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稻子
没一会儿王冬翠就被两个衙役带了出来, 双脚带着镣铐,走动时发出沉重的声响。
她抬眼瞥过林秀,双目死气沉沉并无一丝波澜,直到余光掠过林竹, 人才像活了过来, 尖声呼叫着要扑过来。
后头的衙役一把拽住她, 凶狠道:“老实点,还嫌一百大板不够?”
王冬翠这下不敢动弹了,但双眼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林竹。
衙役狠狠推了她一把,王冬翠站不稳, 但也不要紧, 前头行刑的两个衙役接了一把, 反手把她掼到条凳上。
不等王冬翠挣扎, 早有人上前,三两下就把她捆的结结实实, 再也动弹不了一点。
“啪”,“啪”,“啪”。
衙役们的板子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落在王冬翠背部和臀部,不过片刻间就见了红。
王冬翠起初还能杀猪似的喊叫几声, 后头渐渐就听不见声响了,头也垂了下去。
林秀咬着牙死死地盯着, 满脑子只有对林竹的仇恨,以至于行刑都结束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那边的, 发什么愣, 赶快把人拖回去,我们要清场了。”
这种阵仗衙役们都是见惯了的,连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林秀下意识去找林竹的身影, 结果发现人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走了,而前面的王冬翠正无声无息地趴在条凳上,瞧着像死了。
林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竟是要跑。
“跑什么?”
一个衙役没好气地喝了一声,“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带走。”
林秀还没动,衙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耐烦道:“三日后再过来一趟,给你爹收尸。”
“什么?!”林秀面色刷的一白,心口好像停止了跳动一般。
衙役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更没耐心了,“不来也成,丢乱葬岗就是,现在赶紧把人带走。”
“差役大哥,差役大哥,”林秀扑过去,揪着衙役的衣摆哭道:“你方才说什么,给我爹收尸,我爹他……”
“他杀了人,一命抵一命,没当众砍头,县太爷已是给了他体面了。”
“不对,我爹没杀人,林竹他娘分明是自个儿病死的,而且他为人子女居然敢状告自己亲爹,这是大逆不道啊。”
衙役一脚把他踢开,“不满意啊,不满意去衙门口击鼓去,滚开,老子还忙着呢。”
林秀对着衙役的背影哭叫,“我爹不能死啊,这罪名要是落实了,我在村里还怎么抬得起头,他不能死,他真的不能死啊,齐家怎么办,我日后在齐家怎么活啊……”
*
“高兴吗?”
坐在回家的骡车上,江清淮问林竹。
林竹抿了抿唇,“高兴的。”
江清淮捏了下他的小脸,“是吗,我怎么瞧不出来。”
林竹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心里是高兴的,但脸上却笑不出来。”
“那便不想了。”江清淮长臂一伸,把后头板车上的一个油纸包拿了过来,“吃栗子吧。”
香喷喷的栗子很好地安慰了林竹,吃了两颗他就真正的高兴起来了。
“不晓得山里能不能找着这个,我以前小时候捡到过呢。”
江清淮低头吃了他递过来的栗子肉,笑眯眯道:“明日我进山找找去。”
“我不能去,我要把被面洗了。”
“我尽量快些回家帮你。”
林竹笑的不好意思,“不用,哪有汉子干这个的。”
江清淮一挑眉,“怎么没有?我就干这个。”
林竹被他逗笑了。
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江清淮便摸了摸衣襟,把钱袋子取出来递给林竹,“今日的钱都在里头了,扣除新买的药材,还余下三两银子。”
他们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把先前做好的止血药粉,还有第一批治小儿蛔虫的药丸卖给仁安堂,除此之外,还有上回摘的枸杞,江清淮自己处理好后也一并卖了。
林竹摸了摸,然后仔细地放到了自己衣襟里,等一回去他就放进床底下那个匣子里去。
钱又一点点地攒起来了。
家里的房子还没盖好,但厨房已经弄好了,江清淮和林竹一进门,周红花就招呼他们过去看。
其实都是他们一点点看着做起来的,不过到底是完工了,稀奇劲儿还是有的。
周红花笑眯眯道:“这下好了,两口锅可以一块儿烧,前头做菜,后头煮粥,做好的菜还能放到后头温着。”
这些话她不是第一回说了,但说起来的高兴劲儿还是一点不减。
新锅已经放好了,崭新的瞧着就让人高兴。
林竹伸手进去摸了一下,眼里满是笑意。
周红花拍拍他的肩,“新买的被面取回来了?走,瞧瞧去。”
林竹表情立刻复杂了起来。
周红花起初还有些不解,等看到那床红通通的合欢被时,她就懂了。
“这……”
才说了一个字就发现大儿子正拼命给自己使眼色。
周红花一头雾水,“怎么买了两床?”
江清淮赶紧道:“娘不是同我说要买这样的吗,说喜庆,另一床是竹子订的,他嫌那个贵。”
周红花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有些无语,这臭小子,她什么时候说了,净哄竹子。
肯定还是瞒着竹子订的。
不过嘴上她却笑着应了,“对,就该这样嘛,当初你们成亲的时候就该做一床这样的,给家里添点儿喜气嘛,那这床咋办?”
江清淮赶紧道:“这床也是照着我的尺寸做的,给你和爹睡不是正好?”
周红花失笑,“也成,回头我把钱给你们。”
“不用了,这是竹子孝敬你们的。”
方才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商议好了,还是林竹自己提的。
周红花笑道:“还是竹子孝顺,不过就这一回便罢了,下回可别这样了啊。”
话好像是对着林竹说的,其实眼睛看的却是江清淮,还带着警告。
林竹把栗子拿出来分给大家吃,一家子吃的乐呵呵的。
*
翌日一大早江家人就起身了。
村里人一年到头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尤其现在这个农忙的当口,连家里的小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
江清淮背着背篓,拎着两个竹筐上山去了,江长顺去村长家议会。
马上就要收稻子,风机和石碾都要定好各家使用的顺序,不然到时候忙乱起来肯定吵嚷个不休。
这种事情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有时候这家还的慢了些,耽误了别家的事,少不得就得闹上一阵。
甚至有些人在前期议会的时候就能闹起来。
今年也是如此。
村长一见江长顺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扯着他就道:“江老二,你快来。”
江长顺乐呵呵道:“我家还同往年一样,风机轮不着便算了,但石碾要排的靠前一些。”
风机是为了清理稻谷中的杂物,比如杂草、泥沙那些,江家田少,所以每年村里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就索性主动开口,不要风机了,自己动手吧,累是累一些,但也没法子。
毕竟他和周红花都不是爱和人争吵的性子。
这样一来,村长通常都会把他家使用石碾的顺序往前排一排,算作补偿。
村长摆摆手,“不是为这个。”
“啊?”
村长指了指不远处的齐大柱和齐春雷,“老齐和他小子一早就来我这儿,非说什么林立根死了,王冬翠又残了起不了身了,非让把林家的地儿划给他们,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实话,村长根本不信,当初村里传的可是江二家要倒霉的,虽说这阵子江二家也没啥事,但估摸着林立根和王冬翠也快出来了。
江长顺点点头,“他们说的没错。”
林立根还没死,但也不差这两日了。
“什么?”村长大惊,紧跟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到底咋回事,林立根真杀了他前头那个?”
江长顺沉着脸点头。
村长倒吸了一口气,“这,这,这事儿……”
他努力压制住情绪,“那这,林家的地……”他回头看了一眼齐大柱和齐春雷的方向,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正紧盯着他们。
“江老二,长顺,你实话和我说,林家的地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和齐家对比起来,显然江二家这个受害者拿林家的地更合适。
“这事儿我没和阿淮竹子商议过。”说实话,江家人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
村长又吸了一口气,抚着狂跳的心口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和他们商议一下,不过齐家那头你也别担心,这事儿谁说了都不算,得听官府的,我今日就去镇上一趟。”
他把这个意思传递给了齐家两人,齐大柱恶狠狠地瞪了眼江长顺,显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他作了梗。
他们特地来这么早就是为了防着江家,没成想江长顺后脚就跟来了。
江长顺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
他回去的时候,周红花和林竹正在后院洗被面,两个小孩出去放鸭子了。
江长顺把事情一说,周红花就皱眉道:“不要,林家的地,我还嫌晦气呢,他们齐家要,给他们呗。”
他们如今已经有八亩田了,够种了,就算还是以前的五亩,也不要。
江长顺看向林竹,“竹子,你的意思呢?”
林竹声音虽小,语气却坚定,“我和娘的想法是一样的。”
周红花笑着摸摸他的头,“竹子乖。”
江长顺也笑,“我也是这么同村长说的,不过他说这事儿还得看官府的,官府说了算。”
周红花冷笑了一声,“我看这架势,齐家还有的闹腾呢。”
江长顺宽慰她,“左右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不掺和就是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只怕人家不这么想。”
江长顺一走,村长就急急忙忙地上县衙去了,到了下午回来的时候,消息便传出来了。
官府把林家所有的田都收回去了,说要重新分配。
消息一传出,村里人一下子就涌进了村长家,争着抢着要买上一亩。
毕竟眼下可是收稻子的当口,这买的哪是田啊,这是现成的稻米啊。
齐家傻眼了,同时也越发恨上了江家。
过了中午江清淮才从山上下来,他不光带来了好些板栗,还有足足一筐子无患子,连带着还有红彤彤的高粱泡,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寻到的。
这会儿江清淮和林竹正在处理这些无患子。
两个小孩打了水在洗高粱泡。
正说笑间,赵秋兰突然来了,她不光自己来,还带来了林庆。
见到林庆时,林竹都差点没认出来,他瘦了好多,浑身脏兮兮黑不溜秋的,和过去在王冬翠身边简直判若两人。
性子也像是变了一些,蔫头耷脑的。
江清淮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赵秋兰。
“呦,都在呢。”赵秋兰阴阳怪气道:“瞧瞧你们干的好事儿。”
说着她就把林庆往前一推,“还认得吧,林竹,这小子在我家里住了这么久,你这个当哥的都不晓得过来瞧一眼,现在好了,我给你送来了,往后我们可就不伺候了。”
江家前院门口,有路过的人停住了脚步,偷摸听着动静。
林竹也站起了身,“我不是他哥,林秀才是。”
林庆看了他一眼,一扭身就朝外头走,“我不要在这儿,我讨厌他,我娘说他身上晦气,不叫我和他说话。”
他喊得很大声,外头的人全都听见了。
赵秋兰脸色有些难看,“你胡说什么,他是你哥,以后你还要指望他看顾你呢,你爹都死了,娘也残了。”
这话一出,外头聚集的人更多了,个个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气。
林庆在赵秋兰手里扭来扭去,哭叫个不停,“我不信,你这老不死的胡说八道,我要打死你。”
说着他就开始踢打赵秋兰,把赵秋兰弄得很是狼狈。
江清淮突然出声,“你这个时候把他送过来,是因为官府把林家的田都收走了吗?”
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才听江长顺说的。
外头那些人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听这话便开始窃窃私语,还频频点头,显然都觉得江清淮猜的对。
赵秋兰面上很不好看,她一家子在村里一向名声很好,说出去谁不夸一句,这下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胡说什么,都是当哥的,让他一直待在我家像什么样子,眼下林秀病了,顾不上他,我把他送来你家有什么不对?”
她一分神,林庆便挣脱了她的桎梏跑了。
江清淮勾起唇角,“可惜他不想留在我家呢。”
赵秋兰气地跺脚,但也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江云月把洗好的高粱泡放到林竹跟前,“大嫂,吃点果子吧,别同他们一般见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我没在意。”
他心里的确不在意,只是有些担心,万一齐家纠缠着不放,非要把林庆送来这里怎么办。
江清淮在他身边坐下,宽慰他,“别想太多,王冬翠是残了又不是死了,林庆当然还是要送回她身边去,和咱们没关系。”
林竹眼睛一亮,对啊,后娘不是还活着吗?
江清淮捏了个果子喂给他,“甜吗?”
林竹点点头,“甜,你从哪里寻到的?”
“就是上回咱们寻到枸杞的那一片,还有些青的呢,下回再去摘。”
“好。”
周红花从后院过来,跑的快了些,带动屋檐下的檐铃摇晃了一阵,发出一阵悦耳的动静。
“方才赵秋兰来了?”
