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
今年的冬天似乎没那么冷。
顾嘉宝躺在浅蓝色的棉被里,犹豫着要不要开空调,感觉嘴巴有点干,索性还是选择把遥控器塞了回去。临睡前从床头柜端起瓷杯,喝了点水。
懒懒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
她睡醒起来下床,没忍住哆嗦了下,伸手拉开窗帘,探头看到外面飘落了一层洁白的,薄薄的雪。
窗外的树木光秃秃的,透露出一丝阴郁。
手机新闻提示着防寒,预防最近的流感。
同租的梁露正在客厅里踩椭圆机,一边听着播客上的女性主义讨论。她侧眸看了一眼顾嘉宝,提醒道:“姐,这个时间点是不是要迟到了?”
“奥对。”
顾嘉宝看了一眼时间,匆匆忙忙地拎着包出门。
从路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袋口罩,拆开,取出绳子挂在耳后,她站在黄线外面等着地铁到来,感觉到嘈杂的人流涌动。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学生说她们学校又上热搜了,是某某导师出轨学生。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
诸如此类的新闻,近些年来数不胜数,顾嘉宝对这类八卦不太感兴趣,点开手机准备看点别的。
手机蹦出来一条信息:
[王媛媛:有大瓜。]?
顾嘉宝打了个问号过去。
该不会又是说新闻吧,这个她已经知道了。
王媛媛跟她说的,却不是上新闻某高校的出轨事件。而是她们公司里的事情。
[是猫姐!真是没想到啊,她出轨了,就跟咱们公司的那个王副总。俩人被抓包了,王副总的正宫太太来公司闹了,听说前几天就已经拉了横幅,只不过很快被人撤下来了。]
顾嘉宝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颇感意外。但是她对于这种桃色八卦的好奇程度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抬头看了一眼还有几站可以下。
随手发了句:[那怎么办?]
[王副总不知道,但是猫姐已经被停职了。]
[啊……?]
没想到处理的结果来得这么快,顾嘉宝甚至有些恍然。到了公司还没坐下,她就被赵若楠叫了过去。
“猫姐的事儿听说了吧,她手上还有几个客户定制的单子,只能先暂时交给你了。”
“啊……?好。”
整个事件疑似又多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顾嘉宝想。
自己最近这是什么运气啊。
猫姐是老员工,手里面有不少客户,现在落到了她头上,刚接手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面对那些难缠的客人。
画了半天,对方还是不满意,顾嘉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戏耍的咸鱼,疲惫地捂着脸。尽管早已经改到没了耐心,但是也只能温和地跟甲方沟通。
[那请问您想要什么款式的呢,可以大致给我一个修改的方向?]
[我哪里清楚,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要你们设计师干什么?]
[那我找一些款式给您过目,看看您更倾向于哪个。]
[你们那些款式图我都看过了,老生常谈了,我都不怎么喜欢。不用再拿给我看了。]
一番沟通下来毫无收获,顾嘉宝简直头大。工作这么多年,她早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秉性实在不是个能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料子。社交压力时常让她觉得自己像块木头。
才接手两天就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
下班的时候,过马路还在回复消息,没留神有个闯红灯的车辆。最后那个瞬间,她想要闪躲开,但是已经来不及。
——还真是走路不能玩手机啊。
最后顾嘉宝脑海里的念头就是这个。
开车的司机慌张地下来,拨打了报警电话,周围迅速围上了人,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她也成了吃瓜群众们的围观对象。
“喂,是救护车么,没错南宁路口,有个小车祸,好像还挺严重的。”
顾嘉宝就这么被送到了医院。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问题,腿的确是有点痛,被骨科医生接手后,用冰凉的剪刀剪开她的裤脚,然后捏了捏她腿上的各个部位。
“这里痛不痛?”
女医生很专业,手上的力道放得很轻。
顾嘉宝忍着痛,蹙眉。“还行。”
戴着防护口罩的女医生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有个大概。“等会儿拍个片子吧,应该是骨折了。”
“好,谢谢医生。”
得知骨折的消息,其实顾嘉宝反而松了口气,最近工作总觉得毛毛躁躁的。有了病症之后,好像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她也终于可以塌下心来。
女医生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用客气。”转身去填写病历单。
拍完了片子之后,女医生确认是骨折,需要静养三个月。
同事们得知消息之后,大多数都通过微信过来慰问情况,嘱咐她接下来好好养伤。顾嘉宝逐一回复,感谢关心。
就在这时,温语槐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嘉宝一怔,陌生人的关心很好回应,但是亲近的人反而担心对方会过度紧张。她给自己一点时间做了心理准备,来跟对方说明情况。
“喂。”
温语槐开门见山问:“你在哪儿?”
