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花柳病
江清淮并不觉得惊讶, 男人的心思并不难猜,只是——
“我可以替你夫郎诊脉,但我并非妇产大夫,怕是不敢下定论。”
“无妨无妨, ”男人瞬间高兴起来, “其实今早仁安堂的大夫也说我夫郎是中了暑热, 既是暑热,您肯定能治。”
昨日江清淮救货郎的时候,男人可就在现场。
江清淮虽然嘴上说自己不是妇产大夫,但实际诊脉的时候依旧很仔细, 除了诊脉以外, 他还让那位夫郎把舌头伸出来检查了一下。
收回手后, 他谨慎道:“的确有暑热的病状, 你方才饮下凉茶,感觉如何?”
后面一句是问的那位夫郎。
夫郎看了眼自己男人, 小声道:“很畅快,感觉内里的燥热一下子就被压下去了。”
说完他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道:“同昨日一样,他安生多了。”
江清淮思索片刻, 取出纸笔刷刷几下开出了一张方子,“这张方子比凉茶更温和些, 你可以放心喝,一日两回。”
男人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 感激涕零道:“多谢江大夫。”
说着便要摸钱袋, 被江清淮拦住了,“不必了。”
他看着男人的脸色,加了一句, “你也跟着一块儿喝吧,心火挺旺的。”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可不是嘛,自入了夏以来便整日急三火四的,夜里也不敢合眼。”
他夫郎听着,露出愧疚的神色来,男人一见他这样,忙改了口,“都是这天儿害的,真不晓得今年怎么会热成这样。”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林竹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男人看起来暂时没有走的意思,江云野便试探着问他们要不要尝尝酸梅。
男人一听忙摆手,“不了不了,那东西……”他顿了一下,换了委婉的说辞,“我吃不惯。”
江云野哦了一声,今日他已经被拒绝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刚开始还干劲满满地捧着他的试吃碗到处跑,这会儿都不想拿出来了。
男人没兴趣,但他身边的夫郎眼睛却亮了,他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声道:“咱们买一碗吧,人家江大夫都没要咱们诊金。”
“你说得对。”被他一提醒,男人越发羞愧,忙对江云野道:“小兄弟,给我来一碗吧。”
江云野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以后才道:“可以试吃的,你们先尝尝再买吧。”
记得昨日刚出来的时候,他可是怀抱雄心壮志的,可被打击到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一家子口味奇特了。
“也行吧。”
江云野把试吃碗捧过去,招呼着两人一人取了一颗。
这股酸酸辣辣的气息十分霸道,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转头就看见自己夫郎欣喜地咬了一口,然后表情顿了一下。
还没等男人开口,夫郎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惊喜,“太好吃了。”
男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夫郎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搞得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嗅觉了。
“你快吃啊。”夫郎瞪了他一眼,他有点担心江大夫不高兴。
但其实江清淮根本没在意这边。
男人赶紧咬了一口,还没尝到味呢就说:“真不错,这……”
他愣住了,然后嘴巴快速地嚼了几下,慢慢睁大了双眼,酸梅加辣椒,他光听这个组合就觉得怪异,结果到了嘴里居然……
有点好吃是怎么回事?
夫郎以为他嫌弃,一把把他手里剩下的大半只酸梅抢过去塞进了自己嘴巴里,同时用眼睛瞪着自己男人,不许他乱说话。
男人:“……”
“给我来一碗。”
江云野看得出他夫郎是真的喜欢,便把装好的碗直接递到了他夫郎手里。
江清淮提醒了一句,“酸梅寒性重,少用一些。”
夫郎冲他点点头,客气地道了谢。
夫郎端着碗走回去坐下,美滋滋地一口一个,他家里虽说不富裕,但七文钱一碗的酸梅偶尔吃一回还是没问题的,因此他吃的没有任何负担。
一碗里面总共也才十颗的样子,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眼看着没剩几颗了,夫郎正想留着带回去晚些再吃,余光就瞥见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快速地捏走了一颗。
夫郎:“???”
男人笑的憨厚,“要不再来一碗,娘肯定爱吃。”
夫郎:“……”
他们走的时候的确又要了一碗。
江云野拿荷叶给他们仔细地包好了,他看着很是冷静,像个小大人一样,实则人一走他就原地蹦了个三尺高。
“终于有人买啦!”
江云月笑嘻嘻,“二哥你真厉害。”
江云野豪迈地数了七文钱塞给她,“两碗一共十四文。”
江清淮敲了敲桌子,好笑道:“喝凉茶吗?”
“喝!”
江云野兴奋的满脸通红,江清淮揶揄他,“是得喝碗凉茶冷静一下了。”
欢乐的气氛里,林竹小声感慨了一句,“方才那个客人真挺不错的。”
江清淮笑容瞬间消失,“嗯?”
林竹浑然不觉,“他对他夫郎很体贴。”
想到他爹对他娘,林竹忍不住叹息一声。
江清淮凑到他耳边,故意道:“竹子这是在点我吗?”
林竹一愣,“啊?”
“我对你不体贴吗?”
林竹一下子慌了,“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的。”
“那我对你到底体不体贴?”
林竹看了眼四周,红着脸微微点了下头。
“嗯?”
“体,体贴的。”
江清淮逗完夫郎,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确实不够体贴。
成亲到现在,他连一件首饰都没给竹子买过,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中午人流量很大,没等他们庆祝多久,一架马车突然停在了小摊前面。
即便在镇上,马车也是稀罕物,拥有的人非富即贵。
江清淮一眼就瞧见轿厢上面挂的那个周字。
来人是周家大少爷,周玉的大哥。
周邵懒洋洋地掀开珠帘往外看了一眼,他是过来用饭的,结果到了相熟的酒楼门口却觉一点胃口也没有,甚至闻着里头饭菜和酒混合的味道还有些烦躁,便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这里突然闻见一阵清爽的药草香,让他耳目一清,忙叫车夫停了车。
“凉茶?”
车夫应了一声,“大少爷,这应该是新开的,先前没见过。”
“你去给我买一碗,我尝尝。”
车夫应声便去了。
不过片刻,一碗凉茶便到了周邵手里。
的确是他方才闻见的那个味儿。
周邵谨慎地抿了一口,作为周家大少爷,他对吃食很挑剔,而且因着平日里饮酒过度的关系,他味觉有些钝化了,有些东西闻着不错,吃进去却没什么意思。
但今日的凉茶却给了他惊喜。
“不错,再来一碗。”
车夫又去了。
连着买了三碗,江清淮忍不住问车夫,“车中有几人?”
车夫不明所以,“只有我家大少爷一人。”
江清淮把药锅盖上,“抱歉,凉茶不能饮用过多,三碗已是不少了。”
车夫只好回去告诉周邵。
“什么?”周邵的表情仿佛遇上了傻子,“你去和他说,少爷我有的是银子,叫他少放屁。”
车夫委婉地转达了他的意思,然而江清淮很坚决,态度冷硬,一点也没有因为他是周家大少爷而转变。
周邵气的亲自下了马车。
“老子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江清淮看着他,不卑不亢道:“我方才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周邵:“……”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银锭子,暴躁道:“你的凉茶我全要了,这锅我也要了。”
江清淮视线看都没看银锭子,“实际上,你根本不适合饮用这凉茶。”
林竹都愣了一下,想不出他这样的体质都能喝,怎么还有人不能喝。
于是他小心地看了周邵一眼,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这人唇色好像白了些,他都没这么白过。
周邵往两边看了一眼,人太多,他虽然跋扈但多少也是要点名声的,不然镇上人整日说他们周家不如李家。
“你什么意思?”
江清淮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你身子亏空的太厉害,不能喝。”
他只能直接一点了。
周邵不出意外地破防了,他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老子说话。”
“我是个大夫。”
“大夫怎么了?”周邵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仁安堂的大夫也不敢这么说老子。”
眼看着他双手摸上了方桌,似乎要掀桌了,江清淮快速道:“多则半月,少则十日,你便再也不能人道了。”
他声音很轻,除了周邵外,只有旁边的林竹听见了,连江云野和江云月都没听见。
周邵手上用力,江清淮又道:“你若敢动我的桌子,我立刻便把这话张扬出去。”
周邵:“……”
他盯着江清淮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收回了手,“大夫是吧,叫什么名儿?”
江清淮说了,“我有一道方子可治你的病,半月后,你可以来这里。”
周邵笑容里仿佛都淬着毒,“也成,走着瞧呗。”
等他走后,林竹白着小脸道:“阿淮,他便是周玉的大哥吗?”
他这会儿心跳的可快了,吓的。
江清淮其实也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毕竟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但安慰林竹的时候半点也瞧不出来,“别怕,他的病症比较严重,仁安堂治不了的。”
“真的吗?”
“嗯,他这个病其实是花柳病的一种,咱们这儿的大夫没见过。”
当初军营驻扎在启州,旁边邻着一座山,山下开设了一整排农家院,外观上瞧着没甚特别,其实全是另一种形式的青楼。
好些士兵偷摸进去消遣,没多久便齐齐染了病,江清淮刚开始也束手无策,后来还是请来了当地的郎中才明白怎么回事。
后来这些染病的士兵虽然被治好了,但也全都被打了军棍遣散回乡了。
军中其实一直有不可狎妓的禁令,但以前很多人都会偷摸犯禁,打那以后管的便严了。
第52章 第 52 章 岭南
“大少爷, 咱们干脆把那个小摊子掀了,再寻几个地痞子上那什么大夫家里把他家砸了如何?”
车夫见自家大少爷气得不轻,便趁机出主意。
周邵轻哼了一声,“多叫几个人, 不必手软。”
“是。”车夫得令, 挥舞着鞭子狠抽了一记马屁股, 竟直接当街狂奔起来。
只是这命令还没吩咐下去就遇上了另一桩事。
周邵刚从马车上跳下来,老管家便急急忙忙赶上去,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一头一脸的汗。
周邵皱着眉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大少爷, 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
老管家压低了声音, “您前头一直宠着的郦娘, 病了。”
周邵翻了个白眼, “病了就病了,请大夫就是了, 慌什么?”
“不是,”老管家凑近了些,“已经请过大夫了,说是那种病。”
“甭管哪种病, 你就问那大夫能不能治,不能治打一顿换一个。”
老管家愣了一下, 不知道大少爷这怒气从何而来,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想了, 因为周邵要去看望郦娘。
“使不得啊大少爷。”
“你干什么?”
老管家急的脸上的汗更多了, “郦娘得的是那种病。”
“到底那种病?”
