怀疑, 后来林竹和齐春雷吵打的太厉害, 气不过直接当着外人的面儿说了, 从那以后村里就都晓得了。
林庆也被赶回了林家,林秀自顾不暇, 也没心思去管他了。
这些事林竹一概不知,江家这边清静,他又不爱和人闲聊,周红花也不会和他说这些。
今日从周麦子嘴里才知道。
周麦子肚子已经非常大了, 估摸着再有一个月就该生了,坐久了有些不舒服, 他挪动着身子换了个姿势。
“上回我瞧见林秀,鼻青脸肿的, 见了我还躲呢。”
“你说以前谁能想到, 齐春雷居然是这种人,下起手来是真狠哪。”
周麦子叹了口气,“说起这种事, 刘妹最近日子也不好过,昨日我去找她问绣活儿,她婆母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林竹跟着皱眉,“为啥?”
“你不晓得,自从刘妹的绣活儿卖出去以后,王家一家子现在恨不得把她关起来,不给吃也不给睡,一门心思做绣活儿挣钱呢,再这么下去,我看刘妹那双眼都要瞎了。”
林竹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能这样呢,做绣活儿很费眼的。”
家里小月一直在练这个,她自己喜欢,做的很高兴,就这,周红花都不让她整日里盯着干,天一黑更是碰都不让碰。
“可不是么,我昨日去寻她,其实就是想借机叫她松泛一下,哪晓得她婆母那么凶。”
周麦子压低了声音,叹息道:“上回刘妹和我说,日子太难过了,她男人总打她,公婆也苛待她,娘家那边除了她娘也没人管她,这些事她还不敢和她娘说,怕她娘伤心。”
“唉,”周麦子叹口气,“上门媳妇儿难当,在人家屋檐下混口饭吃哪有那么容易?”
就是他,男人不错,婆母也算好说话,平日里都磕磕绊绊呢,更别说其他家了。
所以他心里可羡慕林竹了。
“还是你好,男人性子好又能挣钱,婆母处处维护你,连小叔子小姑子两个都很顺和,以前没怀的时候还有人说闲话,这下可是没的说了。”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他也觉得自己运气可好了,只是男人太厉害有的时候也挺苦恼的,就像这回,都快两个月没见到人了。
见他神色低落,周麦子安慰道:“别担心了,疫病这不是稳住了么,用不了多久江大夫就能回来了。”
林竹点点头,笑了一下,“快睡吧。”
兔子像是嫌他们吵,翻了个身把肥嘟嘟的屁股对着他们。
*
本以为疫病稳定以后江清淮就能回家,结果盼了三日却只得到江清淮要北上京城的消息。
这回因着他及早发现了疫病的苗头,遏制住了蔓延的局势,后头又研制姜茶保住了无数百姓的性命,桩桩件件顾太医都陈表上报给了当今陛下,陛下想见见他。
说是见见,实际各种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所以只有江长顺一个人回来了。
和先前去的时候比,他瘦了不少,但精神很不错,还带回了顾太医赠给林竹的礼物。
一柄玉如意给林竹,一把金锁给他腹中未出生的孩子。
林竹吓了一跳,这玉如意色泽光润,触手温凉,一看就是宝物,还有金锁,看大小就知十分值钱。
他不敢收。
江长顺笑呵呵道:“收下吧,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太医也算你和阿淮的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长者赐啥来着……”
长者赐不可辞,是顾太医说的。
林竹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样东西藏进了床底的匣子里。
这回江长顺也带回了十两银子,是江清淮这段时间卖姜茶挣的。
本来还要更多的,但他替那些染病的人垫付了不少医药费,到处给人诊脉也没收过钱。
林竹把这十两银子握在手里许久,直到银子都热乎了起来才依依不舍地放了进去。
这个年节虽说少了江清淮,但江家过的还是很热闹。
江清淮去京城的消息江长顺没和任何人说过,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人还是得了消息,从那以后江家就没消停过。
村里人来贺喜便罢了,镇上那些个乡绅居然也来凑热闹,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礼,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人说要给江清淮立生祠。
江长顺抹着冷汗把人好生送了出去。
再后来,江家只能把所有门都关闭的紧紧的,有人敲门也不敢应,假装不在家。
除夕一大早,后院门被敲响了三下,然后有人低声唤了句红花婶子。
周红花谨慎地拉开门,对方立刻把手里的一吊子肉塞进来,然后周红花迅速把备好的钱递出去。
门外的自然是大孙媳妇儿,昨晚周红花叫江云野去她家,和她说了今早要肉。
隔着院门,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
“清淮啥时候回来?”
“早着呢,京城一来一回起码也要半个月吧。”
“也是,等他回了我再给你们送肉,不要钱,清淮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番心意。”
周红花笑着点头,“那就先谢过你和大孙了。”
“这有啥,走了,家里事情还多着呢。”
“成。”
除夕大家都忙,甭管平日里日子过的怎么样,到了这个时候就想歇口气,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上一顿团年饭。
周红花剁肉,林竹调和馅料,一家子围在厨房里头包了一大桌饺子,连江长顺都动手包了几个。
每一只饺子都鼓鼓囊囊,完全不是做个意思而已。
尤其周红花和林竹包的,褶子捏的极为漂亮,比外头铺子里卖的都要好。
两个小孩手艺也不错,村里像江云野这么大的男孩子极少有会这些的,但江家不一样。
兴许是受江清淮百无禁忌的影响,江家根本没人在意这个,江云野平日里在厨房里头进进出出也高兴得很。
而且在学业上,江清淮也从未把两个小孩区别对待过,教什么都是一样的。
捏完最后一个饺子,周红花笑着问道:“你们想咋吃?”
江云月第一个道:“娘,我想蒸着吃,蘸辣椒酱和醋。”
江云野跟着道:“我要吃水煮的,我想喝汤。”
周红花嗔了他俩一眼,“要求真多,还得给你俩做两样?”
说着她就看向林竹,“竹子,你说呢?”
林竹笑了一下,“我都成,都好吃。”
他都喜欢。
周红花点头,“那就做两样,我先煮一锅中午吃,剩下的蒸着晚上配菜吃。”
所有饺子包完正好就到了中午,周红花也不多说啥,直接起锅烧热水煮饺子。
两个小孩每日上午都有固定的习字任务,这是江清淮规定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荒废,今日还没做。
按理说该趁这会儿做了,但两个小孩挤挤蹭蹭的跑来找林竹,问他可不可以不做了,想歇一日。
林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啥他们会来问自己。
江云月笑眯眯道:“大嫂,大哥最听你的话了,你点头的话他肯定也会同意的。”
林竹被她说的有点脸红,“你,你们大哥咋说的?”
江云野苦着小脸道:“他说每日都要做,但他说的是他走那会儿,现在可是年节啊。”
林竹一想也是,若江清淮在家,估摸着也会答应的,便点了头,“那你们就歇一日吧,明日把课业再补起来就是了。”
“太好了。”
“多谢大嫂,还是大嫂好。”
两个小孩欢呼着去了。
厨房里传来周红花的招呼声,“小野,去后院叫你爹来吃饺子。”
江云野立刻屁颠屁颠地去了。
林竹和江云月先进了厨房。
锅盖一开,暖融融的热气立刻扑了满脸,一颗颗饱满圆润的饺子在热水里翻腾,活泼可爱极了。
“好香啊。”江云月猛吸了几口,兴奋道:“我要吃十个。”
周红花抬手在她后脑上轻轻拍了一记,好笑道:“十个,你吃的完?”
“吃的完的。”
江云月跑去橱柜里给自己挑了个大碗,“我拿这个吃。”
“把碗都拿过来。”
江云月应着又去拿。
今日是除夕,周红花大方得很,煮了满满一锅饺子,就是每人吃十个也是够的。
所以江云月给自己盛的时候她也没拦着,反正最后吃不完的话再替她吃了就是。
每个人都是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地端着到桌边吃。
林竹把新做的辣椒酱拿出来,放完辣椒酱后又给自己加了好些醋,拿筷子稍微拌一拌,汤底也变得红红的,喝上一口浓郁极了。
外面山风呼啸,寒冷彻骨,一门之隔的厨房内却是热气和香气弥漫,再吃上一口,薄薄的皮一咬就破,里头的馅料饱满扎实,咸淡调和的恰到好处,一点儿也不会松散,再来一口酸酸辣辣的汤底,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这是幸福的味道,也是团圆的味道。
虽然江清淮不在,但也没啥,要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
而且林竹肚子里有了孩子,这可是添丁的大喜事,想到就叫人喜的合不拢嘴。
周红花给林竹加了两个饺子,“竹子多吃点儿。”
林竹笑着应了。
转头瞧见江云月又在给自己加辣椒酱,周红花笑着打她手,“不许加了,小心把嘴给辣肿了。”
说完江云月又去说江云野,“慢点儿吃,你大哥不在,烫坏了嗓子可没人给你治。”
第95章 第 95 章 新年
用过午食, 两个小孩忙取出江长顺从镇上买来的红纸,开始写对联。
本来一早就该贴的,但早上起的迟了些,起来以后忙着包饺子也没顾得上。
江家的对联以前都是拿去镇上请老秀才帮忙写, 今年老秀才染了疫病还没好透, 不好劳烦人家, 正好两个小孩也能习字了,江长顺干脆丢给他俩了。
写的好坏也无所谓,反正自家用。
前院、堂屋、厨房、堂屋后门,再加上后院门, 一共五副。
江云野和江云月一早就翻书定下了要写的内容, 这会儿只要把红纸摊开, 蘸了墨直接写就好。
江云野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瞪大了眼睛,摆出了一个扎马步的姿势, 开始挥毫。
其他人在边上围观,也看的紧张不已。
写得差一些没啥,但不能把纸给毁了,毕竟红纸只有这么多。
好在江云野发挥很不错, 手没有抖,写的也齐齐整整, 位置也合适。
写完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小月,你来。”
江长顺唤了江云月一声, 随后江云野就把笔交到了小妹手里。
江云月和她二哥一样, 刚开始很紧张,但真正写起来的时候就好了,两人一人一副, 最后多出来那副一人写上联一人写下联,不用大人说,他俩自己就分的好好的。
写完以后江长顺就领着他俩一一地贴了上去。
这边周红花带着林竹一块儿剪窗纸。
前头林竹和江清淮成亲的时候贴的那些喜字和窗花都还在,虽然色泽褪去了一些,但并不难看,索性就不撕了,再加一些过年用的就好。
周红花手上动作飞快,没一会儿就剪了张福字出来,林竹看的眼花缭乱,完全没有头绪。
“来,我教你。”
周红花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地带着林竹做,林竹学的很快,“娘,这样成吗?”
“成啊,过年嘛,是个意思。”
剪完福字,周红花又剪了几朵花出来,这个简单,林竹光看着就已经会了。
那边贴完对联,江长顺又拿出一张灶王爷贴画,满脸虔诚地贴在了灶台上,贴完还拜了三拜。
忙完这些事,中午吃的东西也克化的差不多了,一家子又开始烧水沐浴。
临南村这边的习俗便是如此,除夕这日需得好好清洗一番,代表着把年前的霉运扫除,清清爽爽地迎接新年。
因此这事儿所有人都做的很认真,哪怕那些靠卖柴火攒钱的人家,也会为此留出足够的柴火。
为了节省热水,周红花带着江云月、江长顺带着江云野一块儿洗,林竹自然是一个人。
江云月笑眯眯道:“大嫂,你一个洗就没有人给你擦背啦,要是大哥在家就好了。”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红透了的林竹。
晚上,除了一锅蒸饺外,周红花还煮了个冬笋锅,冬笋切成片,配上翻炒过的肋条肉,满满的煮了一大锅。
林竹闻着这汤实在香,便没急着吃饺子,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吹一吹喝了一口,香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喝完汤再去锅里盛饺子,蒸出来的饺子是干的,饺皮吃起来很劲道,蘸着辣椒酱和醋吃起来味道很浓郁,是和水煮不同的风味。
正吃着高兴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周红花从衣兜里摸出四个红封,笑眯眯道:
“以前日子过的不好,只能每人给个一文钱意思一下,但今年年景好,每人六文。”
江云野和江云月接过红封,兴奋道:“谢谢爹,谢谢娘。”
周红花笑着应了,然后把余下的两个红封都塞给林竹,“阿淮不在,你替他收了吧。”
林竹接了,“多谢娘,多谢爹。”
江长顺乐呵呵点头,末了一拍大腿道:“怎么忘了还有个小的?”
周红花也露出懊悔的神色,“是啊,还有个小的呢,怎么给忘了呢。”
说着就要起身去屋里再包一个,林竹赶紧拦下她,不好意思道:“他都还在肚子里,不能算的,别给了。”
“那怎么成?”
周红花说着就快步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塞给林竹一个一模一样的红封,笑道:“也是六文,和小月小野一样。”
林竹推辞不过,只能收了。
收拾好厨房,一家子转移去堂屋,江长顺已经把火盆拢好了,还点了几支蜡烛。
见林竹进来,他关切道:“你若是累的话早些去歇着吧,守岁我们来就成。”
林南村这边守岁的习俗并不严格,一般小孩都会提早睡,一家里有一两个大人守着,到了夜里放个鞭炮也就行了。
“没事的,我不累。”林竹摇摇头,晚食吃的实在有点多,这会儿也不好睡。
周红花端了一盘子干枣出来,放在林竹和两个小孩那边。
一家子围着火盆坐下了。
周红花拿出给江清淮做了一半的鞋,一边缝一边道:“明年咱家可要多个小的了。”
这话一出,一家人全笑了。
江云野给每人递了一颗枣,自己也丢了一颗到嘴里,甜滋滋地嚼着。
屋里欢快的气氛衬的嘴里的红枣好像更甜了。
林竹已经不太吃得下了,只捏着一颗枣慢慢地咬着,耳朵听着周红花和江长顺说话。
“不晓得阿淮吃了年夜饭没有。”
“他这会儿肯定在顾太医府上呢,顾太医待他和亲儿子似的,不用担心。”
周红花笑了一下,“我晓得,就是难免念叨一句。”
接着两人又开始说起了开春以后田里的事,林竹自己话少,但很爱听他们说,还有两个小孩在边上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在堂屋里坐了快一个时辰,林竹终于困了。
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后,周红花开始赶人了,“竹子,回屋睡觉去吧,别熬了。”
“还有你俩,”周红花看向蹲在地上拿棍子划拉着下棋的两个小孩,好笑道:“你俩也别争了,该睡了。”
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到底也是有些困了,便丢了棍子洗了手回屋去了。
周红花不放心道:“别吵了啊。”
林竹也回了屋,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窝里了,此刻正睡的四仰八叉的,听见林竹回屋的动静也没醒,只动了动嘴巴。
林竹觉得好玩,便凑过去戳了戳它的耳朵,戳完耳朵又去戳肚子,兔子干脆翻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睡梦中被门外的鞭炮声吵醒,林竹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儿,然后又睡了。
初一原本该去江家的亲戚家拜年,但江长顺和江长贵关系不好,只他一人拎点东西过去走个过场便算了,周红花他们不过去。
等江长顺回来,一家子拎上礼去镇上老秀才家拜年。
老秀才病还没好,听见他们来忙不迭就要起身来迎,被江长顺给拦住了。
周红花也快步过去,关切道:“秀才叔你快躺着,身子要紧。”
老秀才面色有点差,说话时也没什么力气,还时不时咳上几声。
江长顺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抬手替老秀才轻抚着胸口顺气,“阿淮过两日应该会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叫他来这儿替你瞧瞧。”
老秀才喘了口气,笑道:“前头一直是他给瞧的,方子已经给了,就是人啊,年纪大了就是好的慢些。”
“再瞧瞧,先前镇上封了没啥好药材,这回说不定能改改方子。”
老秀才摆摆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用啥好药材,不是浪费么?”
江长顺和周红花赶紧劝了几句。
老秀才和他们说了几句,就把注意力转向林竹和两个小孩,乐呵呵地招呼他们坐。
“听说清淮媳妇儿有了?”
周红花把林竹拉过来,笑眯眯道:“是啊,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老秀才赶忙道:“快叫他坐下,两个多月正是要紧的时候。”
“哪儿就这么弱不禁风了?”话虽这么说,周红花还是让林竹坐下了。
又说了几句老秀才就开始赶人,“你们快出去,屋里病气重得很,快出去出去。”
周红花便带着林竹出来了,两个小孩一早就在外头和老秀才家的孩子们玩了。
只留江长顺在里头说话。
在外头和老秀才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江长顺出来了,老秀才大儿子留他们用午食。
江长顺刚要开口婉拒就听见老秀才三岁的小孙子喊了一句,“爹,家里来客人啦。”
大儿子嗔了他一眼,“来客人就来客人,叫唤什么?”
“那个客人长得可好看啦。”
“啥?”大儿子一头雾水,“江老弟,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出去瞧一眼。”
出去没多久,堂屋里所有人就听见他的大笑声,还有热情的邀请声,“快进屋快进屋,你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老秀才的大儿媳纳闷道:“到底谁来了,咱家今日的客人已经都到了啊。”
“江老弟快出来,看谁来了。”
江长顺愣了一下,听着好像还是他认得的?
等人一进来,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双眼,江云野和江云月最先反应过来,两人飞快地冲过去,一边一个把对方抱住,“大哥,你咋回来了呀?”
来人正是江清淮。
方才周红花还说他这会儿估摸着还在路上,没成想眼下就见着人了。
“阿淮,你这是赶回来的?”周红花疾步上去,上上下下把大儿子看了个遍,见他虽然瘦了些,但精神很好才放下了心。
江清淮笑着和屋里所有人一一打招呼,然后才回答他娘,“是,我骑快马回来的。”
屋里瞬间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凑到江清淮面前去问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江清淮根本来不及回答。
只有林竹还坐在凳子上,他不好意思凑上去,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江清淮,生怕少看一眼人就消失了似的。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对周红花她们说,“娘,我先去里头瞧瞧秀才爷爷,等出来再说。”
“对对对,”周红花忙点头,“差点耽误正事儿,快去快去。”
外头吵吵嚷嚷的动静老秀才都听见了,也听出了来的人是江清淮,可给他激动坏了,被子都掀了。
“秀才爷爷……”
“清淮快进来。”
江清淮推开门,先观察了一下老秀才的脸色,继而笑道:“您气色瞧着还不错。”
老秀才嗔了他一眼,“净会哄人,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还不清楚?”
“比起先前好多了。”
“还是多亏了你。”
之前江清淮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觉都没的睡,还要三不五时地就来一趟给他瞧病,若不是他,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江清淮扶着老秀才坐好,然后坐在床边给他诊脉。
两只手都诊完,江清淮笑了一下,“恢复的不错,比我预计的还要好,这回去京里,我和陛下讨了根老参,用完就能把这回的亏空补回来。”
老秀才气的甩开他的手,“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你晓不晓得,咱们老百姓得要什么样的机遇才能得见一回天颜,你就这般不珍惜?”
江清淮温声道:“秀才爷爷,我并不想做官。”
“不想做官,那御医呢,御医也不想当?”
江清淮点头,“御医束手束脚,也非我的志向。”
老秀才叹了口气,“你呀,别人求爷爷告奶奶都轮不着的好事,你说不想就不想,依你的品性和能力,在朝廷里当个官简直再合适不过,我相信这回陛下定然也有此意吧?”
江清淮没说话,陛下是有这个意思,给的官职还不低,但他没答应。
老秀才拿指头戳江清淮脑门,无奈道:“你若是放不下家里,和你爹娘说一声就是了,他们必然愿意随你过去,林竹那个孩子我瞧着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性子,真不知你心里咋想的。”
江清淮笑,“我就想给人治病,不想别的。”
老秀才没法子,他也知道江清淮这孩子瞧着好说话,实则最有主见,而且现在回都回来了,只能算了。
第96章 第 96 章 赏赐
在老秀才家用过午食后, 江清淮要去驿站还马,老秀才大儿子一听说忙不迭道:“我去我去,你都跑一路了,快歇着吧。”
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结果被他夫人一把拽住。
“干啥?放手啊。”
夫人拼命给他使眼色, 但老秀才大儿子完全看不明白, 还想把夫人的手扯开,惹得众人笑坏了。
江清淮把老秀才大儿子摁下去,笑道:“叔,驿站不远, 我和竹子一块儿去就好。”
顶着众人揶揄的眼神, 林竹害羞的头都抬不起来, 走到门槛处差点绊了一跤。
好在江清淮及时揽住了他。
后头的笑声更大了。
林竹推开他, 小声道:“走,走吧。”
从老秀才家出来林竹才松了口气, 方才脸上热的都要熟透了。
江清淮把马牵出来,喊了他一声,“竹子。”
林竹赶紧跑过去,惊叹道:“这马好高啊。”
“是啊, 跑的很快。”江清淮拍拍马背,笑眯眯问:“要不要坐一下?”
林竹赶紧摇头, “我爬不上去的。”
而且这马看起来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他可能会摔下来吧。
江清淮失笑, “别怕, 有我在。”
林竹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有点怕。”
江清淮揽住他的腰把他拖过来, “别怕,我会护好你的。”
林竹还是不放心,“它真的不会把我甩下来吗?”
“有我在,不会的。”
林竹这才点了头。
“来,脚踩这里。”
在江清淮的指点下,林竹艰难地爬上了马背,这个高度让他有点害怕,忍不住抓紧了缰绳。
“放松些,没事的,你坐好了,我牵着马走。”
走出去几十步远,见马真的毫无甩人的迹象,林竹才慢慢放下心来。
“阿淮,你也上来吧。”
江清淮笑眯眯地看着他,“不会不好意思吗?”
林竹脸顿时又红了,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他们又坐在高头大马上,肯定是非常招眼的,光是想想会被人看就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但阿淮现在肯定很累。
“不会,你上来吧。”林竹坚定道。
话音刚落,江清淮就抬起长腿跨坐到了他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腰部攥住了缰绳。
这个姿势好像把林竹抱在怀里似的。
林竹感觉四周的视线瞬间全都朝他们射了过来,他羞的差点把头埋到胸口处。
江清淮忍着笑在他耳边道:“要不我还是下去吧。”
“不要。”林竹摇头,“我,我们不要管他们。”
“真的吗?”江清淮故意逗他,“但是他们好像都认识我。”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就兴奋地跑了过来,“江大夫,你这么快就从京城回来啦,方才乍一看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江清淮压着笑和人聊了几句,这边还没聊完,那边又来了几个,个个都热情的很,有人还揶揄他们小两口感情好。
林竹低头低的脖子都酸了。
小夫郎红着脸的模样实在太可爱,江清淮不想叫别人看,便和大家说自己还有正事要办,总算打消了大家继续攀谈的意向。
“好了,可以把头抬起来了。”
林竹有点担忧,“他们会不会说我不好?”
现在镇上几乎所有人都认识江清淮,他作为夫郎居然和自己男人一同骑马,这事儿要是传开了人家会不会说他的不是。
江清淮本来还和他隔着一点距离,这下干脆前倾着身子凑上去,直接让林竹的后背贴上自己的胸膛。
林竹虽然不好意思,但没舍得说不。
“是有可能的。”
林竹一愣,“啊?”
江清淮好笑道:“但那又如何呢,人家说就叫人家说去,咱们别搭理不就成了?其实他们说我的也不少呢,前头什么沽名钓誉啊,庸医啊,后头什么敛财啊,心术不正啊,多着呢。”
前头那些骂声林竹是知道的,可后头怎么还有?阿淮明明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那些人居然还要骂他心术不正?
林竹气坏了,也顾不上自己了,“他们怎么能这样讲?没有你,说不定他们全都染上疫病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所以不要管他们,要是敢到我们面前说,我就把他们全都毒哑。”
林竹被他逗笑了,“嗯。”
等把马交给驿站后,两人慢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江清淮说京里发生的事。
“拒官的事没有提前和你商量,觉得失望么?”
林竹摇头,“不会,我也不想你当官。”他说的很小声。
江清淮好笑道:“人家做夫郎的都希望自己男人飞黄腾达,你怎么相反呢?”
林竹声音更小,“我不晓得怎么当官夫郎,会被人家笑话的。”
“你怕被人笑话,那我就爬的高一些,这样就没人敢笑话你了。”
林竹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坚定道:“还是不好。”
江清淮笑容淡了些,“为何?”
“你当大夫,为的是给人瞧病,给很多很多人瞧病。”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抹动容,他就知道,他的竹子能懂他。
“你说得对。”
“你拒了官,皇帝没有怪你吗?”
“没有,还给了好些赏赐呢。”江清淮重新换上了欢快的语调。
林竹眼睛一亮,“什么赏赐?”
“一些金银啥的吧,还有一些珍惜药材,里头一根老参我赠给秀才爷爷了。”
林竹点头,“金银啊。”
江清淮说的轻描淡写,他就只当几两十几两就差不多了,虽然对他来说很多,但赏赐的人可是皇帝,这点东西也不算啥。
结果回去以后把箱子一打开,满满当当的黄金差点闪瞎了一家子的眼。
所有人齐刷刷呆住,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周红花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哎呦一声,“是真的。”
江长顺也如梦初醒,“这,这得多少啊。”
“三百两。”
江长顺瞪大了眼,随后想到自己方才搬下车的时候就随手把这只箱子放在了院门口,顿时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臭小子,怎么不早说?”
江清淮好笑,“方才门口那么多人,我咋说呀?”
“你就不晓得悄悄说?”
江清淮:“……”
他无奈地指了指另外一只更大的箱子,“竹子,娘,里头是皇帝赏给你们的丝绸。”
周红花一听还有自己的份儿,忙过去把箱子打开,十匹彩缎整整齐齐码放在里头,漂亮的不得了。
江长顺感叹道:“真不愧是皇帝啊,出手就是大方。”
江清淮轻笑了一声,“也不是白拿的,临走的时候叫我写了不少药方配方呢。”
江长顺拍了下大儿子的肩,“能多救人总归是好事。”
江清淮点头。
周红花和林竹两个蹲在箱子前,仔仔细细地把十匹彩缎研究了一遍,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周红花挑了个花样最繁复的出来,笑眯眯道:“等这孩子出生了,我就用这个给他做身衣裳。”
说完她又问林竹,“竹子你觉得如何?”
林竹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他选了另外一匹,道:“娘,这个你穿肯定好看。”
周红花看了一眼,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也太亮眼了,我这把年纪还是算了吧,回头给小月做一身好了。”
林竹又换了一匹,“那这个呢?”
“这个适合你,你穿着肯定好。”
第三个箱子里装的全是药材,虽然皇帝明面上说是赏给江清淮的,但江清淮明白他深层的暗示,毕竟赏这批药材之前皇帝刚问了他染疫病后要如何恢复。
因此这只箱子他没动,等后头和县太爷商议过后再开封。
看完彩缎,一家子又把注意力移回了一箱子黄金上,周红花说话声音都有点抖,“这,这么多金子,咱们要咋花呀?”
江长顺回头看了眼抱胸悠闲站着的江清淮,“咱们能花吗?”
“能花,不过我会先送县太爷,还有仁安堂那边一些。”
这回事情办的顺利,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有好处大家分一分,日后若是遇到类似的事情就好说了。
反之反目成仇也不一定。
江清淮一贯就是个看得清的人,他不爱搞人情世故那一套,但不代表他不懂。
江长顺立刻点头,“应该的,还有李家那边,买药所那边,对了,还有顾太医。”
江清淮笑,“李家不用,他们是商户,钱财有的是,最看重的是搭上官府的门路,皇帝这回已经给李员外赐了官了。”
而且这回周邵染上疫病死了,周家树倒猢狲散,原本镇上的两大顶级富户就剩了他李家,趁机蚕食掉一些周家的生意是免不了的,根本也用不着这些金子。
“顾太医也不用,他一贯不看重这些东西。”
窗子突然被人敲了两下,“红花妹子?”
周红花应了一声,“来了。”
江长顺把箱子盖好,一把塞进了林竹和江清淮的床底下。
来人是大孙媳妇儿,她先前说过等江清淮回来要给送肉,这不就给送来了。
而且送的还不少,足足两吊子,选的还是肥瘦适中的肋条肉,可以说心意十足了。
周红花哪好意思要,忙不迭就要回屋拿钱,两人拉扯好一阵,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周红花拿了一吊子肉,大孙媳妇儿得了一盒江清淮从京城带来的糕点。
两人都很高兴。
第97章 第 97 章 脸一黑又一黑
晚上又包饺子。
周红花一口气把一吊子肉全剁了, 还打了足足三个鸡蛋进去,拌出来一大盆饺子馅儿。
把门一关,一家子在暖融融的厨房里包饺子,说说笑笑的别提多和美了。
用过晚食, 江清淮搬浴桶进屋沐浴, 他为了快点赶回来, 几乎没日没夜地快马加鞭,身上早就脏的不行了。
林竹蹲在地上在箱笼里拿衣裳,一转头看见江清淮已经把衣裳脱干净了。
林竹脸刷的一红,说话都结巴起来, “衣, 衣裳给你放在这里, 我, 我先出去了。”
江清淮拉住他的手腕,“你不留下来给我擦背吗?”
许是热水蒸腾的关系, 林竹那节手臂好像也开始发烫,“你,你先放手。”
江清淮却没放,还把他拉的更近了些, “上回你沐浴的时候也没人替你擦背,不如今日再洗一遍?”
林竹摇头, “我擦了的,擦得很干净。”
江清淮失笑, “我是想叫你和我一块儿洗的意思。”
林竹红着脸不说话, 但江清淮脱他衣裳的时候他也没反对,刚脱了件外裳就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挠门声。
江清淮动作一顿,“什么声音?”
林竹转头就去把门开了, “是兔子,你不在家的时候它每晚都睡在屋里,兴许是怕冷吧。”
兔子大摇大摆地晃进屋里,看都没看江清淮一眼,只走到林竹脚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然后再次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的小窝里趴下。
头朝着这边静静地看着林竹。
江清淮:“……”
被兔子看着,林竹哪里还好意思,不等江清淮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外裳穿好了,“你,你自个儿洗吧,我不出去,就在屋里陪你说话。”
江清淮:“……”
鉴于兔子搅和了自己的好事,江清淮沐浴完一出来就把兔子给丢回柴房里去了。
林竹有点想笑,“它还会回来的。”
江清淮轻哼了一声,直接抬脚上床,“不会,我已经把柴房门锁上了。”
锁的很死。
兔子在屋里睡了这么久,突然回柴房,林竹难免有些担心,“要不我还是把窝给它搬过去吧,它睡惯了,只怕夜里会冻着。”
江清淮刚伸手要把夫郎抱进怀里,结果就被一把推开,抱了个空。
江清淮:“……”
他脸一黑,一把把夫郎拽回来压在身下,“别管它了,以前在柴房里不也睡的好好的。”
林竹一想也是,便不挣扎了。
四目相对片刻,屋里瞬间热了起来,江清淮低下头亲了亲林竹的嘴唇,亲完顺势便往下,在林竹的脖颈处流连片刻,正要扯开林竹的里衣,就听见房门被敲了两下。
“阿淮,竹子,睡了没?”
江清淮:“……”
这一晚上真是脸一黑又一黑。
林竹赶紧推开他,应了一声。
“方才我出去,听见这兔子一直在挠柴房的门,可怜见儿的,还是叫它进你们屋里去吧,都睡惯了。”
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周红花看着门后儿子那张黑沉的脸,没好气道:“柴房里多冷啊,它都在自个儿窝里睡惯了,你赶它做什么?”
说着就把兔子丢到江清淮怀里,走了。
江清淮:“……”
兔子翻腾着从他身上跳下来,几个兔子跳就蹿进了自个儿小窝里,还把自己肥嘟嘟的身子让里头埋了埋,好像这样江清淮就不能把它拔出来似的。
江清淮又气又好笑,“下回去镇上扯块布装个帐幔吧。”
林竹抿着唇笑,嘴角的笑纹让江清淮动心不已。
“罢了,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睡吧。”
林竹主动让江清淮怀里贴了贴,手摸索几下找到江清淮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感受到了。”江清淮冷不丁来了一句。
“什么?”
“感受到竹子很想相公。”
林竹默默地抽回手,翻个身背对着江清淮,但露出的耳尖已经红透了。
江清淮跟着翻了个身,把他抱进怀里。
林竹动了动身子,艰难道:“你,你……”
江清淮叹息一声,“我有点累了,就让它立着吧。”
林竹虽然害羞的不行,但还是免不了担忧,“这,这样没事吗?”
江清淮声音已小了下去,“没事,时间久一些,它自己会下去的。”
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已在睡着的边缘。
林竹又等了片刻,然后悄悄地翻过身,悄悄地把手探下去,他不懂里头的关窍,但江清淮替他做过,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他的手探啊探,探啊探,还带着一点点细微的颤抖,等好不容易快要触碰到的时候,突然斜刺里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攥住他。
林竹立刻吓得不敢动了。
江清淮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困意,“偷偷摸摸做什么坏事呢?”
林竹赶紧往回抽手,“没,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手都伸哪儿了?”
林竹支支吾吾,“没,不,不是。”
江清淮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你继续吧,我已经睡着了。”
林竹:“……”
他尴尬的快要冒烟了,左右想了一会儿,干脆也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假装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江清淮笑坏了,他凑到林竹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林竹身子抖了一下,两只黑幽幽的大眼在黑暗中猛地瞪圆了。
怎么可以?
江清淮忍着笑戳了戳林竹的腰,“就一下,我保证立刻消停。”
林竹被他戳的又抖了一下。
良久,林竹才开口,声音小的快听不见了,“真的吗?”
江清淮死命压着笑,“真的。”
林竹慢吞吞地翻过身来,视线只看着江清淮胸口的位置,“你,你先闭上眼。”
“好。”
“你,你闭上了吗?”
“闭上了。”
其实根本没有。
林竹根本没勇气检查,他咬了咬下唇,然后把被子掀起来盖在自己脑袋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挪。
刚开始江清淮还能笑着,慢慢地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林竹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亵裤上,眼看着就要……
江清淮一把攥住了他的后脖颈。
林竹被他挖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染着红晕,眼里带着疑惑。
“睡吧。”
林竹结结巴巴,“不,不是要……舔么?”
方才都已经碰到了,再一下就好了。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抹凶光,暗夜中林竹并未瞧见。
“不用了。”嗓音低哑。
“啊?”
沉默片刻,江清淮像是败下阵来,低声道:“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要丢人了。”
才碰一下就险些没守住,要真舔了那还了得?
“为何会丢人?”林竹傻乎乎问道,他以为江清淮说这件事丢人,还宽慰他,“我不会说出去的。”
江清淮:“……”
半个时辰后,他躺在床上,愤愤地想,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只兔子,明日定要打发它出去。
翌日是初二,按照习俗要去周红花娘家拜年。
昨日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地面到处都是湿烂一片,好在周红花娘家不算远,穿过隔壁村子就到了,平常赶着骡车去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
今日自然要艰难些。
本来想着叫林竹留在家里,但想到这是他嫁进来后第一回,不去的话倒显得不懂礼数了,所以林竹主动要求跟着去。
江长顺在骡车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再把帘子遮上,里头就没那么冷了。
江清淮给林竹灌了汤婆子叫他抱在怀里,隔着厚厚的袄子,热度刚刚好。
周红花上来的时候往林竹手里塞了一个布口袋,里头装着几颗干枣。
“这一路还不晓得要多久,吃着打发时间。”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都有,两人用一个布口袋。
昨晚江清淮给林竹诊了脉,叮嘱他要稍微多吃一些,相比起妇人,哥儿腹中的孩子本就不容易从母体汲取养分,更何况林竹还这般瘦,养了两个多月也没见胖一点。
所以即便刚用过早食,肚子里饱得很,林竹还是拈起一颗干枣慢慢咬着。
“娘,你也吃。”
周红花冲林竹笑了一下,絮絮道:“你外祖家人丁不算多,我只有兄弟姐妹三个,上回你和阿淮成亲他们都来了,你还记得不?”
周红花是里头最小的一个,平日里她和娘家走动不算多,最多也就是托人互相给送些吃的用的,她一个大哥一个二姐都有了孙辈,平日里忙得很,根本没时间走动。
林竹点点头,“记得的。”
周红花又笑了一下,“你大舅和二姨虽说不常来,但总是念叨着你们的,这回你有了身孕,他们还特地送了肉过来。”
这个林竹也是记得的。
这回拜年,周红花带上了三匹皇帝赏赐的彩缎,一匹送她大嫂,一匹送她二姐,还有一匹自然是给她娘的。
这事儿也是和林竹江清淮商议过的,谁都没意见。
周红花虽然不是个虚荣的人,但这种长脸的大好事,她也难免要高兴一些的,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下去过。
江清淮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前面有泥坑,坐稳些。”
林竹一听,忙把布口袋塞进衣襟里,一把抓紧了板车的边沿。
第98章 第 98 章 一辈子只想守着夫郎好好……
一转眼就到了年初五, 在农家人看来,这个年节已算是彻底过去了,紧接着便要开始准备春耕了。
在这之前,江清淮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和林竹到仁安堂的时候, 掌柜正喜气洋洋地指挥着伙计换匾额。
一见江清淮他就忙不迭跑过来, 脸上笑的满是褶子, “江大夫,一早就听说你从京城回来了,怎么也不来镇上转转?”
江清淮抬眼看了看,笑道:“匾额都挂上了?”
掌柜笑的愈发灿烂,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说着便恭恭敬敬地一揖, “要不是你在皇上面前替我们仁安堂美言, 皇上哪能想到给我们送这块匾额呢?”
匾额是皇帝亲自题的字, 仁安堂三个字遒劲有力,笔锋劲道, 哪怕不冲皇帝的威名,光这墨宝也是上佳品。
“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奏上去罢了,本来皇上想重新赐个名, 但想着你们是百年的老字号了,换了新名字反而不美, 便算了。”
掌柜乐呵呵点头。
“竹哥儿不是有了身孕?我这刚弄了一批药材,正好给竹哥儿补补身子。”
江清淮眼睛一亮, “王大夫在吗?”
“在在在, 你们里头请,我这就去替你叫他。”
王大夫还记得林竹上回诊出的结果很不错,因此这回神色显得很是轻松, 但再一看江清淮的表情他又有些怀疑。
莫不是出了啥问题?
结果一诊,王大夫纳闷道:“挺好的呀,没啥问题呀。”
江清淮把自己诊脉的结果告诉他,然后问:“这两个多月竹子一点也没有胖,后头他的身子吃得消吗?”
王大夫笑了,“没胖是因为孩子还小,后头自然会胖起来的,不过尊夫郎多半是不易长胖的体质,只肚子大也是有可能的。”
江清淮皱眉,“他这样吃得消吗?”
“吃得消,好些哥儿怀孕是这样的,不用太担心。”
江清淮这才松了口气,在妇产一门上,他毕竟不精,只道医书上写胎儿需要从孕妇身体里汲取大量的养分,生怕林竹被汲取的太多自个儿身子受损,可是急坏了。
掌柜凑过来,“诊的如何,我新进的药材能用得上不?”
王大夫摇头,“不必,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还是不用吧。”
掌柜看向江清淮,江清淮点点头,“听你的。”
走之前,江清淮又单独和掌柜说了几句,把皇帝赏赐的金子分了他三十两。
可给掌柜高兴坏了。
“明日赠药汤的时候还请掌柜多费心了。”
“江大夫哪里的话,这本就是皇帝吩咐下来的差事,我们仁安堂也责无旁贷啊。”
“好。”
约定好明日的事后,江清淮便带着林竹离开了仁安堂。
买药所离得近,顺道去那边。
疫病的时候,这边可是最要紧的处所,要是没有买药所点头,当时那么多病人还不晓得要安置到哪里去。
因此江清淮对他们也大方,直接大手一挥给了五十两金锭子,当初和他接洽的书办恰好就是他第一回来的时候见的那位,江清淮额外多给了他一两。
余下的金子江清淮全都搬去给县太爷。
倒不是说他不爱财,而是这些金子虽说名义上是赏给他的,但其实皇帝也带着考校之意,想看看他的品性。
若他把这些钱拿出来替百姓做事,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但江清淮懒得和皇帝搞这些弯弯绕绕,他又不准备做官,何必费这些心思,所以不如干脆把钱全都给县衙,叫县太爷去操心,他顶多打个下手就是了。
多简单,多省心。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了,林竹在里头吃了好些糕点,还睡了一觉,出来的时候精神好得不得了。
“都谈完了吗?”
江清淮笑着牵住他,“完了,回去吧。”
有个差役叫住他们,送了满满一食盒糕点给他们。
林竹打开看了一眼,脸就红了,他方才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回吧。”
“好。”
*
翌日一大早,江清淮就到了镇上。
虽然已过了年节,但该冷的照样还是冷,而且雪化以后路上实在难走,林竹就没办法跟着一块儿来。
他有骡车尚且烦恼,那那些没有骡车的人呢,所以虽然他现在已是名声在外,但能去临南村里找他瞧病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这回从京城回来,江清淮就在想来镇上租个铺子的事,不过眼下还只是有了想法,没和林竹商量。
这边棚子昨晚就搭好了,是县衙那边负责的,江清淮只要带着医药箱过去坐着就好,人家给他茶水糕点都备好了。
“江大夫,您来这么早?”
江清淮笑着点点头,和负责的差役简单聊几句,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棚子四面都拿厚实的帘子遮挡起来,怕他觉得冷,差役们还特地给拢了个火盆,暖的和春日似的。
“江大夫您慢坐,百姓们我们昨晚挨家挨户通知的,保证没一户遗漏,绝不会误了您的事。”
赠药汤这事起码要持续一个月,前面先通知镇上的百姓,然后是一个村一个村来,只要前头染过疫病的,每一个都要挨个诊脉,江清淮的工作量实在不低。
不过仁安堂每日也会派两个大夫过来辅助他。
至于药材,大半是官府提供,当然,刚当了官的李员外也送了一批,还有仁安堂的掌柜也捐了一部分。
刚坐了没多久,外头就原来吵吵嚷嚷的人声,差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不是说好了辰时中才开始吗,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听声音来的人似乎还不少,江清淮索性掀帘走了出去。
差役有点急,“江大夫您先别出去,出去了定会叫他们缠住。”
他说的没错,江清淮已出现立刻就被大家围住了,个个都撸起衣袖叫他先给自己诊脉。
江清淮回头看了眼差役,笑道:“没事,现在开始也可以。”
差役点点头,招呼自己兄弟们一声,开始干活。
江清淮转过头来,笑着对周围人道:“别急,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要诊的。”
他说话不紧不慢,眼神又坚定,很是有信服力,很快棚子前面就排好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江清淮想了一下,转头回去对方才那个差役道:“有没有木牌子,做一百个出来。”
差役一愣,“江大夫,要木牌子做什么?”
“这一排还不晓得要排多久,他们本就是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人,再一冻怕不是雪上加霜,你们弄些木牌子,写上序号发给他们,再给搭个大些的棚子,叫他们进棚子里等。”
“这……”差役有点为难,“这事儿得先上报给我们大人才行。”
“那你去吧。”
差役应了一声,刚要走,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不用上报了,就按江大夫说的办。”
差役赶紧转头行了个礼,“大人。”
县太爷摆摆手,“赶紧去办。”
“是。”
等差役离开后,县太爷冲江清淮笑了一下,眼里带着欣赏,“你这法子不错,百姓们定然感激你。”
“不管是赠药汤还是木牌子,都是陛下和大人的善举,百姓们心里是知道的。”
县太爷哈哈大笑,“你也太小心了些,还有昨日也是,陛下赏赐你的恭喜你自个留着就是,何必又捐出来呢?”
江清淮知道县太爷这是客套话,因此笑笑没说什么。
县太爷表情郑重了些,“不瞒你说,我已接到上头旨意,叫我升任定州知府了,这回赠药汤是我在南吉镇上操办的最后一件事,用这样的善举来结尾也算是圆满了,多亏了你。”
江清淮表情也郑重起来,“大人言重了,要不是大人,疫病的事也断不会如此顺利。”
县太爷微微一笑,“真是时也命也,你的运道不错,为何不应了陛下的邀请,要知道,从一个布衣直接进上书房,相同于直通天堑啊,你真舍得?”
县太爷说江清淮运道好一点儿也不夸张,原本上书房里头几个都是跟了皇上二十多年的老臣,其中两个还是党争的元首,明里暗里斗的不可开交。
前阵子有一个突然倒了,为了制衡,皇上便把另一个也踢了出去,顺带着又清理了两个老臣,给他们外放了个闲职去养老。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正是需要新人的时候,朝堂上下不知多少臣子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后辈荐进去。
偏偏来了个不慕权势的愣头青江清淮。
江清淮淡淡一笑,“我怕担不起陛下的信任。”
县太爷笑着摇头,“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陛下也知道,不过不蹚浑水也好,你愿意当个神医也是好事,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份心境也是难得。”
“其实不是,我只是胸无大志而已,一辈子只想守着夫郎好好过日子。”
县太爷要调任,还有不少交接事宜要忙,不能聊太久,走的时候他对江清淮说:“你上回说的马雄的事,眼下已查清楚了,你放心,我走之前必会替你革了这个人。”
“多谢大人,”江清淮顿了顿,又道:“不光是疫病和马雄的事,还有上回我娘的事。”
县太爷笑笑,“说实在的,上回我还有些担心自个儿太冒险,案子结了以后还时时后怕,这下可就只剩庆幸了。”
说着便转身走了,也不上自己的官轿,直接迈开双腿朝前走。
“大人,不坐轿子吗?”
“坐什么轿子,都要走了还不多看两眼?”
“是。”
江清淮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那边差役们已经在发木牌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个男子,江清淮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被自己诊出疫病的第一个病人,当时他和竹子还在码头摆摊。
“江大夫,您还记得我不?”
旁边守着的差役立刻道:“少套近乎,坐下诊脉,后头排队的人多着呢。”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温声道:“没事,我可以一边诊一边说话,不碍事的。”
差役立刻点头,“是。”
第99章 第 99 章 我会尽量忍着
“记得, 码头。”
男子高兴坏了,“是我,自从我病好了以后就没再见您了,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说着他就把脚边的篮子拎起来放在桌子上, 里头是一些新鲜的野菜。
男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送旁的估摸着您不肯收, 所以我起早去郊外采了些野菜,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江清淮把篮子往外推了推,笑道:“我不能收,你一会儿自个儿带回家吃吧。”
“那怎么成呢, 江大夫……”
恰好江清淮诊完了脉, 低头执笔开始写方子, 男子便把后头的话暂时咽了回去。
“好了, 去那边领一碗汤喝下,再按这个方子吃上半月, 应当就没事了。”
男子着急道:“那江大夫,这菜……”
江清淮微笑,“拿回去吧。”
后面的人纷纷开始催促,男子只能拿起篮子无奈地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第二个又是熟人。
阿虎看了眼方才那个男子的背影,好笑道:“我记得他当时被诊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呢, 今日倒送上菜了。”
江清淮冲他伸出手,阿虎顺势坐下, “江大夫, 你用早食了没有,三娘特地做了一兜包子叫我带来。”
顺着他的视线,江清淮看见了不远处等待着的三娘, 冲她点了点头。
“我用过了,竹子起早给我煮的酸辣面。”
阿虎咽了口口水,“竹哥儿做的酸辣面可是一绝,可惜他有了身孕,不能出来摆摊了。”
顿了顿,他又高兴道:“江大夫你听说了吗,马爷要倒了,自从马少爷被周少爷弄死以后他就和周家对上了,后来周少爷死了,我们还以为他赢了,结果一转眼他居然要倒了,真叫个世事无常啊。”
江清淮嗯了一声,“刚听说了。”
“我和三娘打算明日就重新摆摊了,还是老位置,你若是来,记得来寻我们,包子馒头管够。”
阿虎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
江清淮笑着应了。
一见男人过来,三娘便急切道:“如何,包子江大夫收了吗?”
“没收,他早上用过酸辣面了。”
三娘虽然有点失望,但想到林竹又很高兴,“你问江大夫了没有,竹子啥时候到镇上来?”
“没来得及问,不过我和他说了我们重新出摊的事,还叫他们来吃包子。”
三娘笑,“码头只怕竹子暂时去不了。”
“是啊,兴许等天气暖和些就能去。”
三娘看着手里的一兜包子,叹气道:“可惜了,我包了好些肉馅儿呢。”
“拿回家给孩子吃。”
“他已经吃过了,给爹娘吃吧。”
说起爹娘阿虎又免不了感慨,两个老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这回要不是认识了江大夫,及早提醒他们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只怕这会儿他和三娘就该忙着操办二老的后事了。
他们隔壁那条巷子一连死了好几个,有些比他爹娘身子好的都没撑住。
而且年前那会儿,江大夫还给两人诊了脉,喝了两个月的药下来,两人身子明显硬朗多了。
江清淮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忙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旁边的差役想劝都寻不着空档,棚子里备的吃食早就凉透了。
一直忙到申时末,眼看着天要黑了,差役忙朝后头喊:“不要再排了,明日再来,手里拿到木牌子的人明日请早,先给你们瞧。”
大家虽然很失望,但也都知道江清淮辛苦,今日虽说有三个大夫,但大家最信任江清淮,绝大多数人都在他这边排,其他两个大夫慢慢已变成给江清淮打下手的了。
到现在一整天了几乎水米未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差役弯下身子,低声道:“江大夫,这样可好?”
江清淮点头,“多谢。”
“江大夫客气了。”
后头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江清淮头都没抬,“坐吧。”
对方伸出手,骨瘦伶仃,江清淮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方,这一看就认出了对方。
昨日还听周红花在家里念叨过,周玉自从落胎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和张荷花江正青他们都不说话,周邵一死他人就不见了,张荷花都不晓得含沙射影骂过多少回了。
周玉瑟缩了一下,眼神四处闪躲。
江清淮眼底的惊讶一闪即过,面上也未表现出什么,诊完脉后,他写了方子,递过去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先前落胎没养好,这个方子要坚持用,一日两回,切记。”
周玉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你,你认出我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们。”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竹子和我娘一直在念叨你。”
周玉眼眶刷的红了,“难为他们还记着我。”
“去那边领药汤吧。”
周玉擦了擦泪,起身走了。
江清淮收拾好药箱,抻了抻筋骨,精神放松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
差役端出吃食,一脸为难道:“江大夫,这都凉透了。”
“收拾一下吧,我直接回去了。”
“是。”
官府给安排了马车,但行到镇子出口的时候,江清淮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骡车。
还有个熟悉的脑袋在那儿掀帘子往外看。
江清淮立刻下了马车,快步走过去,“怎么过来了?”
林竹一见他就笑弯了眼,“结束了吗,快上来。”
江清淮转头和两个送他的差役招呼了一声,然后弯身上了车。
里头还有江长顺,不知道两人等多久了。
江清淮一把握住林竹的手,皱眉道:“不是叫你在家里待着,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林竹小声道:“听人说你一整天都不吃不喝,怕你饿坏了。”
江清淮转头看江长顺,“爹,下回可别这样了,冻坏了可不是轻松的。”
江长顺连连点头,其实走到半路他就后悔了。
“等多久了?”
“不久。”对上江清淮的视线,林竹只好老老实实道:“不到半个时辰。”
江清淮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日是第一天,难免要忙乱些,明日就好了,再说他们也给备了吃食,只是我没吃罢了。”
林竹脑袋垂着,“知道了。”
江长顺去了前头赶车。
江清淮捧起林竹的小脸,让他看着自己,“下回不许这样。”
林竹赶紧点头:“嗯。”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凑近了在林竹嘴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其实我也想你来,今日没有你在身边,浑身都不自在,心里也空落落的。”
林竹眼睛一亮,“那我……”
“不许。”江清淮脸一板,“我会尽量忍着的,你也一样。”
林竹眼里的亮光慢慢暗淡下去。
江清淮放开手,故意摸着肚子委屈道:“有吃食吗,我现在饿的厉害。”
林竹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把手边的食盒抱过来,里头有他下午做好的野菜丸子。
“这是什么?”
“野菜丸子,拿水芹做的,娘说好吃。”
江清淮从里头捏了一颗,丸子还带着余温,咬一口满齿清香,因为是炸出来的,所以吃着油香味很足,对江清淮这个饿了一天的人来说正合适。
江清淮喂了林竹一口,然后把余下的丢进嘴里。
一共十个丸子,没一会儿就吃的精光。
“方才瞧见周玉了。”
林竹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他也来诊脉。”
江长顺也听见了这话,在前面问了一句,“周玉人还好吧?”
江清淮提高了音量答道:“还好,就是憔悴些,别的倒是没啥。”
“那就好,回去告诉你娘,她今日还念叨呢。”
林竹揪了揪江清淮的袖口,问道:“他是不是和他娘住一块儿呢?”
“这个倒不清楚,不过周邵死以后周家就分崩离析了,他娘也没处去,既然周玉人在镇上,应当就是这样吧。”
“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那个马爷吗?”
林竹点头,“记得啊。”
“他被抓了,估摸着至少也是个死。”
林竹立刻坐直了身子,“真的?”
虽然他在码头待的不久,但听了不少马爷作恶的事迹,心里是非常痛恨这人的。
“真的,县太爷亲口说的。”
林竹高兴坏了,“太好了,以后咱们摆摊就不用担心了。”
“咱们以后不摆摊了。”
“啊?”林竹一惊,“为啥呀?”
江清淮解释道:“我想盘个铺子。”
林竹嘴巴张的更大,“铺子?”
他还从来没想过要去镇上开间铺子,总觉得那都是有钱人干的事。
不过再一想,他们现在开间铺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江清淮点头,“我想了好几日了,觉得可行,咱们家还是远了些,人家来瞧病不方便,再说你现在怀有身孕,我每日早出晚归也顾不上你,心里实在放不下。”
上回周玉的哀嚎声他还记得,虽说那主要是人祸,但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住在镇上,离着仁安堂近些,他要安心不少。
林竹有点高兴,又有点不舍得家里人,“那爹娘和小月小野咋办?”
江清淮还没开口,前面江长顺就道:“阿淮说的有道理,你们只管去,别顾忌我们。”
第100章 第 100 章 荠菜
到家一商量, 周红花也点头,“村子里远不说,路上也不方便,一旦下个雨下个雪啥的, 隔壁村过来都费劲儿, 还是镇上好。”
江云月拉着林竹的手, 依依不舍道:“大嫂,我能和你们一块儿去吗?”
周红花好笑道:“你大哥大嫂盘个铺子也不容易,哪里有空余的屋子给你住?”
江云月撅了撅嘴,嘟囔道:“我可以帮忙干活的。”
林竹拍拍她的手背, 哄道:“等把铺子盘下来了, 你想来就来。”
“真的吗?”
“真的。”
江云野认真道:“小妹, 你跟着大哥大嫂去镇上吧, 大嫂怀了孕,你正好帮忙干点活儿, 我留在家里。”
江长顺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很是感慨,他家这个老二一贯也是贴心的。
周红花笑,“本来还想着趁最后几日的空闲, 赶快把房子修好,这下也不急了, 慢慢来吧。”
家里的新房子本来是给江清淮和林竹盖的,这下两人是住不上了。
江清淮道:“等孩子出生了, 还是要回来的, 铺子里毕竟还是小了些。”
周红花瞬间振奋起来,“是啊,有了孩子可不得回来嘛, 那么小个地方挤着,能舒服才怪呢。”
大家都知道她嘴上说的潇洒,其实心里也舍不得两个孩子,都笑了。
铺子的事情就定下了,只不过江清淮还需要忙上个把月,所以暂时抽不出空去看,这段时间日子就还和以前一样过。
一大早起来,周红花去河边浣衣,两个小孩去水边放鸭,顺带着打草回来,林竹就在家里剁鸡草喂骡子。
江清淮现在每日都有县衙的人接送,骡车暂时用不上。
喂鸡的时候顺带着去鸡舍里搜罗了一番,找到两个鸡蛋,林竹顺手抓了一把干草擦干净。
山风吹拂着衣角,鼻尖嗅到初春的气息。
山头的黄意也在慢慢褪去。
去厨房放鸡蛋的时候抬眼看到屋檐下悬挂着的檐铃,这么长时间下来,早就干枯的不成样子了。
林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已经三个月了依旧没有鼓起的迹象,看着和没怀孕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小野回来叫他拿一下好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林竹下意识回头,一眼便瞧见哑巴带笑的脸。
林竹也笑了,他比划着道:“你这是上山去了吗?”
和哑巴每回碰见都会“聊”几句,现在两人已经很熟悉了,林竹的唇语哑巴能看懂大半,再加上他的动作,沟通起来很顺畅。
哑巴笑着点点头,他指了指林竹的肚子,然后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包好的叶子。
“这是什么?”
哑巴把叶子放到林竹手里,然后又指了指林竹的肚子。
林竹明白了,这是给他肚子里的孩子的。
叶子刚到手里的时候他就有感觉了,打开以后一看,果然是鸡蛋,而且是五个。
按照哑巴那一家子的性子,这么多鸡蛋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攒出来的。
林竹立刻把鸡蛋包好,塞回篮子里,摆着手道:“我不能收,你和大毛吃吧,我家里有的。”
哑巴急的啊啊直叫,但林竹哪能收他的,两人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恰好周红花回来了。
“哑巴来啦,这是做什么呢?”
林竹小声道:“娘,哑巴给我送鸡蛋呢。”
他怕声音大了叫外头的人听了去。
周红花一愣,“什么?”她赶紧过来,果然瞧见篮子里五个圆滚滚的鸡蛋,个头还都不算小。
“这怎么成,哪能收你这个?”
哑巴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他弄不过林竹和周红花两个人,只能固执地站在那里。
周红花把他篮子接过去,笑眯眯道:“好吧,我们收下了,晚上你和大毛来我们家里吃饭怎么样?”
哑巴摆摆手,提起空篮子就要走。
周红花赶紧拉住他,“昨日我瞧见大毛,可怜见儿的,都瘦成啥样了,我瞧着实在心疼,你不想吃,那就叫大毛来吃好了。”
哑巴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终于点了下头。
“竹子,去橱柜里瞧瞧肉还剩多少?”
林竹去瞧了一眼,答:“还剩一拳。”
“不够,一会儿去买点儿。”
“好。”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把衣裳晾好,那边江云野和江云月就赶着鸭子回来了。
两人带了满满一大筐草回来。
“小野。”林竹招呼江云野把檐铃取下来,江云野二话不说立刻去搬梯子了。
江云月从筐子里选了一把最鲜嫩的草,大声喊:“兔子快来。”
没一会儿兔子就蹦跶蹦跶地出现了。
自从江清淮回来,它就失去了睡屋里的自由,刚开始它还闹绝食,把自个儿饿瘦了一圈,给大家吓的,好在现在已经哄好了,不光吃回来了,还比原来胖了一圈。
周红花晾完衣裳就带着江云野下地去了,开春以后地里的野草就开始疯长,得及时清理掉。
江长顺一早就去了,出门的时候周红花还给他带了水。
林竹拿起扫把开始清扫后院,从鸡舍到鸭舍再到骡棚,清理的一丝不苟。
江云月喂完兔子后,也拿起扫把去清扫前院。
周红花爱干净,平日里只要瞧见脏乱就要顺手清理干净,连带着一家子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把家里清扫干净后,林竹锁了门,带着小月出去挖野菜。
虽然冬天的时候也有野菜吃,但到底还是不如现在,满地都是绿油油的。
他们今日的主要目标是荠菜。
荠菜口感好,做法多,一家子都很喜欢。
这东西都是年年挖惯了的,因此一出门两人便循着熟悉的地儿去,一路上热闹的很,村里结伴去挖荠菜的人不少。
林竹瞧见刘妹,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肩膀被拍,刘妹吓了一跳,等转头瞧见林竹的时候才笑出来,“竹子,你也去挖荠菜吗?”
林竹一眼就瞧见她勃颈处的红痕,像是指头掐出来的,但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假装没瞧见似的笑道:“是啊,我们一起吧。”
“好。”
三个人说笑着继续往前走。
挖荠菜很快,林竹和江云月一共带了两个篮子,还有一个布兜子,全部装满也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刘妹只带了一个篮子,比他们还快,但她挖完也没走,就蹲在林竹身边和他说话。
林竹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你最近身子还好吗,要不要找阿淮替你瞧瞧?”
刘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苦笑道:“你瞧见了吧,就是和以前一样的,总归就是过一日算一日吧。”
她看了眼林竹的肚子,“我也好想生个孩子,以后就守着孩子过,你看哑巴,虽然日子也过得坏,但起码他有大毛,大毛那孩子多好呀。”
说罢就低下头去,不叫林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圈。
林竹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周麦子说的话,小声道:“要不叫王云山去瞧瞧,若是他身子的问题,也省的你背黑锅。”
刘妹摇摇头,“何必说呢,说了也只能换来一顿打。”
林竹急坏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能道:“你抽个空来我家,就说我寻你有事,叫阿淮替你诊个脉吧,我瞧着你脸色实在不太好。”
刘妹面色苍白,整个人颓败的像冬日里枯黄的叶。
“我知道了,一定去。”
在岔路口和刘妹分开的时候,林竹还特地又叮嘱了一遍。
快到家的时候瞧见几个妇人急匆匆地往周麦子家的方向跑,嘴里还嚷嚷着“要生了”。
林竹猛地清醒过来,“麦子要生了。”
他赶紧急奔回家,把篮子往地上一丢就赶紧跑,“小月,我去麦子家看看。”
江云月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大嫂已经跑远了。
林竹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赶紧转头回去。
江清淮书柜里留了一只盒子,里头有两枚药丸,是这回去京城顾太医给的。
说是能助产用,但得在产妇难产的时候用,是救命的,一般用不上。
林竹怕有个万一,干脆带在身上备着。
他到的时候王家已经乱成了一团,麦子的婆母在产房门口喊着热水,几个妇人进进出出,拿盆的,烧水的,端水的,走着走着还能撞到一起。
见林竹来,麦子的婆母立刻跑过来,“竹子,清淮回来了吗?”
