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他过的很不错,一看就知……
翌日江正青成亲。
明明他的亲事比江清淮还早定下来, 但偏偏就是拖到了现在。
这段时间周红花也没怎么瞧见张荷花,偶尔远远地瞧见,也是匆匆忙忙,对方瞧着一副不顺心的模样。
周红花也没什么兴趣了解, 还是这回他们日子定下来, 她才知道一些。
据说那镇上的夫郎要求甚多, 江家这边满足不了,中间一度甚至谈崩,后来不知为何又谈拢了。
周红花现在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这桩事。
她小声和林竹八卦,“先前张荷花还得意得很, 哪里能想到, 江正青那个同窗根本就是一肚子坏水。”
“啊?”林竹一边剪螺蛳的尾部, 一边接话, “怎么会呢,不是都把自家弟弟说给江正青了吗?”
“什么弟弟, 听说就是他家丫鬟生的哥儿,平日里在府里根本不受待见,大户人家就是事多。”
林竹惊讶,“还有丫鬟啊。”
转念一想, 昨日去李家不也好些丫鬟家丁,想来大户人家都是如此。
“张荷花这回可是吃了哑巴亏了, 难怪这么久都不见她出来。”
说到这里,周红花叹了口气, 她为人厚道, 八卦归八卦,实在做不到幸灾乐祸。
只能再次感叹自家运气好,能娶上竹子这样的好夫郎。
“竹子, 弄好了吗,咱要走了。”
林竹把剪好的螺蛳清理一下,拢到竹箩里,然后拿扫把把地清理干净。
“好了。”
这些螺蛳就是他们上回摸来的那些,小的敲碎了喂鸡鸭,大的挑出来给人吃。
泡在水里好几日了,今日可以吃了。
虽然事情都传遍了,但江长贵和张荷花爱面子,今日还是弄得很热闹。
周红花一到就进厨房帮忙去了,江长顺作为亲兄弟自然也闲不了。
按理说林竹也该去帮忙的,但周红花记着当初的仇,不让他去,让江清淮带着他找地儿坐着就好。
好在村里人都忙着说八卦,也没什么人在意林竹。
林秀也来了,虽然来之前他特地装扮了一番,但还是掩不住内里的憔悴。
他过的实在不算好。
齐家人出去都是和和气气的,但只有进了他们的门才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林秀不傻,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他能分的清楚。
齐春雷他娘虚伪得很,表面上什么都是为他好,实则全是算计。
齐春雷什么都听他娘的,连他们房里的事都告诉他娘,弄得林秀几度发火。
外人不清楚里头的关窍,只知林秀这个做夫郎的不懂事,对婆母不敬。
林秀实在苦不堪言。
一进门就看见林竹和江清淮坐在一块儿说话,林竹脸上长了些肉,一双眼睛也亮亮的,尤其在看着他男人的时候更是焕发着光彩。
他过的很不错,一看就知道。
林秀攥紧拳,可一腔愤恨却不知道怎么发泄,憋得脸都僵了。
江清淮余光瞥见,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
上午没什么要紧事,左右不过坐在一块儿说些话,午食也仅仅简单地垫一垫肚子,重点在下午。
下午要接新娘子。
上午江正青就没怎么出来,到这会儿才露面,江清淮见到他便喊了声堂兄,语气淡淡的。
江正青很不自在,他这个堂弟比他小两岁,小时候瘦瘦巴巴的,没想到几年没见居然比他高了这么多。
他实在不适应这种微微仰着脸看对方的姿势,因此只短促地嗯了一声。
江清淮拉着林竹的手,“竹子,叫人。”
林竹小声喊了声堂兄。
江正青对林竹自然有印象,毕竟对方差点就嫁给了他。
要是搁以前,他是肯定瞧不上林竹的,可焦头烂额地折腾了这么久,叫村里人看了这么久的笑话后,他忍不住想,当初要是娶了林竹是不是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周玉起码识字,光这一点就不是林竹这种乡野哥儿能比的。
心气总算是稍稍平了些。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村口传来吹打声,本来该江清淮去镇上接的,但到底太远了些,经过一段艰难的拉扯周家那边才勉强答应只在村口迎接。
江清淮和江云野跟着一块儿去了。
江云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取出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半给林竹。
林竹没接,“你自个儿吃。”
昨日糕点都分完了,这块显然是江云月自个儿留下来的。
江云月收回手,把糕点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林竹笑着替她擦了擦嘴,“喝点水,别噎着了。”
“不会的。”
吃完糕点,江云月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过会儿又直起身往厨房里头瞧,“不知道今日大伯娘备了些什么菜。”
她这小馋猫样看的林竹直想笑。
正说着话,那边吹打声便近了,所有人都起身往外走,林竹也拉着江云月过去瞧。
“不愧是镇上大户人家来的,嫁妆好多。”
“那可不,咱们村里嫁姑娘哥儿的哪有这阵仗?”
“这回张荷花可要得意死了。”
“她得意啥,一个丫鬟生的哥儿罢了,在大户人家怕是和下人也没差。”
“再怎么样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听说还读过书呢,对了,开春那会儿青小子不是又去府城考了一回,咋样啊?”
“没考中,不过张荷花说那什么大人十分赏识他,想必下回一定能中。”
林竹正听着四周的小声议论,突然听见一声冷笑。
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是林秀。
不知为何,林秀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
林竹依旧有点怕他,本能地回避了他的视线。
江清淮一回来就找林竹,找到的时候便是这一幕,林竹低垂着脑袋,似有些恐慌,而旁边林秀正充满恶意地盯着他瞧。
“竹子。”
江清淮用身子挡开他的视线,冷道:“他欺负你了?”
林竹摇摇头,“没有。”
江清淮看向林秀,眼神里的冷意叫林秀心口突突跳,忙转身走了。
江清淮自然无意和一个哥儿计较什么,但他若是欺负了林竹,那就不同了。
“方才发生了何事?”
林竹再次摇头。
“真的没事?”
“真的。”
林竹没细看林秀的眼神,但江清淮却是看的清楚,因此等瞧见王冬翠和林秀去角落里说话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跟了过去。
隔着一堵墙,两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两人先是说了一会儿齐家的事,王冬翠狠狠地骂了赵秋兰一通。
这个江清淮没兴趣,直到林秀说:“娘,你方才瞧见林竹了吗?”
“怎么没瞧见。”王冬翠冷哼了一声,“他倒是过的挺像样。”
林秀语气里满是怨毒,“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打死。”
王冬翠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娘刚走那会儿,我故意把他丢在山上,丢在河边,大冬天的丢雪地里,不知道多少回,偏偏他这条贱命硬的很,怎么都死不了,比不得他娘。”
林秀疑惑道:“啥意思?”
王冬翠又笑了一声,“不过也不好比,当初你爹是直接把人推到河里淹死的。”
“谁,林竹他娘?”
“就是她,要说狠还是你爹狠啊,我记得当时老歪叔给开了张药方子,说能治,但你爹不想给她治啊,那会儿你都三岁了,他费这钱干啥?”
王冬翠叹了口气,“其实你爹后来也想弄死林竹的,还是我和他说,养大了能换笔彩礼钱,哼,早知道还真不如早点弄死了。”
后面两人又说起了别的,语气转换的十分自然,好像林竹和林竹他娘两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就和地上的蚂蚁似的。
江清淮缓了许久才回去,但一回去林竹还是发现了不对,问他怎么了。
江清淮喝了口水,压下内心汹涌的怒火,淡声道:“无事。”
林竹还是有点担心,“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真的没事。”
“……哦。”
在这边用完晚食,两人没停留,直接带着两个小孩回家去了。
第42章 第 42 章 再笑就亲你。
天色还亮的很, 林竹一回去就开始动手做薄荷炒螺。
自从天气热起来,江家便习惯了在后院纳凉,一家人说说话,手边再备些简单的吃食, 舒服得很。
今日林竹就想做这道薄荷炒螺。
江清淮进来, “我能帮上忙吗?”
林竹笑了一下, 柔声道:“你帮我去后院摘些薄荷叶来。”
“好,这就去。”
薄荷是江清淮种的,既能消暑又能入药,而且这东西好养活, 随便种种就是一大片。
“这些够了吗?”
林竹看了一眼, 点头, “够了。”
没等他继续说话, 江清淮就捧着自己摘来的薄荷叶去一边洗了,林竹见不用他来, 便改去一边切辣椒。
辣椒也是自家种的,长得极好。
在江清淮的带领下,现在家里人人都能吃辣了,连江云野江云月两个小孩都吃惯了, 菜里不放些辣子还不乐意。
林竹便切了好些。
锅里烧热以后便开始下料,姜、蒜、辣椒, 林竹还加了些端午那日周红花熬的猪油,这东西金贵, 他只加了一点点提提味。
下料以后炒一会儿, 然后把准备好的螺蛳倒下去,继续翻炒,下料, 薄荷叶放下去,最后加盐加水,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辣椒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厨房,林竹倒没怎么,但路过的江清淮给呛到了。
他打了一个喷嚏,然后笑眯眯道:“竹子,你做的好香。”
林竹抿着嘴笑。
江清淮故作气恼,“你嘲笑我?”
林竹赶紧摇头,“没有。”
说着江清淮又打了个喷嚏,这下林竹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还说没有嘲笑我。”
“哈哈哈。”
江清淮:“……”
炒螺蛳的香气都传到后院去了,在那边读书的两个小馋虫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大嫂,做好了没有呀?”
“大嫂,好香啊。”
然后齐齐打了个喷嚏。
这下江清淮也笑了。
林竹更是笑的不行,“好了,把桌子清理一下吧。”
“好哦。”
两个小孩欢呼着跑了。
江清淮掐了把林竹日渐柔嫩的脸蛋,“不许笑了。”
林竹嗯了一声,但眼底的笑意一时半会儿还淡不下去,江清淮故意装出凶凶的模样,“再笑就亲你。”
林竹像是受了惊一般,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像某种小动物,可爱得紧。
江清淮又捏了一把他的小脸,笑着走了。
林竹眼里的震惊消下去,热度缓慢爬升,从脖颈到全脸再到耳尖,整个人都快烫熟了。
炒螺做的挺多,林竹分成了两份,他们四个先吃,给周红花和江长顺留一份。
他俩也没在那边多待,很快就回来了。
一家人便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块儿吃螺蛳。
江云月小嘴巴吃的红通通,还不停吸气,但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慢,甚至还专门捡那些浸润了汤汁的螺蛳。
江云野手边堆了一个小小的“山”,全是他吃完的螺蛳壳。
周红花看着他俩,好笑道:“怎么吃成这副模样了?”
江云月吐吐小舌头,“娘,大嫂炒的螺蛳好好吃啊。”
周红花顺手捡了一颗,放到嘴边轻轻吸了一下,没吸出来,便拿筷子戳了一下,这回一吸就出来了。
螺肉咸辣味调的正好,汤汁很鲜,让人吃完还想吃,根本停不下来。
乡下人一般不爱吃这个,因为太麻烦了,要剪尾部,里面的肉又少又腥,还得费些事才能吃进嘴巴里,对于活计繁重的乡下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合算了。
所以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直接敲碎了喂鸡鸭。
但今日林竹却做的很好吃。
江长顺本来没兴趣的,毕竟方才已经吃过了,但见大家都吃的停不下来,他便也没忍住伸了手。
这一伸就停不下来了。
他一边吃还一边感叹,“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江清淮擦了擦手,去屋里抱来了一只小酒坛,“喝这个吧。”
江长顺眼睛一亮,“家里有酒?”
“我之前酿的药酒,时间不长,但也能喝。”
管他什么酒,有就行,江长顺立刻伸手接过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他低下头凑近了闻,“味儿怎么这么怪?”
周红花就坐他边上,闻言便也闻了一下,“哪里怪了,这不是挺香的么。”
江清淮介绍道:“里头放了些花椒,可能会有些辣。”
说完他便给林竹倒了一杯,林竹惊讶道:“我不会喝。”
“无妨,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林竹愣了一下,继而心尖便是一暖。
他捧着那只小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确实像江清淮说的那样,有点辣,但一点都不难喝。
林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暖的,从里到外,暖透了。
不知不觉一杯酒就见底了。
江清淮和他爹娘说了几句话,一回头就发现林竹的酒没了,他吓了一跳,药酒到底也是酒,第一回哪能这么喝。
“竹子,你怎么样?”
林竹抬起眼茫然地看着他,原本白皙的脸蛋上挂着两坨红,这是已经醉了。
江清淮失笑,“喝这么快做什么?”
林竹笑了一下,“好喝。”
江清淮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烫呼呼的,“晕吗?”
林竹摇摇头,“还想再喝一点。”
虽然这药酒是给他准备的,但到底是第一回,江清淮也不敢给他喝太多,便哄道:“好了不喝了,我扶你进屋。”
林竹却不想动,他舔了舔下唇,再次道:“还想再喝一点。”
周红花笑得不行,“这酒也不烈啊,怎么一杯就喝成这样了?”