老管家索性心一横,直接道:“花柳病。”
“什么!”周邵迈出去的脚瞬间收了回来,“你说的是郦娘?”
“就是她, 启州来的那个。”
周邵:“……”
他猛然想到方才江清淮对他说的那番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惨白着脸道:“把车夫给我叫回来?”
“叫他做什么?”
“立刻去。”
“是。”
老管家没见过自家大少爷慌成这样过,吓得差点一个趔趄。
幸而车夫还在府里,被叫过来的时候一头雾水,“大少爷,您找小的有事?”
“那个大夫不用对付了。”
“哦我这就去……什么?”
车夫还以为大少爷是来催他的。
“去,把仁安堂的大夫通通给我叫过来。”
“啊?”通通?
老管家瞪了眼车夫,催促道:“叫你去就去,快。”
“哦哦,是。”
车夫连滚带爬地跑了。
仁安堂里一片混乱,周府的家丁们一进去就毫不客气地推推搡搡,把那些正在瞧病抓药的百姓通通赶了出去。
连着东陇街都吵吵嚷嚷起来。
“所有大夫都出来,我们周府有请。”
掌柜的拦都不敢拦,只能小心翼翼问:“这是怎么了?”
“不该你问的少问,赶紧把所有大夫都给我叫出来。”
掌柜试图讲理,但显然周府的家丁们没这个耐性,逮着大夫就直接抓,一时间仁安堂里简直乌烟瘴气,装药材的柜子都被撞倒了,好些药材撒了出来。
掌柜心疼的想哭。
江清淮他们离得近,这点动静自然也发现了。
江云野胆子大,跑着挤到人群里看了一会儿,回来就说:“是周家的人,动静好大。”
林竹小声道:“阿淮,是不是那个周大少爷发病了?”
江清淮摇头,“没这么快,不过弄出这么大阵仗多半和他的病有些关系。”
林竹有点害怕,躲在江清淮身后,又忍不住好奇,偷偷踮着脚往那边看。
很快,周府的人就带着几个大夫往周家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怨声载道。
有位吃木莲冻的客人比较倒霉,马蹄溅起的尘土扬了他一脸,碗里的木莲冻自然也脏了。
他气的站起身就骂,被旁边围观的人给拦住了。
林竹主动给他换了一碗。
这一出倒是意外地给小摊子带来了一波客流量,好些人围在一块儿议论方才的事,说的嘴巴干了便顺势来一碗凉茶或者木莲冻,又或者听人说酸梅不错,再来一碗酸梅边吃边说。
人群的中心就是上回江清淮救的那个货郎,这波生意也有他的功劳。
因为不是本地人,他说话胆子要大一些。
“这么大阵仗,说明得的不是小病呗。”
“你们想知道啊,我早上去周家的铺子上收货倒是听了一耳朵。”
“听说周大少爷后院的一位美娇娘病了,还是那种病。”
“哪种病,烟花巷子里的病。”
“周大少爷怕是也染上了,不能他们能这么急?”
“要我说这也是迟早的事,听说这周大少爷平日里满世界地搜罗各色美人,荤素不忌,他不病谁病?”
平日里周家蛮横无理惯了,镇上人多多少少都遭过他家的罪,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李家也没干啥好事却频频被夸,全是比较出来的。
“活该。”
“该。”
“病死了才好。”
胆子小的也都会默默在心里啐上一口。
江清淮把卖空的药锅盖上,侧头对身边的林竹道:“这下不担心了吧,那人没心思来对付咱们了。”
林竹笑着点点头,手上动作都轻快了起来。
周家如何鸡飞狗跳他们没兴趣,卖完所有东西后他们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货郎走过来,悄咪咪对江清淮使了个眼色,“我这口才如何?”
江清淮笑了一下,“还不错,药粉可以多送你一些。”
做生意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江大夫,要不你把这凉茶的配方也卖给我得了,我卖去岭南,那边常年湿热,需求量大得很。”
“岭南?”江清淮想了一下,他过去在医书上瞧见过这个地方,“既是常年湿热,想必有本土的方子。”
“有是有,但病的人还是多,岭南百姓又穷,别说抓药了,医馆都进不起,若是有了你这道凉茶方子,想必能好一些。”
江清淮动作一顿,“你打算怎么卖?”
“自然是卖不上太高的价钱。”
“这样吧,”江清淮神色严肃,“我把这方子免费给你,替你省些本钱。”
货郎一愣,“这话当真?”
“自然,只要你真正卖给那些百姓就成。”
货郎激动坏了,“当然当然,这你大可放心。”
江清淮想了想又补充道:“里头用量很大的岗梅产地就在岭南,想必花不了多少,还有几样咱们这儿有的,你可以采买了带过去,这样算下来,本钱应当能降得很低了。”
“明日我再给你几个备用的方子,本钱更低一些,但也有效果。”
“好好好。”
回去的路上,林竹感慨道:“没想到那货郎也是个热心人。”
江清淮嗯了一声,“我打算把药液的配方也给他。”
“药液,咱家后院用的那个吗?”
“嗯。”
第二天货郎拿到这么多东西简直都快哭了,这些东西每一样拿出去都能卖上一笔,但江清淮说,全都免费给他。
只要他能带去给岭南那些百姓。
这些东西甚至不止岭南能用,他完全可以转手卖去别的城镇,即便卖的再便宜,多卖几回也能挣上一大笔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江清淮道:“你可以随便卖,毕竟在岭南也卖不上价。”
做好事也需要本钱,江清淮不是死板的人,他其实还挺鼓励货郎这么干。
货郎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江大夫你放心,我必然会把这些东西带去给岭南的百姓,绝不会私吞一文钱。”
“言重了。”
货郎暗自下了决心,只要这些东西能卖出去,必定会分江清淮一份,但他知道说出来必然会遭到拒绝,便没提。
又过了两日,货郎终于等来了他的同伴,两人带着货物和这些药粉药方踏上了去往岭南的路。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天色也黑的越来越晚了。
用过晚食,一家子围坐在后院里吃炒螺。
炒螺做的比上回要更复杂些,毕竟打算拿出去卖的。
这几日他们小摊子生意很不错,尤其是江清淮的凉茶,一锅已经供不应求了,因此昨日收摊的时候,江清淮顺势在仁安堂里买了一口新的药锅回来。
山野泡那些果子到底少了些,周红花和江长顺两人花上大半日也寻不着多少,实在太不合算了,索性现在已经不卖了,两个小孩专心卖酸梅。
等林竹卖炒螺以后,木莲冻也要交给他们,毕竟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他们两个跟着做了这么多回早就会了。
随着江清淮名气散播的越来越广,他们的小摊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医馆,毕竟只要花六文钱买上一碗凉茶就能让大夫替你诊一回脉开一回方子,这种好事哪个病人不喜欢呢?
当然江清淮也不傻,他也就第一天的时候用了几张纸,后头用的全是竹片,写字的时候用的也不是墨,而是草液汁。
一杯药酒下肚,江长顺脸上已经红透了,他直接夹起一颗螺蛳丢进嘴里吸里头的汤汁,另一只手摇着大蒲扇,美滋滋道:“今年日子好过多了。”
往年这个时候可难受了,夜里热的没法合眼,白日里还要顶着大日头去山里寻药材和食材拿去镇上卖,好补贴一下家里,但通常晒上一整日也卖不完,回来全蔫了。
即便如此,第二日还得继续。
要不就出去给人家做工,卖力气挣一些,还要小心不能中了暑热,不然进了医馆全都白干。
但今年就不同了,酸梅木莲两样果子又多又好找,也不用苦巴巴地去镇上傻站一整日,家里家外有了江清淮的药液,蚊虫大大减少,人都舒心多了。
每日再喝上一两碗凉茶,别说中暑热了,暑气都消了一半。
现在还能一边吃着炒螺一边喝着酒,村里谁家日子有他家舒坦?
第53章 第 53 章 酒香炒螺
林竹又端了一盆炒螺出来, 江长顺立刻看过去,“里头加了酒吗?”
林竹脸上蒙着一层薄汗,衬得他肤色愈加白皙,走过来的时候他便抬起手臂拭了。
“是啊爹, 阿淮拿果子做了一种新酒, 我尝了觉得很清爽, 便想着试试,阿淮也说了可以加的。”
他把盘子放下,江长顺立刻迫不及待地夹起一颗,先凑近闻了一下, 而后才丢进嘴巴里。
刚入口便是一阵果子的清香, 这是很神奇的, 毕竟盘子里根本没有果子。
而后便是一阵辣香味, 和先前吃的那盘不同,这种辣香味和果香味融合的很好, 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江长顺没顾得上说什么,又连着夹了几颗,表情渐渐从惊奇变成了享受。
“这也很不错,不输前头这碗。”
林竹这才露出个笑来。
江清淮拉着他坐下, 拿帕子给他擦汗,心疼道:“怎么做了这么多, 也不怕热坏了。”
林竹笑得腼腆,“娘说这东西肯定好卖, 叫我试试多做一些, 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不会热坏的。”
“只卖一种就够了,后头再慢慢加。”
“我就想试试新做法。”
江清淮摸摸林竹的脑袋, 笑眯眯道:“咱家竹子真勤快。”
“没有。”爹还坐在对面呢,林竹害羞地把江清淮推开,小声道:“娘还在厨房呢,我要过去了。”
话音刚落,周红花已经来了,她干活利索,这点功夫已经折腾出了一道菜。
凉拌马齿苋。
马齿苋这个时节也多起来了,和杂草一样到处都是,不过挖的人也多。
里头没放调料,只是简单地煮熟了,不过周红花往里头倒了些炒螺的酱汁,拌一拌滋味照样好的不得了。
“小野小月,出来吧。”
两个小孩摆完摊回来还是要读书的,趁着天还亮抓紧完成大哥交代的功课。
两人早就闻见外头的香味了,这会儿一听周红花喊,忙不迭就飞奔到桌边。
周红花话音刚落,他俩已经吃上了。
江清淮都懒得说他们。
江云月吃的小嘴巴油乎乎的,“大嫂,我喜欢这个新口味,太好吃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温声道:“慢些吃,挺辣的。”
“不辣,我吃着正好。”
江云野看着一口菜一口酒的他爹,羡慕坏了,“大哥,我能喝一口吗,就一口?”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江云野高兴坏了,忙不迭去抓酒提子,江清淮踢了他一脚,“旁边那个,这个你大嫂做菜要用。”
江云野也不在意,高高兴兴地换了旁边的酒提子。
酒的味道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江云野伸着舌头努力吸气,“怎么会这么辣呢,明明闻着很香啊。”
做菜也很香,一点儿也不辣,太奇怪了。
一听很辣,江云月顿时也来了兴趣,“大哥,我能尝一点儿吗?”