“还没有,”林竹摇头,“稳婆到了吗?”
“他爹已经去接了。”
周麦子发动的时间比预计的要迟了几日,所以一家子都紧张的不行,尤其是周麦子婆母,天也不热她却满头大汗。
“竹子你进去看看麦子吧,他和你关系好,你给他鼓鼓劲儿。”
林竹答应着便掀帘进去了。
张小羊已经在里头了,他这会儿正坐在床边和周麦子说话。
林竹一进去就看周麦子的脸色,见他虽然疼着,但面上还好,还能说话,便松了口气。
大约说了一刻钟的话,外头稳婆终于到了。
稳婆一进来就叫林竹和张小羊出去了。
这个过程实在煎熬,听着里头周麦子的哭喊声,林竹心揪成了一团。【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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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货郎
周红花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林竹急的六神无主的模样, 有点好笑,“怎么吓成这样?”
她进去搬了个小凳子出来,“坐着歇会儿。”
林竹听话地坐了。
周红花近前去看了一眼,抓住走来走去的麦子婆母问了几句, 回来和林竹说:“走, 先回家。”
林竹一愣。
“早着呢, 这才起了个头,估摸着下午也不一定能生下来。”
“什么?”
见他表情不过惊恐,周红花笑了,“没啥, 别担心, 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在这儿也是枯等, 万一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麦子婆母也道:“是啊,竹子, 你们先回吧,生了我去叫你们。”
周红花拉着林竹回家了。
到了下午果然还是没有生下来,林竹又过去看了一眼,见稳婆有说有笑的, 周麦子瞧着也还好,还能自己喝水, 便暂时放了心,又回来了。
周红花虽然面上冷静, 但嘴里偶尔也会念叨一句不晓得阿淮什么时候回来这样的话。
到傍晚的时候, 江清淮终于回来了。
“哎呦你可算回来了。”
江清淮惊讶道:“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麦子要生了,你快过去瞧瞧吧。”
江清淮也顾不上喝水了, 直接拎着药箱就去了王家。
林竹跟在他身后也跑了过去。
江清淮没进产房,只在门口问了周麦子男人几句,然后隔着帘子和稳婆说了两句。
“没事,应该快了。”
同时,屋里也传来稳婆的喊声,“快出来了快出来了,用力。”
一刻钟后,孩子终于生下来了,是个男孩。
周麦子一家高兴坏了,他婆母拉着江清淮,一个劲儿地说多亏了他,他一来孩子就下来了之类的话,江清淮给他们说了几句如何照料周麦子之后就带着林竹出来了。
走了几步,林竹突然拉住江清淮。
“怎么了?”
“晚上要叫哑巴和大毛来家里吃饭呢,你先回去吧。”
“我和你一道去。”
两人到的时候,哑巴正在厨房里做饭,他男人站在门口,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茬,又是说没肉吃,又是说他盐都不搁没法吃。
一见江清淮,田黑子忙不迭跑过来,笑嘻嘻道:“这不是江大夫吗,从镇上回来了?”
江清淮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客气道:“我家竹子找哑巴有点事,能不能叫他去一趟我家?”
“当然能啊,你说啥就是啥。”
林竹去厨房门口喊了声哑巴,哑巴似乎有些为难,低头看着锅里没做好的菜。
“让他们自个儿弄吧,大毛呢?”
哑巴指了指屋里。
“那我叫他一声。”
门口,田黑子走近了些,低声问江清淮,“听说朝廷要发赈济银了,啥时候发?”
江清淮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你从哪儿听来的?”
“镇上人都在说,我晓得有什么奇怪的。”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赈济银是发给疫病中死了顶梁柱的人家,你家是吗?”
田黑子嘿嘿一笑,“你如今可是大红人,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我家是我家就是呗,再说了我家还不穷啊,你看看我媳妇儿,哑巴一个,除了生孩子还能干啥,出去做工都没人要他。”
江清淮懒得搭理他,直接喊了声竹子。
刚好大毛也出来了,两人便带着哑巴和大毛走了。
大毛一到江家就和江云野跑一处去了,他俩现在已经成了好伙伴了。
厨房里已经忙活上了,先前哑巴送来的五个鸡蛋,周红花拿荠菜煮了,这会儿已经煮的差不多了,林竹进去把鸡蛋捞出来,敲碎了蛋壳重新放回去,这样煮出来更入味些。
转头一看,哑巴已经坐在灶台后面帮着烧火了。
周红花也没拦着,手里继续和面。
“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挖的荠菜多,干脆弄个荠菜饺子吃。”
林竹去净了手,“娘,我来调馅儿吧。”
周红花笑,“成,你现在手艺可要赶上我了。”
林竹被她夸的脸都红了。
江清淮过来,朝哑巴比了一个动作,示意他出去,哑巴茫然地看了眼周红花。
周红花摆摆手,“不用你,跟着去吧,叫小月来就是了。”
哑巴这才跟着出去了。
江清淮带着他去了后院,一通比划终于叫哑巴知道要给他瞧病,哑巴吓坏了,手都摆出花来了。
“大毛,来。”
江清淮朝堂屋门口站着的大毛招了招手。
“大毛,我要替你阿爹治耳朵,你觉得呢?”
大毛眼里闪过一抹惊喜,“真的吗?”
“嗯。”
大毛咬了咬嘴唇,“我,我们现在没有钱,等我长大了还你可以吗?”
江清淮点头,“可以。”
大毛惊得瞪大了眼。
“大毛,你帮忙劝劝你阿爹,可好?”
大毛坚定点头,“好。”
接下去就是一通比划,江清淮看不懂,但很快哑巴的眼睛就红了,半晌,他点了点头。
这便是答应了。
厨房这边,林竹已经把肉剁好了,然后开始且焯过水的荠菜,拌馅儿的时候他也学着周红花往里头打上两个鸡蛋。
等哑巴回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在包饺子了。
见他双眼通红,周红花和林竹也没多问。
后锅烧热水煮饺子,周红花又在前锅炒了一盘子马兰头出来,这是她去田里的时候在田埂上掐回来的,嫩得很。
江长顺也回来了,一回来就进屋换了件外裳,在田里弄的满身都是泥。
香喷喷的荠菜饺装了满满一盆,就放在桌子正中央,想吃的人自己盛。
周红花把煮好的鸡蛋端出来,给三个小孩一人一个,给林竹一个,最后一个给了哑巴。
哑巴连连摆手,但周红花还是放在了他手边,“吃了好得快。”
哑巴擦了擦眼角,慢慢地把鸡蛋吃了。
“阿淮,哑巴这病能治不?”
周红花一问,桌上所有人都看向了江清淮,尤其是大毛,紧张的眼睛都瞪圆了。
“能治。”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一个字又让所有人紧张起来。
江清淮笑了一下,“因为时间拖得太久,有些麻烦,而且有一味药材我手头没有。”
江长顺:“镇上能买到吗?”
江清淮摇摇头,“其实那种药材我也没见过,只知道南边有,明日我去仁安堂问问吧。”
周红花:“咱这儿不就是南边吗?”
江清淮:“还要再往南去一去。”
周红花看了眼哑巴,安慰他道:“不管怎样,总归能治,药材的话多打听打听就是了。”
大毛眼里暗下去的光顷刻间又亮了起来。
第二天江清淮去仁安堂和买药所都问过,都没找到那种药材,本以为治病一事只能暂时搁浅,谁知道突然就看见了转机。
这日结束的早,江清淮照旧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一边收拾一边想着事。
镇上染病的人基本都轮完了,现在已经轮到了周边的几十个村子,估摸着再有个十日也就差不多能结束了。
正想着仓库里的药材够不够,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在唤他,声音听上去十分激动。
“江大夫!”
江清淮下意识看过去,对方满脸胡子,像是赶了很久的路的模样,但眼睛瞧着有几分熟悉。
“江大夫,您还记得我不,去年热天里您救了我,差点中暑热死掉的那个货郎。”
江清淮想起来了,“是你啊。”
货郎高兴坏了,跟在江清淮身边说个不停,“我年前就来了,但那会儿你们镇上流行那啥疫病,我就没敢来。”
“你住哪儿?”
“就郊外一座破庙,客栈太贵了,一日两日还成,几个月是真的住不起。”
货郎兴奋道:“江大夫,我给你带了好些药材来,都在破庙里头呢,你跟我去一趟呗。”
“你的货呢,都卖完了?”
“没,这回没带货,全带的药材。”
“什么药材啊,最近仁安堂和买药所都挺缺药材的,你来得正好。”
“不。”
江清淮疑惑地看了眼货郎,“不什么?”
货郎抓了抓一头乱草似的发,不好意思道:“这些药材都是送你的,你先前给我的那些方子让我挣了一笔呢,买完药材还余下一些,够我置办下一站的货物了。”
“那我也不能白拿你的。”
江清淮跟着货郎去了破庙,面对整整五个麻袋的药材,他有点懵,“这就是你说的没多少?”
“是没多少啊,这点算啥?”
江清淮:“……”
他扶了扶额,叹气道:“把单子给我看一眼。”
货郎从衣襟里掏出单子放到他手里。
江清淮随意地翻了一下,刚要说话就瞧见其中一个名字,眼睛一亮。
哑巴的药有了。
货郎笑嘻嘻道:“江大夫,你能不能让我在你家里歇几晚,这破庙里实在住着难受,好多老鼠……”
他话还没说完,江清淮就道:“走吧。”
“还有……什么?”货郎猛地反应过来,“好好好,江大夫,我就知道你这人仗义。”
两人一块儿把五袋子药材搬上了货郎的板车,然后拿麻绳接在了江清淮坐的马车后头,一并拉回家。
第102章 第 102 章 小夫郎都学会反击了。……
镇上的义诊一共持续了一个半月, 结束的时候已进了四月,天气暖和多了。
随后就是朝廷发放赈济银的日子,从有消息开始所有人就翘首期待着,真到的这日镇上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这事儿江清淮也有参与, 不过只是帮忙核对名册, 后头发放事宜自有差役们去执行。
新任县太爷前几日已经正式走马上任, 这是他办的第一桩公案,自然十分重视。
早上,林竹本来按照平时的时间起身,结果刚一动就被江清淮扯回去, 再睁眼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江清淮已经醒了, 却没起, 正在玩他的头发。
林竹懊恼道:“你咋不叫我?”
江清淮笑眯眯, “我也才醒啊。”
林竹立刻就要起身,这也太晚了, 早食的时间早就过了。
“爹娘他们都出去了,别急。”
“去哪儿了?”
“爹娘去了地里,小野小月出去放鸭。”
“那鸡喂过了吗,衣裳洗了吗?”
江清淮好笑道:“喂过了, 也洗过了,你如今肚子大了, 别总惦记着干活儿。”
林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大呢, 就一点点。”
他现在差不多四个多月, 肚子也只有一点鼓起,穿上衣裳就看不出来了。
江清淮翻身趴在林竹腹部听了一会儿,不解道:“他怎么还不动, 书上说这个时间该动了。”
林竹笑的弯起眼,“先前就动过了,不过极少,娘说他性子静,和你以前一样的。”
江清淮嗤笑,“我静?”
林竹笑着不说话,周红花后头确实说过,江清淮在肚子里的时候静的很,结果生出来以后就成了村里领头的皮小子。
这阵子江清淮忙,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安安静静地说说话了,这会儿不急着起身,便抱着说了一会儿。
到了巳时,实在躺不住了,两人才穿了衣裳起身。
两个小孩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前后院,林竹想过去帮忙,被江清淮拦住,“我去吧,你先用早食去。”
林竹点了点头,进厨房热早食去了。
周红花给他们留了粥,点把火热了就能吃。
把粥热好,林竹又把腌好的一坛子酸水芹抱出来,盛了一小碗,然后招呼江清淮过来吃。
用过早食,林竹收拾厨房,江清淮去后面劈柴。
收拾好厨房后,林竹又去剪螺蛳,四哥阿毛六子今日说好的要来家里喝酒,他打算做个炒螺给他们下酒。
剪到一半听见后头江云野的哀嚎声,林竹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段时间江清淮忙得不行,没空检查他俩的课业,估摸着没少偷懒。
这不,江清淮开始训人了。
没一会儿又听见江云月的声音,“大哥,我没有偷懒,我忙着绣花儿呢,不信你问大嫂。”
江清淮冷笑一声,“你每日绣几个时辰?三个时辰有吗?”
江云月不吭声了。
江云野在边上嘿嘿笑,江清淮抬脚就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记,“滚去写,写不完不许吃饭。”
江云野:“……”
对小妹江清淮要温柔些,但也仅限在态度上,任务量是一点儿不减的,“你也去,完不成的话花就不要绣了,叫你眼睛歇一歇算了。”
江云月小声道:“大哥,读书也很费眼睛的。”
江清淮头都不抬,“闭嘴。”
两个小孩灰溜溜地走了。
江清淮回到前面的时候就看见林竹一边笑一边干活。
“笑啥,我来。”江清淮把剪子接过去,顺手拖了张凳子给林竹坐。
“其实他们两个挺用功的。”
江清淮冷笑,“用功啥,字写的狗爬似的。”
林竹努力给他们说好话,“还好啊,他们才学多久,总不能和你比吧?”
江清淮勾起唇角,“你先别给他们说情,你的呢?”
林竹一愣。
江清淮轻哼了一声,“好啊,一个字也没写?”
林竹弱弱道:“你也没说啊。”
“这就是你的学习态度吗?”
林竹:“……”
他知道江清淮肯定又在逗他,便道:“那我晚上写,你睡觉的时候不要叫我。”
江清淮:“……”
看着林竹起身离开的背影,他笑着摇摇头,不得了,小夫郎都学会反击了。
*
“竹子,走了。”
林竹应了一声,背着竹篓快步从屋里出来,江清淮拿一顶草帽扣在他脑袋上,然后拎起脚边的竹筐,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了。
卞老四他们几个爱喝酒,林竹便想着酿些酒送他们,鉴于马上要入夏,天气热的厉害,便定下了酸梅酒,清清爽爽的正是合宜。
江清淮只懂药酒,这种酒的酿法还是找人打听来的,为此还特地买了好些冰糖。
采摘了一大筐酸梅,林竹又挖了不少荠菜,也就半个时辰,两人就从山上下来了。
“先去河边洗洗吧。”
“好。”
山脚下的河水已经干了大半,两人只能去平日洗衣的那条河。
这个时间多是来洗菜的妇人夫郎,林竹看了一圈,小声对江清淮说:“你在岸边上等我吧。”
江清淮不解,“怎么了?”
“你瞧人家,哪有汉子帮忙的?”
江清淮失笑,“管人家做什么,我们两个人洗快一些。”
“可是……”
“你要是脚滑了我还能拉住你。”
林竹有些好笑,“怎么会脚滑呢?”
“来吧。”
江清淮率先下了石板,捡着两块稳固的石墩先蹲下了。
林竹只好跟了过去。
没一会儿两人就被打趣了,说江清淮贴心,说林竹好福气。
林竹羞的不敢抬头,江清淮倒是脸皮厚的很,人家说啥都点头,还大言不惭地说全村的汉子都该同他学习。
林竹都顾不上害羞了,恨不得伸手捂他的嘴。
两个人洗完到家的时候,卞老四三个已经来了,不光人来了,还带了不少礼。
卞老四笑呵呵道:“知道你们要去镇上开医馆了,也不晓得到时候能不能去,干脆先把礼给你们送来。”
林竹把背篓放下,要去堂屋给他们倒茶喝,被江清淮拦住,“我来吧,你歇会儿。”
林竹自然也没歇着,他搬了个小凳子出来,开始给酸梅去蒂。
方才洗的时候就已经筛选过了,所以这一步就可以省了。
去完蒂再冲一遍,然后放到后院阴凉处晾干就可以了。
林竹刚要起身,手里的竹匾就被人接了过去,六子笑嘻嘻道:“嫂子,我来吧。”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好,放到后院阴凉处就好。”
山风大,估摸着吹上三四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好咧。”
六子来回两趟就把洗好的酸梅全都搬了过去。
林竹朝堂屋里看了一眼,见江清淮正和卞老四阿毛商议着什么,便没打扰他们,只问六子,“今日赶了这么久的路,腹中肯定饥饿,我给你们做些吃的吧。”
六子也不同他客气,笑道:“辛苦嫂子了,随便啥都好。”
林竹进了厨房,正好手边有刚摘来的新鲜荠菜,干脆混合些面粉做个荠菜饼好了,速度快又饱肚子。
把水烧开,荠菜放进去烫一下,然后捞出来控干水。
把荠菜切成碎末,打一个鸡蛋,再加些盐搅拌均匀。
加入面粉搅拌均匀成糊状。
锅里放油到六成热的时候就可以倒入荠菜面糊开始烙饼了。
林竹和周红花学过,但自己没怎么上过手,因此做的极为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把饼煎糊了。
好在过程很顺利,林竹把煎好的薄饼盛出锅,用刀切成片状,边缘处的一些不规整的地方还被他仔细地切掉了。
这就很漂亮了。
六子从灶台后探出头来,“嫂子,这就好了吗?”
嫂子这也太快了吧。
林竹点头,“好了,你先尝一块试试看。”
六子擦擦手,从最上面捏了一块儿随便吹了两下就塞进嘴巴里,然后被烫的直吸气。
“好,好吃,嫂子手艺真好。”
林竹觉得好笑,“你慢些,小心烫坏了。”
其实他比六子也大不了多少,但因着这一声声的嫂子,他下意识便带上了一点照顾后辈的心理。
六子嗯嗯两声,三两口便吞下了一块荠菜饼。
“真香啊,这也太香了。”
林竹自己也吃了一块儿,觉得还不错,虽然不如周红花的手艺,但好在荠菜够新鲜,火候也合适,吃着确实挺香的。
“六子,你把这盘端过去给四哥阿毛吃,我再煎一锅。”
“好,这就去。”
六子离开没多久,林竹就听见堂屋里传来卞老四和阿毛的夸赞声。
这边第二锅饼子还没出锅,六子就已经端着空盘子回来了。
见此情形,林竹干脆又烫了一锅荠菜出来,反正这东西做起来快。
第二盘饼子还是端给卞老四他们,第三盘出锅后,林竹去后院叫了江云野和江云月过来。
他俩读书一上午了,估摸着也饿了。
林竹又做了两锅,一部分留下来给家里没吃饱的人继续吃,一部分他装到篮子里准备送去给周红花和江长顺。
江云野一听,赶紧把篮子接过去,“大嫂,还是我们去吧,你歇会儿。”
“不用,你和小月不是还要读书?”
“我们去去就来,小月,走。”
江云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儿饼,忙不迭就跟着跑了,好像慢了一点就要被他们大哥揪回去似的。
第103章 第 103 章 刘妹
中午的荠菜饼卞老四他们三个吃的很好, 晚上周红花便打算做个荠菜锅子给他们。
眼下也是最后一波荠菜了,错过得等天冷的时候了。
江长顺把泥灶搬去后院里,堂屋里太暗,这里要亮堂不少, 而且还宽敞。
等他把火生起来后, 周红花把煮熟的一锅肉架上去, 没一会儿就开始咕嘟咕嘟冒热气了。
林竹把洗好的一大盆荠菜放在边上,方便他们一会儿往里头加。
炒螺也上了桌,今日林竹还特地多加了辣子。
所有人围坐成一桌,都是自己人, 也不讲究礼数什么的, 随意吃喝。
林竹不能喝酒, 只能闷头吃, 再加上江清淮又不挺地给他夹菜,没多久就吃的饱饱的了。
他小声对江清淮说:“你们说话, 我离席了。”
江清淮拉住他的手,“累了吗?”
林竹摇摇头,“没有,这会儿月色亮, 我把酸梅酒……”
阿毛突然插了一句,“嫂子, 婶子,今日真是辛苦你们了。”
周红花乐呵道:“辛苦啥, 你们能来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老四你也是,怎么不把夫郎带过来。”
卞老四喝了口酒,淡淡道:“不是不带他, 是……”他故意顿了顿,而后才道:“他有身孕了。”
所有人:“……”
阿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四哥,你又来。”
每回都这样若无其事地炫耀,真要气死个人了。
六子兴奋道:“真的啊,恭喜四哥。”
卞老四哈哈大笑,“我也并非故意卖关子,就前几日才诊出来的,刚怀上呢。”
江长顺赶紧给他斟满酒,“这得喝一杯。”
满桌人除了林竹和两个小孩,全都举起了杯,为这桩喜事庆贺。
阿毛缠着周红花,“婶子,你不是说要给我说媳妇儿的么?”
周红花赶紧道:“没问题,明日我就出去打听,保准给你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哥儿。”
阿毛笑嘻嘻,“还是婶子待我好。”
六子跟着起哄,“婶子我也要。”
周红花连连答应。
林竹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六子还记得下午林竹说的话,酸梅一晾干他就给收进屋里去了。
林竹把提前准备好的五个坛子搬出来,开始做最后的装坛工作。
卞老四他们三个一人一坛,还有两坛留着给江清淮和江长顺喝。
没一会儿周红花和两个小孩也来了,四个人一块儿做。
一层酸梅一层冰糖,最后装满以后往里头倒酒就好。
周红花笑眯眯道:“等这酒开坛的时候,你就差不多该生了。”
林竹也笑,“正好是热天的时候。”
周红花笑容淡了些,“到时候你可要遭罪了。”
“没事,有阿淮在呢。”
“他懂啥,到时候我和你爹提早过去,也好照料你。”
四个人一道,没一会儿就把事情做完了,林竹打了一桶热水进屋擦洗,擦洗完就自己先睡了。
后院几人还在说话喝酒,江清淮因怕酒气熏着林竹,所以只喝了两杯就不再喝了,倒是阿毛喝的醉醺醺的。
他放下酒盏,含糊说自己出去方便一下。
卞老四不太放心,“要不要阿淮带你去?”
“不用,”阿毛摆了摆手,“又不是头一回来,我认得路。”
其实他并没有喝的太醉,只不过许久没喝的这样畅快了,连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阿毛往山脚那边多走了些,刚解决完就听见一个很粗犷凶悍的男声,具体说什么听不清,好像在骂什么人。
阿毛立刻清醒了些,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想看看怎么一回事。
走近以后才发现被骂的居然是个女人,不光骂,还打得很是凶狠。
阿毛抬脚就要上去,但想想卞老四总说他冲动性子急,便又退了回去。
但他又不想走,便隐在一棵树后静观其变。
男子实在凶残的有些过分了,揪扯着女子的头发直接把人丢出去,然后抬脚便是一通毫无章法的踢踹,女子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虐待,从头到尾只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偶尔闷哼几声,其余便再没有了。
夜色中瞧不清楚,阿毛只听得女子突然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阿毛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出去一脚狠踢,把男子直接踢飞了出去。
男子大叫一声,“狗娘养的东西,敢,敢踢你爷爷!”
一股浓郁的酒气迎面扑来,这狗东西居然比自己喝的还多,阿毛冷哼一声,抬脚又是一踹。
“老子杀人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吃屎呢,还想当我爷爷……”
阿毛说着又要抬脚,不提防后头一双细瘦的手臂突然拽住自己的衣摆,“别,别打了。”
阿毛气得不行,“这种狗东西你还舍不得?你有没有点儿出息?”
刘妹忍着腹部的剧痛,有气无力道:“打,打死了他,你要吃官司的。”
她不想连累一个帮她的好人。
阿毛愣了一下,语气里的讥讽没了,“你,你怎么样啊?”
刘妹摇摇头,手扶着旁边的石块就要起身,但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左右四下无人,打人的那个也被阿毛打晕过去了,阿毛便伸手搀了一把,人起了便赶紧松了手。
刘妹朝阿毛道了声谢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阿毛狠狠皱起眉。
想了想不解气,干脆走过去又踢了男子一脚,然后直接把人丢在那里走了。
“咋去了这么久?”
卞老四和江清淮都要出去寻他了。
阿毛坐下,仰头又喝了一杯,“没啥。”
江清淮和卞老四互相看了一眼,都发现他不对劲。
见阿毛还要给自己倒酒,江清淮干脆抬手盖住他的酒盏,“到底发生何事了?”
阿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酒搁到一边,“碰上两个人,一男一女。”
“嗯?”
“男的打女的,被我收拾了一顿。”
卞老四立刻问:“没把人打死吧?”
“没有。”
江清淮收回手,“应该是一对夫妻,叫你撞上了。”
阿毛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清淮哥,我瞧那女子伤的挺厉害的,中间还惨叫了一声,只怕不好。”
江清淮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见到两人的模样了么?”
阿毛摇头,“没看清,只听出男的极是凶悍,女的,女的好像挺瘦的,心地不错。”
他把刘妹拉住他的事情说了。
江清淮心中有了猜测,但他并不敢确定,“我过去瞧一眼吧,左右人还躺在那里。”
很快他就回来了,确定了那人的确是王云山。
周红花还没睡,江清淮便托她去王家瞧一眼,尽可能把刘妹带到家里来。
周红花一听,差点气炸,“王云山这个良心让狗吃了的玩意儿,早晚叫山里的野猪拖了去。”
阿毛眼睛一亮,江清淮立刻朝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阿毛讪讪地低下了头。
林竹本来就没睡着,这会儿也出来了,“阿淮,怎么了?”
江清淮立刻过去,牵着他的手把他往屋里带,“出来做什么,夜里凉。”
林竹有点着急,“是不是刘妹出了什么事?”
江清淮不想说,但也不想骗他,只能轻描淡写地说了个大概,“娘已经去王家了,咱们在家里等就好。”
话音刚落,周红花已经回来了。
“人不在家里,我问过了。”
阿毛噌地起身,“她受了伤还不回去?”
周红花冷笑一声,“不回去只怕还好的快些。”
但说归说,人找不到总归是叫人不安心,很快,江清淮他们几个就都出去找了。
林竹哪里还睡得着,只能穿衣裳起身。
好在刘妹受了伤走不远,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她,人已经晕倒了,衣摆处沾了不少血,不知是外伤还是别的。
江清淮二话不说,立刻诊脉。
光瞧他的脸色就知道不太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她身上的伤倒还好,只是……”
周红花急了,“只是啥呀?”
江长顺原本喝多了酒已经躺下了,这会儿也起了身,“你先别急,等阿淮说。”
江清淮叹了口气,“她腹中的孩子没了。”
“什么?”周红花噌地起身,眼睛都瞪直了。
江清淮也顾不上多说,“娘,你快去烧些热水来,我要给她施针了,得把死胎排出来才行。”
周红花身姿不稳地跑出去了。
“竹子,你找身干净衣裳出来帮她换一下。”
林竹也跑了。
周红花出去的时候还喊着江长顺道:“你快去王家说一声,省的刘妹一晚上不回去他们要生事。”
走到门口,江长顺脚步一顿,“王家小子还躺在那儿吧?”
“管他做什么,王家问就说不知道,死了最好。”
江长顺答应着去了。
江家一时间忙成了一团,连卞老四他们三个也没闲着,忙着收拾后院的残羹冷炙。
很快刘妹的公婆就来了,两人吵吵嚷嚷地说着是江家非要把人弄回来,诊金他们可不付之类的话,刘妹人都还在屋里躺着,周红花原本是不想吵架的,但听到后面终究还是没忍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这俩头上。
“儿媳妇儿叫儿子打的半死,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都被打掉了,你们这两张臭嘴居然还在说这种话,良心呢,叫狗吃了吗?”
孙秀声音比她还大,“你咋知道是叫我家山子打的,她自个儿瞎跑弄掉了孩子,我们还没怪罪她呢。”
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来,“坏了,山子呢?”
两人这下可顾不上刘妹了,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赶紧去寻儿子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你要去寻死?
这一晚江家谁也没睡, 连林竹都只合衣在床头靠了一会儿。
王家两口子满村的找王云山,搅和的全村不得安宁,到处鸡飞狗跳。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人总算找着了,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王家还到处说江家不地道, 明明人就在他家附近都不帮着找找。
周红花岂是肯吃哑巴亏的主儿, 站在王家门口大骂,说刘妹身上到处都是伤,怀有身孕活生生叫王云山给打没了,救了一夜还不晓得能不能救活, 还说王家两口子人都来了也没看一眼, 骂的王家人哑口无言。
江家这边, 其实刘妹半夜已经醒过一回, 但实在疼的厉害,江清淮干脆一针又让她睡了过去。
天亮以后刘妹第二次苏醒, 醒来以后就看见林竹苍白的脸,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刘妹,刘妹。”林竹唤了她两声。
江清淮走过来观察了一下刘妹的面色和瞳孔, 然后又去号她的脉。
“死不了了。”
刘妹双眼无神地看着上方,一点声息也没有, 死寂的可怕。
林竹着急道:“阿淮,她怎么了?”
江清淮微皱着眉又检查了一番, 仔细确认过后才道:“不是身子的事, 多半是心力衰竭,竹子你劝劝她,我去给你熬碗药粥来。”
林竹攥紧刘妹的手, 急切道:“刘妹,你说句话。”
重复了三遍刘妹才有了反应,她缓慢地转动着眼珠看向林竹,“竹子。”
“嗯。”
“我……”
刘妹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林竹自己怀着身孕,自然很能感同身受,但他实在很不会说话,只能把刘妹另一只手也拉过来,“你,你别难过,你身子没事了。”
刘妹定定地看着他,双眼突然涌满了泪,“竹子,你能叫我娘来一趟吗?”
林竹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
打开屋门就瞧见外头站着的阿毛,林竹有点惊讶,“阿毛,你们还没走吗?”
“嫂子,她怎么样了?”
“身子没事了,就是精神不太好。”
阿毛哦了一声,看样子好像还想再问,但林竹已经走了。
“爹,你知道刘妹她娘家在哪儿吗?”
江长顺刚好挑着水进来,林竹忙问。
“刘妹娘家?”江长顺想了想,摇头道:“不晓得,问你娘吧,她应该晓得,怎么了?”
“刘妹说想叫她娘来一趟。”
江长顺叹了口气,“你等我把桶放下,我去叫你娘。”
“不用了爹,我去吧。”
说着林竹已经跑了。
周红花这会儿正和村里人说昨晚的事呢,她隐去了阿毛和王云山那段,只说自家是如何“捡”到的刘妹,江清淮又是如何救的刘妹,说的嘴巴都干了。
“娘。”
林竹喊了三遍周红花才听见。
“不说了,”周红花擦擦嘴,“我家竹子来叫我了,忙活了一夜早食都没做呢,回去了。”
说着便拨开人群朝林竹走过去。
“刘妹醒了吗?”
“醒了,娘,刘妹想让她娘来一趟。”
周红花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肯定是想娘的,你别忙了,赶紧回屋里歇着去,我和你爹去叫。”
林竹回去用了药粥,就被江清淮按着歇下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刘妹她娘已经来了,正在屋里和刘妹说话,间或还能听到刘妹的低泣声。
看了眼天色,已是中午,江长顺和周红花都在屋里休息,两个小孩在后院读书,江清淮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嫂,你起来啦?”
“小月,你大哥呢?”
“大哥去送六子哥他们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林竹有点惊讶,“六子他们这会儿才走吗?”
江云月点头,“是哦,阿毛哥好像有点担心刘妹姐,和她说了两句话才走的。”
“这样,那酒呢?”
“我记得呢,给他们带上啦。”
“好。”林竹应了一声,“你们饿吗,我去给你们做些吃食。”
江云月和江云野都摇头,“不饿,娘回屋前刚弄的早食,厨房里给你留了,你快去。”
林竹便去了厨房。
锅里的粥还留着余温,林竹稍微热了一下,刚把火熄掉江清淮就回来了。
其实江清淮也不饿,但还是陪着林竹用了一碗。
“我瞧着刘妹有些不对劲。”
江清淮嗯了一声,等着林竹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也不晓得是不是我多想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先不想那么多了,你自个儿呢?”
林竹摇头,“我没事,挺好的。”
“手伸出来。”
林竹乖乖地把手递给江清淮。
号过脉以后两人又说回了刘妹的事。
林竹很是担心她,“她这个样子后头要回哪里呢?”
刘妹叫她娘来,林竹猜她可能想回娘家,但再想想刘妹的性子又不太可能,可若是回王家,她这身子能养好吗?
“别担心,方才我和爹娘都商量好了,就让她待在咱家养病,病人留在医馆里也是理所应当的。”
“正好咱家新房子也盖好了,我们搬去那边住,让刘妹住我们的老屋子。”
林竹点点头,“这样最好了,她这回里里外外伤的这样严重,得好好养养才成。”
得知这个消息,他总算定下了心。
下午,两人就把枕被搬去了新屋子,那边周红花都已经收拾好了,一共两间屋子,每一间都是老屋的两三倍大,窗子也大了不少,又宽敞又亮堂。
刘妹她娘已经走了,走的时候哭的满脸都是泪,抓着周红花的手连声道谢,还把自个儿头上的一根木簪子拔下来给了周红花。
木簪子不值钱,但已经是刘妹她娘能拿出来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周红花推辞不过,打算回头再还给刘妹。
到了晚上,江清淮又给刘妹号了一次脉,然后往原来的药方子里添了两种新的药材。
“你现在还不能进食,只能喝药汤,忍一忍。”
说着就要出去。
刘妹喊住他,“江大夫,别忙了,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就要起身,旁边的林竹赶紧按住她,“什么没事,你这身子还得养呢。”
“竹子说得对,”江清淮严肃道:“你这回亏损的很厉害,没有十天半月是下不了床的。”
“我不能一直留在你们这里,他们会来找你们麻烦的。”
事实上,方才王家人已经来闹过一回了,放话说他们一个字儿的诊金都不会付,被周红花拿扫把打出去了。
“你如今还能去哪里?”江清淮是个大夫,并不会花时间去哄劝病人。
他哄人的本事只会用在林竹一人身上。
刘妹嗫嚅了几下,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她根本也没想着要活,刚醒来那会儿唯一的念头就是找条远些的河跳下去一了百了。
所以她才托林竹喊来了她娘,就是想见最后一面。
“江大夫,竹子,你们别担心,我,我有地方去。”
林竹疑惑,“去哪里?”
江清淮却没说话,只微皱着眉盯着刘妹看。
刘妹低着头,小声道:“反正有的。”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也看了他一眼。
“我肯定用了不少好药材吧,能把我拉回来,江大夫你肯定也费了不少心神,实在对不住……”
刘妹说着两行泪滚了下来,正要继续往下说,就被江清淮打断。
江清淮的声音很冷,“你要去寻死?”
刘妹倏地抬起头来,眼里都是震惊,似乎不明白江清淮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竹也是大惊,“什么?”
刘妹又把头低下去了,紧紧攥着手不说话。
江清淮冷冷道:“你看看竹子,他怀着身孕,可到现在也没好好歇过,一直围着你转,担心的坐立难安,我爹娘连屋子都收拾好了,准备给你住,你确定你能死的安心?”
说完他就拉着林竹直接走了。
林竹回头看了一眼刘妹,她哭的肩膀直抖,看着实在可怜。
出了屋门,林竹小声道:“阿淮,咱们真不管她了么?”
江清淮牵着他走远了些,“能管得住吗?”
林竹:“……”
就着月色,他在前院里煎药,一边煎一边留神听屋里的动静。
好在没什么异常,也不知刘妹想通了没有。
不过等他把药汤端进去的时候她倒是喝了。
*
刘妹一直在江家养了半个月才回王家,这期间王家人没再出现过,生怕江家和他们要诊金似的,路上见了都躲着走。
周红花都让他们给气笑了。
镇上的铺子已经找好了,在码头附近,那边虽然杂乱一些,但胜在人流量大,消息传递的也快,江清淮当大夫一贯秉持着耳听八方的原则,这里正合他的意。
东陇街那边虽然繁华,但医馆药铺太多,没必要再添一家了。
这天一早,一家子就带着枕被,带着各种生活用具,出发了。
江云月拉着林竹的手,撒娇道:“大嫂,让我跟着你吧,我可以照顾你。”
江云野小声道:“跟着去的话,大哥会日日盯着你哦。”
江云月吓得抖了一下。
林竹被他们逗笑了。
周红花接话道:“眼下还用不着,等竹子肚子再大一些,是得有个人跟着,防备阿淮不在身边。”
江长顺点头,“说的没错,我看小月挺合适,到时候就让小月过去吧。”
江云月可怜兮兮问前头的江清淮,“大哥,到时候读书的事儿可以先放放不?”
江清淮冲她笑了一下,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嘴里说出的却是:“不能。”
江云月:“……”
她嘟嘟囔囔,“我又不用考功名,读这么多书做什么?”
江清淮又笑了一下,“不考功名,可以跟我学医啊,将来当个大夫也不错。”
“还有女大夫吗?”
“当然有。”
江云月陷入了沉思,好像在认真考虑自己当大夫这件事。
第105章 第 105 章 清竹堂
江清淮租的铺子还算宽敞, 一进门就是一个横放的柜台,柜台面很大,后头高高的一排木柜,齐齐整整。
视线转个边, 柜台对面同样也是一排木柜, 但和方才的抽屉形式不同, 这边是敞开的。
穿过主铺朝后头走,是一个小院儿,采光不错,可以用来晾晒药材, 小院儿后头就是供人住的屋子, 床和柜架都有, 直接就能住。
周红花一进门就忙活开了, 从里屋开始,拿扫把开始清扫, 清扫完后又拿湿帕子擦。
其他人也都没闲着,打扫铺子的,清理小院儿的,各自埋头干活。
林竹把柜架上的每一个抽屉都拉开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上头的他擦不到,又不敢上梯子, 只能喊江清淮来帮忙。
江清淮单手把他抱起来放在柜台上,然后从他手中把帕子抽过去, 笑眯眯道:“歇会儿, 陪我说话。”
林竹赶紧往两边看,发现铺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才放下心来。
他晃了晃腿,嘴角微微勾起。
“这边离码头近吗?”
“近, 过了前头那条街就是,以后咱们可以去阿虎家买包子吃。”
林竹笑容更深,“我们开医馆的事他们知道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
“那我们和他们说一声吧。”
“好啊,晚点我过去一趟。”
短暂地歇了一会儿,林竹就继续干活去了。
枕被要铺起来,用的各项器具要放到趁手的位置,还有衣裳鞋子也要摆到合适的位置。
里里外外清扫过一遍后,江清淮去了一趟码头,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包子馒头,吃过后他又和江长顺赶着骡车回去了,家里还有好些药材没带来,再搬几捆柴火,镇上买柴火实在太贵了。
接下来,江清淮和林竹足足盘了两日的药材,包括摆在台面上以及柜子里的,还有存到后头库里的,所有的数目一一清点完毕,这间小小的医馆才正式开张。
江清淮定好的匾额也在开张前一日按时送到。
大红的绸布折叠成一朵花的形状盖在上头,瞧着很是喜庆,江清淮把绸布掀开,露出上头三个大字。
清竹堂。
林竹越看越不好意思,这三个字是他和江清淮一起写的,江清淮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算是糅杂了两个人的笔触。
有些地方瞧着俊秀飘逸,有些地方又透着稚嫩,叫人看了摸不着头脑,但偏偏整体看起来又很和谐。
江清淮显然非常喜欢,站在那里反反复复地欣赏,嘴边还噙着一抹笑。
“好了别看了。”林竹忍不住扯他的衣袖。
江清淮笑容更深,“等明日挂上去,全镇的人都能瞧见,清,竹,堂。”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林竹听了越发害羞。
从两个人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代表着这是他们小两口共同置办出的产业,只要知道他俩名字的人一看便知。
林竹羞的耳根通红,他甚至不敢直视这三个字,但心里是很甜的。
一切准备就绪,清竹堂正式开张。
一大早就来了好些相熟的友人,阿虎和三娘是来的最早的,两人带了自己做的吃食当贺礼,接下来是仁安堂的掌柜和大夫们,他们带的是药材,还有买药所的人,以及很多很多先前小摊子上的熟客们。
时间太短,江清淮并未来得及一一告知,也不晓得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连文哥儿和他男人也来了,两人还带了自家小孩,小孩已经快一周岁了,白白胖胖的很是喜庆。
他们一进门林竹就把孩子接到了手里,神奇的是,他和这个孩子也没怎么见过,但孩子一点儿也不排斥他,还冲他笑。
爆竹声噼里啪啦响过,清竹堂的匾额挂上去,那只从家里带来的葫芦也挂到了墙上。
江清淮在前头招呼客人,林竹和文哥儿就坐在后头说话。
文哥儿笑眯眯道:“这间铺子真大,收拾的也漂亮。”
林竹捏了捏孩子的小胖手,笑道:“是阿淮找的,我也觉得很好。”
文哥儿揶揄地笑,笑的林竹都不敢看他了。
没一会儿三娘也来了,搬了小凳子和他们坐在一处。
“竹子,以后你们还卖吃食不?”
林竹摇摇头,“暂时不做了,马上天要热起来,怕身子吃不消。”
三娘点头,“是这样,做吃食起早贪黑的,你现在的确不合适。”
“等我生了孩子,兴许会继续做的。”
“只怕也做不成,来找江大夫瞧病的人肯定多得很。”
文哥儿也道:“不光这个,有了孩子更是有的忙呢,对了,你们奶娘找好了吗?”
这个奶娘可不是富贵人家那种奶娘,只是帮个忙而已,毕竟哥儿没奶,若是不想亏待孩子,那便只能想这种法子。
有相熟的奶娘的话会方便一些,给赢钱还是给物品,两家人自个儿商量着来就是。
若是没有也无妨,媒婆们也兼着给人介绍,成了的话付媒婆介绍费就是了。
林竹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的确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文哥儿道:“要不要我替你留意留意?”
林竹还没开口,三娘便已摇了头,“不成,你那边也太远了些,还是我来吧,有合适的我和你说。”
林竹点点头,道了谢。
一个时辰后,客人们陆陆续续地都走了,林竹便开始收拾。
江清淮方才和仁安堂的掌柜讨教了一些经验,这会儿正在调整铺子的格局。
到了中午,两人将三娘带过来的吃食热一热吃了,然后林竹回屋里歇午觉,江清淮在前面看着铺子。
头一日来了几个熟客,大家还按先前的习惯排好队,很安静没啥波折。
等客人走后,江清淮就把铺子的门关了,回到里屋看了眼林竹,见他睡的沉便没吵他,从后门出去了。
早上买药所的人告诉他下午有一批新药材到货,正好是他需要的。
江清淮脚程快,两刻多钟就到了东陇街,在买药所里称量好药材付了账,并且约定了明日送货的时间后,事情就办完了。
出来后脑子里想着去给林竹买点小零嘴,便沿着东陇街去寻铺子,眼角余光一瞥,突然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
背影在仁安堂外头徘徊了一阵,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跨了进去。
江清淮微微皱了下眉,是刘妹?她来仁安堂做什么?
想到先前的不对劲,他便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刘妹正和柜台的伙计说话,看表情似乎有些窘迫,而伙计则满脸警惕地看着她。
“怎么了?”
伙计抬眼一见是江清淮,忙露出个笑来,“江大夫来了,恭喜啊,清竹堂开张了?”
江清淮应了一声,低头朝刘妹看过去。
刘妹转头就要走,被江清淮喊住。
“她要买什么?”
伙计压低了声音道:“砒霜,不晓得是不是要害人,我可不敢卖给她。”
刘妹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清淮朝伙计道了声谢,然后把刘妹叫出去了。
他也不多废话,直接了当问:“你买砒霜想毒死王家人?”
刘妹抖了一下,头压得越发低。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何必搭上自己的命?用个别的法子就是了。”
刘妹惊讶地看着他。
江清淮淡淡道:“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就走。
刘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朝仁安堂里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再进去。
回村的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江清淮的话,想着有什么别的法子,既能保住自己的命,又能替自己那个苦命的孩子报仇。
一路浑浑噩噩,到底也没想出来。
到家自然又挨了一顿骂,刘妹如今已经麻木了,自顾地进屋去换衣裳。
孙秀朝王云山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我怎么瞧着她不对劲?”
方才看过来的那一瞬,她好像在刘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毒辣的气息,惊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王云山满不在乎,“哪里不对了,不一直这模样,丧气死了。”
孙秀便没多想,“东西都备好了吧?”
王云山便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药包来,“砒霜,毒得很,一口下去人就死透了。”
孙秀笑着接过去,“一会儿就下在菜里头,等人死了,赶紧拉远些埋了。”
“要是她娘来闹怎么办?”
“就说她病死的呗,被江清淮给治死的。”
孙秀这阵子可真是恨死周红花一家子了,要不是她,这事儿哪会弄成现在这样?
村里人现在对他们指指点点,还诅咒他们断子绝孙,这他们哪能忍得了?
王云山笑的得意,“江清淮,我早瞧他不顺眼了,看我这回怎么弄他。”
“记住,人一死就赶紧拉去埋了,只要她一死,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知道了。”
母子两个合计好,又拉来王云山的爹说了好一会儿,便各自若无其事地做事去了。
此时屋里的刘妹根本没发现外面诡异的宁静,她正震惊地看着手里的两个小药包。
这是方才换衣裳的时候从衣兜里摸出来的。
她很确信原本是没有的,思来想去,只可能是江清淮放进去的。
刘妹惊得睁大了眼,难不成这就是他说的“别的法子”么?
刘妹虽然不识字,但光看上面两个标记也知道一包是毒药,一包是解药。
既然是江大夫给的,那必然是好东西,刘妹脑子不笨,能猜到多半是那种查不出来的药。
她的手隐隐发着颤。
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第106章 第 106 章 她这回算是死里逃生了……
一桌菜上桌, 没什么油水的菜搁在刘妹跟前,有油水的肉在王云山面前。
和平日里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孙秀几人的态度,以前在桌上骂个不停的人, 今日居然一个劲儿地招呼刘妹多吃, 殷勤的吓人。
刘妹看了眼那碗肉, 心跳陡然加快,抓筷子的手也在微微地发着抖。
好在桌上根本没人在意她,只那盘干巴巴的野菜离她越来越近。
王云山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吃不吃, 摆个脸子给谁看呢?”
刘妹定了定神, 既然都已经做了, 那也没必要怕这怕那, 她拿起筷子。
王云山扯着嘴角要笑,只是还不等他笑出来, 刘妹的筷子已经越过那盘野菜,伸向了他面前的肉。
王云山一把把她的筷子打掉,“干什么?!你倒是贪啊,还想吃肉, 掉孩子的事都没和你算账,你……”
说着就习惯性抬手, 眼看着一巴掌就要过去,突然听见孙秀咳了一声。
王云山猛地反应过来, 讪讪地收了手, “不该你吃的别伸筷子。”
说完就端起那盘野菜,重重地在桌上掼了一下,“给我吃, 一口都别剩。”
刘妹看了他一眼,又把筷子伸向肉。
王云山目眦欲裂,“你这婆娘……”
刘妹冷冷地瞪着他,“凭啥我不能吃,我掉孩子是因为谁,我就要吃。”
说着就要过来抢肉吃。
孙秀吓坏了,忙各夹了两块肉到王云山和他爹碗里,还有最后一块放进了自己碗里。
连最后一点肉汤都没给刘妹留下,全倒进了王云山碗里。
刘妹暗自松了口气,随手把筷子一丢,冷冷地瞪着桌上几人。
孙秀生怕她又来抢,忙给王云山和他爹使眼色,催促他们赶紧把肉吃了。
看着这三人埋头吃肉的模样,刘妹心里不住冷笑。
不愧是江大夫,给的药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下进去无声无息。
王云山吃完就怒瞪着刘妹,“你到底吃不吃?”
刘妹冷笑一声,双手一抬,直接把桌子掀翻了,碗筷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孙秀咬牙道:“山子,既然她不吃,那干脆打死她算了。”
事情搞砸,她简直怒不可遏,要是不把刘妹的气焰杀下去,往后岂不是要骑到她头上来?
王云山攥起拳头狠狠朝刘妹头上砸去,刘妹下意识闭上眼睛,但等了一会儿熟悉的疼痛感却没来,睁眼一瞧,三人已经倒下了。
刘妹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心口怦怦直跳,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收拾残局。
*
铺子这边,江清淮也把事情告诉了林竹。
林竹吓得不行,“要是官府的人查出来怎么办?”
江清淮一笑,“查是查不出来的,不过刘妹还是会有些麻烦,毕竟一桌人吃饭,除了她全死了,是个人都得怀疑她。”
“那怎么办呢?”
江清淮拍了拍林竹的背,安抚道:“别担心,最后实在查不出来也会放了她的,顶多就是在牢里遭些罪,到时候你可以去看她。”
林竹点点头,但紧跟着又开始担心,“万一她没服解药呢?”
江清淮叹了口气,“那我也没法子,她原本买砒霜就是这个意思,我劝过了,要是劝不过那也没法子。”
林竹也叹气,“但愿刘妹能想开些,犯不着为了那些恶人赔上自个儿的命。”
“我也是这个意思。”
在担忧中过了三日,总算有消息传来了。
江长顺来送菜的时候说起这事,一脸的气愤,“王家一家子真不是东西,把人害的半死,居然还要把人毒死,真个叫蛇蝎心肠。”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疑惑道:“爹,啥意思啊?”
阿淮的毒药不是给刘妹的么,怎么又变成了王家人要毒死刘妹了?
“就三日前,王云山连带着他爹娘突然死了,后来一报官,你们猜怎么着,官府查出来毒药居然是王云山自个儿买的,估摸着是想毒死刘妹,没想到居然把自个儿毒死了。”
“一桌菜刘妹一口没吃,这才活了下来。”
江清淮突然笑了一声,事情居然能发展出这条路子,他也实在是没想到。
“你笑啥?”江长顺恍然,“你也觉得痛快是吧,恶人反倒把自个儿毒死了,确实挺痛快,你娘都在家里乐了三日了。”
江清淮笑着点头,“没错。”
林竹也笑了,连日来的担忧彻底放下,狠狠松了口气。
“爹,那刘妹呢,她人在哪儿?”
“先前被带到县衙去了,现在应该已经放了吧。”
江长顺说着还叹气,“她这回算是死里逃生了,老天保佑啊。”
*
到了傍晚,林竹把铺子门关了,想去外头买些针线。
江清淮跟着江长顺回去了,地里的麦子要收,江清淮这个壮劳力自然要回去帮忙。
接下去三天铺子都不开,林竹也不想闲着,索性买针线回来给孩子做点小衣裳。
码头也到了收工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林竹很小心地捂着肚子贴边走,生怕被人给撞到了。
针线铺子附近的街上就有,没一会儿就到了,林竹仔细的挑了好几种彩色的棉线,到时候可以绣朵花描个边什么的,小孩儿穿的鲜亮些也不怕。
回到铺子,老远就瞧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门前,林竹放慢了脚步迟疑地走过去,等瞧见对方的脸才放下心来。
居然是刘妹。
她看起来好像比先前病中还要憔悴,身子单薄的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竹子。”
林竹快步过去,“刘妹,你咋来了?”
刘妹低声道:“我,我没地儿去。”
林竹转身把门打开,“先进来说话。”
刘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连头都不敢抬。
两人穿过主铺到了后头的小院儿,这边亮堂些。
林竹搬了把小凳子过来,“你坐,我给你倒杯茶。”
刘妹点了点头。
喝完茶她才和林竹说了这几日的经过,王家人死了以后,她就被抓进了县衙大牢里,好在案子很快就理清了,她也没遭什么罪,本来想着先回去待几日喘口气再想后头的事,结果今日一到家,王家一堆亲戚全来了,逼着她交出家里的田契,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给搬空了,什么铁锅,锄头,一点儿都没给她留。
刘妹被这些人逼得顷刻就要自杀,还是周红花,周麦子婆母几个妇人拦着才叫她逃了出来。
逃出来以后她也没地儿去,思来想去也只有林竹这里了。
刘妹攥着茶杯,艰难道:“我,我实在没地儿去了,竹子,你能收留我几日吗?你怀着孕,我可以照顾你,我身上有钱的,出来之前我把家里的六亩田全卖给了村长,一共十八两银子,我全给你。”
说着就把自己捂了一路的钱袋子掏了出来。
原本一亩田最少也要五两银子,但刘妹卖得急,眼下又是这个情况,村长压价也是正常的。
卖完田,刘妹连衣裳都来不及收,收好银子就忙不迭来投奔林竹了。
林竹把她的钱袋子推了回去,“不用,你就先在这里住吧,只是铺子里只有一间屋子,旁边倒还有一个小库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住那边。”
刘妹激动的想哭,“不嫌弃,怎么会嫌弃,你叫我睡这小院里我都愿意的。”
林竹好笑道:“哪能叫你住小院里?走,带你去瞧瞧。”
小库房里放的都是药材,好些都是还没来得及分拣的,门一开便闻见一股浓郁的药香气。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收拾,也没有床……”
“不要紧的,”刘妹赶紧道:“我打个地铺就好了,眼下这天气也不怕。”
林竹想了想,“要不你和我睡一张床吧,阿淮这几日都不在。”
“那怎么成?”刘妹连连摆手,“不成的,我怎么能睡你们的床。”
林竹劝不动她,也只能算了,左右他们来的时候从家里带了厚被子来,可以把地上铺厚一些。
林竹去了里屋一趟,给刘妹拿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回来的时候刘妹已经在收拾了。
她做事很利索,药材分好类装进袋子里,一袋一袋整整齐齐地放到墙角,然后拿起扫把刷刷开始清扫,没一会儿这间小小的库房就收拾齐整了。
林竹都插不上手。
收拾好库房,把铺盖铺好,天已经黑透了。
林竹从小厨房里探出头来,笑道:“快来用晚食吧。”
今天吃荠菜饺子,这是江长顺白日里带来的,若是林竹一个人,一盘饺子就够了,但因为刘妹在,他还多炒了一盘笋片。
刘妹觉得太丰盛,有点不敢下筷子。
林竹笑道:“这饺子就是我娘为了庆贺你的事特地做的,你能吃上可就最好不过了。”
刘妹眼圈顿时红了,这回要不是红花婶子她们,她估摸着已经被那些人逼死了。
吃完饭,刘妹抢着收拾了厨房,不要林竹沾一点手。
林竹也拗不过她。
关好门,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不亮刘妹就起了,照例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天亮以后她就悄悄地出去了。
她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身上穿的还是林竹的衣裳,所以一出门她就直奔成衣铺,买了最便宜的棉布料子,打算给林竹做两身衣裳。
想到林竹肚子的孩子,她又买了点精细的料子,还有一些彩线,估摸着够做一个小肚兜了。
林竹起来的时候发现刘妹不见了,吓了一跳,正要出门,人回来了。
“你出去买料子了吗?”
林竹以为她要给自己做衣裳,结果刘妹一开口就问他的尺寸。
“你要给我做?”
刘妹点头,“我买的都是最便宜的料子,你,你别嫌弃。”
林竹惊讶的不行,“这怎么成呢?”
刘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你这衣裳都叫我穿脏了,我做件新的和你换,成吗?”
林竹无奈道:“我的手艺可比不上你的。”
刘妹有点亏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 紫藤花团子
三日后, 江清淮回来,见到刘妹他也并不惊讶,只刘妹见了他有些心虚,但江清淮什么也没说, 神情淡然的好像那两包药不是他放的似的。
刘妹这才慢慢安下心来。
屋里, 林竹一边收拾江清淮的衣裳, 一边问他,“我让刘妹留下,你会不高兴吗?”
江清淮笑了一下,“是有些不便, 但不会不高兴。”
他想了想, 道:“府城那边有居养院, 她若是过去, 可以帮忙做点事,每月有工钱, 而且那边是官府的地盘,没人敢欺辱她。”
林竹有点担忧:“府城会不会有点太远了?她一个人在那里……”
“你忘了吗,有四哥他们在啊,我会和他们说, 叫他们关照一二。”
林竹眼睛一亮,“对啊, 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这件事,刘妹实在太勤快了, 对他更是好的不得了, 为了给他做衣裳连觉也不睡,林竹心里哪里过意得去?
而且她净顾着替他们做事,自己将来怎么办?刘妹年纪还轻, 总该为自己多盘算盘算才是。
方才阿淮说的居养院就不错,起码有工钱,去府城又能远离村里的糟心人和事。
林竹越想越觉得好,于是晚点就和刘妹说了。
“你别多想,其实我是很希望你留在铺子里的,你在这几日,我都没咋干活。”说到这里,林竹有点不好意思,“但你总该为自己盘算盘算才是。”
“居养院那边是官府的地盘,王家那些亲戚不敢去,那边也清净,还有工钱拿,等过段时间你忘了那些糟心事就再回来,反正我们的铺子一直都在这儿的。”
他说的诚恳,刘妹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怕就是林竹真嫌弃她真赶她,她也绝不会有一丝怨言,更何况林竹还这么为她考虑。
刘妹擦了擦眼角,“好,我去,但等你生了孩子吧,我想报答你和江大夫。”
见她眼神坚定,林竹也只能点头,“好吧,那你顺带着再把身子调理一下吧。”
天气渐渐热起来,荠菜也快要下市了,这回江清淮带回来的明显就少了些。
林竹打算做个荠菜豆腐羹。
这是春日里头必吃的菜,眼下春日都结束了还没吃上,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刘妹已经把荠菜洗好了,林竹直接点火烫菜,然后倒出来过一遍凉水,再把水攥干净,原先一大锅荠菜攥完就成了几团。
用刀把荠菜切碎,早上买来的豆腐也切成小块,把水烧热,荠菜和豆腐倒进去,简单加一些调料,再用芡粉将汤羹勾的粘稠一些,最后再往里加入打好的鸡蛋液就可以出锅了。
因为做得多,满满一大盆,所以一道菜就够了,配上早上刘妹蒸的馒头,午食就吃的很满足了。
用完午食,江清淮和林竹去库房里盘点药材,前面铺子没人,刘妹就拿着针线过去,一边做衣裳一边看店。
盘点完药材,江清淮就把药锅搬了出来,铺子里余的药膏药剂已经不多了,趁着现在有空做一些。
林竹在边上给他打下手。
以前他就觉得江清淮做的药膏气味很好,现在怀了孕,也不知道怎的好像更喜欢了,尤其是江清淮身上的味道,药香和他本身的气息混合过后十分清冽,林竹喜欢的不得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他有时候忍不住,就会把脑袋钻到江清淮怀里蹭来蹭去,后来把江清淮蹭的立起来了才老实了。
想到江清淮看他时带着一丝凶光,又有点无奈的眼神,林竹忍不住红了脸。
“怎么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探过来,在他额上轻轻碰了一下,“脸怎么烫起来了,热的?”
林竹赶紧摇头,“没有。”
江清淮起身,把地上的药材搬的离药锅远了些,然后又把林竹的凳子也挪了过去,“坐这里吧,那头是有些热。”
林竹本来还有些不情愿,等坐到远处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怀有身孕的人实在太容易热了。
江清淮又拉过他的手腕摸了摸脉,见一切平稳才放了心。
“渴吗,我去给你倒杯茶。”
江清淮还没起身,那边刘妹已经端着两杯茶过来了。
等林竹把茶喝了,刘妹小声问道:“竹子,你晚上想吃啥?”
林竹想了想,“荠菜还余着些,天热也放不住,咱们吃了吧。”
“嗯,那你想咋吃?”
林竹还没来得及回答,铺子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喊他。
林竹立刻起身过去看。
来的是三娘,她和阿虎的摊子离这边很近,来去但很是方便
三娘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笑眯眯道:“竹子,你爱吃这玩意儿吗,我家种了好些呢。”
“什么?”林竹低头一看,篮子里成串的紫藤花堆得高高的,看起来很是新鲜。
他伸手捡起一串,紫藤花不香,但颜色很漂亮。
刘妹也跟了过来,“这个做团子做饼都好吃的。”
三娘点头,“是啊,就是麻烦些,一般不咋吃,但我想着竹子现在怀着孕,说不准会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就给送来了。”
林竹笑的眼睛都弯起来,“多谢你,方才我和刘妹还在商量要吃什么呢,你要荠菜吗,阿淮带过来好些。”
三娘也不跟他客气,“好啊,我明日正好做荠菜包子吃。”
刘妹赶紧进去给她拿了一篮子。
三娘还要做生意,没说几句就走了。
晚上,刘妹教林竹做紫藤花团子。
糕饼毕竟要麻烦些,家里食材也不够,只能做团子了。
紫藤花摘下来洗干净,倒入油搅拌均匀,再往里头加面粉将松散的花瓣粘合成团,手抓一抓。
抓好以后放盐,拌匀,最后一只一只捏成大小均匀的团子,上锅蒸一会儿就好了。
等凉下来后,林竹先捏了一只尝尝味,刘妹紧张坏了,“如何?”
林竹点头,“软软的,很香。”
软软糯糯,花瓣的清香很是爽口宜人,这个天气真是太适合了。
“真的?”
“你也尝尝?”