她在山脚下那条河边洗板栗,听人说赵秋兰来家里找麻烦了。
林竹应了一声,把方才的事说了。
周红花无语地说了和江清淮一样的话,“他娘又没死,送咱们家来做什么?就算王冬翠死了,他亲哥还在呢,轮得着你看顾,真没事找事,下回她要还敢来,我非得骂死她不可。”
她又骂了几句,然后一块儿坐下吃了几颗果子,情绪平复以后就开始商议晚食做什么。
“这么多板栗,焖上一锅都够你们吃了。”
“好啊,”江云野高兴道:“晚食就吃板栗吧。”
他爱吃这个。
周红花笑了一声,“再煮点面好了,你爹前几日就说想吃面,正好家里也没米了。”
面比较麻烦,平日里很少做,但今日正好得了空。
周红花说完便起身进了厨房。
林竹想学,也跟了进去,两个小孩也没落下。
江清淮继续处理那一筐无患子。
接下来几日,齐家在村里放话说事情是江家做的,林庆理应由江家管,和他们齐家没关系,江家人没搭理他们。
眼看着这事儿就要吵嚷起来,转机就来了。
村长又跑了一趟县衙,费了不少口水,官府那边终于松了口,说可以留两亩给林庆。
村长高高兴兴地回来,以为这事儿总算可以结了,江家不要这两亩田,但齐家肯定是要的。
然而这个好消息却让齐家尴尬了起来。
他们当然要这两亩田,为了要这两亩田,最合理的法子自然是把林庆接回去,可他们这几日刚刚放过话。
放话的时候有多想撇清关系,这会儿就有多狼狈。
最关键的是,林家那几亩田,官府定的价钱非常高,足有寻常价格的两倍。
这么贵的田,齐家可以白得两亩。
这下可好,村里人再也不提林竹和江清淮“大逆不道”的事了,毕竟说白了,这事儿和他们也没啥关系,齐家倒像是成了全村人的眼中钉。
尤其是那些花钱买了林家田的人家,路过齐家门口的时候都要恨恨地吐上一口唾沫。
“真是没良心,白得了人两亩田,连个尸都不给人收,早晚叫雷劈死。”
“以前还觉得齐家人和善呢,原来就是蛇蝎心肠的一家子。”
“哼,我倒要看那两亩稻子他们能不能收得了。”
浣衣的时候,周红花听着耳边这些议论声,只翻个白眼,也没往心里去,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说齐家分到的那两亩田被毁了。
所有稻子全被砍了,上头结的稻谷也被糟蹋的乱七八糟,去瞧的人看了回来说是狗糟蹋的。
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少,一时也不好说是谁家干的。
赵秋兰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这么大新闻江家人也没心思关注,因为月底到了,稻子该收了。
天不亮所有人就起了身,昨日就做好的饼子热一热,每人吃上两三个,喝点水拿上镰刀就出门了。
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但老天爷的事谁能说得准,万一下场雨,稻谷可就要泡坏了,所以大家都很着急,来去都恨不得用跑的。
林竹把草帽戴好,拎起篮子就跟着出门了。
篮子里放着一个大茶壶,几个竹筒,余下的几个饼子也都带上了。
两个小孩也都拿着镰刀,这种时候甭管多大都是劳力。
他俩的小布包里都装着十几颗高粱泡,江清淮昨日刚去山上摘来的。
准备妥当,一家子快步往田里赶。
到了田里,也不用分配,自己寻个位置开始就是了。
林竹挽起裤腿,抬脚踩进稻田里,里头的泥还是湿的,一踩便陷了进去,白皙的小腿瞬间就粘上了一层擦也擦不掉的黑泥。
但他根本顾不上,直接闷着头开始割稻子,一下一下,动作干脆利落,割一阵子就停下把稻子拾掇起来排放到一边,这样一会儿摔稻比较方便。
稻田里闷得很,没一会儿就出了一头一身的汗,他也顾不上擦。
没人说话,耳边只能听见镰刀砍断稻子的声音。
摔稻就是把稻谷从穗子上摔下来,需要极大的体力,这一步自然由江清淮和江长顺来做。
到了中午,林竹看了眼天色,便放下手头的镰刀回家做饭。
篮子里那几个饼子方才也没人空下来去吃,水囊和竹筒倒是全空了,他走的时候便带走了。
“娘,我回去了。”
周红花站起身,“好,不急着回来,在家里歇口气。”
林竹应着走了。
歇口气自然是顾不上的,他一到家便净了手,身上腿上只随意地擦了两下便进了厨房。
周红花先前做了好些馒头,这会儿他就拿出来上锅蒸一蒸,然后打开橱柜的锁,从里头取出一块肉,快速切成片状下锅。
时间短,来不及如何精细地烹饪,但家里有花椒油,辣椒粉,后头还做了辣椒酱,总归味道是不会差的。
肉盛起来,装了满满的一大碗,然后林竹又抓了几大把前头晒干的野菜丢进去,就着锅里的荤油直接煮了一大锅汤出来,拿大海碗满满地装了。
两道菜上头都盖上东西,后锅的热馒头取出来,一个篮子拎着,林竹又把水囊和竹筒装满,连个打停都顾不上,立刻就往田里赶。
第82章 第 82 章 不中用
“怎么不在家里吃了再来?”
周红花招呼了其他人一声, 便放下镰刀过来了。
林竹把篮子放在田埂上,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太烫了,路上还能凉一凉。”
周红花失笑, “不是叫你歇口气么?”
林竹抿着唇笑, “不累。”
周红花坐在田埂上, 用篮子里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拿碗给自己盛了点汤,一手端着汤一手拿起馒头大口地吃。
林竹把装肉的碗端出来,“娘吃。”
“我尝尝。”
说着便夹了一块小心地塞进了馒头里, 笑眯眯道:“真不错。”
两个小孩也放下手头的活儿来了, 两人都热的双颊红通通的, 外头的衣裳早就脱了。
林竹给他俩一人盛了一碗汤, 然后冲田里喊了一声,“爹, 阿淮,吃饭了。”
江长顺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儿子一道过来吃饭。
“大嫂,你也吃。”
江云月递给林竹一个馒头,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嗯。”
一家人围着篮子席地而坐。
江长顺回头看了眼田里的进度, 一边吃一边道:“咱们速度快,五亩田两日肯定能弄完。”
周红花嗯了一声, “稻子收完, 咱们的辣椒也该收了,昨日我去瞧,发现原先那一茬又生了辣椒呢。”
她语气有点遗憾, 毕竟辣椒收完以后就该把辣椒苗拔了,后头还要种麦子,而从第一茬看,这些辣椒苗后头还是能结果的。
“那也没法子,咱们当初又不晓得。”
周红花笑了一声,“说到底还是咱家的辣椒长得太好了,明年多种些。”
江长顺眼睛发亮,“说不准明年的麦子也能长得更好些。”
“那是自然的。”周红花朝江清淮投去赞赏的一瞥,“阿淮那法子真是好,这三亩辣椒咱也没操啥心。”
简单地说上几句,一顿午食就用完了,林竹三两下把碗筷收拾好塞进篮子里,然后又拿起镰刀继续干活。
一家子一口气割了整整两日,到第二日天快黑的时候才把五亩田的稻子全部弄完。
接下去还要晾晒,筛杂物、脱壳,农家人的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毕竟一年到头就靠这个活呢。
收完稻子,江家人紧跟着又投入了收辣椒的活计中,这个活不算麻烦,只花了半日的时间。
只是面对家里堆成山的辣椒,一家子犯了难。
江长顺:“这东西不禁放,得赶紧收拾了。”
周红花:“先给相熟的几家送些过去,还有……”她看了眼江清淮,“老四他们三个,还有县太爷,知府大人……”
只要帮过自家的人她都记在心里,有机会就想着报答人家。
江清淮摇头,“送辣椒给四哥他们倒是没啥,可他们在府城,太远了,不如送辣椒粉吧,他们挺喜欢的。”
“县太爷和知府大人就算了,这点东西都不够瞧的。”
“也成。”周红花立刻开始往外搬辣椒,趁着这几日天气好赶紧晒。
走到门口时,她又道:“竹子,你上回弄的辣椒酱不错,这回也弄些。”
林竹应了一声,“好。”
后院还晒着稻谷呢,这几日鸡鸭都失宠了,活动范围被大大缩短,可不能叫它们糟蹋了稻谷。
只要一见到满地金灿灿的稻谷,一家人都是高高兴兴的。
这可是丰收的喜悦啊。
虽然忙的厉害,但江清淮和林竹还是去了镇上一趟,没办法,家里的辣椒实在太多了,趁着新鲜赶紧卖掉些。
这回摆摊时,人简直多到离谱的程度,而且一眼望过去,好些大人抱着孩子来的。
两人原先还诧异,等多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原来是上回卖柿子那个妇人,她最近一直在这条街上摆摊,只要去她那儿买柿子的客人,她必定要宣传一番江清淮的事迹,在她嘴里,江清淮简直就是华佗再世。
“江大夫,您能治小孩,这事儿您咋不早说呀?”
“是啊,上个月我家小孙子腹痛,镇上几家医馆全都跑遍了,这要早知道您能治,我们还跑啥呀?”
“江大夫,这辣椒多少钱一斤,给我来个十斤,我家三个娃娃……”
江清淮一面解释上回的事只是凑巧,一面给来的每一个小孩诊脉。
林竹则连头都没工夫抬,手上忙的飞起。
才一上午,带来的一大车辣椒就全部卖空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周红花还交代说卖不完的就送给老客,人家时常来照顾自家生意,可得对人家好一些。
她还记得文哥儿,特地说了要给人家送一些。
可现在别说送了,卖都不够卖的。
“竹子,江大夫。”有人艰难地挤进来。
林竹抬眼一看,发现正是他此刻心里想的文哥儿。
文哥儿怀里抱着孩子,一边转着眼睛看他们空空的竹筐,一边道:“听说你们来了,我便把他抱来了。”
“他怎么了?”
文哥儿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为啥,这几日夜里总哭的厉害,又没尿,也没饿着他,我婆母说定是同月娘家的娃娃一样,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
见林竹神色茫然,他赶紧补了一句,“月娘就是你们上回碰见的,卖柿子的那个姐姐。”
林竹恍然,“原来是她。”
“是啊,”文哥儿笑,“你们救她家小孩的事儿都在镇上传遍了,现在只要哪家小孩病了,人家就叫他们找江大夫,江大夫厉害着呢。”
林竹笑了一下。
“你们今日不是卖辣椒么,都卖完了吗?”
林竹点点头。
文哥儿气的跺脚,“我早上还来过这条街呢,早知道就多留一会儿了,这下辣椒也买不着了。”
他对林竹家的辣椒简直情有独钟,就算不为了给小孩看病,也是要买上几斤回去的。
林竹小声道:“我家里做了辣椒酱,下回来送你一些。”
“真的?”文哥儿眼睛一亮,高兴坏了,“竹子你可真好。”
林竹抿着唇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有了辣椒酱,文哥儿心情就好多了,他怕江清淮和林竹要赶着回家,也没和林竹多聊便抱着孩子到后面排队去了。
没了辣椒,便是十文钱的诊金,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
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小夫夫两个才赶着骡车回到家。
周红花一见他们便起锅往外端晚食,一边端还一边埋怨江长顺,“都和你说多了多了,非不听,那么多辣椒他们怎么卖的完?”
话刚说完就看见了几个摞起来的空筐。
她伸长了脖子往骡车上看,疑惑道:“辣椒都送完了吗?”
“没有。”林竹净了手,拿帕子把水擦干,答道:“都卖完了。”
“全都卖完了?”
周红花语气里满是震惊,要知道,他们早上可是把家里剩的辣椒全带走了,这也是为什么她白日里一直在埋怨江长顺。
林竹点头,“一上午就卖空了。”
周红花:“……”
在林竹的解释下,她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高兴,“这可多亏了月娘了,等你们下回去镇上,也给她送些辣椒粉辣椒酱。”
林竹点头应了。
从十月底收稻子开始一直忙到十一月,等把麦子种下去,一家人才终于能松口气。
村里的气氛也松快了些,早晨浣衣的时候又听见妇人夫郎们凑在一块儿闲聊。
以前周红花都不掺和,现在都乐意跟着说上几句了。
“齐家昨日又闹了。”
“又闹了?忙的时候他家就没消停过,不是都白得了两亩田了么,还闹啥呀。”
“前头稻子的事一直没消气呢,再加上王冬翠时不时就叫林秀回去,更气了呗。”
“话说回来,那事儿到底谁干的?”
“听说是……”
后面的话听不清,不过周红花也不感兴趣,注意力转向另一边。
“今儿个一大早就瞧见赵秋兰一家子三个做贼似的往镇上去了。”
“三个?哪三个?”
“就她,还有儿子儿媳两个,我离得远听得不真切,秀哥儿好像说了句什么我没病,是你儿子不中用。”
“不中用?该不会是……”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上个月我家山子在镇上瞧见齐春雷进了仁安堂,那是什么地方,光诊脉就要二十文,齐家居然舍得。”
“娘诶,照你们这么说,齐家小子……”
“我看还是林家的事遭的报应。”
“真要遭报应,怎么不报在王冬翠身上,王冬翠可生了两个呢。”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耳边听着这些,周红花猛然想起了上回在仁安堂撞见赵秋兰和齐春雷,还有回来以后赵秋兰那副心虚的模样,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回去的时候,江清淮和林竹正在后院干活,现在闲下来一点,家里的活计立刻又动工了,免得拖到年节的时候耽误事儿。
许是干的热了,林竹脸上红扑扑的,瞧着气色很好。
旁边的江清淮蹲着,正拿个笔在石板上写东西,他写完后林竹就弯腰把石板搬起来放到一边去。
江清淮托着腮,笑眯眯道:“竹子力气真大。”
林竹被他夸的脸更红了。
周红花脚下一个趔趄,满脑子只有“文弱书生”四个字。
先前竹子身子一直不太好,阿淮也一直在给他调理,所以两人没孩子周红花也没在意,等竹子调理好了就成。
可现在听了齐春雷的事,再一看她家大儿子这副清清爽爽的书生模样,周红花就眼前一黑。
该不是她家阿淮不中用吧?
周红花努力稳住自己,“阿,阿淮,你过来一下。”
江清淮应了一声,然后朝林竹伸出手,“竹子扶我一下。”
林竹想也没想就伸了手。
周红花:“……”
双眼一黑又一黑。
江清淮跟在他娘后头进了屋,周红花还把房门关上了。
“娘,怎么了?”
周红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阿淮,你老实和娘说……”
说到一半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江清淮一头雾水,“说什么?”
“你,你给自己诊过脉没有?”
江清淮:“……”
好端端的给自己诊脉做什么?
“没有是吧,现在就诊,当着娘的面诊。”
江清淮:“??????”
“为啥?”
“还问为啥,竹子肚子这么久没动静,你就没想想自个儿的问题?”
江清淮茫然,“我的问题?哦我明白了,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这个嘛,眼下竹子的身子其实已经调理的不错了,但孩子的事也要看老天爷,不能太着急的。”
前阵子忙的时候,他和林竹夜里几乎没怎么同房过,这几日才刚刚恢复。
周红花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没好气道:“我说的是你的身子,不是医术。”
江清淮:“……”
这回双眼一黑的变成他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无奈道:“娘,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说明你已经晓得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在医学上你是很有天分的。”
“少废话。”
眼看着周红花眼都瞪大了,江清淮赶紧道:“我没病,真的没病。”
回到后院,林竹还在搬石板,搬的汗都流出来了。
周红花走过去按住他,“竹子别搬了,叫阿淮来搬,他长那么高个子是光瞧的吗,和个文弱书生没两样。”
周红花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竹:“……”
第83章 第 83 章 我中用吗?
等家里的活儿到了尾声的时候, 江清淮计划许久的去码头摆摊终于提上了日程。
为了这次摆摊,他备了很多治疗风寒的药材,还做了好些跌打损伤的药膏药贴,就连药粉都攒了一大包。
这些东西都是明码标价, 若客人不愿意购买, 江清淮也会给开出药方让他们去别处购买。
摆摊前一晚, 林竹取出一块碎布头,仔细地剪成一块一块大小相等的布条,等江清淮写上物品和价钱后他再往招牌上缝。
这是两人商量出来的法子,摆摊的时候遇到的人多, 有时候难免答不过来, 这样大家都能看得清楚。
他们的招牌也是一块布, 更大一些, 拿竿子支起来,到时候就放在边上, 人家一走过来就能瞧见。
做完招牌后两人又清点了一下明日要带的东西,然后就准备歇下了。
江清淮长臂一伸,林竹便侧过身子躺到他怀里,这个动作因为做的太多, 两人都熟练无比了。
江清淮把下巴搁在林竹头顶上轻轻蹭了两下,低声道:“娘白日里又说我了。”
林竹耳尖顿时滚烫起来, 上回娘说阿淮和个文弱书生没两样他还不知道为啥,明明阿淮力气大得很, 和文弱两个字没有一点关系。
直到后来娘找他, 直截了当问他那事儿,他才明白娘说的是啥意思。
这几日娘一没事就会旁敲侧击,叫阿淮上点心, 别让外头那些人说他不中用,她这个当娘的走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江清淮手挪下去,慢慢摩挲着林竹的腰背,“娘不懂,但你是知道的,你说,我中用吗?”