江清淮嗯了一声。
江云月就着她二哥的碗谨慎地抿了一点点,小眉头皱了皱,然后又抿了一点。
最后她二哥剩的那点碗底全被她喝完了。
周红花不可思议道:“你爱喝?”
江云月摇头,“不好喝。”
周红花:“那你还喝完了?”
江云月嘿嘿笑,“我看爹这么喜欢,许是我没尝出好来。”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再不提喝酒的话,一家子一块儿专心品尝林竹的炒螺。
因为要拿出去卖,所以周红花没有上手帮忙,只在旁边指点了几句。
林竹想往里头加酒时,她也没说什么,让林竹自己做主。
反正就算不好吃,他们也不会浪费的。
结果尝了一口发现居然很不错,甚至不比原先那个薄荷炒螺差。
对于江长顺这样爱酒的人来说,显然这个还要更够味一些。
周红花拍板,“我觉得能卖。”
林竹眼睛瞬间亮了,这是他第一回自己想出一道吃食,结果大家都夸,这种感觉简直又陌生又神奇。
他下意识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好像知道他要看自己一样,笑着点点头,“我也觉得能卖。”
他夹了几颗放到林竹碗里,催促道:“你快尝一下。”
林竹小声道:“方才做的时候就尝过了。”
说完他还是乖乖地把螺蛳吃了。
江云月好奇道:“大嫂,这个几文钱一碗啊?”
先前的薄荷炒螺,价钱已经定下了,十文钱一碗。
林竹又去看江清淮。
“那个药酒里头主要就是果子和糖,若专门拿来炒螺的话味道还可以制的更淡些……”江清淮想了想,道:“不如就定十五文一碗吧,这个买的人定然是爱喝酒的,对他们来说不算贵的。”
林竹点点头,“好。”
江长顺拿酒提子捞了捞,提醒他们,“里头没多少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本来只是制出来当饮子喝的,明日我再多做一些吧。”
他把需要的果子说了。
这种果子名叫竹荆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因为它和竹子一样长得很快,从开花到挂果只需要短短的一个月,而且果子生的极多,口感上和酸梅有几分像。
不过属性却完全相反。
采回去给小孩吃还是不错的,但晒干以后需要加糖煮,不然会很苦涩,这么一来自然就极少有人问津了。
如今这种果子已经被砍的没剩多少了,上回找到的时候江清淮便顺手挖了几株苗回来,就种在后院里。
江长顺立刻道:“明日我再挖几株回来,左右咱家后院还有地儿。”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新买的三亩田,便用商量的口吻道:“眼下这么热,种啥都不好活,也不是多肥的田,不如先种些辣椒吧,直接买苗回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挂上果,不耽误后头种麦子。”
“这倒不错,”周红花表示赞同,“看咱家院儿里头的辣椒苗长得多好,正好竹子卖炒螺也用得上。”
江长顺想了想,“镇上人爱吃辣,咱自家用不了的还能拿去卖,应该能卖上价。”
江清淮:“我再种些药材吧,就在辣椒地里,顺带着还能养养田。”
江长顺惊奇道:“还能这样?”
江清淮点头,“以前瞧见别处种过,两种东西种在一块儿,相辅相成,比单种一种还要好。”
江长顺和周红花对视一眼,都惊讶的不行,也都很高兴。
最后一家子商量的结果是,先种一亩辣椒,还有两亩先放着歇一歇,左右家里也不缺口粮,而且天气太热,若种下去的东西最后没能成活,反倒还浪费钱。
*
今日又该泡水了。
林竹坐在木桶里,热的满头大汗,但许是他体质的原因,并没有太难受,反倒有一种浑身都舒展开来的畅快感。
坐了一会儿,皮肤上突然窜起一股麻痒感,林竹忍不住抬手去挠。
“别挠。”
江清淮恰好进来,说完这两个字便问道:“怎么了?”
林竹有点难受,“痒。”
江清淮一下子就明白了。
去疤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林竹这还是经年的老疤,得让原先的疤痕脱落,长出新肉,通过好好地料理新伤口来达到消除疤痕的效果。
显然林竹这是在长新肉了。
原先那些纵横交错的黑色痕迹已经消去了大半,瞧着没那么触目惊心了。
林竹乖乖把手放了下来,但他实在痒的难受,只能无意识地在木桶边缘轻轻地蹭了蹭。
眼睛也红了。
江清淮弯下腰,把手伸进底部捞出了帕子,安抚道:“我替你擦一擦,应该会舒服一点。”
他说的没错,帕子粗糙的表面接触皮肤的时候,林竹果然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江清淮动作太缓,林竹只能睁着水蒙蒙的大眼央求他,“阿淮,你快些好不好?”
江清淮一顿,眼里霎时迸出一道凶光,但转瞬就被他收敛好,继续轻而缓地替林竹擦着。
最后结束的时候,他出了一身的汗。
等擦洗完再次回到屋里,林竹正坐在床边自己给自己擦药。
他把能擦到的地方全部擦好,然后抬起脸冲江清淮笑了一下,因为刚泡过水的缘故说话软软的,“阿淮,你替我擦一下背好不好?”
江清淮嗯了一声,把他手里的瓷罐接了过去,却没和往常一样擦药,而是顺手搁到了桌上。
林竹发出疑惑的声音。
“先不擦。”
江清淮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说话十分简短。
林竹看着他跨上了床,然后勾住自己的腰一把抱了过去。
夏日的中衣自然是单薄的,林竹刚贴到他身上便被烫了一下,“阿淮,你中暑热了吗?”
“没有。”
直到被压到身下,林竹才明白怎么回事,他身上本来就红,这下更是红的彻底。
他第一反应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嗯?”
林竹害羞道:“这里刚擦了药,不能亲。”
江清淮眼里满是笑意,“那亲哪里?”
林竹艰难翻了个身,结结巴巴道:“背,背上可以的。”
他不知道自己摆出了一个多么诱人的姿势,刺激的江清淮眼睛立刻红了。
密集又凶狠的吻很快落到背上,就在林竹痒的想躲的时候,吻又变成了咬,慢慢地越来越往下……
林竹吓了一跳,那里怎么可以咬?
但他全身上下没擦过药的好像也就只剩这两处了。
第54章 第 54 章 相公起的。
夜里闹的凶了点, 早晨不出意外地林竹又醒的晚了。
江情淮已经上过山,这会儿正在后院里削竹片,两个小孩不在家,定是赶着鸭子出去了。
林竹面皮臊的通红, 大家都起早干活, 只有他在屋里睡觉, 传出去人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江清淮一见他便伸手,林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虽然没瞧见爹娘,但还是害羞地摇了摇头。
江清淮忍着笑道:“手伸出来, 我替你诊脉。”
林竹微微睁大了眼, 而后不好意思地把手递了过去。
“还不错, 这阵子泡水成效显著。”
他一直没放手, 林竹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乖乖等着, 结果这人突然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口。
被他亲过的地方霎时一片火热。
“阿淮。”
江清淮眉眼含笑,“方才是不是就想这个呢?”
林竹摇头,“没有。”
“没有?那你干嘛脸红红地望着我?”
林竹:“……”
清早玩闹了一会儿,江清淮就放开了林竹, 让他去梳洗。
得知周红花去了河边浣衣,林竹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娘, 我来吧。”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不用, 都快洗完了, 你这会儿身上定然不好受,歇着吧。”
林竹愣了一下,没想明白自己身上为啥不好受。
周红花当然也不好意思说, 她昨天夜里起来一趟,路过林竹和江清淮的屋,不小心听见一点声响,像是竹子在哭。
她可是过来人,哪还有不明白的,定是竹子被阿淮欺负得狠了呗。
见周红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林竹一下子明白过来,通红着脸小声道:“没有难受。”
周红花推了他一把,“你今日不是还要卖炒螺?回去收拾一下吧。”
林竹拗不过她,只能起身往回走。
耳边突然听见有人阴阳怪气道:“婆母洗衣裳叫儿媳妇看着,倒也是稀奇。”
林竹一下子停住了。
说话的是王冬翠娘家那边的人,以前没少听王冬翠咒骂林竹,现在看见林竹这幅和过去完全不同的模样,心里当然不平极了。
“要我说啊,江二家的你就是不会管儿媳,哪有儿媳爬到婆母头上来的?”
林竹紧张地看了眼周红花。
周红花手上的捣衣杵往盆里一砸,怒道:“我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人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她就在周红花对面的位置,方才瞧着她和林竹推推搡搡,周红花脸色还不太好看,就以为这婆媳两个结了什么梁子,这才想着落井下石一把。
周红花气的不轻,“我们竹子好着呢,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谁不晓得你大儿子都二十了还讨不着媳妇儿,你就是嫉妒我有竹子这么好的儿媳妇儿。”
那人嘴皮子也利索,反应过来后便叫骂起来,“你就嘴硬吧,林竹这么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还好儿媳呢,等着吧,以后连娃娃也生不出来。”
这句也是王冬翠和她嚼的舌。
周红花倒没多想,只当这人口不择言,立刻便骂了回去,骂得还很凶,把那人压的气势全无。
她吵架的时候也没闲着,手脚利落地收了尾,把所有洗净的衣裳装入盆中,招呼林竹过来一人一盆端了。
回家以后周红花和江长顺说的时候又骂了几句,不过到底也没人往心里去。
*
今日要去镇上买辣椒苗,所以一家子全都出动了。
临走之前又检查了一遍鸡鸭,周红花还往邻家走了一趟,托他们过来帮着盯一盯。
这都是常有的事儿,毕竟谁家也不可能时刻守在家里头。
到镇上的时候正是午时,这里刚下过一场急雨,地上又湿又黏,倒是没那么热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想过来瞧瞧他们的小摊子,江清淮便直接赶着骡车过来了。
来了以后他俩也闲不住,随手在路边扯了把草把骡车留下的湿泥给除了,然后又帮着提了几桶井水来。
等江清淮回来到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
慕名而来的客人已经排起了长队,见到江大夫一个个都笑开了花。
“可算是来了。”
“江大夫今日怎来的这般迟?”