刘妹也尝了一只,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高兴道:“下回我再给你做个紫藤花饼。”
林竹笑着点头。
他本来没什么胃口,现在有了这个团子便一口气吃了五六只,清清爽爽的很是解暑。
今日病人少,只来了两三个,江清淮大部分时间都在炮制药膏,天黑以后他便收了东西,关上铺子门歇息。
第二日天还没亮,外面铺子的门就被敲响了,林竹一下子惊醒,睁眼时江清淮衣裳已经穿好了,“你别动,我去瞧一眼。”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了一个急症的病人,江清淮药箱都来不及拿,直接蹲在地上就先给人诊了脉。
林竹到底还是不放心,没一会儿就起了身,他过去的时候江清淮已经在扎针了。
倒在地上的病人冷不丁喷了一口黑血出来,林竹鞋面上都被溅上了一点。
跟在江清淮身边看了这么久,林竹大概能猜到对方多半是中了毒。
果然,旁边陪着的人立刻问道:“江大夫,我兄长的毒能解吗?”
江清淮一边扎针一边道:“能解,只是会有些麻烦。”
他语气冷静,对面的人受到影响,说话也慢了下来,“您说?”
见不是来寻事的,林竹便悄然退了出来。
刘妹也起了,这会儿正站在小院儿里往这边瞧。
林竹冲她招了招手,两人一道去了厨房。
刘妹估计以为是王家那些亲戚,被吓得面色惨白,林竹拍拍她的肩,笑道:“别怕,时常这样的,毕竟当大夫嘛,什么情况都有的。”
刘妹点点头。
林竹换了个话题,“马上要到端午了,咱们一会儿出去买米吧,往年我爹娘都会给镇上秀才爷爷家送粽子,今年我和阿淮在镇上嘛,送过去更方便,所以我想着多包一些,你会包粽子吗?”
刘妹缓过心神,笑道:“自然是会的,不过以前只包过白粽,肉粽是不会的。”
“我和娘学了,我教你。”
刘妹点头,“好。”
两人说笑一会儿,方才紧张的气氛便淡去了。
用过早食,江清淮一个人守铺子,林竹和刘妹出去买江米。
上回买针线的时候没敢走太远,这回有刘妹陪着,便去了远些的市集。
市集上热闹的不得了,数不清的摊子挤挤挨挨,卖早食的,卖生鲜的,卖首饰文玩的,卖书画的,什么都有。
因着马上要端午节,江米还是挺贵的,林竹和人家摊主讲了好一会儿的价才付了账,他如今已经大不一样了,这样讨价还价都不会面红耳赤。
买好了江米,林竹又买了些干枣子,最后轮到买肉,他和刘妹比较了好几家小摊,最后才选定了摊主最好说话的一家。
怕家里的盐不够,林竹顺手又添了一些。
要走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个小孩在叫自己,林竹停下脚步看过去,认出角落里那个小孩是小鱼。
已经有一阵子没见他了,小鱼长高了不少,比起先前更黑了些,但也更壮实了。
林竹见到他很高兴,“你咋在这里呢?”
小鱼想奔过来,但又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小水桶,表情很是犹豫。
林竹便朝他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卖鱼?”
那水桶里游荡着几条不大不小的鱼,偶尔甩个尾,桶里的水便噼里啪啦往外溅。
挺新鲜的。
小鱼点点头,“竹子哥哥,你要鱼吗?”
林竹没答他,继续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卖鱼?”
“我爹娘都在做工。”
说着小鱼又问,“竹子哥哥,你要鱼吗?”
林竹笑,“要,给我来一条。”
小鱼立刻道:“都给你,我娘说你怀了身子,应该多吃鱼。”
“那不行,我只要一条就够了。”
小鱼见他坚持,嘴巴都撅起来了,还拼命说这是自己今早去江边抓来的,都是最新鲜的。
林竹干脆把他的鱼全买了,然后拉着他一道回去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为何要多嘴提什么兔子……
江清淮一见小鱼就笑道:“怎么出去一趟还多了个小尾巴?”
小鱼高兴地喊:“江大夫。”
江清淮走过来看了眼他手里的水桶, “又到江边捞鱼去了?”
小鱼立刻不敢笑了,“我,我不是一个人去的。”
江清淮嗤笑,“都是一群半大小子, 你若是掉进去, 他们能拉得住你?”
小鱼不说话了。
林竹拉了拉江清淮, 劝道:“你别这么严厉,我方才已经问过他了,都是在边边上抓的,小鱼自个儿心里有数的。”
小鱼赶紧点头。
江清淮笑着摇摇头, 回案桌后头继续看医书去了。
刘妹问林竹, “竹子, 这鱼你想怎么吃?”
林竹看向小鱼, 小鱼摇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林竹又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也摇头,“听你的。”
“笋子还有,要不切点笋丝进去煮吧,加些辣子, 小鱼也爱吃辣。”
刘妹应下,又道:“再煮个鱼汤给你喝吧。”
林竹下意识皱了皱眉, 鱼汤有点腥气,他不太想喝, 但他也知道鱼汤对孕妇好, 便点了点头。
刘妹拎着鱼桶走了,“我来处理,你一会儿再过来。”
小鱼看了看江清淮, 拔脚就跟着跑了,“我帮你。”
江清淮:“……”
林竹笑得不行,“你平日里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他好像有些怕你。”
江清淮放下医书,无奈道:“严厉谈不上吧,就先前疫病的时候他非要跟着,说了他两回。”
林竹走过去,小声道:“你沉下脸的时候挺吓人的。”
刚到江家那会儿,他被吓过几回,后来才知道那是江清淮在逗他。
江清淮微一挑眉,“吓人?”
他突然伸手,一把把林竹拉到自己腿上,沉声道:“你居然说我吓人?”
林竹才不怕他,还瞪着他道:“就是吓人。”
江清淮轻笑,“胆子如今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刚来家里那会儿,胆子小的和兔子似的。”
林竹猛地想起来家里的兔子,埋怨道:“你怎么不把兔子带来?它在家里定要闹了。”
江清淮:“……”
为何要多嘴提什么兔子?
林竹喋喋不休,“它闹起来就不吃不喝,夜里还要挠门,爹娘肯定头疼死了,你……”
江清淮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林竹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被堵住了。
“兔子兔子,我讨厌兔子两字。”
林竹好笑道:“你这么大人怎么还和小孩一样?”
江清淮揽着他的腰把人锁在怀里,下巴搁在林竹脖颈处,“小孩就小孩,反正你别想着把那只蠢兔子带过来,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林竹笑得不行,“那就不带了吧,铺子这边药材多,万一叫它咬坏了。”
“定然会。”
林竹拍拍江清淮的背,软声道:“好了,我要去厨房瞧瞧了,总不好叫刘妹一个人忙活。”
江清淮嗯了一声,又抱了一会儿才把人放开。
刘妹已经快把鱼处理好了,见林竹过去,忙制止,“别过来,仔细又吐了。”
林竹脚步没停,“不妨事的,现在已经不要吐了。”
刘妹已经快弄完了,不用他帮忙,他便去收拾那些残渣,“小鱼去哪里了?”
林竹看了一圈都没看到他。
“在里头剥笋呢。”
林竹探头往小厨房里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小鱼小小的身子蹲在那里,很专注的样子。
食材备好,刘妹先炖了个鱼汤,余下的食材暂时搁到一边放着,晚上再做。
灶上的鱼汤炖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这边小院儿里林竹已经摆开了阵势要包粽子了。
去年他是跟着周红花做的,今年还是头一回挑大梁,难免有些紧张,好在还有刘妹一道。
粽叶也是在市集上买的,这东西外头能弄到,因此卖的不贵,而且品相不错,所以林竹顺手买了一些。
需要用到的食材全都清洗干净,一篓一篓的摆在手边,林竹和刘妹还有个帮忙打下手的小鱼,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包。
偶尔听见外头传来江清淮和病人说话的声音,三人便把音量放低下去,尽量不吵到他们。
包完粽子已经到了做晚食的时间,林竹把泥灶搬出来,大铁锅架上去,就在小院儿里煮粽子。
刘妹去厨房做菜。
晚上一共两个菜,一碗笋丝鱼片,一盘炒笋丝。
林竹面前还放着一碗鱼汤,浓白的汤汁一看就煮了许久,许是鱼足够新鲜的缘故,闻着也并不怎么腥气,林竹小口小口地喝着。
喝完鱼汤,江清淮把一只小碗推到他面前,里面是他剔好的鱼肉,满满的一碗。
小鱼投来羡慕的视线。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自个儿来。”
江清淮嗯了一声,然后瞥了小鱼一眼,小鱼咻地低下头去,闷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用完晚食,刘妹抢着收拾了厨房,林竹没法子,只好来看泥灶这边的火。
粽子煮的时间还短,离出锅还远得很,他只看了一眼便走开了。
这才是第一锅,还得再煮一锅才能把所有粽子全煮完。
“竹子,你夜里别起来,我离得近,我来弄就好。”
林竹现在睡得沉,确实起不来,便答应了。
晚上又来了两个病人,因着病情不算重,药方子也简单,林竹便尝试着帮忙抓了药,江清淮在旁边看了一眼,都是对的。
见林竹看向自己,江清淮便冲他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
林竹很高兴,虽然只做成了一件小事,但他能给阿淮帮忙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而且往后还会越来越多。
送走了病人,江清淮关门落锁,街上已安静下来,就连平日里喧闹的码头也静无人声,只江里的风浪声偶尔传过来,遥遥的听的并不很真切。
门一关铺子里就黑了,江清淮伸手牵住林竹,低声道:“仔细脚下。”
其实铺子里东西理得很齐整,而且林竹也是走惯了的,根本不用担心,但江清淮这样说林竹还是笑着应了一声。
小院儿里月色很亮,泥灶那边还闪烁着火光,大铁锅里的粽子还在煮着,这一锅是白粽,没有肉香,只有白米的糯香气和粽叶的清香味儿混合在一起,夜里闻着很是清爽。
因着先用了鱼汤的关系,林竹晚上吃的并不多,这会儿便有些饿了。
“饿了?”江清淮第一时间察觉,牵着他便走了过去,“煮了这许久了,是不是该出锅了?”
林竹揭开锅盖看了一眼,点头道:“是可以了。”
话音刚落就见刘妹从库房出来,一见两人就笑,“你们还没回屋吗?我想着时辰差不多了,粽子该出锅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我有些饿了,想尝尝粽子,你要不要也来?”
刘妹赶紧摆手,“不了,我晚食用的多,这会儿还饱着呢。”
“那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就好。”
“好,”刘妹叮嘱着,“你别用太多,江米不好克化。”
见林竹应下,刘妹便回去了。
把粽子捞出锅,又把生的放进锅里,盖好锅盖,林竹又往灶堂里添了些柴。
江清淮搬了两张小凳子过来,两人一人一个坐了,灶边太热,没敢坐的太近。
江清淮起身捞了个粽子过来,把外头的粽叶剥了,自己先尝了一口,赞道:“好吃。”
林竹抓着他的手腕拉过来咬了一口,江米煮的正好,粘粘的糯糯的很是可口。
他咬的小口,江清淮再咬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咬出的痕迹包了进去,林竹看的有点脸红。
好在小院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粽子个头不大,两人分着几口就吃完了,江清淮又拿了一个,这回剥了粽叶以后就直接递给了林竹。
林竹想伸手过来自己拿着,他不让,说自己手已经脏了,何必把林竹的手也弄脏,于是就这么一个拿着一个吃。
江清淮的手挺稳的,但林竹一直抓着他的手腕他也没提醒。
吃完第二个,林竹看了眼那一大碗粽子,神色有些犹豫,似乎在想要不要再吃一个。
江清淮索性把碗端回了厨房,“这么多已是很够了,再吃就躺不下去了。”
林竹点点头。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江清淮问道:“想歇了吗?”
林竹摇头,“再坐一会儿。”
“好。”江清淮顺手捞起他一条腿放到自己腿上,轻柔地替他按着酸胀的部位。
原本林竹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的,现在被他一按就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等江清淮按到第二条腿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江清淮轻笑了一声,动作轻柔地把他抱起来,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要去秀才爷爷家送粽子,用过早食,江清淮就把铺子门关了,和林竹一道出了门。
他们这里离着秀才爷爷家有些距离,但早上凉爽,也不赶时间,慢悠悠地走过去也不错。
端午将至,好些节庆的铺子已经支起来了,想起去年射粉团,江清淮靠着精湛的射艺还赢了一口袋名贵药草,林竹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笑什么呢?”
江清淮把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笑着问。
林竹眼神晶亮,“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去年的龙舟赛,今年咱们就在大曲江边,可以早早去占个好位置。”
江清淮轻笑,“就这点出息。”
第109章 第 109 章 恶黑势力
到秀才爷爷家送了粽子, 顺带着又给老人号了脉,留下了一些能用得上的药剂,两人也没多待,喝了杯茶就出来了。
日头升高后就有些热了, 两人都加快了步子。
原本路过一群吵嚷的人群时两人并没有在意, 但偶然一瞥, 林竹却看见了人群中的哑巴。
他扯了扯江清淮的衣袖,示意他往那边瞧。
江清淮一看就明白了,嗤笑一声道:“是田黑子吧,朝廷赈济银两, 有他什么事儿?”
里头吵吵嚷嚷的, 动静很大, 江清淮便护着林竹站在外边看着。
田黑子的声音听着很是谄媚, “官爷,您瞧瞧我家, 就那么一点儿田,糊口饭都难得很,我还娶了个没用的哑巴,你瞧他那副缩头缩脑的模样, 瞧着就来气,我这日子过得苦啊, 苦得很。官爷,你就行行好, 把我的名儿写到那名册上头, 不就划拉几笔的事儿么。”
哑巴在边上低着头,脸上涨得通红。
那官差估摸着已经被他缠了一会儿了,满脸的不耐烦, 挥着手臂跟赶苍蝇似的,“走走走,赶紧走,把位置让给后头的人。”
见差役要招手叫同僚一块儿来赶自己,田黑子急了,一把扯过哑巴就甩到差役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倒是求求人家呀,在边上杵着跟个死人似的,快给官爷跪下。”
说着就一脚踢在哑巴腿弯处,把人踢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膝盖磕碰砖石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林竹吓得惊呼了一声。
哑巴本能地缩起了身子,护住了自己的头。
见他一副上不得台面的窝囊样,田黑子更来气了,扬手便要猛拍下去,结果落到一半就被一只大手攥住。
田黑子惊怒回头,看见江清淮一张冰封霜冻的脸。
上回找江清淮帮忙被拒绝,他可是气的不行,他爹娘在村里到处说江家的坏话,结果大家一打听原委个个都说他活该,还骂他贪心厚脸皮,这下田黑子更气了。
现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狠狠一甩,竟然没甩开。
后头排队的人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田黑子恶狠狠地瞪着江清淮,“江清淮,这里有你啥事儿?滚开!”
江清淮冷笑一声,“县太爷昨日才颁下政令,要扫除马雄余党,惩治恶黑势力,结果你今日就当街行凶斗狠,是故意要跟县太爷作对吗?”
田黑子方才还凶狠的脸一下子僵住,他吓得半死,语无伦次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怎么敢跟县太爷作对,我没有,你胡说。”
“你连自己夫郎都打,还敢说不是恶黑势力?”
“我……”田黑子又急又怕,一张黝黑的脸吓得白惨惨的,瞧着很是滑稽。
可越急越说不出话,气势上也完全被江清淮压得死死的。
江清淮一把甩开他。
差役招招手,“你们两个过来,把他带回衙门里去。”
田黑子慌得冷汗都出来了,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江清淮的手臂,“江清淮,你快给他们说说,我哪是什么恶黑势力啊。”
江清淮不为所动。
地上跪着的哑巴始终没抬过头,不知是疼的还是羞愧的。
等差役们把田黑子带走后,林竹赶紧过来把哑巴扶了起来,哑巴表情有些尴尬,低着头一声不吭。
“大毛呢?”
哑巴摇摇头,示意他没来。
林竹搀着他往外走,“腿疼的厉害吗,能走吗?”
经过治疗,哑巴的耳朵已经好了不少,再加上和林竹也熟悉,所以交流上已无障碍了。
只不过还说不出完整的音节。
哑巴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林竹的肚子,又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可以走。
林竹便松了手,三人一道离开了人群。
哑巴冲林竹笑了一下,比划着给他道谢,然后说自己要回去了。
林竹有点担心,“还是叫阿淮替你瞧瞧吧,你方才磕的挺重的。”
虽然哑巴极力掩饰,但依然能看出来他走路极不自然。
哑巴赶紧摆手。
江清淮开口,“你的药丸应该快吃完了吧,我又做了新的,去铺子里取吧。”
哑巴不吭声了,事实上他本来是想把这事避过去的,毕竟第一回的诊金和药钱都还没付呢。
大毛说他长大了挣钱给,但他才多大,上回被大毛说动,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方才田黑子还骂了江大夫。
“走吧。”江清淮径直走了。
林竹拉了一把哑巴,“走,到了铺子再说。”
哑巴只能跟着走了。
到了铺子里,林竹和刘妹先替哑巴检查了一下膝上的伤,见虽然有些青紫但里头的骨头并没磕坏,这才放了心。
江清淮又给哑巴号了脉,检查了嗓子和耳朵,给他补了药。
“现在能开口么?”
哑巴张开嘴,先是习惯性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然后舌头动了动,努力了一会儿,总算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
哑巴有点尴尬,忙住了嘴。
江清淮温声道:“不用不好意思,慢慢就能说了。”
哑巴眼睛一亮,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江清淮点头,“可以,假以时日你也可以正常说话。”
哑巴高兴坏了,但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他马上想起了田黑子,神色再次暗淡下去。
江清淮递给林竹一罐药膏,“替他擦一下吧,脸上。”
林竹答应着接了过去,然后带着哑巴去了小院儿里。
刘妹方才已经听林竹说了事情的经过,气得脸通红,“田家也是一家子的畜生。”
因为境遇相同,刘妹很是感同身受,她握着哑巴的手,心疼道:“我拿帕子来替你擦擦,你等一下。”
没一会儿她就绞了块热帕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哑巴嘴角的血迹擦了,顺手又替他擦了手上的脏污。
哑巴感激地冲她笑了一下。
刘妹背过身,眼睛更红了。
林竹拧开药罐子,给哑巴擦药。
哑巴的脸已经高高肿了起来,又烫又红,擦药的时候林竹细心地发现他勃颈处脸颊处大大小小的疤痕,新新旧旧层层叠叠,简直触目惊心。
他在心里长长叹息了一声,刘妹已经出来了,哑巴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刘妹愤愤道:“这一巴掌下去,耳朵岂不是更坏了。”
“是啊。”林竹点头,“田黑子下手重的很。”
哑巴比划着说自己下回会避开,不会叫他打自己的脸了。
林竹笑了一下,把药膏盖子盖好递给哑巴,“你带回去吧。”
哑巴摆手,表示不用,态度十分坚决,林竹也只能作罢。
“我们昨日包了粽子,你要尝尝吗?”
听林竹这么说,刘妹便去厨房拿了两个粽子过来,一个白粽,一个肉粽。
哑巴挑了白粽,林竹就把肉粽也塞到了他手里,“带回去给大毛吃。”
哑巴没拒绝。
他惦记着大毛,没坐一会儿就要走,林竹和刘妹把他送出门。
“田黑子肯定要在县衙里头关上几日,趁这时间你好好养伤。”
哑巴点头,带着点喜悦走了。
刘妹叹了口气,问林竹,“竹子,江大夫说的那个居养院,哑巴能去吗?”
林竹也不知道,两人便转头去问江清淮。
“可以啊,居养院里虽然清静,但活儿多,乐意去的人少。”
林竹立刻道:“哑巴肯定不怕吃苦。”
再吃苦也比田家好。
江清淮嗯了一声,“去倒是没什么,只怕田黑子会跟过去吧,他要是闹事不放人,官府也拿他没法子。”
林竹不说话了,其实他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不可行的,除非哑巴和刘妹一样。
但这种事多了就可疑了,说不定连带着刘妹也要倒霉。
江清淮安慰他,“待大毛长大一些兴许就好了。”
三日后便是端午。
码头一早就有官府的人来清场,连平日里那些早食摊子也都挪到了别处去,江边整片开阔的场地都留了出来。
往年这个时候已有好些人去占位置了,但今年却一个也没有。
先前就听说今日县太爷也要来,现在看这架势,估摸着是真的。
那天哑巴回去的时候,林竹就托他给家里送了口信,所以这会儿他们已经收拾好了在家里等周红花他们。
辰时还没过就听见熟悉的骡车声,林竹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小月清脆的喊声:“大嫂,大嫂,我们来啦。”
林竹笑着迎出去,江云月飞快地朝他奔过来,急的周红花在后头大喊,生怕她冲撞了林竹。
江云月心里有数,只搂住了林竹的手臂,这让周红花大大地松了口气。
后头江云野一手提着一串粽子,一手抓着一把艾草,也是一脸的兴奋。
江清淮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笑道:“进去先喝杯茶。”
江云野答应着进了铺子,天气热,他出了一头的汗。
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在小院儿里坐定了,周红花看见刘妹也没说什么,只拍了拍她的肩表示安慰。
周红花盯着林竹看了一会儿,“不错,气色挺好,看来小崽子没折腾你。”
林竹摸了摸肚子,笑道:“没有,挺乖的。”
周红花喝了口茶,“再有两三个月,这孩子就要生了,我现在啥也不想,就盼着他了。”
“谁不是呢。”江长顺附和道:“这是今年咱家的头等大事。”
江云月和江云野吃着林竹包的肉粽,不掺和大人的聊天。
周红花突然想起什么,问江清淮:“阿淮,田家小子咋回事,听村里人说叫你弄县衙大牢里去了?”
江清淮把事情说了。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脸皮真厚,还敢来咱家闹,下回要还来,我非得拿扫把把他们打出去不可。”
说到这里又想起哑巴,“对了,哑巴好像能说话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他耳朵好了不少,能听见了,嗓子也在慢慢恢复,偶尔能说几个音了。”
“上回来家里带话,吓我一跳,不过他和我说,叫我别把这事告诉田家人,你们也注意些。”
坐到快中午的时候,卞老四他们三个也到了,眼看着龙舟赛马上要开始,三人连茶也顾不上喝,赶紧出门了。
江清淮顺手拎了张小板凳,显然是给林竹准备的。
六子出门的时候无意往后一瞥,发现他毛哥居然也拎着小板凳,“毛哥,你个大男人还带板凳啊,清淮哥那是给嫂子带的。”
所有人都朝阿毛看过去,阿毛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走你的。”
六子一头雾水地看向卞老四和江清淮,结果两个人都不看他,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六子:“……”
第110章 第 110 章 再精彩的比赛也失去了……
阿虎和三娘早就给他们占好了位置, 就在前面几排的位置。
人实在太多,从侧边挤过去也费了点时间,江清淮把林竹紧紧地揽在怀里,把他和人群隔绝开。
一见面, 三娘就往林竹怀里塞了一个纸包, 林竹一摸热腾腾的。
“给你留的草团子, 一会儿饿了拿来填肚子。”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他嫌麻烦没做这个,还想着一会儿去街上买几个呢,没想到三娘先给送了。
江清淮挑了个平整的地儿把凳子放下, 然后招呼竹子过去坐。
阿毛把凳子放在他边上, 然后咳了一声, 神色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刘妹。
刘妹却没注意他, 正和周红花说话。
阿毛看向江清淮,江清淮挑挑眉, 笑道:“这事儿我不掺和,你靠自己。”
阿毛只好把希望放在嫂子身上,结果嫂子满心满眼只有他清淮哥,根本不在意他的小心思。
林竹把纸包打开, 举高一些问江清淮,“阿淮, 要吗?”
江清淮低下头咬了一口。
他也不伸手拿,直接蹲下身扶着林竹的手腕, 就着这个姿势把一个草团子吃进了肚。
阿毛在边上看的无语, “你就不能捏起来吃吗,这么小一个团子,还不两口就下去了?”
江清淮好笑道:“没带湿帕子, 不好擦手可以吧?”
阿毛“切”了一声,“衣摆上随便抹两下不就好了,非得累着嫂子。”
林竹脸上一红,他和江清淮平日里做惯了不觉得,现在才意识到方才那样的确有些过于亲密了。
江清淮一巴掌拍在阿毛背上,把他打的往前一冲,“学着点儿吧你。”
阿毛:“……”
他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立时堆起谄媚的笑,“清淮哥,你快教教我。”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屑,“算了,你也学不会。”
阿毛:“…………”
林竹没忍住笑出了声。
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开始了。”
林竹立刻收了笑,眼睛朝江面看过去,果然两条龙舟已准备就绪,一条的人扎着白头巾,一条扎着蓝头巾。
方才还自顾说话的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林竹也站起身兴奋地望过去。
两条龙舟起初还齐头并进,没一会儿就分出了差距,船上的人一个个卯足了劲往前滑,比得很是激烈。
岸上的喊声也越发高昂,要不是前面有差役拦着,恐怕一个个都要冲到水里头去。
林竹攥着江清淮的衣摆,手心满是汗水,看的激动的时候,他没忍住也喊了一声。
江清淮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小夫郎,白皙的小脸泛着红晕,耳根也被染出了血色,看起来又漂亮又生动。
再精彩的比赛也失去了吸引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竹突然小声惊呼了一下,嘟囔道:“怎么翻了呢?”
他仰起脸来看江清淮,“阿淮,你说……”
他本来想问扎着蓝头巾的那队还能不能赢,结果一抬眼就看见江清淮正专注地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正午的日头还要烫。
林竹又紧张又不好意思,江清淮的衣摆都让他捏的皱巴巴的了。
“什么?”
江清淮移开视线,朝江面看了一眼,发现一开始领先的蓝队居然落后了,再一想方才林竹的话,估摸着就是翻了。
他也没太在意,重新把视线移回小夫郎身上,“站的累吗?”
林竹摇摇头,但日头有些晒,他便往江清淮怀里躲了躲。
比赛已经没啥悬念了,虽然蓝队及时救好了船,但也来不及了,最后还是白队赢了。
龙舟比赛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林竹他们一直看到结束才走。
虽然把三娘给的草团子吃完了,但这会儿他又有些饿,和江清淮说了以后江清淮道:“今日人多,去酒楼里吃吧,我们来镇上还没去过酒楼呢。”
林竹点头答应,铺子里太小了,招待不了这么多人。
说定后,一行人便都朝醉香楼去了。
本来林竹也邀了阿虎和三娘,但两人还想趁着人多做点买卖,推辞了。
先去铺子里放了凳子,江长顺套上骡车牵了出来。
林竹周红花他们坐骡车,江清淮卞老四他们四个走过去。
到醉香楼的时候已是申时,中午的客人刚刚离开,晚间档又没到,正是安静的时候。
江清淮挑了个临窗的位置,用饭的时候还能瞧瞧热闹。
小二一眼就把江清淮认了出来,热情道:“江大夫,我们晚间的食材方才才送过来,正新鲜着呢,您要点些啥,后头大厨马上给您做。”
说着就快速地报了一连串的菜名。
江清淮看向林竹,小二也机灵,忙走到林竹身边听他说话。
林竹看向周红花,“娘,你想吃啥?”
周红花想了想,“来一只烧鸡,我们人多,少了不够吃。”
小二立刻应下。
江长顺道:“有干饭吗?”
见小二点头,他便道:“上一盆干饭吧。”
卞老四点了一盘清蒸鱼,六子点了莼菜汤,轮到阿毛,他却先去看刘妹。
刘妹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为啥他要看自己。
卞老四咳了一声,“阿毛快些,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阿毛想了半天,点了一个蜜藕。
六子一头雾水,“毛哥你咋啦,怎么点这玩意儿?”
阿毛灌了自己一杯茶,尴尬道:“咋了不能点?”
六子:“???”
他偷摸和江清淮说:“清淮哥,毛哥今日是不是疯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没说话。
六子摸了摸下巴,一副深沉的模样,“不光今日,其实他从昨日开始就不正常了,清淮哥你知道吗,他今早居然问我这身衣裳衬不衬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江清淮敲了敲桌子,“别发傻了,上菜了。”
六子忙回头,果不其然,小二端着一盘子蜜藕和槐花糕来了。
“江大夫,这是我们大厨给您送的,蜜藕也特地给您添了分量,您几位尝尝。”
卖凉茶那会儿,醉香楼的大厨和江清淮就熟悉了,后来江清淮又替他瞧了几回病,如今已经算是老友了,因此江清淮收下了槐花糕,但和小二说后头就按规矩来。
小二答应着去了。
他还记得蜜藕是阿毛点的,因此方才上菜的时候很贴心地把蜜藕搁在了阿毛面前。
阿毛一副很体贴的样子,把盘子挪到了林竹面前,只不过放的时候“不小心”往边上的刘妹那儿偏了一些。
六子觉得他毛哥好像连眼睛也出了毛病了。
林竹虽然也觉得阿毛怪怪的,但并没太在意,因为他实在有些饿了,满眼只有香甜的蜜藕。
周红花倒是看出了点门道,不过她也没说出来,只招呼大家一块儿吃。
等所有菜上来,方才这点小插曲便再无人在意了,一边吃着菜,一边说着话,耳边还听着外头的热闹,惬意得很。
卞老四还要了一坛子酒,江清淮要照顾林竹不喝,六子都坐到周红花边上去了,顾不上喝,阿毛也不想喝,所以只他和江长顺两个喝着。
阿毛偷摸坐到了刘妹身边去,江清淮见状,揽着林竹的腰把他拖到了自己身边,给阿毛留出了点空间。
林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清淮笑眯眯,“你坐的太远了我筷子够不着。”
林竹:“……”
他不就坐在阿淮身边么?
还没想清楚,江清淮就又给他撕了一小碗鸡肉出来,还往上头浇了一勺子汤汁。
林竹便又埋头吃。
“你,你身子好了吧?”
阿毛有些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刘妹顿了一下,然后笑道:“好了,上回都没来得及谢你,多亏了你替我教训那个人。”
阿毛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这也没啥,没什么好谢的。”
刘妹给他倒了杯茶,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阿毛愣愣地一口闷了,连那茶有些烫都没发现。
刘妹以为他要走了,结果人一直坐着,也不吃东西,也不喝茶,就这么坐着。
她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结果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神色还怪怪的。
“你怎么了?”
阿毛噌地起身,“没什么。”说完就跑了。
刘妹:“……”
阿毛还没坐定,六子就凑了过来,喜滋滋道:“毛哥,婶子给我寻了两家的姑娘,你要不要也来瞧瞧?”
阿毛一把推开他,“不要。”
六子疑惑道:“为啥不要,听说这两个姑娘还是亲戚,要是能成的话,我们兄弟俩还能亲上加亲,多好啊,毛哥,你不是一直想娶媳妇儿么?”
阿毛下意识看了眼刘妹,结果人家根本没注意这边,只忙着给林竹盛汤呢。
倒是林竹多看了他一眼。
嫂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揣测,阿毛心虚,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一边儿去。”
六子被推开,气坏了,和周红花告状,“婶子,我阿毛哥好像已经傻了,以后有好姑娘直接说给我吧,别给他说了,免得霍霍了人家姑娘。”
周红花笑得不行,“只怕你阿毛哥自个儿有想法了。”
“啊?”六子震惊,“什么想法?”
周红花但笑不语。【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你跟我走吧。
用完这顿饭已是傍晚时分, 金红的晚霞烧红了大半的天空,因着节日人多,街上的小摊和铺子还没收,都在卖力地吆喝着。
空气中飘着粽子的香气, 还有艾草的味道, 路过一个卖草团子的摊子, 林竹扯了扯江清淮的衣袖。
江清淮立刻停住,“买几个?”
“十个吧,一人一个。”
江长顺摆摆手,喝多了有些口齿不清, “我就不用了, 肚里饱得很。”
“没事, 带回去明早吃就是了。”周红花道, “阿淮,去买。”
今年江清淮和林竹不在家, 周红花也没做草团子,只包了十几个粽子自家吃。
周红花和江长顺还要赶着回去,因此买完草团子两人就直接带着江云野和江云月走了。
江清淮要送,两人也没让, 叫他顾好林竹。
卞老四本来也要告辞,但看了眼阿毛那个魂不守舍的模样, 到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左右他们今日要宿在镇上的客栈, 晚些也无妨。
只是心里实在惦念家里怀着身孕的夫郎, 来之前怎么哄都不肯来,下回说什么都要把人带来。
前面江清淮和林竹靠在一起说话的样子瞧着实在叫人羡慕,卞老四索性移开视线, 去瞧路边摊子上卖的物件儿,给家里夫郎挑个一两件回去。
好歹也过节呢。
六子左看看他毛哥,毛哥不搭理他,右看看他清淮哥,清淮哥也不搭理他,只能去后头找他四哥。
“四哥,你瞧什么呢?”
卞老四笑眯眯道:“给你四嫂买点小玩意儿,他不爱出门,但很喜欢这些个小东西。”
六子:“……”
他试图用蛐蛐他毛哥的方式来唤醒四哥的兄弟情,结果卞老四沉迷于和那些摊主讲价,根本不搭他的话。
六子:“……”
早知道就跟着红花婶子回去了。
晚上,林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江清淮还没进来,他现在解手的频次明显高了许多,经常一夜要起身好几回。
林竹掀开薄被,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怕吵到前面库房的刘妹,他把脚步声放得很轻。
结果刚出门就瞧见了江清淮,还有小院儿里对面站着的刘妹和阿毛。
林竹愣了一下,白日里发觉的那点古怪突然冒了出来。
江清淮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见他便伸出手来把他揽过去,“怎么了?”
“想解手。”
江清淮露出一丝懊恼,“抱歉,是我疏忽了。”
林竹摇摇头,指了指小院儿里的两人,小声道:“他们在说什么?”
江清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听。
刚巧阿毛开口,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跟我走吧。”
刘妹倏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说啥?”
“我说,叫你跟我走,我能叫你过上好日子。”
良久以后,刘妹才再次开口,“我刚死了男人,照规矩不能马上改嫁的。”
“你跟我去府城,那边又没人认识你,谁晓得?”
刘妹又沉默了片刻,“你是江大夫的朋友,我不想瞒你,我杀过人。”
阿毛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我杀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最多的时候我脚边滚的全是人头,浑身染满了血,你这算啥?”
刘妹又震惊住了,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苦苦压在心里如噩梦一般的过往,在对方心里居然可以如此轻飘飘,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刘妹才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再想想。”
阿毛很是失望,但也没催她,“那你想好了就和我说。”
刘妹点点头,转身回屋去了。
黑暗中,江清淮和阿毛对视了一眼,阿毛冲江清淮拱了拱手,也转身走了。
“竹子,走吧。”
江清淮扶着林竹去解了手,两人也回屋去了。
关上门两人才开口说话。
“下回还是提个桶放屋里吧,方便些。”
林竹摇头,“不要吧,会有味儿的,现在天又热。”
江清淮失笑,“那有啥,总归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林竹还是摇头。
“好吧,今日是我疏忽了,下不为例。”
江清淮挪了挪位置,让林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现在他肚子大了,躺着总是不舒服,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靠在床头睡。
江清淮每回都会像这样抱着他,靠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林竹睡得还挺舒服,没遭什么罪。
“阿淮。”
“嗯?”
“阿毛他喜欢刘妹啊?”
“嗯。”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江清淮笑了一下,“这事儿咱们不插手,叫阿毛自己努力去。”
林竹也笑,“嗯,我也这么想,若刘妹愿意自然好,若她不愿意那也没啥,总归她现在有了自己的活计,不靠男人也能活下去。”
江清淮点头。
*
第二天林竹也没问刘妹那件事,只装作不知道,刘妹也没提,只偶尔会发呆。
“刘妹,”林竹拍了拍她,“我这个对吗?”
刘妹从发呆中回神,紧张地看了眼林竹,见他只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绣绷,这才松了口气。
这种事总归还是有些羞于启齿的。
“刘妹?”
刘妹赶紧点头,“对的,就是这样。”
林竹笑,“总算对了,我都拆了三回了。”
刘妹也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才三回,我刚学的时候拆了五六回呢。”
说着她就拿出几个花样给林竹看,“竹子,你喜欢哪个?”
林竹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前面刘妹已经给他做了两身衣裳,还给肚里的小崽子说了两声,虎头鞋也做了两双,已经够多了。
“给你做个腰枕,你不是躺的难受么?”
林竹有些无奈,“再有两个月就生了,还做什么腰枕,何必费事儿呢。”
刘妹做事情不肯敷衍,就算只是做个腰枕,那肯定也是极精细漂亮的。
“用两个月也够了,以后你改一改也能当枕头用。”
林竹拗不过她,干脆道:“要不你做些帕子啥的拿出去卖吧,肯定有人要。”
刘妹一愣,似乎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林竹方才只是脱口而出,但现在越想越觉得可行,“你的手艺这么好,铺子里卖的那些有的还不如你呢,要不试试看?”
刘妹眼睛一亮,脸上因为兴奋也泛起了一丝红晕,“真,真的吗?”
“是啊,你先绣一块出来,咱们出去问问,没人要也没啥,咱们留着自个儿用就是了。”
在林竹的鼓励下,刘妹明显动心了,但她还是坚持要先把腰枕做完。
林竹实在没法子,只能由着她去了。
不过因着林竹这个突如其来的点子,刘妹暂时也顾不上想阿毛说的话了,一门心思赶制腰枕。
三日后,腰枕做完,两人一道去铺子里买了些针线回来,刘妹抢着自个儿付了账。
捧着一大包针线,刘妹有些后悔,“竹子,我们是不是买多了?”
方才在里头的时候瞧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脑子里不知想了多少花样,结果就是买了一大堆。
“是有些多,但也没啥,这东西又不会坏,放着也没事。”
刘妹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三日后,刘妹终于拿出了一副自己满意的绣品,一块绣着芍药的帕子。
帕子整体是浅浅的青色,右下角点缀着几朵层叠繁复的粉色芍药花,两种色调听着好像并不适配,可出来的效果却惊人的漂亮。
其实刘妹买这块青色帕子本来是想送林竹的,但林竹觉得她绣完实在漂亮,不如就拿它去试试。
刘妹被他说的动了心,于是绣完的第二日,两人便带着帕子出门了。
江清淮有点不放心,问林竹要不要自己跟着,林竹摇头拒绝了。
铺子里每日来的人那么多,要是江清淮陪自己,少不得就得关门半日,没这个必要。
两人在家里的时候就合计好了,直接去东陇街那边,那边靠着富户区,之前江清淮带林竹去过,他认识。
别的地儿都不太熟悉。
一路上两人还在合计一会儿到了要怎么吆喝,林竹毕竟摆摊子卖过吃食,这方面有些经验,刘妹听得很是认真。
林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结果到了那里完全没派上用场,碰上个认识他的老客,直接就给买走了,连价钱都没还。
两人还很有经验地设置了一个稍高的价格,等着客人还价,结果人家二话不说付了账就走了。
剩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回到铺子的时候江清淮正在给病人配药,一边折药包一边往门口瞧了一眼,见是他们有些惊讶,“不是说去东陇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病人出去后,江清淮就笑着走了过来,“怎么了,不顺利吗?”
林竹摇头,“没有,是太顺利了。”
“啊?”
林竹把事情和他说了,江清淮愣了一下,继而失笑,“人家肯定也是喜欢那条帕子吧,我的面子应该还没有那么大。”
林竹嘟囔道:“怎么没有了?”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脑袋,“抱歉哦,都怪我。”
林竹:“……”
他嗔了江清淮一眼,忍不住笑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 到哪儿找这么可爱的小……
因为这事, 刘妹后头再出去就一个人了,她以前从没有这样的经历,怕得很,装绣品的布包死死抱在怀里, 生怕有人觉得她一个妇人好欺负抢了去。
林竹便还是跟她一道出去, 只不过他会躲起来不露面, 只要刘妹知道他在附近就好。
这日江清淮去买药所订药,出来以后碰见一个熟人,正说着话,突然瞧见前面的树荫下有个熟悉的小夫郎在那里转悠。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辞了熟人就大步朝那边走过去。
林竹还没发现他, 刘妹在这一片转悠了好几日, 今日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和人搭话了, 这会儿正给一个夫郎看自己绣的帕子呢。
林竹扒拉着树干,努力把自己的大肚子藏好, 嘴巴里还嘟囔着:“好几张帕子呢,怎么就瞧这一张啊。”
江清淮凑上去,靠在他颊边轻声道:“你就躲在这里偷摸看?”
林竹吓了一跳,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幸亏江清淮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把把他捞了回来。
“阿淮, 你怎么来了?”
江清淮无奈道:“怎么也不晓得寻个地儿坐着,要是热晕了怎么办?”
林竹放心地靠在他怀里, “不热, 就站了一会儿。”
江清淮朝刘妹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把林竹往树荫里头带了带,“在这里看。”
“你事情办完了吗?”
“嗯, 你随我一道回去吗?”
林竹有点犹豫,“刘妹那儿……”
“这边熟人多,一会儿我同他们说一声,不用担心。”
林竹想了想,“那我和刘妹说一声。”
江清淮往边上让了一步,“去吧。”
听说林竹要回去,刘妹还挺高兴,“你去吧,我要是卖不出就回去了,你赶快回去歇会儿吧。”
“阿淮,走吧。”
江清淮偏了偏头,“既然来了,就去一趟仁安堂吧。”
“哦。”
两人在仁安堂也没逗留太久,诊个脉就离开了。
一路走回去,林竹热的满头大汗,里头贴身的衣裳湿的透透的,只能赶紧进屋换衣裳。
换完衣裳出来,江清淮已经在煮凉茶了。
刚进五月那会儿就开始卖了,码头这边人流大,卖的非常好,一般情况下一天下来要煮五六锅,多的时候比如十几艘商船一齐停靠的时候,光一下午就能卖出十几锅。
所以铺子里的凉茶是常备的,那边还有一锅放着呢。
林竹奇怪道:“怎么又在煮?”
江清淮去铺子里搬了张椅子出来给他坐,“给你的,更温和些。”
方才诊脉的时候,王大夫说林竹没啥问题,只要注意防着些暑热就好。
因着前面货郎送来了好些药材,今年江清淮就改了凉茶的配方,里头有些成分不适合林竹,江清淮就单给他开了张方子。
林竹扶着腰坐下,闻着凉茶清香的味道深吸了口气,他身上出了太多汗,光换衣裳还不太够,最好能擦个身。
这一点在镇上就比不上村里了,他们虽说靠着江,但江水过于浑浊,比不得村里的河水。
江清淮在他勃颈处贴了一下,“你自己喝茶,我出去打水去。”
林竹点了点头,他现在打不了水,只能靠江清淮,一天下来他得往井边跑好几回。
好在这边的水井不算太远。
刘妹一直到下午才回来,林竹离开后她又鼓起勇气主动搭话了几个妇人夫郎,最后还真给她卖出去一条帕子。
虽然是价钱最低的,但也很让人高兴了。
回来的时候她用这个钱给林竹买了一根木簪子。
虽然是木簪,但做工很是细致,闻着还有一股很淡的香气。
林竹很不好意思,但毕竟是刘妹一番心意,他还是收了下来。
晚上睡觉前他还在说这事,“刘妹也太实在了,好不容易卖出去一条帕子,还给我买了簪子,这簪子真好看。”
话刚说完,衣裳就被解开了。
江清淮把林竹扶起来一点,把腰枕垫在他身后,让他舒服地靠着。
然后他把床头的药油取过来,打开,仔细地往林竹肚腹处涂抹,轻柔抹开。
这是他跟顾太医要的宫里的东西,听说娘娘们都在用,他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既然是顾太医给的,那应该没错。
从京城回来以后他就经常给林竹用,到现在已经下去好几罐了,手里这是最后一罐。
不知是林竹的体质原因,还是这东西真有用,反正林竹现在的肚子依旧光润白皙,有几根纹路但也并不明显。
等江清淮抹完,林竹已经睡着了,方才拿在手里细细观赏的木簪落在枕边。
江清淮把木簪拿起来放到一边去,想到白日里林竹躲在树后嘟嘟囔囔的画面,忍不住一笑。
到哪儿找这么可爱的小夫郎去。
*
“竹子,你要的酒我替你搬出来了。”
林竹应了一声,“好,放到铺子里去吧。”
刘妹就把酒抱去了铺子里。
这酒就是先前林竹和周红花酿的酸梅酒,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可以拿出来喝了。
昨日有人问起酒的事,林竹突然想起来,今日便搬了出来。
除了原先送给卞老四他们后剩余的两坛,后来林竹又做了五坛,一共七坛。
放酒坛的地方积了不少灰,刘妹顺手就拿扫把清理了一遍,再回来的时候林竹已经打开了一坛。
酸梅的香气飘入鼻尖,刘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进入七月了,这么大热的天闻起来实在是舒爽。
林竹拿酒提子打了一小杯出来递给刘妹,“你尝尝看。”
这东西之前没做过,所以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么多呢,要是味道不好可就砸了。
刘妹先凑到鼻端闻了一下,酸梅的气息更浓了,然后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如何?”
刘妹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林竹自己也闻了一下,很香很清冽,一点儿怪味儿也没有,便放下了心。
“阿淮不在家,爹也不在,留一坛给他们吧。”
林竹拿湿帕子把酒坛一一擦干净,然后刘妹又搬回去一坛。
“江大夫去了都快半个月了,咋还不回来呢?”
半个月前,货郎突然半夜来敲门,身上的衣裳破的都不能看,狼狈的吓人。
说是有个村子遭了屠杀,还好他们商队去的及时,没来得及杀干净,现在需要大量的药,还要大夫,江清淮自然要去,只是很放心不下林竹。
下个月林竹就要生了,他也舍不得江清淮走,但事情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所以第一时间给江清淮收拾了包袱。
眼下铺子里的伤药已经全空了,只剩一些药贴,林竹和刘妹每日就卖些凉茶。
几乎每日都有人来问江大夫有没有回来,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只能失望离开。
“竹子,”门口突然传来三娘的声音,“江大夫还没回来啊?”
“没,”林竹冲她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就看见三娘身后的妇人。
“来,让竹子瞧瞧。”三娘拉了一把那个妇人。
妇人看了眼林竹,抿嘴笑了一下,有些腼腆。
“三娘,这是?”
“你前头不是说叫我给你牵线,喏,这位就是。”
林竹恍然,他先前和三娘提过,托她给自己寻一个能顾得过来的乳娘,没想到三娘动作这么快。
林竹冲那个妇人笑了一下,妇人见他面善,神情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夫,夫郎好。”
三娘和刘妹打了个招呼,然后介绍道:“翠娘是我表弟媳妇儿,人老实,也爱干净,信得过。”
“她今年二十二,刚生了第二个孩子,有经验,没事的时候还能给你搭把手。”
林竹点头,笑道:“你牵线的定是没错的。”
他方才已经观察过,翠娘不是那种身子骨羸弱的,瞧着气色也不错,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连手指甲都是干净的。
林竹又问了翠娘几个问题,了解了她的空余时间,然后又议定了价钱,按照江清淮和林竹先前商议好的,先定了三个月。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三娘笑呵呵道:“你放心,有啥事你找我就是。”
林竹给三娘递了一杯酸梅酒,“先前酿的,你尝尝看。”
翠娘不能喝,就没给她。
三娘抿了一口就乐了,“要是阿虎瞧见了可不得了。”
阿虎最爱酒,都和江清淮说过好几回了,说酿了酒一定要和他说。
林竹干脆拿了个大瓷杯出来,装了满满一大杯酒给三娘。
“左右你也不收我的牵线费,这杯酒就算谢礼了。”
三娘高兴地接了,“那成,我就先带翠娘回去了,等你生了以后再叫她来。”
“好。”
林竹一直把她们送出门去。
刘妹把酒坛子盖上,高兴道:“这下好了,一桩大心事解决了。”
这不光是林竹的大心事,也是她的大心事,毕竟等林竹生完孩子她就要去府城了,没办法照顾林竹和孩子,心里很是放心不下。
林竹顿了一下,他知道刘妹舍不得走,其实他也舍不得刘妹,但她留在这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去府城更适合眼下的她。
哪怕去了以后觉得不好,以后再回来也是好的。
第113章 第 113 章 应该是要生了
进了八月, 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包括林竹自己。
王大夫刚把手收回,刘妹就急道:“王大夫,竹子到底啥时候生啊?”
王大夫摇头, “这个说不准的, 总归也就这几日吧。”
他看了眼林竹, 有些无奈道:“你绷得太紧了,这样可不好,若是影响到孩子,你可就得吃苦头了。”
林竹脸上一白, “我, 我知道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紧张, 进了八月以后几乎就没安眠过, 总是睡一阵醒一阵,醒来的时候还一头的汗。
王大夫叹了口气, “若是江大夫在就好了,也不晓得他啥时候回来。”
林竹勉强笑了一下,“救人要紧,听说那边情况挺糟糕的。”
王大夫点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仁安堂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旦开始腹痛立刻过去。”
“好。”
把王大夫送走以后,刘妹给林竹端了杯凉茶, 笑道:“等日头下去以后, 我陪你到江边走走吧,风吹起来可凉快了。”
“好。”林竹慢慢把凉茶喝了,然后艰难地扶着肚子起身, “我去擦把脸。”
其实他肚子不算大的,但这几日休息不好,状态也不好,身上酸痛的厉害。
刘妹赶紧拦住他,“我去就是,你在这里歇着。”
说着也不等林竹说话,径直走了。
林竹只好又坐了回去。
“午食想吃什么?”
林竹擦了把脸,舒服地长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不想吃,热的难受。”
“可不是?”刘妹无奈道:“眼下可是最热的时候,不想吃便不吃吧,我煮点米粥,放凉了等你午觉醒了吃。”
林竹点点头。
坐久了也不好,没一会儿他就起身去了小院儿里,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拿着蒲扇慢慢地溜达着。
刘妹留在前面看铺子,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注意后头的动静。
现在买凉茶的人很多,早上煮两锅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的精光,林竹就又添了两个大号的药锅,这会儿都在厨房里头煮着呢。
林竹溜达过去的时候就顺势看上一眼。
等煮好以后他就进去把火熄了,刚要揭开锅盖看一眼就被刘妹喝止住,“别动。”
林竹好笑道:“我没想动,只是想瞧一眼。”
刘妹拿起边上的两块帕子,一边一个隔着才把药锅端起来,“你往后去去,别烫着了。”
林竹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我还是去前头招呼客人吧,你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怎么忙不过来,盛个凉茶能费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面有人在喊,刘妹忙端着药锅出去了。
林竹也跟了出去,他做不了力气活儿,但收钱还是没问题的。
忙完了早上这一波,客人渐渐少了,两人正想喝点水歇会儿,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骡车声。
紧跟着便传来周红花喊竹子的声音。
林竹笑着走出去,“娘,爹,你们来了。”
周红花先是打量他一会儿,然后便叹了口气,“瘦了,是不是天太热吃不下?”
林竹嗯了一声,“是有一点。”
江长顺一见林竹也说他瘦了不少,“不看肚子哪里像个有身孕的?”
林竹笑,“方才王大夫来过,说没啥问题。”
周红花看向刘妹,“刘妹,你和婶子说实话,王大夫到底咋说的?”
刘妹当然不会瞒着,一五一十全说了。
周红花无奈道:“我就晓得会这样,热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阿淮不在身边,你说他都去了快一个月了,咋还不回来?”
江长顺劝她,“别这么说,人家那里情况紧急,伤的人可不少,要是事情都解决了阿淮能不回来吗,这会儿最着急的人就是他了。”
周红花怎么不知道,就是嘴上说几句发泄一下罢了。
林竹见她拿着个包袱,疑惑道:“娘,你这是……”
“我今日就不回去了,就你们两个在,我不放心。”
“是啊,”江长顺附和道:“现在家里也没啥活儿,她在家里待着也不安生,还不如到这里来照顾你。”
林竹有点担心,“娘,这里很热,不如家里凉快。”
家里空间开阔,夜里又有山风,比他们这里挤在一间小铺子里可要凉快多了。
周红花指了指地上的草席,“我带了这玩意儿,夜里往你们那小院儿里头一铺,咱们就睡小院儿里,热不到哪儿去。”
她态度坚决,林竹劝不过,再加上他其实心里也希望周红花留下,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说完这番话,周红花就去打了一盆水过来洗果子,这些果子都是江云月和江云野满山找的,红的黄的装了满满一口袋。
还有一盆子酸梅。
周红花把果子洗好塞到林竹手里,然后就接了林竹方才的活儿,和刘妹一道卖凉茶去了。
林竹笑了一下,心里安定了不少。
夏日里的蝉鸣最是吵人,睡在屋里的时候还好些,现在在院子里,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似的,更加闹心。
林竹被吵醒,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侧着,一手托着肚子,躺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便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墙上。
不知为何,肚子隐隐有些疼。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慢慢地这种感觉变得清晰起来。
他正要伸手拍身边的周红花,哪知周红花已经坐起了身,“竹子,怎么了?”
“娘,我肚子有点疼。”
“什么?”
刘妹立刻也坐起了身,“是不是要生了?”
两人好像都没睡的样子,翻个身一骨碌爬起来就开始穿衣裳。
周红花声音镇定,其实手都在发抖,“刘妹,去屋里拿包袱。”
刘妹应了一声,趿着鞋就跑了,仔细看能发现鞋是反的。
周红花弯腰把林竹扶起来,“疼的厉害吗?”
林竹摇头,“不厉害,只有一点点。”
“应该是要生了,走,去仁安堂。”
上回江长顺来了以后就把骡车留了下来,就是生怕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周红花镇定地把骡子牵了出来,套好车,然后和刘妹一人一边扶着林竹上了车。
“刘妹,扶着他点儿。”
“知道,婶子慢些。”
“好。”
周红花扬起手头的鞭子,轻轻挥了一下,骡子会意,立刻慢慢地朝前走去。
深夜里很静,只有骡子的四蹄踏在砖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周红花心里急的不行,但又不敢挥鞭子,只能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林竹。
没一会儿巡防营的人过来,“干什么的,大半夜在街上晃什么?”
周红花虽然心里焦急,但也不得不把车停住,“官爷,我们不是有意的,我家竹子要生了,得赶紧到仁安堂去,也是没法子,官爷你就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巡防营的人往骡车上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像是认了出来,“这位是江大夫的夫郎吧?”
周红花点头,“正是。”
巡防营的人面色柔和了些,“要生了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们走吧,等等,这样,我先去前头和仁安堂说一声,叫他们做好准备。”
周红花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好事,高兴坏了,连声给人道谢。
一路紧赶慢赶,等他们赶到仁安堂的时候已经快过了半个时辰了。
林竹阵痛缓了些,进去的时候还是自己走着进去的。
一个小伙计跑出来,热情地接过了周红花手里的骡车,“婶子,你们快进去吧,这东西交给我,保准给你们看管的好好的。”
“这可真是,有劳了。”
“婶子不用客气,江大夫早就打过招呼的,算起来他还在我们这儿挂着名号呢,都是自己人。”
周红花又道了谢,然后忙抬脚跟了进去。
王大夫已经来了,事实上,他这几日夜里都歇在仁安堂里,方才巡防营的人一来敲门,他就爬起来收拾好了药箱子。
稳婆还在路上,这位是文哥儿推荐的,上回就是她替文哥儿接的生。
“王大夫,如何?”
“别急,没啥问题,你们先寻地儿坐下歇歇,这才刚开始呢,别太着急。”
林竹已经进去了,刘妹和周红花哪里能坐得住,赶紧也跟了进去,还顺手拉上了帘子。
林竹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眉头时不时就皱一下。
边上放着一盆热水,刘妹从包袱里拿出帕子,拧干了仔细地给林竹擦着脸上的汗。
“把他衣襟拉开些,裹得这么严实难受得很。”
刘妹便把林竹的衣襟扯开了。
外头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刘妹立刻道:“婶子,是不是稳婆来了?”
周红花掀开帘子一角看了一眼,“是她。”
稳婆进来以后就张罗着开始接生,又是拿盆又是端热水。
上回麦子生的时候周红花还笑话林竹,这回林竹生,她自个儿也慌起来了,胸腔咚咚咚跳个不停。
折腾了大半夜还是没生下来,即便刘妹不断地给林竹擦汗,但也无济于事。
林竹已经没力了,只能靠在周红花身上闭着眼睛。
稳婆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拍了下刘妹的肩,“去外头给他弄杯水来。”
刘妹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周红花看了眼她的背影,皱眉道:“怎么还不见动静?”
稳婆摸了摸林竹的肚子,安抚道:“别怕,这才多久,我还见过三天三夜都没生下来的,后头还不是顺顺利利的。”
周红花拿帕子替林竹擦了擦脖颈里的汗,无奈道:“阿淮那个糟心孩子,需要他的时候偏偏不在。”
第114章 第 114 章 好疼啊
听见阿淮两个字, 林竹艰难地睁开眼睛,“娘,阿淮他有正事。”
“好好好,我不说他了。”周红花心疼地摸了摸林竹的脸, 问道:“你别说话了, 都没力了。”
“娘。”林竹突然喊了声周红花。
“娘在呢。”
林竹有点难过, 小声道:“好疼啊。”
下半身疼的快没知觉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周红花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娘知道, 怎么可能不疼呢, 娘知道的。”
刘妹端着一碗水进来, 看见这一幕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赶紧擦掉,稳婆都说好好的, 干什么掉眼泪给竹子添晦气?
林竹小口小口地把水喝了,看起来面色好了些,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稳婆过来看了一眼,“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 先给他弄点吃食吧,米粥就成, 别吃太多。”
这个周红花早就有准备,刚才来的时候虽然极度慌乱, 但该带的东西还是都备齐了。
“刘妹, 你来。”
周红花起身让开了位置,让刘妹撑着林竹,自己撩帘子出去煮粥。
她和仁安堂借了一个煮药的小灶, 煮了一小把米,稍微多加了点水。
她和刘妹根本吃不下,竹子也吃不了多少,这一点已经够了。
“来。”端着粥碗进去的时候,刘妹已经又给林竹擦了一回,林竹看着精神了不少,自己可以端着碗喝。
周红花看了他一会儿,见没什么问题,便先出来收拾灶台。
林竹喝完粥以后休息了一会儿,到快天亮的时候又开始生,这回明显疼的更厉害了,林竹这么一个内敛的性子都忍不住喊叫出声。
周红花的手都快被林竹抓的变形了,但她并没感觉痛,全部心力都集中在林竹身上。
偶尔分出一些去骂江清淮。
方才林竹半眯的时候无意识地念叨了好几回阿淮,疼的厉害的时候也忍不住看向门的方向。
这糟心孩子,要是他在该多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生出了幻觉,周红花居然听见了江清淮的声音,“竹子。”
还连着两声。
周红花神色一凛,“刘妹,是不是阿淮回来了?”
刘妹一愣,“什么?”
两人正怔愣间,突然又听见了一声清晰的“竹子”。
周红花噌地直起了上半身,“是阿淮,是他回来了。”
刘妹喜极而泣,“居然在这种时候赶回来了,老天保佑。”
周红花攥紧林竹的手,高兴道:“竹子,阿淮回来了,就在外头,你再使使劲儿,生了就能瞧见他了啊。”
林竹小声喊了一句,“阿淮。”
“竹子,我在这里。”听声音江清淮就在帘子后头,“我身上脏污的厉害,没法进去陪你,你别怕,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林竹倏地睁开眼睛,又喊了一声,“阿淮。”
他声音很低,但江清淮却听见了,“我在这里,竹子,相公就在门口守着你。”
他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哪怕极力装的淡定,依旧能听得出来他的慌乱。
周红花笑着擦眼,“好了好了,这下好了,该回来的人回来了。”
江清淮每日都盘算着林竹生产的日子,临近的时候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做事,就想早些赶回来。
星夜兼程加上不眠不休,他的状态极差,满身的风尘,衣裳甚至都要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仁安堂里这些熟识他的人见了几乎都不敢认。
天亮以后掌柜的也来了,看见江清淮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劝他先去换身衣裳。
江清淮摆摆手,“不用,等竹子生了我再去。”
“那就去那边坐会儿吧,我怕你撑不住啊。”
江清淮笑了一下,“撑得住。”
掌柜的见劝不动他,只好叫小伙计给他搬了把椅子过来,结果江清淮也没坐,就这么靠在门框上站着。
后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江清淮觉得心脏揪痛的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里头才传来稳婆惊喜的喊声,“再使把劲儿,出来了。”
随后便是林竹的一声痛呼,之后便没了动静。
江清淮呼吸一停,“怎么了,竹子,竹子怎么了?”
周红花应道:“竹子没事儿,孩子已经出来了。”
刘妹紧张道:“婶子,孩子为啥不哭呢?”
江清淮立刻皱起眉。
好在随后就听见稳婆的声音,“没啥,就是在里头闷的有点久了,拍拍脚就好了。”
“啪啪”两声后,果然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
“恭喜夫郎,恭喜大姐,生了个小哥儿。”
“好好好。”周红花连连应声,“快,刘妹打点热水去,我给竹子擦擦身子。”
说完又喊了声江清淮,叫他去把包袱里的红封取出来给稳婆。
一通忙乱。
确认林竹睡下后,江清淮才回去清洗换了身衣裳。
林竹暂时还不能离开仁安堂,得待上一日确保没事了才能离开。
江清淮撩开帘子,看见床上安稳睡着的林竹,一颗无处安放的心才总算落回了胸腔里。
周红花看见他通红的双眼,本想着叫他去歇会儿,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只道:“你在边上趴会儿吧,竹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去抱孩子去。”
翠娘已经来了,这会儿正在隔壁喂奶呢,周红花过去的时候正好喂完。
“辛苦你了。”
翠娘摇摇头,小声道:“这孩子模样长得真好,我还没见过生下来就这么白净的小孩儿呢。”
周红花伸手点了点孩子柔嫩的脸颊,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她抱着孩子回去的时候,江清淮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林竹。
周红花笑着摇摇头,“孩子喝了奶睡下了,你让让,我把他放在竹子边上。”
江清淮皱眉,“现在吗,竹子还睡着呢,他要是哭闹岂不是要把竹子吵醒?”