出师不利,顾嘉宝准备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只能含糊回答。
“问这个干嘛?”
“今天是你生日啊,说好了要给你过生日的。”温语槐站在餐厅里,指挥着经理把餐桌上的花换了,这里常备的碎冰蓝搭配白玫瑰不是很好看。
转过身,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捏着手机柔声询问:“你是不是忙忘了?”
顾嘉宝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忘了。
这下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我出了个小车祸,现在人在医院里。”
“车祸?”
“嗯。”为了防止对方太担心,顾嘉宝故作轻松笑着说:“就是个小车祸,小腿骨折了。不是很严重。”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
“我现在去医院。”
对方似乎正打算挂电话,顾嘉宝却连忙提醒:“哎,别忘了蛋糕。”
电话那头的温语槐显然意外,“蛋糕?”
“嗯,你过来的时候如果顺路就拿一下带过来吧。”顾嘉宝笑着说:“不是要给我过生日么?”
都这种时候了,反而想过生日了。明明刚开始她的态度完全不热衷。
温语槐拿她没办法。
“好。”
调转方向。温语槐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嘉宝正坐在骨科科室里,女医生蹲着身给她的小腿绑上石膏,洁白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
女医生很有耐心。
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整张脸被防护口罩遮住大半,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气质文静的知性女性。
“接下来几天你可能都要拄拐杖,小心不要用到腿,如果上厕所不方便的话,可以按铃或者喊我。”
顾嘉宝道谢:“嗯好,谢谢你林医生。”
林医生绑好石膏,站起身,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转过身,就看到了科室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面容冷清。
“请问你是?”
顾嘉宝正在弄她的轮椅,闻言抬起头看向来人。
温语槐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顾嘉宝感觉不太妙,就像是闯祸的小孩子碰到家长的感觉。正犹豫着要怎么跟人说,抬眸对上林医生的视线。
解释道:“她是过来找我的。”
林医生点头,既然两个人是认识的,那就没什么事情了。
坐回办公桌,她继续准备自己的论文。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温语槐站到顾嘉宝身后,对着那个轮椅研究了一下。见状,林医生刚想提醒她要怎么操作,但温语槐已经掌握上手,将黑色把手上的开关打开,直接推着走了。
把人送到病床上,温语槐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肇事人。
男人很着急地道歉。
“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有意的。”
顾嘉宝温和笑笑:“检查结果出来了,小腿骨折了,其他没什么。”
男子松了一口气,“你放心,你的医药费什么的,我肯定都会赔你的。”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莫名觉得耳熟。
眼前此情此景,好像似曾相识。
旁边的温语槐挡住他的视线,打断道:“行了,我已经找律师过来了,你回头跟律师说吧,她要休息了。”
下了逐客令,男子也没有再多做停留,再三道歉,最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顾嘉宝问:“我感觉他也就是讨生活的人,也没有肇事逃逸,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凶?”
温语槐正扶着她床上,小心翼翼地放置她的那只伤腿,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这话是什么逻辑。刚才他也说得很清楚,是他闯了红灯,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他都控制不了,行为能力跟个孩子有什么区别。我在你眼里就只会凶?”
这回顾嘉宝不信她这套,质问:“因为之前郁莎也出过事啊,你就很维护她。怎么换成别人你态度就变了呢?”
说到底还是护着短。
看立场跟她是不是站在同一边,是不是自己人而已。所以顾嘉宝觉得其实温语槐这种人看似讲逻辑和道理,实则是最任性没什么原则的那种人,只讲立场。
顾嘉宝觉得这点上看,温语槐真是个是非黑白不分的人。
温语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把顾嘉宝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没什么。”温语槐缓缓道:“就是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记着,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我的事情呢。”
顾嘉宝冷哼一声。
转身过去拿手机,假装自己有事在忙。不再理会她。
护士过来把温语槐叫走,她跟着过去缴费办手续,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一个方正的浅米色蛋糕盒,刚才放在车里没有拿上来。
温语槐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伸出手指,拆开红色丝带。
又看向缩在被子里的那一团,似乎还在闹别扭。
“不过生日了?”