林竹被他摸的腿都软了,腰也麻酥的厉害,别说回答这种问题了,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嗯?”
江清淮手继续往下,在那处饱满柔软上反复地流连,林竹想阻止他,但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些暧昧的轻哼声。
江清淮一下子就失了控,什么逗人的招数都使不出来,只想把怀里香香软软的人一口吞吃下去。
*
翌日林竹就起的晚了些,不过现在天气冷的厉害,在江清淮的要求下,全家人都会刻意地多睡一会儿,所以也没人多想。
但林竹自己很心虚,生怕和周红花对上眼被她瞧出什么来,所以一直刻意低着头,脸颊和耳根都红红的。
周红花疑惑道:“竹子你没事吧,莫不是染了风寒?”
林竹下意识把手里的馒头举起来挡住自己的眼睛。
周红花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
江清淮忍着笑道:“是昨晚擦的药有点问题,我改个方子就是了。”
“哦,”周红花也没在意,给林竹盛了一碗热粥,“我听说那码头冷的很,一会儿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那件新袄子穿上。”
上回她特地去镇上,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做了一件新的棉花袄子,又厚又软和。
虽然花了一大笔钱,但这笔钱该花,周红花并不觉得心疼。
林竹点点头,低着头啃手里的馒头。
所有的药包全都拾掇好,放在了背篓里,江长顺帮着把两坛子酒绑好。
林竹把昨晚做好的招牌搁在边上,又检查了一番自己今日要用的器具和面粉,确认没问题便看了江清淮一眼。
江清淮冲他一笑,“走吧。”
江长顺还不放心,追在后头叮嘱道:“碰见恶人避着些,码头可乱着呢。”
这话他和周红花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但江清淮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只笑着应下。
从临南村直接去码头要绕些路,比原来去东陇街要久一些,而且原先寄存骡车的地方也不方便了,得换一个。
还有桌椅也得另找地方去租。
不过这些事江清淮都提前准备过了,并不需要林竹操心。
码头和东陇街的环境差别很大,这边没有规整的铺子,全都是像他们这样的小摊贩。
每个小摊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前面人多的地方月银多一些,越往后越便宜。
官府是这样规定的,但具体执行起来又生出了不少猫腻,比如前头那几个都和马爷沾着亲带着故,第一个甚至就是他的亲弟弟。
马爷这个人,江清淮自然也打听了一下,他找的是先前收拾林立根时认识的衙役,所以知道的更多些。
这个马爷原来只是街头的一个地痞子,后来通过拉皮条攀上了周邵,用周家的关系当上了码头的总舵主。
原本马爷也没现在这么嚣张,后来周家和李家几次谈判后达成了协定,码头这边给周家,西边则给李家,两家都保证不插对方的手,议定之后李家便把自己的人从码头这边撤走了。
从那以后码头就变成了马爷的一人堂。
对此官府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明面上都还遵从,且不闹出大事来,县太爷也懒得来管。
作为新来的,好位置自然轮不着他们,不过江清淮也不着急,先过去摸摸看再说。
银子已经提前交过了,交一次管一个月。
东西搬下车,江清淮去寄存骡车,顺带着把桌椅搬过来,林竹则留在这里整理物品。
旁边小摊的主人是一对卖馒头包子的年轻夫妻,妇人正站在蒸锅边忙活,手脚很是麻利,男人则在招呼客人。
小摊前面放着几套桌椅,这会儿都坐满了。
看来这个位置也是不错的,客人很多,林竹暗自想。
他按着人家的样子简单规划了一下,然后把锅灶都摆好。
没一会儿江清淮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帮忙搬桌椅的小伙计。
桌椅一摆好,他们的小摊子就初具规模了。
江清淮把林竹的灶台摆放好,然后把自己做好的一锅姜茶摆出来,大大小小的药包也都挨次放好。
他做东西十分讲究,瓷罐子装的药膏摆成一排,药贴一剂一剂整整齐齐码放在纸包里,十分清爽漂亮。
刚摆出来,就有好些客人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瞧了。
林竹拿一块湿帕子,把摆好的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他要卖的是酸辣面,客人都是要坐下来吃的。
先前摆摊的时候,客人经常排出去老远,这回他们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置办些桌椅,给排队的客人坐。
正好家里辣椒粉辣椒酱还有花椒油什么的很多,两人一合计,便定下了做酸辣面。
本来两个小孩也想跟着来帮忙,但天气实在太冷,码头这边又乱,江清淮便没答应。
林竹方才已经观察过,这边卖面点的小摊不少,但离他们近的只有隔壁年轻夫妻一家,而且他们卖的是馒头包子,不是面。
虽说他们并不追求买卖做的多好,但若准备的食材余下太多也挺浪费钱的。
观察一圈后,林竹慢慢心定了下来。
江清淮把药锅打开,盛了两碗姜茶出来,他和林竹一人一碗,坐着一边说话一边喝。
虽说名字叫姜茶,但里头可不止有姜,这个方子是江清淮自己研制的,当初可是治好了他的恩师顾太医多年的顽固咳疾。
顾太医对自己这个学生的评价是,天分极高,医学鬼才。
可见一斑。
不过这些话江清淮也不会拿出来说,林竹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姜茶很好喝,姜的辣度被其他药材遮盖了好些,变得温和,好像真的成了茶,而不是药,对于病人来说可接受度大大增加。
连家里两个小孩都很喜欢。
旁边铺子的男子往他们这边瞧了几眼,笑着和江清淮打招呼,“兄弟,你们是卖啥的,怎么又是药材又是吃食的?”
江清淮又盛了两碗姜茶,过去放在他们摊子上,和他们介绍说自己是个大夫,这是他自己调配的姜茶,可以驱寒治咳疾的。
男子一听,赶紧把姜茶捧给一旁的妻子,“难怪我方才瞧你像个书生,原来真是读书识字的。”
他妻子也是个性子爽快的,立刻便从自家的蒸笼里取了两只包子出来递给江清淮。
江清淮给林竹一只,四个人一边吃喝一边说话。
男子叫阿虎,他妻子叫三娘,两人皆是南吉镇上的人,他们的摊子也才摆了一个多月。
方才观察的时候林竹就觉得人家的吃食一定做的极好,现在尝了才发现的确如此。
他忍不住夸了几句。
三娘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包子而已,比不得你们,大夫可是一门好手艺。”
“是啊,”阿虎竖起大拇指,“这姜茶喝着真不错,你们的买卖肯定好做。”
闲聊没几句男子便露出担忧的神色,声音也低了,“你们可有去拜过那位的码头?”
江清淮知道他说的是马爷,便摇了摇头。
男子立刻瞪大了眼睛,“赶快去,这事儿可马虎不得。”
“你们不是镇上人,不晓得那位的厉害,不去的话你们这摊子是支不起来的。”
江清淮笑了一下,“不知这码头要怎么拜?”
“自然是送钱物,越多越好,我们来的时候不晓得,还傻呆呆地送吃食过去,被丢出来才晓得犯了傻。”
三娘也对林竹说:“这事儿得快,最好今日就办了,不然得罪了那位就糟了。”
林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江清淮。
“多谢二位提醒。”道过谢,江清淮和林竹便返回了自己的摊位前。
“阿淮,我们要去吗?”
江清淮摇头,“不去。”
第84章 第 84 章 酸辣面
见林竹面露担忧, 江清淮牵起他的手,笑眯眯道:“其实……”
刚说了两个字,身边的桌子就被人踹了一脚,“新来的, 做什么买卖?”
这声音一出, 周遭的气氛明显的僵滞起来, 阿虎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掉了,骨碌骨碌一直滚到江清淮脚边。
江清淮顺势捡了起来。
“做什么,摔给谁看?”
阿虎点头哈腰地从小摊后头出来,“没摔没摔, 这不是见到您太高兴了。”说着就取了几个肉包子往对方手里塞。
那人接了包子, 脸上的不悦之色便消了些, 但还是踢了阿虎家小摊一脚, “下回小心点。”
“是是是。”
三娘躲在小摊后头连声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江清淮走过去把方才捡的那只包子放在了他们桌上。
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连阿虎家铺子上吃包子的客人都在偷摸看着。
“你叫什么名儿?”
江清淮转过身,面色淡淡道:“敢问尊驾名讳?”
那人瞪直了眼,“你胆子不小,敢反问老子,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阿虎赶紧冲上去,“马少爷, 马少爷,别同他计较, 他头一天来, 还不晓得规矩呢。”
说着他就回头拼命给江清淮使眼色。
江清淮也不想惹事,对方既然是马少爷,那想必就是马爷的亲弟弟了。
他便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自家铺子的营生, 然后拉着林竹也介绍了一句。
马少爷的眼神落在林竹脸上,停留了片刻,脸上便泛起一层腻味的笑来,“第一天来?那也不能不懂规矩啊,这摊子不说一声就摆上了?”
一边说一边拿脚踢着桌腿。
江清淮把林竹拉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道:“我们已经交过月银。”
“月银?”马少爷冷笑了一声,“就那几两的月银,能顶什么用?”
阿虎又在给江清淮使眼色,看样子都快抽筋了。
江清淮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紧跟着就恢复了冷淡,“月银是官府规定的,这话你该去问县太爷。”
马少爷两只眯缝眼里闪着凶光,“你敢这么和本少爷说话,信不信本少爷现在就能叫你连人带摊子一起滚蛋?”
说着就要招呼人来。
江清淮正要往外掏药包,突然听见有人喝了一句,“干什么呢?”
面前的马少爷立刻快步跑上去,殷勤的模样和方才的嚣张简直判若两人,“大哥,我在替你教训这个新来的呢。”
大哥?那这人应该就是马爷了。
江清淮转头看过去,只见兄弟两个不仅容貌肖似,身形也很像,都是矮胖矮胖脑满肠肥的模样。
马爷踱着步过来,审视般把江清淮从头看到脚,冷笑道:“今日头一回摆摊?呦,还卖药呢,这东西也能随便卖?”
江清淮拿出了自己当初在买药所盖了戳的手信。
马爷面色微变,抬起眼又仔细打量了一遍江清淮,片刻后笑了一声,“看来真是个大夫,可大夫也不能不懂规矩啊,江大夫你说是不?”
江清淮勾了下嘴角,然后便把手伸进衣襟里又摸了一下,马爷以为他要摸钱物了,正要挥挥手叫周遭的人散了,就看见江清淮又摸出了一份手信。
“江大夫,你这可是有些油盐不进了。”
“马爷别急,不妨看过再说话。”
马爷一脸狐疑地接过去,低头细看。
旁边的马少爷早不耐烦了,“大哥,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把他摊子掀了,上些手段。”
马爷却没说话,又抬眼看了看江清淮。
“大哥,这东西有什么好瞧的,不如把这事交给我,我来教训教训他们。”
“闭嘴。”马爷喝了一声,然后把手信交还给江清淮,脸上也带了几分笑,“看来今日是误会一场,马某也就不打扰了,江大夫请便。”
“走。”
马少爷疑惑地看看江清淮,又看看他大哥的背影,最终狠狠瞪了江清淮一眼,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阿虎凑上来,揉着眼睛道:“江兄弟,你给马爷看什么了,他居然肯放过你?”
江清淮笑笑,简单道:“因缘际会认识了几位官差,来之前找他们要了封手信。”
阿虎恍然,“难怪你方才一点也不怕,你咋不早说,我还替你揪着心呢。”
江清淮笑着道谢,阿虎摆摆手,回去了。
林竹也松了口气,他方才脸都吓白了。
“何时找四哥他们要的?”
“就先前开堂那回。”
这东西江清淮要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第一天就用上了。
他虽然不畏强权,但也并不迂腐,能省事还是省点事的好。
另一边。
见马爷始终沉着脸,马少爷满心不解,“大哥,你为啥放过那小子,他到底给你看啥了?”
马爷白了他一眼,“你自个儿摊子不用管了?”
“我管啥,总不能叫我亲自去给那些贱民做吃食吧,我可是你亲兄弟,这不是打你的脸吗?”
马爷冷笑了一声,“方才那小子,和官府的人有些关系,你少去招惹。”
“官府?咱们镇上这个?他关系再硬还能有咱们硬?”
“是府城那边,看样子关系还不简单。”
“府城那边?他到哪儿认识府城的人……就算这样,那又咋啦,府城那边还能管到咱们镇上来?”
马爷抬脚踹了他一记,“以后你离那家远些,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见到那个年轻的大夫时,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总觉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冷的不寻常。
马少爷轻嗤了一声,“大哥你也太小心了些,怕啥,不就一大夫?”
马爷还有事,赶着走了,没工夫和自己弟弟多说。
马少爷回头看了眼江清淮和林竹的铺子,冷笑一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想到躲在年轻大夫身后那个小夫郎白皙莹润的小脸,马少爷心痒的厉害,干脆也不去瞧摊子了,直接去周府了。
听说周大少爷最近弄了个小郎官回来,嫩着呢。
只是不知道为啥,人刚在周府里坐下,对面鲜嫩的小郎官还没多瞧上几眼,浑身就莫名其妙地发起痒来。
而且这痒还诡异得很,脏腑里生出来似的,小幅度地抓挠根本解不了,反倒越来越难以忍受。
周邵逗了会儿怀里的小郎官,一抬眼就看见对面的马永脸红脖子粗的骇人模样。
“你怎么了?”
“周,周大少爷,我,我没事。”
一开口好似就泄了气,马永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完,整个人就抖了一下,再憋不住了,恨不得手脚并用往身上四处挠,活像个滑稽的猴子,惹得屋里人大笑不止。
刚开始周邵还能笑出声,但看着看着表情就不对了。
几个月前的那场病是他一生最大的污点,当时亲眼见过他狼狈模样的人,除了府里的老管家,几乎被他杀了个干净。
就连仁安堂那些大夫,瞧病归瞧病,也没一个人看见过他发病的模样。
眼瞧着马永痛苦到缩在地上抽搐的模样,周邵蓦地想起来,当初的漏网之鱼,还有一个。
马雄。
他一把把怀里的小郎官推开,走过去蹲下身,冷笑道:“你这是病了,还是装的?”
马永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嘴边的涎水直淌到地上。
“来人。”
周邵站起身,朝外招了招手,“去仁安堂叫大夫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病。”
马永依稀辨认出了仁安堂三个字,还蜷缩着身子和周邵道谢。
“多,多谢周少爷。”
满屋子人除了他都察觉到了周邵的不对,一个个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屏住了。
约莫一刻钟,仁安堂的大夫就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被带来了。
“给他瞧瞧。”
马永已经被扶了起来,整个人抽搐个不停,按理说他这个病状应当是极严重的,但他其他方面看起来却很正常,没起一颗疹子,没肿任何一处。
甚至连涎水都不淌了。
大夫仔细诊了两只手,然后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周邵,战战兢兢道:“周少爷,他,他好像没病啊。”
周邵眯起眼,“你的意思是,他方才这副模样都是装的?”