周红花无奈道:“孩子是认母的,不在竹子身边睡的不安稳。”
江清淮:“……”
周红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了床里侧。
“你歇会儿,瞧眼睛都红成啥样了。”
等她出去后,江清淮干脆也脱了鞋和外裳爬上了床,他不好挪动林竹,索性自己挤到中间,然后把孩子放到了自己怀里,把他和林竹隔开。
孩子也是好脾气,被他挪动也没哭,只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就继续睡了。
林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醒来的一瞬间有些茫然,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却没摸到熟悉的形状。
他这才反应过来,孩子已经生了。
一条熟悉的手臂横在他腰间,林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阿淮回来了。
只是孩子呢?
“阿淮?”
林竹连着喊了三声江清淮才醒,迷迷糊糊地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还蹭了蹭,“醒了,身上疼吗?”
林竹嗯了一声,“有一点。”
江清淮倏地清醒过来,“下面疼吗,让我看看。”
林竹害羞地直推他,“不用,稳婆已经检查过了,都是正常的,没事。”
“让我看看。”
“别……孩子呢?”
江清淮指了指床里侧,小声道:“睡着呢。”
林竹赶紧看过去,果然一个小不点儿正横躺在那里,两只小手攥成小拳头放在两边,正呼呼睡的香甜呢。
江清淮好笑道:“喝了一回奶以后一直睡到现在,他怎么这么能睡,娘都进来看两回了。”
周红花还担心他哭呢,结果别说哭了,醒都没醒一下。
林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小手臂,软嘟嘟嫩嘟嘟的,心都要化了。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是男孩还是哥儿啊?”
“哥儿。”
林竹哦了一声,“那名字呢,你都取好了吗?”
“没呢,你来吧。”
“啊?”林竹有点不知所措,“我哪会取名儿?”
“随便取一个好了,不然你取个乳名,大名我再想想。”
林竹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是夏日里生的,要不就叫江夏?”
江清淮点头,“这名儿不错,夏,又称槐序,不如大名就叫槐序好了。”
“江槐序。”林竹小声念了几遍,高兴道:“好。”
在仁安堂里过了一夜,江清淮和王大夫共同制定了一个给林竹调理身子的方子后,一家人便回去了。
江清淮把林竹抱到床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笑眯眯道:“你睡会儿,我出去提点水回来。”
林竹点点头,“嗯。”
周红花进来把孩子放在林竹边上,笑道:“这孩子真乖,吃饱了就是睡,都不见他哭几回。”
“阿淮刚生下来也是这样,”周红花摸了摸江小夏的小手,“省心得很。”
“刘妹呢?”
“不在家,估摸着出去洗衣裳去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自从孩子生下来,她就忙的没停过,不是在洗衣裳就是在收拾家里,我看她就是想在走之前多干点活儿,劝都劝不住。”
林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什么时候走?”
“阿毛过来接她,明日就到了。”
“哦。”
周红花拍了拍林竹的肩,“她走了好,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儿替咱们干活吧,那咱家成什么了?”
林竹点头,“我知道。”
第115章 第 115 章 要不当个妇产大夫呢?……
晚上, 江清淮还没回来,林竹自己在屋里,窗子开着,外头的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江小夏睡着了, 林竹拿一把蒲扇轻轻地替他扇着。
刘妹推开屋门, 小声问:“竹子, 鱼汤炖好了,你现在喝吗?”
林竹点点头,“好啊。”
“我给你端去。”
没一会儿刘妹就端了一碗鱼汤进来,浓白的汤汁一看就炖了许久。
“我来。”刘妹从林竹手里接过蒲扇, “你喝。”
林竹笑着应了一声, 端起鱼汤一边吹一边小口小口地喝。
刘妹脸上满是笑意,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眉眼像江大夫,嘴巴像你。”
她眼里有一丝难过, 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先前那个没了的孩子。
林竹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年纪还轻着呢,说不定以后还能遇上一个人。”
刘妹摇头,“现在想不了这么多了, 活一日算一日吧。”
顿了一会儿,林竹再次开口, “明日就走了?”
刘妹嗯了一声,“其实我本来想着等你出了月子再走, 但婶子和江大夫都在, 也不用我。”
“其实我和娘也舍不得你。”
刘妹抬眼看着林竹。
“但娘说应该叫你出去走走,阿淮也说你的心病药石治不了,说不定出去一趟就好了。”
刘妹点头, “这个你前头劝我的时候就说过了,我都知道的。”
林竹笑了一下,“外头要是不好,你就再回来就是了。”
刘妹倏地睁大了眼,“我,我还能回来吗?”
林竹用力点头,“当然能。”
刘妹立刻落下泪来。
林竹从边上捧过来一只木匣子,打开给刘妹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有十两银子,还有阿淮配的一些药膏,这个是……”
他仔仔细细地给刘妹介绍了那些药膏,介绍完刘妹已经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竹把木匣子合上,放到刘妹手里。
第二天阿毛很早就来了,还租了辆马车,刘妹做了几道菜,除了林竹,大家坐一块儿吃了,然后刘妹就跟着阿毛走了。
周红花把人送出去老远,回来的时候叹息了好几回。
一会儿翠娘来,喂完奶在屋里和林竹说话,周红花随手替林竹和江清淮收拾衣裳。
拿起林竹的一件外裳,一个钱袋子从里头滚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钱袋子怎么在这儿?”
林竹看过来,看见那个钱袋子的模样便愣住了,这不是他给刘妹的那十两银子吗?
周红花又叹气,“刘妹这孩子也真是,她身上那点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吧,又是给做衣裳又是给买这买那的,去了府城吃什么?”
林竹把钱袋子接到手里,心里也默默叹了口气。
*
寻常人家坐月子最多不过一个月,但在江清淮的哄劝下,林竹足足坐了一个半月。
出月子的时候已是九月底。
江小夏在这一个半月里呼呼的长肉,现在已经是个大了两圈的胖团子了。
家里活多,周红花立刻便收拾包袱回去了。
江长顺来接她的时候把江云野和江云月也带来了,一个多月没见他俩,都长高了,也晒黑了些,但两双眼睛亮晶晶的。
两人一进门就四处搜寻小侄子,没一会儿就把小侄子逗得咯咯笑了。
林竹身上养了些肉,不像先前那么瘦,整个人白的像是会发光似的,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把一早上出去买的桂花糕拿出来,招呼两个小孩过来吃。
但两个小孩拿了糕点又往屋里跑。
林竹索性进去把江小夏的睡床搬了出来,就放在边上。
江云野自己吃了一口,然后放到江小夏嘴边逗他,江小夏以为要喂他,嘴巴立刻就张开了,结果他小叔只是逗他,多来两次他就不搭理了,闭着眼睛两手一摊,睡觉。
这会儿铺子里没人,大人们都坐在一块儿说话。
江长顺喝了口茶,试探着问江清淮,“我和你娘前头商议过,想把小野送到隔壁村的老童生家去,你觉得咋样?”
江清淮看了眼江云野,“小野怎么说?”
江云野坐到他身边的小凳子上,认真道:“我想去。”
江清淮点了点头,“十一了,是该去了,你如今也有了底子,学起来应该不难。”
其实江云野直接来镇上的私塾更好,但他毕竟只跟着自己学过,自己也没正儿八经上过学堂,还是先去启蒙好些。
他看了眼江长顺,“爹,你是想叫小野考科举吗?”
江长顺点头,“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想多远,总归他也读了些书,试试也没啥,要是能考个童生,将来当个夫子也不错。”
江清淮笑着打趣江云野,“不是说要去富人家当教书先生么,童生可不够啊,起码也得秀才才行。”
江云野哼了一声,“我能考上。”
江清淮摊手,“上回布置的课业写完了吗?”
江云野:“……”
江清淮轻嗤一声,“这就是你的决心?”
江云野:“……”
他低下头,讪讪道:“我就是忙了些,回去一定写好。”
大家笑了他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了江云月。
周红花的意思是想让她学一门本事,以后哪怕就是去码头上支个小摊子卖些吃食都是好的,看着刘妹和哑巴的遭遇,说实话她心里是很怕的,要是有本事在身上,小月以后怎么说也能多些底气,起码能给自个儿糊口饭吃。
她说完以后江长顺便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晓得能学些啥。”
周红花皱着眉,“她也不爱做菜,我教了她,做出来就那样,绣花啥的倒是可以,可将来真要当个绣娘又够不上。”
江清淮看向江云月,“小月,你自己怎么想的?”
江云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她爹娘,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跟你学医术。”
她显然已经和江长顺他们说过这事,话音刚落就听江长顺道:“说了不成,你学了医以后给谁瞧病?哪个男子会让一个姑娘家给自个儿瞧病?”
妇人和哥儿也会病,但多是熬一熬就过去了,寻常人家不会在他们身上多花钱。
江清淮也清楚他爹娘的顾虑,虽说他心里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世道就是如此。
“要不当个妇产大夫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
江清淮喝了口茶,继续道:“竹子生产的时候,王大夫只能生之前给诊一回脉,产房是进不去的,后头生不下来的时候他也只能靠着稳婆的转述才能知晓情况,这是很危险的。”
林竹看了他一眼,的确是这样。
“但你若当了妇产大夫,你就可以进去。”
江云月眼睛一亮,周红花和江长顺也听得入了迷。
“现下妇产大夫是极少的,咱们镇上也就一个王大夫和庄大夫,庄大夫还不是专程学这个的。”
周红花有点担忧,“这真能成吗,一般人家生孩子根本不用大夫啊,能请个稳婆都是好的了。”
“是啊,”江长顺也道:“竹子怀孕的时候也没瞧过几回大夫,还不是好好的。”
江清淮开玩笑,“可以和小野一样嘛,以后去富人家,一个当教书先生,一个当大夫。”
大家被他逗得笑了一阵,而后重新说回来。
江清淮正色道:“你们的担忧我也反驳不了,我只能说当个妇产大夫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至于吃什么样的饭我不敢保证。”
沉默一阵,江云月突然道:“爹娘,我想学。”
周红花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娘。”
“罢了,”江长顺一拍大腿,“妇产大夫就妇产大夫吧,既然阿淮说好,能吃上饭,那便学吧,阿淮,这事儿你能教不?”
“前头先跟着我学,后头求教王大夫就是,他为人信得过。”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虽说依旧担忧,但到底是落成了一件大事,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松了口气。
“竹子,我先出去一趟,铺子们我关上了?”
林竹正在后头洗江小夏的尿布,闻言便高声应了一句。
家里现在有孩子,一般江清淮要出去的话都会暂时把铺子门关上,怕林竹顾不过来。
关门的声音响起后,前面铺子里便安静了下来,林竹继续闷头洗尿布,洗完看了眼旁边躺在小木床上的江小夏,见他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便笑道:“你在这里乖乖的别动,阿爹去那边晾一下。”
说完还把手里拧干的尿布给他看了一眼。
江小夏挥舞了两下小爪子。
林竹笑着走了,架子上已经晒了好几块尿布,先前刘妹和周红花给缝了不少,他又换得勤,所以每回都是这个场面。
把尿布晾好,林竹又去看了眼江小夏,然后把水倒掉,收拾好地面。
江小夏已经在那边哼唧了,林竹赶紧放下手头的东西过去抱他。
刚抱起来就听见有人在敲门,他以为是翠娘,过去问了一句,结果那人一开口并不是翠娘的声音。
林竹瞬间警惕起来,“你来寻江大夫吗,他出去了,你过会儿再来吧。”
那人笑了一声,“也好。”
第116章 第 116 章 山药羊肉汤
后头没再听见声响, 林竹以为人家走了,没多想,结果一个时辰后江清淮回来,他才晓得人家居然一直没走, 就在门口等着。
林竹尴尬地低下了头, 不敢看对面笑呵呵看着自己的老者。
居然是顾太医, 江清淮的恩师。
江清淮摸了下林竹的脸颊,安慰道:“没事,老师不会在意的。”
林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太医,“是我的错, 我该多问一句的。”
顾太医摆摆手, 笑道:“你是对的, 就该警惕些, 再说要怪也该怪我,是我没和你说清楚。”
“竹子, 去倒茶。”
江清淮及时让林竹离开了。
顾太医指了指他方才搁下的麻口袋,“买这么多菟丝子做什么?”
江清淮笑了一声,“老师鼻子好尖,这样也能闻出来。”
顾太医嗔了他一眼, 随意转悠着在铺子里看,时不时拿起江清淮炮制的药剂看上一眼, 露出满意的微笑。
林竹端着茶出来,等顾太医接过以后他看了人一眼, 鼓起勇气问道:“老师, 您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别忙,我晚些回驿站吃就是。”
顾太医虽然年过六十, 须发皆白,但身姿板正,浑身的书卷气,瞧着很是精神。
笑起来也很有亲和力,林竹很快就不紧张了,还把江小夏抱过来给顾太医看。
顾太医摸了摸江小夏的胖脸蛋,然后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红封递给林竹,林竹看了眼江清淮,见他点头便接了过去。
刚接过就听顾太医道:“这是皇上给的。”
林竹手一抖,吓了一跳。
江清淮也是一愣,“皇上?”
“嗯,我一会儿再说,来,清淮媳妇儿,这是为师的,你收好。”
等林竹接过,顾太医便在江清淮给他搬的椅子上坐了,一边喝茶一边道:“还记得北江村吗?”
北江村就是上回货郎来找江清淮帮忙救的那个村子。
“自然记得。”
“知道他们为何遭遇屠杀吗?”
江清淮摇头,“不太清楚,只听说他们得罪了人。”
事实是他根本没去打听过,这种事知道了可没好处。
顾太医喝了口茶,笑道:“三月前,皇上去京郊微服私访,查到了一桩宰白鸭案,知道什么是宰白鸭案吧?”
江清淮点头,“知道。”
宰白鸭,简单来说就是替人顶嘴,有权有钱的人犯了罪,被官府拿了,自己不想死,就花钱叫那些贫苦人家的子弟替自己顶罪。
这种事前朝并不少见,尤其在末期的时候,当今皇上一向注重吏治,经常拿前朝的痹症来训诫下面的官员。
现在居然亲眼瞧见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宰白鸭案,怎么不龙颜大怒?
顾太医冷笑了一声,“皇上自然大怒,勒令彻查,结果居然揪出了一长串,还有一本详细的名册。”
江清淮接话,“北江村和这本名册有关?”
顾太医拿手指点了点他,露出赞赏的笑来,“正是如此,证人藏匿在了北江村,致使北江村遭遇了这场屠杀,要不是你,那个证人只怕已经死了。”
“不是我,是谢四和他的商队。”
顾太医点头,“一回事,总之皇上知道这事儿以后,龙心甚慰,方才给孩子的那个红封,就是给你的赏赐。”
“谢四他们也有,这个你不用操心。”
江清淮点头。
“还有一桩事,”顾太医又喝了一口茶,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无奈,“我年纪大了,该培养接班人了,皇上也是同样的意思,这回呢也交代我再探探你的意思,但你……”
江清淮不说话。
顾太医叹了口气,无奈道:“为师早就猜到了,罢了罢了,你看着好说话,实则心志坚定,为师劝不动你。”
江清淮笑,“老师,学生有一件事想征询您的意见。”
“哦?”顾太医抬抬手,“说来听听。”
江清淮就从江云月要当妇产大夫出发,提了妇产大夫少缺一事。
顾太医面色严肃了些,“这事其实我也想过,别说民间,就是宫里头的娘娘们,因为难产去世的也不少,远的不说,当今皇上的亲母便是。”
“只是你方才说的,让女子和哥儿当妇产大夫,这事儿着实难办哪。”
“不难办哪里还用劳动老师呢。”
顾太医起身在铺子里走了几圈,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等回去我和皇上提提看,民间的风向一向是跟着官府走的,若是能在太医局里开个先例,这事儿就好办了。”
江清淮朝他深深一揖,“多谢老师援手。”
顾太医摆手,“能不能成还另说呢,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
“不过你,”顾太医笑着点了点江清淮,“为师没看走眼,你的确是个争气的。”
说完正事,师生二人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闲聊时说起上回的赏赐。
顾太医有些好笑,“听说你把皇上赏赐的黄金全给分了?”
“你啊,说好听了是精明,说不好听就是懒。”
*
听见里头的笑声,知道江清淮和顾太医说完了正事,林竹便敲了敲门,等江清淮来开门的时候把江小夏塞到他怀里,小声道:“我出去买些菜回来。”
虽然顾太医说要回驿站吃,但林竹还是想张罗一下,不然就太失礼了。
江清淮回头对顾太医说:“老师,今日还是在家里吃吧,竹子想招待您。”
顾太医看了林竹一眼,笑呵呵道:“也好,今日就尝尝你媳妇儿的手艺。”
林竹扯了扯江清淮的衣袖,示意他和自己出去。
“怎么了?”
“老师爱吃什么呀?”
“老师偏好淡口,食材倒是不拘着。”
问完,林竹便提着个篮子出门了。
江清淮抱着孩子回去,江小夏已经醒了,正吃着手指一脸无辜地盯着他爹瞧。
顾太医忙伸手,“来,让为师抱一下。”
江清淮就把江小夏放到了他腿上,江小夏也不哭,换个手指继续吃。
林竹一路上都走的很快,因为他要买的东西有点多,顾太医难得来一回,他自然想多做几个菜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这个季节正是莲藕上市的时候,林竹便挑着新鲜的买了几斤,路过肉铺的时候进去挑了点羊肉。
入秋以后喝点羊汤对身子好。
除此之外,林竹还买了十几颗柿子,付完账以后他想了想,确定都买齐以后便赶紧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江清淮在前面铺子里给人瞧病,而顾太医正对着江小夏一本正经地说医道,江小夏显然被他说的困了,眼皮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这场面实在好笑,林竹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太医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是,老师,他要睡了,我抱他进去吧。”
“不用,”顾太医拦住林竹,“这也没什么风,就让他待在这儿吧,我替你看着。”
林竹就进去拿了小被子出来给江小夏盖上。
江小夏蹬了蹬腿,把脸转了个方向,不看顾太医。
顾太医:“……”
林竹笑着进了厨房。
首先把羊肉切成块状,正好手边有江长顺上回带来的山药,做个山药羊肉汤不错。
羊肉煮起来有些麻烦,林竹干脆搬了个药锅出来,把焯过水的羊肉倒进去煮羊汤,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林竹又去看了眼江小夏,见他已经睡着了便没打扰,径直去了屋里把床单抱出来洗。
昨晚换尿布不及时,把床单给弄脏了。
这会儿其实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但林竹受不了有味道,得洗干净了才行。
他手脚麻利,洗完床单又换了水来洗江小夏贴身的衣裳,大人的衣裳可以多穿几日,但小孩的还是要洗换的勤快些。
那边江小夏睡着以后,顾太医就拿了一本江清淮的手记在旁边看着。
羊肉煮好了,林竹把山药切成块放进去,继续煮。
趁这点空档,把白米淘洗好煮上。
第二道菜是姜汁莲藕,莲藕切成薄片状,焯水,然后出锅过一遍凉水,姜切成碎末,再加入醋盐等调料,拌均匀。
最后只要把拌匀的料汁倒入藕片中就可以了,再加些葱点缀。
虽然简简单单,但看起来很是漂亮清爽。
羊肉出锅的时候加入调味料,林竹还往里头放了点自己做的辣椒粉。
两个菜都做好了,白饭也能吃了。
江清淮把桌椅搬出来,就放在小院儿里,然后从库房里搬出了一个坛子。
“这是什么?”
“桂花酿,正好能开坛了。”
桂花酿是江清淮按照书里写的方式酿的,经过了两次吊香,每次都持续十五日。
顾太医笑道:“你小子以前只知道弄药酒,如今娶了媳妇儿居然也晓得酿这些了。”
江清淮笑笑没反驳,这桂花酿的确是因为林竹提议他才去查的。
饭菜上桌,药锅的盖子一揭开便闻见羊肉的香气,暖融融的,里头的山药已经煮的十分软烂,筷子都要夹不起来了。
顾太医先来了一碗羊汤,一边吹一边喝,一边喝一边夸。
“真不错,这肉处理的一点儿不腥气。”
林竹腼腆道:“不是我处理的,本来就不咋腥气。”
他买的是人家放山里养的羊肉,就是怕顾太医嫌腥气,当然价钱也要贵一些。
顾太医摆摆手,“还是你手艺好。”说着他就拿揶揄的眼神看着江清淮,“难怪这小子每回写信都要夸你。”
林竹惊讶地看着江清淮,他知道江清淮经常给顾太医写信,但从来不知道内容。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老师。”
顾太医哈哈大笑。
第117章 第 117 章 青出于蓝了一些些……
江清淮把酒坛打开, 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味立刻涌了出来,比桂花原本的香味要淡一些,放到酒上正正好。
顾太医立刻顾不上揶揄自个儿学生了,眼巴巴地看着江清淮的动作。
结果江清淮把第一杯端给了林竹, 林竹立刻就把酒送到了顾太医面前。
顾太医笑了, “还是竹子懂事。”
江清淮又给林竹打了一杯。
这酒本来就是给林竹酿的, 度数自然高不到哪儿去,用来小酌再合适不过了。
“老师,此次来待多久呢?”
顾太医吃了一筷子藕片,摆摆手道:“我这回来就是替皇上办差, 顺便看看你们小两口, 待不了几日, 你和竹子就别忙着张罗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 “不张罗啥,就是我爹娘一直念叨您, 想请您去家里坐坐。”
“这个是自然,我同你爹也许久未见了,他还好吧?”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第二天江清淮和林竹就陪着顾太医回临南村去了。
马车里铺的厚厚的, 就算直接把江小夏放在座子上也不会不舒服,厚实的帘子挡住了秋日的寒气, 江小夏白嫩的小脸蛋都被烘的红通通的,像一颗软嘟嘟的小桃子。
从出门开始他就一直兴奋着, 两只小胖爪子动个不停, 嘴巴里还哼哼唧唧的,小口水都要流到底下的绒布上了。
江清淮拿个帕子给他擦个不停,被顾太医吐槽, “小娃娃流口水多正常,你非给他擦,也不嫌累。”
林竹笑了一下,以前他还觉得阿淮这过于爱洁净的性子是大夫的通病,后来看王大夫他们好像也并非如此,现在又听顾太医这么说,才知道是阿淮自个儿的习惯。
江小夏刚出生那会儿,江清淮每日都捏着鼻子给他换尿布和擦洗,现在习惯了倒是好些了,只是若江小夏不小心尿在他身上,那场面也是有些好笑的。
江小夏哼唧的越来越大声,显然已经躺不住了,林竹只能把他抱起来,托着他的小脑袋让他看一眼外头。
也不知道他这么小能不能看得清,反正瞧着是挺高兴的。
看了没一会儿林竹就把他放了回去,轻柔地捏着他的小爪子哄他安生躺着。
顾太医看了眼自己的爱徒,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一大一小,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便也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罢了,安稳就安稳些吧,何必执着于叫他接自己的班?届时可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安宁日子过了。
因为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到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都不在家,两个孩子也不在,估摸着不是出去打草就是放鸭了。
“娘应该在河边洗衣裳,我去喊一声吧。”
顾太医拦住林竹,“别去,你娘洗完自然就回来了,何必催呢。”
林竹便不动了。
村里突然来了驾华丽的马车,好奇的人多得很,三人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就有人过来问,“清淮回来了?”
江清淮笑着应一声,然后给那人介绍了一句,不过他只说顾太医是自己的老师,并不说身份。
但他的老师这一身份也很够看了,得知的人无不露出钦佩之色,说话恭恭敬敬,拘谨得很。
周红花远远就瞧见家门口站着一堆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赶紧加快了步子。
“这是咋了,怎么都站这儿了?”
林竹听见周红花的声音,立刻喊了声娘。
周红花高兴坏了,“竹子,是你们回来了?”
刚要拉着林竹进去就瞧见了站在江清淮身边的儒雅老者,周红花愣了一下,“这位是……”
听说是江清淮的老师,周红花立刻慌了,“怎么好让老师在门口站这么久,阿淮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顾太医笑呵呵道:“是我不叫他去寻你们的,江老弟呢,怎么没见他?”
“到田里看稻子去了,阿淮,快把老师请进家里去,还愣着干什么?”
周红花又拉了一个人,叫他帮忙去自家田里喊一声,把人迎进屋里后又忙着泡茶,还要随手清理家里的杂物,一刻不停歇。
“竹子,你别站这儿了,快抱孩子进去吧,小月那屋被子是新换的,先把孩子放她屋里吧。”
林竹本来要帮着泡茶的,但周红花直接把他推走了。
自从江清淮和林竹去了镇上以后,家里江云野和江云月就都搬去了新屋那边,分开住了。
江云月住的就是先前林竹和江清淮住过的那间。
一路上江小夏都兴奋的没睡觉,这会儿已经困了,林竹便脱了外裳坐到床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哄他睡。
江小夏这孩子一贯就是睡得快,外头人群还没散去,他就已经睡的呼呼的了,林竹收回手,也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
等他醒来的时候江长顺和两个小孩都已经回来了,后院有鸡鸭活动的声音,前面有说话的声音。
空气里满是江小夏身上的奶香味。
林竹笑着亲了亲他的嫩脸蛋,见他毫无醒的意思便穿上衣裳先出去了。
江清淮正在检查两个小孩的功课,看见他江云月和江云野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大嫂你起来啦。”
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林竹笑眯眯道:“又让你们大哥骂了吗?”
江清淮冷笑一声,“两个废物,骂他们都是白费口舌。”
江云野和江云月拼命给大嫂使眼色,想让他替他们解解围。
一般林竹都不管的,他不会拆江清淮的台,但今日他们瞧着实在有些可怜,林竹便忍不住开了口,“江小夏还在里头睡着呢,你轻声些。”
江清淮嗯了一声,“知道。”
林竹笑着走了。
周红花在前院择菜,林竹过去帮忙,婆媳两个说了会儿话,周红花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上的菜一放,道:“孩子今日是不是只吃了一顿?”
林竹点头,“没事的,他早上那一顿吃得多,一会儿喂一点米汤也是可以的。”
“那怎么成,”周红花把菜一丢,“我出去问问去。”
说完也不等林竹说话,飞快地跑了。
林竹把菜择完,见后头江清淮也训完了,便把带来的柿子拿过去给两个孩子吃。
昨日买了十几个,结果顾太医不爱吃,他就干脆全带回来了。
周红花回来的时候后头跟着周麦子和张小羊。
他俩听说林竹回来了,忙不迭就过来了,周麦子还抱着孩子。
他孩子还不到一岁,瞧着虎头虎脑的很是活泼可爱,林竹接过来抱了一会儿。
周麦子笑眯眯道:“你家的呢?”
“屋里睡着呢。”
张小羊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俩,他和他男人到镇上去瞧过三回了,每回大夫都说没事,叫他们再等等,可急死人了。
偏偏大夫又说越急越怀不上,这给整的,都不晓得要怎么样才好了。
周麦子看了眼他,“正好今日江大夫的老师在,要不请他替你们瞧瞧?”
张小羊下意识看了眼林竹,“江大夫的老师是瞧什么的呀?”
林竹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总归不是瞧妇科的吧。”
“是啊,”张小羊有点沮丧,“也不能见一个大夫就叫人家看这个,多不好意思啊。”
周麦子给林竹使了个眼色,“竹子你问一下嘛,你不知道,小羊都快愁死了。”
林竹点头,“好,我去问一下。”
本来三人都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顾太医一听就答应了,张小羊高兴坏了,赶紧回去把他男人叫了来。
顾太医给两人诊了脉,脸上的表情看着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轻松,“是有些小问题,我开个方子,你们两个一道吃,半年之内一定能怀上。”
张小羊和他男人都惊呆了。
周麦子小声和林竹说:“不愧是宫里的太医,这也太神了吧。”
张小羊和他男人拿了方子就赶快去抓药了。
林竹也觉得很神奇,偷偷和江清淮感慨,结果江清淮笑了一声,“那张方子是假的。”
“什么?”
“他俩都没什么问题,那张方子不过是寻常的补药而已。”
“啊?”
“王大夫在妇产一道研究颇深,真要算起来,老师都及不上他,他都开不出来的方子老师怎么可能开得出来?”
想起江清淮做过的事,林竹眼睛一亮,“所以老师只是为了叫他们放松下来?”
“嗯。”
林竹笑的不行,“所以你是和老师学的?”
“算是吧。”
“不对,”想到江清淮的性子,林竹又觉得不太对劲,“真是这样吗?”
“青出于蓝了一些些?”
林竹:“……”
那是一些些吗?
屋里突然传出江小夏的哭声,林竹也顾不上打趣江清淮了,赶紧跑过去。
江小夏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吓坏了,等被阿爹抱着哄了一会儿才止了哭。
林竹把他抱出去,周麦子正和周红花说话,一见他赶紧过来。
他怀里的小孩好奇地打量着四仰八叉躺在林竹怀里的江小夏。
“呦,这孩子可真像江大夫。”
林竹抓着江小夏的小爪子去触碰周麦子的孩子,周麦子的孩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一会儿自己伸出手来摸江小夏。
第118章 第 118 章 打板栗
“孩子醒了?来。”
顾太医冲林竹招招手, 示意他把江小夏放到自己怀里。
林竹空了手,就到厨房里帮周红花干活。
周红花一见他就塞了一个小碗过来,林竹低头一看,是板栗。
“昨日他们去山里打板栗, 你爹路过, 跟着捡了几个。”
林竹拿了一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咬出口子后便拿手剥开,板栗肉香香糯糯,还带着甜。
“娘,你也吃。”
周红花笑着摆手, “昨晚就吃过了, 早知道你们今日回来, 就该叫你爹跟着一块儿去打。”
周麦子抱着孩子站在一边, 接了一句,“他们今日还去呢。”
林竹顺手给他塞了一颗, 周麦子接了,单手不方便,只能用嘴巴啃着吃。
他怀里的孩子馋坏了,两只小手挥舞着要来抢, 周麦子只能一边躲他一边吃,林竹和周红花看得直笑。
“就下午, 竹子,你去不?”
林竹摇摇头, “我怕是去不成, 小夏要哭的。”
“带他一块儿去呗,顶多一个时辰。”
林竹看向周红花,“娘, 小夏能去吗?”
说实话他还挺想去的,好久没上过山了,在镇上的时候一想到山里就想念得紧。
“去呗,”周红花转着眼睛看了一圈,把墙上挂着的篮子取下来,笑道:“这篮子大小正好,我把里头垫的厚厚的,把小崽子放在里头提着,到时候你们仔细些就是了。”
周麦子笑得不行,“这法子好,不累手。”
林竹把篮子接过去看了一圈,也笑了,“这成么?”
周红花:“怎么不成?”
林竹笑着点头,“那就试试吧。”
林竹把板栗端进去给顾太医和江长顺江清淮吃,顺带着把打板栗的事情说了。
顾太医平日里长居宫中,自然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闻言立刻就表示这个热闹自己一定要凑。
他去,江长顺和江清淮自然都要作陪。
顾太医站起身,笑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放着这么好的山景不看,躲在屋里做什么,走,出去瞧瞧。”
本来周红花要给他做午食,结果顾太医兴致上来,哪里还顾得上吃什么午食,当即就要走。
周红花只好把食材又收了起来。
江长顺出去一趟,本想问问打板栗的那几家啥时候去,结果人家一听江清淮的老师要去凑热闹,立刻便拿着工具来了。
周麦子也回去喊了人来,一下子就集合了一大群人。
“竹子,来。”周红花朝林竹招招手。
林竹一过去就笑了,周红花竟然真的把篮子收拾好了,里头铺的齐齐整整,一丝缝隙都没留下,甚至还给江小夏弄了个枕巾当被子。
林竹小心翼翼地把江小夏放了进去,江小夏吃着小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阿爹,见阿爹笑得不行,他也跟着傻呵呵乐。
这一幕把大家都逗笑了。
江清淮拿了顶草帽扣在林竹头上,顺手就把篮子拎了起来。
他拎的稳稳当当,只走路时有些轻微的摇晃,江小夏兴奋的不行,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个不停。
林竹就走在江清淮边上,除了看路,双眼几乎没离开过篮子里的江小夏。
周红花把自己的草帽取下来盖在了篮子上,免得江小夏被晒坏了。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来了,在后头和大毛说话。
林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想起刚才大毛偷摸和他说哑巴现在已经能说好些话了,耳朵也好的差不多,他就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估摸着也就走了一刻钟,就瞧见了一株高大的板栗树。
江清淮把篮子交给林竹,叮嘱他离远一些,不然脑袋上被板栗壳砸一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众人齐心协力在底下铺了一块布,然后几个年轻汉子挽了袖子准备往树上爬。
江清淮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顾太医本来也想上去的,但他这把年纪谁敢让他上去,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谁先来?”几个年轻汉子一齐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微微勾了勾唇,“我先来吗,也成。”
说着他就走到树下,也没怎么酝酿就直接抬腿,三两下就爬上了一个很高的树杈子。
顾太医高声赞道:“好。”
江清淮伸出手,底下立刻有人给他递了一根很长的竹竿子,江清淮站在那里看了一圈,然后抬起竿子轻轻敲打。
瞬间那些裹着壳的板栗就簌簌地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刚才铺好的布上。
林竹把江小夏抱出来,指着上面的江清淮和他说,“小夏,看你爹呀,上头那个就是你爹。”
江小夏能听懂啥,只知道傻乎乎地仰着脑袋去找。
林竹索性让他躺在自己怀里,这样看起来更轻松些。
江清淮打了一会儿便下了树,这么多人呢,大家轮着来才有意思嘛。
他下树以后就过来找林竹,一边走一边拍身上沾的叶子。
“给我抱。”
他把江小夏接过去,林竹便绕到他身后帮他清理背上。
许是方才林竹夸江清淮那些话起了效,江小夏这会儿可粘着他爹了,哪怕阿爹就在边上他都没闹着要阿爹抱。
就这么轮着打了一圈,底下的布面落满了板栗,有些口子都开了。
周麦子眼疾手快捡了两个过来,往林竹手里塞了一个。
林竹小心地把壳掰开,就算这样还是被扎的生疼,剥开一颗板栗,先喂给江清淮。
江清淮笑眯眯地吃了,“不错。”
生吃板栗是脆甜脆甜的,林竹也很喜欢。
江小夏夹在两人之间,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林竹吃完一颗板栗转头看他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只见江小夏微微张着嘴巴,嘴角挂着一串晶莹的小口水。
周红花过来正瞧见这一幕,笑得不行,“这馋小子。”
等最后一个人下了树,所有人便提着篮子过去捡,有经验的都知道,这东西拿手捡是不成的,得用工具。
没带工具的也没啥,现捡根木棍或者竹枝就是了,一掰成两截做成个长筷子形状就能夹了。
林竹和周红花捡了不少,带来的几个竹篓子装的满满的,顾太医也凑在人堆里一块儿捡,江长顺生怕他伤着,一直在后头跟着。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去,装着满满的板栗又热热闹闹地回。
到家以后周红花忙不迭抱着江小夏出去吃奶,有现成的板栗在,便顺手带了一小兜子当谢礼。
其他人忙活着把板栗从壳中脱了出来。
江长顺去大孙叔家买了一吊子猪肋骨回来,周红花说晚上要拿板栗烧个肋骨。
所以脱完壳之后,大家也没闲着,接着继续剥板栗肉。
连顾太医这么一个素日里儒雅到极致的人,也撩袍坐在小板凳上剥,一边剥一边和江长顺说笑。
林竹剥着剥着,冷不丁手心里就被塞了一颗剥好的板栗肉,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笑眯眯道:“这是我剥的最好的一颗,你吃了吧。”
林竹看了眼顾太医和江长顺那边,见两人都没注意他们,便快速地把板栗塞进了嘴里。
剥下来的板栗壳拾掇到一边,等晒干了以后还能当柴火用。
江小夏吃饱喝足回来就睡了,也不用人操心,林竹就又去给周红花帮忙。
他打了盆水出来洗没剥壳的板栗,洗完拿个大海碗装了,然后交给周红花去煮。
也不用放啥调料,直接拿水煮熟了也是香甜好吃的。
厨房门关起来,婆媳两个在里头闲聊。
“你那个后娘怕是不行了。”
林竹顿了一下,眼里带着疑惑。
周红花笑了一声,“林秀在齐家自个儿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管她,她又动不了,可不就糟践死了。”
“林庆呢?”
“你那个弟弟?”周红花冷笑一声,“快十岁的小崽子了,只知道吵吵嚷嚷,家里都这样了也不懂事些,还指望他照顾那个残疾娘?”
想想林庆那个小霸王一样的性子,林竹点了点头。
周红花露出担忧的神色,“王冬翠一死,只怕你会有些麻烦。”
林竹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周红花的意思。
林秀这个样子是不可能管林庆的,更何况林庆本来就是让齐家给赶回去的,排除了林秀,那不就只剩他这个亲哥了么?
他抿了抿唇,坚定道:“我是不会管他的。”
周红花拍拍他的肩,“这事儿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到时候你别出来说话,我和你爹会替你挡回去的。”
林竹毕竟是林庆的亲哥,他出来拒绝,难免会有人说他的闲话,若周红花和江长顺拒绝那就要好些。
“娘,没事的,我不怕那些。”
他和阿淮如今在镇上,也听不见村里的这些闲话,但爹娘还在村里呢。
周红花叹了口气,“这个其实也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林庆那小崽子咋办。”
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是有良心的人,虽然厌恶王冬翠和林立根,也不喜欢林庆,但到底还是个小崽子,不想管但总归也不想看他成个小乞丐。
林竹也不知道,想了半天也只能道:“我问问阿淮吧,说不定他有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
第119章 第 119 章 赏赐
板栗煮好以后, 林竹装了一盘子拿进去给顾太医他们吃,出来的时候刚巧看见站在院门口的哑巴。
哑巴一见他就笑着啊啊了两声。
“快进来。”林准朝他招招手,“你来找大毛吗,他在后院呢。”
哑巴摆摆手, 指了指林竹, 示意自己是来找他的。
等走到林竹面前, 他就把手里的篮子上遮盖的布揭开一些,给林竹看里头的野果。
林竹惊呼了一声,“这么多,你特地去找的吗?”
哑巴点点头, 然后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篮子, 林竹赶紧过去取下来, 然后和哑巴一道把野果倒了进去。
“娘, ”林竹喊了声周红花,“哑巴来了。”
“去吧。”周红花撩开帘子出来, 笑着和哑巴打了个招呼,然后把哑巴送来的野果洗了三份出来。
一份端去给后院的三个小孩,一份给顾太医他们,还有一份放在厨房,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吃。
厨房门关上,哑巴就开口了, 虽然生涩但还是清晰地喊出了,“竹子。”
林竹高兴坏了, “真的能说话了。”
哑巴又喊了声婶子, 周红花笑着应了,又问:“手头药用完了吗?”
哑巴摇摇头,比了一个还剩一点点的手势。
江清淮给他开的药剂他大半都放在了江家这边, 手头的用完了就过来取。
“刘,刘妹。”
“你问刘妹?”
哑巴点点头。
林竹吃了一颗果子,笑道:“她去府城的居养院了,那里是官府管的,每月给发工钱。”
哑巴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
林竹递了一颗果子给他,哑巴冲他笑了一下,比划着手势道:“大,大毛。”
“你要带大毛回去?”
哑巴点点头,“田里,活儿多。”
林竹没劝他,毕竟田里的活儿干不完回去又要挨骂。
“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替你叫。”
等他们走了以后,林竹问周红花,“娘,田黑子放出来了吗?”
周红花面色就不太好看,“放出来了,一放出来就折腾哑巴,还想来咱们家闹呢,被你爹给吓走了。”
林竹叹了口气,“已经关的挺久了,再关下去也寻不着由头了。”
“是啊。”周红花摇摇头,探头朝外头看了眼天色,道:“该做晚食了,你们早早儿用了就回去,马车本就招摇,天黑了更不安全。”
“好。”
肋骨已经切好了,冷水下锅,煮好以后捞出来备用,起锅加入葱姜蒜,再把肋骨倒进去煸炒,煸炒时加辣椒等调料。
“竹子,加水。”
林竹倒了两碗热水进去,周红花把锅盖一盖,开始焖煮。
煮到水收一半的时候把方才已经煮熟的板栗仁倒进去,再加一些备好的配菜和调料,等水收干就可以出锅了。
出锅之前周红花顺手又往里撒了一把葱花。
主菜已经做好了,后头就简单了,炒两个小野菜,再煮点干饭就可以了。
因为还要回镇上,所以桌上也没喝酒,大家坐一块儿说笑着就吃完了一顿饭。
顾太医乐呵呵道:“人家都说这板栗啊,打过以后就等稻子丰收了。”
“是啊,”江长顺点头,“今年年景好,板栗长得好,田里的稻子也不错,是该丰收哩。”
两人相视一笑,顾太医又道:“这回来是为办公差,还得赶着回去交差,下回来一定和你好好喝一杯。”
江长顺说话直爽,闻言便问:“您都这把年纪了,皇帝还不放您休息啊?”
顾太医哈哈大笑,“本来是有这个意思的,但可惜啊,这小子……”他指了指江清淮,“不肯接我的班,还得再花个三五年好好找找。”
“三五年是不是也太久了些?”
顾太医摆摆手,“这也不好说,兴许一年,兴许十年八年的也寻不着。”
他吃了口菜,话锋一转,“不过这回来我也想通了,宫里有宫里的好,民间也有民间的好,就随他吧。”
“我喜欢你们这里,山好水也好,等过个几年我致仕了就带着家中妻儿搬来你们这儿。”
周红花高兴道:“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把屋子再拓出去些,多盖几间屋子,保管住得下。”
顾太医一拍桌子,“就这么说定了。”
用完这顿饭,林竹他们就坐马车离开了。
刚坐下来喝了口茶翠娘就来了,和林竹熟悉以后她放开了不少,甚至还主动和江清淮打了个招呼。
“我听见马车声就晓得你们回来了,孩子饿坏了吧?”
翠娘家就住在附近,她心里惦记江小夏,老早就在门口处张望了。
林竹一边把她往屋里带一边道:“在家里的时候我娘带他出去蹭了一顿,所以还算好。”
翠娘抿着嘴笑,“小夏胃口好,只要逮着了就是饱饱的一顿,以后定能长得壮壮的。”
听见翠娘的声音,江小夏两只小耳朵噌的竖了起来,两只小爪子挥舞着很急切的样子。
翠娘笑着过去把他抱起来,解开衣襟给他吃。
等林竹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收拾好,正好她也喂完出来。
“这是我们在山里打来的板栗,你带些回去吃。”
林竹递给翠娘一个布口袋。
翠娘有点不好意思,她在林竹这里,拿着钱,有什么吃食林竹还总分她一份,她怎么好意思拿。
不等她开口,林竹就把口袋塞到了她手里,“这是我娘特地交代给你的,收着吧。”
翠娘只好收了,“那,那我回去把东西放了,把口袋给你送回来。”
“不着急。”
翠娘已经走了。
外头天已经黑透了,江清淮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不会有人来了便关上了铺子门,落了锁。
屋里林竹已经换了衣裳,一身轻薄的里衣坐在床上和江小夏说话。
江小夏刚喝了奶,肚子里饱着,林竹不敢把他放在床上,就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
江清淮径直去收拾好了自己,再回来的时候也换上了里衣。
“竹子,老师给的那两个红封在哪里?”
“就在底下的箱笼里。”林竹指了指床底下。
这是他们一贯的习惯,床底下那只箱笼用来藏银子和贵重的物品。
江清淮弯下身子把箱笼拖了出来,打开翻找了一下,把藏在最底下的两只红封取了出来。
小孩子都爱鲜亮的颜色,江小夏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红封瞧。
林竹笑着摸摸他的嫩脸蛋,然后看着江清淮的动作。
江清淮先拆的是顾太医的,如他所料,里头是一张记着好些药材名字的单子,都是顾太医四处给他搜罗的,等过阵子到了买药所再去领就是。
之后是皇上赐的。
林竹有点紧张,忍不住朝江清淮这边靠了靠。
里头也是一张纸,江清淮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是啥?”
江清淮把那张银票取出来给林竹看。
林竹头一回见银票,不认识,好奇道:“这是多少啊?”
“一千两。”
林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么多!”
江清淮失笑,“比起上回,算少的。”
林竹哦了一声,“那这回咱们还分出去吗?”
“不分了,皇上这回赏的隐秘,数量也不多,咱们自个儿留着就是。”
林竹把那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接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高兴道:“好多钱呀。”
上回那么多金子反倒把他吓了一跳,还是这回踏实。
第二天江清淮和林竹就去镇上最大的钱庄把这张银票存了进去,金额还是太大了,放在铺子里总归不太放心。
回来的路上瞧见有摊贩卖红苕,林竹顺手买了些,昨天从家里带了好些板栗来,正好可以拿来做个板栗红苕甜汤。
因为天气冷,林竹没把江小夏带出来,托给了翠娘带着,林竹怕他闹人家,一路上都走得很快。
“阿淮,你先回去吧,红苕就放到厨房里头,我先去……”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铺子门口的江正青。
江清淮顿了一下,“竹子,你先去吧。”
“好。”
等林竹离开后,江清淮才继续朝前走去。
江正青一见他来,便扯了扯嘴角,估摸着他想笑一下,但瞧着却很古怪,似乎不太情愿。
“清淮,许久没见了。”
江清淮摸出钥匙打开了铺子门,淡淡问:“何事?”
江正青跟在他身后进了铺子,回身想把门关上,被江清淮看了一眼又顿住,“我有正事要同你说,先把门关了吧。”
江清淮收回视线,“我开的是铺子,要开门迎客的。”
江正青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也不客气,自己去那边找椅子坐了,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给他端茶来,有些不高兴,“弟妹不在家?”
江清淮看都不看他,“你到底有何事?”
江正青面色尴尬地站起身,在铺子里来回踱了两圈,试探道:“我听说你那个老师这几日来了镇上?”
江清淮眼含讽意,“怎么,你也想学医?”
江正青面色更尴尬了,“自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也晓得,我读的书多,正好这两年又不能再考,我总该寻个事儿做做吧,你说是不?”
第120章 第 120 章 板栗红苕甜汤
江正青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拉得下脸了, 也习惯了自小到大身边人啥都为他着想,结果江清淮听完丝毫不为所动,别说主动把话接下去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江清淮, 你倒是说句话啊。”
江清淮睨了他一眼, 不冷不热道:“我等你说呢。”
江正青:“……”
想想这个堂弟的性子, 他也没办法,只能咬着牙道:“你就替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差事叫我做,去京城也行。你那个老师不是宫里的太医吗?平日里应该能见到圣上吧, 我听说上书房选人并不拘出身和功名, 只看有无真才实学, 说不定是条路子。”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他果然没猜错, 这个堂兄还是一贯的好高骛远且毫无自知之明。
“伴君如伴虎,没听过吗?”
江正青神色缓和了些, “我自然知道,但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说到这里, 他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要我说你就过于胆小了, 上回你去京城受赏,面见圣上, 这么绝佳的机会你居然不牢牢抓紧, 又回来守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医馆,换做我是你,早就进了上书房了。”
江清淮冷笑一声,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伴君如伴虎,像你这样的半桶水,这样毫无自知之明的性子,别说上书房了,能不能活着出宫都是个问题。”
江正青傻眼了,他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江清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正青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暴揍江清淮一顿。
但事实是,他刚抬起手臂就被江清淮一把攥住,而且因为身高的差距,他只能抬头看着江清淮,气势上就被压了一大截。
“趁我还能好好说话,出去。”
林竹还在翠娘家,江清淮不想和江正青多废话。
“你!”
江正青愤怒道:“我是江家的长孙,是你兄长,羞辱我到底对你有何好处?”
“你是你,我是我,我江家的长孙是小夏。”
林竹在翠娘家多待了一会儿,最后江小夏实在闹腾的不行了,他才带着他回来。
本以为江正青还在,结果铺子里只有江清淮一个人。
“阿淮,堂兄走了吗?”
“走了。”
江清淮笑着把哼哼唧唧的江小夏接过去,熟练地托抱着他,一手在他小肚子上轻轻抚了几下。
江小夏马上就乖多了。
“堂兄来做什么?”
“叫我给他牵线呢。”
林竹一下子明白了,“老师?”
“嗯。”
林竹有点无语,“他怎么这样。”
江清淮笑嘻嘻道:“我把他骂了一顿赶走了。”
“就该这样,”林竹小声道:“平时他们对爹娘那么坏,还想让你给他牵线,也太不要脸了。”
正好有人进来,林竹便止了口,抱着江小夏走了。
*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瞧上去约莫比江长顺还要大一些。
江清淮脸上带了一点笑,“可是要诊脉?”
男子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眼神中似乎带着怀疑,“你便是江清淮?以一己之力救了一镇百姓的那个江神医?”
江清淮笑了一声,“我的确是江清淮,但一己之力救了一镇百姓的说法不对,我只是个大夫,没这么大的能力。”
男子也笑了,“你比我想象的谦逊得多。”
江清淮表情严肃了些,“敢问尊驾来意?”
“是家父,家父三月前得了腹泻病,请了名医来瞧也未见成效,后来多方打听才来到这里,只不过方才进来瞧见你这么年轻,让我吃了一惊,还请别见怪。”
“敢问令尊现在何处,瞧病得先诊脉才行。”
“这是自然,我这就回去客栈请家父。”
男子说完就走了。
江清淮虽然觉得有一丝古怪,但也没多想,反正什么样的病人都是一样的治。
林竹探头进来,“阿淮,我做甜汤给你喝?”
江清淮笑着点头,“好,小夏先给我。”
“好。”
江清淮把江小夏放在他的小床上,自己在旁边翻医书,找到腹泻相关的案例重看一遍。
他不爱照本宣科,但他毕竟年轻,经验还是不足,所以看医书是免不了的。
一刻钟后,林竹端着两碗甜汤过来,夫夫两个便对坐着一块儿喝汤。
“我放了十几颗枣进去,想着甜度应该够了就没搁糖,你尝尝。”
碗里红苕切成了齐整漂亮的小块状,配上金黄圆润的板栗,还有红色的大枣,这么热气腾腾的一碗甜汤,在这种冷天里喝着实在是一种享受。
江清淮低头喝了一口汤,点头道:“正好。”
林竹笑了一下,自己也端起碗喝了一口。
旁边的江小夏闻见香味,左右摆着小脑袋急切地找人,偏偏他又翻不了身,只能干着急。
林竹把他的小床拖过来,给他看了眼自己的碗,一本正经道:“这个叫甜汤,等你大一点再给你喝。”
江清淮笑得不行,把林竹拉回来,“别管他,赶快喝,一会儿凉了。”
林竹点点头,见江清淮一碗已经喝完了便道:“锅里还有呢。”
“好。”
两人正说笑着,方才那个中年男子回来了,还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后头还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江清淮立刻把碗里剩余的汤一口喝了,林竹也赶紧收拾了东西去了后头。
“江大夫,这便是家父。”
江清淮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先在案桌后头坐了。
老者眼里带着和方才中年男子一般的打量,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丝不屑,不过江清淮没太在意。
“请。”
老者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臂。
江清淮开始号脉,等两只手都号过,又让老者伸出舌头来仔细瞧过,一边瞧一边问一些问题。
都是寻常的问诊过程,老者并没抗拒,全都答了。
中年男子急切道:“江大夫,如何?”
江清淮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好治。”
这是他的习惯,一般病人来求诊都很急切,这对治病并无益处,所以为了安抚病人,他一般都会先说这上这么一句。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老者。
老者扯了下嘴角,“好治?你年纪轻轻的口气倒是不小。”
江清淮微一抬眉,“挑衅大夫是您家共有的习惯么?”
老者下意识看了眼中年男子,半晌笑了一声,口气也和缓了些,“既然你说好治,那我就姑且信你。”
江清淮也懒得多说,冷道:“您之所以腹泻这么久,是因为平日里补剂用的太多,年纪大了以后,补剂用的越多越容易气滞,眼下您便是这种情况。”
老者肃穆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用巴豆通一通。”
“什么?”后面的管家惊呼一声,“我家老爷本就腹泻不止,你竟还要用巴豆,岂不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中年男子语气好些,但也是一样的态度,“是啊江大夫,家父今年七十五了,用巴豆只怕受不住吧?”
“放心,我会注意量,而且也不是只用巴豆,这个你们倒是不用担心。”
中年男子只能去看他爹。
老者眼神锐利地看着江清淮,良久才挤出几个字,“你,胆子很大。”
江清淮温声道:“老人家,您有顾虑是正常的,但我并非托大,请相信我。”
老者思索许久,终是叹了口气,“罢了,左右治了这么久都没见成效,试试吧,年轻人,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江清淮刷刷几笔写好了方子,然后快速地抓好了药,“一日用两回,明日这个时候记得过来复诊,老人家年纪大了,谨慎些好,千万别忘了。”
管家犹犹豫豫地接过方子和药包,不住地看两个老爷的脸色。
老者艰难起身,“走吧。”
中年男子赶紧搀扶着老爹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三人就来了。
中年男子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怒气,“江大夫,家父昨日泻了一整夜,眼都没合一下,今早瞧着更虚弱了,你无论如何都得给个说法。”
江清淮冷静地给老者诊了脉,如昨日那般仔细诊治了一番,然后道:“比昨日好了一些,回去继续用药,千万别停,明日这个时候再来复诊。”
中年男子:“……”
管家愤愤道:“你没瞧见我家老爷都虚弱成这副模样了吗,还用药?你是想把人治……”
他想说把人治死,但看了眼中年男子的脸色赶紧又把这话咽了回去,“昨日就不该信你,我就说这么年轻能是什么好大夫?我要报官。”
江清淮拍了拍老者的肩,轻声问:“老人家,您自个儿觉得怎么样?”
中年男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江清淮又问了一遍,老者才缓慢地掀开眼皮,看了眼江清淮,然后点了点头,“这会儿是通畅些了。”
江清淮推开一步,“明日记得再来。”
中年男子弯下腰,“爹,您都这样了……”
“别说话,走。”
中年男子:“……”
在客栈的时候不是还咬牙切齿么,怎么来了这儿见了这个江大夫,他爹就突然改口了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第 121 章 这副老师做派是要闹哪……
为何改口, 自然是因为病程的发展有个过程,拉了一夜,内里的气慢慢通了人自然就好多了。
又过了一日,到下午老者才过来复诊, 这回别说江清淮了, 连林竹这个不懂医术的都能看出他面色好了不少。
旁边搀扶的中年男子一改前两日的苦脸, 带着笑冲江清淮弯腰一揖。
后头跟着的管家手里提着好几个礼盒。
“江大夫,先前是我们失礼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江清淮抬手,示意老者坐下诊脉。
老者笑呵呵道:“不用诊了, 不瞒你说, 老朽也是大夫, 今早已替自己诊过, 确实已无大碍了。”
江清淮便收回了手。
老者有些惊讶,“你好像早已猜出我的身份?”
“并未, ”江清淮淡然道:“只是猜出您的身份不一般而已。”
想到来的时候自己那个挑刺的态度,老者不禁哈哈大笑。
中年男子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因为您太年轻了,来之前家父多番自诊都未见成效,难免有些想法。”
江清淮好奇道:“敢问老先生名讳。”
中年男子看了眼自己爹, 见他微一点头便矜持道:“家父姓封,封泰宁。”
江清淮面色微变。
原来是这位, 难怪他三人来的时候是那个态度。
封泰宁,民间著名的医科圣手之一, 原先的名气甚至比江清淮的恩师顾太医还要甚。
毕竟顾太医主要还是替皇家做事, 极少在民间出现,不过经过去年疫病那回,现在顾太医的名气也起来了。
封泰宁所著的医书江清淮全部都看过, 这会儿还在屋里的书架子摆着呢。
江清淮面容一肃,随即离开案桌后,走到老者面前深深一揖,喊了声封前辈。
封泰宁摆摆手,“不必如此,我虽是你的前辈,但在医术上你未见得比我逊色。”
“并非如此。”江清淮认真道:“医学一道最是讲究经验积累,我初出茅庐,实在够不上和您相比,之所以能诊治您的病,不过因为我胆子大些罢了。”
封泰宁点头,“这倒是,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后生,不过话说回来,胆子大也要水平跟得上才行,你便是如此。”
“而且,你能瞧得出我身份不一般,还能坚持己见,怪不得顾华容如此看重你。”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去年我和顾华容争吵,听他说想让你接班,还笑他轻狂,如今看来倒是我古板了。”
“对了,老顾是不是在镇上?”
江清淮点头,“老师昨日传了口信过来,差事已经办完,明日就回京城。”
“明日就回?”
“是,不过他今日晚些会过来用饭,若您不嫌弃的话……”
话还没说完,封泰宁就道:“不嫌弃不嫌弃,葛兴。”
后头管家立刻上前一步,“老爷。”
“你去置办一下,多买些酒菜,难得老顾这个大忙人今日得了空,我要和他喝个尽兴。”
管家看了眼江清淮,迟疑道:“老爷,您这刚好了一点,哪能喝酒?”
封泰宁:“……”
他本想说无妨,但江清淮这个后辈还在,说这话未免显得不够稳重了。
正在他为难的时候,江清淮主动道:“前辈,我酿了些药酒,喝那个吧。”
封泰宁一拍大腿,高兴地应了一声好。
顾太医来的也早,这边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到了,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笑声,听起来似乎还颇为熟悉。
顾太医眉头微蹙,心头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
撩开厚帘子往里一瞧,只见封泰宁那个老小子老神在在地端坐在药柜前头,正满面笑容地看着他的爱徒给人诊脉。
顾太医:“……”
这副老师做派是要闹哪样?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面色严肃地瞪着封泰宁那个老小子。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笑道:“老师快请进。”
顾太医冲他笑了一下,“你忙你的。”
封泰宁起身朝他走过来,乐呵呵道:“老顾,一年没见了,都还好吧?”
顾太医眯着眼看他,“我请你了么你就来?”
封泰宁大笑,“我这回可是来瞧病的,不是来寻你的。”
顾太医抓起他的手腕诊了诊,见没什么大碍才道:“你封泰宁不是一向自鸣得意么,昔年还嘲笑我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治好了咳疾,怎么,居然还有你治不了的病?”
封泰宁:“……”
他想起来了,而且好死不死的,那个治好顾太医咳疾的年轻人正是江清淮。
这可真是……早知道就给自个儿积点嘴德了。
封泰宁干笑了一声,“你个老小子,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着干啥,今日你学生在,我不与你争吵。”
顾太医冷笑一声,“你也晓得那是我的学生?”
封泰宁倒吸一口冷气,“你今日吃火药啦?”
顾太医冷哼一声,“我看是你想抢人学生了才是。”
封泰宁:“……”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声音里立刻带上了一丝劝哄,“老顾,这事儿可以商量。”
“不可。”顾太医语气冷冰冰。
“可。”
“不可。”
“可。”
江清淮送走客人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两人在拌嘴,他疑惑道:“老师,前辈,您二位在说什么?”
两个老的互相白了一眼。
江清淮:“???”
下午江小夏美美地睡了一觉,到了用晚食的时候就活跃起来了。
林竹把他的小床拖到铺子里,今日人多,小厨房坐不下,干脆把桌凳搬到了前头来。
已经进了十一月,天气已经很凉了,江小夏浑身包的圆圆滚滚,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时不时地哼唧一声。
今日的吃食都是封泰宁的管家一手包办,林竹不用操心,只被顾太医叫着坐在桌边。
江清淮从库房里搬了两坛酒出来,分别搁在顾太医和封泰宁脚边。
顾太医扯开酒坛上捆扎的麻绳,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淮?”
江清淮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
那边封泰宁也给自个儿倒了一杯,刚被酒坛放下,江清淮就接过去给林竹倒了一杯。
封泰宁笑呵呵道:“呦,小竹子还会喝酒呢。”
话刚说完脸色就变了,因为他端起酒杯闻了一下,毫无酒味。
“这是什么?”
江清淮微微一笑,“药茶,前辈凑合着喝吧。”
封泰宁:“……”
顾太医噗嗤一声,“你大病初愈还想饮酒,越来越没数了。”
方才江清淮拿出两个酒坛的时候他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只能说老封这老小子对他学生还是不够了解啊。
封泰宁:“……”
他愤愤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太医:“……”
见没人搭理自己,江小夏的哼唧声越发的大,林竹刚要起身就被江清淮按住,“我去。”
他自己去把江小夏抱了过来。
“前辈,这药茶是我从您的书中看来的,请您指点。”
一句话就劝好了封泰宁。
封泰宁喜气洋洋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到嘴里,仔仔细细地品了一会儿,“可是温体茶?”
“正是,不过因着手头有品相不错的花椒,所以我稍稍改了一下配方。”
“难怪。”封泰宁又喝了一口,“这花椒加进去的确不错,先前我写那本书的时候人在丰州,因此参照的是丰州的风土人情,那边花椒少见。”
说完看江清淮的眼神更亮了,“你的确是个厉害的。”
顾太医警惕道:“有什么想法趁早收一收,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人投两家门的。”
封泰宁瞪他一眼,“我叫他投我的门了吗,我说了吗?”
“你是没说,我瞧出来了。”
江清淮这才知道方才两人在吵什么,不过这种时候他也不敢说话,只闷着头给林竹夹菜。
林竹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在外名声赫赫的老前辈拌嘴,本来以为没他什么事,结果一眨眼火就烧到了他身上。
封泰宁把一盘酱肘子端到他跟前,和蔼道:“小江媳妇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说看?”