林竹冲她笑了一下,很腼腆的样子。
周红花有点心疼了,“阿淮,竹子想喝就再给他喝一口吧,不是药酒吗?”
“不行,”江清淮哄人,“下回再喝。”
林竹失望地舔了舔嘴巴。
江清淮坚持把他扶进屋里去了,他看起来很正常,但门一关就把林竹按在门上吻了下去。
方才林竹第一次舔嘴唇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唔……阿淮……”
醉酒的林竹像一块小糖糕,连口水都是甜的。
江清淮忍了又忍才忍住剥他衣服的冲动。
他把人放在床上,然后出去打了盆水来给他擦身子,如今天气热了,不擦身子睡不好。
擦完身子以后他没给林竹穿衣裳,直接拿薄被盖住。
等他自己冲完澡回来时,林竹身上的被子已经被他自己蹭掉了。
许是热的关系,他全身的肌肤都泛着一层粉,脸上更是红透了,想一块香甜柔软的桃花糕。
江清淮把他往床里侧挪了挪,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
林竹似乎嫌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外头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因此江清淮把他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的十分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回看见,但没有哪一回有这么清楚。
白日里林秀和王冬翠的对话又在他脑子里回荡。
知道他吃了很多苦,却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
“竹子。”
林竹轻轻哼了一声,“热。”
江清淮把边上的扇子拿过来替他扇了一会儿,林竹皱着的眉渐渐松开,很快就睡着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外面传来周红花他们搬动桌椅的声音。
见林竹睡的沉,江清淮也下了床,他点了支蜡烛放在床边,然后借着这点微弱的烛光继续看林竹身上的疤痕。
背部和腿部是最多的,密密麻麻,胸口处最少,光看这个分布情况也能想到林竹当时的姿势。
定是紧紧地抱着自己,或者缩在地上。
中间林竹迷迷糊糊地醒了,江清淮便重新上床去,小声问他这些疤痕的由来。
因着醉酒的关系,林竹反应有些慢,每回都要想很久。
若不是今日喝了酒,恐怕他还不肯说,毕竟江清淮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但都被他含糊了过去。
“疼吗?”江清淮轻轻抚着他背上最长的那道疤痕。
林竹扭了一下,小声道:“当时很疼的,现在不疼了。”
“竹子,我帮你把这些疤痕去了好不好?”
林竹苦着脸道:“是不是要费好些药材啊?”
江清淮心尖一疼,“不会的。”
林竹身子缩了缩,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很难看啊?”
“怎么会,竹子哪儿都是好看的。”
林竹笑的脸更红了,“那,那好吧。”
江清淮勾起他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嘴唇,珍而重之的力道。
林竹害羞地揪住了他的衣摆。
第43章 第 43 章 草叶豆腐
第二天早上林竹醒的晚了些, 窗子被打开了,一股热融融的风吹在身上。
一睁眼便瞧见一支燃尽的蜡烛。
林竹揉了揉脑袋,又揉了揉眼眶,然后支撑着坐了起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喝药酒喝醉了, 后来他就到了床上, 江清淮还摸他背上的疤痕,说要替他去了,最后还亲了他。
想起自己光着身子趴在江清淮身上,还主动伸舌头舔他的嘴巴, 他就热的要爆炸了。
太不知羞了, 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
不知道江清淮有没有笑话他。
应该没有, 毕竟他好像也伸舌头舔了他的嘴巴, 甚至还吸了他的舌头。
林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周红花正在后院晾衣裳, 林竹有些心虚,“娘,我起晚了。”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你昨日喝了酒, 今日感觉如何?”
“挺好的。”
“阿淮给你煮了醒酒汤,在锅里温着呢, 你快去喝了吧。”
听见“阿淮”两个字,林竹脸又红了, 周红花以为他这是酒醉的后遗症, 又催促了两句。
锅里除了醒酒汤以外,还有一碗稀粥,一看就是给他留的。
林竹也没坐, 直接一手一个碗,飞快地喝了。
喝完以后把碗筷清洗一遍,便听见有人在门口喊江长顺的名字。
周红花应了一声,对方便道:“淮小子叫你们上山一趟呢。”
周红花也不惊讶,只当江清淮是清早上山寻药材去了。
“他还说啥了?”
对方摇头,“没说,只叫你们多去几个人。”
林竹也出来了,就站在周红花身后,他有点担心,“娘,我同你一块儿去。”
“好,我去叫你爹。”
最后一家人全去了。
林竹紧张的不行,以为江清淮受了伤,结果他们到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地的山鸡。
林竹:“???”
周红花震惊道:“哪来这么多山鸡?”
江清淮慢条斯理地把工具收好,淡淡道:“顺手抓的。”
周红花:“???”
江云野点着手指数了一遍,“大哥,你顺手逮了六只山鸡?”
江清淮:“怎么,不行?”
江云野:“……”
林竹走过去帮他一块儿收拾,小声问:“怎么抓了这么多?”
“正好做了新的射网,出来试试。”
林竹哦了一声,他觉得江清淮好像有点反常,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瞧见了他身上那些疤痕不高兴吗,可他也不是第一回瞧见了。
应该不是。
六只山鸡网在一张大网里,全都毫发无伤,他们回去的时候着实弄出了些动静,不过他们住在村尾,没惹来太多人围观。
江长顺和周红花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赶着骡车去镇上卖鸡。
江清淮留下了一只,说要给林竹他们做荷叶鸡吃。
爹娘一走,江清淮和林竹就出门摘荷叶了。
林竹到底有些担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阿淮,你一早就上山了吗?”
江清淮其实一夜都没睡,心里压着火,怕被林竹看出来,早上便上山发泄了一通。
这会儿他神色如常,“本来是要收集露水的,没想到运气好,碰上了几只山鸡。”
林竹也不傻,山鸡这种东西灵活的很,哪能一下子撞上六只。
“好吧,”江清淮露出懊恼的神色,“其实就是去抓山鸡的。”
“为啥?”
“上回小月和小野不是想吃荷叶鸡?”
林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想不出哪里不对,便道:“那你下回叫上我一块儿去。”
“好。”
长着荷花荷叶的那条河离得不远,两个人走的又快,没一会儿就摘到了。
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瞧见一丛黄色的小花,有些已经结出果来,有的绿有的黑,一颗一颗的密密实实。
江清淮蹲下身去,掐了点上面的绿叶子。
这东西林竹认识,叫六月冻,到了热天村里人便会采摘回去做草叶豆腐吃,又叫观音豆腐。
不过林竹没吃过。
听他说可以做菜,江清淮便多摘了些,放在荷叶里头包着。
荷叶鸡林竹没做过,但好在江清淮记性好,当初伙夫的做法他还记得,于是两人一个说一个做,搭配起来正好。
林竹没动手杀过鸡,难免有些慌乱,江清淮见状,直接接过去给鸡抹了脖子,手法干净利落。
山鸡去毛,剖开取出内脏,清理干净表面的碎毛。
把鸡腿上的关节处切开,然后拿竹签子在鸡身上戳一戳,这样等会儿腌制的时候更好入味些。
葱姜蒜盐花椒等配料下下去,林竹细致地给鸡抹匀,为了让味道更好,他还往里面加了些两个小孩喜欢的配菜。
腌制上半个时辰,然后把采来的荷叶放热水里烫一遍,这个过程很快,稍稍烫一下就好。
荷叶的清香气闻着很舒服,林竹正想问江清淮下面的步骤,嘴巴里就被塞了一颗清甜的莲子。
林竹冲他笑了一下,“你不是在配药粉吗?”
“等烘干,要一个时辰。”
江清淮又往林竹嘴巴里塞了一颗,莲子好吃,一般村里人来往的时候顺手就给摘了,他们方才运气还不错,一下子寻到三个莲蓬。
见他还要给自己喂,林竹便摇了摇头,“不吃了,给小月小野吧。”
“给他们留一个就好了,再给爹娘留一个,这个是你的。”
“那你也吃。”
“好。”江清淮顺手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个,然后继续给林竹喂。
鸡已经腌好了,包之前先往肚腹里塞一片叠起来的荷叶,再拿荷叶多包上几层,最后捆起来。
接下去既可以用湿泥裹,也可以直接上锅蒸,在军营的时候这两种法子伙夫都用过,端看驻扎在何处。
两个小孩觉得第一种比较有趣,林竹便在院子里架了个柴堆,点上火。
那边江云野和江云月已经用湿泥把荷叶鸡包好了。
蒸鸡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两个小孩舍不得走,围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
林竹小声提醒他们,“今日要认的字都认全了吗?”
两个小孩看了眼不远处坐在药炉边看医书的大哥,然后拼命冲大嫂摇头。
别让大哥听见啦。
江清淮无声地嗤了一下。
江长顺和周红花回来的时候荷叶鸡刚刚做好,去之前江清淮交代过,让他们直接去镇上最大的酒楼,五只鸡一块儿卖给他们,哪怕价钱低一些也无妨。
因此他们没费太多时间。
虽然没压了价,但五只山鸡个个肥肥壮壮,还活蹦乱跳的,因此最后也卖了一两银子。
两人还顺便带了些盐糖醋回来。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些,吃食用料上也更舍得了。
这一两银子两人直接给江清淮了。
家里的银钱其实分的并不清,谁也不会特地去算这些账。
两人帮忙带了一只很大的木桶,花了一百二十文,这个钱江清淮另外给了。
虽然家里每个人都能用,但到底是他买来给林竹的。
江长顺去后院喂骡子,周红花直接走过来,惊奇道:“这是啥?”
江云野一边拿石块砸上头干硬的泥块,一边给她讲述荷叶鸡的做法。
周红花听得啧啧称奇,“竟还有这种吃法?”
“对啊,大哥教的。”
周红花笑眯眯道:“也是竹子手巧,这鸡闻着可真香。”
林竹不好意思地笑。
泥块敲开,露出里面的荷叶鸡,油香气和荷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着实诱人,两个小孩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这阵子地里不忙,所以中午一般也不会正经用饭,但有了荷叶鸡,周红花还是去煮了些稀粥。
看见林竹他们摘回来的六月冻,她又动手做了一盘子草叶豆腐。
说是豆腐其实和豆子无关,只是和豆腐模样相似。
叶子揉搓清洗干净,用热水烫过后,再加水揉搓出汁,把汁水过滤出来,最后和滤出的草木灰水融合,静置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会凝固成冻状。
切开便是一块一块的“豆腐”了。
加入调料简单凉拌一番,这种炎热的日子里吃最是清凉爽口了。
那边荷叶鸡也已经上桌了。
第44章 第 44 章 江神医
两道菜到底还是花了些时间, 一家子坐下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午食的点,好在近来事情不多,晚一些也没啥。
江长顺又想偷摸给自己倒杯酒,周红花假装没瞧见, 由着他倒了。
这回两只鸡腿给了江云野和江云月, 一人一个, 不过江清淮抓的山鸡足够大,每人分了一大块肉以后还余下好些。
林竹把配料调的正好,既够入味又不会太过,虽然没舍得加那么多油, 但汁水也很足。山鸡的肉本来有些柴, 但因为腌制的好, 吃起来口感也非常好。
荷叶的清香已全数渗入了肉汁中, 吃完齿颊留香。
吃几口肉,再配一口清爽的草叶豆腐, 周红花和江长顺赶了一上午路的暑气便通通没了。
正热热闹闹地吃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一听这声儿周红花就忍不住皱起眉,人也警惕了起来。
等那个声音再近一些的时候,林竹也想起来了, 是大伯娘张荷花。
周红花放下碗筷出去,随后便听见她略带着敷衍的应声, “嫂子怎么过来了,这是……”
张荷花把身后的哥儿拉过来, 喜气洋洋道:“这是我家正青娶的夫郎, 今日带过来认认门。”
周玉和张荷花身上穿的都是绸衣,看起来颇为考究,和周红花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裳对比鲜明。
周红花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是该认认门的,里头坐吧。”
张荷花看了她一眼,惊讶道:“你们这是……在用饭?”
“是啊,刚巧阿淮逮了只山鸡,两个小的想吃,竹子就给做了一道荷叶鸡。”说着周红花便招呼周玉进去一块儿吃。
张荷花不客气地领着周玉进去了,不过她也没打算吃,只看着山鸡阴阳怪气道:“阿淮倒是有些本事,能打到这么肥的山鸡,不像我家正青,整日里就知道读那点书。”
江清淮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是凑巧。”
周红花脸上装出的笑容已经快裂开了。
张荷花仔细看了眼他们的桌子,见上头除了荷叶鸡外,就只有一道草叶豆腐,眼底的警惕便又消了下去,再次笑道:“我们就不吃了,周玉家里给带了些糕点,我们今日便是来给你们送糕点的。”
周玉把手里捧着的纸包放在桌上,视线却落在江清淮和林竹身上。
他眼尖,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江清淮给林竹夹了一筷子肉。
这会儿有人在,他们并未做出别的举动,但两人之间那种亲昵感却是不容忽略的。
这人是江正青的堂弟,想来江家的家风是不错的。
周玉出身不好,在周家也就顶了个少爷的名头,其实过的比下人还不如,他出嫁的时候,他娘说村里虽然日子清贫些,但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是非,说不定反倒好过。
他便是抱着这种美好的期望嫁进来的。
前头那些龃龉他也知道,但他那个大哥向来瞧不上他和他娘,估摸着在里头使坏也不一定。
周红花推辞了一番,但没推辞过,张荷花话里话外都是他们没见过世面,能靠着他们吃上镇上大户人家的糕点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江云野没忍住,小声道:“我们早就吃过了。”
张荷花一瞪眼,“你说什么?”
