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
平渝银行开季末总结会。纵使行长牺牲了青春、爱情、高攀作谈四奶奶的机会(这点郁蕙心不大认可),使得今秋稳中有进,难得赚了点钱,却预想的出其后多么辉煌。
过家家的银行竟有起色,也不见谈家再来骚扰,又逢初雪早,一群人少见多怪,赋一点点雪子偌大的诗意。到最后大家都动了真情,张罗着去酒楼庆祝。
沐浴在暖融融的醉意里,麻霆君借着酒劲,朝大家保证: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这段时间里,我想清楚了很多:俞平已经不在了,可我不能自暴自弃,我不能辜负了俞平对我的感情,我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听得大家都热泪盈眶。
酒醒后倒是另一番滋味,谁都想不起来麻霆君的本意如何,便根据自己的内心添油加醋。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瘦子颜青之流,放出消息——行长不但打算好好生活,更加希望能觅一位良人相伴。
一时间,平渝银行里头更加熙攘。同行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看得见热闹,眼红不已,悄悄派人打探虚实,得知真相便都哭笑不得,满载而归。
下几场雨,真正到了寒冬,枢城各类活动都多起来了,舞会、茶会,隔几天便有豪门或是社团组织一场。有颜青和郁蕙心,全城的请柬都往平渝银行寄。
麻霆君大多时候跑业务,没闲心去,胖子瘦子占尽小便宜,吃人嘴短,难免遇上觊觎麻霆君的,回银行苦口婆心地求他赴一场孽缘。
麻霆君倒是真心实意想为俞平守寡,凡有追求者都碰一鼻子灰。
又有新舞会。颜青大张旗鼓来发请柬。
这回的请柬格外气派,纸张都格外厚实一些。颜青驱散围上来的胖子瘦子,很是珍贵地献给麻霆君看:“这是滨江办的圣诞舞会,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单请你了!真叫一个‘是金子就会发光,是霆君就不愁被看到’。”
麻霆君却面露难色:“那群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有什么好去的?”
“怎么会一个都不认识?”颜青笑道,“再怎么说,起码也有一位——谈凭玉。”
一听谈凭玉的名字,郁蕙心顺其自然挨了上来。
郁家借谈家的光,这几年势头不减,要说是圣诞舞会,不可能缺了她。然而这请柬真是第一次见,便多留了一个心眼。看见落款的名义借在一个读书会,不足为奇,地址可大有来头——
柏庄。
谁不知道柏庄快成谈凭玉的地盘了?除去家业,谈家在外有些零星的投资,开业前便算作柏庄一个大股东,近年谈凭玉青睐这方世外桃源,费的心思更多,事业上凡有活动,都把宾客往柏庄领。
唯独他们俞霆大行长不晓得,只知道养他们四个闲人,白白操劳,一个月挣不出谈凭玉一天饭钱。
郁蕙心暗中一笑,心里顿时了然,也跟着他们一起起哄,道:“嗳,麻霆君,你就是思想包袱太重!没人叫你去勾三搭四,也没人觉得你对不起俞平。你那天又没事做,去跳个舞怎么了?”
颜青油腔滑调道:“霆君,莫非是你跃跃欲试,意欲物色新人,害怕被我们戳穿?”
大家都拖长音数落着麻霆君,麻霆君简直百口莫辩。郁蕙心不肯错失良机,指着请柬上一行小字,道:“胖哥瘦哥,不但有舞会,还白送一顿饭呢!”
一提吃饭谁没精神?胖子瘦子一蹦三尺高,齐声道:“我们能去吗?”
郁蕙心阴阳怪气:“哎呀,你们五爷不肯点头,可怎么办?”
麻霆君平时还算活络,与他们相比,简直成了块榆木疙瘩,任是他想插话,他们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一通数落下来,竟不明不白地成了罪人?可把他怨着了,赌气道:“去就去,我怕什么?”
*
舞会这天,大家整装待发,郁蕙心嚷嚷不停,嫌一辆车载五个人太挤,叫颜青多开一辆车出来。他们几个拼一辆,赶麻霆君自己开车。
她太霸道,没有敢和她唱反调的。麻霆君在前头开路,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行至江南深处,眼前瑞奏江在前,颜青终于开口道:“你嫌位置小,却拉着我们几个在一块,我想这是不合理的。既然霆君被你支开,总好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郁蕙心苦苦盼一个十字路口,那时碰巧迎在面前,便无视他的话,朝司机道:“师傅,等下往右边拐。”
颜青警觉道:“郁蕙心,你要把我们霆君卖给谁?”