大夫赶紧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兴许有别的病,我暂时还没诊出来。”
这番对话过后,马永好像也清醒了过来,“周少爷,冤枉啊,我没装病,你这个庸医,到底会不会看病?”
说着便踹了大夫一脚。
周邵笑了一声,“那你就再诊诊,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发病了呢?”
大夫只能继续诊,他诊的满头大汗,马永被诊的也满头大汗,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好了,好到方才发病好似只是做梦一般。
他想不到那么深,只当周邵在怀疑他装病吓人。
“行了。”
周邵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诊不出来便算了,管家,送客。”
大夫走了,只剩下战战兢兢的马永。
但他紧跟着又想起自家大哥,现在又不是当初,他大哥可不是周家的走狗了,是码头上的总舵主,官府都要卖他的面子。
“周少爷,我真没装病,方才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我来的时候见着个大夫,他娘的,估摸着就是他在捣鬼。”
周邵根本就没在意他的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敢在我面前做出那副模样,你也算胆大的,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打。”
“什么,周少爷,周邵你……”
*
新开的铺子没啥生意,直到中午才好些。
忙活了一上午的脚夫们饥肠辘辘地奔向这边的一长溜小摊,第一家是马永的铺子,卖的是一些糕点,其实就是马府拿来的,做多了主家吃不完的,或者做坏了的,味道算不上好,价钱还贵的离谱,但就算这样,每日还是有很多人抢着去吃,都想借机在马爷跟前讨个巧。
这是兜里钱多些的,大部分人兜里钱不够,只能去后头的摊子。
等到江清淮他们这边的时候已经没几个人了,这还多亏了旁边阿虎家的摊子。
有人嫌包子太干,便把视线转向了这边。
林竹正在煮面,面汤的热气被风吹得直往那头飘。
“小哥儿,你这什么面啊?”
林竹抬起眼,腼腆道:“这是酸辣面,”停顿一下,他又鼓起勇气招呼道:“要来一碗吗,我们有辣椒粉,辣椒酱,都是自家做的,很好吃的。”
江清淮本来坐在边上看医书,闻言便站起身,介绍说自己是大夫,买吃食可以给诊脉。
那人顿时皱起了眉,像是觉得晦气一般,“你啥意思,好端端的谁要诊脉啊。”
“抱歉。”江清淮自己是大夫,觉得看病这种事极为寻常,倒是忘了有人会觉得晦气了。
他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码头这里天冷风大,我们主要是为了预防风寒的。”
那人面色和缓了些,“风寒倒确实,我这两日夜里是有些咳,你当真能诊治?”
江清淮仔细看了眼他的面色,“劳驾伸一下手。”
那人将信将疑地把手伸出来,江清淮轻轻一搭,不过须臾便收回了手,“只是寻常的寒疾,最多三碗姜茶就能好。”
“哼,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骗人买姜茶的吧。”
江清淮把姜茶里的成分说了一遍,末了道:“虽然只是简单的寒疾,但若拖下去也是很麻烦的,建议尽早治疗。”
“我偏不上你的当。”那人说完就转去了隔壁,“给我来三个包子。”
江清淮也不在意,正好林竹的面煮好了,两人一人一碗,挖了些辣椒酱拌一拌,然后端到前面桌边开始吃。
方才那个客人就坐在他们边上,酸酸辣辣的气息一点不落的全被他闻了去,手里的包子顿时更干了。
“老板,给我来碗汤。”
阿虎为难道:“我家没汤啊。”他转了转眼珠,看见旁边热气腾腾的面汤锅,便过去要了一碗。
林竹很大方地给了。
客人别别扭扭地喝了一口,别别扭扭地想,“骗子归骗子,做的汤倒是挺香。”
可明明嘴里已经喝着汤,看着江清淮和林竹吃面,嘴里却好像更干了。
“过了中午就更没生意了,吃完咱们就回家吧。”
林竹点点头,“好。”
江清淮抬手在他脸上碰了一下,“有点凉,这边风太大了,明日来的时候戴个帽子吧,最好再弄个罩子,家里有吗?”
“没有,晚上回去我做一个吧,还有些碎布头……”
“一晚上怎么来得及,一会儿去买一个吧,爹娘用的也都破的不能看了。”
“我不用了,给爹娘买吧。”
江清淮捏捏林竹的耳朵,“耳朵都冻红了还说不用,要是染上风寒怎么办?”
“那,那就买一个吧,你也买一个。”
“这才对。”
两人凑在一块儿吃完了面,收拾了碗筷,正要收摊子离开,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掌柜的,还有吃的不?”
“随便什么都成,只要是热的。”
林竹抬眼,发现是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搬过货,身上脸上都脏污的厉害。
“有的,酸辣面,成吗?”
“成,给我们几个各来一碗。”
阿虎家的客人好像有认识这三人的,扬声道:“杨老三,你们几个搬啥货去了,一早就不见你们。”
杨老三随手呼噜一把脸,没好气道:“我哪晓得,总不过就是一些腌臜货。”
“哈哈,谁叫你们几个生的高壮呢,这种累活儿不找你们找谁。”
说话间,林竹已经拌好了三碗面,江清淮端过去,顺带着告诉客人们桌上三个瓷罐子里装的分别是辣椒粉,辣椒酱,花椒油,不够的话可以自己按照口味加。
“还能这样,这倒稀奇。”
那个叫杨老三的客人随手往自己的面碗里搁了一勺子花椒油,随便搅了搅便是一大口。
天气越来越冷,等江面上结了冰行船就没这么方便了,所以近来货船越发的多,留给他们吃饭的时间并不多。
猛吃了三口,杨老三才后知后觉,这面怎么这么好吃?
面本身就劲道十足,这辣椒酱也够味,酸辣的恰到好处,连面汤也香得很。
这么想着,他把手伸向装辣椒酱的罐子,准备再来点,结果刚一动就和对面的兄弟对上了眼。
“你也要?”
“来点儿,不晓得是不是真饿了,吃着格外香。”
边上埋头猛吃的第三人也抬起眼,“我也是。”
三人都加了辣椒酱,各自蒙着头呼噜呼噜吃了个干净。
杨老三舔了舔嘴唇,高声道:“掌柜的,给我再来一碗。”
“我也要。”
“三碗,我们都要。”
林竹愣了一下,他和江清淮都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闻言只能赶紧放下,重新去煮面。
这边三个人也在窃窃私语,“是这面吧,还有这酱。”
“肯定是,咱们都吃了一碗了,要饿也不至于饿到这种程度。”
“他方才说什么,买吃食可以诊脉?”
“对,掌柜是这么说的。”
杨老三朝江清淮那边努了努嘴,“要不,去试试?”
“会不会耽误事儿啊?”
“诊脉要多久,反正咱们还要等面呢。”
“那成,走。”
江清淮一抬眼,就看见面前多了三个人,打头的杨老三搓了搓手,问道:“掌柜的,你方才说可以诊脉?”
江清淮笑了一下,“可以,请这边坐。”
杨老三忙不迭就过去坐了,他诊脉的时候,后头两个兄弟就瞧着。
“最近身边有人得了寒疾?”
杨老三一愣,“掌柜的,你是算命的吧?”
江清淮失笑,“并非如此,只是我观你的脉象,有被传染的迹象。”
“这都能诊出来?”
见杨老三瞪直了眼十分稀奇的模样,江清淮笑道:“不过脉象和外感风寒有些差别而已,仔细诊能诊出来。”
杨老三连连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有个兄弟犯了错,被马爷丢进了江里,命大没死,在床上躺了小半月了。”
江清淮也没多问,只道:“若方便的话,明日不妨把他带过来。”
“一定,多谢掌柜的。”
三人挨个都诊了脉,问题都差不多,近来三人夜里轮着照顾兄弟,多少都沾染了些。
兄弟病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好,三人都知道问题严重,因此也不需江清淮多说,一人一碗姜茶就灌了下去。
倒不是他们多舍得花钱,而是知道误工有多不划算,比如他们兄弟,这阵子一个字儿也没拿回家去,要不是他们几个接济,家里妻儿都要活不下去了。
冬日里本来就要更难些。
吃完面走的时候,杨老三又确认了一遍小摊开工的时间,约好明日就把兄弟带过来。
他们一走,三娘便凑过来,往林竹手里塞了两个包子,“方才要了你们的面汤,这个就当抵钱了。”
林竹想推拒,但三娘不肯,他只能收了。
这会儿没客人了,只是还舍不得收摊,三娘便索性和林竹闲聊,“你男人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能给人瞧病。”
旁人要是夸自己,林竹定要摇头,但夸江清淮他就不谦虚了,“嗯,他很厉害的。”
三娘笑着打趣他,“你们刚成亲不久吧,一说起来就脸红呢。”
林竹害羞的低下了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阿虎喜滋滋地捧着一碗花椒酒过来给媳妇儿瞧。
“江大夫给的吗?”
阿虎点头,“这是花椒酒,祛风散寒的,你也喝点儿。”
三娘有点不好意思,“酒可是很贵的,你怎么能随便拿人家东西?”
“我没随便拿,我回了包子。”
“包子哪有酒贵。”
林竹笑了一声,“你尝尝这酒,一口下去人就暖了。”
三娘这才捧起碗抿了一口,喝完砸了咂嘴,惊讶道:“花椒酒竟然是这个味儿吗,我怎么记得酒铺里不是这个味儿。”
阿虎得意道:“江大夫说他加了药材的,不是简单的酒。”
“难怪呢。”三娘又喝了一口,“还真是,喝着喝着身子就暖起来了,这边大多都是汉子,肯定好卖。”
阿虎点头,“我也觉着。”
他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咂咂嘴,心里很是意犹未尽,要不是看江大夫都收拾好了,他定要花钱再续上一碗。
第85章 第 85 章 酸酸辣辣
坐上骡车后, 林竹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冻僵了。
江清淮看他拿手捂着耳朵,心疼坏了,“都冻红了。”
“没事。”林竹笑眯眯道:“不冷,你呢?”
“不冷。”江清淮侧过脸, “竹子过来一下。”
两人明明就挨坐在一起, 但林竹也没多想, 乖乖地凑了过去。
然后侧脸贴近耳朵的位置就被亲了一下。
他噌地坐直了身子,红着脸小声道:“你,你怎么……”
江清淮笑眯眯,“现在还冷吗?”
“不, 不冷了。”何止是不冷, 林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耳朵上, 烫呼呼的。
“咱们板车光秃秃的实在冷了些, 不如做个顶子吧,以后你就坐在里头。”江清淮把他的手攥进自己掌心里。
林竹顺势靠在他身边, “前头也做一个吧,你赶车更冷。”
“好,一起都做了。”
又要买帽子又要做顶子,两件事下来便费了些时间, 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今日还顺利吧?”
他们一进门江长顺便赶紧迎上来帮着卸东西。
“挺顺利的,我和四哥他们要了张手信, 今日用上了。”
周红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便听见这一句,心瞬间定了下来。
“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过那个马爷第一日就寻你们的麻烦了吗?”
“也没有寻麻烦, 就是要钱。”
“呸!”周红花啐了一声,“这些人真贪,都那么富了还要贪。”
林竹把他们买的帽子拿出来, 先递给周红花和江长顺。
一家子六顶帽子全是黑色的,只样式上有些差别。
江长顺和江清淮的最简单,一水的黑色,里头缝一层黑色的毛料,暖耳的毛也在里侧,朴实得很。
江云野也是一水的黑色,但毛料在外头多滚了一圈。
周红花林竹的样式和江云野的一样,只是毛料不是黑色,一个是灰色,一个是青色。
江云月的最漂亮,毛毛是红色的,而且暖耳上还有绣花,戴上去又喜庆又好看。
周红花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帽子,又有点心疼,“干啥一下子买这么多,我和你爹的又不是不能戴了。”
江清淮笑眯眯道:“娘,这可是竹子帮你挑的,说你戴这个保准好看。”
周红花看了林竹一眼,脸上满是笑意,“竹子眼光不错,娘喜欢。”
“罢了,”她看着两个小孩高兴的模样,“这钱花的也值,冻坏了还得花钱治病呢。”
“可不是么。”江清淮赶紧道:“咱们挣钱就是为了过的舒坦,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江长顺把帽子拿下来,看来看去还是有些心疼,“应该买里头没毛的,加一层毛价钱得贵不少吧。”
“爹,这毛能拆的,天热了也能戴,很划算的。”
“真的啊?”
江清淮扒拉了几下给他看。
江云野和江云月兴奋地跑出去给他们的小伙伴看了,周红花在后头喊他们早些回来,不然晚食可要凉了。
欣赏过帽子后,江长顺和周红花又跑去后头看大变样的骡车了。
用完晚食,周红花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全家人烫脚。
江清淮拿木盆装了大半盆,端进屋里去。
林竹正在灯下记账,跟着江清淮认了这么久的字,他如今也能写了,这回重新摆摊,江清淮便把记账的活儿给了他。
林竹生怕弄脏了纸,写字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手都在发抖。
“竹子。”
江清淮唤了他一声,结果林竹根本没听见,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纸笔上。
江清淮笑了一声,索性蹲下身给他脱鞋除袜。
等把账记完林竹才发现自己脚上暖呼呼的。
“阿淮你怎么……”
“我见你用功,便帮你脱了。”
林竹很不好意思,“下回别这样了。”
哪有汉子替夫郎脱鞋的。
江清淮弯腰攥起小夫郎纤细的脚,笑道:“咋了,我还帮你洗脚呢。”
林竹吓了一跳,挣扎着喊阿淮。
“别动,水要撒了。”
林竹立刻不敢动了,“我,我自己来。”
“没事儿,我顺便替你按按,脚上穴位可多了。”
许是他按的太舒服,没一会儿林竹便歪着脑袋靠在床头睡着了。
江清淮轻手轻脚地替他擦干了水,又把他的外裳脱掉,把人塞进厚实的棉花被里。
之后他熟练地把手探进被子里,打算替林竹诊诊脉,林竹身子不好那会儿,他几乎每日都要诊一回,后头才慢慢少了。
上回好像还是入秋前。
可还没碰上,林竹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江清淮笑了一下,罢了,不诊也没事,毕竟竹子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一看便知脉象平稳。
他抽出手,替林竹掖了掖被子,出去倒洗脚水去了。
夜里飘起了雪花,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屋顶地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雪虽不厚,但冷风却很大,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刮来,饶是江长顺这样吃惯了苦的汉子也不禁发了几颤。
“今日冷的厉害。”
周红花裹紧外面的袄子,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须臾便赶紧收了回来,“咱家在山脚下,冷也正常。”
她皱了皱眉,“阿淮和竹子去码头岂不是更冷,不如叫他们歇一日算了。”
但江清淮听了却没答应,“昨日答应了要替人瞧病,不好叫人家白跑一趟。”
周红花无奈道:“那你们多加些衣裳,还好昨日买了帽子,不然一整天江风吹下来,人怕不是要被吹成冰块了。”
新做的袄子林竹本来想留到年节再穿,在周红花的要求下今日就取了出来穿上身了。
出门之前两人还喝了姜茶。
坐在新做好的顶子里,身上还穿着厚实的棉花袄子,林竹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暖呼呼的。
他们离得远,到的时候阿虎他们已经把小摊支好了。
“今年这鬼天气真冷的吓人,往年哪有这时候刮这么大风的?”