江清淮微微一笑,“在家削竹片耽搁了些时间。”
众人一听,忙说自己可以帮忙,区区竹片而已,削个一麻袋都不在话下。
说着说着这些人还攀比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热闹的很。
江清淮只做着手头的活儿,并未把大家的玩笑话当真。
林竹也忙的停不下来,为了卖炒螺,不光江清淮帮他起了个简单的炉灶,周红花还收拾了一口铁锅给他带了过来。
可以说下了血本了。
林竹知道铁锅值钱,所以即便是搬木桶的时候也还要分出余光看着,倒不是怕偷,而是怕磕了碰了,毕竟人真的太多了。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今日的不同。
“江夫郎今日要做新花样吗?”
先前江清淮介绍的时候说过林竹的名字,所以也有熟客会喊他竹哥儿。
“竹哥儿这是要做热食了?”
“热食怕是不好卖吧,这天儿这么热。”
刚开始林竹连看这些客人都不好意思,现在已经能和他们交谈了,闻言便点了点头,“是热食,不过是热天也能吃的。”
他手边一早就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盆,顶上盖着一片荷叶,说完他便顺手揭开了。
这是他在家里就备好的薄荷炒螺,准备拿来给客人试吃的。
立刻便有人认了出来,“是炒螺啊?”
林竹嗯了一声,努力让自己大声一些,“这是薄荷炒螺,还有一种,叫酒香炒螺。”
他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和夫郎很喜欢他,经常拿话逗他,这会儿也是一样。
“酒香炒螺,这么文绉绉的名儿,谁给起的?”
林竹看了眼旁边的江清淮,害羞道:“相公起的。”
几人顿时发出善意的笑声,都觉得这样脸红红的小夫郎可爱的紧。
他们的笑声吸引了江清淮的注意力,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眉眼也带着笑,“怎么了?”
在几人揶揄的视线下,林竹根本不敢看他,只装没听见。
江清淮只好走过来,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林竹脸更红了,“他们问我酒香炒螺这个名儿谁起的。”
江清淮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你怎么说的?”
林竹看了他一眼,“我说你起的。”
那边有客人要凉茶,江清淮便暂时放下了追问的心思。
今日凉茶卖的依旧很快,看这个架势,估摸着两锅要不够,江清淮便用了林竹的炉灶。
酸梅虽然比不上凉茶,但它的销路也打开了,还有好几个孕妇和孕夫郎特地过来买。
炒螺作为新品,一开始自然要受些冷遇的,几人都习惯了,谁也不着急。
林竹便专心替江清淮看着火。
第55章 第 55 章 那也不能凶人呀。
这几日仁安堂的掌柜可是糟心死了。
周邵把他堂里所有的大夫都扣留在了周府, 不光仁安堂被迫停业,整日里还要提心吊胆。
而且如今整个南吉镇都知道周家大少爷得了花柳病,街头小巷到处都在议论,按照周邵的性子, 不治好是不可能放人的。
最糟糕的是, 他们十几个大夫居然个个都束手无策, 这几日能用的药全都用了,都快把仁安堂给掏空了。
再这么下去,这几十年老字号的仁安堂就该关门大吉了。
掌柜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小半。
今日又要回去取药,快到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
掌柜满心不耐, 挑起帘子催促了几声。
“这个点哪来这么多人?”
车夫下去打听了一下, 回来便道:“是前头一个摊子, 据说卖什么凉茶。”
“凉茶?”掌柜眉头一皱, 十分敏锐地察觉出不对,“走, 过去瞧瞧。”
那些排队的人已经把路给他们让出来了,因此掌柜下车后没怎么费劲就瞧见了小摊前的江清淮。
“原来是江大夫。”
掌柜正要过去打个招呼,就瞧见江清淮面前那人伸出了手给江清淮号脉,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不过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已是满脸堆笑了。
“江大夫, 原来你的小摊竟离本堂这般近。”
江清淮微一颔首,“也是瞧准了东陇街热闹些。”
“做买卖嘛, 自然是人多好做,”掌柜乐呵呵道:“先前一直想着过来瞧瞧, 今日才寻着了机会。”
他为什么没时间江清淮自然清楚, 但他也没提。
而且对于掌柜接下去要说的话他大概也能猜到。
到底是仁安堂的掌柜,这么点儿功夫就已经看清楚了,心里的不满也就越盛。
“六文一碗凉茶便可诊一回脉, 江大夫不愧是官家出来的。”
后半句已经压不住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了。
江清淮笑了一下,“原先的确只打算卖凉茶,后来还是遇上了一位相熟的伙计才变成这样的,哦,就是上回在仁安堂碰上的铁骑铺的小伙计。”
掌柜干笑了一声,“那这位伙计运气还真不错,两回都得了免费的诊治。”
江清淮也懒得和他绕弯子打官腔了,直接道:“我这边诊治的客人多半还是暑热相关的,毕竟我卖的是凉茶,也不算故意抢你们的生意吧。”
这下掌柜也不装了,他冷笑了一声,“这些日子本堂人少了大半,怎么不算抢生意?”
江清淮似笑非笑道:“这些人即便不来我这儿,也不会去仁安堂的。”
来他这儿的多半是掏不出二十文诊金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前面那位胎相不稳的夫郎,但人家也是先在仁安堂里瞧了好几回的。
他这个小摊不过新开,虽然传出了些许名声,但范围也有限。
换句话说,如今镇上但凡能掏得出二十文的,去的还是仁安堂。
江清淮拿了然的视线看着掌柜,“仁安堂近来人少,难道不是因为大夫都在周府吗?”
被他戳穿,掌柜面上挂不住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江大夫,咱们毕竟也是签了契书的伙伴关系,你离我这样近,多少有些不仁义吧?”
江清淮也郑重了起来,他并不爱跟人红脸,再说他们用的桌椅还是租人家的。
先前小摊变成“小医馆”的时候他就预想过这一刻。
“我方才说的并非托词,确实是偶然才变成这样的。”
江清淮喊了江云野一声,让他过来替自己的位,而后又和等待诊脉的客人说了一声,这才走到一边再次开口:“周邵的病我能治。”
掌柜惊的睁大了眼,“你竟知道他……虽说眼下全镇都知道他患的是花柳病,但我也不瞒你,我们仁安堂几个大夫都瞧过了,确无救治之法。”
“他后院里有启州来的人。”
江清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掌柜震惊,“你怎么知道?”
“这病源自启州,我过去见过,而且上回我见过周邵,还提醒过他。”
掌柜恍然,“原是这样。”
顿了顿,他又问:“你真知道救治之法?”
“嗯。”
掌柜眼珠子快速动了几下,他估摸着江清淮是想拿这个方子换他不为难自己,心里很是犹豫。
江清淮猜出他心里的动向,主动道:“我摆摊并不会太久,我到底是坐堂的大夫,目的还是为了把客人引到我家里去,最久不过也就等过了暑日吧。”
“你若还不放心,我可以对外声称是你仁安堂挂名的大夫。”
江清淮并不十分看重名气这种事,要不然他也不会默默无闻地待在军营和居养院里两年。
只要行医能方便些,哪怕无名无姓也无妨。
掌柜立刻道:“那你可愿把诊金涨到二十文?”
江清淮笑笑不说话。
掌柜看了他一会儿,脑中飞速思索着,他自然心中不甘,但江清淮显然不是好商量的人,而且周府那边又实在一团糟乱……
权衡一番后,掌柜终于妥协了,“就如江大夫说的吧,我们再签一张契书。”
江清淮很爽快地把花柳病的救治方子告诉了掌柜,明明可以趁机大赚一笔的机会,他看上去却没有一丝不舍。
掌柜本来还有些不解,直到看到方子第一句,他就懂了。
要治这病,第一件事便是戒色。
掌柜:“……”
要知道,周家大少爷最为人熟知的一点便是好色,且荤素不忌,每年从各地买来骗来的男女不知道多少。
江清淮很体贴地盛了一碗凉茶递过来,笑的一脸纯良,好像刚才挖坑的人不是他似的。
掌柜:“……”
等掌柜离开后,林竹赶紧问江清淮谈的如何。
江清淮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林竹面露担忧,“真的吗?”
他急得不行,想安慰江清淮,但嘴巴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一脸心疼地看着江清淮。
江清淮小声道:“我心里难受得紧,你告诉我方才怎么和他们说的好不好?”
林竹白皙的小脸霎时红了。
江清淮叹了口气,“方才那掌柜可凶了,我差点让他打了。”
“啊?”林竹吓了一跳,忙转悠着眼珠检查江清淮的脸。
好在没发现什么伤痕。
“他怎么可以这样?”
“毕竟咱们抢了人家生意嘛,也是难免的。”
林竹不乐意,“那也不能凶人呀。”
江清淮被他可爱死了,但还是要忍着笑套话,“你快告诉我吧,我现在就要知道。”
林竹纠结了一会儿,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往江清淮耳边凑了凑,小小声道:“我和他们说,是,是相公起的。”
江清淮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笑容也顿了一下。
他完全没想到。
林竹说完就跑了。
再跑也就在小摊子上,江清淮一伸手就能把他抓回来,但到底人多,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只是攥了攥拳,轻咳了一声,来压制住从心底犯上来的痒意。
林竹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脸上的热度降下去,这时正好来了两位熟客,他便起身迎上了他们的视线。
第56章 第 56 章 桃子
这两位熟客就是上回胎像不稳的小夫夫俩, 来了几回,林竹和这位孕夫郎已经熟悉起来了,见面便关切地问了一句。
孕夫郎害羞地摸了摸肚子,小声道:“还成, 不难受了, 就是这几日仁安堂一直关着, 瞧不上大夫有些挂心。”
林竹记得他先前提过他的月份,算下来现在估摸着已经足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便有些白,当初他娘身子不好,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生产的时候被拖了一阵, 险些难产。
两人这回来, 也是想着找江清淮再瞧一瞧, 虽说他不是妇产大夫, 但两人对他实在很信任。
江清淮听说以后也没推拒,直接就给诊了。
男人等他收回手才敢开口, “江大夫,我夫郎如何?”
江清淮其实心里沉了一下,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脉象有些许杂乱, 许是尊夫郎心神不宁的缘故。”
男人急切道:“先前仁安堂的大夫说过,若是到了足月的时候胎像仍旧不稳, 生产的时候便会有危险,眼下他已经足月了……”
江清淮看了眼他夫郎的面色, 安慰道:“别太着急, 如今胎像已经稳了。”
其实他并不确定,只知道这位夫郎的脉象和面色综合观下来,并无危险的迹象。
而且这两人显然已经急的团团转了, 他只能说点宽慰的话,不然情况更糟糕。
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您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江大夫,给我来一碗凉茶吧,再给我夫郎来一碗酸梅,他现在不吃都不成。”
说完便和自己夫郎相视一笑,两人都松了口气。
江清淮笑笑,打完凉茶后就去旁边寻了一个相熟的客人,托人家去周府找仁安堂的掌柜,让他派个妇产大夫来。
眼下有了救治法子,依照掌柜的能力,送个妇产大夫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吃上了。
夫郎挺着孕肚不方便坐着,只能靠在桌上,酸梅就放在手边,他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林竹:“竹哥儿,这是啥?”