周红花立刻拍了江云野一下,“没什么,他小孩子知道啥。”
江云野吐了吐舌头,继续啃他的鸡腿去了。
张荷花又说了半天,见周红花视线完全不往自己衣裳上放,干脆主动说了起来,“周玉他娘亲手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叫啥我也没记住,就知道贵得很。”
她用手比了个数,周红花敷衍地笑了一下,“这种绸料是要贵一些,周玉他娘也是有心,正青可要对人家好一些啊。”
周玉下意识看了眼他婆母,哪知张荷花就跟没听见后头那句似的,还在说料子,他眼神便有些失望。
就在周红花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的人声,夹杂着几声江清淮的名字。
江清淮立刻借机出去了。
外头来了好多人,有村里人也有不少生面孔,一见他出来便有人喊了一声,“清淮啊,有人找你。”
一听这话,那几个生面孔立刻激动起来,一叠声地喊着江神医。
厨房里所有人都出来了,张荷花跑在最前面。
江清淮毕竟是大夫,出来第一眼便瞧见了被拥在最前头的一个老者,那老者瞧着约莫六十上下,腰弯着,直不起来的模样,看人的时候姿势颇为艰难。
下一刻老者的家人果然把他带到了江清淮面前,一脸激动道:“江神医,可否替家父诊治一番?”
江清淮没在意他的称呼,直接问,“老伯这是怎么了?”
问的同时他的手指已经搭上了老者的手腕。
男人快速道:“家父不过想抱小儿,哪知一弯腰便直不起来了,去仁安堂瞧过了,可他们说家父的脉象并无大碍,许是过几日便能好,可这都好几日了,一丝好的迹象也无啊。家父这几日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着,江神医您快救救他吧。”
江清淮收回手,“他的脉象确实并无大碍。”
“什么?”男人急坏了,“李家老夫人您都能治好,怎么可能瞧不出家父的问题呢?”
江清淮冷静道:“你先别急,我才看了个脉而已。”
男人稍稍松了口气,“江神医,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您的住处的,还望您尽全力才好。”
“这是自然。”
江清淮看了眼周围的人,提声道:“劳烦各位往后一些。”
男人一进村便到处问江神医家在何处,弄出的动静挺大的,因此这么一会儿又来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江家前院本来就不大,此刻被围的连下脚地都没了。
江清淮走到老者身后,伸手在脊柱上轻轻按了一下,老者立刻疼的叫了一声。
江清淮叫他忍一下,然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确认不是骨头的问题后,江清淮又检查了老者的筋脉,发现都没有问题。
男人疑惑道:“既然都没问题,为何家父一直喊疼呢?”
江清淮:“只是弯腰太久的缘故,和病根无关。”
男人又急了,“那这病根到底在哪里呢?”
江清淮没答,他思忖了片刻,突然对老者道:“老伯,把腰直起来。”
男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笑得不行,“清淮啊,人家就是直不起来才来找你的嘛。”
“哈哈神医这么好当吗,直接叫人家把腰直起来。”
“就是啊,还是年纪小,不如叫老歪叔来瞧吧。”
男人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大声嘲笑江清淮的人,面上也露出几分失望来。
张荷花没忍住,笑道:“清淮还小,有些失误也是正常的。”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江清淮好似没听见一般,两眼只盯着老者的反应。
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便又问:“老伯,当时弯腰的时候可是疼的厉害?”
老者额角立刻挂下一串冷汗,“正是哩,疼的吓人。”
江清淮心里一下子有数了。
他转头就进了屋,没一会儿就搬了把凳子出来。
林竹愣了一下,这把凳子是他们屋里的,凳脚坏了好几日了,阿淮早上还说要修呢,这会儿怎么搬出来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江清淮把凳子放下,对老者说:“老伯坐下说。”
他还让周红花给倒杯水来。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男人已经想走了,“江大夫,我们……”
江清淮拦住了没让他说完,然后又让老者坐下。
老者看了眼自己儿子,坐了。
结果他刚一坐下,那把凳子就翻了,有人惊呼了一声。
眼看着老者就要栽倒在地上,江清淮突然伸手拉住了老者的臂膀,另一手在老者的腰际轻轻一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老者的腰就已经直了。
众人:“……”
几乎没人看清江清淮的动作,他太快了。
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老者已经直直地站在那里了。
众人:“???”
男人围着他爹绕了足足三圈,然后才激动起来,“爹,你好了。”
老者也如梦初醒,“竟,竟没觉着疼。”
江清淮淡声道:“当时那一下太疼,老伯被吓着了而已。”
所以要出其不意。
不过若是没这一下,老者再这么弯下去,将来肯定要出问题的。
男人激动坏了,“神医,不愧是江神医啊。”
他为方才对江清淮的误会感到愧疚。
方才还在冷嘲热讽的几人都傻眼了,就,就这么两下就治好了?变戏法也没这么快吧?
张荷花紧盯着那个老者,语气近乎逼问,“真好了,方才莫不是装的吧?”
男人瞪了她一眼,“你胡扯什么,谁没事装病啊?”
张荷花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嘀咕道:“就这么按两下就好了?没见谁家大夫是这么治病的。”
江清淮嗤笑了一声,“治病自然要对症,难不成谁来了都给张方子抓药去?”
周红花立刻阴阳怪气,“大嫂怎么这么说话呢,阿淮可是你亲侄子,他治好了人你不应该高兴吗?”
张荷花干笑,“自然是高兴的,阿淮真没白学。”
周红花哼了一声。
第45章 第 45 章 酸梅蜜饯
江清淮照旧收了人家十文钱。
张荷花踮着脚往林竹手里看, 双眼直勾勾的,嘴里还嘟囔着:“就这么两下就收了十文钱,当大夫还真轻松啊。”
周红花还没说什么,老者的儿子先听不下去了, “十文钱咋了, 镇上的大夫收二十文呢, 二十文也没把我爹治好。”
老者也瞪了她一眼,“你这妇人说话咋酸里酸气的?你觉得大夫挣钱轻松,不如叫令郎也去学就是了。”
张荷花带着点得意道:“怕是不成了,我家正青已是童生, 后头八月还得去考秀才呢。”
老者:“童生也不耽误。”
张荷花:“……”
老者和儿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荷花看了眼周红花, 也带着周玉走了, 只是神色颇为复杂。
周红花呸了一声, 没好气道:“她哪是来认门的,就是来显摆的。”
把那盒糕点打开, 她更气了,“就这么几块东西也值当她那么一通显摆。”
稀粥已经凉透了,不过热天喝起来更合适些,江长顺仰脖把碗里的稀粥喝完, 顺口道:“糕点也不便宜,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
周红花白了他一眼, “我稀罕她这点心意吗?”
江云月凑过来看了一眼,“娘, 我能吃一点儿吗?”
和孩子说话周红花语气就好多了, “吃吧。”
江云月立刻拿了一块,掰开分了一半给江云野,吃完便道:“好吃的, 就是不如上回。”
江云野点了点头。
周红花拿了一块给林竹,无奈道:“周家倒是不比李家差,不过周玉他娘……罢了,不说了,人家也不容易。”
林竹也把糕点掰成两半分给江清淮,小月说的没错,糕点是好吃的,但和李家送的那些的确不能比。
用过午食,一家人各去忙碌。
周红花和江长顺去地里,留在家里的几人去后院。
有了江清淮设计的通道,家里的鸡都长得很好,看顾起来也省事的多,后来他们还扩建过一回,不仅加宽也加高了,把食物摆放在顶上还能增加鸡的活动量,让鸡更强健些。
鸭一般都是两个小孩管,他们每日定时会把它们带去河边,有时候还会挖地龙来喂它们。
至于骡子,方才回来的时候江长顺已经给它喂过食,这会儿它吃饱了正在里头小憩。
江清淮端着自己配好的药草水进去,拿刷子蘸了给它刷一刷毛,眼下天热容易招虫子,弄得不好骡子要生病的。
林竹把草剁好,然后往里头混了一点点麸子,天热了以后鸡进食量也少了些,因此麸子就不用多加,免得它们吃完拉得快更瘦了,鸡蛋也下的少。
把拌好的食料均匀地撒在通道里,林竹又把周围仔细地清扫了一遍。
“阿淮,药液没有了。”
本来昨晚林竹就要和江清淮说的,结果喝醉了就忘了。
江清淮探头出来应了一声,“我这就去配。”
“好。”
弄完这些,林竹又带着筐子去了菜地,他们家的菜地还是很大的,不过因着春夏两季山里吃的多,自家种的便少了,眼下大片的都是辣椒,其余便是江清淮顺手种的药材,比如薄荷。
边上靠近院墙处还种了几墩丝瓜,枝叶沿着院墙攀爬,看着很热闹的模样,长条状的丝瓜已长了好些,再过几日就能吃了。
林竹拔完杂草,起身的时候仰着脸往上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日子好像慢下来了,不像过去在林家的时候一样匆忙,早起要去河边浣衣,之后要急匆匆地去喂鸡鸭,喂完还要出去捡柴火做饭,王冬翠防他防的紧,因此他还要抽空出去寻吃食填饱肚子。
下午也差不多,忙忙碌碌总也停不下来,弄得不好还要被打骂。
饥肠辘辘浑身疼痛的睡着几乎是家常便饭。
林竹收回视线,把筐里拔的杂草倒在鸡笼里,然后转身又去了另一边。
这里白日阳光好,江长顺便搭了些架子用来晒东西,这会儿就晒了被单,还有些野菜野果。
林竹给被单翻了个面,然后视线落在酸梅上。
这是上回江清淮在山上摘来的,当时摘了很多,但晒干以后却没多少,只两个竹匾便装完了。
林竹拿手拨弄了几下,发现已经晒的够了,便唤了一声江清淮。
“阿淮,酸梅晒好了。”
江清淮正在配药液,闻言放下手头的活就过来了,“正好今日有空,我一会儿就做这个。”
林竹好奇道:“你要做什么?”
江清淮神秘一笑,“做蜜饯,镇上卖的太贵,咱们自己做来试试。”
林竹眼睛一亮,“你知道做法吗?”
面对他崇拜的眼神,江清淮就是不会也要说会,“自然。”
林竹很兴奋,但也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要用很多糖和盐呀,咱们先和娘说一声吧。”
江清淮:“……”
还要用盐啊,他以为只需要熬些糖液,然后把晒干的酸梅加进去拌一拌就成了。
不过方才都已经夸下海口了,眼下显然不能暴露,于是他故作镇定道:“不用,咱们先试一下。”
林竹满脸信任地点了点头。
江清淮表面一派镇定,转过身就狂翻医书,想从里头找出一点参照来,可惜没有,只有酸梅入药的炮制法。
半个时辰后,厨房里。
江清淮把大锅烧热,然后开始往里头加糖,周红花刚刚从镇上买回来的糖一眨眼就去了一半。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齐露出肉疼的表情。
大哥,你这样是要被娘打死的。
林竹端着清洗好的干酸梅进来的时候,恰好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竹匾差点砸到地上。
“阿淮你……”
江清淮尴尬地咳了一声,“虽然用的糖多了些,但你们算算,是这些糖贵,还是镇上的蜜饯贵。”
江云野江云月齐声:“镇上的蜜饯贵。”
江清淮指了指林竹手里的竹匾,“再者,咱们的酸梅多,算起来,这些糖怕是还不够呢。”
江云野和江云月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哦。
林竹:“……”
江清淮拿竹勺慢慢搅动着锅里的糖液,一边搅动一边招呼林竹把酸梅倒进去。
林竹还比较谨慎,他只倒了一小部分,然后等这些酸梅周身都裹上了糖液后又往里倒了一点。
就这么一拨一拨的来,半个时辰后总算所有的酸梅都裹完了糖液,正如江清淮方才说的那样,糖液根本不多,甚至还不太够。
江清淮本来还想再加一点,但无奈糖罐子已经被林竹抱在了怀里,说什么都不肯给他加了。
只好作罢。
大海碗里装的满满当当全是晶亮的酸梅,外层的糖液还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惹的两个小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江云月仰着脸眼巴巴道:“大哥,我可以吃一个吗?”