阿虎一边拿扫把清理小摊前积的雪,一边埋怨道。
江清淮看了眼冷风呼啸的江面,他们这边离得远还好些,最前面几家摊子的招牌被吹得东摇西晃的,再细瞧,还有直接被吹跑的。
阿虎说了几句话都没听见江清淮的回应,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再顺着他的视线往远处一瞧。
“咦,那不是马少爷家的招牌吗,怎么被吹跑了?”
“这么多人怎么没一个去捡的?”阿虎笑嘻嘻道:“江大夫,你说我要是去捡,能不能给马少爷卖个好?”
江清淮摇头,“怕是不能。”
“也是,”阿虎悻悻地弯下腰继续干活,“要是能的话那些人还不抢着去了,哪儿还轮得着我?”
“不对啊。”他倏地又直起了身,“马少爷家摊子今日没来人?”
马永自己不上心,但他府里那些人却是日日都会来的,毕竟卖的银子有部分能进他们口袋的,反正马永那个草包也算不过来。
江清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阿虎却没瞧见,他已经跑前头打听去了。
“真没人,一个也没来,真是奇了怪了。”
短暂的疑惑过后,阿虎就高兴起来,“不来最好,大家今日都能松口气了。”
转头见江清淮嘴角勾着一抹笑,他只当对方也是为此高兴。
杨老三他们赶着做工,一大早就把兄弟送来了。
趁着江清淮替兄弟诊脉的功夫,三人又各自要了一碗酸辣面和一碗姜茶。
那个兄弟病的实在很重,周围吵吵嚷嚷的都没见他醒过来。
江清淮擦了擦手,然后蹲下身开始诊脉。
杨老三他们端着姜茶碗站在边上,紧张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清淮诊脉的时间长了些,其中一个吓坏了,抖着嗓子道:“江大夫你千万要救救他啊,他家中还有妻儿,都指着他活呢。”
江清淮收回手,淡淡道:“能治。”
两个字一出,周围人齐刷刷舒了口气,阿虎家的客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拿着包子馒头凑过来看江清淮治病。
“都病成这副模样了,真能治啊?”
“谁知道呢,这新来的大夫瞧着倒是有些底气。”
“我们就瞧着吧,要是真能治的话,我把家里老娘也送过来诊诊,近来她夜里咳得越发厉害了。”
“他拿的什么东西?”
江清淮从医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展开,露出里头整整齐齐的一排银针。
他从里头取出一根,看似随意地在病人某几处扎了一下,几乎刚把针拔掉,病人就动了一下。
江清淮收了针,然后低下头轻唤病人,和他说了几句后便从自家小摊上取了一个小药包,展开捏了一颗药丸塞进病人嘴里。
病人动了动嘴巴,紧跟着便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药丸很是苦口。
江清淮站起身,看着杨老三道:“药丸一日三颗,必须按时服用,若想好得快,再加姜茶三碗,不想喝也无妨,快则十日,慢则半月就能好。”
“江大夫,要是加上姜茶,几日能好?”
“快则五日,慢则十日。”
杨老三看了眼意识尚不清楚的兄弟,心中很是纠结,姜茶六文钱一碗,每日三碗便是十八文,即便只喝上五日也需近百文。
还有药丸的钱。
犹豫片刻,他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道:“给他喝,早好早上工,大不了这钱我替他出了。”
“三哥你别这么说,还有我们呢。”
另外两个兄弟忙道。
江清淮当即便起火开始煮姜茶,天气冷,只能现煮现卖。
也就一刻钟,一锅姜茶便煮好了。
周围围观的人已经换了一批新的,他们一来便瞧见一个躺在条凳上不省人事的病人,灌了一碗姜茶下去脸上便有了血色,再结合杨老三他们几个欢天喜地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模样,有人便疑惑道:“这是啥,能起死回生的茶么?”
“一碗热茶下去,死人便救活了?”
杨老三几个简直哭笑不得,但再一想,真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成?
毕竟早上他们兄弟送来的时候瞧着是真的要不行了。
“兄弟,你这什么茶这般厉害?”
江清淮笑着给大家解释了一番,末了直言道:“没有这么神奇,只是一碗姜茶而已,能治风寒感冒和咳疾。”
他虽然解释的很清楚,但方才那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强了,最后还是有几个客人要了姜茶。
到中午的时候,江清淮把花椒酒和紫苏酒搬到了桌子上。
阿虎一见,赶忙数了十文钱过来了,他要一碗花椒酒。
他昨日念叨了一整晚,三娘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阿虎把酒放在摊子上,忙活一会儿就过去喝一口,然后乐呵呵地继续忙活。
江清淮自己也倒了一碗,本来先给林竹喝,但林竹闻着这味道莫名觉得有些难受,便摆了摆手拒绝了。
倒是自己做出来的酸辣面好像格外好吃,他一口气吃了两碗。
江清淮惊了一下,“饿成这样吗?”
说着还去摸林竹的肚子,生怕他撑坏了。
林竹不好意思道:“许是因为早上没咋吃吧。”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晕乎乎的,早食便没吃什么,周红花给他塞的两个馒头也没吃。
他这会儿更喜欢酸酸辣辣的东西。
江清淮有些担忧,“头还晕吗?”
“不晕了,早就好了,我还想再喝一碗汤。”
“不撑吗?”
“还好,天气冷就想吃热乎乎的东西。”
“那你喝吧。”
林竹转头给自己盛了一碗面汤,往里头搁了醋和辣椒粉。
江清淮还想再说什么,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在问:“掌柜的,这酒咋卖?”
“都是十文钱一碗,左边是紫苏酒,右边是花椒酒。”
江清淮简单介绍了下两种酒的成分和功效。
那人转头看了眼江面,捂了捂被冻僵的耳朵,跺了跺脚,“给我来一碗吧,这鬼天气真是要冻死人了。”
江清淮把酒放在他面前,笑道:“我们这儿还有姜茶,也是祛风散寒的,效果很不错,六文钱一碗,要试试吗?”
客人摆摆手,“十文的酒不算贵,六文的姜茶就有些贵了,我还不如买块姜自个儿回去熬呢。”
江清淮解释说自家的姜茶里头搁了药材,还治好过咳疾。
但客人显然并不信,还是摆手。
江清淮并不在意,笑着回到了小摊后头。
林竹给他也煮了一碗面,满满的一大碗,一凑近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醋味。
“怎么搁这么多醋?”
林竹也挺懊恼,他给自己加的时候手太重,到了江清淮这里便下意识也搁了同样的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江清淮失笑,“多用醋对身子好,挺好。”
今日生意比昨日好得多,毕竟马永的摊子没开,客人多了起来,而且今日这么冷,汤面很受欢迎。
林竹忙着擀面下面拌面,江清淮那边一个一个地给客人诊脉,一边还要给人打酒,也忙的分不出神。
到后面带来的碗都不够用了,林竹赶紧又去洗碗。
做汤面到底还是要麻烦些,就是热天那会儿卖炒螺也没像这般忙过,用一句晕头转向来形容也不为过。
林竹这边刚收了两个碗回来,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孩蹲在盆边摆弄里面的碗筷。
林竹吓了一跳,“这个,这个不能玩的。”
那小孩一抬头,林竹便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小孩也很局促,低着头小声道:“我,我爹娘叫我来的,叫我来给江大夫帮忙的。”
他这么一说林竹顿时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上回积食的小孩么,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小鱼?”
小鱼点点头,“嗯。”
林竹蹲下身,温声劝道:“你先到后头坐会儿,我来洗吧。”
小鱼急的脸都憋红了,“我,我会洗的,我在家里日日都帮娘洗的。”
林竹劝不走他,只能道:“那,那辛苦你了。”
小鱼赶紧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把碗打坏的。”
林竹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确是会洗的,便又回去忙了。
等下和阿淮说一声,叫他劝劝小鱼的爹娘吧,哪能叫这么小的孩子帮忙干活呢。
中午的客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前后一共也才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客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小鱼还闷着头在洗碗,躬起的小身子从背后看瘦的吓人。
林竹拍拍他的肩,柔声道:“好啦,没人了,我来洗吧。”
说着他就把手里一摞的碗放了进去。
小鱼这回没说什么,乖乖地起身让到了一边。
江清淮收拾好药箱过来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小鱼,你怎么在这儿?”
小鱼低着头,局促道:“我爹娘叫我来的。”
“叫你来……帮忙的么?”
小鱼手上还湿着呢。
“嗯。”
江清淮失笑,“不用你帮忙,你回去和你爹娘说一声。”
小鱼揪着衣摆不说话。
“阿淮,他方才已经帮了好一会儿了。”
江清淮摸摸小鱼的脑袋,转头盛了一碗姜茶给他,“把这个喝了。”
小鱼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能喝。”
他爹娘交代过的,来了只能干活,不能乱拿江大夫家的东西。
“就当你今日的工钱了,喝吧。”
江清淮把碗塞到小鱼手里。
捧着热乎乎的姜茶,小鱼有点傻眼。
“再不喝要凉了,你爹娘那头我去说,不会责怪你的。”
小鱼这才低头喝了。
林竹把碗筷洗干净后,又动手给他煮了一碗面,哄着他吃下了肚。
小鱼脸上变得红润了些,眼睛也变得亮亮的。
江清淮猜他爹娘肯定会过来,因此也不急着走,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一边等着。
果不其然,两刻钟以后,一对男女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男人一见面便急着问道:“江大夫,我家小鱼没给你们惹祸吧?”
江清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叫小鱼来帮忙的?”
“是啊,我今早才晓得您过来了,自个儿赶不过来,只能叫他先来帮忙干点活儿,他没惹祸吧?”
“没有,小鱼很乖。”
男人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江清淮正色道:“以后别让小鱼来帮忙了,他这么小,我们哪能叫他干活?”
“怎么不能了,小鱼很能干的,他在家的时候啥都干。”
江清淮摇头,坚持不让小鱼帮忙。
男人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猜到您会拒绝,但我们实在想不到能为您做些什么。”
“不用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大夫该做的事而已。”
男人没办法,只能算了。
等小鱼跟着爹娘离开后,江清淮和林竹便打算离开了,可刚走出十几步就听见有人在急声唤他们。
“江大夫,江大夫,等等。”
江清淮停住,他记性非常好,一眼便认出是早上围观的客人之一。
林竹也认出来了,“他说过要把老娘带来的,说是夜里咳得厉害。”
男人果然搀扶着一个老妇人。
“竹子,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江清淮便拿着药箱快步迎了上去。
第86章 第 86 章 疫疾
连着在江边摆了三天摊, 江清淮和林竹已经摸清了脚夫们的习惯。
因为干的是重体力活,他们每日都要吃足三顿饭,尤其是早午两顿。
最差的啃几个馒头饼子,好些的肉包子汤面, 这边也不讲究精细, 就那点时间, 赶快把肚子填满才是要紧事。
林竹的面擀的劲道,口感极好,因此客人慢慢多了起来。江清淮的姜茶也一样,刚开始好些人听说里头搁了药材都觉得是噱头, 可身边染了咳疾的人喝着的确好了不少, 因此现在愿意试试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今日这位便是如此。
“掌柜的, 给我来一碗姜茶。”
江清淮一眼就认出这人真是头天说偏不上当的那位客人, 但他并未点明。
那人说完就咳了几声,嗓子里还能听见痰响。
江清淮把姜茶递过去。
客人看了他一眼, 有些心虚,“我已咳了两日了,夜间咳的尤为厉害,这东西真有用吗?”
“请把手伸出来。”
客人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手伸了出来,他以为江清淮没认出他, 结果下一刻就听江清淮道:“你的病已经染得深了,光靠几碗姜茶是不成的, 还……”
客人皱眉打断他, “还需药丸是吧,我记得这东西你给杨老三那个兄弟开过,他都那样了, 你给我开和他同样的药?”
江清淮摇头,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并非如此。”
客人脸色刚好了些,就听见,“事实上,你比他的状况还要严重些。”
“什么?”
客人朝后退了一步,惊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比他还严重,你莫不是眼瞎了吧?”
这声惊叫把周围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阿虎也认出了这位老客,以为他和江清淮吵了起来,忙过来帮忙调停。
“这是咋了,有话好好说嘛。”
客人转脸看着他,一脸的荒诞震惊,“他方才竟然说我比前头那个半死不活的还要严重?”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这能走能跑的,他居然……真是个庸医啊,你们都被他骗了。”
阿虎上下看了眼面前的客人,也有些震惊,“江大夫,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清淮神色并无变化,“他和前头那位病因并不同,那位只是外感风寒,看着严重,实则不然,但这位……”
“我怎么了,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这位则是受到了外物的侵染,这也是你的病状发展如此之快的原因,而且观你的脉象已有疫疾的趋势……”
他话还没说完,周围所有人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连阿虎都吓了一跳,碍着不敢得罪老客才生生忍住了。
“你这个庸医,什么疫疾,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不管它,但我敢肯定,不超过十个时辰,你便会晕厥过去。”
还不等客人破口大骂,江清淮再次开口,这次语速快了不少,“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不光为了你,也为了其他人。”
这下周围人都忍不住了,连午食都顾不上吃了。
“江大夫,这,这真是瘟疫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瘟疫了呢?”
“江大夫,你快救救我们啊。”
“江大夫,你是吓唬他的吧,怎么可能呢?”
“还废什么话,赶快把他赶出码头啊。”
方才还大声叫嚷的客人一听这话立刻被吓住了,“你们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别乱来啊,小心我告诉马爷。”
然而根本没人听他说话,个个都吓坏了,吵吵嚷嚷的闹个不停。
阿虎凑过来,小声道:“江大夫,你是吓唬他的吧?”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表情严肃,“不是。”
“什么?”