林竹把荷叶揭开,给他看底下的炒螺,有了身孕的人嗅觉好似要更灵敏一些,尤其碰上自个儿喜欢的吃食。
夫郎被炒螺的辣香味诱的直流口水,扯着自己男人要买。
男人先去看江清淮。
“少用一些不碍事。”
男人这才摸出荷包买了一碗。
因着是第一个买炒螺的客人,又是相熟的,林竹主动给他们送了一点酒香味儿的尝尝。
夫郎本来还伸长了脖子看,结果一听酒香两个字,男人飞快地把碗给端走了。
夫郎撇了撇嘴,“我又没说要吃,我吃这个就成。”
薄荷炒螺实在太香,他连位置都没挪,直接站在原地就嗦了一口。
香香辣辣的汤汁瞬间点燃了他的味蕾,连带着自入夏以来便一直萎靡的食欲都好了起来,他也不说话,闷着头不知不觉就吃掉了小半碗。
这些螺蛳都剪的很到位,吸起来非常轻松。
他男人不过和别的客人多说了几句话,回头再看就这样了。
夫郎眼睁睁看着碗被夺走,只能依依不舍地嗦了嗦手指,眼巴巴道:“我再吃一个。”
男人:“……”
最后还是江清淮点了头,他才又拨拉了十几颗给自个儿夫郎。
一碗已经下去快一半了。
男人生怕夫郎还想吃,赶紧把炒螺扒拉到自己面前开始吃,两种口味轮着吃。
吃着激动本来想夸几句,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夫郎正幽幽地看着自己,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相公,你替我买两个馒头去。”
男人警惕道:“你是不是想调虎离山?”
夫郎一头雾水,“???”
“把我调走,然后偷摸吃炒螺。”
夫郎:“……”
他无语的不行,“才没有,我就是想吃馒头。”
男人虽然还是不放心,但还是去了。
最近的一家面点铺子就在前面,和江清淮他们的小摊子隔了三家铺子的距离,男人不过须臾就回来了。
馒头的滋味当然算不得多好,夫郎吃的干巴巴的,但吃着吃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趁着男人没主意就伸进汤汁里飞速地蘸了一下。
再放进嘴巴里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相公,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两个,不对,是三个馒头。”
男人:“……”
他只好再次起身去买,接着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夫郎蘸着汤汁一口气吃下了五个馒头,连个停顿都没有。
夫郎打了个饱嗝,把干巴巴的半碗螺蛳推回去,大方道:“好了,给你吧。”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问他难不难受,想不想吐。
不过看他夫郎面颊红润一脸满足的模样,好像真没有难受的意思。
他们两个就在小摊子前面,旁边排队诊脉的几个客人瞧见了,顿时也对炒螺产生了兴趣,林竹便顺势把木盆端过去让他们试吃了几颗。
很快就卖出去了六碗,有些客人想吃兜里又不宽裕,便合起伙来买上一碗,然后学着方才那位夫郎,买几个馒头蘸着汤汁吃,这样花不了多少钱还吃的有滋有味儿。
这边林竹开着火炒螺,忙的头都不抬,那边江清淮一个一个诊脉,虽瞧着神色淡定,但其实也忙的起不了身,连凉茶的酒提子都交到了江云野手里。
江云月一会儿装酸梅,一会儿跑来给她大嫂帮忙,也是脚不沾地。
直到听见男人的一声叫喊,大家才把注意力分出去。
只见方才还笑盈盈吃着馒头的夫郎倒在他男人怀里,白皙的脸上汗水密布,瞧着很难受的模样。
江清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丢开手里的笔就快速冲过去,一边诊脉一边对男人道:“去周府,快。”
说完也不等男人开口便又开始疏散人群。
“小月,帮忙扶着他。”
男人急的团团转,“江大夫,我夫郎这是怎么了?”
江清淮换了只手继续诊脉,冷静道:“应该是要生了,方才我已托人去了周府,你快去接应一下。”
这下男人懂了,虽然心里很不放心,但也知道找大夫要紧,于是看了眼自己夫郎便拔腿跑了。
好在大夫已经在路上了,他才跑出去半条街就接上了人。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上了年纪的大夫被拖过来,气都没喘匀就道:“要,要生了,快把人抱回去。”
这边离着仁安堂近,索性就直接去了堂里。
江清淮也跟过去了。
“我去瞧一眼,没事的,他脉象还算稳。”
林竹吓得小脸都白了,听江清淮这么说才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又看见男人拖着稳婆急火火地冲了过去。
一整个下午林竹都有些紧张,炒螺的时候手都有些抖,直到日头西斜江清淮才回来。
“生了吗?”
江清淮笑了一下,“没有。”他拿碗盛了些炒螺的汤汁,解释道:“他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继续生,正好我要回来和你说一声,便帮忙揽了这个活儿。”
林竹哦了一声。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道:“可是吓坏了?”
“有一点,我娘当年……”
林竹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这话好像有些不吉利,不该说。
江清淮自然明白,当着来往的行人他就把小夫郎抱进怀里,摸着他的背安抚道:“别怕,会顺利的。”
“嗯。”
江清淮走之前捏了捏他的脸,弄得林竹脸都红了。
其实江清淮之所以一直留在那里,关心熟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观摩学习,毕竟林竹早晚也有这么一天,他不能全依赖妇产大夫。
就这么又等了快半个时辰,江清淮终于又回来了,面对三双急切的眼睛,他笑了一下,“生了。”
江云月好奇道:“生的什么呀?”
“这我倒没问,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回吧。”
再等一会儿镇门都要关了。
林竹和两个孩子早已把东西收拾好,连桌椅都还回去了,就差骡车了。
江清淮也不多话,没一会儿就赶着骡车回来接上了他们。
一路上虽然跑的飞快,但进村的时候天还是黑透了。
江长顺和周红花早就在村口等着,两人眼睛都快看瞎了。
“咋还不回?”
“来了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两人忙疾步奔上去,直到确认真是他们才松下这口气。
“咋这么晚才回?”
江清淮一边把车停下来,让他俩上车,一边简单说了下下午的事。
周红花立刻问:“那孩子生出来没有?”
“生了。”
“那就好,我和你们爹真是吓坏了,以为你们遇上啥事儿了呢。”
*
用过晚食后,周红花塞了一只竹筐给林竹,叫他去后院摘桃子去。
自从进了七月以后家里的桃子便熟了,要是往年两个小孩早就眼巴巴地等着了,但今年忙着摆摊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一听周红花这么说,两人立刻欢呼着往后院跑。
林竹想留下洗碗,周红花没让,把他推了出去。
“大嫂快来,上头有一个顶顶大的。”
“这个才大,都红透了。”
平日里江长顺对桃树看的可紧了,别说贼人了,就是落下来的鸟儿都得让他赶走。
因此树上的果子结的可多了,沉甸甸红通通的,十分漂亮。
江清淮笑了一声,“这么多果子啊。”
他出去那会儿桃树才种下,还是小树苗。
江云月兴奋极了,“去年没有这么多的,今年好多。”
江清淮:“许是因为我摘掉了一部分桃花的缘故,”他说完便转向身边的林竹,想和他说笑两句,结果还没开口背上就被拍了一巴掌。
江长顺没好气道:“你还敢说。”
江清淮:“……”
两个小孩在边上捂着嘴笑,连林竹也没忍住弯起了眼。
第57章 第 57 章 这是一个很甜的吻
江清淮挽起裤腿, 三两下便爬上了桃枝,上臂轻松一够,方才江云月看中的桃子就落入了他掌中。
林竹赶紧把竹筐子递过去。
“大哥,上头还有一个, 就在你顶上。”
“大哥, 那个好, 那个最大。”
“大哥……”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江清淮摘了几个便回头看林竹,“竹子, 你要哪个?”
林竹抿着唇笑的腼腆, “你边上那个。”
江清淮顺手摘了, 然后又捡着熟透的果子摘了十几个, 摘完便反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两个小孩已经围着竹筐吃起来了,桃子香甜的气息很好地驱散了白日里的暑气, 叫人耳目一清。
江清淮轻轻踢了江云野一脚,“拿去洗洗再吃。”
江云野舔了舔手上的汁水,往边上挪了挪,“这就去。”
熟透的毛桃皮很好剥, 轻轻一撕就掉了,洗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力大了些还会把皮弄破。
因此江清淮虽然喊江云野去洗, 但还是捡了一颗大的,把皮撕开递到林竹嘴边。
林竹看了眼起身的两个小孩, 不好意思地摇头。
江清淮回头催促, “快去。”
江云野抱起竹筐就跑,江云月一颗桃还没吃完,但也吸溜吸溜着跑了。
月色极亮, 江清淮的眼睛也极亮。
林竹红着脸咬了一小口,“你也吃。”
“甜吗?”
“甜。”
江清淮低下头,却没像林竹以为的那样吃桃,而是凑过来舔了下林竹的下唇。
林竹吓得后退了一步,耳朵都红的快滴血了,“阿淮。”
江清淮笑嘻嘻,“好甜哦。”
林竹羞的不行,“你,你下回别这样了,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那我下回在屋里这样。”
林竹:“……”
“再吃一口。”
“……嗯。”
以前桃子结的没今年多,还要拿去镇上卖,江长顺和周红花都舍不得吃,顶多给小孩吃两个。
但今晚两人连吃了三个,还都是红通通的大桃,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
周红花一边仔细把余下的桃子码放好,一边道:“明日你们去镇上的时候带上,这桃儿好卖。”
江清淮应了一声,“少带一些,咱们留着自个儿吃。”
“已经吃了不少了,”周红花满脸笑容,“这桃儿真甜哪。”
江长顺没舍得把桃核吐出来,放在嘴里咂摸着味儿,听她这么说便附和了一声。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立刻察觉到,朝他投来视线。
“阿淮……”林竹有点犹豫。
“怎么?”
林竹小声道:“文哥儿生了,咱们要不要给送份礼?”
文哥儿就是今日生产的孕夫郎,他和他男人时常来,和林竹说说笑笑的,关系便越来越亲近。
江清淮笑了一声,“你觉得送什么好?”