江清淮大手一挥,“吃。”
两个小孩立刻一人捏了一只塞进嘴巴里。
先尝到的自然是甜丝丝的糖液,江云月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她不太舍得咬开,含了一会儿等糖液化开一些才一口咬下去。
江云野比她早一步,已经咬开了,咬开的一瞬间他就有些绷不住了。
好涩。
糖液并没进去,酸梅本身的酸涩味还在,但好在也被甜味中和了些。
看着两个小孩龇牙咧嘴的表情,江清淮也绷不住了。
他赶紧也吃了一颗,然后原本镇定的表情一寸寸裂开。
见林竹要伸手,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艰难道:“味道,有些复杂。”
“复杂?”林竹本来还不明白,等尝过后就懂了,甜味,酸味,涩味轮番上阵,咬开后还交叉着来,他嘴巴里的确挺复杂的。
不过江清淮到底忙活了这么久,他还是安慰道:“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江清淮:“……”
周红花突然探身进来,笑眯眯道:“做了什么吃食这么香?”
江清淮:“!!!”
第46章 第 46 章 恨他们吗?
天渐渐黑了下来, 林竹趁着周红花没注意,偷摸溜到后院院门口往外张望。
方才周红花回来的时候,江清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正想着往山脚那边走走, 耳边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竹子。”
林竹面上一喜, “阿淮?”
江清淮晃了晃树枝,发出点动静,把林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看见他的一瞬,林竹就笑了。
他快步跑过去, 仰着脸对树上的江清淮道:“你小心一些。”
江清淮轻松一跳, 落在林竹面前, “娘还气着呢?”
林竹点了点头, “娘好像真的气得不轻。”
江清淮叹了口气,朝后靠在树干上, “这回我的确有些鲁莽,我低估了做蜜饯的难度。”
他一本正经地反思,“估摸着还是你说的对。”
林竹:“什么?”
江清淮:“得加盐,光加糖是不行的。”
林竹:“……”
他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你别说了,娘要是听见肯定更气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 “我才不会去她跟前说呢。”
周红花气到方才用晚食都没叫他,林竹便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布包, 那里头是他偷偷藏的饼子。
江清淮眉眼都笑开了。
耳边听见周红花在屋里叫他, 林竹忙道:“我先回去了,你快吃。”
江清淮喊了他一声,叫他晚上给自己留门。
林竹应了一声就跑了。
*
收拾好厨房, 周红花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往屋里走,结果刚穿过堂屋就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前面鬼鬼祟祟地挪动。
周红花吓得刚要惊呼,那个黑影就唤了她一声,“娘。”
周红花:“……”
细看之下她才发现,那黑影之所以巨大,是因为江清淮怀中抱着今日从镇上买回来的木桶。
她差点气笑了,“谁叫你回来的,一回来就吓人?”
江清淮:“……”
他啥时候吓人了?
“你搬这玩意儿干什么去?”
“我给竹子泡澡去。”
周红花走过来,伸手在江清淮衣襟处左摸右摸,“真是泡澡,不是别的?”
江清淮无奈道:“娘,我真的知道错了,这木桶这么大,我总不能用它做蜜饯吧,那得搁多少糖?”
周红花:“……”
你还敢说?
她抬起手利落地抽了儿子一巴掌,“啪”的一声,声音很大,但落在江清淮背上却不算多疼。
江清淮作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娘,你轻点打,别吓着竹子。”
周红花重重地哼了一声,“都娶了媳妇儿还这么胡闹,一点也不会过日子……”
江清淮由着他娘数落了好一会儿。
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周红花暂时放过了他,“下回再这样定不饶你。”
林竹趴在门板上紧张地听着,等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忙把门拉开,“阿淮。”
江清淮把木桶抱进了屋里。
“你脱衣裳,我去提水去。”
林竹愣了一下,“我方才已经擦过身了。”
江家人爱干净,习惯每日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哪怕不能沐浴,擦身也是少不了的。
“我拿澡豆给你泡水。”
林竹更惊讶了,“不是说天热容易上火么?”
天气还冷的时候,他日日都用澡豆泡足,后来天热了便停了。
江清淮一边开药箱一边解释道:“我把方子调整了一下,天热也是调养的好时候,不能浪费。”
“哦。”
虽说已经做过那种事,但在江清淮面前脱衣裳还是头一回,林竹到底还是不好意思。
等江清淮提完水后,他还站在原地没动。
江清淮好笑道:“你就把我当大夫,脱吧。”
见林竹还是羞的满脸通红,他只好转过身去,“现在可以脱了吧?”
林竹动作飞快地除了衣裳,抬脚跨进了木桶里。
水温有点烫,但对林竹来说正合适,而且这个木桶也很大,他可以盘着腿坐在里面。
“好,好了。”
江清淮这才转过身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从窗纸里透进来的月光,林竹莹白的肤色瞧着跟玉似的。
只是玉面上有瑕疵。
江清淮搬了张凳子坐在桶边,“我替你洗。”
林竹这会儿整个人都坐在水里,只露出头和肩,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嗯了一声。
澡豆已经投下去了,慢慢化开后便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药草清香,江清淮还在里头加了安神的药材,林竹渐渐放松下来。
江清淮替他按了按身上的几处穴位,林竹觉得舒服,不自觉地往后靠在木桶壁上。
“竹子。”
“嗯。”
江清淮轻轻抚着他背上的伤痕,问道:“恨他们吗?”
林竹低着头没说话,江清淮也不催他,屋里一时间只剩下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到简直可以忽略的声音响起,“恨的。”
江清淮心里一痛,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嗯。”
林竹鼓起勇气道:“以前很恨的,现在,现在好多了。”
江清淮像一个循循善诱的教书先生,“为何?”
林竹头垂的更低,还没开口脸就先红的不行了,“因为,因为遇上了好人。”
江清淮眼底浮上一层笑意,“傻竹子。”
林竹知道他听出了他的意思,羞的耳尖都红透了。
江清淮没再问他什么,只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傻竹子,你都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什么。
水慢慢凉了,江清淮站起身,把帕子递给林竹,“差不多了,起来吧。”
说着他就自觉地背过身去。
林竹红着脸快速把自己擦干,然后套上中衣。
江清淮把木桶搬出去,暂时放在堂屋里,等明日可以用里头的水浇地,他加的那些药材是不会伤到植物的。
趁着这个时间,江清淮自己也快速地擦洗了一遍,弄好以后才回房。
林竹已经躺下了。
江清淮再次翻开药箱,从里头取出一个瓷罐。
林竹闭着眼睛,快睡着了,等察觉有人脱他衣裳的时候只轻轻哼了一声。
他以为江清淮要做那事儿,但紧接着皮肤上却传来凉丝丝的触感。
刚刚泡过水,还有点热,这点凉丝丝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阿淮?”
“你继续睡,我替你擦药。”
睡着之前,林竹终于想起来先前江清淮说过要替他去掉疤痕的事。
他此刻脸颊红通通的很是好看,江清淮擦完没忍住,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我的傻竹子。”
*
第二天是晒衣节,这在临南村这里还算一个挺隆重的节日,除了少数不讲究的人家,一般都会把家里的被单拿出去晒一晒,再把家里打扫一番。
林竹一早就起身了,他今日要和周红花一块儿去河边浣衣和被单那些。
两人带了三个大木盆,平日用的小布口袋里的无患子都多加了好些。
今日河边尤其热闹,江家人丁还不算多的,比他们阵仗大的多的是。
好不容易寻着了一个背阴处,周红花把小一些的木盆推给林竹,里面放的是衣裳,洗起来要轻松些。
林竹接过去二话不说就动手,早些洗完可以早些去帮周红花。
两人干活已经很有默契了,唯一的一根捣衣杵轮换着用,没见乱过。
四周到处都是人,说话声就没停过,有人笑着打趣周红花,说她和竹子亲亲热热,不知道的还以为竹子是她亲生的哥儿。
周红花笑的爽朗,“这么说也成啊,竹子嫁到我家,和我亲生的还不是一样的。”
“那倒也是,”对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都是姓江的,你大嫂和他家那个就不如你家了。”
周红花笑容微微收了些,但没表现出异样,“哪来这种话,昨日她带人来我家认门,瞧着挺亲热啊,周玉那孩子瞧着也不错,是个实诚性子。”
“我还骗你不成?”见她不信,那人急了,索性就在岸边蹲下了,“昨晚我路过她家,里头闹得可凶了,时不时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叮呤咣啷的。”
周红花头都没抬,继续洗衣裳,“谁家还没个红脸的时候,许是别的。”
“你这人怎么就不信呢?”那人为了让她相信,都把自己趴在人家窗子上偷听的事给说了,“我听见几句,好像说青小子那夫郎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
周红花这下是真惊讶了,“啥?”
“绝没听错,青小子气得不轻,把他那个大舅哥骂的什么似的。”
林竹都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他还记得上回吃席的时候瞧见的阵仗,要是那么多箱子全是空的,那也太侮辱人了。
他对周玉不了解,但想想他的身世,估摸着还是阿淮堂兄那个同窗在搞鬼吧。
毕竟他和他娘怎么敢做这种有损周家颜面的事呢。
他小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周红花表示赞同,“再说,这不是在害周玉吗,他娘怎么会做这种事?”
等人走开后,周红花才露出担忧的神色,“这下可糟了,张荷花非得折腾死周玉不可。”
林竹也这么觉得,眉心都皱了起来。
他这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自然没逃过江清淮的眼。
“怎么了,遇上什么人了吗?”
林竹把方才听来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清淮也皱了皱眉,“堂兄那个同窗未免也太阴毒了些。”
第47章 第 47 章 摆摊
后院的绳子已经拉好了, 家里里里外外也都被打扫了一遍,这边林竹在晾晒衣裳的时候,江清淮就把屋里的医书通通搬了出来。
他做事总是很有耐心,拿一块干布巾把沾上污渍的部分擦干净, 然后把书立起来放在阳光下, 里头的书页打开。
林竹本来想去帮他, 但又怕自己弄坏了他的书,便作罢了。
周红花把冬天的厚褥子也都抱了出来,把所有的绳子晒的满满当当,看着就有种踏实感。
两个小孩赶着鸭子回来, 见大哥在晒书, 忙不迭也跑屋里去了。
不过他俩加在一起也才一本书, 纸也没几张, 但两人完全不在意,还晒的很认真的样子。
一上午忙的连个喘息都没有, 午食也就随意吃了几口,下午没啥事,江清淮便带着林竹和两个小孩上山去了。
这个季节,山上的草木都长得格外丰茂, 一进去便被一股清爽的凉意罩住了。
林竹很有经验地捡了根长树枝抓在手里,一边走一边拨拉开枝叶瞧一眼, 有时候底下就会藏些野果或者江清淮需要的药材。
他很聪明,跟着江清淮学了几回, 已经能识得好些药材了, 比如眼前这个——
“阿淮,这里有益母草。”
益母草和艾草样子很像,先前遇到的时候林竹便把益母草错认成了艾草。
江清淮看了一眼, 笑了,“真是益母草,这么快就能分清了?”
林竹笑的有些羞涩。
顺手割了一把益母草,继续往前走。
山里的野果也多了起来,不过因为量少,很少有人会上山特地来寻,撞见了才会摘一把。
但林竹他们今日有空,便专门留了心。
许也是运气好,一留心便寻着了一大片山野泡,扒开遮挡的叶子便是一颗颗红润饱满的果子,长得满满当当。
江云月兴奋地惊呼一声,“大嫂你快看。”
林竹随手摘了一枚大叶片递过去,自己也摘了一片,四人二话不说全都开始摘果子。
摘着摘着就有些忍不住,顺手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原本有些干渴的口腔立即被酸甜的汁水盈满,好吃的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
林竹忍不住又往嘴巴里丢了一颗,手上的动作同时加快。
“竹子。”
林竹侧脸看过去,嘴巴里突然就被塞了一颗。
他嚼着吃了,笑道:“我方才已经吃两颗了。”
江清淮在自己摘的那一堆里挑挑拣拣,又选了一颗大的往林竹嘴里塞。
林竹下意识往边上看了一眼,两个小孩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地上了,一边吃果子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他红着脸摇了摇头,“不要了,你也吃。”
江清淮压低了声音道:“就这一颗了,我特地挑出来的。”
林竹只能忍着害羞吃了。
好在四下无人,只有他们。
边摘边吃,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把这一大片果子摘干净,走的时候两个小孩一人拎着一根长长的茎条,上面满满当当全是两人串上去的红果子。
走一会儿就吃一颗。
林竹怕他们吃多了肚疼,提醒道:“一会儿洗净了再吃吧。”
两个小孩便不吃了,欢快地晃着自己的“战利品”,还要互相比谁的长一些。
这种欢乐的气氛很快被就打破了——
对着满枝头青绿色的酸梅果子,江云月和江云野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咦。”
等瞧见江清淮跃跃欲试的眼神时,这种嫌弃里又多了几分恐慌。
“大哥,我们还是去瞧瞧别的吧。”
“大哥,娘已经把糖罐子藏起来了,除了她没人能寻着。”
“大哥……”
江清淮气到冷笑,“谁说我要做蜜饯了,我拿来入药不成吗?”