林竹愣了一下,“我?”
“是啊,我看小江很听你的话,你……”
顾太医打断他,“竹子别搭理他。”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
江清淮不得不开口了,他笑了一下,“我一切都听老师的。”
顾太医得意地看着封泰宁,“听见了没有,我们师徒情深,你这老小子少来掺和。”
封泰宁:“……”
他猛地喝完了杯里的残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倒完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
“老顾你说,比医术我们两个谁更高明些?”
顾太医皱眉,“这要怎么比,我们两个行医的路子都不同,哪有谁更高明这个说法?”
“的确如此,”封泰宁点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习惯,有的人喜欢尝试不同的药材,甚至一种病用不同的药材来医治,就比如你,有的人呢,就喜欢专捡着一种药材研究,研究到极致,比如我,两种法子很难说谁高谁下。”
他说的七拐八绕的,但顾太医已经听懂了,手里的筷子都放了下去。
江清淮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122章 第 122 章 第一反应便是出了事……
“医术这东西也不好学的太杂, 这你也晓得。”
顾太医迟疑道。
封泰宁拿手指指了指江清淮,“下午的时候我随手翻了翻他桌上的医案,啧啧,”他摇了摇头, 感叹道:“够杂的。”
顾太医:“……”
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 当初在太医局的时候, 江清淮就是最好奇的一个,什么都肯沾一点。
原本这也是他的习惯,但江清淮的杂食程度似乎比他还要过分,顾太医担心他过犹不及, 赶紧出面提醒了他。
但显然江清淮不是什么听话的好学生, 具体的表现就是他什么医书都看, 甚至连巫医都不放过, 把顾太医吓了个够呛。
后来发现他自个儿有评判能力才稍稍放了点心。
从去年到现在,顾太医见江清淮越来越稳重, 还以为他心终于定了下来,今日被封泰宁一提醒才知道根本没改。
封泰宁勾唇一笑,“你这学生悟性实在不错,若是按照我的路子来, 说不定真能培养出某个方面的旷世神医呢。”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你我二人联手,只怕还不止某一个呢。”
顾太医双眼很明显的亮了一下。
连林竹这个门外汉都听出了封泰宁这话中的诱惑性。
沉思片刻, 顾太医看向没发一言的江清淮, “你自己怎么想?”
江清淮抬眼看过来,眼底闪烁着一丝期冀,顾太医失笑, 无奈道:“我猜你就有兴趣,罢了,你到底还年轻,多试试吧。”
这便是答应了。
江清淮立刻给他斟了杯酒,“多谢老师。”
封泰宁大笑,“若是旁人,我也不会说这话,还得是你老顾。”
顾太医白了他一眼,“少拍我马屁,就算同是老师,你也是后头那个。”
“是是是,”封泰宁得了便宜,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反驳的道理。
生怕老顾睡一觉醒来又后悔,封泰宁赶紧叫着江清淮行了拜师礼,把这事正式敲定了下来。
第二天顾太医就离开了南吉镇。
而江清淮自此之后就更忙碌了,除了本身铺子里的事以外,还要跟着封泰宁学习。
封泰宁在镇上的客栈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江清淮几乎每日都会抽空过去,回来了以后还要点灯温习。
半个月后,封泰宁离开南吉镇,师生之间约好了日后通过飞鸽传书的方式联系。
对这个抢来的好苗子,封泰宁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临走时只拍了拍江清淮的肩膀,叫他别把自己逼的太紧,到底年纪还轻着呢。
最后送了一把金锁给江小夏。
“这是我叫金器铺子打的,上头刻着小崽子的属相,算是给他补的满月礼吧。”
说完捏了捏江小夏藕节似的胖手臂就走了。
林竹把江小夏的小爪子抓起来挥了挥,和老师道别。
送走了封泰宁,小两口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更忙碌了些。
这日早上,林竹醒来的时候屋里照旧只有他一人,江清淮早上起得早,一般他起的时候江小夏也醒了,他就会把江小夏一并带出去。
天气越来越冷,林竹睡的舒服,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然后又缩回被子里躺了一会儿才起身。
推开屋门,外头的冷气激的他打了个哆嗦,仰头去看天,灰蒙蒙的,按照林竹的经验,多半要下雪了。
江清淮已经把热水烧好了,林竹就着热水洗漱过,正要出去寻那对父子,就听见江小夏清脆的笑声从外头传来。
林竹忍不住笑了一声,待江清淮进来就道:“去哪里了?”
江小夏穿的像个喜庆的小包子,圆圆鼓鼓,江清淮怕他冻着,还拿自己的袄子把他裹了起来,只露出一颗戴着帽子的小脑袋。
见到阿爹,江小夏立刻伸出双臂,小身子急切地往这边够。
林竹把他抱过来,低头亲了亲他冰冰凉凉的小脸蛋,江小夏笑的更开心了。
江清淮把怀中的布口袋取出来放到桌上,“在阿虎摊子上买的,还热乎着呢。”
一家子坐下来用早食。
江小夏馋的呜呜叫,林竹索性把手里剩下的馒头全塞进嘴巴里,“我带他去翠娘那儿。”
“好。”
林竹出去后,江清淮也快速地用完了早食,然后把厨房里收拾了一下,这会儿没病人来,他就顺手抓了一把野葱出来,一边拾掇一边在脑子里快速过昨晚读的书。
虽是一心二用,也丝毫不影响手头的活儿。
翠娘知道林竹要来,已经把门都给他打开了,林竹在门口喊了一声就带着江小夏进了堂屋。
和翠娘她婆母打了个招呼,林竹熟门熟路地进了翠娘的屋子。
翠娘正在给她小闺女喂奶,见了林竹便笑了一下,小声道:“你先坐,马上好。”
林竹也笑了一下,“不急。”
江小夏是夏日出生的,习惯了热天里穿的少,现在到了冬日里裹得严严实实他就不太习惯,老是哼哼唧唧的想让他阿爹给他脱了。
林竹把他的袄子解开一些,小声哄道:“好了好了,不能再解了,要冻坏的。”
江小夏嗯嗯叫了两声,小爪子扒拉着阿爹的手不放。
翠娘唤了林竹一声,林竹便起身把江小夏抱了过去。
吃完奶出来,外面已经开始飘雪,江小夏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瞧,林竹怕他冻着,赶紧把他捂在怀里,快步朝家里走去。
铺子的门大开着,走近了便听见里头的说话声,听着有几分熟悉。
进去以后才看清是先前那个货郎,他身边还站着两个老年男子,他们手边摆着好几个大麻袋。
“竹哥儿,许久没见了。”货郎还是那个热情爽朗的性子。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简单寒暄了两句,然后货郎给他介绍,说跟着的两人是北江村的人,其中年纪大些的是村长。
林竹赶紧打了招呼,“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江清淮拉住他,笑道:“你身上沾了雪,快去里头擦擦,倒茶我来就好。”
闻言货郎带来的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哪有汉子自个儿端茶倒水的?
只有货郎一副淡定的模样,江清淮和林竹摆摊那会儿他就见惯了。
林竹有点犹豫,但看了一眼怀里的江小夏还是走了。
到屋里把袄子解下来擦干,然后放到一边,换了件方便做事的,又给江小夏擦了擦,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几个麻袋已经打开,里头都是北江村的人送江清淮的礼,多是自家地里种的菜,虽经过多日的奔波蔫了些,但还是能吃的。
除了菜以外,还有一篮子鸡蛋,一身小孩儿穿的衣裳。
村长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也没啥好东西送您,这些菜都是自家田里的,不值什么钱,鸡蛋是这边现买的,怕路上给磕坏了,还有这身衣裳,大伙儿摊了钱找铺子里做的,用的是最好的料子,给孩子穿。”
林竹过去把衣裳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笑道:“这料子真好。”
村长眼睛亮了一瞬,但紧跟着又暗淡下去,“虽然夫郎抬举,但我们也知道,这些东西实在寒碜,远远回报不了江大夫为我们做的,只是……”
他面露窘迫。
江清淮接话,“别这么说,你们的心意我懂的,再者,”他笑道:“陛下赏赐了一千两银子呢。”
村长也笑了,“不能这么算,您帮我们的时候可没想着这些,再说您搭进去的也不少,光药都数不清了,还差点没赶上夫郎生产……”
他舒了口气,“好在一切顺利,要不然我们这辈子都安不下心。”
他听说林竹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折腾了很久,直到江大夫回来才总算生了下来。
几人一道把麻袋里的菜收拢了起来,搬去了后头的小院儿里。
眼看着铺子里陆续开始进人,货郎便带着村长他们走了。
“江大夫,我把他们安顿好了,晚点再过来,有事同你商量。”
江清淮点头,“好。”
林竹花了一个时辰才把那些菜拾掇好,因为时间有点久,瞧着没那么新鲜了,得赶紧吃掉,但他和江清淮两个人肯定吃不了这么多,便分出了几份,给翠娘和三娘送了些。
回来的时候篮子里被三娘塞了一兜包子。
正想着要不要给文哥儿也送,就瞧见后门口的骡车。
林竹立刻加快脚步走过去,“爹娘,你们咋来了?”
雪越下越大了,江长顺和周红花身上头上落了一层白,两人却连个帽子也没戴,神色瞧着还很慌张。
林竹心一沉,“娘,发生什么事了?”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月落了水,有些发热,送过来叫阿淮替她瞧瞧。”
林竹赶紧朝骡车里看去,江云月显然烧的厉害,都不能自己走了,还是江长顺给抱下来的。
江云野跟在后头,两只眼睛通红。
林竹赶紧往边上让了让,让江长顺把人抱进去,然后一把扯过江云野,急问:“小野,这是咋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小月虽然性子活泼,但骨子里还是谨慎的,更何况这种天气更会小心了,所以林竹第一反应便是出了事。
第123章 第 123 章 真是怎么想怎么气。
江云野捏着拳头, 愤怒道:“是铁蛋,是他把小月推到河里去的。”
“铁蛋?”林竹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铁蛋是谁,只是铁蛋他爹和江长顺素来没啥来往, 也就路上碰见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
就算小孩子之间拌个嘴吵个架, 也不至于大冷天把人推到河里吧。
“到底咋回事?”
江云野摇摇头, “不晓得,小月被救上来的时候铁蛋早就跑了。”
这会儿也顾不上细问,林竹赶紧道:“小野,你帮着看会儿小夏, 我去帮忙。”
他拿着汤婆子去厨房里灌满了热水, 塞到小月的被窝里。
周红花和江长顺忙着拢火盆去了。
刚巧江清淮诊完脉, 林竹便问道:“阿淮, 小月怎么样?”
江清淮眉头微蹙,“不光受寒, 还被吓得不轻,有些凶险。”
他极少露出这个表情,林竹一看更紧张了,“那你快开个方子, 我去熬药。”
江清淮抓了抓他的手,“别慌,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一趟仁安堂。”
林竹下意识问:“去做什么?”
“有一味药材缺失, 去找他们买。”江清淮快速答过, 人就走远了。
刚巧周红花和江长顺回来。
“竹子,阿淮怎么出去了?”
听林竹解释完,周红花皱了皱眉, 喃喃道:“老天保佑,怎么会这么严重啊。”
江长顺把火盆放好,然后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江云月。
“娘,到底咋回事?”
周红花摇头,“具体的不晓得,就听哑巴说瞧见铁蛋把小月推下了水,还好被哑巴瞧见了,要不然小月……”
说着便抹了抹泪。
在周红花断断续续的陈述下,林竹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早上小月在河边放鸭子,不知怎么回事被铁蛋推进了水里,刚巧哑巴经过瞧见了,二话不说就跳进水里救小月,同时因为大声呼救还暴露了会说话的事。
“那哑巴呢?”
“他也受了冻,我们本来想把他也带来,但田家人不让,我们没法子,只好先带着小月来了。”
江清淮还没回来,林竹也闲不住,干脆去厨房里再烧些热水,一会儿可以给小月擦擦身。
一锅水烧完,就听见前面骡车声,随后便是江长顺和江清淮说话的声音。
没一会儿江清淮就进来了,“我来。”
他搬了药锅去小院儿里寻了个背风的位置开始熬药。
林竹左右看看,突然想起被自己随手丢在角落的篮子里还有包子,便赶紧过去拿了出来。
包子已经凉了,林竹便拿进屋里,在火盆上烤了烤,然后递给周红花和江长顺,“爹娘,吃点东西吧,快中午了。”
两人接过去吃了几口,林竹又去铺子那边给江云野送。
江云野虽然又气又担心,但对着小侄子的时候还是强打起精神来逗他笑,江小夏清脆的笑声多少缓解了一些紧张气氛。
林竹把包子塞给他,“吃点儿吧,你大哥说小月没事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你大哥的医术吗?”
江云野舒了口气,“信。”
他狠狠地咬着包子,“等小月好了,我非得狠狠教训铁蛋一顿不可。”
林竹摸摸他的脑袋,没说什么。
听见阿爹的声音,江小夏就不肯乖乖躺着了,两只胖手臂高高抬起来,嘴巴里还发出嗯嗯的声音。
林竹只能把他抱起来,先放在腿上给他喂了点水,然后抱起来在铺子里慢慢走着。
但江小夏还是不满意,小身子努力往门口的方向够,示意阿爹带他出去玩。
但林竹哪敢带他出去,只能不停地和他说话哄着他。
一碗药喂下去,江云月的面色总算好了些,人也有些意识了,只是浑身滚烫,瞧着痛苦的厉害。
江清淮又给她诊了脉,“让她发发汗,但是被子不要捂的太严实,隔一会儿喂点水。”
周红花急道:“阿淮,小月没事了吧?”
“没事,今天夜里我会守着她,别担心。”
听他这么说,大家总算放了点心,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周红花出来的时候没把房门关严,里头还有火盆,怕小月觉得闷。
她从林竹手里把江小夏接过去,扯了个笑出来,“有些日子没见这个小家伙了,更壮实了。”
江长顺捏了捏江小夏的胖脸蛋,逗了他一会儿后对江清淮说:“阿淮,把铺子门开了吧,闲着也是闲着。”
方才江清淮把铺子给关了。
江清淮应了一声,走过去把门打开。
“正好铺子里开始卖姜茶了,爹娘你们一会儿也喝一碗吧。”
“好。”
周红花把江小夏放回林竹怀里,“我去煮吧,今年方子改了没?”
江清淮点头,“加了一味新药材进去。”
新药材是和去年的疫病有关系的。
他把新方子告诉江云野,让他和周红花一道去煮姜茶,然后自己去铺子里坐堂。
江云月昏昏沉沉睡到晚上都没醒,期间江清淮又替她熬了两回药,周红花替她擦了一回身,本来瞧着都好了些了,可天一黑又反复。
江清淮本来想去附近的客栈订两间房给周红花江长顺还有林竹歇息,但一看这情况谁还肯走,连江小夏都好像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在小床里不安地哼哼唧唧。
林竹只好把他抱到怀里哄着。
周红花揉了揉通红的双眼,“竹子,你们屋被小月睡了,你带小夏去客栈歇着吧,这么冷的天可别把孩子冻着了。”
林竹看了眼怀里的小夏,摇头道:“没事,他下午睡了好一会儿呢,一会儿他困了就趴在我身上睡,外头雪下的太大了,出去一趟说不定冻的更厉害。”
“下大了?”周红花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她今日一整天都没出去过。
果然雪下的极大,而且因为下午还下过雨,这会儿地上虽然没积多少雪,但温度却低的吓人。
“那就把火盆再拢起来吧。”
“好。”林竹答应一声,又把火盆点了起来。
见周红花又要回去,林竹忙喊住她,“娘,你今日只吃了一个包子,我去给你做点啥吧。”
天还没黑那会儿他就问过一回,但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没胃口,连带着他也不想吃,所以只给江云野弄了点吃食。
周红花摆手,“不用,你自个儿吃点儿,忙了一天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铺子门被敲了两下。
林竹以为是江清淮和江长顺回来了,但打开门以后却是翠娘。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我想着你们今日定顾不上,所以多做了一点儿。”
林竹赶紧把食盒接过来,感激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也没做啥菜,就是你早上给送的那些。”
周红花也说了不少感激的话,翠娘家里孩子还要照看,因此很快就走了。
紧跟着江清淮和江长顺就回来了。
江清淮把新补的药材从骡车上搬下来,看见桌案上的食盒便随口问了一句。
“翠娘送来的,爹娘,你们快吃点儿吧,好歹也是人家一番心意。”
周红花点头,“是啊,方才她走的急,也没来得及回礼。”
“翠娘家就在附近,什么时候给都方便。”
一家子坐下来吃了几口,然后江清淮又去后面熬药。
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夜,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江云月的病情总算安稳下来了。
江清淮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外面雪也停了。
林竹轻手轻脚地把火盆搬出去,然后拿了个扫把把屋里和铺子里清扫了一遍。
江长顺把窗子开了一条缝,换换气。
气氛总算松快了些。
林竹清扫完以后就把江小夏从江云野怀里接过来,然后拎上昨日的食盒,去翠娘家了。
他回来的时候江云月已经醒了。
听见屋里的说话声,林竹赶紧跑了进去。
周红花正在问话,“小月,是不是铁蛋把你推下去的?”
江云月点点头,苍白的脸上现出几分怒色。
江云野气道:“看我回去不揍死他。”
江清淮抱着胸站在边上没说话。
“他为啥要把你推下去?”
江云月眼里闪过一丝尴尬,犹豫了一下才道:“他说,他想娶我。”
“什么?”周红花惊出一声,“你没听错?”
这种大事怎么能让小孩自个儿去说,更何况她家小月还不到十二。
江云月摇头,“没有,他就是这么说的,我骂了他一句,他恼羞成怒,就把我推下去了。”
周红花气的骂人,“结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偷偷摸摸的真叫人看不起。”
江长顺迟疑道:“会不会是铁蛋自个儿的意思,他家里不知道?”
周红花冷笑一声,“铁蛋今年都十六了,这点起码的东西都不晓得吗?”
“说的也是。”江长顺沉下脸,“那就是故意的了。”
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其实心里气的不得了,恨不得把铁蛋他爹一脚踹进河里去泡泡。
“肯定是故意的,一进冬就听说铁蛋在说亲,本来根本没在意,哪儿晓得居然敢打小月的主意。”
真想娶小月,叫媒婆好好地来说,江家即便不同意,肯定也会客客气气地招待一番,结果居然使出这种阴招。
真是怎么想怎么气。
第124章 第 124 章 巫术
到了中午, 周红花和江长顺就带着江云野回去了。
上车之前江清淮拍了拍江云野的肩,江云野从昨日来了以后就没怎么开过口,显然闷着一口气。
他明白他大哥的意思,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我有分寸。”
江清淮便没多说什么。
林竹煮了一锅粥, 见他进来便喊他去吃, 然后自己端了一碗去屋里。
“小月,起来喝点粥。”
江云月自己挣扎着动了动,她头还疼的厉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说话虚弱的厉害。
“大嫂, 我睡了你们的床, 你们睡哪儿啊?”
林竹笑道:“铺子里的桌案大得很, 铺厚一些和床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江云月急道:“我还是回去吧,爹娘他们没走远呢。”
林竹赶紧按住她, “爹娘和你大哥商议过,不叫你回去了,以后就留在铺子里。”
“为啥?”
林竹坐在床边,笑道:“怕你再碰上这种事, 正好你也要跟着你大哥学医嘛,住在一块儿方便些。”
江云月现在还处在初学期, 以看简单的医书、认识草药为主,所以先前并未搬过来。
江云月犹豫道:“那我住在库房吗?”
林竹点头, “你大哥已经叫人来收拾了, 那边虽然小些,但放一张小床还是够的。”
江云月吐吐舌头,“幸好你没叫我住在你们屋, 要不然我肯定紧张死了。”
她故意做出害怕的模样,“大哥不会天天骂我吧?”
林竹笑了一声,“你大哥总夸你呢,怎么会骂你。”
他站起身,顺手帮江云月掖了掖被子,“你把粥喝了,碗就放边上,我一会儿来收。”
“好,多谢大嫂。”
林竹摸摸她的头,“谢啥。”
*
周红花和江长顺回去后先去了田家。
江云野在后门口吹了声哨,很快就看见大毛推门出来,大冷的天他身上却穿的单薄,而且身上沾了不少湿泥,估摸着昨日的衣裳一直没换下来。
周红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强忍着问道:“大毛,你阿爹咋样了?”
大毛摇摇头,满眼晦暗,“不好,他们不给他请大夫。”
江云野怒气冲冲道:“把你阿爹接出来,去我家。”
大毛下意识去看周红花和江长顺。
周红花也看了眼江长顺,然后拍板道:“就这么办,大毛,你去把家里人引开,我进去把你阿爹弄出来。”
大毛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好,我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满心焦灼的周红花终于听见了大毛的哨声,她立即站起身,“小野,走。”
江云野立刻跟上。
母子两个快速地进了田家的屋子,周红花手脚快,三两下就拿被子把哑巴裹了个严实,然后和江云野两个人抬着就往外走。
江长顺早就撩开骡车帘子等着了。
等把人弄上去后,周红花擦了擦额角的汗,好笑道:“也是当了一回贼了。”
江长顺的声音隔着前头的木板传过来,“那也是没法子。”
到家的时候哑巴已经有些醒了,不过他只看了眼周红花就又闭上了,再喊的时候就没声响了。
“快,快去熬药。”
江长顺把江清淮配好的药包拿下来,二话不说就进了厨房。
“小野,你守在这儿,我去拿身衣裳来。”
换衣裳前,周红花顺手给哑巴擦了擦身子,换完又给他盖上自家的被子,从田家带出来的那床太薄了,还沾了泥水。
田家人得知哑巴在江家以后来闹了一回,但话里话外根本没有要把哑巴接回去的想法,那床脏被子他们倒是记得取走了。
大毛说什么都不肯走,他们抓不住他,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红花站在院门口愤愤道:“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哪,他爹,拿扫把来,可得好好扫扫,免得叫他们污了我们的地。”
江长顺应着声便拿来了扫把。
周红花刷刷扫了几下,然后哐当一声把院门给关上了。
回头对上大毛的视线,她面色瞬间缓和了些,“大毛,你和你阿爹就住在这里,以后就别管他们了。”
她只是气头上脱口而出,哪知大毛居然认真地嗯了一声。
周红花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去瞧瞧药熬好了没,你阿爹该喝药了。”
大毛拔腿就跑。
*
三日后,江云月总算能下床了,但依旧咳得厉害,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身体的恢复总要有个过程。
她这几日都不敢靠近小侄子,和林竹说话也都隔着一段,生怕把小侄子给害了。
江小夏啥也不知道,见了小姑还乐呵呵傻笑。
今日天气总算放晴,虽然化雪冷的厉害,但总归是没有那么阴翳了。
林竹早上出去买了点萝卜,打算给江云月做个汤,风寒恢复中的人吃这个好。
“大嫂。”
林竹一见江云月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出来了,外头冷。”
“没事儿,大哥说一直闷在屋里也不好,出来走动一下没事的,而且我穿的很多。”
江云月一边说话一边看了眼旁边小床上的江小夏,他没睡着,这会儿正在抓自己的胖脚丫子玩。
小床上头拿木板隔着风,遮挡的严严实实。
林竹有点无奈道:“他不肯在屋里待着,非要出来,只能这样了。”
江云月只看了一眼就把头缩回来,笑道:“小侄子乖得很,我来了就没听他哭过呢。”
林竹也笑,“就是不爱在屋里待着,还不爱穿厚衣裳。”
萝卜洗好了,林竹擦了擦手,拿起手边的刀开始麻利地切片,三个不大不小的萝卜正好切出来一盘子。
那边药熬好了,江云月自己拿布巾隔着倒了,然后端着回屋喝去了。
小灶上还热着,林竹换了个烧菜的锅出来,加水开始煮萝卜汤。
正好前面铺子的客人走了,江清淮出来净了手,听见江小夏的哼唧声便把他抱了过去。
他方才碰了一味不太好闻的药材,江小夏这个狗鼻子一下子就闻见了,小胖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然后睁着两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爹一会儿,像是终于确认了这是他爹,不是什么坏人,这才放心地靠在他爹怀里。
只是被刺激的打了两个小喷嚏。
江清淮正要笑他,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抬眼一看,是熟人。
货郎这几日也来了两回,一回铺子门关了,一回江清淮忙的没空,这是第三回。
见江清淮要起身给他倒茶,货郎忙拦住他,“不用不用,您别忙。”
“有正事?”
货郎点点头,“有件事想同您商量一下。”
江清淮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江小夏,“需要我把他放下吗?”
“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
货郎在桌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斟酌片刻才道:“是岭南的事儿。”
“岭南怎么了?”
“江大夫你也晓得,岭南那块儿缺医少药很是严重,老百姓病了得不到医治,因为这样,那边渐渐地盛行起了巫医,说巫医都客气了,其实是巫术。”
货郎把自己先前见过的几个例子讲给了江清淮听,“……这些个巫医打着大夫的名头,其实行的多是骗钱的勾当,可怜老百姓兜里本来就没几个子儿,咬咬牙拿出来最后还要被骗走。”
江清淮拍江小夏的动作慢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货郎抬眼看向他,眼神坚定,“我打算以后就不去别地儿了,就去岭南,把这边的药材和药方子带过去。”
江清淮已经猜到了,闻言笑了一下,“这当然是个好主意,你若是下定了决心,我会支持你。”
货郎眼睛一亮,“当真?”
江清淮点头。
货郎高兴地一蹦而起,“有您这话我就有底气了,您放心,我不白拿您的,咱们可以再签一张契书,我绝不叫您吃亏就是。”
江清淮摇摇头,“这倒没什么,只是你们商队其他人怎么说呢?”
货郎面露一丝尴尬,他这几日一直在游说商队的人,但谁也不同意,就连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同伴都摇头。
他叹了口气,“即便他们不同意,这事儿我也是要做的,我想过了,我可以自己组建一支商队,找岭南当地的人,想来他们的意愿会强一些。”
江清淮点头,“你想好了就成。”
他想了想,道:“我写封信给顾太医吧,岭南这事儿本该官府出面的,你能在镇上多留几日吗,看看上面怎么说。”
货郎大喜,“太好了,左右都下了决心,也不跟商队了,留几日也无妨。”
“好。”
江清淮和他说着话便从匣子里取了信纸出来,把江小夏放到腿上,酝酿一会儿打个腹稿便开始动笔。
写完以后吹了吹墨迹,干了以后就装进信封里。
货郎立即道:“给我吧,我路上给寄了。”
江清淮就把信交给了他。
等他出去以后,江清淮又写了第二封信,估摸着明日封老师那边的飞鸽要回来,到时候可以一并寄过去。
就在他写信的时间里,江小夏偷摸往他腿上流了点小口水。
江清淮一低头:……
第125章 第 125 章 是我不够努力
封泰宁的回信五日后就到了, 顾太医的要晚一些,但也很快,又过了三日就到了。
“顾老师说皇上决定给岭南那边的药材生意免税,还打算把太医局开过去, 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大夫, ”江清淮把信递给货郎, “老师倒是自动请缨,但皇上并未允准。”
“封老师允诺说,只要你需要的,他都可以给你提供。”
货郎看着两封信, 手都在微微颤抖, 江清淮此举给他省了多少事啊。
原本他要舍去干了多年的旧业从头开始, 可以预见的定是困难重重, 但现在有顾太医和封泰宁两大医科圣手替他背书,朝廷还给他免税, 更别说还有江清淮的帮忙。
他把两封信放下,一概往日笑嘻嘻的模样,退后一步朝江清淮深深一揖,江清淮赶紧抬手去拦, “不必如此。”
“要的,”货郎坚持, “您放心,不管这事能不能做成, 起码我绝不会给自个儿谋利, 凡事皆以百姓为主。”
把货郎送走后,林竹掀开厚帘子探进头来,道:“阿淮, 明日就是腊八节了,我出去买些米回来。”
江清淮看了眼门口,见没什么人来,便道:“我同你一块儿去,正好把他带出去逛逛。”
林竹看了眼他身边小床上的江小夏,笑了,“他是不是又闹了?”
“可不?”江清淮告状,“帘子一掀就闹,一直没消停。”
林竹笑得不行,“那走吧,我去拿他的袄子。”
出门就给江小夏换了身更厚的,两只小胖脚包的圆圆滚滚,看着很是可爱。
本来他还不太乐意,一出门就忘了,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小脑袋转来转去,谁都没有他忙。
江清淮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提着空篮子。
林竹走在前面,两只手都是空的。
雪已经化完了,今日又出了太阳,便没那么冷,连前几日停下的船运都又恢复了,市集上热闹的不得了,说句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林竹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江清淮,“阿淮,腊八粥里放些什么好?”
说完不等江清淮回答又道:“小月爱吃枣,多买点枣吧。”
江清淮应了一声,“再来点桂圆干吧,你不是爱吃么?”
“嗯。”林竹说着便从人家摊子上各抓了一把干枣和桂圆干到盘子里,然后又挑了些米类豆类,最后又抓了点莲子。
这东西贵,放一点点就可以了。
买完了腊八粥要用的食材,林竹又想起去年周红花做的腊八蒜,便在周围的摊子上买了几斤蒜。
有认识江清淮的人上前来打招呼,江清淮就抱着孩子和人家说了几句,林竹都不好意思了,想把江小夏和篮子都接过去,他也没让,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等人离开后,林竹小声道:“下回出来还是我抱孩子吧。”
“这有啥,谁家汉子不抱孩子?”
林竹看了眼四周,“你确定吗?”
江清淮笑,“管他的,咱们不要在意这些。”
林竹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不是我,是你。”
虽然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里也有不赞同,但大多还是羡慕,倒是江清淮,好些汉子拿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江清淮反思了一下,认真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够努力。”
林竹茫然道:“啊?”
“我的名声还是不够响亮,要是镇上每一个人都认识我,个个都知道我是个好大夫,哪还有人在意这个。”
林竹:“……”
好像有些道理,但没必要吧。
江清淮叹了口气,“竹子,委屈你了,跟着我要被人家用这些异样的眼神瞧着。”
林竹:“……”
他晕晕乎乎地跟着江清淮走了。
*
江云月的身子已经彻底恢复了,只是林竹怕她反复,所以出去的时候没带她。
两人一进门江云月就把江小夏接了过去,江小夏立刻把小手臂抬起来,示意她给自己脱袄子。
江云月给他摁下去,等了一会儿才带他去屋里换了件薄点的袄子。
林竹拿着篮子去了厨房,买来的这些米都要泡上几个时辰,不然明日不好煮。
“大哥,大嫂的后娘死了。”
江清淮看了眼江云月,“你听谁说的?”
“就方才你们出去的时候,村里有个人来给带的话。”
江云月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本来这事告诉大嫂也没什么,但我听那人说的麻烦死了,大嫂那个弟弟现在没处去,好像想跟着大嫂呢。”
江清淮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由爹娘出面拒绝就是了,真要纠缠,就把他送去府城的居养院,半大小子去了还能帮忙干点活儿。”
“哦我明白了。”江云月做出恍然状,“我说那人怎么啰嗦半天呢,敢情是爹娘已经拒绝了,没法子只能来劝说大嫂。”
既然大哥大嫂都商量过了,那江云月便不操心了,继续乐呵呵地逗小侄子玩。
*
第二天一早,林竹就把腊八粥给煮上了,江清淮晨练结束,过来帮他一块儿剥蒜。
屋里江云月在逗江小夏玩儿,时不时就能听见江小夏清脆的笑声。
林竹眼底也带了笑,“咱们啥时候回去?”
“你说呢?”
林竹想了想,“早些吧,总该在小年之前回去,年节的时候家里事情多,娘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听你的,我安排一下。”
“回去之前买些红纸吧。”
“好。”
事情商量完,蒜也剥完了。
江清淮去弄了点药草过来,揉碎了捣出汁来给两人洗了手,这样蒜的味道就去了,只剩下清淡的药草香。
等蒜水分控干后,林竹拿了备好的小坛子过来,把蒜倒进去,然后往里头加醋。
为了口感更好,他还加了点糖,最后把坛子封好收起来,等除夕的时候正好可以吃了,配饺子配面都很不错。
林竹揭开锅盖看了一眼,然后朝屋里喊了一声,“小月,粥煮好了,快来吃。”
江云月便把江小夏的衣裳穿好,把他抱了出来。
一见阿爹江小夏就眉开眼笑,估摸着林竹身上还残留着一点蒜味,他还把脑袋埋进去闻了几下。
江云月拿了三个碗出来,一一盛满,盛完粥又顺手打开橱柜,从里头抱出一个坛子,倒了点醋芹到盘子里。
她大哥爱吃这个。
三人围坐在小桌上喝粥。
林竹和江云月说了小年之前回家的事。
“要找人给家里说一声,叫爹来接我们吗?”
大人可以走回去,可小孩受不住。
“不用,”江清淮道:“租一辆就是了,省的爹来回跑。”
江云月点头,“也是。”
年前哪哪儿都忙,他们清竹堂也不例外,好些人终于从东家手里结了工钱,趁着这个清闲的功夫赶紧来看看身上的旧疾。
还有不少从别地赶过来的,这些人多是慕名而来。
人多了以后就要排队,这么冷的天总不好叫人家在门口等,更何况还都是病人,于是江清淮便叫了人来,在门口装了檐和帘子,还生了火盆。
这种待遇怕是再无第二家了。
所以现在清竹堂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林竹就把江小夏暂时交给江云月看着,自己去铺子里帮忙。
“竹子。”
林竹从江清淮手里接过药方,只低头扫了一眼便熟练地拉开几个药柜,一手拿纸一手拿铲子,没一会儿几包药就包好了。
他把药包扎好递到客人手里,笑道:“喝完以后记得来复诊。”
客人答应着走了。
把客人送走后,林竹悄悄活动了一下肩背,视线落在旁边桌案后的男人身上。
他还能走动都觉得身上酸痛的不行,江清淮这个一直坐着的只怕更难受。
但两人都没时间休息。
趁着这个空档,林竹赶紧喝了口茶,然后拎起水壶往里添了点,他看了眼江清淮微微干涩的唇瓣,想把茶杯递给他,但看了眼铺子里的人便作罢了。
午食自然是没时间用的,江云月热了几个馒头,探头进来看了林竹一眼,见大嫂摇头只能又走了。
江小夏也想把头探进去看看,还没等看见就被小姑带走了。
“乖,你爹和阿爹都忙着呢,小姑送你喝奶去。”
江云月自己胡乱塞了几口馒头,然后给江小夏换了衣裳戴上帽子就把门关好出去了。
一直忙到快宵禁才结束。
林竹赶紧把茶杯递过去,“阿淮,喝点茶吧。”
江清淮没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一开口就是问林竹,“今日站了一天,累坏了吧?”
林竹摇头,“不累,倒是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江清淮笑了一下,“方才还很饿,这会儿已经好了。”
林竹心疼地摸了下他的肚子,“你想吃酸辣面吗,我去给你下?”
“好啊,多放点辣椒酱。”
林竹解了身上的围裙,答应着去了厨房。
江清淮把桌案收拾了一下。
江小夏已经被江云月哄睡着了,江云月也回了库房睡下了。
方才还忙忙碌碌,现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第126章 第 126 章 活该
厨房门一关, 小夫夫两个躲在里面吃面,外头的寒意一概进不来。
林竹把辣椒酱拌匀,然后低头喝了一口面汤,然后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一口下去实在太舒服了。
江清淮觉得不够, 又往碗里加了一勺子辣椒酱, 林竹把碗凑过来, 江清淮便顺手也给他加了一点。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的模样实在可爱,江清淮没忍住,凑过去在他嘴巴上啄了一口。
林竹瞬间瞪圆了眼, “嘴巴没有擦。”
江清淮挑眉, “那有啥, 我也没擦。”
“我就是说你。”
以前都是江清淮逗他, 林竹突然也生出了逗逗江清淮的心思。
谁知江清淮这人无赖极了,他根本不上当, 还变本加厉掌住林竹的后脑勺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好了,这下脸也脏了。”
林竹:“……”
江清淮视线偏了偏,若有所思道:“另一边是不是也要来一下……”
林竹赶紧往旁边挪了一点, 红着脸道:“好了,快吃吧, 不早了。”
江清淮笑着应了一声。
吃完面,收拾好了碗筷, 两人洗漱一番, 然后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江小夏四仰八叉地睡在床的正中央,手臂和腿藕节似的,小胖脸睡得红通通。
林竹没忍住, 在他脑门上轻轻亲了一口。
江小夏似乎觉得痒,朝另一边歪了歪脑袋,结果脑门上又挨了江清淮一亲。
“这床还是太小了,年后换张大的吧。”
林竹小声道:“不用,只要在外边加张宽些的条凳就好了,换了新床,旧床就浪费了。”
江小夏一般都是睡他的小床,但现在天气太冷,林竹怕他夜里踢被子冻着,就把他抱过来和他们一起睡。
这不床一下子就小了。
“好,你睡吧。”江清淮把江小夏往自己这边揽了揽,让他靠着自己睡,免得扰到林竹。
*
小年前一天,江清淮和林竹就关了铺子回家去了。
周红花和江长顺知道他们忙,以为他们还要过个几日才能回来,这下一见简直高兴坏了。
江清淮刚把胖团子江小夏抱下来,周红花就过来接手了。
和阿奶已经有阵子没见了,但江小夏丝毫不觉陌生,还亲昵地拿自己的胖爪子去抓他阿奶的脸,把周红花哄的高兴极了。
林竹忍不住提醒,“娘,小心些,他抓人可疼了。”
周红花捏了捏江小夏的胖爪子,乐呵呵道:“他能有多大力气,抓就抓,没事儿。”
林竹笑着摇摇头,江小夏力气小没错,但抓人也是真的疼,不过昨日已经给他剪过指甲了,抓也抓不破。
把骡车上的东西卸下去后,江清淮付了账,又请人家喝了杯茶,这才让人离开。
笑说几句后,林竹就问周红花:“娘,哑巴怎么样了?”
周红花笑容顿了一下,“他身子倒没啥,已经养好了,就是嗓子的事叫田家人晓得了,现在要跟他算账呢,不过大毛那孩子倒是争气,还知道护着他阿爹呢。”
林竹点点头,然后看了眼角落里凑在一块儿说话的江云野和江云月,小声道:“娘,铁蛋……”
周红花脸色更差,几乎是咬着牙道:“狗崽子,我真恨不得一脚把他也踹水里去。”
“不过前几日小野和大毛两个伙起来把人给打了一顿,”说到这里周红花笑了一下,“铁蛋家里来闹事,我和你爹嘴上装傻,其实心里清楚着呢,除了他俩还有谁。”
林竹也看了眼江云野,眼里也带了一丝笑意,“打的重吗?”
小孩子打架嘛,他本来以为只是小打小闹,结果周红花把他拉到厨房里和他说:“挺重的,铁蛋到现在还躺家里呢。”
“啊?”林竹惊了一下。
周红花冷笑,“这种狗崽子,就该这么教训他一顿,毕竟这种事不好张扬,本来还想着叫阿淮想想办法,给下个痒痒药之类的,叫他痒上几日,没想到小野先出手了。”
若是放在平常,小野打架,周红花肯定要责骂他的,但这回可不一样。
自家妹子都叫人推水里差点死了,还啥也不干,那还叫人吗?
周红花感叹道:“小野可是替我们出了口恶气了。”
这边江云野也在和江云月说这事。
江云月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啊,二哥,你们真打他了?”
“那当然了,套麻袋揍的,他没瞧见我们。”
江云月笑的不行,“二哥,你真厉害。”
江云野被小妹一夸,忙不迭就把所有细节全给说了一遍,两个小孩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说了好久。
后院里,江清淮也从江长顺嘴里得知了此事。
他倒是不惊讶,毕竟对小弟的性子多少还是了解的,更何况那日江云野一句话不说,小拳头攥的死紧,一看就知道心里有盘算。
江长顺笑道:“反正这事咱们咬死了不认,你和竹子也当没这回事儿。”
江清淮点头,“只怕他们还要来闹。”
江长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吵嚷声。
“去看看。”
周红花和林竹已经出来了,方才还在说这家人,现在一看见可不咬牙切齿。
周红花已经骂上了,“大过年的吵吵嚷嚷晦不晦气,赶紧滚。”
铁蛋他爹方才还痛心疾首,好像心疼自家孩子心疼的不得了,结果现在一把就把还伤着的铁蛋丢到了地上,也不管地上有多冷。
江清淮到的时候刚巧看见这一幕,他习惯性地瞥了眼铁蛋的伤势,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虽然要不了命,但确实伤得不轻。
铁蛋似乎很害怕,死死揪住他爹的裤腿,但他爹显然顾不上他,四下搜索片刻后很快就把目标定到了江清淮身上。
“江清淮,这事儿你管不管?”
江清淮上前一步,故作不解道:“丁叔这是怎么了,铁蛋怎么躺在地上?”
“怎么了,问问你爹,再问问你小弟就清楚了。”
江清淮看了眼后头的江云野,江云野立刻装傻,“大哥,不关我的事。”
江清淮转回头来,笑道:“铁蛋这么大的孩子调皮些也是正常的,丁叔,还是赶快把人带回去吧,我瞧他伤得挺重的,可别留下病根耽搁了说亲啊。”
铁蛋他爹一下子被踩中了命门,本来他就想靠着铁蛋的亲事攀上江家,结果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前头说的亲现在全黄了。
来江家闹了两回,江家打定了主意就是装傻,江云月落水的原因更是提都不提。
本来铁蛋他爹还想着把事情闹大点,叫村里人都误以为两家在谈亲事,好逼着江家认下,结果现在倒成了自己无理取闹。
低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铁蛋,男人索性心一横,大声道:“你们家小月落水的时候我家铁蛋正好瞧见了,一个姑娘家叫人看光了,还有什么说的,再说了这么冷的天落水,以后还不晓得能不能生,我家大度,不嫌弃,这门亲事我看……”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叫气的发抖的周红花狠狠扫了一帚。
江长顺面色阴鸷道:“村里谁不晓得是哑巴救了我家小月,现在哑巴已经能说话了,要不要把他请来做个见证?”
有路过的人来劝架,闻言便道:“是啊,哑巴为了救他家小月,自个儿还病了许久,怎么你家铁蛋又在了?”
铁蛋他爹只好看向地上的铁蛋,“你自个儿说,瞧见了没有?”
铁蛋刚要说瞧见了,腿上就被摁了一下,他吓得赶紧闭了嘴。
自从被套麻袋揍了一顿以后,他有点惊弓之鸟了。
江清淮笑了一下,一副关切的口吻,“铁蛋,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铁蛋这下哪里还敢说话,就是他爹拿脚踢他他都不敢开口了。
江清淮拍了拍铁蛋的肚子,笑眯眯道:“铁蛋,你爹问你话呢?”
铁蛋疯狂摇头,“没有,没瞧见。”
江清淮抬眼看过去,“他说没瞧见。”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这腿再不治怕是要残了,丁叔,你还有空在这里闹事?”
劝架的人一听忙道:“什么,要残了?清淮,你赶快给想想办法吧,你不是神医么?”
江清淮笑着看向铁蛋他爹,“可以啊,丁叔,要不今日就把铁蛋留在我家吧?”
铁蛋疯狂摇头,疯狂挣扎着要爬起来走。
铁蛋他爹迅速把他抱起来,“不用你在这假好心。”
说罢就悻悻地走了,背影很是狼狈。
劝架的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怎么想都不明白到底咋回事,偏偏江家人什么也不说,问铁蛋家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几人面面相觑,也只能走了。
“清淮这孩子真是不错,人家来找事,他还肯救人家。”
“可不是,你瞧他脸上还挂着笑呢,说话也不紧不慢,我早说了这孩子就是脾性好。”
“话说回来,也不晓得铁蛋去哪里鬼混,弄了这一身伤回来。”
“铁蛋这孩子根本不靠谱,整日里招猫逗狗的,村里谁家不嫌弃?”
“哈哈,这下更是没人要了。”
“呵,活该。”
“活该。”
第127章 第 127 章 我不管。
堂屋的门一关, 周红花就笑出了声,瞧见江云野也咧着嘴巴笑,她就抬手轻轻地敲了他一记,“没轻没重的。”
嘴上这么说, 眼里却没一点责怪的意思。
江云野哪里不知道爹娘的意思, 摸了摸脑门又笑了。
第二天便是小年。
今年家里添了人口, 年便过的格外热闹,一大早所有人便动手开始扫尘,里里外外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
林竹因为要抱孩子没参与,想学村里其他人那样把孩子绑在身上, 还被赶来赶去。
“竹子, ”周红花喊了他一声, “你带孩子出去走走去, 屋里尘灰大,别叫孩子吸进去了。”
林竹只好带着江小夏出来了。
他本来想去周麦子家, 但到了门口一问才知道麦子家孩子还没起,怕吵着人家,他就没进去。
张小羊和他男人去镇上仁安堂了。
想了一会儿,林竹决定去看看哑巴, 虽然周红花说他身子已经好了,但到底没亲眼见到。
“你安静些。”
快走到田家门口的时候, 林竹一本正经地嘱咐江小夏。
江小夏自从出了门就兴奋的不得了,小身子一个劲往前够, 似乎在催促他阿爹走快些。
“啊……”
“不走了, 就在这里。”
说着林竹就抱着人进了田家的院门。
和一路过来瞧见的家家热火朝天不一样,田家安安静静,因为后门关上的关系, 堂屋里黑漆漆的,瞧着简直像个吃人的黑洞。
林竹不由把怀里的江小夏抱紧了些。
正想开口喊人,就听见东边屋里传来一连串的咒骂声,一会儿说哑巴干活不利索,扫个尘都做不好,一会儿说江家小气,救了他家姑娘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刚巧哑巴拎着一桶脏水从里头出来,一见林竹脸上的冷漠立刻转为了笑。
“竹子,你怎么来了?”
他把脏水桶丢下,先去净了手才过来,“啥时候回来的?”
“昨日。”
他嗓音还是有些嘶哑,但说话已经很流利了。
见哑巴不住眼地瞧孩子,林竹便问:“要抱一下吗?”
哑巴摇摇头,“我身上尘多,下回吧。”
林竹点点头,“你有空去我家坐坐。”
“好。”
哑巴的婆母站在门口瞧着这边,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竹不咸不淡地喊了她一声。
哑巴婆母便走了出来,“回来了?江大夫也回来了吧,不是婶子计较啊,上回他把我家黑子送大牢里关了那么久,怎么说也该有点表示吧,还有哑巴救了你家小月的事,连个谢字都听不见,村里提起来谁不说你家不厚道?”
哑巴给林竹使眼色,叫他别搭理。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你一会儿来一趟,叫阿淮替你号号脉。”
哑巴点头。
林竹没多留,见到人就走了。
至于身后哑巴婆母怎么骂他全当没听见。
中午家里要祭灶,回去没多久他就把江小夏交给了江云月抱着,自己去厨房里给周红花帮忙。
等撤了祭台,周红花把饭菜回锅热一下,一家子就关了门用午食。
周红花笑眯眯道:“等开了春,到镇上多买些鸡雏鸭雏回来,养大了生蛋给小夏吃。”
江小夏软软地靠在林竹怀里,两只小爪子扒拉着桌沿,眼巴巴地瞧着桌上的菜。
偶尔大家逗逗他,夹点菜递过来,老远他就把嘴巴张大等着了。
但还不到吃这些的时候。
林竹笑着应了一声,摸了摸江小夏圆溜溜的脑袋,哄他:“等下个月就能吃了。”
江长顺接话,“那还得修新的鸡舍鸭舍,不然没地儿住。”
周红花:“这是自然,等会儿咱们去隔壁村木匠家买些好木材回来,建的大些。”
江长顺看了眼江清淮,“我和阿淮去吧。”
江清淮点头答应了。
用完午食两人便出门了。
这几日都没下雨下雪,路上还算好走,两人也没赶骡车,抄小路过去的。
林竹收拾厨房,周红花带江小夏出去喝奶,等他喝完回来就困了,林竹便带他回屋歇午觉。
不过一个时辰,江清淮和江长顺就回来了,回来后又等了一刻钟,木材也送到了。
两人买的比周红花预期的还要多,木板子把屋檐下占的满满的。
“怎么买了这么多?”
江长顺乐呵呵道:“余下的准备给孩子弄个大些的床,他长得快,明年小床就睡不下了。”
周红花点头,“挺好,那先搬到后院去吧,轻些,孩子还没醒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传来江小夏稚嫩的叫声。
周红花笑容放大,“又开始了,每回都这样。”
每回起来穿衣裳都要哄着,就是不爱穿厚衣裳。
不过江小夏有一点好,他不爱哭,睡觉也好哄。
等林竹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后院都已经忙活开了,江清淮借了人家的工具,做起来更快。
新开辟的鸡舍在墙角,两面是墙,两面用木板隔起来,顶上也要遮盖起来,弄得很宽敞很舒适。
因为所有人都在后面,前院的门就关上了,正忙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前头一阵敲门声。
“竹子,去瞧一眼。”
林竹立刻过去了。
门外的人是张小羊和他男人。
林竹见了他便笑道:“早上还去你家寻你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小羊打断,他看起来很是兴奋,一把拉住林竹的手,低声道:“竹子,我怀上了。”
林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便眼睛一亮,“真的?”
“嗯,”张小羊用力点头,“刚刚去镇上诊出来的,月份还小,本不该说出来的,但我太高兴了。”
盼了这么久总算盼来了。
林竹小声道:“我不会和人家说的。”
张小羊笑了一声,“江大夫在家么,我们带了些东西来。”
他身后的汉子手上拎着两个礼盒,表情也是很激动的样子。
“在呢,你们快进来,我去叫他。”
林竹把堂屋的门打开,引着两人进去坐了,然后又把堂屋后门打开,朝后头喊了一声,“阿淮,娘,小羊来了。”
“小羊来了?”周红花忙起身过来。
林竹赶紧去给两人倒茶,回来的时候周红花和江清淮都已经得知了张小羊的事,正站一块儿说话。
江清淮把礼盒推了回去,“礼就不用了,其实你们两人的身子并没有问题,老师当时给你们开的不过是寻常的补药而已。”
张小羊和他男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哪有这么简单便宜的方子。”
里头的药材,基本都能在山上寻到,无非就是花些时间而已。
在江清淮的坚持下,两人走的时候把礼也带回去了。
走到门口,张小羊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林竹说:“竹子,你后娘死了,村里人少不得要来劝你,你自个儿避着些。”
林竹点头,“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周红花和江长顺进山里挖野菜,江云野和江云月出去放鸭子顺带着打草,江清淮在屋里陪江小夏玩,林竹转了一圈没啥事,便打算把早上江小夏换下来的小衣还有几块尿布拿去河边洗洗。
虽然在家里也能洗,但河边总归更方便些。
和江清淮说了一声,他就把前后院门关了出去了。
其实昨日张小羊和他说的事他一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当真遇上来劝他的人时他是很淡定的。
“竹哥儿,你后娘待你是不好,但人死都死了,还计较啥,你现在日子过的这么好,又不差这点钱,而且你家孩子正是要人的时候,你和清淮平日里忙的时候还能叫庆小子帮你们带,是不是?”
林竹不说话,另一边的老夫郎接话道:“是啊,你又不用做啥,只要给他一口饭吃就成了,这对你们来说又不算啥。”
林竹还是不搭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急了,先开口的妇人甚至还拿胳膊肘捅了捅林竹,“庆小子这么小,你这个当亲哥的真忍心他饿死冻死?”
林竹看向两人,面容很是平静,“他自己有亲哥,你们找林秀去。”
两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强硬,都皱起眉面露不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都是一个爹生的,你……”
老夫郎想到那个“爹”,顿了一下。
林竹手上动作一直没停,也不辩解,毕竟他过去的事村里这些人又不是不晓得,晓得了还要来劝他,那他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你们去找林秀吧,我不管。”
老夫郎震惊地瞪着他,“竹哥儿,你如今怎么变这样了,你过去性子多好啊。”
“可不是么。”妇人哼了一声,“再怎么样也是自个儿亲弟,养他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
“还没见那个妇人哥儿这么对自个儿亲弟的。”
林竹面色涨的通红,被气的。
但紧跟着他又调整好了,实在犯不着和这些人生气,气坏了还得喝药呢。
他把洗好的衣裳尿布装进盆里,冷道:“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们要是心疼他你们去养好了,养大了还能给你们带孙子孙女,还能给你们养老呢。”
老夫郎:“……”
妇人:“……”
第128章 第 128 章 我教的,咋了?
说完那番话, 其实林竹也后悔了一下,方才劝他的老夫郎和妇人是村里最爱嚼舌根的,他那番话还不晓得要被传成啥样。
不过再一想就觉不后悔了,左右他都要拒绝, 话说得再好听还不是一样, 总归是没法子如他们的意。
听见动静, 江清淮就抱着孩子出来了,他摸了下林竹端着盆的手,“外头这么冷,下回还是在家里洗吧。”
“没事, 出去洗方便些。”
江清淮把木盆接过去, 顺手把江小夏放到小床上, “你在屋里暖会儿, 我去。”
他出去后,林竹等身上的寒意退去才抱起早就迫不及待的江小夏。
一到阿爹怀里, 江小夏就咧着嘴笑了,还拿自己的胖脸蹭阿爹的脖子。
后门口风太大,林竹赶紧抱着孩子进屋里去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回来了, 林竹刚好要带江小夏去喝奶,周红花便接了手。
等她出去以后, 林竹便拎了一筐野菜去堂屋里,把门关上开始拾掇。
江长顺也进来了, 他把桌边的条凳搬到堂屋中间, 桌子则推去墙边,把空间空出来。
“爹,要帮忙吗?”
“不用, ”江长顺摆摆手,“有阿淮呢。”
林竹便又坐了回去。
江长顺和江清淮两个人把昨日余下的木板搬进来,搁到条凳上,然后江长顺从衣襟里取出一张图纸,问江清淮:“昨日那木匠咋说的来着,这两块板子咋合上去的?”
江清淮比划了两下,解释完又道:“这尺寸还是小了些,等他刚适应就睡不下了。”
“那就放大些,不是什么难事。”
小床的尺寸都是配套的,一处动处处都要动,但父子两个都是聪明人,倒也不觉得有多难。
很快林竹就听见了锯子锯木头的声音,他偏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江清淮弯着腰在丈量勾画尺寸,侧脸的线条干净又分明。
林竹偷偷红了一下脸。
这边,江小夏还在里间喝奶,周红花就坐在人家堂屋里闲聊。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周红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这俩最爱嚼舌根,随便说几个字叫他们一传都要变味,她懒得和他们说。
结果两个人好像就是冲她来的,直接坐到她边上,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了中间。
周红花皱了下眉。
要不是孩子还在里头,她都想走了。
“红花妹子,你家老大回来了?”妇人率先开口。
周红花嗯了一声,淡淡道:“昨儿才回的。”
妇人说完就给另一边的老夫郎使了个眼色,老夫郎马上起头,“方才还在河边瞧见你家儿媳妇儿呢。”
周红花依旧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见她没一点搭腔的意思,两人都急了,老夫郎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道:“你这儿媳妇儿可是变了不少,别不是去了镇上以后就忘本了吧?”
周红花瞪着眼看过去,“变什么,忘什么本?你把话说清楚。”
主家忙出声劝,“别急别急,你也真是的,好好的一开口就说人家忘本做什么?”
老夫郎有点讪讪,“我不过一句话。”
周红花给了他一记白眼。
妇人见状,赶紧拉了周红花一把,“红花妹子别气,他也不是故意找你的不痛快,就是方才在河边受了点竹哥儿的气,心里不爽快……”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一下,等着周红花接话。
周红花确实接话了,可接的却不是她想听的,“我家竹子还能给你们气受,怕不是你们说他了吧?”
妇人:“……”
主家都有点想笑了,但她忍住了,“竹哥儿那性子再老实不过了,你们和他说什么了?”
老夫郎愤愤道:“能说什么,还不是庆小子的事,我们瞧不过眼,不过劝说几句,他就冲得很……”
说着他就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复述林竹的话时还添油加醋地说他刻薄不懂事。
主家看了一眼周红花的脸色,有点紧张,生怕他们吵打起来。
妇人酸溜溜道:“我看啊,还是你家清淮性子太好了,哪能把夫郎纵成这种性子?”
林竹以前什么性子,别说冲他们了,就是看他们一眼都不敢,跟个耗子似的。
现在呢,被江清淮惯的谁都不放在眼里,方才瞧他们那眼神,好像多瞧不上他们似的。
周红花眯起眼,“你管的真多,人家小两口的事碍着你啥了?”
“这……”妇人一噎。
见她吃瘪,老夫郎赶紧道:“再怎么说也不能和我们这么说话,我们到底比他长着辈分呢,还有,庆小子到底是他亲弟,哪有哥儿家不管自个儿亲弟的,传出去人人都要说他没良心,连带着你们都要被骂。”
周红花冷笑一声,“实话和你说吧,林庆这事儿是我和他爹决定的,竹子是个可怜孩子,自小爹不疼后娘虐待,林庆和他也不亲,这事儿你们也不是不晓得,现在你们还来劝他养林庆,不是故意为难他是什么?”
“你们也别说啥传出去咋样了,竹子的事连皇上他老人家都晓得了,人也没说啥。”
这话一出,大家都瞪大了眼,被吓到了。
正好江小夏被抱了出来,周红花把他接到怀里,本来把这两人震慑住都要走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方才你们说竹子忘本是不是,我教的,咋了?”
她一副“你们管不着”的模样,说完就翻了个白眼,走了。
她到家的时候林竹已经把野菜都拾掇好了,这会儿正打了水在前院洗。
“娘,你这是怎么了?”
他第一时间察觉出周红花心情不好。
周红花没好气道:“你方才出去洗衣裳的时候是不是叫人缠上了?”
林竹一愣,“娘,你咋知道的?”
“他们找到刘家去了。”
“啊?”林竹有点尴尬,“我话是说的重了些。”
“重啥?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难为你,真以为他们为林庆着想吗?”
“我知道的。”
“我已经骂回去了,以后再撞上也不用对他们客气。”
林竹点点头,笑道:“知道了娘。”
周红花把江小夏塞给他,“你带他进屋里睡觉去吧,这边交给我。”
林竹答应着去了。
江清淮刚巧在屋里,站在窗口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这会儿便走了出来。
和林竹说了两句后他就去了厨房。
他娘虽然没生气,但脸色不太好看,江清淮笑了一声,“娘,谁惹着你了?”
周红花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把那两人的话告诉了大儿子。
她倒不是告状,只是有点担心,方才她嘴快,搬出了皇上他老人家,现在越想越害怕。
“阿淮,娘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江清淮笑道:“你也没说错,这事儿皇上确实知道,而且皇上没那么爱计较,就算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也没啥的。”
无关痛痒的一句话而已。
周红花舒了口气,“那就好。”
第129章 第 129 章 我江清淮从此不当大夫……
到除夕这一日, 江小夏的小床终于打出来了,江长顺还仔仔细细地打磨了一遍,生怕一点毛刺伤着了江小夏。
林竹把江小夏放在里头坐了一下,引着他去看木床的结构, 这木床还是双层的, 床底下还有一层, 用来放物品或者铺上被子当一个备用的小床都是可以的。
阿爹说到哪里,江小夏两只眼睛就看到哪里,小脑袋转过来转过去,别提多机灵了。
“好了, ”周红花笑, “这床还有些木料味儿, 拿出去散散再给他玩儿。”
林竹便把江小夏抱了出来。
今日除夕, 要包饺子,周红花一早起来就和好了馅料, 这会儿面团也发好了。
林竹把江小夏交给江清淮,自己净了手去厨房里帮忙。
江清淮本来抱着江小夏在屋里看医书,结果江小夏小爪子一伸,快准狠地把他正读的那一页扯烂了。
江清淮无奈地点了点江小夏的鼻子, “都和你说了外面冷,不能出去。”
江小夏蹬了蹬腿, 小身子往窗户的方向够了够,意思十分明显。
江清淮没办法, 只能给他换了件袄子, 又换了顶更厚实的帽子,这才把人抱出去。
出来以后江小夏可高兴坏了,小脑袋咕噜噜转的飞快, 他记性好得很,他阿爹带他去过的地方他都记得,还努力够着小身子指引他爹带他去。
江清淮拍了拍他的背,警告道:“不去,安分些,不然带你回去了。”
江小夏撅了撅嘴,好像有点委屈。
江清淮:“……行,带你去。”
他们住在山脚下,往山那边去肯定不行,太冷了,原本也是要往村里去的。
只是江清淮这一过去就惊到了不少人。
汉子带孩子倒不算稀奇,但人家汉子带孩子一般也就是在屋里逗几下,哪有像江清淮这样大大咧咧抱着孩子在外面逛的。
更别说还有一些如整理衣裳和擦嘴之类细致的动作。
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有些人都要直接出声嘲讽了。
但江清淮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还和大家打招呼,笑着说竹子在家里包饺子。
他虽然态度随和,但也透着强势,不容许任何人说一句林竹的不是。
本来村里人私底下就在说江清淮对林竹惯得很,这么一来好像更加深了。
慢悠悠地晃了一大圈,等江清淮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饺子也包的差不多了。
今年江清淮买了几捆爆竹,用过晚食后天正好黑了,江云野和江云月就高高兴兴地把爆竹搬出来。
江长顺从灶膛里捡了根烧红的硬柴出来,等江云野拆开一根爆竹放到空地中间后,他就伸过去给点了。
“砰——”的一声,爆竹炸上了天。
所有人都被惊了一下,没想到这爆炸声会这么响,村里好些人听到动静都伸着头出来看。
江云野兴奋道:“爹,你先别点了,我叫大毛去。”
说着就忙不迭地跑了。
江长顺笑着把硬柴又放了回去。
没一会儿江云野就领着大毛来了,地上已经摆了整整齐齐的一排爆竹,都是方才江云月放的。
这回江长顺没点,而是把硬柴塞给了江清淮,“你带着他们玩儿去。”
江清淮笑着接了,然后对那边的两个男孩说:“站远点儿,我要点了。”
江云野和大毛闻言飞也似的跑到了屋檐下去。
三个孩子全都捂着自己的耳朵看着江清淮。
堂屋门口,林竹也捂住了江小夏的两只小耳朵。
“砰……”又一声,爆竹炸上了天。
看了两回,江云野胆子大了起来,“大哥,我也点一回。”
江清淮就把手里的硬柴递给了他。
江云月忍不住喊:“二哥小心。”
江云野手上的硬柴一点一点地凑过去,碰了一下就赶紧跑,结果根本没点着,把大家都逗笑了。
江云野红着脸再次探近,这回他成功了。
“大毛,你也来。”他把硬柴塞给了大毛。
大毛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眼去看江清淮,江清淮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等大毛点完,江云月也想点。
三个孩子玩的起劲,一声接着一声的“砰”炸的喜气洋洋。
林竹已经抱着江小夏回屋去了,怕他被吓着。
江小夏不知道阿爹为什么要捂着他的耳朵,几次抬起小爪子试图把阿爹的手扒拉下来,嘴巴里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
爆竹炸完后,周红花来把江小夏抱去了厨房,给他擦手擦脚擦脸。
林竹也跟了过去,天气冷,他现在习惯每天都用热水烫烫脚。
江清淮回来的时候林竹正在给江小夏擦香。
“回来了,小羊还好吧?”