林竹看了眼桌上的竹筐,“可以送桃子吗,一两颗应该就够了。”
桃子很补,对刚生完孩子的夫郎有好处。
林竹说完就有些后悔,他是一个实心眼的人,文哥儿对他不错,他便想翻着倍的回报人家。
其实送礼这件事他从下午就开始想了,但他实在没什么能送人家的,送炒螺那些吃食这会儿显然也不合适。
看着这些桃子,他脑中突然又重新想起了这件事,没忍住说了出来。
但周红花方才才说要卖。
江清淮笑了一声,“当然可以,还是竹子想得周到。”
周红花也笑了,“人家照顾咱们的生意,给送几颗桃有啥的,我瞧着一两颗少了些,给送五颗吧,不多不少,也拿得出手。”
林竹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临睡前,江长顺把家里的秤找了出来,明日卖桃要用。
“去年我和你娘定的价是一斤二十五文,今年品相好,可以加一些。”
江清淮嗯了一声,“三十文吧,好算一些。”
“成。”
整理好药材回屋,林竹已经睡下了,他显然刚刚擦过腰,屋里弥漫着熟悉的药香气。
江清淮把外裳脱了,顺手叠好放在凳子上。
“背上也擦过了?”
林竹点头,眼里带着一点笑,“我已经知道疤痕的位置了,能够到。”
江清淮笑的无奈,嘴上还要夸,“真厉害。”
视线微微下移,落到那两片桃花一样的唇瓣上,江清淮勾起唇角,“擦过嘴了?”
“嗯。”林竹脸一下子红了。
江清淮轻笑了一声,“今日累吗?”
林竹明白他是想干那事儿了,害羞的眼神直躲,也不好意思回答。
江清淮低下头,像方才吃桃那样仔仔细细地品尝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桃子香气在唇齿间来回交换。
这是一个很甜的吻。
*
前一晚没有闹太久,早晨林竹醒的便要早一些。
手一抬便发现不对,林竹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发现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只银镯子。
细看之下又发现上头的纹饰是竹子,刻画的很是细致精巧。
林竹吓了一跳,本能地喊了声阿淮。
江清淮没听见,但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外头周红花的笑声,伴随着“买什么镯子”,“花钱”之类的词语。
林竹简单一想便明白了,阿淮给娘买了镯子。
他手上这只定然也是阿淮买的。
只是他什么时候买的呢?
林竹不自觉露出个笑来,傻乎乎地盯着镯子反复地瞧,越瞧越喜欢。
江清淮送完周红花那只镯子便回到了屋里,一推门就看见林竹正小心翼翼地褪镯子。
“不喜欢吗?”
林竹赶紧摇头,“喜欢。”
喜欢的不得了。
江清淮好笑道:“才戴上呢,褪了做什么?”
林竹动作没停,“怕磕了碰了。”
“磕了碰了也没啥,买回来就是戴的,戴着吧。”
林竹这才停下,他又看了一眼镯子,紧张道:“这个是不是很贵呀?”
江清淮摇头,“比起我那些药材来不算贵。”
“那不一样。”
阿淮是大夫,药材是必须要买的,而且买药材的钱都赚回来了,但镯子只是纯粹的花钱。
江清淮把他的手腕拉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笑眯眯道:“真好看。”
林竹肤色很白,手臂上的疤痕也消的差不多了,看着像一块儿白玉似的,银镯很衬他,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要是换成金镯更好看,江清淮暗自琢磨着等手头再宽裕些给林竹再买个金的。
林竹不知道他的想法,这只银镯已经让他心疼的不行了。
“阿淮……”
江清淮捏捏他的脸,无奈道:“你方才不是说喜欢?喜欢就不心疼。”
林竹小声道:“你给娘一人买就好了。”
“我若是只给娘买,娘定要骂我的。”
林竹还想把镯子褪下来,被江清淮握住了双手,“再戴一会儿,去镇上的时候再摘吧。”
“……好。”
周红花虽然嘴上埋怨了几句,但脸上的喜色却藏也藏不住,欣赏了一会儿就跑出去给交好的妇人夫郎瞧去了。
林竹去洗衣裳之前还是把镯子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床底下那只装银子的箱笼里。
今日衣裳少,林竹只端了个木盆就出门了。
他一个人的时候习惯寻一个人少的角落,最好有石块挡着,旁人不会留意到。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习惯也没有改掉。
刚寻好位置把盆放下,耳边就听见几人在说话,听上去都挺熟悉,但林竹想不起是谁,不过他也没什么探究的兴趣。
直到听见林秀的名字。
“齐家的,秀哥儿嫁到你家也有阵子了,肚子有动静了没?”
停顿片刻才听见赵秋兰不自然的笑声,“没呢,哪有这么快哦。”
“倒也是,不过时间上也够了,赶明儿你带他去老歪叔那儿摸摸脉,可别疏忽了。”
赵秋兰干笑,“我晓得,不过也不急,我们家里这个情况,要是有了小孩也难。”
“难啥,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孩子大了还能帮你们干活,难不成你不想抱孙子?”
想,怎么不想,赵秋兰想的夜里都睡不着了,但面上还要装的豁达,“也是,早晚的事。”
有人压低了声音,“我怎么瞧着秀哥儿老是回娘家,这不是耽误你抱孙子嘛。”
“都是一个村的,抬几脚的事儿,没啥耽误的。”
“怎么不耽误?齐家的你就是脾性太好,换了我定要管教管教的。”
“可不是,要我说啊,还是让你家春□□的紧一些,可别让他学的和他娘似的,爬到男人头上去了。”
赵秋兰又帮着林秀说了几句话,但听起来总有些怪怪的,林竹说不上来。
显然他的感觉没错,那边几人紧跟着就开始说林秀的不是,说着说着还扯到了林竹身上。
“不是我说,你们当初还真不如娶了林竹,他连娘家都没有,管教起来可简单多了。”
“说的没错,瞧周红花给他夸的,怕是咱们整个临南村都寻不着林竹那样的好儿媳了。”
“听说最近都去镇上摆摊了,难不成真是咱们看走了眼?”
当初听说齐家要娶林竹,这几人可没少凑在一块儿说林竹的坏话。
“有啥看走眼的,我可听说他身子不好,难生养,这话还是他后娘自个儿说的。”
“难生养?那可不成。”
赵秋兰眼里的愤恨顿时少了大半,笑道:“咱们还是别说了,毕竟不是什么好话,万一再传到周红花耳朵里。”
林竹心里咯噔一声。
第58章 第 58 章 他到底能不能生?
江清淮牵着骡子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林竹站在后院发呆。
脚边是装衣裳的木盆, 但衣裳都已经晾晒好了。
江清淮以为他还在心疼镯子钱,有点好笑,“竹子,东西都收拾好了, 可以走了。”
林竹慌张地应了一声, “来, 来了。”
江清淮顿了一下。
今日出门早,到了镇上时间还很充足。
把小摊子摆好,江清淮和林竹带着桃子去文哥儿家,留下两个小孩看摊子。
这阵子左右几家铺子都和他们熟悉起来了, 托他们帮忙瞧上一眼大家也都是愿意的。
文哥儿家离着东陇街不远, 江清淮和林竹没费什么力气就找着了正确的位置。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文哥儿和他男人的笑声。
江清淮抬手敲了敲门。
男人见到他们有些惊讶, 等看见他们手里的桃子时更惊讶了, 连连摆手推辞。
林竹直接把桃子放到了文哥儿怀里。
文哥儿不好意思道:“这么漂亮的桃儿,一定很贵吧。”
林竹笑了一下, “我们自己家里种的,没花钱。”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拿出去卖也能卖个好价。”
林竹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坚持道:“你拿着。”
文哥儿笑着点点头, 问他要不要看孩子。
林竹眼睛一亮,“嗯。”
文哥儿侧过身, 小心翼翼地把床里侧躺着的小娃娃抱起来给他看,“刚睡着。”
他还想把孩子给林竹抱, 但林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手都不敢碰。
这小东西看起来好脆弱。
文哥儿笑坏了,“怕啥,等你以后自个儿生了也得抱。”
林竹眼神瞬间暗淡下去。
文哥儿把孩子放回去, 然后拉着林竹坐在床边,小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林竹赶紧摇头。
“那是怎么?”
林竹朝外看了一眼,江清淮正和文哥儿他男人坐在桌边说话。
“我,我好像……”
文哥儿急了,“好像啥呀?”
在他的催促下,林竹终于鼓起勇气把心里的烦恼说了。
文哥儿也下意识看了眼外头的江清淮,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咋知道的?瞧过大夫了吗,不对,你男人就是大夫啊,他过去替你诊过脉吗?”
“诊过,很多回。”
“江大夫虽说不是妇产大夫,但多少应该也知道一些,既然诊过很多回他都没说什么,那你就是好的呀。”
林竹眼神又亮了起来,“真的吗?”
文哥儿用力点头,“肯定是这样,你男人的医术你最清楚了啊。”
林竹迟疑着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文哥儿再次开口:“你若是还不放心,那你下午再来一回,正好仁安堂的大夫要来替我看诊,你叫他替你瞧瞧。”
顿了一下,他又道:“先别和江大夫说,你寻个借口。”
从文哥儿家出来,江清淮问林竹,“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林竹慌忙摇头,“没有,没有不高兴。”
江清淮和他开玩笑,“可是小崽子不好玩?”
“没有,他很乖。”
一直睡觉都没有哭闹。
“那是怎么了,在家里的时候就苦着小脸,是不是浣衣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
林竹还是摇头,嘴巴闭的紧紧的不肯说。
江清淮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回去的时候,小摊子前已经排了好些人,两个小孩已经开始忙活了。
江云月小心翼翼地把桃子一个一个地摆出来,还按照大小给分了分,一眼看过去又整齐又漂亮。
路过的人全都忍不住看过来,但上前来问的却不多,都知道不便宜。
只能等大主顾。
等了半个多时辰总算等来一个——
仁安堂的掌柜。
不过他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找江清淮支招的。
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十个多时辰他过的有多煎熬。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番周家那边的进展,掌柜神色复杂道:“江大夫,你就和我说吧,有没有别的法子?”
江清淮摇头。
掌柜:“……”
掌柜长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我这仁安堂今年是犯了太岁啊。”
江清淮想了一下,“我方才想起来,的确还有个法子。”
掌柜立即道:“江大夫快说。”
江清淮报了两种药材的名字和用量,“每日清早先服一剂,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虽然他神色严肃,但掌柜就是觉得他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思。
“此话当真?”