林竹笑出了声。
江清淮摘了一大筐,打算回去酿一坛子药酒。
四人一路走一路摘,江清淮选着自己需要的药材收割,比如金银花、野菊花、竹叶等等。
“天热了,回去煮一锅凉茶喝。”
前阵子插秧那会儿,周红花每日都念叨着要做些木莲冻来吃,今日他们正好撞上了,便摘了上百颗木莲果。
在山里到处穿梭寻东西,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虽说山里要凉一些,但这么长时间忙活下来到底还是热的,江清淮便带着林竹他们在山溪边歇歇脚。
这处山溪要偏一些,平日里来的人少,因此溪水很是清澈,日光照下来甚至有些晃眼睛。
溪水是可以喝的,江云野直接趴下去,嘴巴对着溪水就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沁凉的山溪水下肚,一日来积攒的暑气瞬间就去了大半。
江云月比他要文雅些,她用随身带着的竹筒装了些,自己先喝了几口,转头想递给林竹,结果林竹已经在喝江清淮递给他的了。
她便笑眯眯地收回了视线,自己喝自己的。
喝完水,林竹把装着山野泡的竹篓放进溪水里泡着,这样吃起来凉丝丝的,口感更好。
江清淮也把酸梅丢了下去。
“大哥,有鱼!”
江云野见水里一晃而过的黑影,兴奋地噌一下直起身来。
江云月也赶紧拿开脸上盖着的叶子看过来。
“二哥,鱼在哪里?”
可惜那条鱼已经被吓跑了。
江云野一点也不觉得沮丧,反而更兴奋了,他们都是自小就在山里跑大的孩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抓鱼这种事是不怵的。
连最小的江云月都不怕,看见二哥挽裤腿她也跟着挽。
林竹没拦着他们,这条山溪他以前来过好几回,不止一次抓到过鱼,知道没什么危险。
于是,四人全都挽裤腿下水了,甚至还想比试一二。
江云野兴奋道:“我和大嫂一组,大哥和小妹一组,我们来比一比谁抓的鱼多。”
谁也没意见。
气氛太过热烈,连林竹都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
江云野:“大嫂,你来我这儿,我们合围。”
林竹:“好。”
江云月不甘示弱:“大哥,你到我身后来,我瞧见鱼了。”
江清淮:“来了。”
刚开始四人还很认真地抓鱼,后来就开始玩闹了,这边江云野刚锁定了一条蹑手蹑脚地靠近,那边江清淮就飞了个小石子过来,惊得鱼儿慌忙逃窜,鱼尾巴还甩了江云野一头一脸的水。
“大哥,你耍赖。”
江清淮哈哈大笑。
这边江云月抓到鱼正滑不留手的时候,江云野突然一个猛子扎过来,巨大的水花不光溅了小月一身,连带着刚到手的鱼儿也逃了。
江云月气地追着她二哥到处跑。
他们三人玩闹,林竹一边看热闹一边抓鱼,他虽然长得瘦弱,但反应极快,都是以前为了不饿肚子练出来的。
最后结束的时候一数,他居然一个人抓了五条鱼。
两个小孩也各抓了两条。
江清淮抓的更多些,有六条。
不过这边的鱼都不太大,十几条鱼堆在一块儿也没多少分量。
江清淮指挥着两个小孩四处去捡柴火,准备给他们烤鱼吃。
林竹捡了块很大的石板来,就着溪水擦洗干净,然后把石板架起来,底下放柴火烧。
江清淮选了四条大鱼杀了,剖洗干净,里头掏出来的内脏也没扔,带回去给鸡鸭吃。
林竹捡的石板足够大,四条大鱼并排也能搁得下。
江清淮取出随身带的匕首,在鱼身上划了几道,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一边烤一边从里头捏出一点辣椒粉谨慎地往上头撒。
这辣椒粉是周红花做的,除了干辣椒磨出的粉末以外,还加了盐、花椒之类的调味品,烤鱼的话只放这个便足够了。
他随手把布包放在手边,然后拿棍子去给鱼翻面。
他做的专注,丝毫没注意身边的动静。
江云野本来是想拿山野泡的,结果错拿了另一个竹篓,酸梅都到嘴边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塞进了嘴里。
被溪水浸过的酸梅带着令人舒爽的凉意,这让它酸涩的口感被削弱了一些,但江云野依旧吃的很痛苦。
他蹲在大哥身边看他烤鱼,看的实在太过专注,手中吃了一半的酸梅不小心脱了手,一下子掉进了他大哥那只宝贝的小布包中。
半颗酸梅一下子就被辣椒粉给裹满了。
江云野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林竹和江云月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清淮瞥了他一眼,余光察觉到一丝异样,于是视线下移,又瞥了一眼。
江清淮:“……”
“江、云、野。”这三个字好像是从他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江云野吓得一下子躲到了林竹身后,“大嫂快救我。”
林竹:“……”
江清淮十分无语,“还不快点捡出来。”
林竹忍着笑道:“别生气,我来捡。”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去,把那半颗酸梅捡了出来,还抖了抖,尽量少沾一些辣椒粉出来。
好在沾的不算多,只有咬过的那一面沾了些。
林竹问江云野,“小野,你还吃吗?”
江云野显然很嫌弃,“不吃了,酸死了。”
江清淮瞪着他,“全吃了,休想浪费我的辣椒粉,连核也给我啃干净。”
江云野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夺过酸梅就往嘴巴里塞,本来想囫囵啃一啃吞了,结果刚嚼了两下动作就慢了下来。
江清淮恶狠狠:“不许吐。”
江云野疯狂摇头,“不是啊大哥,”他一边嚼一边说:“很好吃啊,酸酸辣辣的。”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享受的样子。
江云月惊恐道:“二哥,你是不是被大哥吓坏了?”
嘴巴都不好使了。
林竹和江清淮对视一眼,心里大概也有这种想法。
江云野把核吐出来,眼巴巴道:“大哥,我能再吃一个吗?”
江清淮:“……”
在江云野的极力怂恿下,其他三人也都尝试了一下方才的吃法,这一吃就发现,江云野嘴巴还真没坏,口感居然真的很不错。
酸梅的涩感好像被辣味盖掉了,只剩下酸和辣,在眼下的热天里实在很清爽,有些虽带着一点苦味但也不影响。
酸梅一下子就变得好吃了。
就是辣椒粉消耗的有点快,连烤鱼都不够了,最后四人吃完了三分之一的酸梅,烤鱼只吃了两条。
山溪边蝴蝶翩翩飞舞,吃饱了的江云月四处跑着扑蝴蝶去了,江清淮进了旁边的林子,准备担些柴火回去。
林竹挽着裤腿在水里抓螃蟹。
揭开小石块,螃蟹就藏在底下,抓起来在水里涮一涮,然后放到身后的竹篓子里。
这些石头缝里的螃蟹都不大,但味道还挺鲜美,多抓一些回去也是一道不错的菜。
江云野正在洗剩下的果子,这样拿回去就可以直接吃,不用再废水了。
天色还大亮,但他们该回去了。
江清淮担着两大捆柴火,背上还背着一只巨大的竹篓,林竹背上背着竹篓,手上还拎着一个大竹筐,两个小孩东西少些,但也都肩背手提的,没闲着。
四人都吃的饱饱的,下山的时候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家。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回来了,两人下午出去打了草,又去地里忙活了半天,这会儿到家了也没闲着,一个坐在屋檐下串草珠帘子,一个在院子里做竹提子。
竹提子就是一种大号的竹勺子,做起来也不难,把竹子割断,留出一个小碗的高度,连着一根竹枝,竹枝便是它后面的勺把儿。
为了让它能使用的更久些,通常还需要用热水煮一煮,再把竹皮去掉。
最后再经过一番打磨,这样做出来的竹提子会更加美观。
眼下江长顺就在做这最后一道步骤。
两人一边做活儿一边聊天,正说到几个孩子怎么还不回来,便听见了一阵欢闹的动静。
周红花脸上露出个笑来,嘴上却颇为嫌弃,“闹腾到这时候才回来。”
江长顺知道她就是说说,“今日是晒衣节,本就该歇着的。”
周红花方才还吐槽,可一看见江清淮他们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又开始心疼,“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也不怕累得慌。”
一边说一边帮着把东西卸下来。
“怎么又摘了这么多酸梅?”
江云野笑嘻嘻道:“娘,酸梅蘸辣椒粉,可好吃了。”
周红花一脸看傻子的眼神,“你莫不是嘴巴坏了吧?”
江云野:“……”
后来林竹也说了她才信。
“这是木莲果?”周红花高兴坏了,“正想吃呢,你就给摘来了。”
她把林竹一通夸,林竹羞的直摆手。
“今日咱也不用做晚食了,这两条鱼我再回锅热一热,早上剩的稀粥中午咱也没吃,晚上就给吃了,咱再吃些果子,够了。”
“木莲冻今日来不及了,明日再做吧。”
“小月,拿两个盆来,把这些螃蟹还有鱼放进去。”
江云月应了一声就跑屋里去了。
周红花拈了几颗山野泡吃了,“真不错。”酸酸甜甜,还凉丝丝的。
“小野,装一盘子出来,其他收起来。”
至于酸梅——
“辣椒粉没了,明日我再做一些吧。”
林竹主动道:“娘,我来做吧,我会的。”
周红花冲他笑了一下,“好啊,你做也成。”
说完这些,周红花就去厨房了。
江清淮把担回来的柴火挑去柴房,顺带着把空出来的竹筐子竹篓子收拾好。
收拾好以后他开始配药材,春末那会儿他就已经打算好要煮些凉茶来喝,因此把需要的药材都买好了,再加上今日采摘来的,齐全了。
他要做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凉茶,考虑到林竹的身子,他打算做成可以滋养身体的那种,顺带着去一去身体里积藏的毒素。
林竹则接过周红花的活儿,继续串草珠帘子。
昨日他们屋已经用上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关门,再把窗打开一些,山风在屋里流动,一下子就凉爽起来了。
周红花手巧,串的草珠帘子齐齐整整,风吹动时瞧着很是漂亮。
这活儿很简单,只要用针线把草珠子一颗一颗的串起来就可以了,但做起来却很费事,没点耐心做不好,时间久了还会眼睛疼。
到现在也只有他和江清淮的屋里用上了。
林竹知道爹娘对自己好,手上便做的越发的快,他得多串一些,让爹娘还有小野小月他们也都赶快用上才好,毕竟天儿越来越热了。
*
翌日。
一家子都惦记着昨日说好的那些吃食,因此早上用完早食以后就麻利地把该干的活儿都干完了。
江长顺担着两个水桶上山去,周红花叫他取些山泉水下来,等会儿做木莲冻的时候用得上。
木莲果一切为二,把里头的木莲籽挖出来,放到日头下晒干。
周红花一早就把这活儿给干了,眼下木莲籽已经晒好,日头下看着黄澄澄的。
今日用不了这么多,她把多余的装起来,留到后头再用,这东西存起来能放很久。
接下来便要拿纱布开始过滤,把里头的胶状汁液揉捏挤压出来,这东西凝固后便是木莲冻了。
她动手的时候朝外面喊了一声,下一刻,两个小孩就欢快地跑了进来,连林竹都忍不住好奇来了。
周红花笑道:“瞧你俩急的。”
她把手边备好的凉白开倒进木盆里,然后把纱布放进去,开始揉捏。
两个小孩四只眼睛都快贴到盆边了。
其实木莲冻不难做,只是以前日子过的不好,但凡田里的活儿不那么忙,江长顺就要出去给人家做工挣些钱,那时候两个小孩也小,家里大部分活儿都是周红花一个人做,平日里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做木莲冻这样的吃食。
到了今年才有这样的“闲心”。
在周红花的揉捏下,木莲果的胶质慢慢出来了,透明的,看起来好像有点粘粘的。
揉捏完以后就把木盆盖上,放置在凉丝丝的山泉水中静置一个多时辰就差不多了。
凝固成的木莲冻带着一点微微的黄色,拿刀切成小块,吃的时候舀些糖水进去,再加些山泉水,最后再搁几片薄荷叶,清清爽爽的口感实在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一家子一人捧着一碗,一边吃一边赞叹。
正好也到了午时,这东西便算作他们的午食了。
用完以后歇了一小会儿,然后周红花去串草珠帘子,林竹开始做辣椒粉。
两个小孩要帮忙,他没让,辣椒粉还是挺危险的,要是不慎弄到眼睛里可就不好了。
遭到拒绝,两个小孩只好去别处帮忙。
江云野去给他大哥打下手,他大哥的药材都备好了,已经把小药炉搬出来准备开始煮了。
江云月则去帮她娘一块儿串草珠帘子。
今日“阵地”在后院,这边凉快些。
江长顺去了村长家,他们手里只有五亩田,到底还是太少了些,如今家里人也多了,再往后还会更多,所以他和周红花商议好要再买些田。
这两年年景不错,没灾没祸的,但谁也不敢保证老天爷会一直这么好说话,还是田多些心里才踏实。
周红花一边干活一边说:“怕是不好买,一般人家谁舍得卖田?”
林竹点头,是这样没错。
“也不一定,”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江清淮突然道:“前几日碰见老歪叔,听他的意思好像要把小孙子送去太医局。”
周红花疑惑道:“送去太医局咋啦?”