林竹下好了最后一碗面,正要擦擦手走过来,就被江清淮制止了,“竹子在那边别过来。”
林竹立刻停住了脚步。
阿虎立刻跟着喊了一声,“三娘别过来。”
他声音大,一喊出来所有人都吓傻了,原本还不信的人也瞪直了眼,不自觉地往后退。
江清淮重新看向面前的客人,正色道:“若你还是不信我,我可以不收你钱。”
原本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对方明显不信他,也不肯配合。
“你,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信你,你这个庸医。”
客人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这些人怪异的眼神瞧得他浑身难受,再也待不下去了。
“阿虎。”
阿虎只犹豫了一瞬便扑了上去,一把把人抓住,还不等客人反应过来,江清淮已经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一碗姜茶下去。
“阿虎别放。”
客人挣扎的厉害,阿虎只能又唤了一个客人过来帮忙压着。
江清淮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快狠准地几针下去,客人瞬间就不挣扎了。
“可以松开了。”
阿虎迟疑地放开手,“他,他怎么不动了?”
客人眼睛还大睁着,但人就跟傻了一样一动不动,阿虎狐疑地看了眼江清淮,江大夫莫不是把人扎傻了吧?
方才退出去的人有些也慢慢走近了些,但也不敢凑得太近,只在不远处观察着。
江清淮没理会阿虎,只低头问客人,“现在感觉如何?”
这种病例他以前在军营和居养院里都遇上过,但每回都不完全相同,所以他也不确定扎完这几个穴位对方的感受如何。
客人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好,好像是好了些。”
方才针一扎,他就有种通了的感觉,连五感都更清晰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动,紧跟着便是一大口浓痰,吐出去之后好似又好了不少,原本苍白的面色都有了些红晕。
阿虎和另一个客人离得最近,两人和看变戏法似的,尤其是客人,先前听人家说江清淮能“起死为生”他还不信,眼下可是亲眼见到了。
江清淮轻轻舒了口气,还好,能治。
以前顾太医说过,这种咳疾其实不能算寒疾,因为本质上和风寒并没有关系,这种病非常难治,因为医者并不了解病人感染的是何物,而且往往这种病发展还十分迅速,很可能不等医者弄明白人就已经没救了。
翻看医典,其实历史上很多次都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一概都归为了瘟疫罢了。
江清淮又取出一个药包,阿虎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上回那个,取出的药丸果然也不同,这回是青色的。
“服下去。”
这回客人再不挣扎了,他甚至有些急切地把药丸吞了下去,差点噎着。
“冒昧问一句,你家住何处?”
客人拍了拍胸口,等药丸咽下去后才道:“就在码头这里,后头的棚子。”
为了让脚夫们能多做点活,马爷在附近专设了一处寝舍,但修房子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搭了些棚子,热的时候倒没啥,现在这种天气可是要了命了。
像杨老三他们那样大些的,人少些的还算好,其他人挤在一起就更难受了。
江清淮恳切道:“你这病现下不适合再干活,也不适合同别人住在一块儿,可否暂时回家,只需三日就好。”
客人很犹豫,其实他觉得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他不想落下三日的活儿。
而且贸然离开的话马爷知道了要责罚的。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江清淮道:“放心吧,这几日马雄没工夫来管你。”
这两日马永和马雄都没有出现过,听说马雄进进出出周府好几回,还送了不少钱财物品过去。
只打听到一点消息,江清淮大概就能推测出大致经过了。
原本他只是想小惩一下,倒没想到能收到意外之喜。
“我,”客人实在不甘心,“你不是神医么,赶快给我治好不就成了,为啥还要三日?”
江清淮看了眼不远处张望的人群,冷道:“你觉得他们会让你留在这儿?”
客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正对上所有人警惕的眼神,好像他只要动一下这些人就要马上跑走似的。
客人:“……”
等人离开后,江清淮立刻把招牌取下来,在上面加了四个大字——
免费诊脉。
林竹有些不安,“阿淮,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是真的,但这病不难治,药材的事情也好解决,别担心。”
人群中有识字的见状忙凑过来打听,“江大夫,当真能免费诊脉?”
“当真,劳烦替我传一传,叫大家都来诊一诊。”
“方才那位兄台已经治好了吧?”
“还没有,但也不必担心,他已经被我劝回去了,三日后就能好透。”
又有几个人挤了过来,个个都很急切。
“三日啊,若我们同他一样,岂不也要三日?”
“江大夫,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啊,今年这雪都下了,眼看着就要冰封,我们这些人可就指着这几日多做点活儿了。”
“是啊,不然这个年节都过不了。”
江清淮摇头,“没法子,三日已是最短了,三日过后才能确保没了传染性。”
他加重了语气,“即便在初期,这病也是有传染性的,也就是说可能你身边的人瞧着没啥病状,但他也能传染你,所以每个人都要诊治。”
“什么?”
所有人面面相觑,内心纠结不已。
有人壮着胆子道:“我,我不诊,我向来壮实,就算染上了也好得了。”
马上就有人响应他,“就是,咱们这些汉子怕啥,顶多就是别往家里去,妻儿身子还是要弱一些。”
阿虎也道:“江大夫,我让三娘回家待着,这样应当就没事了吧?”
江清淮摇头,“这病不同于风寒之症,靠自己很难挨得过去,就算能,后面也会落下后遗症,严重的话危及性命也是有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看得出来都被吓住了。
不过不信邪的人还是有的,站在最后排的一个汉子大声道:“不就是为了骗人买你的姜茶和药丸么,我还就偏不信了,你能拿我如何?”
说完转头就走。
在他的带动下,立刻便走了好几个,甚至前面这些人也有些蠢蠢欲动。
三娘走过来,推了推阿虎,“你去,让江大夫给你诊诊。”
阿虎反手把她拉到自己前头,“你先来,我不要紧。”
三娘也不扭捏,立刻便走了过去。
第87章 第 87 章 我劝你闭嘴。
从三娘开始, 留下的人一个一个全都诊过,情况比预计的要好一些,大部分人都没事,就算有症状也多是风寒所致。
没事的人也就只能高兴这么一下子, 毕竟江清淮说了这病传染性极强, 兴许只是撞上说句话就被传上了。
更糟糕的是, 他们看不出来谁带了这病。
就在这时,江清淮又在招牌上添了几个字,就在“免费诊脉”后头——
限二百人。
写完就重新挂了上去。
有人笑,“江大夫, 咱这码头上一共也没二百人啊。”
江清淮笑了一下, 没说话。
那人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 “不对, 咱也不是诊一回就完事儿了啊,万一后头染上了……”
他一说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码头上人是没这么多,可要是大家都反复来诊,那可就没底了。
别的不说,起码方才听完江清淮的话, 他们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后头还要再来诊,最好每回结果都是好的。
互相对视一眼, 大家立刻意识到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这下别说二百,就是二千也没法子安心了。
对了, 还有他们的家里人, 脚夫们可以不回家,但这些摆摊的不行啊,家里老老少少的不知道多少。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 眼里满是担忧,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呢。
江清淮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说大家自己重视一些,尽可能少接触家里人吧,若可以的话,让家里人也来诊一下。”
顿了顿,他又道:“晚点我会写封信递进县衙里头,但结果我也不好说。”
这话都是委婉了,其实大家都清楚,官府根本不会在意,估摸着还会觉得江清淮在危言耸听,把他抓起来也不一定。
江清淮声音放缓了些,“咱们县太爷还是极有魄力的,也爱民,总之大家不要多想,眼下保重自己和家里人才是要紧事。”
三娘打起精神来,高声道:“江大夫说得对,咱们趁身子还好,多做点活儿,还有,想法子叫其他人也来诊脉,要是扩散开,弄到码头外头去,你们的家里人也跑不了。”
说着她也叹了口气,“不过江大夫说得对,做活儿也不如活着重要,别老想着挣工钱过年节,要是……还有啥年节不年节的,是不是?”
阿虎第一个响应,“就是这个理儿,咱们都听江大夫的,他的医术大家也都亲眼见过了,听他的总没错的。”
本来过了中午江清淮和林竹就该回去了,因着这一出变故也没法子走了,一直在码头待到傍晚才收摊。
这一下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江清淮家的熟客,小鱼爹娘一听说消息就赶紧带着小鱼来了。
走的时候小鱼简直一步三回头,他特别喜欢林竹做的吃食,很想留下来帮忙,但这种时候江清淮和林竹显然更不可能答应。
*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到家的时候天早黑透了。
“咋回的越来越晚了?”
两个小孩都用过晚食了,只有周红花和江长顺一直在等他们。
“娘,你先别忙,有桩事要同你们说。”江清淮拉住转身要进厨房的周红花。
“咋啦?”
发觉江清淮和林竹的表情很是凝重,周红花也皱起眉,“出啥事儿了?”
江长顺也跟着坐了下来。
江清淮简单地把白日里的事说了一遍。
别人不信他,周红花和江长顺是绝对相信他的,这一听两人立时便慌了起来,“这可咋办,要不明日起竹子就待在家里吧,别去码头了。”
周红花知道江清淮是不可能不去的。
江长顺也道:“你是大夫,得去,这没法子,但竹子是不要紧的,让他留在家里吧,你若是缺人打下手,爹去。”
“我和你爹都能去,左右地里也没啥活儿,不耽误啥。”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摇头,“我问过竹子了,他不肯。”
林竹小声道:“爹娘,让我去吧,不然我在家里也是担心。”
白日里江清淮和他透露过,想在码头寻个棚子住下来,这一住也不晓得要住到啥时候,他不放心。
“你还要住在码头?”周红花吓了一跳,但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也是,这病,来来回回的也是祸害人。”
“只是竹子……”
“娘,”林竹有点着急,“让我去吧,我能帮上阿淮的忙。”
他说的是真的,跟在江清淮身边看了这么久,他也懂了不少,有时候江清淮只要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他要啥。
周红花只能去看江清淮,“阿淮你说呢,竹子能去不?”
江清淮深深地看了眼小夫郎,而后点头道:“能,他身子已经没问题了,我也会尽全力护着他。”
“罢了,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吧,只是自己要当心些。”
林竹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娘。”
周红花拍拍江清淮的肩,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不光要护着竹子,也要护住你自个儿。”
江清淮点头,“我知道。”
他站起身,“爹娘,这个消息要和村里人说一下,让他们十日之内不要去镇上。”
周红花和江长顺立刻跟着起身,“咱们分头去,晚了怕是他们都要歇下了。”
“嗯。”
四人分头行动。
忙乱之中也顾不上谁家,只大致分了个方向,林竹一家一家敲过去,直到一家的门打开露出林秀不耐烦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敲开了谁家。
也没时间多想,林竹立刻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前头几家问了好些问题他都一一答了,但他不想和林秀多说什么,说完便转身要走。
林秀冷哼一声,“还疫病呢,吓唬谁啊,莫不是你男人做的那些个药丸药汤没人买,来诓我们吧。”
林竹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转头道:“你不信也没啥,但若你把病传给别人咋办?”
“你敢咒我,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竹转头就走,瞧林秀这模样根本就不打算好好说话,他还有别家要去,没时间在这儿和他吵架。
但显然林秀并不打算放过他,他一把拽住林竹,恶狠狠道:“你得意什么?”
林竹一脸茫然,他得意啥了。
“不过就是侥幸嫁了个好男人,要是你肚子不争气,我倒要瞧瞧江清淮还要不要你。”
林竹用了点力甩开林秀,明明没有如何,但林秀却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手落下去时林竹一眼瞥见他腕口处似乎青肿了一大块。
但也只是一瞬,林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高喝,“在外头这么久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给老子洗脚?”
林秀一瞬间脸涨得通红,看着林竹的眼神越发像是淬了毒,“你成亲这么久,肚子一直没动静吧,怎么就不想想为啥?”
不等林竹回答,他又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这肚子根本就生不出,一辈子也生不出,这事儿你敢和江清淮说吗?”
林竹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你又不是大夫,你说的话算不得真。”
林秀冷笑,得意道:“那我们走着瞧吧,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林竹气得不行,“我才要看你的下场呢,你嘴巴这么毒,小心老天爷哪天拔了你的舌头,叫你说不出话来。”
“竹子。”
后头突然传来江清淮的声音,他疾步过来,一把把林竹拉到自己身后,“他欺负你了?”
林竹摇摇头,不想让江清淮也生气。
江清淮看向林秀,眼神比刚下的雪还要冷,“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林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杀人,你能把我怎么样?”
但紧跟着他就想起来他娘也没杀人,还不是叫江清淮弄去县衙里头给打残了?面色立时僵住,惨白的吓人。
江清淮低头问身后的小夫郎,“他方才怎么欺负你的?”
之前只对付了林立根和王冬翠,不代表他要放过林秀。
林竹看了眼林秀,小声把方才那些话说了,末了还气鼓鼓地告状,“他说要等着看我的下场呢。”
江清淮摸了下他的头,忍着笑道:“我知道了,等着相公给你出气。”
说着他就扬声朝屋里喊,“齐春雷,出来。”
齐春雷本来靠在椅背上打盹,一听这声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发现盆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他咬着牙骂了一句,然后趿上鞋子怒气冲冲地出来,“死在外头了,这么半天不进来,老子……”
看见江清淮的脸,咒骂生生顿住,表情扭曲的有些好笑。
“江清淮,你咋来了?”
江清淮抬了抬下巴,“你夫郎欺负我夫郎,找你讨个说法。”
他说的客气,实则姿态傲然,根本就是在找麻烦。
齐春雷即便心里觉得他多事,但嘴上也不敢这么说,只能瞪了林秀一眼,“你就不能消停点儿,还嫌你爹你娘作的恶不够,要不是他们,我们至于如此吗?”
一边说一边故意扫林秀的肚子。
他不信江清淮一个大夫瞧不出他的意思。
说实话,上回在仁安堂撞见江清淮在他心里一直是根刺,生怕对方知道点什么。
尤其现在村里好些人瞧他的眼神都不对,他便更想掩饰过去。
江清淮就静静地看着他装。
林秀恼恨道:“要真是如此,那我娘怎么生了两个,只要你……我定能怀上。”
齐春雷生怕他说出吃药这种话,赶紧拿眼狠瞪他。
江清淮嗤笑了一声,“你们要吵关起门来好好吵,现在叫你夫郎和我家竹子赔个不是,再保证以后见了我家竹子绕道走,今日这事儿就算了。”
齐春雷本来就怕他,这会儿又心虚得很,哪敢回绝他,忙搡了林秀一把,“听见没有,赶紧给人家赔不是。”
林秀当然不甘心,他叫嚷道:“我欺负他什么了,我不过就是好心提醒他,生不出孩子以后夫家是要嫌弃的,叫他提早打算而已。”
说着他就得意地看向江清淮,“你是大夫,切个脉不就清楚了吗,要不你当着我们的面给他诊诊呗。”
江清淮懒得和他纠缠,索性冷笑一声看向齐春雷,“不如我也替你们诊诊?不收钱。”
齐春雷吓得脸刷白,忙道:“不用不用,我替他赔不是,以后保准绕着你们走,成不?”
江清淮转头看林竹,“竹子?”