“自然。”
作为药堂的掌柜,对药材自然是很了解的,更何况这两样都不算冷僻,掌柜在脑子里把那两道药材默默盘了几遍,什么问题都没盘出来。
但还是不放心,试探着问道:“江大夫,这两样的功效如何?”
江清淮给了四个字,“一劳永逸。”
掌柜:“……”
这是要废了周邵啊。
掌柜都想哭了,“江大夫,高抬贵手啊。”
江清淮笑了一声,“没那么严重,治完病一段时间自然就恢复了。”
“多,多久?”
“不好说,若他安分,就快。”
掌柜:“……”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下了套了,可贼船已经上了。
“江大夫,你真的不能再想想别的法子吗?”
江清淮神色坦然,并不掩饰自己想废了周邵的心思,“你不想得罪周邵,这事儿也不难,他过去做了那么多孽,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了,哪个甘心?”
掌柜立刻懂了。
话说完,江清淮便立刻恢复了平时淡笑的模样,“今日捎带了些桃子,都是自家种的,要来几个吗?”
掌柜随手抓了几个,“来点儿吧。”
江清淮帮他称了,然后笑眯眯地把他送走。
掌柜:“……”
在仁安堂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江清淮这样的大夫,说他正直吧,挖起坑来又巧妙的可怕,说他没有医德吧,显然也绝对不是。
掌柜摇了摇头,没再多想。
一上午林竹也卖出去好几碗炒螺,现在有了炉灶,他就不提前炒好带过来了,生怕不新鲜。
所以忙到下午,他手臂都炒痛了,白皙的小脸也被晒得通红。
江清淮拿湿帕子替他擦汗,心疼道:“没人了,快歇会儿吧。”
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哪儿去,甚至林竹炒螺的时候,他还刻意挪了过来,一边诊脉一边替他挡太阳。
“竹子……”
“阿淮……”
两人同时开口。
江清淮笑了一下,“你先说。”
林竹紧张的不行,“我,我想去文哥儿家一趟。”
江清淮眼神有些深,“去做什么?”
“去瞧瞧孩子,早上去的时候一,一直在睡。”
这是林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他真的很不会撒谎。
好在江清淮并没有拆穿他,只是不着痕迹地试探,“也好,我把桃子放井水里,等你回来吃。”
林竹点头,老老实实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江清淮微笑,“好。”
林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了头,“你方才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说我和掌柜租了一把油纸伞,你回来的时候去拿一趟可好?”
林竹用力点头,“好。”
看着他写满心虚的背影,江清淮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他想不通竹子怎么了。
文哥儿已经在等着林竹了,见人一到立刻招手唤他过去,连自己男人都打发了出去。
大夫问了林竹几个问题,林竹一一答了,然后便伸出手来诊脉。
等到两只手都诊完,大夫才开口,“你的底子的确亏损的厉害,需要好好补养……”
还不等他说完,文哥儿就急切道:“大夫,他到底能不能生?”
大夫摸了摸胡子,表情凝重道:“能是能,但比一般人要难些。”
文哥儿高兴道:“能就好。”
大夫说给林竹开个温补的方子,林竹没要,毕竟江清淮平日里也在替他补着。
“这下可放心了。”
林竹笑了一下,眉宇间依旧有淡淡的愁绪。
文哥儿拍拍他的手,安慰道:“难是难了些,但总归能生嘛,你和江大夫年纪都轻,急啥?”
林竹嗯了一声。
他回去的时候,两个小孩正躲在树荫下吃桃子,江清淮依旧在诊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林竹赶紧跑过去,用力把油纸伞撑起来,巨大的伞面把小摊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江清淮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先去吃桃。”
林竹嗯了一声,却没过去,而是拿了湿帕子过来替他擦汗。
总算把最后一个客人诊完,两人才换到树荫下坐着。
江清淮挑了颗大桃给林竹,笑眯眯道:“文哥儿家孩子醒了吗?”
“醒,醒了。”
江清淮揶揄他,“这么喜欢小孩儿啊,还特地去看第二回。”
林竹表情有些僵硬,回避着江清淮的眼神胡乱嗯了一声。
江清淮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第59章 第 59 章 就为了这点事儿啊?……
天气实在太热, 吃完桃子他们就回去了。
今日桃子没怎么卖,但两个小孩守着木桶吃掉了好几个,回去后周红花瞧见少了一半还很高兴,得知真相后简直哭笑不得。
“叫你俩做买卖可不得了, 自己守着摊子猛猛吃是吧?”
周红花挨个戳了脑门。
两个小孩也不怕, 笑嘻嘻地把今日卖酸梅的钱上交了。
一开始这个钱他俩是自个儿留着的, 但现在钱变多了,周红花就不放心他俩自己保管了,一回来就让上交。
江清淮打了盆凉水出来,招呼林竹一块儿去擦脸。
擦完脸两人换了身衣裳, 和周红花一道去田里种药材, 顺带着给辣椒苗浇点水。
日头已经降下去了, 风吹过来总算没那么火烫, 只是被晒了一整日的地面仍旧往外散发着惊人的热度。
周红花擦了把额上的汗,脚步明显加快了。
但到了田里也是一样的热。
周红花看向林竹, “竹子,你脸上红的厉害,不然还是寻个地儿歇会儿吧?”
林竹肤色白,一晒就红的吓人。
林竹摇头, “不了娘,三个人一块儿干的快一些。”
“也成, 阿淮,东西给我。”
江清淮朝她抛过去一个兜子, 这里面都是他先前晒干保存好的药材根, 只要把这些药材根埋到地里,再撒些草木灰就可以了。
简单说完种植的要点,三人就分头各自忙活了。
三人手脚都快, 也就一个时辰,药材便全部种下去了,最后江清淮一边检查一边随手把草木灰撒上就结束了。
周红花和林竹在边上给辣椒苗浇水。
“这玩意儿要浇水不?”
江清淮摇头,“不用,水会渗过来,这样就够了。”
对于这样的种法,周红花依旧很惊奇,“他俩种一块儿真不会打架?”
江清淮失笑,“不会。”
林竹眼里也带着笑意。
*
晚上又摘了一回桃子,这东西烂得快,鸟儿又爱吃,所以得及时把熟的摘下来。
加上今日没卖完的,足足三大桶。
周红花看的又高兴又发愁,“得尽早卖出去,不然坏了就太可惜了。”
江长顺点头,提议道:“要不明日咱俩也去,和往年一样沿街叫卖试试看,往年都卖得出去,没道理今年这么好的桃儿卖不出去吧。”
“成,就按你说的办。”
索性又摘了一些没那么熟的,这样人家买回去还能放上几日。
江清淮今日没参与摘桃,一直在院子里看医书,都是他这几日新买的妇产方面的。
虽然看的认真,但等林竹拎着木桶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及时过去帮他接了手。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软声道:“今日月色不那么亮,仔细别把眼睛看坏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嗯,你先去擦洗,等会儿我替你擦药膏。”
“好。”
擦完去疤痕的药膏后,江清淮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叠好的纸包,打开便闻到一股青草香气。
林竹好奇道:“这是什么?”
江清淮拿手沾了一点,示意林竹坐起身,“清凉膏,你今日晒的狠了,不用这个晚上睡不好的。”
林竹确实感觉到自己面上火辣辣的,还有些疼。
凉丝丝的药膏涂抹到脸颊上,火烫的热度立刻被降下去好些,疼痛感也消失了大半。
“我看医书自己配的,感觉如何?”
林竹点头,“很舒服,脸上好多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那就好。”
要不是为了林竹,他也想不到去配这种药膏,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注意这些?
“爹娘他们那边……”
江清淮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送过去了,小月小野那边也都送了。”
林竹抿着唇笑得腼腆,“嗯。”
江清淮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头,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还不想说吗?”
林竹愣了一下,“说,说什么?”
“你说呢?”江清淮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竹本就不擅长撒谎,这下更是心虚的不行,即便擦了药膏都能看出他面皮涨的通红。
“从早上就不对劲,到底怎么了,说实话。”
林竹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江清淮立刻又心软了,抱着人哄道:“不是要逼你,只是我怕你受了委屈不肯说。”
林竹摇摇头,“没有受委屈。”
“那是怎么了?”江清淮循循善诱,“早上浣衣的时候可是碰上谁了?”
他猜这里头多半少不了林竹后娘和弟弟的事。
林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小声道:“他们说我生不了。”
“什么?”
林竹委屈巴巴道:“是我后娘同他们说的,今日在文哥儿家,大夫说能生,但有点难。”
他抬起眼怯怯地看着江清淮,弱弱道:“我,我也不知道咋办。”
江清淮愣了片刻,继而失笑,“原是为这个。”
他勾起林竹的下巴,好笑道:“你愁了一整日,就为了这点事儿啊?”
林竹都傻了,这事儿还不大吗?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很好看懂,江清淮恨恨地捏了把他的鼻子,问:“你相公是做什么的?”
林竹不明所以,“大夫啊。”
“是啊,大夫,你宁愿瞧别的大夫也不和自己相公说?传出去你相公的面子往哪儿搁?”
林竹急坏了,扯着江清淮的衣摆生怕他被自己气跑了,“我不敢同你说。”
“为何不敢?”
林竹没说话。
江清淮轻哼了一声,“怕我不要你了?”
林竹:“……”
半晌,他极轻地点了下头。
江清淮深吸了口气,无奈道:“怎么这么笨,相公对你不够好吗?”
“好。”林竹想也不想,立刻道。
“那你怕什么?”
林竹:“……”
就是因为江清淮对他太好了,他才更加害怕。
江清淮把自己的衣摆从他手里扯出来,而后坐的离林竹远了些,神色也淡了几分。
林竹急切地伸出手去,却没能碰到对方。
“阿淮。”
江清淮抱起双臂,淡淡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林竹点头,“没有和相公说。”
听见“相公”两个字,江清淮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上勾了一下。
语气却依旧平淡,“还有呢?”
“还有,还有怕相公不要我。”
江清淮嘴角的弧度已经快压不住了,“你觉得相公会不要你吗?”
林竹抬起眼看了眼江清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江清淮:“……”
他一皱眉,林竹就吓得不行,脑袋快速地摇了几下,“不会的。”
江清淮这才缓和下来,“那以后要怎么做呢?”
林竹老老实实道:“以后遇上事儿要先和相公说。”
“尤其是别人说你坏话,欺负你的时候。”
林竹乖乖重复,“嗯,尤其是别人说我坏话,欺负我的时候。”
江清淮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笑意,“好了,知道错了就好。”
林竹立刻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方才叫我什么?”