江清淮:“他家小孙子身子不太好,想必老歪叔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过去,少不得得有人陪着。”
他这么一说周红花就懂了。
老歪叔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嫁去了别村,儿子又只生了一个孙子,若要陪护,他儿媳妇儿少不得得跟着。
儿媳去,儿子自然也得去,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老歪叔做了一辈子的草药郎中,自然是有些家底的,他家有十亩田。
等儿子儿媳一走,他们老两口哪能忙的过来,自然得卖掉一些。
他猜的果然没错,下午江长顺回来的时候便带来了这个消息,老歪叔打算卖掉三亩田。
江长顺全要了。
一亩五两银子,三亩就是十五两,这么一来他和周红花的积蓄都被掏的差不多了,不过江清淮说要替他们出一半,他们也没让。
毕竟这田还是记在江长顺名下的。
*
天快黑的时候,江清淮的凉茶总算熬好了。
他自己先尝了一口,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一句,“尚可。”
看他这样,林竹还以为不好喝,结果等尝到以后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明明很好喝。
方才江清淮做的时候他都瞧见了,里头并没有加糖,喝起来却带着一丝甜味,也没有一丁点他原先预想的苦味。
“好喝。”
江云月先夸了一句。
江云野也跟着点头,“大哥,好清爽啊。”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都各自舀了小半碗尝了,尝完也都很惊喜。
“这玩意儿真能治病,怎么是甜的?”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饮子。”
江清淮失笑,“谁说能治病的一定都是苦的?不过说治病倒还没这么厉害,顶多就是去去火,解解暑气,强健一下身体吧,也不能饮太多。”
早上担来的山泉水还余好些,放到现在凉气也就只余一点点了,但江清淮还是把药锅浸了进去。
江长顺心急,干脆直接往碗里加了些山泉水,虽然冲淡了些,但也是好喝的。
周红花随口道:“这玩意儿要是拿去镇上卖,指定能卖出去。”
江清淮眼睛一亮,他这几日攒了些药粉,正好要去镇上一趟。
天气热了以后,澡豆不好卖了,他就没再做,药粉倒是一直能卖,但到底是药,穷苦人用不起,因此也不敢说入账有多稳定。
虽然他是大夫,如今名气也打出去了一些,但在村里毕竟比不得镇上,舍得看病的人少。
所以他其实一直在想挣钱的法子。
眼下周红花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凉茶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虽说里头搁了很多好药材,但煮一锅却费不了多少,而且这东西解暑气的效果很好,喝的人自己是有感觉的。
他把话一说,全家都沸腾了。
周红花道:“左右都是买卖,不如再卖些别的。”
江长顺立刻附和,“我可以多担些柴火下来。”
周红花好笑道:“大热天的卖什么柴火。”
江长顺摸了摸后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江云野:“大哥,我们去山里摘些酸梅卖吧,蘸辣椒粉。”
他现在是吃上瘾了。
周红花迟疑道:“辣椒家里倒是挺多,但盐可贵。”
江清淮想了一下,拍板,“试试吧,万一好卖呢,不好卖咱自己吃就是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酸梅蘸辣椒粉好吃,所以没怎么商量就定下来了。
周红花激动道:“现在的辣椒粉还是单调了些,我再琢磨琢磨往里头加些料进去,要做咱就做好些。”
江云月也举起小手,羞涩道:“大哥,我可以摘山野泡去卖吗,我觉得那个好吃。”
江清淮摸摸她的脑袋,“可以,只要你能摘到,别的东西也可以,卖的钱都是你自个儿的。”
他看了眼江云野,“卖酸梅的钱也分你一半。”
江云野不好意思道:“我不要一半,酸梅山里多的是,值钱的是辣椒粉。”
林竹想了好久,怎么都想不出来,视线突然移到旁边的木莲冻上,眼睛一亮,“我可以卖木莲冻,我已经学会了。”
周红花点头,“可以,镇上有井水,你直接用那个就成。”
一顿商量以后,一家子全都坐不住了,恨不得今晚觉也不睡,直接跑到镇上做买卖去。
第二天天不亮大家就起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重任”。
草珠帘子都不串了,根本顾不上。
等忙完每日固定的伙计后,各自便去忙自个儿的任务了。
周红花和林竹一块儿研究辣椒粉的配方,江清淮和江长顺带着两个小孩上山去备货。
酸梅、山野泡、木莲果还有需要的各种药材。
忙到连新到手的田都没空去看。
上山之前,江长顺托人去老歪叔家说一声,免得人家在家里等。
就这么脚不沾地地准备了整整两日,总算把头一批货备好了。
因为是第一回试卖,江清淮也没弄什么炉子,直接在家里煮了一大锅凉茶带上。
周红花和江长顺不去,家里得有人看着。
走之前,她把辣椒粉仔仔细细地装好,这回做的挺多,她担心江云野一个小孩保管不好,还叮嘱林竹帮忙盯着。
林竹紧张的不行,把自己备好的木莲籽检查了又检查。
看他这样,周红花倒是放松下来了,“不是什么大事,别太紧张。”
林竹点头,但根本没放松多少。
江清淮安慰他,“说不准根本没一个人来呢。”
说完就被周红花敲了脑袋,“闭上你的乌鸦嘴。”
林竹笑出了声。
虽然江清淮说的是胡话,但神奇的是,他好像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最让人惊讶的是江云月,这小丫头居然真的寻到了不少野果,除了前头吃过的山野泡以外,还有山豆子、酸丁、山杨梅,加在一起真的不少。
她还很细心地分了分,把成色好的和成色差的分开放,说是价钱不同。
没人教过她,都是她自己想的。
江云野想吃一颗,被她无情拒绝了。
江清淮只问了他俩怎么定价,给了些意见,别的什么也没问,让他俩自己决定。
但对着林竹,他话就多了,不光问他定价,还各种给他出主意,生怕他吃一点儿苦。
“阿淮,你觉得三文钱一碗怎么样?”
林竹记得肉包子是四文钱一个,木莲冻里也没肉,他便想着少一文钱。
江清淮摇头,“太低了,你可以定六文钱一碗。”
林竹表情忐忑,“会不会太高了?”
“不会,这东西要做很久的,你还要去打井水,里头还要加糖水,不能便宜。”
林竹立刻点头,“对,还有糖水,还有薄荷叶。”
薄荷虽然是家里种的,但阿淮种也费了心思的。
江清淮笑,“其实六文钱也不贵,到底是你用心做的。”
林竹有点不好意思,“人家的肉包子也是用心做的。”
江清淮理直气壮,“那怎么能一样?”
因着卖的是消暑的东西,他们没去太早,到镇上的时候恰好是午时。
正是热的时候。
江清淮先去了一趟仁安堂,把攒的药粉卖了,得了三两银子,然后和掌柜借了一张方桌和几张凳子。
等把这些东西搬过来后,他才去把骡车寄存了。
他们选的正是东陇街,这个时间本来来往的人就少,再不选条热闹的街,他们的买卖就别想做了。
镇上人对午食也一样不大重视,所以这会儿街上好些铺子都暂时打烊了,连他们都这样,更别说那些沿街叫卖的了,大多都在寻地儿休息,偶尔听见几道叫卖声也都是懒洋洋的。
趁着江清淮去寄存骡车的这点时间,林竹麻利地把桌凳全都清理了一遍,然后三人把要卖的东西全都摆了出来。
江清淮回来以后也没歇着,直接提着两个大木桶去打井水。
镇上有一口公用的井,是前些年官府给打的,附近的百姓都靠着这口井活。
谁都能打,只要不搞破坏就行。
林竹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大盆木莲冻,他把盆搬出来,检查了一下没问题后就重新拿纱布盖好。
江云野和江云月也都把果子摆好了,虽说计划的时候两人选的果子不同,但采摘的时候都是一起的,现在也在一块儿卖。
他俩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林竹。
“大嫂,我们,要不要喊一声呀?”
林竹一下子涨红了脸,“要,要喊吗?”
江云野点头,“做买卖的不都那样吗?”
林竹紧张的不行,“我,我……”
他是大人,要喊的话肯定得他来,但他性子腼腆,实在有些羞于启齿。
好在江清淮很快回来了。
“怎么了?”
林竹凑到他耳边,小声把事情说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无妨,我来就好。”
林竹惊讶地看着他,阿淮不是读书人吗,他以为阿淮肯定也不好意思的。
他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江清淮一眼就看懂了,“读书人怎么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以前为了挣钱,甚至还在街上给人瞧过病呢,刚开始人人都把他当算命先生,写了牌子也没用,识字的少。
没法子,后来只能大声吆喝了,省的一个个解释过去。
林竹听得惊奇,“你还摆过摊啊?”
阿淮模样太好,总觉得他应该坐在仁安堂那样的地方才对。
“是啊,大家都以为我是算命先生,还嫌弃我年纪小呢。”
林竹笑得不行。
眼见着有人往这边过来,江清淮忙站起身,冲着那些人大大方方道:“消暑去火的凉茶,还能强身健体,需要来一碗吗?”
那些人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好奇,但最终还是没过来。
江清淮也不在意,笑笑就又坐了回去。
他这么淡定,连带着林竹和两个小孩也都淡定下来了。
江云野拿了一颗酸梅艰难地啃着,自从打算做买卖起,他就舍不得蘸辣椒粉吃了。
江云月看不过去,抓了一小把山野泡给他。
想想又抓了一把给大哥大嫂,自己也抓了点。
林竹打了点井水出来,大家在里头洗了洗,果子沾上凉气后吃起来味道便更好了。
一边吃一边聊天也开开心心。
过了大约一刻钟,又有三人朝这边过来,这回不用江清淮,两个小孩已经张嘴了。
等人走近,江清淮依稀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但也没细想。
但对方却很激动的模样,“江大夫?”
江清淮微微笑了一下,正要询问就听对方又道:“上回在仁安堂,您替我止了血,没收我的钱,还记得吗?”
他这么一说,江清淮立刻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那小伙计激动坏了,“江大夫,上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个药粉厉害,我这只手定会留下伤残,我们一家子就靠我这只手,落下伤残可就全完了。”
这都是后来仁安堂的大夫和他说的。
小伙计一直都想感谢江清淮,可无奈一直没碰上他,没想到今日运气这么好。
“江大夫,您怎么……”
江清淮笑道:“天气热,做了点凉茶卖。”
他坦坦荡荡,并无一丝羞耻感。
小伙计也没多说什么,只问:“这凉茶怎么卖,我要一份。”
江清淮一边拿竹碗给他盛,一边道:“六文钱一碗,里头的药材……”
他快速把里头的药材介绍了一遍。
小伙计一点也没听懂,但不妨碍他觉得这凉茶厉害。
方桌正中间摆放着一只木盒,小伙计数了六枚铜板郑重地放了进去。
他是第一个客人,看起来好像又和大哥有些渊源,江云月就主动给送了一小把山野泡。
江云野也给他送了一颗酸梅,蘸辣椒粉的那种。
这也是他自个儿想的,把酸梅敲烂,然后撒些辣椒粉拌一拌,这是他提前准备好,想着给客人展示的。
小伙计感动的不行,他把山野泡小心的包在手里,那唯一的一颗酸梅就不太好放了,只能直接丢进嘴里。
“唔?”
江云野紧张地看着他,很怕他说出不好吃三个字的模样。
小伙计当然不会说,毕竟是江大夫的家人送的,更何况,他觉得很好吃。
虽然他没多余的铜板了,但他有嘴啊,猛夸一顿还是能办到的。
他身边的两个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有这么好吃?
江清淮忍着笑提醒他,“这位大哥,尝尝凉茶吧。”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端起竹碗仰头一饮而尽。
江清淮:“……”
小伙计:“……”
他舔了舔嘴唇,惊道:“怎么是甜的?”
他以为是苦的。
江清淮:“……”
“江大夫,这里头加了糖吗?”
“没有。”其实方才江清淮介绍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他也没提,只再次解释了一遍。
小伙计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知道这么说有些敷衍,他仔细品了品,又道:“喝下去以后好似浑身的火气都消了。”
江清淮笑,“凉茶本就是去火的,我观你的面色似是有些火旺,多饮一些对你有好处。”
他说的真诚,并无一点推销的意思。
小伙计面露佩服,“是这样没错,我们铁器铺子里时常烧着火,到了这个时节越发难熬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夫郎太可爱
“不介意的话, 我替你诊诊脉如何?”
小伙计求之不得,立刻便把手伸了出来。
另外两个同行的小伙计都羡慕坏了,离他们铺子最近的仁安堂,光诊一次脉就要二十文。
而且江清淮上回止血的事迹他俩都不知道听同伴说过多少回了, 这么好的大夫, 还能省钱, 岂能错过?