林竹点点头,“我们走吧。”
“好。”
刚走出几步就听林秀在后头又喊:“林竹,你连自己爹都敢杀,迟早是要遭报应的,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林竹脚步一顿,他看了眼江清淮,然后伸出手,“阿淮,你替我诊一下吧。”
江清淮握住他的手,“别搭理他,没瞧见他嫉妒你嫉妒的眼都红了吗?”
林竹此刻就像一头固执的小牛,非要江清淮给他诊,就当着林秀的面。
江清淮哄劝不过,只能按住了林竹的手腕。
林秀忙不迭凑上来,急切道:“你是大夫,必须实话实说。”
眼见着江清淮表情越来越不对,越来越复杂,林秀高兴坏了,“我说的没错吧,他肚子就是有问题。”
后面齐春雷也凑了上来,说实话,他原先一直觉得遗憾,要是当初娶的是林竹是不是就好了,毕竟林竹看起来性子软,长得还好看。
但现在一看,顿时就不觉得遗憾了,这一点上林秀起码还是比林竹强一些的。
江清淮微微皱起眉,他觉得林竹的脉象和书中说的一模一样,和先前文哥儿的也很像,但他毕竟经验不足,并不敢直接下断言。
“竹子,另一只手。”
林竹这会儿已经很紧张了,其实他方才伸手并不是逞能,他是有底气的,为的是叫林秀闭嘴。
可现在看江清淮这不确定的模样,他也开始怀疑起来。
难不成他肚子真有问题吗?
“竹子?”
江清淮又喊了一声,林竹才把另一只手递了出去,掌心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江清淮攥了下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林竹哪里冷静的下来,他都快不能呼吸了,尤其林秀还在边上煽风点火,“我早说过的,他根本生不了,谁娶他谁倒霉。”
江清淮瞥了眼他,冷冷道:“我劝你闭嘴。”
林秀下意识噤了声,但紧跟着他就又嚷开了,“我看你是发现真相不高兴了吧,不高兴你冲我发什么火呀,你的亲事是你大伯娘给保的,找麻烦你找她去呀,干什么迁怒人呢,我还是好心提醒你的人呢……”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的叫嚷,“你好心提醒啥了?”
这会儿周红花和江长顺已经把村里各家跑遍了,只除了王冬翠那儿没人去,大家把他俩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好些问题两人答不上来,只好带他们来寻江清淮。
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林秀这声叫嚷。
第88章 第 88 章 已经有孩子了
人越多林秀越高兴, 事情闹得越大,周红花脸上越挂不住,到时候就算江清淮舍不得,她这个做婆母的怕是也很难容下林竹, 不然脊梁骨都要叫村里人戳断了。
迎上周红花的视线, 林秀得意道:“林竹肚子一直没动静, 你就没怀疑过他吗?”
“怀疑啥?”
“怀疑他肚子不能生呗,这不明显的事儿?”
周红花视线下移,冷笑道:“你自个儿不也一直没动静,这么说你也不能生喽。”
林秀脸一黑, “我那是……”他看了眼身后的齐春雷, 齐春雷立刻瞪了他一眼。
“我那是时机没到, 时机到了自然就有了。”
周红花都听笑了, “凭啥你就是时机没到,竹子就是不能生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啊,凭啥啊?”
“怎么不说自个儿不能生呢?”
林秀涨红着脸,“不信你们问江清淮,他都诊出来了。”
所有人包括周红花顿时齐刷刷把视线挪到了江清淮身上。
这时江清淮已经确定了, 他反复诊了得有半盏茶的时间,以前就是遇上疑难杂症他也没这样过。
“是诊出来了。”
林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刚出过汗的掌心也被冷风吹的一片冰凉,待要滑落下去的时候被江清淮一把握住。
林秀哈哈笑, “我说的没错吧?”
江清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妇人跑了过来,“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为啥说不要去镇上呀?”
光听声音众人便认出来对方是大孙媳妇儿,他家要卖肉,隔三差五便要去镇上进一回货。
她刚在家收拾,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肉腥味,寻常人闻着没啥,但林竹反应极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扭头就是一阵干呕。
众人立刻瞪大了眼,在场的夫郎和妇人几乎同时冒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念头。
林秀也傻眼了,但他并不愿往那处想,拼命地给自己洗脑林竹定是染了风寒,说不定就是他自个儿方才说的那个病呢。
可紧跟着江清淮就判了他的死刑,“这下不必我多说了吧?”
周红花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忙上前搂住林竹,目光炯炯地看着江清淮,“竹子这是,有了?”
江清淮点头,“嗯,有了。”
林竹傻乎乎道:“阿淮,啥叫有了?”
周围人都笑得不行,“这傻孩子,还啥叫有了?有了就是你怀上了,肚子里有了呗。”
“和我怀我家老三的时候一模一样,闻不得一丁点儿肉腥味。”
“红花,恭喜啦,你家要添人啦。”
周红花满脸喜气,方才因为疫病的紧张焦虑瞬间一扫而空,“确实是桩大喜事,多久啦?”
江清淮忙道:“这个我说不准,怎么也过一个月了吧。”
“哎呦,一个月可是要紧的时候,快,竹子跟娘回家去,别在这冷风口吹了。”
说着就要带林竹回去,林竹还云里雾里呢,整个人好像做梦一般,方才还紧张怀不上,怎么一转眼就已经怀上了呢。
“阿淮……”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然后高声道:“我知道各位一定有问题想问,不如去我家吧,顺带着去喝碗糖水如何?”
一听有糖水喝,众人哪还有不乐意的,忙不迭就跟着走了。
“走走走,咱也沾沾江家的喜气去。”
“那可不能错过了,我家老大上个月新娶了媳妇儿呢。”
“淮小子也是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儿。”
“可不是么,眼瞅着日子越过越好……”
谁也没管满脸震惊,好似天雷劈到脑门的林秀。
“不可能!”林秀先是喃喃了两声,而后突然崩溃了一般大喊道:“不可能,林竹肚子是假的,不对,江清淮在胡说,他不想承认。”
周红花冷笑一声,“你莫不是眼红吧?自个儿怀不上,也不许别人怀上?这种事儿还能胡说,十个月以后不是自个儿打脸吗?”
“就是,方才竹子那个样子我们都瞧见了,错不了。”
“你自个儿怀不上就多使使劲儿,干什么这样说人家竹子?”
“有病就去瞧病,这不有现成的大夫吗?干脆叫阿淮替你瞧瞧好了。”
“当初他娘死活非要把竹子扔给江家,现在见人日子过得好了又来眼红,你们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周红花朝林秀那边走了一步,冷道:“林秀,心术不正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瞧瞧你爹和你娘吧。”
说罢她就转过身,招呼其他人一道快步离开了。
走在前头还不放心,高声让后头的江清淮护好林竹。
江清淮牵着林竹的手,方才沁着寒气的手这会儿已经变得暖融融起来。
“好些吗,还想吐吗?”
林竹摇摇头,小声问:“阿淮,我真的有了吗?”
他也有点疑心阿淮方才撒了谎,为了帮他对付林秀。
江清淮好笑道:“当然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后头你肚子大不起来,我岂不是要叫人笑死?”
林竹这才放下心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一个多月啥也摸不出来,肚子还是平平的。
但里头已经有孩子了。
“明日我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替你瞧瞧,不然总归还是不放心。”
“镇上?”林竹猛然想起来,他现在这样,是不是不能去码头了?
江清淮看出他在想什么,点点头,柔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现在身子比先前更脆弱些,即便不染上那病,长时间的江风也受不住。”
这会儿他的心情其实是十分复杂的,竹子怀孕他当然很高兴,可眼下又出了镇上那档子事,他脱不开身,没法子亲自看顾,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但有一点是好的,竹子愿意留在家里了,不用跟着他去码头冒险。
见林竹表情失落,江清淮哄道:“这病想必也用不了多久,至多十日我便能回来,不用担心。”
“晚些我再给恩师去封信,这样后头即便蔓延开来,朝廷也不至于反应太慢。”
“别担心我,眼下最要紧的是你。”
林竹点点头,“我会顾好自己的,你也要顾好你自己。”
“好。”
到了家,周红花忙着烧热水给大家泡糖水喝,柴火不够,江长顺又去现劈一些。
其实两人这股兴奋劲儿也不全是为了待客,主要还是因着竹子怀孕的事儿。
两个小孩儿听说以后觉也不睡了,挤在林竹和江清淮的屋里陪他说话。
本来是一件紧张极了的大事儿,大家却都笑呵呵的。
但该紧张的时候还是要紧张起来的。
堂屋里,所有人把江清淮团团围住,无数的问题朝他砸过去,无论问的什么,江清淮都很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受他的影响,村里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清淮啊,你说叫我们十日不要去镇上,那十日后就没事了吧?”
江清淮实话实说,“这个说不准的,要看大家配不配合。”
这也是这种病最头疼的地方。
在病情被稳住的时候,因为一个人导致前功尽弃,医典里这样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听完江清淮说的,众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角落里一个男声阴□□:“我昨日还去了镇上,啥事儿也没有,仁安堂里那么多大夫也没见一个发现的,你莫不是在……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沽名钓誉,对,就是沽名钓誉。”
众人转头一看,居然是齐春雷,方才黑乎乎的谁也没瞧见他。
“是啊清淮,”不等江清淮说话,那边又有人开口了,是江正青,“你是大夫,名声固然重要,但咱们是一家人,村里也大都和你沾着亲带着故呢,你可不能利用大家啊。”
江清淮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堂兄低估了我,还是我高估了堂兄,这么蠢的法子竟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江正青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诸位,”江清淮转回视线,用大家能听懂的方式解释道:“方才齐春雷和我堂兄江正青怀疑我拿疫病的事来为自己博名声,估摸着是把咱们整个村的人都当傻子吧,实在是有些可笑。”
江长顺怒道:“不相信的等自个儿染上了就老实了。”
“是啊,”周麦子他男人附和道:“顶多也就十日,到时候看看镇上的人不就都清楚了,清淮也犯不着骗咱们呀。”
“就是,什么沽名钓誉,要真是骗咱们,那江大夫名声岂不反倒臭了?”周麦子肚子已经挺大了,但说话气势一点儿也不弱。
自从他怀孕以来,好几次都是江清淮替他诊的脉,不知道省了多少事儿,要江清淮真是那么在意名声的人,咋没听他吹嘘过一回呢。
帮腔的人越来越多,“说的在理,咱又不是没长眼睛没长耳朵,到时候自个儿去镇上打听就是了。”
“这么大的事儿哪是光骗就能骗起来的。”
“不过就是暂时别去镇上,以前也没见你们这么爱往镇上跑。”
“是啊,也就大孙家麻烦些,不过他家今日刚进了好些肉,应当也误不了事儿。”
大孙应和道:“是有些麻烦,但镇上要真出了事,保不齐畜生也不安全,这种肉咱也不敢要。”
他和江家关系不错,而且家里肉也确实够,自然会帮着说上几句话,顺带着再宣扬一波自家肉的品质。
其实在齐春雷和江正青发言之前,不少人心里都有类似的想法,甚至还有觉得江清淮想趁机敛财的,但这么一通下来就没人再这么想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看来还是明智的人多,就是大家说的这样,自明日起,请大家尽可能的不要去镇上,若实在有需要也请避开码头那一带。”
在堂屋说了足足一个时辰,众人才散去。
屋里林竹早就烫了脚擦了身,这会儿歪在床头昏昏欲睡。
“怎么还不睡?”
林竹睁开眼,迷迷糊糊道:“人都走了吗?”
“走了。”江清淮托着他的背把他放下去,盖好被子,“明日起我就不回来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别担心我。”
林竹已经快睡着了,但听见这些还是下意识抓紧了江清淮的手,十足的依恋。
江清淮何尝不牵挂他,只是实在没法子。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拉着林竹的手,慢慢摩挲着,直到林竹彻底睡过去。
第89章 第 89 章 冬笋
翌日天不亮江清淮就起了, 他要赶在去镇上之前做些药出来。
他一动怀里的林竹也醒了,迷迷糊糊地跟着坐起身。
江清淮怕他受冷,赶紧扯被子把他拥住,“起来做什么?”
“我帮你收拾东西。”
本来想着昨晚收拾的, 结果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不用, 我自个儿来, 你现在正是爱睡的时候。”
林竹摇摇头,望向江清淮的眼里满是依恋和不舍,“我不困了。”
江清淮只好依他,其实他自己也想多和小夫郎待会儿。
两人正说着话, 屋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周红花用气声喊了声阿淮。
喊完就发现林竹也醒了。
“竹子怎么也起了, 这大冷的天。”
“娘, 没事儿。”林竹一边穿衣裳,一边应道。
见他坚持, 周红花便转头去了厨房,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本来多好的事儿。
林竹快速地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想想不放心,又收拾出来一个, 往里头塞了好几件厚衣裳。
甚至先前江清淮在镇上给他买的擦手油他也想放进去,江清淮平日里爱净手, 次数多了手就容易干裂。
江清淮笑着把擦手油拿了出来,“这东西我用不上, 整日里摸药材, 把药材也沾染上就不好了。”
林竹一想也是,只能又收了回去。
他转着头满屋子搜索,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他带上, 弄得的江清淮哭笑不得,“好了竹子,这些已经很够了,其余的我自己来吧。”
林竹却还是摇头,“我帮你打下手。”
说完便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江清淮身边替他磨药。
江清淮盯着他安静的侧脸看了片刻,眼眸深的好像能把林竹吸进去。
天亮的时候便要出门了,江长顺赶骡车送江清淮过去。
一家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村里好些人也都站在门口张望着。
周红花反复叮嘱着衣裳要穿暖,早些回来这样的话,江清淮一一都应了,眼神始终离不开站在周红花后头的小夫郎。
周红花说完就把林竹往前一推,“你俩再说几句。”
然后便招呼着两个小孩回去了。
林竹仰脸看着江清淮,小声道:“你,你自己小心些。”
“好。”江清淮看了看四周,刚才还围观的人都默契地别开了视线,他伸手把小夫郎拉进怀里,哑声道:“不许伤心,更不许偷偷落泪,知道吗?”
许是有了身子以后格外脆弱,林竹从昨晚开始就忍不住的难受,本来还苦苦忍着,这下眼圈直接红了。
江清淮低头吻着他的眼皮,嘴唇,来来回回,舍不得放。
但再舍不得也是要走的。
上车的时候,林竹把一个小香包塞进江清淮手里,这是他平日里随手做的,用的是旧衣裳的料子,粗糙得很,但眼下也没别的能送了。
里头装的是几片竹叶,凑近了细闻才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竹子清香。
江清淮珍而重之地把这个粗糙的小玩意儿放进了衣襟里。
*
周红花在厨房里收拾碗筷,见林竹回来便招呼他,“竹子,锅里粥还热着,你方才也没咋吃,要不再来一口?”