“相,相公。”
江清淮动了动身子,坐回了林竹身边,“你身子好好的,就是底子亏了些,补补就好了,我先前就同你说过的。”
“真的吗?”
“又不相信相公了吗?”
“没有,我相信的。”
江清淮捏了一下林竹的脸颊,带了一点力道,惩罚似的。
“怎么笨成这样,你后娘说的话你也信?”
林竹面色一顿,好像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光她,林家所有的人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嗯。”
江清淮舒了口气,又伸手揉了揉林竹的脸颊,“方才捏痛了吗?”
“不痛的。”
自己用了多大的力自己自然清楚,但林竹毕竟晒了一日,江清淮还是仔细地替他检查了一下,确定无碍才放下心来。
“你后娘这么编排你,想不想报复她?”
林竹一愣,“啊?”
江清淮忽悠小孩似的,“对付坏人不用手软,报复回去就是了,我给你想法子。”
“什么法子?”
“明日上山捉几条小蛇吓唬吓唬你爹和后娘。”
林竹笑了,“他们不怕小蛇的,以前我爹还抓过蛇吃。”
“那大蛇呢?这样的……”
江清淮做了一个吓唬林竹的动作,林竹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没一会儿两人就相拥着倒在了床上,笑声也变成了暧昧的喘息声……
第60章 第 60 章 哑巴
林竹以为江清淮昨晚说的是玩笑话,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江清淮真的去山上抓了几条小蛇回来。
林竹把手伸进竹篓里戳了戳小蛇的尾巴,想说这东西一点儿也不吓人,但看江清淮镇定的模样只能把这话咽了回去。
阿淮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等他一离开, 江清淮就把这几条小蛇丢进了另外一个竹筐里, 那是他平日里堆放新鲜药材的地方。
这玩意儿当然吓不着林立根和王冬翠。
今日江长顺和周红花也要去镇上, 为了余下的半树桃子的安危,两个小孩只能留在家里。
车上东西多,江长顺怕两大筐鲜桃被碰坏,还拿麻绳仔细地捆绑好。
周红花抓了几个空的竹篓放在里头。
骡车出门的时候时辰尚早, 村里多数人家才刚起身。
到镇上的时候正好是家家户户出来买食材的时候。
每人一个竹篓, 装上几十个鲜桃, 然后寻着热闹的街市开始叫卖。
林竹没做过这样的事, 江清淮怕他一个人受欺负,便带着他一道。
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是卖惯了的, 没一会儿就各自走开了。
“阿淮,我们去哪儿,东陇街吗?”
林竹对镇上不了解,提到卖东西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东陇街。
江清淮语态轻松, “日日都在东陇街也乏味了,今日我带你去别处瞧瞧。”
“啊?”林竹一愣, “我们不是来卖桃儿的吗?”
“一边卖一边瞧,不会耽误的。”
江清淮牵起他的手腕, 笑道:“别担心, 就算咱们叫卖不出去,也可以卖给镇上的大酒楼啊,昨日醉香楼的大厨来买凉茶我问过他, 能卖,就是价钱低一些。”
林竹眼睛一亮,醉香楼他知道,就在前面,每日去东陇街的时候都会经过,是镇上最高的房子,有三层楼呢。
“你什么时候问的呀?”
江清淮轻笑,“你偷摸去文哥儿家瞧大夫的时候。”
想到昨日的事,林竹又有些不好意思。
江清淮不逗他了,开始认真带着他玩儿。
走着走着就路过了福招巷,这里是镇上出了名的富户区,李府和周府都在此处。
不断地有家丁模样的人来来去去。
两人刚一靠近便听见这些人在小声议论:
“周府如今这乌烟瘴气的,到底何时是个头?”
“可不是,自从周大少爷得了那什么病以后,整日里喊打喊杀的,听说府里下人都换过一批了。”
“不是说仁安堂已经寻着解法了么,怎么还不消停?”
“寻着是寻着了,可我听说这头一遭就是要戒色,时日还不短咧,起码要一年。”
“我怎么听说是三年?”
“不对,是三个月。”
就在几人为到底是多久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人插了一句,“戒色?我怎么听说周大少爷下面那东西已经……”
这人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压断。
“什么?”众人惊愣地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表情神秘,“我也是听周府下人说的,据说昨晚那个郦娘的鬼魂来索命了,说她死不瞑目。”
众人齐齐露出骇然的神色。
郦娘当时死的特别惨,听说周邵直接让人把她剁成了肉泥,还是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当场就吓疯了好几个。
因此这人一说,大家就全信了。
这下也没什么讨论的兴致了,干脆直接散了,只留下最后说话的那位。
江清淮看着他走到一棵大树背后,和那里等待的人耳语了几句。
从这人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瞧见了,藏在大树后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仁安堂的掌柜。
“走吧。”
林竹疑惑道:“这就走了吗?”
他们不是来卖桃儿的吗?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这里血腥气太重,叫人不舒服。”
林竹点点头,小声道:“那个周大少爷真是坏透了。”
“是啊,坏透了。”
从福招巷出来,林竹好一会儿没说话,小脸惨白惨白的。
江清淮捏了捏他的手心,温声道:“可是方才被吓着了?”
林竹点点头,“这人这么凶狠,咱们还得罪过他呢。”
“放心吧,就算他后头想报复,咱也不怕他。”
虽然那周大少爷十分恐怖,但江清淮说不怕,林竹便也不怕了。
紧挨着福招巷的这条街平日里还算热闹,今日却很安静,估摸着还是受了周家的影响,毕竟周府的后门就开在这条街上。
江清淮正想拉着林竹离开,突然周府的后门开了,一个男人被扔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他们脚边。
随后是一个礼盒,就砸在男人胸口。
“滚远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我们周府的门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还想和我家大少爷攀亲戚,你配吗?”
“周玉,你这都出了周府的门了,往后可就别回来了,出去了也别说周府是你娘家,识趣点儿。”
周玉的声音很急,“管家,我娘前头的病好了吗,我就想瞧一眼,一眼就好。”
管家一把把他的手拂开,不耐烦道:“不知道,等你娘死了自然会通知你。”
后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周玉砰砰砰砸了好一会儿门,可里头没有丝毫动静。
“敲什么敲,还不赶紧过来扶我?”
江正青的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怒意。
上回来镇上他娘听说周邵病了,非逼他带着周玉来周家,还叮嘱他多多巴结这个大舅哥,江正青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来了。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人和礼都被打了出来,简直颜面扫地,江正青活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他得罪不起周家,只能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周玉身上,周玉来扶他的时候嘴上一直骂骂咧咧,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然后一抬眼就看见了面前的江清淮和林竹。
江正青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
江清淮和林竹并没有多逗留,很快就离了福招巷换另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裤腿突然被人扯了扯,林竹立即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
是个小男孩儿,瞧着约莫三四岁的模样。
男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篓,一只手还伸着,似乎想让林竹给他桃子吃。
林竹正要和他说话,耳边忽然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抬起眼看过去。
跑来的夫郎眉眼和男孩有七八分像,明显是男孩的阿爹。
再一细看,林竹便觉对方似乎有些眼熟,等人一开始比划他就想起来了,是村里的哑巴夫郎。
哑巴是村里人对他的称呼,林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哑巴合起手冲着林竹和江清淮拜了拜,脸上全是尴尬和紧张,他一边啊啊地说话一边扯着男孩往回走。
但男孩说什么也不肯走,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哑巴吓得脸都白了,拼命拽着儿子走。
林竹下意识去看江清淮。
江清淮给他递了一个温和的眼神。
于是,林竹伸手拉住了男孩,在哑巴颤抖的视线下,从背篓里取了一只又大又红的桃儿塞到了男孩手里。
桃儿太大,男孩一只手甚至抓不过来。
哑巴惊讶地瞪大了眼,似乎很是无所适从。
林竹小声道:“给,给你们吃。”
他说完才想起哑巴好像耳朵也是聋的,尴尬地抿了抿唇。
趁着阿爹发怔的这点空档,男孩挣开另一只手,捧着桃儿啊呜咬了一口。
林竹吓了一跳,“要洗的,洗了才能吃。”
但男孩好像根本没在意桃上的毛,又闷着头啃了几口。
哑巴啊啊了好几句,林竹和江清淮都听不懂。
半晌,他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布包,把里头仅剩的两枚铜板倒出来递给林竹。
他大概知道两文钱太少,远远不够买一只桃儿,窘迫的满脸通红,连枯瘦的手都在颤抖。
林竹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放慢语速道:“送你们的。”
哑巴听懂了,更窘迫了,可是他也没法子,身上只有两文钱,都是他婆母数好了的,回去要上交的。
而桃儿已经让大毛啃了,也不能还回去。
男孩又啃了几口,把桃儿啃去了三分之一,然后他捧着桃儿递给哑巴,嘴里啊啊几声,示意哑巴吃。
哑巴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无措。
江清淮伸手摸了摸大毛的脑袋,然后冲哑巴点了点头,就拉着林竹继续往前走。
虽然知道哑巴听不见,但林竹还是走出去一段才开口,“哑巴很可怜的,听说他生下来的时候耳朵还是好好的,后来被他爹打坏的,慢慢的嘴巴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爹很嫌弃他,他娘一死就把他卖给了咱们村的田黑子,田黑子也是个坏的,就和……和我爹差不多。”
最后一句声音很小,还透着一点沮丧。
江清淮摸摸他的脑袋,哄道:“等晚上我就把小蛇放到林家去,吓死他和王冬翠。”
林竹笑了一声,“吓不着的。”
江清淮笑笑,把话题转移开,“不早了,我们直接去醉香楼吧。”
“嗯。”
醉香楼的大厨和江清淮相熟,过去以后没费什么劲儿就把桃儿全卖了,价钱比散卖要便宜一些,但也是大厨能给出的最高价了。
最后两竹篓满满当当的桃儿,卖出去四百文。
走之前大厨还笑眯眯地递了张纸给江清淮。
林竹好奇道:“这是什么?”
他现在认得字还很少,方才瞥了一眼,只能依稀辨出是张方子,但和平日里见的最多的药方子又不大像。
江清淮咳了一声,“没什么。”
其实是蜜饯的方子,上回他给大厨开的药膏没收钱,要了这个。
先前做蜜饯失败,他多少有些不甘心。
见他不肯说,林竹便以为是什么不方便让自己知道的东西,乖巧地没再追问。
卖完桃儿,江清淮便去骡车寄存处取了摆摊的器具和药材,两人直接搬着去了平日的摆摊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