于是两人立刻也掏出六文钱,各买了一碗凉茶。
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原则,江云月和江云野也给他俩送了果子。
两人都没舍得吃,说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林竹便拿出提早备下的荷叶, 帮他们包了起来。
那边江清淮已经诊完脉了, 他给小伙计写了一道方子递过去, “你的火气太旺, 又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 只能慢慢来,这道方子你每日睡前喝上一碗,长则一月,短则十日定能看到效果。”
其实喝他的凉茶效果更好, 毕竟里头的药材更全,但每日六文钱对小伙计来说还是贵了些, 因此江清淮并没提。
小伙计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买了一碗凉茶居然就能看一回病, 这要是去仁安堂, 没个三十文是下不来的。
而且江清淮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每年一到这个时间他便夜不能寐,去年更严重, 这种情况竟一直持续到霜降才勉强好转。
妻子担心他,为此两人都争执过好几回了。
小伙计嗓音都有些颤抖,“多,多谢江大夫。”
另外两个伙计眼巴巴地看着江清淮,但他们不好意思说,毕竟同伴和人家江大夫好歹算是旧识,硬要说的话是有些情分在的。
好在江清淮很快就问了他们,“二位可要诊脉?”
当然要。
两个人忙不迭就把腕子伸过去了。
江清淮仔细地给他们诊了,这两位的问题和前头那个小伙计差不多,但因为入行时间不同严重情况也稍有不同。
比小伙计短的那位和他用同样的方子即可,只要用量上减轻一些就可以了。
最后一位有些麻烦,因为他已经伤到别的脏器了。
这种情况当然是改行最好,但江清淮没提,知道提了也没用。
他重新给他写了一张方子,温声道:“一定要坚持喝药,不可中断,等你感觉好转再来我这里复诊,切记。”
这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那人顿时急了,“江大夫,我这,我这是不是有些凶险啊?”
“比另外两位要严重一些,但也到不了凶险的程度。”
江清淮冷静的态度很好的安抚了对方,对方一下子就没那么急了。
“记住我说的话,坚持喝药,若可以的话,每日做活的时间缩短一些,还有复诊,别忘了。”
他把自家的地址留给了他。
等他们离开后,林竹忍不住小声问江清淮,“阿淮,方才那个伙计真的很严重吗?”
江清淮点头,“是有点,但没到治不了的程度。”
林竹松了口气,但表情依旧伤感,“我以前还以为镇上人都过着好日子。”
王冬翠以前来镇上从来不带林竹,言语间都是一副他不配来镇上这种好地方的态度,所以林竹还以为镇上的人过得都很好。
原来各有各的苦。
江清淮捏捏他的耳垂,笑眯眯道:“要喝凉茶吗?”
林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乖乖点头,“要喝的。”
江清淮便给他盛了一碗。
江云野和江云月齐刷刷投过来视线,江清淮头都没抬,“自己盛。”
凉茶喝着太舒服,林竹心里的郁气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
沾着水珠的唇瓣色泽嫣红,比最饱满的山野泡还要漂亮,江清淮喉结上下滚了两个来回,终究还是没忍住,抬起手用指腹蹭了一把。
林竹以为他给自己擦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
江清淮叹了口气,夫郎太可爱,凉茶都不想卖了,没意思。
他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林竹以为他也想喝,便把碗沿凑到他唇边,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噌地一下跑了。
林竹吓了一跳,碗里的凉茶都洒出去两滴。
“阿淮?”
江清淮飞快地跑到街对面,蹲下身看着方才倒下去的男子,“醒醒。”
对方毫无动静,已经晕过去了。
江清淮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颈部贴了一会儿,虽然方才瞧见的那一瞬脑中就已经有了判断,他还是仔细地替对方诊了一下。
林竹在他身后焦急道:“阿淮,他怎么样了?”
“暑热,晕过去了,竹子,把我的药箱取过来,再帮我盛一碗凉茶。”
说着他就开始掐对方的人中。
林竹忙不迭地去了。
掐了许久,男子的眼皮终于动了,只是眼睛还是没能睁开。
江清淮一边从药箱里取出针囊,一边快速道:“你中了暑热,我现在需要替你扎针放血,得罪了。”
说着他就利落地扎了下去。
男子闷哼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还有些涣散。
“竹子,给他灌凉茶。”
“哦哦好。”
林竹吓得手都在颤抖,但神奇的是凉茶一滴都没洒出来。
江云野和江云月要看摊子,没过来,但两人都踮着脚拼命往这边瞧。
一碗凉茶灌下去,男子的眼神总算有了亮光。
救回来了。
江清淮重新替他诊脉,见脉搏已经恢复,这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他把男子扶起来,让他靠坐在阴凉处。
男子顺了顺气,艰难道:“多,多谢。”
“你现在感觉如何?”
“好,好多了。”
不知何时,周围竟围了一大圈人,方才情况实在危急,谁也不敢开口,这会儿才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多亏了这位小兄弟,反应真是快。”
“是啊,要不是他,这人今日怕是交代在这儿了。”
有人唤了江清淮一声,“小兄弟,你方才给他灌的是啥?”
江清淮站起身,解释道:“是我做的凉茶,我是大夫。”
“大夫啊,难怪。”
有人好奇,“这凉茶这么厉害吗,一碗下去人就给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江清淮摇头,“不光是凉茶,我还给他放了血,把他体内的热气放出去了一些。”
“哦哦。”
虽然他解释了,但大家的注意力依旧在那碗凉茶上。
“小兄弟,这凉茶能治头疾不,我娘患头疾好些年了,要是能的话我就买一碗。”
“怀有身孕的夫郎能喝不,大夫说我家夫郎胎像不稳。”
“我家……”
江清淮低头和男子说了一句再有不适一定和他说,然后便抬脚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答大家的问题。
不管多奇怪的问题他都认真答了。
“头疾无用。”
“怀有身孕的夫郎能喝,但凉茶是去火的,胎像不稳无用。”
“……”
围观群众把他们的小摊子围的水泄不通。
“小兄弟,你方才说你是大夫,敢问在何处坐堂?”
江清淮:“我家在临南村,临南山脚下,在村里问江二家即可。”
“原来是江大夫,不知这凉茶有什么讲究?”
江清淮又把方才和小伙计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又耐心地回答了好些问题。
回答完凉茶也卖出去六碗。
等这六个人喝完,又卖出去十碗。
正如江清淮先前预料的那样,这东西喝下去人自己是有感觉的,消暑效果极佳,所以丝毫不担心口碑。
他今日备的本就不多,十碗凉茶卖出去就没了。
因为人数太多,连带着江云月的果子也卖出去好几份,虽然都是成色差些的,但她也很高兴了。
江云野的酸梅还没卖出去,但不妨碍他替妹妹高兴。
林竹的木莲冻也没什么动静,不过他也不着急,忙着给江清淮帮忙呢。
人群渐渐都散去了。
江清淮看了眼对面贴墙靠坐着的男人,虽然他没动,但脸色瞧着已经不那么白了。
林竹觉得今日他的木莲冻估摸着很难卖出去了,便问两个小孩要不要来一碗。
两个小孩正无聊呢,闻言当然说要。
林竹便掀开纱布给他俩装木莲冻,正往里头淋糖水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嘶哑的男声问道:“劳驾,方才的凉茶还有吗?”
林竹抬眼看过去,发现竟是方才江清淮救的那个男人。
“已经卖完了。”
男人面露失望,他现在口干舌燥,一心只想再尝一口方才救他命的水。
他状态看起来实在很差,林竹便试探着问道:“木莲冻可以吗?井水镇过的。”
江清淮正收拾药锅,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竹子给他一碗吧。”
林竹直接把手里那碗递了过去,然后重新给两个小孩做。
“给你勺子。”
“多谢。”
男人虽然接了勺子但并没用,直接仰头呼噜呼噜喝了个一干二净,看起来似乎干渴已久。
“再,再来一碗。”
林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又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旁边的江云野:“……”
他伸了两次手,两次都落了空。
林竹尴尬道:“我再给你做。”
江云野摇头,“没事啦。”
又呼噜呼噜喝下一碗,男人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好像活过来了。
他问木莲冻和凉茶的价格。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江清淮说:“告诉他。”
林竹便说了。
男人从脏兮兮的衣襟中摸出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布包,从里面数出十八枚铜板放进了木盒。
据他自己说,他是一个货郎,前阵子刚从崊州带了一批货过来,结果运气不好,路上被劫匪洗劫一空,还和自己的同伴失散了,眼下虽逃来了南吉镇,但镇上的客栈看他这模样也不肯收他,只能睡在大街上。
许是因为江清淮刚救了他,他说话还挺坦诚,说自己并非不能加钱,只是人生地不熟的不敢乱花,免得招来贼人。
却没想到自己差点中暑热死了。
江清淮来了兴趣,问他平常都卖些什么货。
“什么都卖,只要能挣钱。”
男人恢复了些,说话也有劲儿了,“你若是有货,我也能卖。”
江清淮笑了。
第49章 第 49 章 这是……卖空了?
到底是走南闯北的货郎, 嘴巴厉害得很,说起曾经遇上的趣事便没个停。
江云野和江云月哪里听过这些,左右也没几个人,干脆坐近了些, 专门听他讲那些。
连林竹都忍不住频频往那边瞧, 耳朵也支棱着。
江清淮则悠哉地吃着木莲冻, 偶尔听见货郎带些水分的吹嘘也不揭穿,只笑一笑。
他们方才已经谈好交易了,江清淮主要提供止血药粉,这东西保存期限比较长, 也禁得起折腾。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药膏药丸, 但量并不大。
货郎对江清淮的医术并无丝毫怀疑, 但到底是头一回,他要的量不算大, 江清淮当然表示理解。
两人签了一份正式的契书。
货郎一边讲故事,一边把江云月带的果子吃了个一干二净,他舔了舔嘴唇,哈哈笑道:“小丫头给算个价儿, 绝对不白吃你的。”
江云月虽然是个才十岁的小姑娘,但很爽气, 她手一摆,“你再给我们讲讲, 我只收你一般的价钱。”
货郎大笑, “好,你这小丫头不错,但我不能坑你。”
最后两人商量好只少一点点。
江云月开始苦苦算价钱, 她这回备的果子不多,但种类多,每一样都是分开的,而且她设置的价钱还不一样,给自己增加了不少负担。
不过她算的很开心,时不时还摇头晃脑一下。
林竹也在心里默默给她算。
江清淮早就算好了,但他没开口,只等妹妹算完以后帮她确认一下。
最终的数字是五十六文,江云月给少了六文。
货郎乐呵呵地从包袱里掏出一串钱,从里面数了五十文交给江云月。
江云月一本正经地又数了一遍,然后傻眼了,这么多钱该放哪儿?
失算了,她没带钱袋。
不对,她根本没有那东西。
还是林竹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先把钱放在木盒里,回去再分给她。
江云月同意了。
随着日头渐渐西斜,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旁边的铺子也都开门迎客了。
江清淮溜达着去买了十几只烧饼。
虽然天热,但忙活了一日下来也都饿了,而且白日里都挣了钱,吃起来也不觉得心疼。
江清淮随手丢了一只给货郎,货郎伸手接过,笑着冲他拱拱手。
就这么一下午的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位小江兄弟不像是寻常的大夫,他身上有股锋利的杀气,只是被他掩藏的很好。
方才他和两个小孩说话的时候察觉的最为真切。
货郎笑笑,也没想着打听什么,毕竟他走南闯北见的人太多了,知道有些事没必要打听。
接下来林竹又卖了几碗木莲冻,这东西其实并不鲜见,镇上也有好些小馆子在卖的,只是林竹手巧,切得齐齐整整的,看着就更加漂亮些。
但到底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卖出十几碗林竹已经很开心了。
他把挣来的钱全都放进了木盒里,然后冲江清淮笑了一下。
江清淮也笑,笑完又给他出主意,“你上回做的炒螺很不错,用来下酒再合适不过了。”
林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货郎已经兴奋道:“炒螺?这个时节正是吃炒螺的时候啊,一口螺一口酒,嘶……”
他看起来一副陶醉的模样。
林竹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头时对上江清淮鼓励的眼神,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下回试试。”
“嗯。”
江云野的酸梅卖的不太好。
其实主要还是果子的问题,任何人瞧见那一颗颗青绿色的果子都直皱眉,还不等江云野给介绍手就要摆出残影了,哪怕有几个耐心听介绍的,听见说蘸辣椒粉也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仿佛江云野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
江云野长叹一声,“怎么就没人懂呢?”
林竹被他逗笑了,“不急,反正你大哥说了,咱们明日还来。”
“真的吗大嫂?”
“真的。”
江云野立刻重新燃起了斗志,“那我明日接着卖。”
酸梅本来就不容易坏,再加上拿井水或山泉水镇着,放个几日都没问题。
差不多该收摊了。
江清淮好人做到底,临走之前还帮着货郎去附近的客栈开了间房。
等他把骡车拉过来,林竹他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把桌凳还了就可以回家了。
仁安堂近的很,要不是江清淮走之前反复叮嘱林竹不让他扛,林竹都想直接把桌子搬过去了。
在仁安堂门口,他们遇见了一个熟人。
齐春雷。
他看起来有几分鬼祟,一边走一边小心地往四周瞧,好像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江清淮正好背对着他在搬桌子,齐春雷没看见他。
其实江清淮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这会儿人走了他才往仁安堂里看了一眼,来过几回,他对里头的大夫也算了解,齐春雷方才看的大夫好像是专攻那方面的。
齐家这个情况,能来仁安堂想必是有些严重了。
不过江清淮也没在意,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
骡车进家门的时候天色还亮着,江长顺第一时间接了手,周红花也从厨房里跑出来。
江云月立刻揭开空荡荡的竹篓给她看,周红花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是……卖空了?”