胖子紧张道:“郁小姐行行好,我家五爷走正道,没得罪谁,放他一条生路”
瘦子讨饶道:“郁小姐行行好,我家五爷不值钱,他被卖了,我们也没得活。”
郁蕙心才笑道:“哎呀,你们不知不觉做好事,那车是花轿,他今天要做新郎官的。”
胖子瘦子还摸不着头脑——玩笑要是揭露得太露骨,便失了许多趣味,郁蕙心闭着嘴不肯讲。颜青懂她,暧昧一笑,道:“是不是霆君去会情郎,嫌我们陪着束手束脚?”
郁蕙心才释然笑道:“凡是有不正经的事情,你一点就通了。”
颜青笑道:“先前他喜欢俞平,到头来算我横刀夺爱,还碰一鼻子灰;亏我把霆君当兄弟,没和他计较。这回他好不容易重振旗鼓,我更不应该打扰了。”
还不是听见谈凭玉的名头,闻风丧胆,谅他也没胆子骚扰谈凭玉!又说得多么大义凛然。郁蕙心冷笑一声,道:“你还挺大度?”
颜青不管她讽刺,道:“俞平喜欢他已经是过去了,新来的这一个,万一喜欢我——我是管不住自己的,碰巧还单身呢!可怎么办?”
胖子瘦子听了个囫囵吞枣,先为麻霆君高兴起来了,连声道:“谢谢郁小姐,谢谢颜二爷!”
坐在车里,后悔的心情才油然而生。
鹭镇茶叶出岔,轿车抵押给了甄展,麻霆君许久没有单独开过车,扶方向盘也多了几分郑重。
行至滨江,路旁逐渐张灯结彩起来,枢城吸引诸多洋人驻扎,倒不大规模过洋节。这节骨眼上庆祝,想来是谈四爷的生日。
麻霆君避讳着谈凭玉的名字,连同彩灯也受到牵连,不愿多瞧一眼;偏偏他做司机,不得不向前看,行车的心情便更加紧张。
他根本不想去什么圣诞舞会,只是为了不辜负颜青或是郁蕙心的真心实意。
诚然,他是真心实意爱着俞平的,俞平不在,他没有机会一表爱意,便只想经营他的银行,藏匿在一方小小天地。他爱着俞平,也害怕认识新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到底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又不好说是责任还是爱。
正是三年前的今天,俞平与他做了恋人,这时候物是人非——一想至此,他原以为自己会伤心难过,然而此刻的独身却不孤独,好像俞平在一旁打瞌睡。他不敢往副驾驶上看,戳破一个谎言。
怅然间不知不觉到了柏庄,他停好车,等郁蕙心他们。
门口的礼宾不给他如此机会,笑脸相迎。麻霆君也礼貌笑着,一边出示邀请函,一边暗地打量四周,眼见柏庄布置得十分温馨,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冷清。
礼宾道:“俞先生,欢迎您。”
麻霆君却起了疑心,后退一步,道:“我来得太早了吗?”
身着燕尾服的礼宾,气度不凡,开口发出上流社会的声音:“里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了——我们老板对这舞会上心,故意办得小,也不对外开放,为的是照顾到每一位客人。”
麻霆君更是费解。枢城不比鹭镇,银行是小戏班子,上不了滨江的大舞台。便道:“那,怎么会邀请我?”
“俞先生,我家老板在商会见过您。”礼宾笑道,“我们老板最赏识青年才俊,纵使突然邀请,有些冒昧,但今晚来的都是些名流之士,他希望您能够拓宽人脉,有更好的发展。”
一席话听得麻霆君有些飘飘然,想起商会,他光顾着和谈凭玉斗气了,还不知道怎么入了其他名士的法眼。兴许枢城反对谈凭玉的也自成一派?那他在这唱反调的队伍里,简直大有所用了。
他密谋着日后出路,礼宾看他高兴,顺势请他进门。
隔几步便能撞见一位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似的,点头哈腰地敬一句“俞先生”,醉得麻霆君分不清天南地北,更忘记还不见颜青和郁蕙心,只管自己顺着指示牌往里走。
宴厅近在眼前,有侍者拦路,把他引进了另外的小房间。
才知道今晚是变装舞会,麻霆君准备不充分,本就理亏,何况他这几年节衣缩食,对上流社会的礼仪生疏起来,没有办法拒绝如出一辙的礼貌与热情,任由宰割。
然而侍者先拿长飘带把他的眼睛蒙上了,软软绵绵的冰凉触感,叫他心思摇摆不定,却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单龙冷不丁从一旁钻出来,无声地从侍者手里接来飘带,狠狠打起死结。
麻霆君被勒得慌,不太有底气地道:“为什么要把眼睛蒙上?”