方才张小羊他男人来叫,说张小羊今日一早起就吐个不停,请江清淮过去看了一眼。
“还好,就是反应有点大,我给他开了张安胎的方子。”
江清淮伸手按住扭来扭去的江小夏,林竹趁机把他的脸抹了个遍。
*
年初五一过,清竹堂就开张了。
初六一大早,林竹一开门就瞧见一个夫郎缩在门口的位置,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孩子,只不过包的太严实,林竹也不是很确定。
听见动静,夫郎倏地转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他说话有些哆嗦,“是,是竹哥儿吗?”
林竹赶紧把门打开,“来瞧病的吗,快进来。”
夫郎起身太艰难,林竹过去扶了一把,他终于确定夫郎怀中抱着的的确是孩子,只是孩子瞧上去病的有些严重。
进了铺子,林竹赶紧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从夫郎口中得知,他已经连着来了三日了,每日一大早就来门口等。
其实铺子门口是挂了牌子的,不过夫郎看上去应该不识字,所以林竹也没说什么。
“江大夫出去打水了,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后门那边就有动静传来。
林竹赶紧去叫,一听说有病人,江清淮放下水桶立刻就来了。
夫郎瞧见他就跟瞧见救星似的,“江大夫,快看看我家孩子吧?”
“他怎么了?”
江清淮撩开包裹的被子朝孩子脸上看过去,这一看就发现孩子双眼红的吓人,眼眶里积蓄着泪水,看起来确实有些吓人,也难怪夫郎紧张成这样。
江清淮又把被子拉开些,摸到孩子的手腕。
一番细致的检查后,江清淮收回了手。
“他多大了?”
“一岁多两个月。”
江清淮点点头,“那就对了,是疫病的时候生的吧?”
夫郎有点茫然,“是啊,难道和疫病有关系吗?”
“算是吧,你快生的时候受了些惊吓,影响了他,他应该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症状了吧?”
夫郎眼睛一亮,“没错,只是那会儿我们没太当回事,后头一直不好,还越来越严重,才急了。”
夫郎颤声问,“江大夫,还,还能治吗?”
江清淮笑了一下,“当然能治,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夫郎一颗心倏地落了回去,许是情绪起伏太大,人差点没站稳,还是旁边的林竹及时把他给扶住了。
“我开张方子,里头的药材有些贵,但不用吃太久,早晚各一回,多则十日,少则五日就能好。”
顿了顿,他又看了眼夫郎,严肃道:“从吃药开始,他会上吐下泻,看起来好像吃错了药一般,但不要害怕,继续服用就是。”
夫郎点了点头。
江清淮快速把方子写好递给他,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切记,哪怕他吐得再厉害再吓人都不要停,记住了吗?”
夫郎懵懵地点了点头。
本来想着这么小的孩子吐起来再严重能严重到哪儿去,结果从第二天开始,孩子就开始狂吐,吐出来的还都是一些白色的沫子。
这副口吐白沫的模样简直和中毒了一样。
夫郎再三解释,但他男人怎么都不信,把他狠狠骂了一顿,然后带着孩子来铺子里闹事。
正好铺子里排了好些买姜茶的人,一见这架势个个都瞪大了眼。
男子直接挤开人群进去,一把把孩子放到柜台上,怒气冲冲道:“你就是那什么江大夫是吧,我孩子快被你治死了知道吗?”
说完他还在柜台上狠狠擂了一把,吓得他孩子又是一阵呕吐,把柜台都弄脏了。
他身后跟来的夫郎不停地扯他的衣摆,但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还被用力搡了一把。
江清淮面色不变,“上吐下泻是正常的,我提前交代过。”
夫郎赶紧点头,“是这样的。”
但男子却不买账,指着旁边吐个不停的孩子道:“都吐成这样了还叫正常?来,你们大伙儿都瞧瞧,你们觉得正常吗?”
后头排队的人议论纷纷,但没人接话。
江清淮看了眼后面的夫郎,“今日的药喝过了吗?”
“没有。”
“带他回去给他喝药,五日后再来。”
见自己被忽视,男子气的恨不得跳起来,挥着拳头就要去教训江清淮。
江清淮抬手挡住,然后稍稍用了点力把男子推开,男子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今日这么多人在,请大家做个见证,若五日后这孩子还不好,我江清淮从此不当大夫。”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瞪直了眼,连爬起来要反击的男子都愣在了原地。
第130章 第 130 章 元宵灯会
其实江清淮也是实在没了耐心, 要是每个病人都来这么一回,他这个大夫还怎么当?
干脆趁着这次机会给自己立点威信出来,而且今日人多,要不了多久全镇都会听说, 以后能省事些。
男子似乎还不满意, 但后头排队的客人全在劝他, 叫他回去再等等,没法子,他只能一脸不甘地走了。
五日后。
一大早,清竹堂门口就聚了好些人, 都是想来瞧瞧事情进展的。
林竹趁机把一锅热腾腾的姜茶端了出去, 清早上冷的出奇, 一锅姜茶没一会儿就全卖光了。
林竹收起锅碗, 忍不住朝街上看了一眼,按照前面几回的经验, 差不多也该来了呀,可现在完全没瞧见人影。
估摸着又过了半个时辰吧,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人都走了一半了,才瞧见夫郎抱着孩子过来。
“来了来了。”
“怎么只来了夫郎, 当家的去哪儿了?”
“不是要来闹事么,咋人都没来?”
听见外头突然变大的议论声, 林竹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就和夫郎对上了视线。
夫郎脚步一顿, 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林竹叫了他一声, 招呼他进来。
夫郎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和先前一样,等看见柜台后的江清淮后下意识低下了头。
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趁他不注意, 自己掀开了被子探出头来。
只一眼众人就看出了他的不同。
“这孩子是不是好了,面上都不白了。”
“眼睛也不如前头那么红了,上回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好像也不吐了。”
作为离得近的,江清淮和林竹自然看的更真切,不过两人面上都没什么变化。
江清淮看了夫郎一眼,“要诊脉吗?”
他诊脉是要收钱的,但这孩子门外汉都能瞧得出没啥问题了,所以他多问了一句。
夫郎赶紧摇头,“多,多谢江大夫,从昨日开始,孩子便吐得少了,今早起来连眼睛都不红了,已,已是大好了。”
江清淮点头,“药再喝三日,若是病情反复,不要不好意思,一定要来看。”
夫郎答应着走了。
正好林竹又搬了一桶姜茶出去,有人便问他:“竹哥儿,那孩子是不是大好了?”
林竹笑着点头,“是,再喝几日药去掉病根就彻底没事了。”
“我就说嘛,江大夫岂会随随便便许那样的诺?”
“五日前我也是这么说的,你们几个还驳我。”
“其实想想也是,江大夫一向不爱说大话,他既然提前交代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吐得再厉害也没事。”
“就是这样,还是得听江大夫的。”
“那位兄弟今日定是不敢来了吧,上回闹成那样。”
“……”
林竹嘴角抿着一抹笑,一边回答大家的问题,一边麻利地盛姜茶。
等所有人吵吵闹闹地离开后,第二锅姜茶也卖的差不多了,放久了也是变凉,他便盛出来给自家三个人喝了。
收拾好锅碗,林竹去屋里看了一眼江小夏,他这会儿倒是挺安分,躺在他阿爷和爹给他做的新床上啃自己的小爪子。
啃完小爪子还想把小胖脚也啃啃,被一旁的江云月给摁了下去。
“小月,去喝姜茶,晚了就凉了。”
江云月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里的医书跑出去了。
林竹把江小夏的衣裳理了理,然后把他抱了起来,笑眯眯道:“肚子饿了没,阿爹给小夏煮的鸡蛋羹好了,要不要吃一口?”
江小夏咯咯笑,两条小短腿用力蹬了一下。
林竹把帽子给他戴上,笑着把他抱去了后面厨房。
江小夏已经过了半岁,这个时候好些人家都不给孩子喝奶了,但林竹心疼他,所以还是和翠娘说好了继续喝,只不过次数减少了,一天两回。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的事情传出去了,今日铺子里人明显更多了。
前面要忙着抓药包药,后头灶上还煮着姜茶,林竹忙的脚不沾地。
刚好这时,小鱼来了,他是家里的常客了,林竹也不同他客气,摸摸他的头叫他帮忙看会儿火。
一直忙活到下午人才慢慢少了,林竹得了空,赶紧跑去厨房看。
今日后面卖的三锅姜茶都是小鱼帮忙看的,虽然小月也会出来看,但到底里头还有个活泼的江小夏,小月的重心并不在这里。
“好了,最后一锅了,不煮了。”
林竹把姜茶端出去,回头对小鱼说,“小鱼,你去屋里找你月姐玩会儿,等这锅卖完我就给你做饭吃。”
小鱼高兴地去了。
今日实在太忙了,等把人都诊完,所有人肚子里都饿的咕咕叫。
林竹笑着换了厨房用的围裙,“早上的馒头还剩几个,我先热了给你们垫垫肚子。”
说着他就麻利地点了火,往小锅里舀了一瓢水,然后架上蒸架开始热馒头。
江云月把橱柜里的酸芹和腊八蒜抱了出来,上回林竹做的腊八蒜已经带回家去吃完了,这是周红花做了给他们带的。
没一会儿馒头就蒸好了,林竹拿筷子夹到盘子里,然后端到桌子上,招呼两个小孩来吃。
馒头有三个,林竹原本想着他俩一人一个半,结果两人分了一个,要把余下的两个留给他和江清淮。
林竹笑着摇头,“我没工夫吃,你们自己吃吧。”
最后两人还是给江清淮分了一个。
林竹打开橱柜,把碗里的半吊子肉取出来,打算今晚全做了。
大家都饿的不行,没时间慢慢做了,林竹便把肉切成片,直接下锅炒一盘子肉片出来。
他很舍得下料,做出来的炒肉片色香味俱全,连路过的人闻了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因为肉多,炒出来足足一大盘子,方才馒头蒸好以后,林竹就接着煮了饭,这会儿也快好了。
林竹又抓了一把野菜,打个蛋进去做了满满一大海碗的热汤。
“好了。”
一听这话,江云月和小鱼立刻跑过来帮着布置碗筷,那边江小夏已经到了他爹怀里,他爹身上沾了药草的气味,他正跟个小狗似的趴在他爹怀里闻来闻去。
厨房门关上,林竹点了根蜡烛,让光线稍微亮一些。
江小夏早上吃的鸡蛋羹还剩一些,江清淮把他放在自己腿上,正一点一点地喂他。
江小夏一边张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其他人吃肉,小脑袋转的飞快。
林竹另外给他留了一碗没料的汤,吃完鸡蛋羹以后就端出来继续喂他。
“我来吧。”他想接手。
但江清淮没让,“你吃你的,我方才吃了一个馒头呢。”
两个菜分量都不少,还加上小半锅米饭,四个人吃的干干净净,碗底都蹭干净了。
就江小夏吃的最慢,后来那半碗鸡蛋羹还又回去热了一下,中间江清淮为了哄他吃,还拿肉片给他闻,其实喂到嘴里的还是鸡蛋羹。
弄得江小夏小眉头都皱了起来,还盯着肉片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不明白为啥这东西和刚刚吃的鸡蛋羹一个味儿。
用过晚食,江清淮挑了几本书给小鱼带回去,他今年已经七岁了,也该启蒙了,上回他爹提起过,想让江清淮给提点一下。
因为厨房里比较暖和,江云月也拿了医书过来学,江清淮一边抱孩子一边指点她。
林竹又点了两根蜡烛放桌上,怕小月把眼睛看坏了。
铺子里一直忙到了元宵节这日。
一大早,江清淮就在外面搁了块板子,上面写着下午铺子休息。
晚上镇上有灯会,可热闹了,往年在村里,很少特地跑来看,今年离得近,自然不能错过。
而且小月这阵子一直都闷在屋子里读书,也该放松一下了。
下午周红花他们也会过来。
江清淮特地提前给他俩订了客栈的房,没答应了两人说要在铺子里打地铺的话。
万一冻着可不是开玩笑的。
再说两人这辈子都没睡过客栈,住一回试试也不错。
上午江云月就兴奋的不行,医术根本看不进去,写字都能开小差,江清淮知道了也没说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中午一过,铺子门就关了。
江清淮把柜台上清理干净,东西收拾好,然后进了厨房去热元宵。
元宵是在集市上买的,林竹倒是想自己做,但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翠娘三娘还有小鱼他娘也给送了一些。
所以量还是挺多的。
他用小锅煮了半锅,一碗一碗盛好了放在桌上,然后去叫林竹和江云月。【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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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 131 章 糖葫芦
等周红花他们一到, 一家子就锁了铺子门出发了。
骡车坐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江清淮提前叫了一辆,毕竟灯会在东陇街那一片,来回挺远的, 而且天气又冷, 要是冻着反倒不划算。
他们到的时候天还亮着, 但街市上早就布置起来了,甚至有些摊贩为了吸引客人,都把灯点起来了。
灯会要持续三日,今日是第一日, 因此货品是最多的。
除了各式各样的灯外, 卖吃食首饰等等常见的铺子也是不少的, 连仁安堂都弄了个临时的小摊子, 卖些跌打损伤的药。
江小夏简直兴奋的不行,小脑袋忙忙碌碌地转来转去, 两只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路过一个卖灯的摊子,江云野江云月小鱼三个小孩被上面挂着的一排灯吸引,走不动道了,大家索性停下脚步过去瞧瞧。
江清淮人高, 他怀里的江小夏自然也高,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臂一抬, 就抱住了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
他抱住了以后就凑上去仔细地看,对里头亮着的蜡烛好奇的不行。
那掌柜哎哎叫了两声, 生怕小孩给他弄坏了, 但下一刻就瞧见江清淮抬手把那盏兔子灯取了下来,“这个我要了。”
掌柜脸上立刻露出个笑来,“好咧客官, 我这花灯样式多得很,您再挑挑。”
江云野他们也看了一会儿,但都没买,毕竟这才刚开始,他们想到后头再瞧瞧,说不定还有更漂亮的。
江清淮提着兔子灯在江小夏面前晃了两下,然后就塞进了林竹手里。
方才林竹瞪着大眼好奇的模样和江小夏一模一样。
他以前也没见过这些。
林竹红着脸接过去,趁没人注意他偷偷摸了一把兔子上面的两只耳朵,摸完就抿着唇笑了。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特别快,从街口进来的时候还亮着,走到中间就黑了。
所有铺子的灯都亮了起来,明明暗暗,交相辉映,映照着人们脸上的笑容。
有些比较高端的铺子做的灯纸是带颜色的,里头的光照出来也带上了不同的颜色,引得所有小孩都跑了过去。
江小夏显然已经把他一见钟情的那盏兔子灯抛弃了,甚至阿爹把兔子灯举起来试图吸引他的目光的时候,他还要抬手挡开。
借着身高优势,他又瞧上了一盏红色的莲花灯,不过这回他够不着了,只能指着那盏莲花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爹。
江清淮带着他转了一圈,“确定要莲花吗?”
林竹小声道:“别给他买了,他也就新鲜一下,转头就忘了。”
江清淮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喜欢哪个?”
林竹一愣,“我?”
“嗯,买你喜欢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说是他要的。”
江清淮指了指怀里一脸傻乎乎的江小夏。
林竹噗嗤笑出了声,“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于是林竹挑了一盏龙形的花灯,那灯是金色的纸,看起来很是威武霸气。
“要这个,你正好属龙。”
江清淮取灯的手一顿。
*
那边三个小孩也都挑好了,江云野挑的是一把刀,江云月挑的是狮子灯,小鱼则是鲤鱼灯。
林竹摸出钱袋,豪爽地全付了。
收好钱袋子继续往前走,三个小孩提着灯一边走一边说笑,高兴得不得了。
一个举着糖葫芦把子的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林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想吃?”
林竹虽然不好意思,但也点了点头,“有一点。”
江清淮立刻喊住那人,十分大方地买了七串,除了江小夏,所有人一人一串。
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把账付了,那人见他爽快,还给他少了五文钱。
“好了娘,难得出来一回。”
周红花瞪了他一眼,“没这么多做什么,一串这么多呢,两个人吃一串还不够了。”
江清淮把一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笑嘻嘻道:“娘,爹,你们没吃过这个吧,听说很好吃。”
“有啥好吃的,山里头这种小果子多得很,酸不溜秋的难吃死了。”
话虽这样说,但周红花到底不是扫兴的性子,很快就和几个小孩一块选好了糖葫芦,开始吃起来了。
江长顺乐呵呵道:“这果子是比山里头的好吃。”
周红花也笑了一下,“个头也更大些。”
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只除了江小夏。
他仰着头看看他爹,又侧过头看看他阿爹,再伸长了脖子看看他爷奶,还有小姑小叔他们,都有的吃,只有他嘴巴里是空的。
他蹬了两下脚,试图给自己刷点存在感。
江清淮换了个姿势,让他面对着来往的人群,这样就瞧不见大家吃糖葫芦了。
江小夏:“???”
吃完糖葫芦后,他们又逛了两条街,江清淮猜灯谜又赢了两盏灯,周红花和江长顺一人一个提着。
虽然嘴上嫌弃,说这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但两人脸上都是笑着的。
“时间差不多了,要开始了。”江清淮及时喊了一声。
元宵灯会,除了民间这些集市以外,官府也组织了花灯表演,眼下快开始了。
从刚才就一直瞧见三三两两的人群带着凳子往某个方向走,因此也不用打听,直接跟在人群后头过去就是。
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左右也就是图个热闹,他们也不在意,在人群后头寻个平坦的地儿站着就好。
最前面几排都是坐着的,所以视野还算不错。
“开始了开始了。”
“好多灯啊。”
这是新任县太爷上任后的第一个元宵节,自然要做出点样子来,百姓们热热闹闹过节,安居乐业,这可是政绩之一。
今晚连着三场花灯表演,林竹他们全都看完了,三个小孩嗓子都要叫哑了。
结束的时候已是亥时,元宵这三日节庆是没有宵禁的,因此大家也不着急,随着人群慢悠悠地往回走。
大家晚食都没吃,就刚才吃了一串糖葫芦,这会儿自然都饿了。
江清淮便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面摊,招呼着所有人进去坐了。
小鱼想提前回去,不好意思吃面,但被林竹一把拉过去坐了。
大人点的都是素面,三个小孩多加了点素菜,林竹和店家要了一碗面汤给江小夏喝。
江小夏不懂面和汤的区别,他只知道这回自个儿嘴巴里也有东西了,因此安生地坐在他爹腿上,张着小嘴巴喝汤。
吃完面以后就回去了,两辆骡车在铺子附近分开,周红花江长顺去客栈,本来他们要把江云野也带过去的,但小兄妹俩许久没在一块儿了,有好些话要说,干脆江云野就跟着江云月走了。
到铺子后,江清淮又把小鱼送回了家,然后才回去。
前面铺子的门已经关了,他绕去后门把骡车解了,把骡子安顿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又给它喂了点草料。
做完这些后,他去库房看了一眼,林竹正在里头给两个小孩加被子,怕原先的被子两个人盖不过来。
厨房里江云月和江云野正在烧热水。
江小夏的小床也在这边,两个小孩一边干活一边看着他。
江清淮过去把他抱了出来,带去屋里先换衣裳。
等把衣裳换好,这边厨房里水也烧的差不多了,人在里头比外面要暖和得多。
江清淮拿布巾浸了热水给江小夏擦手擦脚擦脸。
等一切都收拾好回到屋里,江小夏还不肯睡,在小床上哼哼唧唧的闹,林竹本来以为他要抱,结果抱到床上以后他也不消停。
后来还是把那盏兔子灯拿过来挂在床边才好了。
*
元宵节一过,一年的忙碌就正式开始了。
村里忙着春耕播种,镇上忙着铺子开张。
今年江清淮更忙了,他那位新老师在几番试探后彻底摸清了他的实力,现在给的任务是越来越多,时间上也压缩的极短,别人三年才能学完的东西,江清淮一年就得学完。
他吸收的极快,表现在平时的诊治风格慢慢产生了变化,还做出了一批新的药膏药剂出来。
做出来以后他第一时间寄给了封泰宁,得到了首肯后才上架。
林竹对医术和药理只勉强了解一些皮毛,不知道这些药好不好,但从病人用过后的反馈来看,效果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江清淮还在不断地改进。
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表现的游刃有余。
江云月学习也很用功,她现在已经能给她大哥打下手了,抓药包药又快又准,从来没出过错。
甚至一些简单常见的方子她也能替她大哥写。
林竹看过她写的字,清秀整齐,看着很是舒服。
江小夏也在慢慢长大。
因为不挑食,他把自己吃的胖乎乎的,个子也窜了一些,手长腿长的,一看就知道将来个子小不了。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厚重的袄子已经褪下了,换上了轻薄的外裳。
江清淮拿着一封信进来,一边走一边一目十行的看,等进到铺子里时,信也看完了。
林竹正在捣药,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问:“哪位老师的信?”
“顾老师的。”
一时没听见后头的话,林竹便好奇道:“顾老师说什么?”
“老师说想在邸报上添一个医学专栏,叫我写几篇文章寄给他。”
林竹动作一顿,“啊?”
这种事不是应该由顾太医那样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来吗?
不过想想顾太医一贯对阿淮的看重程度,好像也不奇怪了。
而且阿淮虽然年纪轻,但在民间行医的经验不算少,他写出来的东西正贴合百姓的需要。
林竹一边暗自猜测着,一边把信接过来看了一眼,看完发现自己居然没猜错,顾太医也是这个意思。
信的最后,顾太医给了几个方向供江清淮参考。
江清淮坐在柜台后沉思着,林竹知道他这是在酝酿了,便把信放在他手边,回去继续捣药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江清淮打开抽屉翻出了几本书开始看,上面满满当当都是他做过的手记。
真写起来的时候反倒快,五篇文章一口气写完,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顾太医给了五个方向,意思是让他择一或二,但江清淮觉得寄信来回一趟太慢,索性五个方向全写了。
林竹有点好笑,也难怪封老师越来越爱“压榨”自己这个学生,还不是因为阿淮自个儿太积极了。
写完五篇文章,江清淮也不用休息,还另外多拟了几个方向夹进去。
林竹清理好药的残渣,再把处理好的药仔细地放进每一格药柜里,然后擦了擦手,去屋里把午觉睡醒的江小夏抱了出来。
抱出来以后他就直接塞到了江清淮腿上,然后自己去厨房里给江小夏做吃食。
江小夏现在已经能吃面了,只要给他弄短一些就行。
“阿淮,你吃面吗?”
“吃。”
林竹又问了江云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进了厨房。
面团已经醒好了,林竹动作又快,没一会儿一小锅热腾腾的面条就煮好了。
除了江小夏那碗没加料,其他三碗都加了好几勺辣椒酱,看着红通通的,十分有食欲。
江清淮吃得快,第一个吃完以后就把江小夏抱过来开始喂他。
“啊……”
江小夏啊了好几声,刚开始谁也没在意,只当他是吃的高兴了,结果冷不丁地他就冒出了一个“爹”字。
林竹眼睛一亮,“他方才是叫阿爹吗?”
“好像是。”江清淮放下筷子,引着江小夏想让他再叫一回,结果这回江小夏怎么都不肯出声了。
第132章 第 132 章 赌盘
又是一年的端午, 林竹一大早就带着江云月出去,在镇郊的一片野地里割了一把艾草回来,顺手还给江清淮收了一筐子香节草。
这草在周边的野地里十分常见,本来连名字都没有, 还是上回他们清明出去踏青, 无意间瞧见一只受了伤的兔子把自己埋在这种草里头, 没一会儿居然止住了血,这才吸引了江清淮的注意。
当日他就割了一篮子带回去研究,经过近两个月的反复检验,发现这种草止血效果居然不比白苏叶差, 而且原先用白苏叶做出来的药粉, 止血效果虽好, 但撒到伤口上极疼, 换成这种就好多了。
到这里,江清淮还没停下, 他又尝试着把香节草和白苏叶混合起来用,经过反反复复的调整和试用,终于敲定了眼下的比例。
两种药草结合起来用,不光止血效果上了一个层级, 疼痛感也极大的下降了。
虽说良药苦口几乎是默认的事,药粉痛人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 但江清淮一向是个很在意病人感受的大夫,连夏日里的凉茶他都会把口感调的甜一些。
因此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林竹把筐子拎到小院儿里放下, 上下检查了自己一番, 然后把袖子撸起来给江清淮看,上面割草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一条红痕,这会儿正缓慢地往外渗着血丝。
放以前这点小伤口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自从江清淮开始改进止血药粉,他们身上但凡有一点小伤口都要贡献出来给江清淮做试验。
江清淮拉着他坐下,然后拿沾湿的布巾仔细地把伤口周边擦干净,接着又拿出一瓶药水浇了一遍,最后才撒上新调好的药粉。
“如何?”
林竹等了一会儿才道:“不疼。”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只有一点点。”
江清淮盯着他的伤口看了一会儿,等血彻底止住才放开手。
“我觉得可以了。”林竹忍不住道。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温声道:“咱们都是做惯了粗活的,忍痛能力更强,所以我打算寄一些给顾老师,让他在宫里头用用。”
要是顾太医人在这儿,林竹都能想象到他脸上的表情了。
让宫里头那些个贵人替他们试药,也就江清淮敢做这种事。
“爹,爹啊。”
一声稚嫩又含糊的喊声在身后响起,紧跟着便有一只小胖爪子揪住了林竹的发尾。
林竹转身从江云月怀里把江小夏接过来,笑眯眯逗他,“都说过多少回了,是阿爹。”
“爹啊。”
江清淮凑过来,“爹在这儿呢。”
江小夏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小眉头立刻皱了皱,然后抬起手臂嫌弃地把江清淮推开,小嘴巴闭得紧紧的。
林竹笑的不行,“怎么还没忘啊?”
说起来还是半个月前的事,江小夏不小心染了点风寒,江清淮配了药给他喝,有一点苦,从那以后江小夏就“恨”上他爹了,觉得他爹是坏人。
连带着也怕上了汤勺,因为喂药的时候用的都是汤勺。
现在林竹给他喂饭都得拿筷子才行。
林竹只抱了一会儿就又把江小夏交给了江云月,他今日还要做草团子呢。
粽子昨日都已经包好了,也给秀才爷爷家送过了。
今年做草团子用的是鼠曲草,鼠曲草做出来的口感更清新些,面皮也更有嚼劲。
前几日尝过三娘做的以后,林竹便打算也试试。
一家人各自忙碌着,很快就到了中午。
正好草团子蒸好了,林竹便招呼江清淮和江云月来吃。
江小夏不能吃这个,林竹就留了些没加料的豆沙泥喂他。
江清淮凑过来想喂林竹吃一口,结果江小夏吓得赶紧把装豆沙泥的碗扑住,生怕他爹给他“下药”,弄得江清淮哭笑不得。
江云月笑的都快钻桌子底下去了。
林竹只好把江清淮推开了些。
江清淮:“……”
正热闹着,后门处突然听见阿虎的喊声,听上去似乎还很着急。
江清淮立刻放下手中的草团子,大步过去开门。
林竹的注意力也跟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阿虎急促的声音,“江大夫,我隔壁家的刘伯突然患了恶疾,口齿紧闭,药汤怎么都灌不进去,已经三日了,现在连水也不进了……”
江清淮打断他,“找大夫瞧过了吗?”
“找了巷子里的老郎中,老郎中说没救了。”
“你在这里等我。”说着江清淮就转身去铺子里拿了药箱过来。
今日端午节,铺子提前告知过要歇业一日,因此前面的门关了,两人还从后门出去。
江清淮一边走一边道:“估摸着是中风,刘伯多大年纪?”
“六十多了。”
两人说着话便走远了。
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对大夫来说,接个急诊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半夜急匆匆出诊也是有的。
到了刘家,几个小辈已经在哭了,床边坐着两个中年男子,皆是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一听说江清淮来了,两个中年男子立刻起身围了过来。
“江大夫,郎中说家父已经……”
后面那个扯了扯前面的,接话道:“兴许江大夫有法子。”
“是,”前面那个赶紧道:“江大夫,求你救救家父。”
江清淮没看他们,从进来两眼便只盯着床上的老者,“我先替他号脉。”
“快,快给江大夫搬个凳子来。”
立刻便有人给江清淮搬了把凳子来。
但江清淮已经蹲下身去,按住了老者的腕脉,然后又稍稍直起身,拨开老者的眼皮和嘴巴检查了一番,冷静道:“是中风。”
“江大夫说的没错,老郎中也是这么说的。”
“药方子拿来给我瞧一眼。”
拿到药方之后,江清淮只看了一眼,便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笔,把上面的药方划掉,然后写了两个字——
藜芦。
“煎汤,要浓,灌下去。”
见后头两个男子迟疑地看着自己,江清淮便多解释了一句,“原先的方子也不是不能用,但对于刘伯眼下的情形来说实在不够。”
“江大夫,不知道阿虎同您说了没有,家父他口齿紧闭,什么汤药都灌不进去啊。”
“其实是有办法的。”
“什么?”
“打落一颗牙就能灌进去了。”
两个中年男子齐声道:“什么?”
江清淮面容沉静,“要命,还是要牙,现在就选,不然刘伯真的要不行了。”
两个中年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年纪长一些的迟疑道:“江大夫,这药真管用?”
江清淮点头,“管用。”
两个男子又互相看了一眼。
就在江清淮眉头隐约要皱起来的时候,年长的那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亲自动手。”
说着便叫小辈拿了工具来。
都已经这样了,不如试一把,左不过也就叫他爹失了些体面,相信他爹不会怪他的。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第一碗药汤终于灌了进去,观察了一阵子,江清淮就道:“继续灌。”
又是一碗下去。
就这么连着灌了五碗,刘伯终于有了动静,他抽了一口气,然后剧烈地咳了一阵,从嗓子眼里喷出几口痰来。
围在边上的两个中年男子眼睛齐齐亮了起来。
江清淮一直不错眼地盯着,这会儿才放松了些,“缓过来了,我再开个方子替刘伯调理一番,慢慢就能起身了。”
“但后面许会留下些后遗症,届时你们可以再去诊所里复诊。”
“多谢江大夫,多谢江大夫。”
年长男子伸出手来想握江清淮的手,但看见江清淮沉静的面容,还是收了回去,有点不敢冒犯。
江清淮点点头,“不必客气,阿虎是我的好友,应该的。”
两个男子给江清淮道了谢,又给阿虎道谢。
阿虎抓抓头,憨憨道:“这也没啥,我就是跑了个腿而已。”
跟着江大夫,感觉自个儿都更受人尊敬了呢。
从刘家出来,大曲江边的龙舟赛赛程都已经到尾声了,今年规模搞的十分盛大,参赛的队伍比往年足足多出一倍,江清淮知道林竹他们在江边,便和阿虎一道过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最激烈的时候,场上停靠着两艘龙舟,皆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江清淮趁江小夏没注意,一把把他抱过来,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头的小鼓,这是他方才来的时候在小摊子上买的。
整套动作十分丝滑。
江小夏本来要哭,嘴巴都扁起来了,被他打断了,这会儿正好奇地盯着手里的小鼓看。
林竹靠过来,兴奋道:“决赛马上要开始了,那边开了赌盘呢。”
见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江清淮笑道:“想押?”
林竹点点头,不好意思道:“但我不晓得该押哪一个。”
江清淮往江面看了一眼,“和我说说?”
林竹看了好一会儿了,再加上从周围人口中听来的,对这两支进入决赛的队伍也算有了些了解,一番介绍后,江清淮点点头,“那你想押哪个?”
林竹隔空戳了戳扎蓝头巾的那队。
“我也看好他们,走,押银子去。”
比赛还没开始,盘还开着,两人过去押了十文钱。
第133章 第 133 章 放风筝
几乎他们刚押完, 赌盘就关了。
比赛已经开始了。
后头还在犹豫的人纷纷叹息——
“就不该犹豫,早知道就该押蓝队。”
“我看还是红队厉害。”
“当然是蓝队了,我都不稀得同你辩。”
“我才不想同你辩呢,你眼神不好。”
“那不然我们两个赌一赌, 要是红队赢了, 晚上我请你一顿酒?”
“大丈夫一言九鼎?”
“自然。”
“好, 我跟你赌,要是蓝队赢了,这顿酒我来请。”
“……”
江清淮和林竹对视了一眼,笑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比赛正是白热化的阶段, 两艘龙舟你追我赶, 上头的人整齐划一地喊着自家的号子, 岸上不少人也在跟着喊。
林竹伸长了脖子一眼不眨地看着蓝队,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过程好像很漫长,其实很快, 蓝队在最后一个拐弯处尾部擦到了大石,龙头剧烈晃动了两下后身子就歪了,虽然船员们反应很快地调整了过来,但最终还是慢了红队一点。
红队赢了。
支持红队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林竹惋惜地叹了一声, 他们的十文钱输没了。
江清淮捏捏他的后脖颈,笑道:“我们回去吧。”
林竹点点头, 唉声叹气道:“早知道不该赌的,十文钱呢。”
明明蓝队上一把很厉害呢。
“本来就是碰运气的事, 哪能说得准。”江清淮安慰他。
林竹重重点头, “人家说赌博害人,我看还真没错。”
那会儿怎么就上头了呢。
江清淮笑嘻嘻地给他出馊主意,“你早上不是说要给小夏买那个大老虎风筝吗, 正好十文钱。”
他这个暗示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林竹立刻笑了,“可是我们答应要带他去放风筝啊。”
上回出去踏青,在坡地那里瞧见有人放风筝,江小夏看的家都不想回了,林竹就说下回也带他去放一回。
虽然江小夏早就不知道把这事儿给忘到哪里去了,但林竹觉得都答应孩子了,就不该食言。
“我回去给他做一个。”
“你还会做风筝吗?”
“会呀,我可以给他做一条大蜈蚣。”
林竹:“……”
蜈蚣和大老虎,差别还是挺大的吧。
江小夏见两个爹都没注意自己,偷偷摸摸把手里那个小鼓往嘴巴边凑。
结果他爹跟太阳穴长了眼睛似的,抬手给他挡了回去。
小夫夫两个说说笑笑,回去的路上就顺手把大老虎风筝买好了,还给江云月买了她上回想要的蝴蝶。
“小月还没回来,要不要去寻她?”林竹有点担心。
“不用,小野来了,两人一块儿呢。”
林竹惊讶道:“小野来了?他一个人来的吗?”
“嗯,我方才去找你们的时候瞧见他俩了。”
林竹这下放心了。
听说小野来了,他又转回去多买了一个风筝,是老鹰形状的,小野应该会喜欢。
紧跟着他又想到晚饭的事。
“小野来了,那我得去买点肉。”
昨日剩下的一点肉都用来做了草团子了。
“不用,”江清淮拉住他,“草团子和粽子里都有肉,叫他吃那个,一家人不用在意这些。”
林竹当然知道,就是想着小野一阵子没来了。
江云野一进门就把他那个大胖侄子抱了过去,又是亲又是夸,把江小夏哄的咧着个小嘴傻乐。
虽然一家人不在意那些,但林竹还是拿野葱炒了个鸡蛋,毕竟小野今日是走过来的,得吃点好的补补体力。
带肉的草团子和粽子也都往江云野那边放。
江云野把身上背的包袱解下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布兜,“我来的时候大毛给我的,说是给小夏吃。”
里头是哑巴和大毛在山里找的野果,已经洗干净了。
林竹笑着接过去,“哑巴的药你回去的时候也帮忙带回去吧。”
“好。”
江云野又在他那个包袱里掏啊掏,又掏出一个小点的布兜,“大嫂,这是娘给你挑的种子。”
小院儿里有些空地,林竹上回和周红花提了一嘴,说想种些菜吃,周红花回去便给他挑了些种子。
江云野还没停下来,这回掏了许久,就在林竹想劝他先吃饭的时候他终于掏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册子。
江清淮眼神微妙,“这是你要交的功课?”
江云野偷偷摸摸往林竹那边挪,“我真的是不小心弄成这样的,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江清淮失笑,“你躲什么,先拿来我瞧瞧。”
江云野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江清淮了解他这个二弟,惯会做样子,也不理会,快速地翻看完后笑了一声,“看在你主动带功课的份儿上,勉强还成吧。”
虽然比不上成天在眼皮子底下的江云月,但看得出来江云野也是下了苦功的。
第二天铺子又歇了半日,江清淮和林竹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上回那片坡地放风筝。
说是坡地,其实坡度很小,而且场地开阔,地势平坦,实在是一块放风筝的佳地。
江清淮先判断了一下风向,然后拿起大老虎风筝逆着风开始起飞,林竹看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还以为他很会,都已经准备好欢呼了结果人家兜了一圈拖着风筝回来了。
林竹:“……”
江清淮尴尬地咳了一声,纳闷道:“我都是照人家教的来的啊,奇怪。”
林竹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还找人问了啊?”
“嗯。”江清淮更尴尬了,他还找了两个人学习呢。
林竹把江小夏塞到他怀里,“我来试试吧。”
“好。”
江清淮把“大老虎”递给他,同时把自己学来的技巧传授了一番。
“就是这样,你试试,别跑太快,仔细摔着。”
林竹高高举起风筝,学着方才江清淮的样子快速地跑了一圈,但和江清淮一样,他也没飞起来。
旁边的江云月和江云野也一样没飞起来。
第一回放风筝,显然大家都低估了这东西的难度。
林竹想了一下,把风筝放到地上,然后往后退,同时轻轻地拉着手里的线,等感觉到吃风后便开始加速。
这回居然飞起来了,虽然没有成功飞上天,但起码是起来了。
江云月和江云野立刻跟着学,三人各自尝试了十几回,风筝终于飞上了天。
林竹惊呼了一声,大声喊:“阿淮你看啊。”
江清淮笑着应,“看见了,还是竹子厉害。”
江小夏仰着脸到处找他的“大老虎”,江清淮怕他闪了眼,一边替他挡着光,一边还要稳住他的身子,不让他摔下去。
“阿……爹,阿爹啊。”
江清淮眼睛一亮,“这回很清楚,肯定没听错,小胖子再叫一回。”
他催促着,但江小夏一心只顾着把他爹的手扒拉下来,根本不搭理他爹。
江清淮没办法,只能找了个能瞧见“大老虎”的阴凉处,一屁股坐了下来。
等风筝非得更高些,这个角度也看不见了,江清淮索性躺了下来,把江小夏放在自己身上,同时拿手虚虚地在他脸上方遮挡着。
江小夏如今也是很有些分量了,安静躺着还好些,可今日玩的开心,他时不时就要兴奋地动弹几下,一动身子就往下滑。
江清淮干脆直接箍着他。
林竹转头看到这个画面,笑的差点没撒手把风筝飞出去。
玩了一上午,几人又折腾着好不容易把风筝给收了回来,笑闹着往回走。
江清淮和江小夏已经“反目成仇”了,就因为江清淮刚才不让江小夏摸风筝线,还打他手。
江小夏粘在林竹怀里,软糯糯地喊:“阿爹啊。”
这两个字他发的很含糊,但能辨认得出来。
江清淮擦着自己衣襟,“方才擦了那么多口水在我衣襟上,我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上我了。”
林竹笑得不行。
知道他这会儿手臂酸,没一会儿江清淮就把江小夏强行抱走了,江小夏不乐意,他还威胁,“安分点,小心我把你丢地上。”
江小夏挥舞着小爪子推搡他。
父子两个拉拉扯扯的居然也诡异的很是和谐。
第134章 第 134 章 命案
用过晚食, 林竹打了盆热水给江小夏洗身子,江清淮在旁边给他帮忙,小夫夫两个正说着笑,前面铺子突然传来了砸门声。
江清淮面色微变, “我去看一眼。”
这种事情遇到过很多回, 所以林竹起初也没太在意, 直到他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江清淮,你快给阿秀瞧瞧,他从午后就说腹痛,痛得快受不住了。”
林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齐春雷。
林秀病了。
意识到这一点, 林竹也不过就是抬头往铺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已, 阿淮没叫他, 定然是不需要他帮忙。
而且小月也在前头。
齐春雷的声音不断地传过来, 十分担心的样子,林竹听得有些古怪, 但也没在意,只当人家已经想好要好好过日子了。
见江小夏把头埋下去似乎想喝洗澡水,林竹忙收回心神,不再管外头的动静。
这边。
齐家闹的阵仗很大, 不光齐家人全来了,江清淮甚至还看见了村长。
他微微皱了下眉, 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把人抱上去,仔细些。”江清淮撩开一道帘子, 指着里头的小床对齐春雷说。
说着就转身去取蜡烛, 这边有些暗。
齐春雷见状,以为瞅准了机会,忙高声道:“江清淮,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重视啊,阿秀爹娘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记恨他吗?”
说着还偷摸觑了眼后头的村长,见他皱了下眉,嘴角便忍不住动了一下,但紧跟着就被他压住。
江清淮没漏过他这点微表情,不够须臾间,他已经明白来者不善。
齐春雷话音刚落,就看见江清淮点燃了手里的蜡烛。
村长咳了一声,“春雷,少咋呼。”
齐春雷眼里闪过一丝凶光。
江清淮替林秀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沉声道:“他受了外伤,很严重。”
他说严重,那就是真的很严重了。
村长是齐家特地请来帮忙的,虽然他觉得江清淮这孩子不至于因为记恨林秀而怠慢他,但既然来都来了,就免不得要帮着说两句,此刻便道:“清淮啊,你如今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可得帮帮忙啊。”
江清淮正要开口,就被齐春雷打断:“是啊清淮,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再记仇了,一条人命握在你手里呢。”
这话多少是有些刻意了。
江清淮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盼着他死?”
齐春雷眼神很明显地闪烁了一下,“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阿秀可是我夫郎,我当然盼着他赶快好。”
“行,那先去把诊金交了吧。”
齐春雷顿了一下,然后转头推了他娘一把,“娘,快去。”
赵秋兰两只脚动都不动一下,“这还没怎么呢,瞧完了再交呗。”
“娘!”齐春雷给她使了个颜色。
赵秋兰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江云月那边。
江清淮自然没错过母子俩方才的眼神交流,此刻他已全明白了。
于是,他写了张纸条递给江云月,“小月,把这个交给阿虎哥。”
齐春雷警惕道:“阿虎是哪个?”
江云月偷偷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答了一句就走了。
听说就是个小摊主,齐春雷放心了。
江清淮叫了村里一道来的两个老夫郎,“他身上应当有明显的伤痕,我不便查看,劳烦二位了。”
赵秋兰一把拽住两人,紧张道:“我们方才都说了,他在山里跌了一跤,你看着治就是了,怎么还查个没完啊?”
村长帮着劝,“齐家的,查看伤势是正常的,你到哪儿都得有这一步,清淮没乱来。”
他以为齐家还是不放心江清淮。
赵秋兰只能放了手。
两个老夫郎钻进了帘子里,众人只能瞧见蜡烛的光移来移去。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老夫郎终于出来了,两人脸上都不好看。
江清淮心知肚明,但只装傻,“两位阿叔,能否说的仔细一些,免得耽误了治疗。”
村长和跟来的人全都挤了过来,“是啊,细说。”
两个老夫郎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眼齐家那三个,互相推搡了一番才道:“别处倒还好,就是肚腹处。”
说着两人比划了一下,“一大片全是青紫,还有胸口这里,骨头像是断了。”
江清淮点了点头,“身上可有擦伤,既是在山上跌的,免不了会有擦伤吧?”
这个大家都有经验,毕竟谁没在山里跌过呢。
两个老夫郎摇了摇头,“这个倒没瞧见,许是跌的凑巧了?”
说实话,两人心里是奇怪的,林秀身上的伤不像在山里跌的,倒像是叫人打的。
但两人都不敢说。
在江清淮的追问下,两人仔细地把林秀的伤势描述了好几遍,旁边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有人下意识道:“这真是跌伤?”
村长看了眼齐春雷,见他神情闪躲,眉头便皱了起来,“春雷,到底咋回事,你说实话。”
江清淮冷声道:“我劝你诚实一些,你夫郎真的病的很重。”
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齐春雷身上。
齐春雷头皮发紧,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的齐大柱和赵秋兰。
齐大柱忙道:“就是在山里跌了一跤,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家雷子人老实,他哪会扯谎?”
“既然你们不承认,那我也就直说了。”江清淮可懒得替他们遮掩,“我方才把脉就探出来了,他脏器受损极严重,应当有出血的情况。”
“对,”村长应了一声,“方才来的路上吐了好几口血。”
江清淮继续道:“若真是在山上跌的,那必然伴有很严重的外伤,但他身上并没有,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村长瞪着齐家三口子,“你们还不说实话?”
齐春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缩在了他爹娘后头。
这个反应,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汉子打自个儿夫郎这种事倒也常见,只是打成这副模样还是不多的。
江清淮朝外面看了一眼,“官差马上就到了,你们等着和他们解释吧。”
这话一出,齐大柱和赵秋兰立刻慌了,两人赶紧把齐春雷挡在后头,急道:“什么官差,叫官差做什么?”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叫官差来,安的什么心?”
江清淮冷笑,“出了命案,自然要通知官府。”
见他不像在吓唬人,齐大柱赶紧看向村长,“村长,你快说句话。”
村长此刻已经非常后悔跟着来了,他虽然心里厌恨齐家,但明面上却不能不帮着说两句,“清淮啊,你看这,要不还是别叫官差了?”
江清淮又朝外面看了一眼,“来不及了,已经到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
巡防营的人几乎是跑着来的,阿虎跟在后头,不过他没进来,只冲江清淮点了点头就回去了。
“别挤在这儿,往边上让让。”
巡防营的人一进来就开始清场。
江清淮撩开帘子给他们看了一眼又开始吐血的林秀,淡声道:“肚腹处受了严重的击打,胸口肋骨也有断裂,行凶者就在这三人中间。”
巡防营的人立刻看向齐家三口子。
齐大柱吓得腿肚子都在发颤,说话都磕磕巴巴,“我,我们不治了,这就带他回去,春雷。”
齐春雷动了一下,似乎想过来,但被挡了回去。
“干什么,站边儿上去。”
巡防营打头的人弯下腰看了眼林秀的模样,然后问江清淮,“江大夫,此人还能救吗?”
江清淮摇了摇头。
巡防营的人点点头,再次看向齐家人的时候脸上便带了威吓,“谁打的,自己承认。”
齐春雷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这个结果在江清淮的预料之内。
齐大柱抖着声音道:“官老爷,不是我们打的,他真的就是在山上跌了一跤,你们,你们不能听他的,里头伤的那个是他夫郎的亲弟,他们,他们有仇的,他故意想害我们。”
“我害你们什么,人是我叫你们打的?”江清淮冷笑。
“我们没有打人,走,”齐大柱给齐春雷使了个眼色,“雷子快去把你夫郎抱起来,我们去仁安堂,快去。”
赵秋兰偷偷推了把儿子。
“慢着,”巡防营的人拦住齐春雷,“人都这样了还去什么仁安堂,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着他就朝后头吩咐了一声,“你去一趟,请个大夫来,等等,请两个吧。”
被吩咐的人立即小跑着出去了。
村长见状,赶紧道:“大柱啊,我家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官府的人都来了,这事儿显然麻烦了,他不赶紧跑,还等着卷进去吗?
方才这点时间,他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
齐家记恨江家,临了了还想算计一把,所以把林秀打的半死不活后就想把这笔账赖在江清淮头上,难怪方才来的时候一直拿林立根和王冬翠的事来暗示他,亏得他还真以为这一家子是真的担忧呢。
路上林秀吐血吐成那样,这一家子也没见谁给擦一下,还是其他人看不过去给照料了一下。
当时他就觉得古怪,可惜没往深里想。
第135章 第 135 章 幸好,那不是真的。……
“你不能走。”
齐春雷一把拽住村长, 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村长,你不能走,你得留在这里。”
村长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我家里真有事儿, 大柱, 快劝劝你家雷子。”
齐春雷把他拽的死死的。
巡防营的人看不过去了,“拉拉扯扯的干什么,谁也不准走,都等着。”
林竹把江小夏哄睡以后才出来,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铺子里人很多, 却听见两个大夫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两位大夫, 已经一刻钟了,还不能说吗?”
林竹下意识看过去。
江清淮这会儿已经在柜台那边了, 这边两个大夫还有巡防营的人围着。
听见巡防营的人催促,两个大夫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摇了摇头。
“脏腑受损太重,回天乏术。”
“经反复检查, 的确不是什么跌伤,而是遭人暴力虐打, 江大夫的判断是对的。”
巡防营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闻言便看向缩在一边的齐家三人, “你们是现在招呢, 还是都跟我们走,要是都跟我们走,他可就得死在这儿了。”
齐家三人互相看了看, 齐春雷偷偷推了把他爹,齐大柱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还不等他开口,巡防营的人已经指了指齐春雷,“先把他带走吧,不然耗到宵禁谁都走不了。”
身后两人立刻上前把齐春雷反手剪了。
“你们两个先把他带回去,等案子审清楚了再说。”
说着就摆了摆手,制止了齐春雷的喊冤声。
刚刚还挤了一屋子的人转瞬就都走光了。
齐大柱和赵秋兰带林秀走的时候,林竹瞥见一眼,这一眼就让他惊的瞪大了眼。
这人竟是林秀?
瘦的仿佛只有曾经的一半了。
“竹子?”
江清淮抬手在林竹眼前挥了挥,“被吓到了?”
林竹点点头,“嗯,方才那个真的是林秀吗?”
“是。”
“他真的……”
“是。”
林竹有些茫然,他从没想过林秀会有这一天,心里也不知如何,没有悲伤,只是有些复杂。
“锅里的热水定然已经凉了,我去热一热,你泡个澡放松一下。”
“不了,就擦擦吧。”
“我们一块儿。”
江清淮牵着林竹的手去后头厨房了。
江云月方才就已经回去睡了。
这夜江小夏被挤到了床最里侧,林竹睡在了江清淮怀里。
“是齐春雷打的吗?”
“嗯。”
江清淮摸了摸林竹的后背,用侧脸蹭了蹭林竹的头顶,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林竹想了想,突然来一句,“我差点就嫁给齐春雷了。”
他语气里全是后怕。
江清淮把他抱得更紧,“幸好。”
林竹感叹道:“幸好没有。”
江清淮:“幸好没有。”
“还怕吗?”
林竹摇摇头,“不怕了,想睡了。”
江清淮低头亲了亲他,“要不别睡了,我们……”
说着他放在林竹的手就开始缓缓下移。
林竹吓了一跳,“小夏……”
江清淮试图给他洗脑,“他不会轻易醒的。”
“可是……”林竹摇了摇头。
“那不做那个的话,我们换个别的。”
江清淮的手越摸越下,林竹说话时都带上了一丝颤意,“什,什么?”
“就是上回那个。”
林竹白皙的脸刷的红透了,耳垂也红的像一颗饱满的红果子。
上回那个实在太羞人了,他连回想都不好意思。
“不,不要……”
但江清淮已经松开他,钻进薄被里去了。
林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泄露出一丝古怪的声音。
倒不是怕吵醒江小夏,而是他自己不好意思听。
实在太羞人了。
江清淮第一回这么干的时候,他差点没原地害羞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清淮终于从被中钻了出来,林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嘴唇,等看见上头可疑的湿粘痕迹时,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江清淮却还要故意来亲他。
这一夜江清淮做了一个梦。
梦里林竹嫁给了齐春雷,齐春雷没有生育能力,一家子却惺惺作态,在外头故意说是林竹的问题,表现的温情脉脉,可是关起门来却对林竹非打即骂,把他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江清淮气的爆炸,气得失去了理智,直接冲进厨房里拿了把刀把那三个畜生全砍死了。
看着地上横躺着的三人,他还是气不过,冲过去又多补了十几刀。
然后一切突然消失了,江清淮反应过来这只是一场梦。
黑夜中,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这梦好真实,连村里人说闲话的声音都听得真切,还有林竹的哭声。
哪怕他现在已经醒了过来,再回想还是气的想杀人。
江清淮抚了抚狂跳的心口,感受到怀中人平稳的呼吸时,这口气才慢慢平了下去。
“竹子,竹子。”江清淮小声喊。
林竹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竹子。”江清淮又喊。
林竹迷迷糊糊地掀了下眼皮,软软地回应他,“阿淮。”
“没事,你继续睡。”
江清淮低头亲了亲他,“睡吧。”
话音刚落,林竹已经重新睡着了。
江清淮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自语了一句,“幸好,那不是真的。”
眼前的人才是真的。
齐家的风波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这案子实在简单,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事儿。
本来还不太好判,齐春雷在狱中一直理直气壮地辩称这是他自个儿家里头的事,他杀的是自己的屋里人,不是外头那种人命。
这要是搁以往,确实有些棘手,但眼下可是有现成的判例在前头——
林立根。
而且这还是上任县太爷手底下办的案子,若是有人想挑刺儿,追溯起来也不算自己的责任。
于是县太爷如获至宝,立刻就照搬了。
*
不知不觉就进了七月。
不是头一回在镇上过夏天,但林竹还是不太能适应,尤其是瞧见枝叶簌簌抖动,吹过来的风却是热烫的时,他就格外想念家里的山风。
一边起锅煮凉茶,一边拿一把大蒲扇扇着风。
身后的小院儿里,江清淮正扶着江小夏慢慢地学走路,江云月在边上识记药材,偶尔拿起手边的册子勾画几笔。
等凉茶煮上以后,林竹就把锅盖盖好,抓着蒲扇走出来。
一见他,江小夏立刻朝他张开手,生怕阿爹瞧不见自己,还急切地蹬了两下腿。
结果小脑袋马上被拍了一下,“才走了两步就想跑?”
江小夏抬起藕节似的胖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委屈地喊“阿爹”。
林竹给他扇了两下,然后往后退了十几步,蹲下身朝他张开手臂,笑眯眯道:“小夏,来阿爹这儿。”
江小夏立刻乐呵呵地朝他奔过来,小身子一摇一晃,和踩着棉花似的。
等他到了林竹怀里,江清淮才松开手。
他直起身擦了擦汗,然后顺手把凳子移到林竹边上。
林竹抱了没一会儿就坐了下来,把江小夏放在地上,抱着这么一团热乎乎的小东西实在太热了。
“阿爹啊。”
他还想抱。
林竹赶紧摁住他,问道:“吃果果吗?”
江小夏点点头。
林竹就把手臂伸长了些,从小竹桌上把一个装野果的小碗端过来,碗里的果子被研磨过,已经瞧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对小孩来说正好入口。
“大嫂,”江云月突然抬起头,“今日是不是有新的邸报了?”
邸报三月发行一回,上回发的时候,江清淮写的文章还没来得及发,顾太医说下一回能发。
下一回就是这回。
林竹立刻振奋起来,“算起来就是今日。”
“那我们一会儿去看吧。”
林竹看了眼天色,“还是明日吧,明日我们起早去,今日来不及了。”
这都傍晚了,一来一回怕是要误了晚食的时辰。
江云月点头,“好。”
第二天天才刚亮,林竹和江云月就高兴地出门了。
江清淮被他俩弄得哭笑不得,“邸报要贴一个月呢,改日路过了再去瞧就是了。”
他怀里的江小夏还趴在他肩头睡着呢。
为了照顾江小夏,他们走的并不快,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
林竹有理有据,“咱们和县衙离得这么远,哪里能随便路过,再说时间久了,说不定就被风吹坏了,现在看是最好的。”
江云月也道:“就是,这个节气最容易下雨了,随便飘点雨上去不就坏了?”
江清淮笑着摇摇头。
这边两个衙役刚把邸报贴上,就瞧见身后三人。
衙役愣了一下,继而便露出一个笑容,“江大夫,竹哥儿,是你们啊,来看邸报吗?”
江清淮笑着点点头,还不等他问,衙役便热情地给他们指了位置,还各种恭维他文章写的好。
等他们离开后,江清淮才把目光放到邸报上。
这一看就叫他惊了一下,居然占了挺大一个版面,顾太医说是首次尝试,他本来以为只会辟出极小的一块儿试试水的。
因为版面足够,字体相对来讲也要大一些,一点儿也不拥挤。
五篇文章,这回登的是最浅显的一篇,这个也在江清淮的预料之中。
文章最后,还署上了名,清晰的“江清淮”三个字。
“阿淮,这里还有你的名字。”
“嗯。”
第136章 第 136 章 庆贺
周红花和江长顺得知这个好消息, 忙不迭就赶来了,林竹他们又陪着去瞧了一回。
一家子兴高采烈地挤在县衙外头看了许久,等里头的衙役欲言又止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红花方才反复地摸着上头的“江清淮”三个字,她不识字, 但不影响她觉得骄傲。
江长顺这会儿走路都比平日里要板正多了。
“爹, 娘, 你们先回铺子里,我和小月去买肉,咱们回去好好庆贺一下。”
周红花笑道:“我和你们一道去,咱们多买些。”
“好。”
于是, 江清淮赶着车把他们送去了集市, 然后和江长顺两个先回去了。
江小夏在他阿爷怀里翻来覆去, 就想和他阿爹一道去, 最后被他爹在脑门上敲了一记才老实了。
江长顺对这个小孙子疼得不行,把他当个宝贝疙瘩似的哄着, 他就开始告他爹的状,摸着自己的脑门哼唧了几声。
江长顺把他的小爪子拿下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不无责备道:“阿淮啊, 下回别这样了,小夏这么小, 打坏了可怎么好。”
江清淮:“……”
江长顺低头给吹了几下,心疼道:“还疼不?”
江小夏点点头, “爹啊。”
“阿爷晓得了, 是你爹打的,阿爷替你教训他。”
江清淮:“……”
真想拧一把江小夏的胖脸。
“爹,林庆找到了吗?”
林秀死了没多久, 齐春雷就被处决了,听说这个消息以后,林庆吓得连夜跑了。
估摸着是害怕齐家人对付他。
自那以后,村长就组织了一些人在找他,一开始找的并不上心,直到后来好几家都少了东西才上心起来。
江长顺点头,“找到了,昨日刚找到。”
对于林庆的事,他和周红花的态度很明确,不管,也不理,更不可能收留他。
所以具体是怎么找到的也不太清楚。
“我们出来的时候,村长刚好来找我,问上回你说的那事儿还能不能办。”
“能啊,”江清淮漫不经心道:“叫他们去府城找四哥就成,我和他说过了。”
江长顺有点担忧,“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是林庆那孩子的性子实在是……不晓得会不会给老四惹麻烦。”
“没事儿,一个小孩儿而已,居养院里也不是好混的,他过去了迟早会老实的。”
居养院里没人要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人前老实,私底下打架抢食那是常有的事儿,一般不严重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管不过来的。
林庆这种性子,过去了若不收敛,迟早会被收拾的。
这边集市上。
肉已经买了半吊子,还买了一条鱼,鱼很新鲜,这会儿还在篮子里跳呢。
周红花把篮子递给身后的江云野,自己空出手去挑拣寒瓜。
这东西贵,所以她很是谨慎,生怕买到半生不熟的。
“这个咋样?”周红花伸手轻轻敲了两下。
林竹不懂,但也跟着敲了两下,“娘,咋样叫好瓜?”