江云月笑嘻嘻,“全卖完啦。”
周红花都有些吓到了,她甚至还把那只空竹篓拎起来抖了抖,“真有本事啊。”
江云野耷拉着脑袋,“娘,我的酸梅没人要。”
周红花也往他手边那只竹篓里瞧了一眼,笑得不行,“酸梅没人要也正常,不怪你。”
江云野愤愤道:“明明就很好吃。”模样很有气势,说出来的话却很没有气势,“我,我明日要降价。”
周红花惊讶,“明日还去?”
“要去,大哥说了。”
江清淮把药锅搬下来,解释道:“今日凉茶也卖完了,木莲冻也卖的不错,明日再试试。”
“木莲冻也卖的不错?”周红花探头去看林竹手边的木盆。
林竹不好意思道:“没有,还剩好些。”
他提前准备的一盆还剩一些,木莲籽也没用上。
周红花笑着安慰他,“已经很不错了,明日再去就再去吧,左右这些果子也放不了多久。”
江云月有点遗憾,明日再去的话她就来不及再去摘新的了,不过也不要紧,和二哥一块儿把酸梅卖掉才是要紧事。
第一日摆摊的成绩太好,搞的一家子都忘了他们原本只是心血来潮而已,眼下都当成了一份正经的事来做了。
用晚食的时候就开始商议后面的计划。
听林竹说想卖炒螺,江长顺第一个表示赞同,他上回就着药酒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在已经用过晚食的基础上。
而且螺蛳这东西多得很,随便摸一摸就是一大盆。
周红花也觉得不错,就是怕林竹忙不过来,而且还得弄个炉灶,多少要费点事。
江清淮淡定道:“这没啥,我现搭一个都成,很快。”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经常要起炉灶熬药,次数多了他也练出来了,可以说随时随地都能起。
“那也成,只要你和竹子不觉得麻烦。”
林竹赶紧道:“不麻烦的娘。”
周红花笑了一下,“那一会儿我和你们爹就去河边摸螺蛳去,你们累了一天,好生歇着。”
林竹说要去,她没答应。
既然有事情要做,就不能慢悠悠地用晚食了,周红花和江长顺快速地喝完了碗里的稀粥,然后又夹了半只螃蟹塞嘴里,一边吃一边拿上木盆出门了。
余下的四个人一块儿收拾了厨房。
趁着天色还亮着,四人围坐在堂屋里分钱。
其实主要是两个小孩,林竹和江清淮没什么好分的,只要从木盒里把五十文钱数出来交给江云月就成了。
江云月接过去之后没收起来,她还要给她二哥分账呢。
只见她一枚一枚细细地数过去,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要分一半给二哥。
江云野给她推了回来,“我才不要呢,都是你挣的。”
江云月又推过去,“摘的时候我们出的力是一样的。”
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谁也不服谁,给江清淮都看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我觉得你们有这点时间不如想想如何把酸梅卖出去。”
江云野:“……”
江云月:“……”
江云野怒而拍桌,“我要降价。”
他本来的定价也是六文钱一碗,现在想改成——
“五文钱一碗。”
江清淮好笑道:“那要是还卖不出去呢?”
江云野想了想,露出极度肉疼的表情,“那我再降降,四文吧。”
他也不是没有底线的,说完又补了一句,“四文一碗最低了,不能再降了。”
不然辣椒粉的钱都赚不回来了,里面加了好几种料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降到四文能不能赚回来。
江清淮摇头,“不能降,六文钱就已经很低了。”
“你甚至可以涨到七文。”
江云野睁大了眼,“六文都没人买,七文岂不是更没人要了?”
“不是价钱的事。”江清淮喝了口茶水,耐心道:“你得让人家知道你的酸梅很好吃。”
江云野茫然,“我说了呀,我下午一直在说,说的嘴巴都干了。”
第50章 第 50 章 胎像不稳
“光告诉是没有用的, 你得让他们亲口尝到滋味儿。”
江清淮循循善诱。
江云野小脑瓜子飞速转动,片刻后眼睛一亮,“让他们先尝。”
江清淮点头,“没错。”
“我明白了。”江云野激动地转了一圈。
*
天黑了齐春雷才进家门。
他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挂着脸很不高兴的模样, “林秀又回娘家去了, 你赶快去把他接回来。”
齐春雷眉头紧皱,“他怎么又跑回去了?”
“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他就跳起来了,不愧是王冬翠养出来的, 和她一样的泼辣货。”
见儿子脸色不对, 她顿了一下, 问道:“你今日去镇上咋说?要我说这种事还得让林秀去, 哪有汉子去瞧大夫的?”
一说起这个,齐春雷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大夫,大夫没说啥。”
自己生的自己还不了解,赵秋兰立刻知道有问题了,她忙把儿子拉进堂屋去, 压低了声音道:“到底咋说的,你和娘说实话。”
齐春雷一脸烦躁, “大夫给开了方子,但我没抓药。”
“方子, 为啥给你开方子?”赵秋兰忍不住视线下移, 震惊道:“你那里真有病?”
齐春雷差点没跳起来,“当然没有。”
“那大夫到底咋说的?”赵秋兰肉疼道:“诊个脉就要二十文,要是说不出个好歹来, 我非得和他们闹不可。”
齐春雷支支吾吾半天,赵秋兰总算听明白了,自家儿子那玩意儿立不起来,就算碰上状态好立起来了也坚持不了太久。
和林秀圆房那晚已经是他发挥最好的一次了,后面再也没好过,要不是林秀和他们闹得不痛快,恐怕早就发现了。
赵秋兰急坏了,“那孩子咋办,大夫说了没有?”
齐春雷恨恨道:“我问了半天大夫也不肯给准话,只让我去抓药。”
赵秋兰咬牙,“还不就是想让咱们花钱,我呸!”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秋兰也就揭了齐春雷他爹的短,“其实你爹同你一个样。”
“什么?”
其实齐大柱的情况比儿子还是要好不少的,但赵秋兰为了安抚儿子没说实话。
“要不是你爹,我至于这么些年只生了你一个吗?”
村里谁家不是好几个孩子跑来跑去,也就她赵秋兰只得了齐春雷一个儿子,每回说到这里别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瞧她。
赵秋兰在外面装的很好,总是装作无奈地说家里穷,养不起多余的孩子,可实则心里恨不得呕出血来。
是她不想多生几个吗,还不是齐大柱不行?
好在这些年下来张荷花也没再生第二个孩子,她人又泼辣,这事儿村里人才不再提了。
没想到如今自己唯一的儿子居然也得了这个病。
赵秋兰原先还想着让儿子多生几个孙子,好叫她在村里狠狠扳回一局的,结果现在……
简直抓心挠肝。
齐春雷看着他娘扭曲的表情,有点不敢开口。
“这事儿绝对不能告诉林秀。”赵秋兰断然道。
齐春雷点头,“我知道,可要是他发现了咋办?”
“他懂啥?你就和他说汉子都是这样,他肯定信你。”
当年赵秋兰也是这样被齐大柱骗过来的,出嫁之前她娘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些事,导致她很轻易就相信了齐大柱。
“他要真瞧出问题,你就说是他不会伺候人,只要他好好伺候你就成,知道了吗?”
齐春雷点头。
*
第二天江家照旧起得很早。
江长顺和周红花是很勤快的人,昨晚他们摸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螺蛳,一只大木盆里满满当当。
哪怕心里知道螺蛳还得泡个几日才能吃也停不下来。
今日江清淮依旧带了一锅凉茶,他不是急躁的人,虽然昨日卖的还不错,但也没贸然增量。
林竹依旧带了一大盆新鲜的木莲冻,他今日没那么紧张了,木莲籽也只带了一小包。
两个小孩昨晚头凑着头叽叽喳喳商量了好一阵,今日瞧着一副信心大增的模样。
江清淮把药锅放置好,然后绕到前头坐好,他个子很高,一抬腿便能坐的稳稳当当,看起来就多了几分从容。
林竹看的眼睛眨都不眨。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要到前面来吗?”
林竹点头,“要。”
他正要翻身跳下车,腰部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抱起,一眨眼人就到了江清淮身边的位置。
林竹反应慢一拍地惊呼了一声。
“阿淮。”
“嗯。”江清淮拦住他要往旁边挪的动作,“别动,咱家车小,小心掉下去。”
林竹下意识往后面看了一眼,还好两个小孩在检查酸梅没注意他们的动作。
“你靠我近一些,这样稳一点。”
林竹红着脸点点头,“哦。”
江清淮扬声,“坐好了。”而后便挥鞭启动。
骡车哒哒哒跑起来飞快,清早的风本来就没那么热,这下吹在身上甚至还有一丝凉意。
江清淮一手牵着绳子,一手把林竹揽在怀里,“冷吗?”
林竹摇头,“不冷。”
他出来的时候特地加了一件衣裳。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手,发现的确是热乎乎的才放了心。
昨晚还桌椅的时候,江清淮就和仁安堂的掌柜商量好,改借为租,还提前交了定金。
今日便直接过去取了桌椅,然后才到昨日的位置去摆摊。
他们今日来的早,早食摊子都还开着,但已经很热了。
好些人吃的满头大汗的。
江清淮今日还特地做了块招牌,拿石块把木板子支立住,上面写着他们要卖的东西和价钱,一样一样都标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还画了简单的图。
路过的甭管识不识字都能一眼瞧出他们卖的是消暑的东西。
林竹小声道:“阿淮,咱们要不要把那只药葫芦也带来?”
“带它做什么?”
林竹声音更小了,“昨日我见你替人家瞧病。”
江清淮明白了,林竹大概觉得他毕竟是个大夫,摆摊还是有些委屈了他。
“不用,那东西只是个象征,只要人家知道我是大夫便用不上了。”
“而且我替人瞧病不过是顺手,真要把药葫芦挂出来,仁安堂怕是要来寻我的麻烦。”
林竹一愣,“为啥?”
“因为离得太近了,我收的诊金还比他们低,相当于抢他们的病人。”
他刻意解释的仔细,林竹一下子就听懂了,脸上就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江清淮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竹子对我好,我知道。”
林竹脸上的尴尬便换成了害羞。
这会儿不忙,虽然也有人过来问,但到底买的人少,四人便坐在一块儿说话。
主要是两个小孩在说,林竹性子腼腆,在外面更是如此,而江清淮也不是爱说话的人,除非在林竹面前。
“大嫂,你看这样成不?”
江云野把一个竹碗捧过来给林竹看,里面的酸梅已经敲开,并且拿辣椒粉拌过。
他也算下了血本了,里头起码二十颗酸梅。
数量多的好处也很明显,还没等凑近林竹就闻到了那股酸酸辣辣的气息,这种天气闻起来简直格外诱人。
镇上人比他们临南村的人更爱吃辣一些,再加上江云野搞的是免费试吃,想必没人会拒绝。
而且周红花已经放话了,哪怕这些辣椒粉全赔了也没啥,家里如今也不差这点钱。
当然还是差的,但江云野和江云月因此有了更大的底气也是真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位面熟的客人。
江清淮记得他,他家有一位怀有身孕的夫郎,说是胎像不稳。
站在他身后的显然就是他的夫郎,腹部鼓起一个很大的弧度,月份应该不小了。
江清淮对妇产不甚了解,因此只看了人家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江大夫,您还记得我吗,我昨日来您这儿买过一碗凉茶。”
说着他便把洗净的竹碗放在了桌上。
昨日的客人基本都是买给自己喝的,当场喝完就把竹碗放下了,只有极少的几位客人把凉茶带回去了。
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江清淮点头,“记得。”
客人立刻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昨日我夫郎喝完您的凉茶后舒服多了,今日一早我带他去仁安堂,大夫居然说他脉象稳当了不少。”
“是吗?”江清淮自己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再一想便不觉得奇怪了,“你夫郎胎像不稳或许和暑热有关系。”
“估摸着是,”客人回头看了眼夫郎,“他老说太热,夜里睡不好。”
夫郎抿着嘴笑了一下,而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道:“昨日那凉茶下肚,我觉得他安生多了。”
客人乐呵呵道:“我估摸着这会儿您应该到了,没成想还是来晚了些。”
“我们今日提早了。”江清淮一边解释一边给他们盛了一碗凉茶。
“还是六文吗?”
“对。”
客人把碗递给身后的夫郎,想了想自己也要了一碗。
林竹给他夫郎搬了张小凳子过去。
客人一边喝一边看江清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清淮好笑道:“有什么事吗?”
客人尴尬一笑,“江大夫,能否请您替我夫郎诊一诊脉?”【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