单龙接话道:“我们老板就喜欢这种玩意。”
他接话得太自然,脱口而出,难免有些后悔,幸而麻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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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面色不改——话说回来,麻霆君连枕边人的声音都不记得,怎么会在乎他?与侍者对上一眼,无声地相视而笑。
麻霆君微微皱眉,只道:“你们老板是何方神圣?”
单龙道:“读书会的。”
麻霆君追问道:“请问大名?”
单龙手上打折,模糊道:“商会第三任会长,知道是谁么?”
麻霆君诚实道:“不知道。”
“不知道?”
实话说单龙自己也不知道,却冷哼一声,愤懑道,“你没听过我老板大名,我老板还要请你?不识抬举的东西,等下出了洋相,可别说是被邀请来的——你是翻墙进来的。”
麻霆君自己理亏,也不好再追问,哦了一声,任由摆布。
眼睛是结实地捆上了,单龙纵使拿小刀吓唬他,也不见他闪躲,便从拿出一根更长的飘带,把麻霆君两只手腕捉到一起,心满意足地捆扎起来。
麻霆君毫无底气道:“为什么要把手捆上?”
侍者代由答道:“先生您想,男男女女共处一室,眼睛又都看不见,怕有狂徒趁机行不当之事,干脆把手也束上了。”
麻霆君心里暗暗吃惊:不愧是颜青热衷的舞会,准没安好心!再有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了。思索着等下如何同颜青碰面,两只脚踝不知不觉被并拢在一起了。
“为什么要把脚捆上?”
侍者道:“先生您想,大家看不见、摸不着了,我们老板通人情,怕大家互相踩来踩去,特地要把脚捆上。”
单龙动作利索,绳结如脚镣般绑在麻霆君的双脚之间,勉强留一个供他小碎步的空间,看他挪动步伐,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侍者也笑,维持着平静语调,道:“俞先生,这正是我们老板的良苦用心。若是要最大程度地享受舞会,心灵是代替身体的不二之选。”
这是哪门子的圣诞舞会?亏是柏庄排场大,不像特地整蛊他的节目。麻霆君简直欲哭无泪,大抵数自己全心全意经营银行,与流行落伍了。
他软弱道:“你们老板想的还挺周到。”
“是。”单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老板就喜欢这样的勾当。”
侍者多少有忌惮,牵着麻霆君手腕上的飘带入场,宴厅门大开,麻霆君忽然顿了脚步。
胜利在即,这两人都紧张,却听他说:“我需要食物……”
侍者会意道:“里头开桌子摆蒲菲,任由您挑选。”
麻霆君一愣:“蒲菲?”
蒲菲划在粤语里头,这两人在香岛久,难以维持口音的刚正不阿;麻霆君必然是学过粤语的,英文也略懂一二,哪怕到现在都忘光了,侍者也要保证他不起疑心,打岔道:“今晚的肉汤不错,后厨正在炖煮,您有什么忌口?有什么别的想吃?”
麻霆君道:“有热可可吗?”
又道:“要五杯,我还有四个同伴,比我晚一些到,现在应该也在蒙眼睛了。”
“没问题。要是有其他需要,欢迎随时吩咐。”侍者忍着笑,道,“请快进去吧!我看见里面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邀请您了。”
两人朝里面挥手告退,蹑手蹑脚锁了宴厅大门。
眼前一片黑暗,麻霆君不知所措,也不见有人来邀请。挣扎道:“颜青!”
没人应。又道:“郁蕙心!”
胖子瘦子必然是指望不上了,他叹一口气,摸索着往前进。这舞厅空旷得过了头,有凉风习习,他看不见,像是行走在独木桥上。
忽然束缚他双手间的飘带遭人牵起——他忙道:“您好,怎么称呼?”
那人不吭声,却是牵着他向前走。麻霆君步子不敢迈得太大,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埋怨颜青使诈,把他骗来如此之地,一会又觉得自己姿态滑稽,不想失了面子,自顾自矜持着。
“实话说,我的爱人不在了,我一直都怀念着他。很感谢您的邀请,若是扫了您的兴……我很抱歉。”
音乐声喧闹,他们之间沉默得异常。麻霆君好像听见那人应答,再凝神,仿佛是自己自作多情。他手上微微用力,挣脱那人的牵引。
听见那人轻笑一声,快步来到他的身后。都是束手束脚,怎么唯独他能走得这么快?麻霆君心里正茫然,又感受到后背戳了一个手术刀似的指尖,顺着的肩颈往下解剖。
他看得见!麻霆君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不详记忆顿时涌上心头——壮胆喊道:“谈凭玉!”
黑暗那头幽幽答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