林竹摇摇头,“不了娘,我来吧。”
说着便要接手。
周红花用胳膊肘挡了一下,“不用,我这都上手了。”
“那我到后院喂鸡去。”
“成,你去吧,余下的那些草你都剁了吧,晚些我再出去割去。”
林竹应着就出去了。
后院太冷,林竹拎着竹篮子挑了个背风的位置坐下,开始剁草拌料。
虽然心里脑里都很乱,但干这种活他也不敢想别的,万一切着手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红花收拾好厨房就把门关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这边过来,“竹子,今儿天气好,我去你们屋里把被子拖出来晒晒?”
林竹应了一声。
周红花一口气把三间屋子里的被子全抱了出来,因为盖新屋子的关系,后院的格局有了很大的变化。
原来的菜地被挪出去了,就在后院门口那一大片,中间隔着一条道供人行走,江长顺还拿竹子垒了道墙,把它围了起来。
这样一来,不光地方扩大了不少,还变得齐整了,不像原先在后院里头辟出一块儿地,瞧着不好看不说,每回浇水啥的还把后院弄得乱糟糟的。
现在连晒衣的地儿都大了不少,几根绳子拉起来,三间屋子的被子一起晒都够。
怎么看怎么舒心。
周红花一边敲打着被子,一边笑呵呵道:“咱这新屋子年前肯定能盖好,等年节的时候你和阿淮准能搬进去。”
林竹笑了一下,“嗯。”
他起身把弄好的草料倒进鸡的食槽里,然后把那边的小门打开,让鸡过来。
趁着这会儿赶紧去鸡舍里收鸡蛋。
“今日有蛋吗?”
“有的。”
林竹从里头摸出两个鸡蛋来,给周红花看了一眼。
“今儿个运气不错,一会儿上山挖些野葱回来,给你们炒了吃。”
“娘,我同你一道去吧。”
“成,你现在月份还小,还是要当心些。”
林竹神色严肃了些,“嗯。”
周红花笑,“不过阿淮说了,你身子调理的很不错,也不用太担心。”
早上事多,两人也没多聊,随后便各自去忙。
周红花去河边洗衣裳,林竹留在家里晒干菜。
这些菜都是周红花和江长顺去山里挖来的,晒干了保存的久,到了最冷的时候就能直接拿出来吃,不用再往山里跑了。
除了野菜外,两人还收了好些药材,都是江清淮要的,本来想着年前再做一批药粉送去仁安堂里,但眼下也只能搁着了。
林竹晒完菜就把这些药材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清理残渣。
清理完他又拎了个木桶到对面去浇水。
现在菜地里没什么菜了,只有江清淮种的几种药材,基本都是埋在土里的那种,对水的需求量不太大,一木桶也就够了。
远远的听见江云野和江云月的说笑声,还有鸭子嘎嘎的声音,看来两人放完鸭子回来了。
刚巧林竹也浇好了水,三人便一道进了院门。
放鸭子的同时两个小孩也割了两篮子草回来,倒在地上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弄完周红花回来了,林竹又去帮着晾衣裳。
见他忙的面颊微红,周红花笑着拍拍他的肩,“家里就这点儿活,慢慢做就是了。”
他们家属于活儿少的,没养猪,只有一群鸡鸭,因为弄了个通道的关系养起来也不费啥事儿,暂时也没小孩儿,和村里其他家比,他们可以说非常省事儿了。
而且手头也并不拮据,不用到处找工做。
江云月蹦蹦跳跳地过来,把一样东西塞给林竹,不好意思道:“大嫂,这是我给你绣的。”
林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小香包,上头绣着两根交错的竹子,不算精巧,但做工很是用心。
他有些惊讶,“小月,这是你绣的?”
“嗯,我上回说要给你绣一个的。”
她是说过,但林竹当时并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绣了。
江云月有些紧张,“大嫂,好看吗?”
“好看,绣的真好。”
江云月高兴的不得了,“真的啊,那我以后再给你绣。”
林竹把香包收起来,然后又拿了些线给江云月去练习。
“竹子,走了。”
因为要去山上,林竹特地戴上了帽子,暖耳把耳朵包的严严实实,烘的白皙的脸上都染上了两团红晕。
周红花朝他招招手,笑眯眯道:“听说出了不少水芹,咱们上了山先往水边找找去。”
这个时间正是头茬水芹冒头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很爱吃,尤其是江清淮。
“记得你刚来家里那会儿就吃水芹,这眼看着都要一年了。”
林竹嗯了一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好多事,境遇整个儿都不同了。
上山以后,他们沿着常走的路一路寻上去,山下雪早化没了,山上有些地方还薄薄的积着。
近些的几处水边,水芹都被割的差不多了,周红花过去扒拉了几下,失望道:“咱们再往里头去去。”
又走了两刻钟的样子,总算在一条清澈的溪边寻到了一小片,两人也不多话,直接弯下腰卡擦卡擦开始割。
割完顺手在水里涮一把,也不用仔细洗,这东西本身就挺干净。
周红花一点儿不客气地把水芹收了个精光,装满了一个大筐子。
“咱们回去拿个坛子腌起来,等阿淮回来正好吃得上。”
林竹点了点头,眼里犹带着一丝暗色。
周红花赶紧换个话题,“一会儿再去挖些冬笋子,鲜得很。”
“嗯。”
“笋子你想咋吃?”
林竹想了想,认真道:“炒着吃是不错的,烧汤也可以。”
周红花笑,“当然是配肉最好吃了,上回路过我瞧见大孙家柿子树上还挂着果子呢,正好咱拿冬笋和他们换两个回去,你现在有了身子,吃那个好。”
林竹也笑了,“那咱们得多挖点儿。”
“这有啥问题,咱这山里好几片竹林子呢。”
听周红花盘算着这些吃食,林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轻快起来。
第90章 第 90 章 水溪鱼
都是挖惯了笋的, 周红花和林竹经验丰富,直接寻着青绿茂密的那一片竹子就过去了,这种的才能长出笋来。
挖之前再瞧瞧底下的竹节,竹节长则笋深, 反之则浅。
周红花把背篓解下来放到一边, 拿起锄头便开始锄土, 林竹在她不远处另选了一处也开始干活。
原先家里没有这么多工具,都是这回盖新房添置的。
直挖了一个时辰,把两只背篓都装的满满的,两人才离开了竹林。
刚挖出的笋子上还带着泥, 两人又折回到方才那条溪边, 把笋子倒出来清洗。
“你别在这儿, 滑的很。”
周红花朝后摆摆手, 制止了要跟着下来的林竹。
林竹也闲不住,索性道:“那我到边上找找野葱去。”
“别跑太远了。”
林竹答应着去了。
野葱也爱在水边长, 林竹就沿着这条小溪一路寻过去,果然在上游处叫他寻着了。
这个季节野葱长得要小一些,但很嫩,一锄头下去就闻到了香味, 只是这边泥土要湿一些,一大团裹在根部。
林竹蹲下身, 耐心地把上面的湿泥清掉,然后顺手在边上的石块上轻轻磕了几下, 暂时放到一边。
等把视线里所有的野葱挖干净, 他仔细寻了个安全的位置,把野葱的根部浸入溪水里涮了涮,把上面残留的那点泥土涮掉。
想着周红花应该已经洗完了, 他动作飞快地把洗好的野葱装入背篓里,快步往回走。
可原来的位置却没找到周红花,只有一大筐洗净的冬笋。
林竹有点着急,“娘?”
刚一声便听见了回应,顺着声音看过去,林竹吓了一跳,“娘,你怎么下水去了?”
周红花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冷的声音都带着抖。
林竹赶紧丢下背篓往那边跑,“娘,我拉你上来。”
周红花一边把手递给他,一边笑道:“方才瞧见这边有一窝水溪鱼,怕吓跑了就没敢叫你,哪晓得一个没稳住就滑了下来。”
这个季节的水溪鱼都不咋活动了,别说一窝,能看到一条都不错了,周红花哪舍得放过,抓回去给竹子补身子不是正好?
她知道这边水深,所以下水的时候就格外小心,只是水温实在太低,困难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林竹使劲儿把她拉上岸,然后又把半浸在水面上的竹筐拎上去,低头一看,水溪鱼挤在里头,鱼鳃一动一动,新鲜的很。
估摸着二十几条是有的。
“娘,我们快下山吧,你这样要着凉的。”
周红花一边挤着身上的水,一边使劲跺脚,虽然出门前穿的很厚,但这会儿也挡不住,里头已经湿的差不多了。
鞋子里更是都泡水了。
周红花坐在石块上,把棉鞋脱下来把水倒掉。
那边林竹已经顺手把水溪鱼倒进了自己的背篓里,然后跑回原来的位置,把地上的水芹装进周红花的背篓里。
“娘,好了,走吧。”
周红花过来,把背篓背好,一手从林竹手里把装冬笋的竹筐接过来,“给我拿着。”
本来还要再挖些野葱,这下也顾不上了,两人走得飞快,一路上连话都顾不上说。
他们到家的时候江长顺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大夫。
林竹以前见过,是仁安堂的。
瞧见周红花这个狼狈的模样,江长顺吓了一跳,“这是咋了,落水了?竹子没事儿吧?”
周红花把背篓和竹筐放下,也顾不上回答,只和林竹道:“竹子,快叫大夫给你瞧瞧。”
说着就径直去了厨房烧水。
江长顺疑惑地看向留下的林竹。
林竹简单地解释了两句,然后看向坐在屋檐下的大夫,客气道:“王大夫,等会儿劳烦你给我娘也瞧瞧成吗,诊金我会另外付给你。”
周红花身上湿成那样,他实在不放心。
江长顺赶紧点头,“是要瞧瞧的。”
王大夫点头答应了。
这边林竹在问诊,那边江长顺进了厨房帮忙。
周红花得了空,便先进屋换衣裳去了。
两个小孩也吓坏了,忙去江清淮和林竹屋里把浴桶搬出来,打点水先给洗干净了。
有一阵子没用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王大夫诊的很快,诊完就笑道:“来之前江大夫已同我说了你的情况,还指名叫我带了这些药材。”
说着他就指了指药箱里齐齐整整的几包药材,好笑道:“我瞧着都用不上嘛,你身子调理的不错,后头只要肚子不长太快,应当是没啥问题的。”
林竹疑惑道:“肚子不长太快?”
“若是旁人,这话我是不会说的,毕竟只要不吃补得太过,肚子也不会长得太快,但我瞧着江大夫那个紧张态度,怕是人参都舍得弄来给你用,所以特地多一句嘴。”
王大夫和江清淮比较熟稔,能开玩笑。
林竹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但紧跟着红晕就退了下去,“王大夫,镇上的疫病你知道了吗?”
王大夫脸上的笑意也淡了,“江大夫同我说过了,说实在的,要不是相信他的为人,我都要疑心他的动机了。”
仁安堂所在的东陇街和码头远得很,码头的人也不会跑去仁安堂瞧病,所以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出啥来。
但王大夫是相信江清淮的,从上回他们一群人被困在周府,江清淮救了他们开始,他就对这个年轻的后生刮目相看了。
“这病我暂时还未接触过,若真像江大夫说的那般严重,那他可真是做了一件造福整个南吉镇的大好事啊。”
兴许还不止南吉镇。
“阿淮在意的不是这个。”
王大夫点头,“我知道,但眼下这事儿着实有些难办啊。”
说着他叹了口气,偌大一个仁安堂,支持江清淮的竟只有他一人。
掌柜倒是也信,但他是个商人,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进一批药材囤积着,到时候好挣上一笔。
不过江清淮的意思是,囤积也比缺药材强,他给掌柜提供了这个消息,换掌柜不卖高价,两人早上商议了好一会儿,已经议定了。
以防不够,江清淮还去了一趟买药所,那边碍于他的面子当然满口答应了下来,但事实上也未可知。
见林竹满心担忧,王大夫便安慰了他几句,叫他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林竹点点头。
说话间,热水已经烧好了,周红花简单地和王大夫打个招呼便进屋沐浴去了。
她顺带着把江云月也带了进去,一块儿洗洗。
林竹给王大夫倒了茶,让江长顺陪着说话,自己则进了厨房给周红花煮姜茶。
因为疫病,江清淮刚修改了配方,他用的就是这个新配方。
王大夫对姜茶很感兴趣,主动要了一碗,一边咂嘴品着里头的药材一边赞不绝口。
周红花沐浴完出来,赶紧盛了一碗姜茶喝下肚,喝完长吁了一口气,感觉方才入骨一般的寒气总算驱了个干净。
王大夫给她诊脉后也说没啥问题,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又喝了一碗姜茶,王大夫便赶着回仁安堂去了,江长顺自然去送。
眼下地里没活儿,午食也不会正经吃,但林竹不一样,周红花怕他饿着。
“我不饿娘,方才喝了姜茶,肚子里饱的。”
“那成,”周红花取下墙上的篮子,“那你在家歇会儿,我去大孙家一趟。”
她没忘了要拿冬笋去和人家换柿子,走的时候装了好几个在里头。
她走了以后林竹也没咋歇,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处理冬笋了。
先把硬的尾部切掉,然后拿刀竖着划拉一道,两手一拨笋壳就下来了。
两个小孩已经读了一上午的书,这会儿见他在干活,便也来帮忙。
有他俩,活儿干的就快了,没一会儿就弄出了一顿的量,余下的暂时不剥,留着下一顿。
把冬笋装好放到桌上,林竹又把周红花千辛万苦捞来的水溪鱼端过来处理,这种鱼虽然很小,但吃起来很鲜,而且补身子效果也好。
难得的是冬日里还能吃上这种鲜货。
江云月拿手指轻轻戳了戳水溪鱼的背,问林竹,“大嫂,这鱼咋吃呀?”
“烧汤吧,娘说鱼汤最补。”
鱼小,处理起来快,没一会儿二十几条鱼就都杀好了,林竹处理的惊喜,能保留的都保留了,一点儿也没浪费。
处理好鱼,江云野把残渣捡起来拿去后院给鸡鸭吃,江云月去厨房里打了瓢水出来把残渣冲洗干净。
周红花回来的时候,林竹和两个小孩正在洗手,弄完鱼手上总有一股子腥味,放在以前他不会在意,但现在闻着总想吐。
周红花从篮子里拿出十几个柿子,笑呵呵道:“大孙媳妇儿非给塞这么多,显得我带去的冬笋也忒少了,干脆多买了些肉。”
沉甸甸的一吊子,够吃好几日了。
“竹子来,”周红花挑了一个最大的柿子塞给林竹,“不是叫你歇会儿,咋又干上活儿了,笋子和鱼急啥,左右也不急着吃。”
林竹撕开柿子的皮,凑上去吸了一口,现在的柿子已经完全熟透了,一口下去又软又甜,好吃的不得了。
两个小孩蹲在地上吃的头都不抬。【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