周红花也不晓得,她只是瞧见人家这么敲,跟着做而已。
最后两人认真合计了半天,才抱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瓜回去。
到了铺子里,周红花一眼就瞧见了药柜边上那几排新添置的架子,上面零星放着几个捆好的小纸包。
察觉到她的视线,林竹笑道:“就剩这几包了。”
今年的辣椒收成比去年还要好,因着辣椒粉受欢迎,周红花索性就没拉来镇上卖,全做成了辣椒粉。
有现成的铺子,就不用出去摆摊了,半个月前送过来的,这会儿已经只剩这么几包了。
因着是自家做的东西,而且也没想着靠这个挣大钱,所以林竹和江清淮定的价钱并不高,铺子里每日人来人往的,等药的时候顺手就能带上一小包。
更重要的是回头客多,现在已经有人特地来买辣椒粉了,还不少呢。
周红花乐呵道:“家里还有呢,明日叫你爹送来。”
林竹把东西放去厨房,然后先拉着周红花去屋里,把挣的一包银子拿给她,还有账本。
周红花摆摆手,“不看这个,我还信不过你?”
今年的辣椒从头到尾林竹和江清淮都没参与过,所以他把卖的钱全换成了银子放在一块儿。
都在这里了。
周红花当然晓得他的性子,因此拿到银子以后也没怎么看,直接放到一边,“走的时候再拿。”
林竹就把钱袋子重新放回了匣子里盖好。
婆媳两个相处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生过龃龉,许是因为两人都不是精明的性子,平日里花销的时候也并没有算的太清。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家里日子过的很不错,没必要算的太清。
说完钱的事,两人就净了手去厨房里忙活开了。
江云月和江云野正围着那个椭圆形的寒瓜看个不停,江长顺抱着江小夏也来瞧热闹。
江小夏趴在上面似乎想拿几颗小牙去磨瓜皮,被江长顺拦了下来。
周红花拍了拍江云野的背,“小野,你们兄妹俩打井水去。”
兄妹俩一听,忙一人拎两个木桶走了。
林竹生怕寒瓜被江小夏推地上摔碎了,忙不迭抱到高处藏了起来。
周红花已经在切肉了,她切的是厚块儿,而且也没打算留,半吊子肉全切完了。
满满一大盆。
“娘,做个啥肉?”
“就做个寻常的酱肉。”
林竹拎起篮子里的鱼,“这鱼挺大的,我分出一些给小夏做个汤吧。”
周红花接了一句,“鱼刺可得剔出来。”
林竹嗯了一声。
他处理完鱼之后就把鱼切成了两半,为了省事,前面一半打算清蒸,后面一半就弄成鱼泥给江小夏吃。
周红花把清蒸的活儿接了过去,让林竹去一边专心剔鱼刺。
那边江云月和江云野也回来了,两人把水倒进水缸里,然后余下半桶用来浸泡寒瓜。
前面铺子里只有江清淮一个人,两人没一会儿就跑去给他帮忙了。
小院儿里只有爷孙两个在晃悠。
铺子里一时都忙的不行。
厨房里头光线不够亮,林竹索性搬去了小院儿里,江小夏一见他就要凑过去,江长顺拗不过,只能带着他过去了。
江小夏把脑袋凑近了些,然后张开小嘴巴,想让阿爹喂他吃一口。
林竹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一会儿再给你吃,先和阿爷去那边玩会儿。”
他做的非常仔细,剔完刺以后还检查了好几遍。
等他处理好鱼肉,那边周红花已经淘洗好了米,开始蒸饭了。
半条鱼剁成肉泥后也才半碗,林竹简单地捏成了一颗一颗的鱼丸子。
他也不往里加调料,直接搁水里头蒸熟就成了。
除了酱肉和清蒸鱼,周红花还顺手凉拌了个笋丝,一共三个菜。
等江清淮看完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这边的菜就上桌了。
林竹怕江小夏饿,已经在喂他了,不加调料的鱼肉泛着淡淡的腥味,江小夏吃了几口就不肯张嘴了。
他看上了桌上的酱肉。
那酱肉实在太香了,每一块儿都泛着油亮的光泽,只看着都要流出口水来。
林竹拿帕子给江小夏擦了擦口水,试图把他的注意力唤回来,但没用,江小夏眼睛眨都不眨。
林竹:“……”
再喂,江小夏就开始往外吐了。
江清淮夹起一块酱肉放到江小夏鼻端,然后给林竹使了个眼色,小夫夫两个对这种欺骗孩子的事也是配合默契了,林竹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
这回就肯吃了,不过江小夏一边吃一边皱着小眉头,看酱肉的眼神都不对了。
就在他即将要识破的时候,林竹赶紧换了鸡蛋羹喂一会儿,等他放松警惕后又赶紧换回鱼肉。
其他人还要跟着配合,各种夸江小夏吃的好,一顿饭吃的欢声笑语不断。
等下午日头不那么烈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就带着江云野回家去了。
傍晚江边开始刮风了,带着一丝凉意,十分舒爽。
江清淮和林竹便暂时关了铺子,带两个小孩去纳凉。
林竹带了一篮子丝瓜给三娘,家里的丝瓜长得多,自家根本吃不完,周红花带了好些过来,叫他送给相熟的友人。
翠娘那边他也送了。
三娘把丝瓜倒进自家的篮子里,笑眯眯道:“听说江大夫写的文章朝廷都刊了?”
林竹惊讶道:“你咋知道?”
这事儿他们从来没在外头提起过。
“县衙外头贴着呢,大家伙都瞧见了。”三娘摸了把江小夏的脑袋,然后往他的小爪子里塞了几颗饴糖,“我们也是听人家识字的讲的,咱们镇上出了个厉害的大人物,大家伙都跟着高兴呢。”
三娘转头又抓了几颗饴糖给江云月,笑着又夸了她几句。
江云月看了林竹一眼,见他没反对便害羞地接了过去。
又闲说了几句,三娘突然面露尴尬,结结巴巴道:“竹子,有个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林竹一边拦着江小夏把糖往嘴巴里塞,一边道:“你说。”
“就,就是……”
“啥事儿啊?”
三娘是个直爽的性子,也不扭捏,索性直接说了,“我和阿虎商议过,想叫虎子也试试学医。”
江清淮的医术,叫镇上很多人都看到了一条路,其中就包括阿虎和三娘。
第137章 第 137 章 风热病
三娘说, 想叫江清淮给看看,自家虎子能不能学。
林竹看了眼不远处和人说话的江清淮,笑道:“我一会儿问问他,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会答应的。”
不光会答应, 甚至还会很高兴。
从三娘家的摊子离开后, 林竹便把这事儿告诉了江清淮, 江清淮果然道:“这是好事啊。”
“那我和她说。”
“其实上回顾老师走的时候透露过,想在本朝搭建起医学的科举体系,不过这事儿不好办。”
让江清淮在邸报上发文章,其实也是尝试的一环。
每年那么多学子挤破了头考科举, 但能取中功名的毕竟少之又少, 江清淮的文章说不定就能成为他们转向医学的一个契机。
当然普及医学知识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江清淮找了个平坦的位置把手里的凳子放下, 示意林竹坐。
江清淮叹息了一声, “民间的大夫实在太少了,随便一场瘟疫就能要了几百上千人的命, 人命如草芥啊。”
而且民间大夫里,大半还是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医的乡野郎中,用错药把人治死都是常有的事。
市面上的医书也是鱼龙混杂,同样的病不同的书甚至能给出截然不同的治法, 江清淮都不晓得看到过多少回了。
其实大部分的病根本不难治,不过就是郎中们没机会学而已。
这一点从老歪叔身上就能体现, 他去府城以后曾经给江清淮寄过一回信,满篇全是惊叹之辞, 甚至说自己大半辈子白活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 “我多攒些经验,将来年纪大些或许还能去太医局里头当个夫子呢。”
林竹附和他,“那到时候咱们是不是要搬去府城住了?”
“应该是。”
两人相视一笑。
江清淮直接席地而坐, “真要搭建起来,说不定小月也能正儿八经地学了。”
“你是说,老师有培养哥儿夫子的意思?”
“女子和哥儿自然都可以,到时候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去。”
林竹不好意思道:“我怎么能去呢?”
“怎么不可以?”江清淮认真道:“我觉得你很有天分,你看,”他开始给林竹列举,“你记药材很快,分辨药材也厉害,而且记性好,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得住。”
林竹小声道:“那是因为是你说的。”
人家说的他不一定记得住。
江清淮笑的愉悦,“你说这话是在勾我吗?”
林竹刷的一下从脸红到了耳根,耳垂更是红的像一颗饱满的红果子,“我,我哪有?”
他这副诱人的模样看的江清淮一阵心痒,只可惜江边人太多,不然就直接亲了。
江小夏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小爪子一抬把他爹推远了些。
江清淮:“……”
*
在江边一直待到天黑,夫夫俩才带着孩子往回走。
老远就瞧见铺子的门开着,江云月在小院儿里读书,所以他们方才出来的时候是关了门的。
等走近了才瞧见门槛处坐着一个满身风尘的汉子。
汉子身上的衣裳已经破成条了,仔细看的话还能瞧见两只苍蝇正围着他飞。
林竹第一反应是哪个病了的乞丐。
但江清淮多看了几眼,就认出来对方了,他笑着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汉子,没好气道:“客栈又进不去了吗?”
那人抬起脸来,笑嘻嘻道:“江大夫,许久不见啊。”
林竹别把人认出来了,居然是货郎。
确实许久没见了,他上回来的时候,林竹刚生了江小夏没多久,一转眼江小夏都要满周岁了。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货郎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不甚在意道:“没钱买衣裳嘛,钱要花在正地儿。”
“买衣裳怎么就不是正地儿了?”江清淮搀了他一把,“快进屋吧。”
其实方才江云月来给货郎开了门,但货郎见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姑娘,便没进去,坐在门口等江清淮他们回来。
茶都倒好了,这会儿凉了些,正好能入口。
江清淮点了几根蜡烛,听货郎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一路上的经历,尤其是岭南的那部分。
“……你给我的那几本册子我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我如今都快成半个大夫了,江大夫你不晓得那些岭南人瞧我的眼神,简直跟看神仙没两样,要是你去了,他们怕是要把你供起来。”
他说话还是一贯的夸张风格,江清淮笑着摇头,“我让你记的东西呢?”
货郎从那个已经瞧不出原本颜色的包袱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那册子倒被他保护的挺干净。
上回他走的时候,江清淮叮嘱他要把见过的一些病症记下来,尤其是他那几本册子里没记录的,一定要详细再详细。
江清淮就着烛火翻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记得很好,辛苦了。”
见货郎还要继续说,他赶紧拦住他,“先别说了,我送你去客栈,泡个澡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话间林竹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两套江清淮的衣裳。
江清淮比货郎要高一些,所以他的衣裳货郎是可以穿的。
货郎起身的时候身子摇晃了一下,江清淮连忙扶了他一把,“你怎么了?”
货郎不好意思道:“我已经三日没睡了。”
江清淮很无奈,“为啥?”
“那边有个兄弟病的很严重,我若是晚了,只怕他就活不成了。”货郎指了指那本厚册子,“我记在最后一页了,你帮忙瞧瞧,若是救不了,便算了,我也尽了力了。”
说着他叹息了一声。
江清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我马上就看。”
货郎朝他拱了拱手,“感激的话便不多说了,江大夫。”
“嗯,快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了。
林竹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然后把那本册子拿了起来,他没忍住,还是先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
货郎的字迹很是潦草,许是记的时候很急,林竹努力辨认着把所有文字都看全了。
越看心越沉,确实很棘手。
他仔细地把册子放了回去。
江清淮回来的很快,才不过一刻钟,一回来就要去看那本册子,被林竹拦住,“阿淮,我方才已经看过了,去后头,我同你说。”
两人一道去了小院儿里。
林竹提了一桶温水来,把沾湿的布巾递给江清淮,然后退开了些,开始给他讲册子上记的东西。
江清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阿淮?”
林竹的声音很轻,带着很浓的担忧。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试试。”
“怎么试?”
“针灸。”
“啊?”针灸的话,岂不是得阿淮本人过去?
江清淮沉默片刻才道:“再说吧。”
第二天到了下午都不见货郎过来,江清淮正想托人过去瞧一眼,就见客栈的小二急急忙忙跑过来,“江大夫,你快去瞧瞧吧。”
“怎么了?”
“昨日你带去的那位,病的起不来身了。”
江清淮倏地起身,和铺子里几个买药的客人说了一声后就跟着小二走了。
江清淮到的时候货郎正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但他明显稳不住身子,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江清淮快步过去搀住他,手顺势就摸到了他的腕部。
“是不是头晕?”
货郎歪靠在床柱上,缓了缓才道:“是,头晕目眩,眼也睁不开,什么都瞧不见?”
换了一只手继续诊,江清淮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一边听货郎断续的回答,一边仔细检查了他的口舌和面色,最后道:“风热病,攻到了你的头部。”
他伸手在货郎眼部某个穴位按了一下,货郎立刻痛呼了一声。
“尤其是双目。”江清淮补完了自己的诊断。
货郎捂着自己的眼部,一动不敢动,方才惊呼那一声又弄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吐出来。
“江,江大夫,能,能治不?”
江清淮从药箱里取出自己的针包,“躺下。”
货郎慢吞吞地挪了挪,躺好了。
他眼睛睁不开,但能听见声响,江清淮似乎点了火。
将针尖烤了一遍后,江清淮再次开口,“用针刺你的头部,放出血来就可以了,能治。”
货郎还来不及说什么,针已经扎下来了,而且就扎在江清淮方才按的那个穴位。
货郎吓得浑身崩的紧紧的,等江清淮连着扎了好几个穴位后,他刚要开口吐槽江清淮几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能睁开了。
虽然还不能和以前一样,但能视物了,而且眼部的压力很明显小了不少,连带着头也没那么晕眩了。
于是到嘴边的吐槽拐了个弯,变成了惊叹,“江大夫,你也太神了吧?”
江清淮笑了一声,然后快狠准地又给他扎了几针。
过了约莫一刻钟,江清淮才把所有的针取了,货郎顿觉神清气爽,和方才动一动就天旋地转的状态简直像两个极端。
江清淮擦了擦手,“给你开张方子,晚些去铺子里抓药。”
货郎应下,然后满脸急切地问起自己最担忧的那件事。
江清淮执笔的手顿了一下。
第138章 第 138 章 我想去一趟岭南。
晚上, 林竹擦洗完进来,顺手把窗子推到最大,只听细微的风动声,吹在脸上却毫无感觉。
林竹默默叹了口气。
真的好热。
“阿淮, 我们明日去集市上买两个竹夫人吧。”
竹夫人是用竹子做的长条形镂空圆筒, 林竹在集市上瞧见过, 据说夜里抱着睡很是凉爽。
“好啊。”江清淮把手中的医书放下,然后伸手把林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热度从两人相贴的部位传来,紧跟着便有了微微的热意, 但两人并没有分开。
“你怎么了?”
林竹敏锐地察觉到江清淮有话想说。
江清淮把他一侧肩膀的里衣拉下去些, 而后唇瓣贴上。
起初唇瓣带着微微的凉意, 转瞬便陡然升腾起热度, 辗转厮磨间,林竹白皙的肩部一下子就红了。
“唔……”
林竹轻哼了一声, 惊讶地喊了声“阿淮”,他肩头被咬了一口。
除了夜里做那事儿的时候,阿淮从来没对他这么凶过。
江清淮松开牙齿,又轻柔地舔了一下。
半晌, 他才道:“有件事想同你说。”
“嗯。”
江清淮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去一趟岭南。”
林竹并没有很惊讶, 其实从昨日开始他就有了预感,毕竟阿淮从来不会见死不救的。
而且以前货郎每回寄信来的时候, 阿淮都会沉默好久, 虽然他面上从来不表露出来,但林竹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
以前他会去军营和居养院, 那现在去岭南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竹子,我……”
江清淮想解释,但林竹打断了他,“你去吧。”
江清淮一愣,“我走了以后,你就得自己带着他。”
两人同时看向旁边躺着啃自己手的江小夏。
林竹笑了一下,“你走以后,这间铺子肯定要暂时关掉,不用管铺子的事,就顾他一个,我还忙不过来吗?”
“可是这本来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孩子不是竹子一个人的。
“没关系的阿淮,”林竹摸了摸江清淮的脸,轻声道:“你只要顾好自己,我听说岭南那边挺困难的。”
他本来想说早些回来,但临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但江清淮明白,“我会早些回来的。”
他不是爱拖延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去,第二天便开始准备。
货郎如今又组了一支新的商队,里头除了他几乎都是岭南人,来的时候他甩开了商队,自己先过来的,大约两日后,商队便会到了。
这两日江清淮几乎没有休息过,自从发出通知以后,铺子里的人就没断过。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全都一窝蜂地赶来了。
本来想着把铺子里现有的药膏药剂带去岭南,但这两日下来已经所剩无几,甚至江清淮都没时间再重制新的。
两日后,商队到了。
新商队比货郎原先那支规模小的多,但他们带的药材并不少。
都是岭南当地的药材。
先前在江清淮的牵线下,他们和镇上的几家医馆都签了契书,虽然要的量暂时都不算大,但多少也给岭南人带去了些进项。
而且货郎也在开拓这一路上更多的买家,日后定然是会越来越好的。
等把这些药材都送到了地方,商队的人又休整了一日,这便要出发了。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过来了,两人虽然心里也很不舍,但都没说什么,把时间留给小两口。
江清淮和林竹站在树下,和其他人隔着些距离,大家也默契地不往这边看。
“阿淮,你……”林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忍住,哽咽道:“早些回来。”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我一到就会寄信给你。”
“嗯。”林竹点头。
江清淮本想收回手,但顿了一下,突然往后,摁着林竹的后脑朝自己贴近,而后狠狠吻上。
良久——
“我走了。”
林竹眼圈很红,不知是伤心还是情动,“……好。”
等车队走远,周红花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这臭小子,都成家了还要往外跑。”
江长顺拍了拍他的肩,“竹子都同意,咱就别说了。”
周红花瞪他,“你也不瞧瞧竹子的性子,他能反对啥?”
“我看不是性子的事,竹子能答应,是因为他也觉得这事儿对,该去,要不是有孩子,只怕他也要跟着一道去的。”
周红花又瞪了江长顺一眼,但这回没再反驳他了,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还好有个小夏,不然两个人一块儿去,还得操两份心。
*
江清淮离开以后,林竹没有直接关铺子,眼下正是最热的时候,没有凉茶是不行的。
正好货郎送来了一批新的药材,他把凉茶需要的药材留下,其余的全都打包送去了封老师那儿。
江清淮决定要去岭南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告知了封泰宁,封泰宁有病人要顾,抽不开身,但差人送了很多药剂过来,眼下都在商队的车上了。
家里活儿多,周红花和江长顺留不下来,只能把江云野留下来给嫂子帮忙。
这会儿林竹在厨房里煮凉茶,江云野和江云月在卖凉茶,一个盛凉茶,一个收钱。
两人时不时就看一眼不远处的小床,好在江小夏躺的安稳,自个儿玩着玩具也不哭闹。
江清淮不在,铺子里就安静多了,买凉茶的客人们一般都来去匆匆,简单聊上几句就各自去忙了。
“江大夫,江大夫在吗?”
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在门口喊了两声。
江云野立刻应了一声,“江大夫有事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道:“也没啥,就是江大夫半年前在我们那儿订了一尊铜人,后头银子还没付。”
“铜人?”
江云野疑惑地看向江云月,“小月,大哥订了铜人啊?”
“对,”江云月道:“我去叫大嫂。”
林竹很快就出来了,他招呼着几个伙计把铜人抬进了铺子,然后对江云野道:“小野,给伙计们盛凉茶。”
说完他又看向打头那个伙计,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对不住,江大夫有些事外出了,可能有一阵子都不会回来,所以我需要花些时间来验货,你们放心,等验完货我马上就会把钱送去,不会赖账的。”
伙计笑了,“夫郎言重了,江大夫的人品我们信得过,您只管验货就是了。”他好奇道:“只是不知江大夫去了何处?”
“岭南。”
“岭南?”伙计惊讶极了,“去那里做什么,为了药材?”
“为了给人治病。”
伙计顿时肃然起敬,“不愧是江大夫。”
他看了眼墙边巨大的铜人,爽快道:“您慢慢检查,我回去和我们掌柜说一声,您什么时候查完了再付账,不打紧的。”
林竹道了谢,把几个伙计送走了。
江云月绕着铜人走了一圈,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这东西是江清淮定做的,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全是人体的各种经络穴位,打开腹部和胸部,里头的脏腑也都标注的很清晰。
这座铜人高度身形都和江清淮相仿,当时绘图的时候他就是按照自己来的。
江云野眼睛瞪得老大,“这标的也太密了吧?”
他们也没看太久,很快厨房里那锅凉茶就好了,又是一通忙活。
等到人少些,林竹便拿了江清淮绘制的图纸,开始对照着检查铜人身上的标注。
这东西日后是有大用的,所以林竹半点都不敢马虎,每一条每一处都查看的非常仔细。
三日后才彻底检查完毕。
林竹长舒了口气,“好了。”他抿了抿唇,露出个笑来。
江云月和江云野互相看了一眼,大哥走了以后,这还是大嫂第一回笑。
“这是按照你们大哥的身形做的。”
林竹轻轻抚着铜人的手臂,笑道:“要是你们大哥在,只怕一个时辰就能验收完毕。”
江云月和江云野都没说话。
林竹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去屋里取了钱袋子,交代他俩,“我去付尾款,你们看好铺子和小夏。”
“好。”
江小夏这会儿在睡觉,林竹怕他醒来见不到他会哭闹,所以一路上都走的飞快。
返程的时候,本来他也走的很快,结果突然有人拦住了他。
定睛一看,居然是文哥儿。
林竹眼睛一亮,惊喜地喊了对方一声。
他和文哥儿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了,主要是两边离得实在太远了,而且两人都忙,就是偶然碰上了也说不了几句话。
文哥儿是满脸喜色,“竹子,我刚好要去寻你呢,听说江大夫出远门啦?”
林竹嗯了一声,“去岭南了。”
“啊?听说岭南那边瘴气很重啊,”见林竹面露担忧,文哥儿忙改了口,“不过江大夫是神医,这点事儿肯定难不倒他的。”
林竹笑了一声,“你寻我有事吗?”
文哥儿其实没啥事,就是过来瞧瞧林竹,但瞧着林竹脸色,索性找了个借口,“我最近脸上生了几个疙瘩,难看得紧,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啊?”
林竹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果真瞧见文哥儿脸上长了三个疙瘩,不大不小,还挺明显的。
“瞧过大夫了吗?”
“没呢,一直没抽出空来。”
其实林竹也知道他不是来瞧病的,便道:“那你跟我回去,我找找有没有什么法子,不行的话你再去仁安堂。”
“成,走吧。”
第139章 第 139 章 抓周
若江清淮在, 必然要先诊脉,但林竹不会,他只能尝试着翻了翻江清淮手记的那些册子。
这些册子都收在了一处,还分了类, 所以翻阅起来很是方便。
林竹给文哥儿盛了一碗凉茶, 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翻。
没想到还真叫他给翻到了。
林竹指着上边江清淮的字迹, 一边读一边道:“阿淮说这叫赘瘤,要用艾绒熏。”
艾绒铺子里就有现成的,林竹当即便取了来,用火点燃后, 小心翼翼地凑到文哥儿脸前开始熏。
文哥儿紧张的闭起眼, “竹子, 你不会把我头发烧掉吧?”
林竹被他逗笑了, “我会小心的。”
“哦,那, 那你继续吧。”
文哥儿再次闭起眼睛。
林竹拿着点燃的艾绒熏了好一会儿,熏的文哥儿都要被烫熟了,才总算掉落了其中最小的一个。
再熏就没啥效果了,那两个大些的始终掉不下来。
文哥儿捂住自己的脸, 痛苦道:“算了吧,再熏下去要熟了。”
林竹把艾绒移开, 不好意思道:“不晓得是不是我的手法不对,那两个就是掉不下来。”
“没事儿, 这不是掉了一个嘛。”
林竹想了想, 突然眼睛一亮,把文哥儿吓了一跳。
“我想起来了,还有一种, 岭南来的。”
阿淮说过,药材的产地也很重要,不同产地出来的药材功能很可能会有差别。
“我再试一回。”林竹说着就跑了,文哥儿想拉他,没拉住。
文哥儿拼命给自己的脸扇风,一会儿还要再熏,可别真熟了。
林竹兴冲冲地取来了新的艾绒,对上文哥儿可怜兮兮的表情后,他没忍住笑了,“我这回不熏那么久,你别怕。”
文哥儿:“……”
林竹再次点了火。
文哥儿根本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没一会儿居然听见林竹惊喜道:“掉了。”
“啊?”
文哥儿一动,林竹手里的火绒险些戳到了他的眼睛上,吓得林竹惊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灼人的热度终于离开了。
“好了。”
文哥儿倏地睁开眼,“真掉了?”
林竹点头,然后去屋里取了一枚铜镜出来,“你自个儿看。”
文哥儿凑近仔仔细细瞧,其实他方才已经摸过了,先前凸起的那三个疙瘩已经平了。
现在通过铜镜不过是进一步确定了。
“竹子,你如今也是神医了。”
林竹抿着唇笑的害羞,“这算啥,一点小毛病而已。”
文哥儿反反复复摸着自己平滑的脸,高兴地直夸林竹。
等他走了以后,林竹脸上的热度都没下去。
晚上,江小夏翻来覆去不肯睡,非要阿爹抱着他,他现在已经能咿咿呀呀地说些话了,有时候林竹还能听懂他的意思。
比如现在,他就在疑惑为啥爹爹不见了。
“爹爹去救人了。”林竹把他抱到怀里,柔声道。
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淮不在的关系,江小夏好像不如以前那么安稳,他不肯自己躺着,一定要让林竹抱着他才行。
林竹只好拿起蒲扇给他扇风。
江小夏躺着躺着就滑了下去,变成躺在林竹腿上。
他抬起一只胖乎乎的小脚,示意阿爹给他扇扇脚丫子,这只扇完又换另一只。
他好像玩上了瘾,扇完脚丫子又把上衣撩起来,露出白白软软的胖肚子。
肚子林竹就不敢给他扇了,阿淮不在,要是给他扇病了可不得了。
江小夏不乐意,他索性给他翻了个面,扯下小裤子给他扇屁股。
一边扇一边拍他的背,很快江小夏就睡着了。
林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旁边,然后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竹子做的球。
今晚月色很亮,窗子开着,整间屋子都是亮堂的。
林竹躺下以后有些睡不着,索性又坐起了身,他想起白日里给文哥儿熏艾绒的事,便下床去把那本册子取了过来。
左右睡不着,看一眼吧。
阿淮不在,看看他写的字也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看就看了进去。
*
在镇上又卖了大半月的凉茶,江小夏一周岁的生辰到了。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会弄的多隆重,一家人买些好菜一块儿吃个饭庆贺一下就好了。
林竹并没告诉相熟的友人们,怕他们破费,但三娘翠娘还有小鱼爹娘都送了礼过来。
连文哥儿也大老远地来了一趟。
哑巴也摘了好些野果交给了周红花。
礼最重的是秀才爷爷,他是真把江小夏当自个儿的小重孙的,平日里就时不时送这送那,这种时候自然更不会漏掉。
抓周的好几样东西都是他送的,包括一块玉佩,还有一支笔和一方砚台,林竹不懂这些,但光瞧着就知道定是好东西。
除了这几样以外,林竹还放了一本江清淮的医书,还有自己的簪子手镯之类的东西。
都是随便放的,图个乐呵。
江云野从兜里摸出一文钱放了上去,江云月也把自个儿最喜欢的一副绣品放了上去。
周红花放了一把白米,江长顺放了一个馒头。
江小夏坐在中央,一直安静地看着大人们,他今日被打扮的很是喜庆,红通通的衣裳,还有阿奶给做的虎头鞋,衬得胖乎乎的小脸更白了。
江云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笑眯眯道:“小夏快抓一个。”
江小夏看向他阿爹,林竹也指了指满桌的东西,“挑你喜欢的抓。”
本来以为江小夏要转着圈挑一会儿,结果他果断得很,直接就抓起了正对着他的簪子。
那是林竹放的。
大家正要高兴,就见他撅着屁股爬起来把簪子递给了林竹。
林竹笑着接过,“要给阿爹吗?”
江小夏没停下,又随手抓了手边的铜板,然后一丝犹豫也没有地递给了他小叔。
江云野疑惑道:“他这是在干啥?”
江云月接话,“莫不是要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吧?”
她猜对了,江小夏好像真的把抓周当成了认物的游戏,挨个地把东西还给了原先的主人。
只除了秀才爷爷那几样,因为秀才爷爷没来,他也不晓得这是谁给的。
就连江清淮的那本医书,他都拍了拍,说了声“爹”。
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红花震惊道:“他居然全记住了?”
江长顺应和,“看样子是,方才还以为他在发呆。”
林竹把自己的镯子递到江小夏面前,好笑道:“这个喜欢吗?”
江小夏接了过去,咧着小嘴巴很高兴的样子。
“那便算你抓的这个吧。”
抓周结束,该吃长寿面了。
林竹已经弄好了,就一根面条意思一下,江小夏也吃不了多少。
周岁仪式结束后,一家子围坐在一块儿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饭。
三娘和阿虎忙着摆摊,小鱼的爹娘也都忙着做活儿,哑巴也没来,所以只有秀才爷爷、小鱼、文哥儿带着孩子,还有翠娘带着孩子来吃了饭。
小厨房里坐不下,林竹便把桌子放在了小院儿里,顶上撑了个顶子把日头挡住。
今日周红花下厨,做了足足八个菜,把桌子堆得满满当当。
林竹还特地把几坛酸梅酒抱了出来,今年用的酒比以前更好,所以味道更浓,酸梅也更加入味。
妇人哥儿们喝了一杯就不敢再喝了,只秀才爷爷和江长顺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吃菜一边喝着。
江云野江云月小鱼还有翠娘家老大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玩着什么游戏,这边江小夏和翠娘家老二也没闲着,两人坐在各自阿爹和娘的怀里,小爪子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
一会儿文哥儿家孩子也凑过来了,他要大些,显然有些瞧不上两个小奶娃娃幼稚的小游戏,没一会儿就挤到大孩子那堆去玩了。
文哥儿得了空,便过来抱江小夏。
江小夏也大方,只要阿爹在,谁抱都可以,换了个位置继续抱着碗淡定地吃他的果子。
翠娘忍不住问:“竹子,江大夫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啊?”
林竹摇摇头,“这个说不准的,一来一回也要很久呢。”
“也是,那你要把铺子关了吗?”
“嗯,等这阵子过了,不卖凉茶了,就先回家去。”
“回家也好,”文哥儿接话,“村子里没这么热,地方还宽敞,比这边可舒服多了。”
林竹笑着点头,“其实别的都好,就是小夏见不着他爹,这几日睡觉都不太安稳。”
文哥儿可能不太清楚,但江清淮带孩子的模样翠娘是见过的,所以林竹说完她就点了点头,“江大夫和小夏父子情深嘛,江大夫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定然比谁都着急。”
林竹笑了一下,“嗯。”
文哥儿拍了拍林竹的手臂,低声道:“不光是小夏吧,你怕是也睡不安稳。”
林竹笑容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文哥儿认识他比较早,刚摆摊那会儿,林竹整个人都怯怯的,遇上事儿都会下意识去看自己相公。
有人和他说话,他手都是抖的。
后来时间久了才慢慢好了起来。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林竹自己一个人撑起一个铺子,还每日打开门做买卖,文哥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140章 第 140 章 回家
过了八月, 进了初秋,天气没那么闷热了,林竹才收拾好了铺子,带着江小夏和江云月回了临南村。
周红花端出一盆子桃放林竹面前, 顺手就把江小夏接了过去。
今年桃长得多, 之前已经往铺子里送过一回, 本来还想再送,但林竹和江云月快回来了,便留着没送。
桃子已经软烂,直接撕开皮就能吃, 而且很甜。
林竹刚把皮撕开, 江小夏就闻见了桃子的香气, 小脑袋噌地一下转过来, 啊了一声。
林竹就把桃肉递到他嘴边,本来只想让他舔一口, 结果江小夏张开嘴就是啊呜一口。
周红花笑得不行,“可别噎着了。”
林竹把江小夏的嘴巴掰开看了一眼,“没事儿,没咬着啥。”
再凶猛也就那几颗小狗牙。
“娘, 上回听爹说有人来家里给小月保媒?”
上回送桃子的时候江长顺说的。
周红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还不止一个呢, 小月今年才十二,这些人也忒急了。”
“是因为咱家小月太好了。”
江云月模样漂亮, 性子好, 还识字,眼下她大哥还带着她学医。
可不是要把那些人急死了,生怕晚了就叫人家抢走了。
听见这话, 周红花神色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不好,“说实在的,这些保媒的人家,我一个也瞧不上,话里话外都是咱家小月识字学医,日后能管好家里,能顾好孩子,也不瞧瞧他们配吗?我家小月以后是要同她大哥一样,当个好大夫的。”
林竹点头,“就是这样,先前顾老师还提过叫小月去京城呢,说太医院里有好的妇科大夫。”
两位老师来信的时候偶尔也会问起江云月,毕竟算起来,江云月也算他们的徒孙,江清淮便会汇报几句。
这话就是顾太医信里提的。
“真的?”周红花惊喜道。
“嗯,阿淮给两位老师提了一下小月的进度,两位老师都夸她有天赋,顾老师说等日后阿淮教不了了,就送她去京城。”
周红花高兴坏了,“这是好事啊,小月自己咋说?”
“她也很高兴,就是到底年纪还小,有些害怕。”
周红花点头,“这倒也是,京城这么远,她一个人去那么远,我也不放心。”
“左右也没到时候,等她大一些再说吧。”
“也好。”
其实林竹提起这事就是想劝娘别太早给小月定亲,一旦定了亲,小月再想出去就麻烦了,现在发现娘的意思和他一样,便放心了。
两人说话的这点时间,江小夏已经啃了好几口了,嘴巴边上沾了一圈桃汁。
林竹拿帕子沾了水,仔细给他擦干净。
江小夏还想再吃,林竹觉得差不多了,就自己把桃吃了。
“好了没有了。”
他把核丢掉,然后给江小夏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
江小夏仔细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了,就凑过来两只小爪子摸着他阿爹的嘴巴,似乎想把阿爹的嘴巴扒开看看里面还有没有。
正笑着呢,哑巴带着大毛来了。
江云月和江云野也一道回来了,方才江云月一进门就问她二哥,听说去了大毛家就过去了。
林竹笑着冲三个孩子招手,“快来吃桃。”
江云月和江云野拽着大毛就去桌边了。
哑巴喊了声竹子,笑的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林竹也拿了颗桃塞给他,哑巴赶紧摆手,“不了,婶子给送过了。”
他从篮子里取出一包野果放在桌上,笑道:“早上刚去摘的,新鲜着呢。”
林竹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收下了。
“你说话比先前更清楚了。”
哑巴点头,“江大夫给开的药一直喝着呢。”
“喝完了吗?”
因为药一直都放在江家,所以周红花接了一句,“没了,等阿淮回来再开一点吧。”
哑巴赶紧摆手,“不用了,都好了,耳朵,嗓子,都好了。”
林竹仔细听了听他的声音,摇头道:“我看还没有,阿淮说过,要是不彻底根治的话,日后可能还会复发的。”
哑巴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过惯了如今能说能听的日子,就是哑巴这样的性子也再难忍受过去那样了。
林竹拍拍他的肩,温声劝道:“既然都治了,总该治个彻底才好。”
哑巴一想也是,都已经麻烦人家这么多了,还差这点吗,便点了点头。
周红花皱眉道:“也不晓得阿淮啥时候回来,不然还按先前的方子吃药?”
林竹想了想,尝试着道:“不然我替你瞧瞧?”
眼见着周红花和哑巴都惊讶地看着他,林竹赶紧道:“阿淮说过,若你的情况稳定下来,用药量就能减半了,所以我只要确定你的情况是不是稳定就可以了。”
从他开始帮忙抓药开始,江清淮就教过他不少东西,这么一点简单的事他还是能办到的。
若是要开新方子,那他肯定是不敢的。
哑巴笑了一下,“竹子,你如今越来越厉害了。”
说着就把手伸了出来,林竹擦擦手,两只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给他诊了三遍才道:“是稳定了,减半吧。”
生怕哑巴拿捏不好减半的量,他还动手给改好了方子。
“好几样药材都用完了,你记得去镇上买。”
哑巴点点头,仔细地把药方子叠好放进衣襟里。
林竹擦了擦汗,其实方才他可紧张了,只是跟着阿淮多少也学会了些处变不惊。
哑巴和大毛离开后,张小羊也来了,他肚子已经非常大了,人胖了一些,瞧着气色也好了很多。
林竹赶紧扶了他一把,顺带招呼江云野给搬了张椅子出来。
张小羊乐呵呵道:“站会儿也没事,先前江大夫交代过这个时候要多活动活动的。”
话虽这么说,但站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坐下了,毕竟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是挺累的。
他指了指自己进来后就放下的篮子,“里头有几个梨,你快拿出来。”
林竹弯腰把里头五个梨取出来放到桌上,然后把篮子放回他手边。
“婶子呢,出去了?”
“嗯,就你来之前。”
张小羊转头看坐在江云野怀里的江小夏,笑眯眯道:“小夏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他就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荷包,“我自己绣的,图个吉利,给孩子贺周岁的。”
张小羊怀孕怀的辛苦,几乎一直在吐,吃了安胎药也不管用,到了上个月才好了点,这荷包就是最近赶出来的。
他绣的很精细,里头还放了六枚铜板,拿在手里颇有些分量。
“难为你还做这些,”林竹笑着接过,“只是阿淮不在,要不然还能替你瞧瞧。”
张小羊摆手,“不用不用,这阵子好多了,再说我家里也套了骡车,有事儿去镇上也方便。”
两人聊起来生产的事,张小羊告诉林竹,他家里商量过,打算和林竹一样,到时候也去仁安堂生,安稳些。
林竹点头,“有大夫在,你能少吃不少苦头呢。”
“我吃苦倒是没啥,就怕孩子……”张小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林竹给他递了一颗桃,笑道:“别担心,仁安堂的王大夫很有经验的。”
张小羊点头,“我来寻你,还有一件事。”
他还没说,林竹就明白了,“是稳婆?”
“是啊,江大夫选的肯定是没错的。”
林竹和他说了稳婆的名字,又说了怎样联系对方,张小羊记下以后就走了。
下午周麦子也来了一趟,同样也给补了一份周岁礼。
“我上回来送,婶子非不肯收,把我赶了出去。”周麦子好笑道。
林竹只看了一眼就懂了,他送的是一只小孩儿戴的银手镯。
“这也太贵重了些,怪不得娘不肯收。”
周麦子嗔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直接把银手镯塞他手里,“我家周岁的时候,你们送的那一盒子药丸可不比这镯子便宜。”
当时江清淮给做了一盒小孩吃的药丸,有打虫的,有强身健体的,因为是给孩子吃,药材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说价钱,光论花的时间精力都很多了。
“阿淮也不是专程替你家做的,我们铺子里也卖的。”
林竹还想推辞,但周麦子不管,“你就说这一盒子的卖价是不是能买只银手镯吧?”
林竹:“……”
加起来确实是,甚至药丸的价钱还要贵一些,但他们是送礼,不好这么算的。
但周麦子已经把银手镯给江小夏戴上了。
周红花回来的时候,林竹正在煮梨水给江小夏喝,他怕江小夏肠胃不适应,不敢给他生吃。
“哪来的梨?”
“小羊给的。”
周红花笑了一下,“小羊肚子老大了,比你生小夏那会儿还要大些。”
“是啊,他自己也有些担心。”
周红花笑意淡去,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阿淮在多好,偏偏要去什么岭南。”
林竹知道她也就嘴上埋怨两句,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担心,所以也没多劝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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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 141 章 打枣
第二天天才刚亮, 一家子就背着背篓上山砍柴去了,只除了江云月留在家里看江小夏。
许久没上山了,林竹闻着山里的气息都是香的,而且早晨的山里凉丝丝的, 在镇上被闷了一夏的浑浊之气顷刻间被荡涤一空。
想到家里那个小家伙, 他立刻加快了脚步。
经过板栗树的时候, 林竹特地留了一下神,“娘,村里今年啥时候来打板栗?”
周红花也朝树上看了一眼,笑道:“昨日村长已经来家里说过了, 总归就这几日吧。”
“对了, ”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昨日村长还说, 叫我们去他家打枣呢。”
“啥时候?”
“就下午,一会儿你带小夏过去吧, 他还没见过呢。”
村长家的枣树就在他家后院里,长得非常大,只要路过就能瞧见满枝头红红绿绿的枣子,小时候林竹不知道流过多少口水。
“好。”
在山里转悠了一上午, 把所有的背篓里装的满满的,江长顺顺手又砍了一根长竹子拖着下山了。
到家以后把柴火倒出来, 摊开晒干,因为今日捡的大多都是细柴, 也不用费劲儿劈了, 直接徒手折一折都成。
把柴火收拾好,林竹起身刚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和草屑,就听见屋里传来某个小胖子的哭声。
林竹赶紧把身上拍干净, 然后快步往里走。
有江云月在,小胖子倒没哭的太厉害,只是拼命转着脑袋找阿爹,看见林竹的时候,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亮的都要发光了。
林竹把他抱起来,笑问江云月,“他啥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刚开始我哄他说你去给他准备吃食了,他没哭,后来许是发现我在骗他,就哭了。”
林竹拍了拍江小夏软乎乎的背,柔声道:“好了,不要哭了,一会儿阿爹带你打枣子去。”
“打枣子?”江云月眼睛一亮,“大嫂,去哪儿打枣子?”
“村长家,你爱吃枣,一会儿同我一道去吧。”
“好啊。”江云月兴奋点头。
喂江小夏吃完一大碗鸡蛋羹,又吃了些捣烂的菜泥,林竹就带着江云野和江云月出门了。
临出门前,他还往江小夏的脑袋上扣了顶草帽。
草帽太大,把江小夏的小脑袋整个罩了进去,江小夏啥也看不见,小爪子一把把草帽掀了。
林竹逗他玩了一会儿,然后替他调整好了位置。
江小夏还想把草帽掀下去,但被林竹抓住了手,“好了,会晒坏的,别动了。”
哄了好几句,小胖子才妥协了。
他刚才吃的多,小肚子胖鼓鼓的,一路上谁见了都说他是个有福气的胖娃娃。
他也听不懂,见阿爹高兴,便也咧着小嘴巴乐,把大人们逗得不行。
村长家来了不少人,偌大的后院站的满满当当,林竹本来就想站在后头看一会儿,然后稍微捡一点枣就走。
他们今日也就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背篓。
但他一进去,村长就招呼他,“竹哥儿来了,就等你呢,来,站前头来。”
村长媳妇儿还来拉林竹。
“就带这么个小篓子?今年我家枣子可多哩,”村长媳妇儿拍了拍江云野的肩,笑呵呵道:“野小子,赶快回去换个大的来。”
林竹要推辞,但村长媳妇儿已经推着他往里走了。
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林竹说话时脸都红了,“婶子,我娘说了,只要一点就够了。”
“这东西又不会坏,吃不完晒干存起来就是了。”
村长媳妇儿硬把他拉去了树底下,然后随手摘了一颗又红又大的枣,擦了擦塞到江小夏手里。
村长家的枣树结的果子确实多,枝头都被压弯了,而且果子都很大,满满的枣香气。
林竹把江小夏手里那颗枣子拿过来,然后往后退开了些。
开始打枣了。
几个汉子牵拉着一大块布凑过去,村长的大儿子拿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上头牢牢地绑一截弯钩,钩住枣树枝,招呼一声后就开始使劲儿拉扯。
只见枣树枝一阵剧烈抖动,无数的枣子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地下砸,大多落在那块布上,少数砸在了地上。
林竹又往后退了退。
江小夏一点儿也不怕,仰着小脑袋努力地往上看,枣子落下来的时候他还兴奋得很,咯咯地笑着。
江云月蹲在地上捡了几颗,也不用洗,在身上擦两下就放嘴里咬了一口。
“甜,大嫂,你也吃。”
林竹接过来,笑道:“仔细别让枣砸了脑袋。”
“好。”江云月答应着,然后又往前探了探,继续捡地上的枣。
林竹笑了一声。
没一会儿江云野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只篮子,也和江云月一块儿蹲在地上捡。
捡的人很多,林竹慢慢就退到了后头去,给大家让出空间来。
不知道打了多久,那块布已经沉甸甸的拉不住了,村长大儿子便停了下来,然后招呼家里人来装。
在人家热情的邀请下,林竹也让两个小孩过去装了些,瞧着差不多了,他就想离开,结果和人家打招呼的时候硬是被塞了一篮子。
回到家,周红花吓了一跳,“咋捡了这么多?”
江云月解释道:“是婶子送我们的。”
林竹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周红花笑道:“行,先收下吧。”
洗了一盘子端出来,一家子围坐着一边吃一边说话。
江云月:“爹,我们也种一棵吧,村长家枣树结好多枣啊。”
她有点羡慕了。
江长顺点头,“成啊,不过枣苗种下去起码也得三四年才有的吃呢。”
“这么久啊,”江云月失望道:“那还是算了。”
周红花笑着接话,“三四年也没啥,很快的,到那时小夏也才四五岁呢。”
“好,那就种一棵,明日我就去镇上。”
江家一家子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周红花一听,立刻就起身去后院挑地儿去了。
江云月和江云野抓起两颗枣赶紧跟了上去。
林竹笑了一声,然后把枣子递到江小夏嘴边,让他啃了一点,“小夏,你说你爹啥时候回来呢,家里都要种枣树了。”
江小夏什么也不知道,江小夏眼里只有那颗枣。
吃完枣子没多久江小夏就困了,林竹把他送去屋里,等他睡着以后就轻手轻脚地出来了。
周红花正在处理那根竹子,外头的竹壳剥掉,然后切成一段一段的竹筒,保留竹节当底。
“娘,这是要做什么?”
“做个竹筒饭,小月说想吃。”
林竹笑了,“在镇上吃不着这些,我也馋了。”
周红花看了他一眼,笑道:“一会儿你多吃些。”
“好。”
林竹拖了个凳子过来,和周红花一道处理竹筒。
“娘,再拿这个炖个汤吧,应该很香。”
“那你再切几段来。”
“好。”
切完竹子,林竹打了盆水把所有的竹筒清洗干净,洗完周红花那边已经开火了。
要先把菜和饭炒一遍,然后才能放入竹筒中蒸,不然蒸不熟。
周红花一边切菜一边道:“蒸竹筒饭还是腊肉好吃些,今年咱们也做一些。”
林竹答应着,把浸泡好的江米倒出来,拍拍竹篓子的边缘让水渗下去,然后放到灶台上。
“娘,做个鸡蛋肉饼汤成吗?”
方才他说要蒸个汤,但一时也来不及准备其余食材了,好在家里有肉。
“成啊,肉好有好些呢。”
林竹切了一大块肉下来,然后等周红花开始炒菜后就把刀拿了过来,开始剁肉。
等周红花把菜和江米炒好,他这边肉也剁好了。
选了一个大些的竹筒,然后把肉泥装进去,往上面打了一个蛋,再加点水就齐活了。
因为要照顾江小夏,他只搁了一点点盐。
最后所有竹筒一块儿上锅蒸,大概半个时辰就够了。
林竹拧了块帕子递给周红花,周红花接过去擦了擦脸,往外看了一眼,“天都要黑了,你爹咋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江长顺进了院门。
正要开口问,就听江长顺激动道:“阿淮来信了,从岭南来的。”
林竹愣了一下,等周红花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快步迎上去。
“竹子快念来听听。”
连在后院读书的江云野和江云月都跑了过来,一家子全都围着林竹,拿激动的眼神看着他。
林竹也高兴的不行,手上轻飘飘的信封险些滑下去。
好不容易把里头的信拆出来,林竹快速地扫了几眼,发现前面一半都在讲岭南的生活,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江清淮是半个月前到的岭南,一到那边就给货郎说的那个病人实施针灸,过程很顺利,这封信寄出的时候人已经大好了。
周红花着急道:“继续念,他说啥时候回来?”
紧接着江清淮就说一时还回不来,那边的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差,正经大夫找不着几个,还有好些巫医招摇撞骗,这部分他并没有细说,但林竹他们都听得出来严重性。
林竹只读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后头都是江清淮写给他的话,他不好意思读了。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懂。
江长顺道:“正好明日要去镇上买枣苗,竹子,你快把回信写了,我好一并带过去。”
林竹答应着就往屋里跑。
第142章 第 142 章 收稻子
后半部分, 江清淮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自己的情况,连岭南那边的吃食都细细地描绘了一番。
林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整封信反反复复足足看了五遍才停下来。
他把信纸仔细叠好,然后蹲下身去, 把床底下装银子的那只箱笼拖出来, 把信收了进去。
等把箱笼推回去后, 林竹一转头,发现江小夏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歪着小脑袋看着他。
对上阿爹的视线,他马上咧着小嘴巴露出个笑来。
林竹也笑了, 心软的快要化了。
晚上吃竹筒饭。
菜都已经伴进了米里, 因此也不用另外做菜了, 一人抱着一个竹筒吃。
林竹把鸡蛋肉饼汤盛出来一些, 拿着小勺子喂江小夏吃。
还有竹筒饭,周红花也另外给他备了一份。
江长顺吃了一口饭, 道:“方才路过村长家,说明日下午打板栗。”
江云野立刻抬起头来,“我也想上去打。”
江长顺笑了一声,“那树那么高, 你也不怕摔了。”
“不会的,我经常爬。”
他一激动说漏了嘴, 被周红花在脑袋上敲了一记,“说了不许爬还要爬, 兔崽子。”
江云野往边上躲了躲, 摸着脑袋说:“说错了,也没有经常爬。”
周红花又敲了他一记,这回力道比刚才还要大,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不光自个儿爬,还带着大毛一道,我都不好意思和哑巴说。”
“娘,我心里有数的。”
“你有个屁。”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最后江云野保证再也不偷摸爬树了,但明天打板栗他要上去。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和你爹是收拾不了你了,等你大哥回来,叫他收拾你。”
江云月在边上笑得不行。
第二天打板栗,江云野和大毛两个兴奋的不得了,在前面又蹦又跳的。
周红花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两个臭小子果真爬上了树,而且还站的很稳当,挥舞着竿子一打一个准,没一会儿底下铺的那层布上就落了不少板栗。
几个年轻的汉子纷纷给他俩叫好。
因着江云野爬上树的关系,他们这回分到的板栗都要多一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红花自然不会扫江云野的兴,但没人注意的角度,两人还是给他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江云野缩了缩脖子,拉着大毛赶紧跑了。
打完板栗回到家没多久,江长顺也赶着骡车进门了。
江云月立刻跑过去,“爹,枣树苗买了没?”
江长顺笑眯眯道,“当然买了,答应你的事儿还能忘喽?”
江云月欢呼一声,赶紧跑到后头去看。
板车上果然躺着一株枣树苗。
“爹,”林竹也凑上去,“信寄出去了吗?”
江长顺笑着点头,“寄了寄了,一到镇上就寄出去了,放心吧。”
信是林竹早上写的,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他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家里的事,小夏的事,还有他自己,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也不晓得阿淮读了信会不会笑话他。
想到这里,林竹眼里浮出一层笑意。
“阿爹啊。”
江长顺回来之前,林竹正教江小夏走路,这会儿江小夏还趴在墙边上等他呢。
林竹赶紧跑回去,把人抱起来,笑眯眯道:“小夏饿了没有,阿爹带你去吃桃好不好?”
江小夏咯咯笑着。
父子俩洗了桃出来,径直去后院看江长顺种枣树。
新屋边上后来又加了一道墙,中间留了一段空地,本来想拉个架子种点菜啥的,但家里不缺菜吃,便一直空到了现在。
江长顺估摸着地方够,便定在了这里。
江云野和江云月都来帮忙。
周红花看见林竹过来,忙道:“竹子站远些,都是泥。”
林竹便隔着一点距离站住了。
江小夏不乐意了,小爪子一直指着前面让阿爹带他过去,连桃子都不想吃了。
种完枣树苗,净了手,一家子又回来前院处理板栗。
江长顺拿了扫把在一边清扫板车,上面沾了不少泥。
板栗剥出来一大盆后,就点火上锅蒸,同时蒸的还有枣。
生的枣虽然好吃,但吃多了容易腹痛,蒸熟以后就好多了。
而且蒸熟以后味道也很不错。
林竹吃多了板栗和枣,晚食就没用,趁着天色还亮着,他搬了个小凳子在后院看江清淮的册子。
江小夏被周红花抱去擦洗了,时不时能听见厨房那边传来软嫩嫩的叫声。
这已经是林竹看的第三本了,起初他也没正经看,注意力多放在江清淮的字迹上,可看着看着,他就咂摸出了些趣味来,现在还一边看一边记。
正看得专注,怀里突然多了一个热乎乎的小团子,周红花把洗干净的江小夏抱过来了。
林竹赶紧把书放下,从周红花手里把布巾接过来,给江小夏擦头上的毛毛。
山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林竹怕江小夏冻着,便背过身去,把江小夏护在自己怀里。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江清淮第二封信到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家里该收稻子了。
林竹天不亮就起来了,他穿衣裳的时候江小夏也跟着坐了起来,林竹没空管他,便给他裹上小被子抱去了江云月那边,江云月本来也要起,见状便把衣裳放下了。
从江云月屋里出来,林竹径直去了厨房。
周红花已经把火点上了,见他进来便问:“小夏呢?”
“他也醒了,我把他送去小月屋里了。”
周红花笑着点头,“一会儿去了田里还得看紧了这小家伙,如今会走路了,皮着呢。”
林竹也笑了,“我都收拾好了,给他装些吃食玩物,应该没事的。”
两人说着话也不耽误干活儿,林竹揭开锅,抓了十几个馒头放进去蒸着,然后又搁了六个蛋在边上。
如今家里养的鸡鸭多,蛋的存量还是不少的,今日要出力气,所以周红花说了要每人吃一个蛋补补身子。
江小夏不一样,他日日都要吃一个的。
因为做的馒头够大,所以没再做别的,林竹把锅盖盖上以后转头又去橱柜里抱出了一罐子腌好的紫苏叶,还有辣椒酱。
周红花点完火就去后头干别的了,林竹看了眼灶膛里的火,又往里添了一根柴。
早食热好后,林竹探出头朝后院那边喊了一声。
江长顺过来的时候工具都已经背好了,他也没等其他人,直接抓起馒头就吃,连吃了三个大馒头,吃完就出门了。
紧跟着周红花和江云野也来了,两人的动作也很快,吃完馒头直接就走。
周红花走的时候交代让林竹别着急,顾好小夏。
刚把他们送走,江云月也出来了,她把江小夏也抱了出来。
林竹顾不上自己吃,先拿了馒头和鸡蛋喂江小夏。
“大嫂,我走了。”
林竹应了一声,“太黑,走慢些。”
“好。”
江小夏转着小脑袋往外看,然后拉着自己的小兜兜,示意他阿爹把馒头给他放兜兜里,他也要出去玩。
林竹笑着把馒头塞他嘴里,“你快吃,吃完阿爹带你出去。”
江小夏吃饭一贯不怎么闹,要不是嫌他自个儿吃太慢,林竹都可以放手让他自己吃了。
而且他很能听得进去话,叫他吃馒头的时候一点一点揪着吃,不然会噎着,他就会乖乖地慢慢来。
给他喂了大半只馒头和一个鸡蛋,差不多了,林竹就把余下的馒头三两口吃了下去,然后喝了口水,又抓起一只馒头快速地吃下了肚。
吃完以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他顺手给自己和江小夏戴上帽子,然后就锁了门出发了。
到了田里,他把江小夏放在田埂边,“小夏,你就在这里玩儿,不许乱跑。”
“阿爹啊。”
“阿爹要干活,就在你边上。”
林竹摸摸江小夏的脑袋,把带来的几样玩具放在他手边,然后去背篓里抓了把镰刀就开始干活。
“阿爹啊。”江小夏又喊了一声。
林竹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你自己玩儿,一会儿阿爹带你回去。”
江小夏盯着他阿爹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阿爹确实不走,便放了心,自个儿低着头玩去了。
林竹选的位置很好,就在他右前方,一抬眼就能看到。
太阳升高以后就热了起来,林竹喝水的时候顺手把江小夏脑袋上的帽子换成了草帽。
江小夏捧着小碗喝水,乖乖地由着阿爹摆弄。
周红花笑呵呵道:“看我们小夏多乖啊,不哭不闹的。”
她这话说完没多久,江小夏就因为扑蝴蝶一个倒栽葱跌进了泥里。
周红花:“……”
所有人齐齐往那边跑,离得最近的林竹一把把江小夏拎了起来,沾了泥的草帽啪嗒掉在了脚边。
周红花一边笑一边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上蹭到的泥。
其他人也都笑得不行,只有当事人江小夏本人笑不出来。
不过他也没哭,就是身上弄的湿乎乎的他很难受,哼哼唧唧的想让阿爹给他换身衣裳。
江长顺笑道:“竹子你先带他回去吧,左右也快到中午了。”
“好。”林竹放下镰刀就带着江小夏走了。
第143章 第 143 章 腊肉
林竹走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眼生的汉子。
“爹娘,这是封老师家的大孙子阿文,专程来给咱们帮忙的。”
“这咋好意思呢?”江长顺和周红花赶紧放下镰刀过来。
阿文今年十六,长得十分壮实, 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他一开口就喊江长顺和周红花阿爷阿奶, 把两人吓了一跳。
“不用不用,”周红花连连摆手,“叫叔婶就行了,干啥这么客气?”
江清淮如今是封泰宁的学生, 和阿文的爹一个辈分, 所以他喊阿爷阿奶其实是没错的, 连带着林竹都成了小婶。
阿文是个实心眼, 他来的时候他爹交代过来了要规矩,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肯改称呼, 江长顺和周红花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应了。
阿文来了,林竹准备午食的时候便多抓了两把米,切肉的时候也多切了一大块。
为了节省时间, 他也不弄几个菜了,直接把肉和菜混在一个锅里来了个大杂烩。
前锅烧菜, 后锅煮饭,两不耽误。
等把锅盖合上焖煮的时候, 林竹又取了面粉出来开始揉面团, 原先备下的馒头不够了,得再做一些。
江小夏迈着两条小短腿这儿瞧瞧那儿摸摸,走累了他就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 等着阿爹做好了饭来喂他。
他已经习惯了,甭管家里谁喂他,反正到了点总归少不了他的。
林竹把饭和菜装好,笑着朝他招招手,“小夏,我们走了。”
江小夏茫然道:“没吃呢。”
意思是他还没吃饭呢。
林竹弯腰把他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我们去地里吃,爷奶他们还等着呢。”
有了阿文帮忙,速度明显加快了,林竹回去的时候发现他的那一片往前进了好大一截。
他招呼了一声。
三日后,所有的稻子全部抢收完毕,周红花特地买了好些肉,给阿文做了一大桌子菜犒劳人家。
*
天气越来越冷,江清淮却一直没回来,林竹越来越担心,他往岭南那边寄了好几封信,可从第一封信之后就一直没再收到回音。
周红花皱眉道:“许是信被拦了,要不你再写一封?”
林竹想了想,道:“娘,明日我去一趟镇上吧,打听打听消息。”
“去哪里打听?”
“去县衙吧,新的邸报应该也贴出来了,我看看有没有岭南那边的新消息。”
“也好,”周红花想了想,“这样吧,叫你爹送你去,小夏你就别带了,天气太冷,别把他冻着了。”
“好。”
第二天到了镇上,林竹直奔县衙,他没有一个人来过,心里很是害怕,但为了打听消息,他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去和人攀谈。
被拦下的差役皱了皱眉,似乎很是不悦。
林竹咽了口口水,小声问道:“差役大哥,能和你打听些消息吗?”
“什么消息?”
差役刚想抬脚离开就被同伴扯住,同伴认出了林竹,笑道:“是江大夫家的夫郎吗?”
林竹赶紧点头,“是。”
方才那个差役赶紧把脚收了回来,说话也变得很客气,“是林夫郎啊,对不住,我方才眼瘸了都没把您认出来。”
林竹笑了一下。
“您方才说想打听消息,和江大夫有关吗?”
林竹点头。
“害,你们来的正好,”差役把手里卷着的邸报展开给他们看,“新的邸报刚到,正要贴呢。”
“你们瞧,”两个差役一道把邸报展开,指着某一块儿道:“这里写的就是江大夫在岭南的事,林夫郎别急,容我们贴上去,您慢慢看。”
林竹急得不行,但面上也没表现出来。
等两人贴完,又客套了两句才离开。
林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忙上前去逐字逐句地看。
“竹子,上头说啥了?”
林竹从头看到尾,确认岭南那边没出什么事才松了口气,“说的都是阿淮的好话,连皇上都晓得了,还夸阿淮呢。”
“真的啊,那岭南没出啥事儿吧?”
“没有,爹。”
江长顺也松了口气,“既然没出事,咋就不寄信回来呢,这臭小子。”
“许是信卡在路上了。”
林竹知道江清淮一定会给他写的,所以只可能是信没寄到。
“这倒也是有的,毕竟岭南那么远。”江长顺说服了自己,“不管咋样,总归人是安全的。”
“嗯。”
这回的邸报上又登了江清淮的文章,林竹给江长顺读了一遍,然后又把和岭南有关的那一段读了一遍,两人才离开县衙。
本来还想着再去一趟驿站的,现在既然有了消息,自然也不用去了。
在风口站了许久,林竹冻的手脚都僵住了,他突然想起来,“爹,咱们回铺子一趟吧。”
“拿东西吗?”
“嗯。”
先前回去的时候天还热着,也没想过要这么久,所以冬日里的一应用品都没带,比如汤婆子之类的。
绕去铺子里取了东西再回去,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家里人听了消息也都松了口气,周红花还说:“听说岭南那边比咱们这儿暖和,索性在那边过了冬再回来算了。”
她说这话也只是在安慰大家,其实心里急得很。
江长顺给她倒了杯热茶,把话题转了开去,开始说地里的事。
稻子虽然收完,但马上还要种麦子,这也是头等大事,周红花也就操心这事儿去了。
*
先前说好的进了冬要做腊肉,周红花没忘,到了冬至这一日便买了两吊子肉回来。
先在锅里烫一下猪皮,把毛腥味去掉,再用刀切成长条,放入盆中。
往里头倒一些提前买好的酒,涂抹均匀,这样做好的腊肉不容易坏。
锅里放香料、辣椒、冰糖等调味料,煮开以后抽掉一些柴,减成小火再煮一会儿,然后等它冷却。
料水冷却以后倒入肉中,仔细地涂抹均匀,盖上盖子放到冷处腌制上两三日的时间。
为了让肉更加的入味,中间可以再拌一拌。
最后只要用麻绳把肉吊起来挂在能晒到光的地方就可以了。
周红花拍拍手,“晒个七八日就差不多了。”
林竹打了点水到锅里,就着灶膛里的余温快速把碗和锅清洗干净,余光瞥见旁边的盐罐子,便道:“娘,盐吃完了,家里还有吗?”
“没了,明日就去镇上买吧,这眼看着要过年了,没有盐可不成。”
林竹拿布巾把灶台上的水擦干净,然后顺手又把布巾挂在了通风处,应道:“好,明日我去吧,正好家里的辣椒粉多,我带过去一并卖了。”
今年的辣椒又收了好多,第一茬在铺子里卖光了,后来第二茬的时候铺子已经关了,这段时间忙着地里的活儿也没顾得上。
虽然家里个个都爱吃辣,但也吃不了多少,正好快要过年节,家家户户要采购年货,赶紧卖了。
周红花点头,“现在家里没啥事,我和你爹都去,顺便再置办些年货。”
说到这里,她又嘟囔了一句不晓得阿淮回不回来过年。
林竹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道软嫩嫩的呼声,“阿爹啊。”
紧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因为门槛比他的腿高,他进不来,只能趴在门槛上喊人。
周红花也顾不上想儿子的事了,赶紧过去抱他,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呦,小夏怎么起来了,谁给你穿的衣裳?”
江小夏亲昵地靠在他阿奶怀里,软声答:“小姑穿的。”
他说话虽然还不清楚,但表达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江云月探个头出来,见小夏在她娘怀里便放了心,“娘,我去读书了。”
“去吧,拿汤婆子灌点热水去,仔细别冻着手了。”
江云月答应着回去取汤婆子了。
周红花往外看了一眼,“小野还没回来?”
林竹应了一句,“他走的时候说一个时辰,估摸着快回了。”
江云野虽然贪玩,但在守时这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周红花无奈道:“又带着大毛上山去了吧,这么冷的天整日里往山上跑,也不怕冻坏了。”
林竹笑,“那我煮点姜茶吧,咱们也喝点儿。”
“嗯,煮吧。”
说江云野的时候一脸无奈,等转向江小夏的时候,周红花又变成了一张笑脸,“小夏也喝点儿,竹子,多搁点儿糖进去。”
“好。”
就如林竹说的那样,江云野很快就回来了,他和大毛两个居然抓了两只野鸡回来。
江小夏伸着胖爪子想摸摸野鸡长长的尾羽,被他小叔一把按住,“小心被啄了。”
江小夏被家里的鸡啄过脚,一听这话立刻吓得抱住了他小叔的腿。
周红花惊叹道:“这是你俩抓的?”
江云野得意道:“我和大毛在山里弄了个陷阱,等了三日,终于抓到了。”说到这里,他有点不乐意,“娘,你要是肯把大哥的射网给我,我们肯定能弄到更多。”
周红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我还不晓得你,给了你深山里都敢去。”
江云野摸摸脑门,不说话了。
周红花看向大毛,笑道:“正好我们明日要去镇上,你把这两只鸡带着一道去卖了,成不?”
江云野拼命给大毛使眼色。
大毛认真道:“我和小野说好了一人一个。”
“成,那小野也去。”
江云野兴奋地欢呼一声。
第144章 第 144 章 回来
第二天本来不想带江小夏, 但他一瞧见阿爷套骡车就知道要出门,赶紧去屋里取了自己的小帽子出来。
林竹骗不过他,只能替他换了件更厚的衣裳,抱上了骡车。
因为江云野也去, 人手够了, 周红花便改了主意, 和江云月两个留在了家里。
骡车轱辘辘的直接开到了铺子门口。
林竹简单地清扫了一番,然后几人合力搬出了桌椅,直接摆在门口就可以开卖了。
到了这种时候,码头这边来往的人总是很多, 没一会儿就有老客知道消息赶了过来。
“竹哥儿, 江大夫回来了吗?”
“还没。”
老客一来就问江清淮的消息, 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显然很失望, 但还是走了过来,“这是卖啥?”
林竹指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纸包道:“这是辣椒粉。”他又指了指脚边, “还有两只野鸡。”
老客眼睛一亮,“你们自个儿抓的野鸡吗?”
“是啊,”林竹看向边上的江云野和大毛,“家里两个小孩儿弄了个陷阱, 蹲了三日呢。”
江云野虽然胆子大,但被大嫂这么夸也忍不住脸红, 大毛更加严重,他本来就是腼腆的性子。
老客也夸了他俩几句, 然后蹲下身去摸了摸野鸡的尾羽, 似乎很是犹豫,“这离着年节还有几日呢。”
林竹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回去养上两三日也不打紧, 再说这天儿这么冷,就是提早杀了也不会坏的,再带一包辣椒粉回去,做个辣子鸡多好。”
最后老客还是没买,林竹也不觉失望,依旧笑呵呵的。
江小夏从门槛处探出个脑袋来,被他小叔按了回去,“别出来,冷得很。”
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大家都进了铺子,反正在里头也能瞧见外头的动静。
林竹哄江小夏,“小夏,你就坐在这儿盯着,有人来就叫阿爹。”
江小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就和江云野大毛玩去了。
过会儿他玩累了,好像又想起阿爹的话,又跑去门槛处探头探脑。
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日头高了起来,没那么冷了,林竹便把他抱了出去,让他坐在自己腿边的小凳子上。
他包的严严实实,像个胖鼓鼓的小雪团子,可爱得紧,只要来的客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这个摸一下那个捏一下。
江小夏也不怕生,对谁都笑呵呵的,因为他,有些客人都多买了几包辣椒粉。
辣椒粉卖的快,两只野鸡却一直没动静。
见两个小孩表情沮丧,林竹安慰他们,“一会儿咱们拿去醉香楼,人家客人多,保准要。”
江云野和大毛顿时振奋了一些。
正打算先把野鸡收进去,就有客人来问了。
林竹索性坐到了一边去,让两个小孩给人家介绍。
江云野兴奋得很,跟人家讲他们是怎么抓到的,连带着大毛都激动了起来。
客人也很高兴,最后成功卖出去了一只。
江云野和大毛高兴地大叫,“终于卖出去了。”
大毛狂点头,“好多钱呀。”
江云野把他的手推开,“你先拿着,这只算你的。”
“不成,那只比这只要大多了。”
“这有啥,”江云野很是豪爽,“你不是还要给你阿爹买汤婆子么,快收好吧。”
大毛犹豫了。
江云野索性把钱塞进了他的衣襟里。
“大嫂,这点钱够买汤婆子吗?”
林竹笑着点头,“够了,最便宜的可以买两个了。”
江云野就对大毛说:“那你给自个儿也买一个。”
大毛摇摇头,“我想给阿爹再买件袄子。”
“那可能不太够了。”江云野想了想,“等把这只卖了,钱也归你吧。”
“这怎么成呢?”
“没事儿,后面赚了你再还我就是了。”
“可是……”
“就这么说定了。”
江云野虽然小小年纪,但板起脸来的时候还挺有架势。
林竹在边上看的很是感慨,小野也长大了。
其实小月也是,自从决定跟着她大哥学医以后,她读书再也没偷过懒,因为读的书多,整个人瞧着越发稳重了。
到了半下午,林竹去厨房给大家弄吃食,江云野和大毛急不过,带着剩下的那只野鸡沿街叫卖去了,江长顺带着江小夏在门口看着。
江清淮牵着马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爷孙两个,不知道江小夏说了什么,江长顺笑的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
江清淮低头看了眼自己,他进镇子的时候特地把脏衣裳换了,现在瞧着还算清爽,应该不会吓到竹子他们。
他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客人,还是熟客,对方是个年纪大些的夫郎,他显然很喜欢江小夏,买完辣椒粉还舍不得走,逗着江小夏说话。
“小夏,你爹爹去哪儿了?”
虽然江清淮不在,但江小夏对爹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因为大家经常和他提。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道:“出去玩啦。”
客人笑得不行,“去哪里玩啦?”
江小夏摇摇头,“不晓得,爹爹没和我说哦。”
等客人离开后,江长顺便问江小夏,“你怎么说爹爹出去玩了呢,不是和你说过他去岭南治病救人了吗?”
江小夏摇头,“那不是骗人的吗,每回小叔出去玩的时候都是这样找借口的呀。”
江长顺:“……”
他笑得不行,正要再多说几句,就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爹。”
江长顺震了一下,震完人也定住了。
江小夏好奇地看向面前这个高大好看的男子,他很有礼貌的,阿爹教过他,见了不认识的男子要叫阿叔。
于是他张开嘴巴,热情地唤了人家一声,“阿叔。”
江清淮:“……”
他抚了抚额头,又唤了声,“爹。”
江长顺倏地转过头去,因为力道太大,肩膀险些撞到墙上,“阿,阿淮?”
“是我,爹,你先帮我牵一下马。”
他得赶紧跟江小夏沟通一下父子情,晚了怕来不及了。
阿叔都喊出来了。
“哦哦哦,”江长顺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呆愣愣问,“牵到哪儿去?”
“先牵去后头,晚点我带去驿站还了。”
江长顺又哦哦两声,牵着马走了,走一步往后看一眼。
见阿爷走了,江小夏有点害怕,“阿爷,阿爹。”
快来救小夏啊。
江清淮哼笑一声,把包袱随手往桌上一丢,“我是你爹,就是你那个出去玩的爹。”
江小夏:“……”
江清淮怕吓着他,没有直接去抱他,声音也放柔了些,“我真是你爹,你别怕。”
说着就从包袱里取出几个小玩具来,那是他在路上买的。
结果江小夏更害怕了,他阿爹说过,江清淮这样的就是人牙子。
是全世界最坏的人。
“阿爹啊。”
他哭的撕心裂肺,林竹吓得魂都要丢了,“小夏,小夏?”
刚穿过小院儿跑到铺子后门口,他人就呆愣住了。
眼前这个对着他笑的男子好像是阿淮?
“阿爹啊。”
江小夏的哭声把他硬生生地拽回了神,林竹赶紧跑过来,机械地把他抱起来拍了拍,眼神却始终黏在江清淮身上。
“阿淮,是你吗?”
江清淮笑了一声,“我变了很多吗?”
“没有。”林竹赶紧摇头,“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和走之前比,江清淮就是瘦了些,眉眼更加坚毅了些,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
回过神来,林竹的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哭腔,“阿淮,你终于回来了。”
江清淮心疼地抱住他,“对不起,等的很着急吧?”
林竹点头,又摇头,“你在岭南一定很忙吧?”
“是很忙。”
“你后来寄信了吗?”
江清淮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寄了,还寄了好几封呢,不过路上出了点事,都让驿站给截了。”
江清淮也是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
人家倒也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岭南。
具体就涉及到一些官场的龃龉了,江清淮并不关心。
江小夏到了阿爹怀里就不哭了,见阿爹和这个阿叔说话,还抱在一起,他便好奇地盯着江清淮看。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立刻告状,“他方才唤我阿叔。”
“啊?”林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是我教他的,遇见不认识的汉子要叫阿叔,妇人和夫郎要叫婶子。”
他低头引导江小夏,“小夏,这是你爹爹啊,才半年不见,你就不认识爹爹了吗?”
江小夏露出惊讶的表情,“爹爹?”
江清淮继续告状,“他方才还说我出去玩了。”
林竹:“……”
他问了和江长顺一样的话,而江小夏也理直气壮地给了同样的回答。
林竹:“……”
他把江小夏放下,快步往屋里走,“我去给你拿衣裳,你身上穿的太单薄了。”
“方才进镇子的时候才换的。”
林竹也没问他为啥换,想想货郎以前那个样子就明白了,阿淮定然也是日夜不停地赶路。
“我方才烧了一锅热水,你快洗洗。”
“好。”
江长顺安顿好马后也跑了回来,没一会儿江云野和大毛也回来了,一家子高兴的团团转,连外头的摊子都顾不上了。
第145章 第 145 章 有他在,就是天塌下来……
江小夏也跟着团团转, 像个小尾巴似的,一会儿跟着阿爹,一会儿跟着阿爷,一会儿又跟着小叔。
等江清淮沐浴完换好干净衣裳出来, 外面的摊子都收了。
林竹的吃食根本没来得及做, 但谁也不想吃了, 就想着赶紧回去,叫周红花和江云月也知道这个好消息。
于是,等江清淮去驿站还了马回来,一家子就回家去了。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一路上江清淮已经重新得到了江小夏的心, 所以下车的时候是他抱的。
到了家, 又是一阵兴奋, 因为江清淮回来, 林竹都没顾上买盐,但没人在意, 后头再去买就是了。
周红花又去买肉。
大孙媳妇儿打趣她,“又要做腊肉了?”
“不是,”周红花高兴道:“我家阿淮回来了。”
“回来了?”大孙媳妇儿惊讶道:“啥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
“那可真是大喜事啊。”大孙媳妇儿不由分说,赶紧给周红花多割了一块肉, “送淮小子的,你别推。”
最后推却不过, 周红花只好带着这块肉回去了。
这一晚江家热闹的不得了,村里人来来去去, 都是来贺喜的, 相熟的人家来的时候还都带了礼,一碗自家做的菜,或者一大把野菜之类的, 是个意思。
送走了来贺喜的人,江清淮返身关上了院门。
其实他已经很疲惫了,回屋时脚步声都带着几分沉重,周红花见了催促道:“快回屋歇着去,方才坐着都能睡着了。”
江清淮应了一声,回屋去了。
林竹已经解了衣裳躺下了,他特地把江小夏放在最里侧,自己睡在最中间,和江清淮对视的一瞬间脸就红了。
江清淮脱了外裳躺进被窝里,他虽然闭了眼睛,但不耽误他把人搂进怀里。
隔了半年,亲昵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生疏。
林竹抱着他的腰,把侧脸搁在他胸口,小声问:“是不是累坏了?”
江清淮低低地嗯了一声,“是有一点,我每日都在拼命赶路,想着早些回来。”
不光是赶路吧,在岭南只怕也没休息过,林竹暗自想。
“那你快睡吧。”
江清淮反倒把眼睛睁开了,用玩笑的口吻道:“我不在的时候,你简直像个带孩子的寡妇,都是我不好。”
林竹赶紧去捂他的嘴,“不许这么说。”
江清淮把他的手拉下来,眼睛又闭上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好,不说了,左右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你不用一个人了。”
林竹小声道:“我没有一个人,爹娘,小月小野,都在帮我。”
江清淮已经睡着了,他便不再说话,只更紧地朝他怀里偎了偎。
有他在,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怕。
*
第二天早上,江小夏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太对劲。
以往早上他都是睡在阿爹怀里的,但今日阿爹是背对着他睡的。
江小夏撅着屁股爬起来看了看,发现阿爹今日抱的是昨日新来的爹爹。
他坐在床上认真想了想,决定自个儿爬到阿爹怀里去,但他刚一动,林竹就醒了。
林竹赶紧按住他,“别动。”
“爹爹还在睡,别把他吵醒了。”
江小夏爬到阿爹耳边,用气声道:“阿爹,他夜里去当贼了吗?”
这是大人偶尔开的玩笑话,有人早上打哈欠,就打趣问是不是半夜去当贼了,江小夏估摸着是记住了。
林竹笑了一声,“没有,爹爹太累了。”
他探出身子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见天已经亮了,便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先给自己披上袄子,再给江小夏穿衣裳。
江小夏坐在他腿上,忍不住拿短短胖胖的手指去戳他爹。
林竹拦住他,“别吵爹爹。”
江小夏就乖乖地不动了。
等把他的衣裳穿好,林竹就把他放下了地,然后自己快速地穿好,“走了。”
他带着江小夏出去,顺手又把门给带上了。
“小夏,来。”周红花一见他就招手,“阿奶带你擦脸去。”
林竹去灶台上看了一眼,“娘,要下面吃吗?”
周红花嗯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阿淮还在睡?”
“嗯,我没叫他。”
“叫他做什么,让他睡去,肯定累坏了。”
一家子起来以后都刻意地放轻了声音,生怕吵着江清淮。
其实就算他们重一些也没事,江清淮睡的可沉着呢,快到中午的时候林竹进去看了一眼,人还没醒。
江清淮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睁开眼时下意识还要伸手去床边拿医药箱,等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回来了。
已经半年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
枕被上满是林竹的气息,还有江小夏的奶香气,闻着很是安心。
他又躺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听见一点细微的动静,听着像江小夏。
江小夏趴在门上,好像在听里头的动静,紧跟着江清淮就听见他娘压低的声音,“你爹醒了没?”
“没有。”这是江小夏的回答,“阿奶,爹爹是不是生娃娃了?”
之前张小羊生孩子以后就是把门关了待在屋里,林竹带他去过好几回。
周红花哭笑不得,“你爹……”
刚说了两个字就听见里头江清淮在喊她。
“娘。”
周红花眼睛一亮,“你爹醒了,进去吧。”
说着她就把门推开了。
江清淮已经坐起身了。
“快把袄子穿上,外头冷着呢。”
江清淮揉了揉眉心,应了一声。
“咋了,还是没睡醒?”
“醒了,”江清淮抓起衣裳开始穿,“就是睡久了,一时使不上劲儿。”
“我看你是累的吧?”
江小夏站在门口处盯着江清淮看,知道江清淮看他才喊了声爹爹。
江清淮好笑道:“看什么,你爹没生娃娃。”
江小夏嘿嘿一笑,跑到周红花身后躲了起来。
“竹子呢?”
“在外头和哑巴说话呢,昨日大毛卖了野鸡,给哑巴买了汤婆子,哑巴高兴着呢。”
江清淮笑了一下,又问江清淮。
“你爹去镇上买盐了,等他回来给你做肉吃。”
说话间,江清淮已经起身了,从床上下来,神色已经完全恢复如常,步伐也十分稳健。
但一看见迎上来的林竹,他立刻又成了没骨头的样子。
林竹吓坏了,扶住江清淮的时候手顺势就摸到了他的腕上。
他这是习惯了,这半年里他日日都在看江清淮的那些册子,恰好江云月也无人交流,两人便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学医搭子,时常互相给摸个脉啥的。
江清淮低头看了一眼,“竹子,你这是……”
林竹脸刷的红了,但紧跟着他就疑惑道:“阿淮,你的脉象没啥问题啊。”
强而有力,很是稳健啊。
不过他对自己的水平也拿不准,许是诊错了也是寻常。
江清淮高兴道:“竹子,你会诊脉啦?”
林竹脸又红了,“我看了你写的那些册子。”
“全看完了吗?”
“看完了,看了五遍。”
江清淮惊了一下,要知道,他那些册子可着实不少,通读一遍也要花上不短的时间,竹子居然看了五遍,才半年。
林竹这下连耳垂都红了,他根本就不是好学,只是单纯的想多看看阿淮写的字罢了。
这个理由他根本不好意思说。
但看他这模样,江清淮大概也猜到了,他把林竹拉回屋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为什么突然学医,嗯?”
他故意对着林竹的耳朵说话,把林竹羞的腿都软了。
江清淮一把捞住他,“是不是太想我了?”
林竹轻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江清淮拉过他的手,摁在自己腕上,笑眯眯道:“来,让我看看你想我的成果。”
林竹愣了一下,这种时候不,不是应该亲一下什么的吗?
但他也很快严肃起来,仔细地给江清淮诊了脉,回忆着自己学到的东西说了几句。
言之有物,一听就知道是真的学到了东西的。
江清淮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再看看。”
一番“考校”之后,江清淮露出赞许之色,“已算是入门了,竹子,你悟性很高。”
林竹睁大了眼,“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要不要再往深里学一学?”
林竹下意识摇头,“我,我不成吧?”
“成不成学了再说,即便不成,也不过和现在一样罢了,是不是?”
林竹一想也是,阿淮也没说他学了就要去当大夫给人家瞧病啊,最多也就是他啥也没学到,那不就还和现在一样吗?
他只要少花些时间,不耽误平时做事就好了。
于是,他点头,“好。”
江清淮摸摸他的头,用一种崇拜的语气道:“竹哥儿不得了了,竹哥儿太厉害了。”
林竹捂住他的嘴,羞的不行,“你,你不要说了。”
江清淮哈哈笑,笑完蓦地又低沉了语气,“方才好像有件事忘了。”
“啊,什么……”
还没问完嘴巴就被堵住了,江清淮吻的很凶,那架势好像要把林竹两片唇瓣咬碎了吞吃下去似的。
但很快,林竹就发现他好像想错了,阿淮不是要吃他的嘴巴,是要吃他整个人才对。
第146章 第 146 章 京城
除夕这晚, 一家子把泥灶搬进了厨房里,围着坐了。
这泥灶是江长顺改造过的,围坐时并不会有烟尘出来,只会觉得暖意融融。
周红花把晒好的腊肉取下来切了, 在锅里煸炒过后加上蒜、辣椒粉等调料, 翻炒均匀, 加入清水煮开以后又往里加了好些配菜,煮成了一锅丰盛的腊肉锅子。
边上还摆着几个盘子,放着一些洗好的野菜,这样吃的过程中可以随时往里面添菜。
“今年头一回弄这个, 也不晓得味道如何, 你们快尝尝。”说着, 周红花夹了一块腊肉给江清淮, 笑道:“在外头跑了半年,累坏了吧, 头一块肉你吃。”
江清淮低头尝了一口,点点头,“娘这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真不错。”
周红花乐呵呵道:“就是你卫菊婶子, 她家每年都做。”
卫菊婶子就是大孙媳妇儿。
见大家都看着她,周红花好笑道:“都吃啊, 瞧我做什么,再不吃这菜都要煮烂了。”
大家都笑了, 连江小夏都咧着嘴巴乐。
但他很快就乐不出来了, 因为腊肉他不能吃。
不光腊肉不能吃,甚至连锅子里其他的菜都不能吃。
周红花另外给他备了吃食,肉、菜、鸡蛋都有, 但香味显然比不上眼前的腊肉锅子,他一直拿胖爪子指着腊肉锅子,想让他阿爹给他吃一口。
林竹喂了一会儿喂不进去,江清淮索性把他拎到一边去了。
厨房里很暖和,江小夏白嫩嫩的脸蛋上浮着两坨红,很是可爱,江清淮忍不住捏了两把,“别看了,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江小夏哼哼两声,眼巴巴地瞧着他爹,发现他爹好像真的没有给他吃的意思,他才委委屈屈地张开嘴巴,把喂过来的吃食吃进去了。
但为了表达他的不满,他把自己的小短腿抬起来搁在了他爹腿上。
结果被他爹捏了两把。
*
年初六,清竹堂重新开张。
江清淮和林竹都没有大肆张扬过,但来的人非常多,大多数人都是来看江清淮的,有的说邸报的事,有的说岭南的事。
他们有的会顺带着买一碗姜茶,有的会买一些药膏药粉,有的什么也不买,热热闹闹的,铺子的门槛都快被踩塌了。
一整天下来,江清淮说话没停过,江云月抓药包药没停过,林竹收钱也没停过。
晚上三人一算账,发现居然挣了十两银子。
这还是扣除了本金后的纯入账。
虽然去岭南的本意并非如此,但江清淮不得不承认,他去岭南一事极大地提升了他的知名度。
以前他在镇上也出名,但远远不到今日这样的程度。
当然,今日这样的情况也和他邸报上发表的那几篇文章脱不开关系。
在大家眼里,他可是连官老爷们都推崇的神医啊,再夸张一点,连皇上都认可,要不然怎么能在官报上刊载他的文章呢。
用名人做宣传效果一贯都很好,更别说江清淮这还是全国最顶级的名人。
皇上都说好,那高低也得见识一下。
本来以为过上几日人就会少一些,结果一连十日下来,人不但没少,反而还更多了,只不过由南吉镇的人换成了其他镇的人。
这传播速度着实有些惊人了,不过再一想,邸报是全国发行的,好像就不觉得多奇怪了。
而且还有一点是江清淮怎么也没想到的,因为他,岭南的百姓也开始关注官府发出来的邸报,连带着把其他内容也看了进去。
先前上面颁布政令,给岭南的医药免税,鼓励行商和货郎们来往岭南,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底层老百姓们根本不晓得这事,这就让有些心怀不轨的人钻了空子。
但关注邸报以后,有些空子就不好钻了。
慢慢地,民间开始出现了一些歌颂朝廷,歌颂皇帝的民谣,传到京城以后,皇帝龙颜大悦,由此便给出了更多的利好政策。
这就让岭南慢慢进入了一个正向循环。
而且江清淮的事迹还带动了其他大夫,一时间背着药箱行走四方的游医比过去多了好几倍。
连带着学医的小孩都多了起来。
顾太医一早构建的那个从中央到州县的医疗系统也因此而提前了好些年。
这些变化都是逐渐发生的,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但放眼到当年,江清淮做出去岭南救人这个决定时,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
“竹子,好了吗?”
江清淮把包袱放到马车上,回头朝铺子里喊了一声。
很快就听见一声回应,却不是林竹的,而是江小夏,他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哒哒哒跑出来,因为跑的太急,到门槛处差点绊了自己一跤。
江清淮一把把他拎起来,好笑道:“怎么把被子也带出来了?”
“我喜欢这个被子。”
江清淮有些无奈,“好吧,给我。”
“爹,要叠好再放。”
江清淮没办法,只好把放好的被子拿出来,仔细叠好再放进去。
“阿爹呢?”
“哎呀,方才阿爹好像磕着手了……”
江小夏刚转身,身边就刮过去一股迅捷的风,他爹先跑进去了。
每回阿爹有点什么事,他爹总是反应特别快。
江小夏偷摸笑了一下,然后就听见里头传来江清淮的声音,“江夏,在那里别动。”
江小夏就不进去了,万一不小心撞到爹爹和阿爹亲亲什么的,那也是很麻烦的。
阿爹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害羞一下,可爹爹就不一样了,爹爹小气得很,肯定要罚他不准乱跑的。
没一会儿一辆骡车到了跟前,江小夏兴奋地扑上去,“阿奶!”
周红花人还没下来,声音就已经出来了,“乖小夏,快给阿奶抱抱。”
周红花下来以后就立刻把江小夏抱了起来,江小夏已经三岁了,手长腿长的,抱着颇有些分量,但对于干惯了地里活儿的周红花来说可不算什么。
祖孙两个着实亲热了一会儿,然后江小夏就被他阿爷抱了过去。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从骡车上跳了下来,两人都摸了摸江小夏,和他亲昵了一会儿。
江小夏软软道:“阿爷,阿奶,小夏会想你们的。”
周红花亲了亲他的小脸,不舍道:“那就叫你爹早些回来。”
江小夏摊一摊手,小大人似的无奈道:“我也没有办法呀,爹爹他不听我的。”
大家都被逗笑了,周红花又道:“罢了,总归能早回的话,你爹定会早回的。”
江长顺点头,“的确是这样。”
周红花往铺子里看了一眼,疑惑道:“咋还不出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江小夏,“小夏,你爹和阿爹做什么呢?”
江小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啥来,周红花还以为出了啥事儿,赶紧往里走,结果刚迈进门槛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面屋里出来,走近了才发现林竹的脸很红,嘴巴更红。
林竹似乎慌了一下,“娘,你们来了?”
周红花本来还以为他是热的,结果再一看他心虚的脸色,就明白了。
她狠狠瞪了江清淮一眼,“都要出门了,你还不老实?”
江清淮咳了一声,熟练地他娘拍过来的巴掌,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道:“小月小野,走了。”
江云野和江云月两人闻言应了一声,带着江小夏一道爬上了马车。
周红花:“……”
两人在马车边和孩子们道了别。
周红花实在不放心,“阿淮,小夏才三岁,你可得看顾好他。”
要不是小夏离不开他两个爹,她真想把孩子留在身边。
京城那么远,这一路上也不晓得孩子能不能适应。
江清淮答应着道:“爹娘,收稻子的时候若是忙不过来就请几个帮工,别把身子累坏了。”
江长顺笑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
这事儿他和周红花早就商量过了,如今家里也不差这点钱,要是把身子累坏了那可真是划不来。
周红花说完江小夏的事又去说江云野和江云月,“你俩头一回出门,别淘气,跟紧了你们大哥大嫂,到了京城也别乱来,知道不?”
其实家里这两个小的周红花哪能不晓得,根本也不是会乱来的人,但当娘的实在担心,担心自然就不免多叮嘱几句。
两个小孩也乖乖应了。
“知道了娘。”
“娘,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心里有数的。”
周红花又叮嘱了几句林竹,然后摆摆手,“有数就行,那你们这就走吧,早走还能多赶点儿路。”
马车辘辘地朝京城的方向奔去。
半月前,顾太医给江清淮来了一封信,说皇后得了一种怪病,太医院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
信的末尾,还特别叫他带上林竹和江云月。
这两年里,林竹也开始跟着江清淮学医的事顾太医是知道的。
说实在的,刚开始拿到信的时候,江清淮还有些疑惑,让一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怪病,老师怎么会叫他去,还交代要带上林竹和江云月,就不怕他们得罪皇后吗?
老师虽然对他的医术有信心,但也不会让他冒这种风险,毕竟老师知道他并无攀龙附凤的心思。
第147章 第 147 章 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
林竹安慰张清淮, “兴许老师只是想咱们了?去年本说要来,不是因为手头事情太多没来吗?”
江清淮笑了一声,“其实我在想,可能只是老师想借这次机会说服朝堂上那帮守旧派呢。”
这两年里, 顾太医一直在建立从中央到州县的医疗系统, 一开始自然困难重重, 户部吏部等部门多方掣肘,但因着有皇帝支持,都一一顶了下来。
但年初顾太医刚露出想涉及女子和哥儿的部分,便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对, 不光前面反对的人通通又跳了出来, 连八竿子打不着的礼部都混在里头, 说什么于理不合, 成何体统。
这么一来,皇帝也不好明着支持顾太医了。
但眼下皇后生病兴许是个机会。
林竹点点头, “这样就说得通了。”
要说顾太医有多宝贝自己这个学生,没人比林竹更清楚了,若真有危险,他是不会叫江清淮去的, 更别说还特地让带上他和小月了。
有了这个猜测,林竹心里就踏实多了。
事实证明, 江清淮的猜测是对的,他们抵达京城的当晚, 顾太医就找他们说了话, 门关起来足足谈了两个时辰。
等顾太医离开后,江清淮把江云月叫过来,和她说了方才商议的结果。
江云月有点慌, “真的吗,大哥,我真的要给皇后瞧病吗?”
“嗯,别担心,皇后的病不重,到时候你只要照着把话说了就行。”
江云月下意识看向他大嫂。
林竹摸了下她的头,安抚道:“别怕,我会同你一道进去的。”
江云月心里的紧张顿时去了大半,对她来说,大哥大嫂是一样的,都能给她安全感。
但其实林竹心里也紧张,在江云月面前他表现的十分淡定,可在江清淮面前,他就露出了柔弱的一面。
“要是我说错话了咋办?”
江清淮把人搂在怀里,脸颊蹭着对方的发顶,温柔道:“说错了话就说相公教的。”
林竹噗嗤一笑,“哪能这样?”
江清淮也笑了一声,“别怕,皇后多少也要看点老师的面子,即便犯点小错也是不打紧的。”
林竹嗯了一声。
翌日刚过了辰时,顾太医就带着林竹和江云月到了皇后的寝宫外。
“竹子,进去以后别怕,皇后是个宽仁的主子,你们只管好好瞧病就是。”
顾太医深深地看着林竹,林竹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下头。
顾太医笑了一下,转身冲管事大太监一揖道:“劳烦公公了。”
大太监客气一番后,便领着林竹和江云月进去了。
江云月低着头,两条腿都在发着抖,宫里的奢华程度实在超出她的想象太多了,她紧张的都快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林竹的紧张程度不在她之下,瞧着镇定不过强撑着罢了。
皇后的寝宫很大,他们跟在大太监身后走了许久才到正殿门口。
大太监转头冲他们道:“二位在这里等候片刻,容咱家……”
话才说一半,那边门就开了,一个宫女笑着招呼他们,“是顾太医请来的民间神医吧,我家娘娘一早就在等你们了,快进来吧。”
大太监笑道:“多谢娘娘体恤。”说着他便冲林竹和江云月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快里面请。”
林竹和江云月在宫女的带领下进了正殿。
进来以后,他反倒没那么紧张了,许是因为娘娘身边的宫女都很友善,又或许是因为皇后躺在寝床上的模样和别的病人也并无两样。
林竹一见她便自动进入了看诊模式。
虽说已经有了准备好的说辞,但他已经看的很仔细,趁着皇后还未伸手的这点时间,他已经仔细观察了一遍她的脸色。
宫女小心地将皇后扶了起来,两人轮流诊完了脉,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后打量了一下他们,而后身子放松下去,倚靠在床头轻声问道:“可诊出结果来了?”
林竹和江云月一齐跪倒下去,把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一句地说了。
皇后轻笑一声,“是顾华容叫你们这么说的吧?”
林竹一愣。
“方才我一直在观察你们,的确有几分大夫的样子,但要说比太医院那些老东西都厉害,只怕服不了众吧。”
林竹心下诧异,皇后言语之间竟像是已经知道了顾太医的计划。
不过他没乱,定了定神便恭敬道:“回皇后的话,这病主要通过面色和舌苔诊断,太医们医术当然很高超,只是他们多有不便,所以才诊不出来。”
皇后冷笑一声,“这话你连我都应付不了,怎么说服外头那些反对的人?”
林竹下意识抬头朝上面看了一眼,紧跟着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心口砰砰直跳。
好在皇后并未计较他的放肆,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后又道:“可笑至极,你们两个出去,把顾华容给我叫进来。”
事情没有做成,林竹心里实在六神无主,但又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只能爬起身往后退。
江云月赶紧跟着他往后退,只是起身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差点跌倒。
林竹下意识扶了她一把,结果自己身子也一歪,看着实在狼狈极了。
皇后皱着眉正要说话,就见一个宫女进来,急道:“娘娘,不好了,柳妃娘娘不好了。”
皇后眉头皱的更紧,“慌什么,话也不会说了?”
宫女扑通一声跪了,“娘娘恕罪。”
“柳妃怎么了?”
“回娘娘的话,柳妃不知为何晕死了过去。”
“什么?”皇后神色一凛,“太医怎么说?”
“说是十分凶险,只是一时还未定下治疗的法子。”
宫女走上前,附到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神色变得有些莫测,双眼还盯着林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女退开一些,低声道:“娘娘,要不……”
“确定不是顾华容的新招?”
皇后对顾华容的目的一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心下也支持才没有拆穿,然而林竹方才的说辞实在没有说服力,她才忍不住把话挑明。
所以听说柳妃的事后,她第一反应便是顾华容的新招。
宫女摇摇头。
皇后又看了林竹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对身边的宫女道:“带他们过去。”
宫女走到林竹面前,“林大夫,请随我来吧。”
从正殿出去,林竹才明白,皇后这是要他和小月去给柳妃看诊。
林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因为宫女告诉他,柳妃刚生下了皇子不久,圣眷正隆,要是他没把人救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等到了柳妃的宫里,林竹远远地看见顾太医和江清淮站在门口,他立刻殷殷地朝江清淮看过去。
顾太医过来和宫女说了几句,宫女点点头,答应让林竹和江清淮说两句话。
“你们快些,耽误了大事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江清淮把林竹拉到一边,快速道:“柳妃的病和生产有关,你进去以后先触摸一下她身上的热度,大略就清楚了。”
林竹和江云月对视一眼,两人平日里就是一块儿学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了。
时间紧,江清淮只来得及说这么两句,末了他握了下林竹的手,“别怕,我在外头等你。”
林竹点点头,然后便带着江云月快速地进去了。
里面的气氛明显要比皇后那边严峻的多,十几个宫女来来去去,听不见脚步声,但能感受到她们的焦急和紧张。
“你们过来。”一个领头模样的宫女过来,沉声道:“好好诊,若是出了差错,陛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竹也没在意这话,放下药箱就掀开了纱帘。
视线在柳妃的脸上定了片刻,然后他伸手撩开柳妃身上的里衣,后面有个宫女上前一步似乎想阻拦,被方才的大宫女给挡了回去。
林竹和江云月同时伸手在柳妃胸膈部位摸了一把。
江云月低声道:“是热的。”
除了胸膈部位,柳妃其他部位都凉的吓人。
摸完后,两人又仔细诊了脉。
因为江清淮给划定了范围,所以林竹和江云月很快就确定了症结所在。
“产后血闷?”大宫女拿怀疑的眼神看着两人,“你们确定吗?”
林竹点头,坚定道:“确定。”
大宫女肃着脸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那你开方子吧。”
“是。”
林竹接过其他宫女递来的纸笔,刷刷写字。
“红花?还要六十斤?”
林竹点头,“是。”
宫女急了,“你到底会不会治,小心陛下知道了……”
大宫女拦住她,盯着林竹语气郑重道:“你有几成把握?”
林竹老老实实答:“五成。”
“你……”方才那宫女又急了,但大宫女再一次拦住了她,“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就照他的方子去准备。”
“姐姐!”
“快去!”
一阵忙乱后,药煮好了,倒入一个大木桶中,然后上面加了一块镂空的板子。
众人把柳妃扶起来,让她躺在上面被蒸腾起来的药气熏着。
林竹冷静道:“药汤稍稍冷却便要赶紧更换,如此反复,柳妃娘娘定能醒过来。”
方才着急的那个小宫女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林竹忍不住抖了一下。
第148章 第 148 章 我和大毛一块儿去
自从林竹和江明月进去, 江清淮便守在门口半步也没挪动过,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把里衣沾的透湿。
顾太医欲言又止,他实在没想到今日会出现这种变故, 原本皇后那边安排的好好的, 即便皇后瞧出了端倪也不会对林竹和江云月做什么。
顶多就是把他叫过去骂一顿。
可柳妃这里就不一样了, 她刚生了皇子,本身又很得陛下爱重。
方才陛下已经叫人来过两回了。
要是林竹和江云月出了什么事,他还有什么脸面对自己的学生?
江清淮的唇色白的吓人,往日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神色此刻只剩了凝重, 甚至他无比敬重的老师在他身边转了好几圈他都没发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突然听见一阵欢呼声, 从身后的正殿里传出来的。
江清淮倏地转头看过去。
身边的几个太医也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老师, 他们在说什么?”
顾太医瞪直了眼,“似乎在庆贺什么, 莫不是竹子把人治好了?”
旁边的太医接了一句,“只怕不是吧,哪有这么容易?”
话刚说完就被其他人扯了一把,让他别乱说话。
顾太医却没在意这些, 他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许久, 眼睛陡的一亮,“成了, 真的成了。”
江清淮上前一步, 抬手要去推门,被顾太医一把拽住。
“阿淮。”
江清淮猛地反应过来,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师, 你听得真切吗?”
顾太医点头,“断断续续的听见了一些,有一句是‘太好了’。”
江清淮这会儿脑子嗡嗡直响,连带着听力都大打折扣,因此他什么也听不见,但慢慢地,其他太医也听见了。
“真的成了?”
“你莫不是听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呢,听说那哥儿才学了两年,还有一个才十四的小姑娘,怎么可能?”
“再听听。”
不用听了,因为门开了。
小宫女高兴的气息都不稳了,说话带着颤音,“顾太医,我家娘娘醒了,您快进去瞧瞧吧。”
顾太医转头看了眼江清淮,来不及说什么就进去了。
门一开,里面高兴的说话声便更加清晰了,这回终于没人再质疑了。
江清淮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慢地放了回去。
林竹和江云月出来时,一眼便瞧见他斜倚在廊柱上,微微笑着看着他们。
林竹快步过去,刚一走近便被一只大掌用力拽了一把,下一瞬人就被紧紧抱住,热烫的气息喷洒在颈侧。
方才在殿内出了一身的冷汗,因着这个怀抱才暖和了一些。
林竹身子还在细微地发着抖,江清淮又摸了摸江云月的脑袋,笑道:“走,先出去再说。”
直到出了宫门,林竹和江云月才长出一口气。
“大嫂,你方才真厉害,我差点就吓晕过去了。”
林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其实我也怕的不行。”
到了客栈以后,把门一关,林竹才把方才殿内发生的事情说了。
江云野惊叹道:“大嫂,你竟然敢说只有五成,那可是皇宫啊,你不怕被砍头啊?”
林竹苦着脸,“我当时没想这么多,现在也有些后怕了。”
江云月深吸了一口气,“当时那几个宫女的眼神可真是吓人,好像要把咱们活剐了。”
江云野给三人各倒了杯茶,又道:“怪不得你们到这会儿才回来,原来这么吓人。”
要不是江清淮走的时候叮嘱过这里是京城,不许他乱跑,他都要跑去宫门口了。
江清淮喝了口茶,“虽然过程惊险,但竹子,小月,你们做的很好。”
江云月小声道:“现在想来,当太医也不容易,太吓人了。”
她原来还想着,她将来医术肯定不如她大哥,民间舍得给家里妇人哥儿瞧病的也少,若是能进太医院,吃上官家饭就好了,毕竟宫里头妃子多。
可经此一遭她便歇了这个念头,她不想随随便便就丢了脑袋。
江清淮拍拍她的肩,“眼下我已经教不了你了,先前两位老师都同我提过,要替你找新的老师,现在看来,你应该不想待在京城这边了?”
江云月狂点头。
江清淮笑了一下,“那就瞧瞧封老师那边,我也替你问问。”
其实他也不想让江云月来京城,毕竟离得太远,江云月才十四,又是姑娘家,顾老师虽然好,但到底不熟悉。
换做封老师那边就近的多了。
第二天,林竹和江云月又进宫见了皇后。
这回皇后对他们态度可好多了,不仅夸了他们的医术,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皇帝和柳妃那边也赏赐了好些金银。
皇后抿了口茶,笑道:“其实顾华容在干的事儿我是支持的,只是觉得有些服不了众罢了,但你们昨晚救了柳妃,这就不一样了。”
“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皇后站起身,“宫里头安排几个医女不是难事,但民间就不同了,像柳妃那样的情况想必是不少的……”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林竹,林竹立刻点头,“是。”
皇后收回视线,继续道:“若是像柳妃那样,光靠诊脉无法确定具体病情,难不成等死吗,还是得要你们这样的人。”
这一趟来京城,过程虽然凶险,但目标已经达成,甚至效果比顾太医预想的要更好。
解决了正事,江清淮并没有直接离开,皇帝邀请他在京城多留一段时日,为京城的百姓看诊。
江清淮答应了。
于是事情解决后的第二日,江清淮便开始在官府安排的处所坐堂,首日便来了不少人,其中多是官员们的家属。
三日后,周边的百姓们也得知了这里有神医坐诊,江清淮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反正来的人是越来越多,门槛都险些被踏平了。
江清淮在京城坐了半个月的诊,每日都要忙到深夜人群才会散去,不光他,林竹和江云月也没闲着。
救柳妃的事情传出去,好些人家都来请,有些人纯粹只是好奇,更多的还是请他们去瞧病。
简单的他和江云月能应付,若是复杂的就得回来问江清淮了。
江云野成了他大哥的临时小助手,整日里不是在屋里干活儿,就是背着个药箱跟在他大哥后头到处跑。
“本来还想着来京城好好瞧瞧呢,结果忙都忙死了。”
回程的马车上,他不乐意道。
江清淮把手里的纸包丢过去,笑道:“不是整日里都在外头跑呢,怎么,富人家里的假山流水没看够?”
江云野把纸包拆开,捡了块香软的糕点吃了,然后顺手递给身边的小妹,“那有什么好看的?”
林竹安慰他,“以后还有机会的,再来就是了。”
江云野想了想,突然停下了吃糕点的动作,问江清淮:“大哥,我能当个货郎吗?”
江清淮笑容一顿,“你想当货郎?”
江云野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就是想到外头去走走,大毛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都说好了。”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吃糕点的动作也停了。
“你想去哪里?”
“没想好,可能先去府城吧,离得近,来回一趟也快。”
林竹想了想,温声道:“我觉得小野这个想法很不错啊,咱们靠着码头,货船每日不知道要停靠多少艘,可见这一行需要的人不少啊。”
江清淮表情肃然,“这一行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啊,”江云野看起来很认真,“大哥,你当初出去学医的时候才十三,我如今都十四了,也该出去瞧瞧了。”
其实他想这件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自从小妹决定开始学医,他就开始琢磨了。
前些年开玩笑说过要当教书先生,但细想之下就知道不适合他,毕竟他不爱读书,多半连童生也考不上的。
跟着爹娘忙活地里的事?他也想过,日子定然也会过得很好,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看到大哥大嫂还有小妹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
甚至他连学医也是想过的,他可以去太医局,有现成的路子,他比小妹更轻松。
但医书实在看不进去。
后来还是大毛点醒了他,大毛说早晚他要带着阿爹离开那个家,最好能像货郎那样一走就是几个月甚至大半年。
江云野当时便眼睛一亮,两人一合计,都觉得好。
见江清淮不说话,他又道:“我和大毛一块儿去,我们已经商议了快一年了,并非一时的头脑发热。”
“大哥,”他恳求道:“你能替我劝劝爹娘吗?”
接下来的十几日,江清淮都没给江云野一个好脸色,等回到南吉镇才勉强好了一些。
“阿淮,你为啥不和小野好好说说?”
林竹忍不住劝道。
江清淮冷哼了一声,“他若是连我这点冷脸都抗不住,还怎么做货郎?”
林竹好笑道:“那你直接和小野说嘛,当货郎很苦,其实我看他未必不晓得。”
“他晓得?那也是听人家说的。”
林竹轻轻拍了下江清淮的头,好笑道:“那不然呢,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江清淮:“……”【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149章 第 149 章 今日可是除……
“货郎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林竹回想了一下, “这两年里,他大多半年来回一趟,上回来是春天的时候,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他摸了摸横躺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的江小夏, 侧头问江清淮, “你想让小野跟着货郎?”
江清淮无奈道:“两个毛头小子头一回出去闯, 没有人带怎么成,刚巧货郎那边需要人手,叫他们两个过去打打杂。”
林竹笑,“货郎品性确实靠得住, 又是你的好友, 小野他们跟着他准没错。”
江清淮轻哼了一声。
第二天林竹便和江云野说了, 江云野高兴坏了, “大哥当真答应了?”
“其实你大哥不是反对,他只是担心你, 毕竟当货郎可是很苦的,就是日后做成了你货郎叔这样的行商,那也不算混出头,路上盗匪那么多, 还有官府,随便卡你一下都能叫你血本无归。”
江云野神情肃然, “我知道的大嫂,大毛也知道的, 以前货郎叔同我们说过。”
货郎有时候会用吹牛的口吻和他们分享一些路上的经历, 说的都是好的,但其中的凶险和折腾并不会因为结果而减弱半分。
这两年货郎叔回来的时候虽然不再是以前的叫花子模样,但有些东西从眼神中也能看得出来。
“其实我也没想着当一辈子的货郎, 就想着先出去瞧瞧,”说到这里,江云野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晓得我能干点啥。”
林竹摸摸他的脑袋,“别着急,你才十四呢,一会儿前头铺子没人的时候,记得去找你大哥谈谈,他经验多。”
江云野点头,“好。”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走到小院儿里,就瞧见江云月和江小夏排排坐在墙根下,动作一致地托着下巴在叹气。
林竹:“……”
江小夏:“小姑,小叔好像真的要去岭南了。”
江云月点头,“听你说的,应该没错了。”
江小夏:“其实我昨晚都睡着了,会不会听错了?”
江云月:“不会的,你这两个小耳朵可好使了。”
江小夏嘿嘿笑,“也没有啦。”
林竹:“……”
*
又等了十日,货郎终于回来了。
听说江清淮要把两个小孩托给他,他立刻皱了皱眉,“你真想好了,你的小弟还用吃这个苦?”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货郎叔,是我自个儿决定的。”
江云野走过来,“我大哥原先是不同意的。”
货郎转头看他,原来总是带着三分嬉笑的脸此刻十分严肃,“你为啥要挑这个行当?”
江清淮的小弟,干点儿什么不好,做什么没苦硬吃?
江云野正色道:“货郎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能一辈子靠着我大哥,我也想有自己的行当。”
“好!”货郎赞了一声,“有志气,只是你为啥不学医呢?”
江云野不好意思道:“书实在读不进去。”
货郎哈哈大笑,“和我一样,一见了书就头疼。”
他用力拍了下江云野的肩膀,“既然你大哥都开口了,自然是已经想好了,那我也就不多问了,十日后,你和你的小兄弟跟我走。”
事情定下以后,江云野才跟他爹娘说,前面一直拖着不敢开口。
周红花差点没气晕过去。
江长顺一把扶住她,表情也是怒的,“小野,你才十四,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叫我和你娘怎么放心?”
江云野小声嘟囔,“有货郎叔带着呢,再说我和大毛一块儿……”
“你还说!”周红花恨不得敲他脑瓜子,“这事儿哑巴知道了没有?”
“还,还不知道,你们今日回去告诉大毛一声,大毛会和他阿爹说的。”
江云野越说越小声。
“你……”周红花抄起扫帚就打,一记比一记重,“臭小子,浑小子,咱们这地儿太小了放不下你了是吧,要跑去岭南那么远的地方,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臭小子。”
一边打一边骂,追的江云野满屋子跑。
没一会儿火就烧到了江清淮身上,周红花不管不顾也抽了他一记,“你做大哥的怎么不拦着,他要是出了什么事……”
周红花哽住了。
江清淮把她手里的扫帚接过去,劝道:“娘,你先别气,这事儿我已经仔细考虑过,能行。”
说着他就给周红花和江长顺分析了一番,主要还是从货郎身上入手,末尾再带一带如今朝廷对岭南的照顾。
他说的有理有据,两人听完勉强平和了些,但已经不乐意。
江长顺没好气道:“就不该让你整日里到处跑,心都跑野了。”
周红花瞪了江云野一眼,“是不是你哄着大毛一起去的?”
江云野赶紧摇头,“不是,是大毛自个儿想的,他想出去挣点儿钱,把他阿爹带出那个家。”
周红花一下哽住。
顿了许久,江长顺才接了一句,“就是要挣钱,也不用非得当货郎吧,你们两个才多大?”
“爹娘,”江清淮站出来一语定音,“就当他们两个跟着出去打打杂好了,就是路上真遇见了劫匪,也不会跟两个半大小子计较,放心吧。”
*
十日后,货郎的商队要出发了。
这十日里该说的话都说遍了,该备的防身药,防身武器也都装好了,所以纵然周红花和江长顺心里是一百个不放心,但也没多絮叨,翻来覆去只叫江云野当心些,多往家里来信之类的。
那边哑巴泪水涟涟,他和周红花他们不一样,他知道大毛为啥要急着出去,他连打骂都没啥底气。
大毛性子腼腆,不会哄人,只能干巴巴道:“阿爹,你别担心,我早些回来就是。”
等儿子要离开,哑巴才一把拉住他,“要不,还是别去了,阿爹……”
他哽住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点啥。
大毛把他的手拉开,紧紧地握了一下,“半年,最多半年我就回来了。”
那边江云野唤了他一声,大毛回了句来了,然后看了眼他阿爹,“阿爹,我走了,你放心,我会顾好自己,也会顾好小野的。”
说完也不再看哑巴,转头就跑了。
等货郎的商队走远,周红花才擦了擦泪,她方才憋半天了。
江小夏还在挥手,双眼泪汪汪的,“阿爹,小叔啥时候回来呀?”
林竹把他的手拉下去,红着眼笑道:“最多半年吧,货郎说,他会尽快把他们送回来的。”
江小夏呜呜两声,转头就把眼泪和鼻涕擦在了他爹身上。
江清淮:“……”
被江小夏这么一搅和,伤感的气氛顿时淡了不少,周红花破涕为笑,“还是咱们小夏乖,走,阿奶带小夏回去吃肉去。”
说着就把江小夏带走了。
江清淮:“……”
*
江云野这一去,一年多才回来。
岭南那边官场上出了点事,论起来当年江清淮的信被扣也是因为这里头的事。
货郎他们的货被恶意截去,眼看着这么多钱要打水漂,货郎急坏了,想方设法弄了封信出来。
江清淮一接到信,立刻亲自去了一趟京城,通过顾太医的关系见到了皇帝,本来能把货郎一行人弄回来,但货郎队里的人舍不得那批货,说什么都不肯走。
没办法,货郎只好留了下来,继续周旋。
官场上的事就是皇帝亲自出面,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更何况这回事情还闹得这么大。
本以为有了江清淮这一出,至少货郎他们的安全是没啥问题了,结果有人仗着天高皇帝远,偏要造反,居然要抓货郎一行人。
接下来整整三个月,什么消息也没有。
最后一封信里,江云野说他们躲去了一个村的村民家里,没想到那个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江清淮,一打听才知道江清淮过去路过这个村子的时候替他们治过病。
听说这里头有江清淮的亲弟,大家对他们别提多热情了。
就在江清淮安排好了铺子里的事,准备亲自去一趟岭南的时候,终于收到了货郎的平安信。
一家子总算松了口气。
周红花急道:“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
江清淮一目十行,快速扫完了整封信,“估摸着还要三个月,他们的货收回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毁了,损失不小。”
江长顺接话道:“只要人没事就好,损失虽大,也没法子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捡着江云野和大毛的情况念了念,好叫周红花江长顺还有哑巴安心。
这三个月里,每回周红花他们来,哑巴都会跟着一起来,有时候周红花他们不来,他自个儿也会走着来打听情况。
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总算能暂时松口气了。
江云野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冬,他在岭南那边待久了,回来这边倒有些不适应,感染了风寒。
大毛也看着蔫巴巴的,但两个孩子都长高了不少,经此一番历练后,看起来也稳重了好些。
“大哥。”一见江清淮,江云野方才的稳重立刻一扫而空,兴奋地往他大哥身上扑。
江清淮接住他,笑问:“没受伤吧?”
“没有,好得很呢。”
大毛也跟着喊大哥,江清淮拍拍他的肩,“好样的。”
大毛难得笑的开怀,“大哥,我阿爹来了吗?”
“没有,你阿爹不晓得你今日回来。”
大毛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回去。”
江清淮拉住他,“别急,一会儿我托人带个口信给你阿爹,你们应该还有事要做吧?”
江云野插话,“对,我们带了一船的货回来,还要去卸货呢。”
说着便拉着大毛跑了,一边跑一边对他说:“等把事情料理完我们一块儿回去。”
大毛回头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去做事。
口信送出去,第二天一大早,周红花三人就到了。
“小野和大毛呢?”
“跟着货郎做事去了。”
三人连口茶叶不喝,这就要急火火地出去找,被江清淮摁住。
“爹娘,你们别急,他们有事情忙呢,顾不上你们的。”
“我们又不做啥,就是过去瞧一眼两个孩子,瞧完就回来。”
“可是你们不晓得他们在哪里啊。”
周红花:“……”
江长顺:“……”
这几年货郎的买卖越做越大,不光南吉镇上有订他货的,周边几个镇子,还有府城那边,都有。
这回他们损失了一大笔,自然想着赚回来,所以带了比以往更多的货。
虽然冒了险,但好在都顺利带回来了。
见三人着急的坐不住,江清淮便道:“这样吧,晚上我带你们去客栈,晚上他们定然要歇息的。”
等到天黑以后,江清淮果然带着他们去了客栈。
在大堂里等了足足一个钟头才等到人。
周红花噌地站起来,朝那边喊了一声,“小野。”
江云野一转过来,她就愣住了,直到江云野冲到她面前她都没反应过来,“小野?”
“娘,爹,你们咋来了?”
那边队里的人都瞧着呢,江云野不好意思往爹娘怀里扑,所以只能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江长顺摸了摸他的肩背,抖着声音道:“长高了好多,方才都不敢认了,长大了。”
周红花擦了擦泪,“是啊,我也差点没认出来,不一样了。”
哑巴抱着大毛直哭,他这一年多里极少说话,说话的能力好像又退回去一些。
“阿爹,我回来了,我没事。”
哑巴连说了三个好字。
货郎笑嘻嘻道:“阿叔,婶子,”他看了眼哑巴,点了点头,“这俩孩子能干着呢,这回可多亏了他俩,还有江清淮,要不然我们都要让人给抓了。”
他转头对身后几人道:“是吧?”
那几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些两个孩子的好话,把周红花三人逗得破涕为笑。
大毛扯了扯哑巴的袖子,小声道:“阿爹,我挣了好多钱,我们搬来镇上吧,和江大哥家一样,盘个铺子,再不回那个家了。”
哑巴把他的手拉过去,攥紧了,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
年节的时候,江云月也回来了。
刚从京城回来,封泰宁就给她寻了一个厉害的妇产大夫,她现在差不多三个月回来一回。
小兄妹俩一见面都高兴坏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明明各自都长大了不少,可说起小话来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清淮看了眼他们,然后又低头去看手里的信,这是封泰宁给他的,由江云月带回来的。
林竹凑过来看了一眼,“老师说啥了?”
“说小月的。”
林竹立刻又凑了过来,“让我瞧瞧。”
江清淮便把信往他那边递了递,同时道:“小月的老师对她赞不绝口,说她将来必能成为一代妇科圣手。”
林竹高兴坏了,“真的啊?”
江清淮嗯了一声,“我看她也是。”
林竹直起身就走,“那我和娘说去,让娘也高兴高兴。”
江清淮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他人就跑没影了。
紧跟着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周红花的笑声,从江清淮的角度看过去,能瞧见她和林竹凑在一块儿说着什么,两人都是一脸的神采飞扬。
江清淮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信去了。
晚些家里又收到了一封信,是阿毛寄来的。
卞老四他们三个每年都要给江清淮来几回信,年节的时候也不例外。
本以为和往年一样,就是贺新年的,结果一打开,江清淮便神色一顿。
江长顺笑道:“老四他们三个还好吧,有一阵子没来家里吃酒了。”
问完却没听见回应,他一脸狐疑地看过去,“阿淮,咋了,信里写啥了?”
江清淮笑了一下,“阿毛要成亲了。”
江长顺把手里洗到一半的菜一丢,“啥,成亲?”
他声音太大,把家里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连四岁的江小夏都跑了过来。
“爹,谁要成亲啦?”
“你阿毛叔。”
阿毛来过好几回,江小夏记得他,“阿毛叔和谁成亲呀?”
周红花好笑道:“阿毛叔和谁成亲,那咱们肯定不认识呀,是府城人士吧?”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林竹瞬间懂了,“娘,咱们还真认识。”
“啊?谁啊?”
江云月探出个脑袋来,“是刘妹姐姐吧?”
周红花:“???”
江长顺比她还茫然。
江云野笑嘻嘻道:“阿毛叔居然真追上刘妹姐姐啦,我听说六子哥好像也在说亲了哦。”
周红花好笑道:“你去岭南一年多,这些事儿去哪里听说的?”
“当然是小妹啊。”
江云月嘿嘿笑了一声。
其实不光六子的事,阿毛和刘妹的事她也知道的更早。
她现在住在封爷爷家里,那边靠着府城,刘妹一有空就过去瞧她,每回阿毛叔都去接。
江长顺想了想,乐道:“这可是大喜事啊,啥时候办?”
“就年后。”
“那咱们都去。”
“是啊,”周红花点头,“刘妹不容易,阿毛的人品咱们都知道,这回她肯定要过上好日子了。”
林竹笑眯眯道:“其实刘妹自个儿日子就过得挺好的,不过她和阿毛成亲当然是好上加好啦。”
“阿爹,我们是不是有喜酒吃啦?”江小夏兴奋道。
“是啊。”
江清淮感觉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蹭到了自己的脚,无奈道:“江小夏,我警告你,今晚不许带着这只兔子睡觉。”
江小夏可喜欢家里的兔子了,好几回都想偷摸把它带到铺子里去,但每回都被他爹无情地揪了下来。
家里的新屋子还没盖好,江小夏现在还是跟着他和林竹睡的,夜里他居然把兔子偷偷藏在被窝里。
江小夏气鼓鼓道:“爹,你别这么大声,要吓到它的。”
那只兔子矫健地跳到了林竹膝上,软绵绵地躺下了。
江清淮:“……”
林竹摸了摸兔子的毛,笑道:“好了,听你爹的,不要带它到床上去,不然弄脏了你自个儿洗。”
江小夏看向他阿奶,想让他阿奶帮他说说好话,但这事上,周红花甚至比江清淮和林竹反对的还要厉害。
这么冷的天,被子弄脏了不知道多麻烦。
江小夏委屈地嘤了一声。
一家子笑了一阵,就净了手一块儿去厨房里包饺子去了。
今日可是除夕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