被子的那一团动了动,还是没起来。
温语槐试探着说:“那我一个人把蛋糕切了,你特意要的小兔子我也切碎了?”
听到这里,顾嘉宝连忙掀开被子。
“给我。我自己切。”
温语槐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被子摩擦出来的静电炸的,细软的绒毛直立着竖起来。
失笑:“好。”
她把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餐刀递过去,这本来就是打算给顾嘉宝的。
顾嘉宝接过,笑嘻嘻说:“这个巧克力小兔我要一个人吃完。但是好像有点腻。”她询问:“有饮料么?”
像是变戏法似的,温语槐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瓶红酒。她蹲下身从病床边柜里翻找出两只一次性纸杯,开了塞子倒进去。
顾嘉宝惊呼:“你连这个都带了?”
“嗯,当时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餐厅里。你提醒我拿蛋糕,我就顺手把红酒一起带过来了。”
说着,温语槐把纸杯递了过去。“试试,看好不好喝。”
顾嘉宝小小抿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刺。
她已经很多年不喝酒了,平时都是喝点果汁。
旁边床位的家长问:“我怎么闻到一股酒味?”
隔着一道蓝色布帘,她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顾嘉宝把餐刀递给温语槐,温语槐切了一块,撩开帘子给隔壁床递过去。
家长意外地接过,道谢。再也不说什么。
墙上挂着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顾嘉宝吃完了最后一口奶油,把白色纸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突然感觉有点想去尿尿。
刚才忘了腿骨折的事情,喝太多了。
现在麻烦来了,想上厕所也憋不住。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温语槐,小声说:“我想去厕所。”
没想到温语槐很平静地看着她,询问:“大的小的?”
顾嘉宝简直要被窘死了。
本来说厕所就是因为她不想说尿尿。隔壁床还有人,她脸皮很薄的好么。
咬牙:“小的!”
温语槐翻找了她的包,从里面取出一包纸巾,塞进口袋里。
“好了,我扶着你,走吧。”
到了病房的厕所里,顾嘉宝一只胳膊拄着拐杖,勉强能够站立,她看向温语槐:“你还在这里干嘛,出去,我要尿尿。”
温语槐看着她,质疑:“你这样穿脱裤子方便么?别回头又摔一跤,伤上加伤。”
顾嘉宝:……
无法反驳。
“别害羞,你身上哪一块肉我没看过。”
顾嘉宝简直不想说话。
羞愤道:“快帮我把裤带的结解开,我要憋不住了。”
温语槐突然俯身凑近,轻笑一声,微微手指伸过去,那双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带子,帮她褪下。
末了,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好了,去尿吧。”
顾嘉宝简直就要羞愤而死。
第92章 现在还……
现在还有个人在旁边。
她不太好意思弄出声音。
病房里的厕所空间并不大,温语槐背对着站在洗手台旁边,抬眸就能看着镜子。
身后的人蹲在白色马桶上,低着头弄自己的石膏绷带,不好意思。
“没事的,快点尿。”
“你别看。”
顾嘉宝别扭死了。
淅淅沥沥。
滴水的声音传过来。
她红着脸结束,刚扔掉卫生纸团,就看到温语槐踩着黑色皮靴走过来,微微俯身,胳膊穿过腋下帮她提裤子。动作做得太过自然,顾嘉宝没反应过来。
“别动。”
“好?”
鼻腔里涌入温语槐身上的香水味,还蛮好闻的,淡淡的潮湿气息。
刺啦一声,拉上裤链。
顾嘉宝脸一红,刚想拉开距离,就被制止,温语槐微微弓着腰,专心致志地弄着棕黄色的皮质带子。
“别动,你这个裤子还有带子,我给你系上。”
是有点麻烦。
顾嘉宝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
温语槐好像是在照顾小孩一样,就连裤子都帮忙提。
“要不别系了?”
“没事。”她耐心地一根一根系上,隔着银丝边框眼镜,眼神专注地盯着。
“怎么买这么繁琐的衣服。”
顾嘉宝小声说:“就是之前在直播间随便买的。”
温语槐系完了最后一根带子,终于直起身。
“喜欢这个风格么?”
她观察顾嘉宝穿的很多衣服都蛮别致的,不是颜色罕见,就是款式有点与众不同。像个小孩儿。
顾嘉宝晃神,被她那种正经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好像这个问题的回答会被认真采纳考虑。
“还好,就是整天闲着没事儿逛直播间,看到好看的就会去下单。”
总之,不用太在意。
温语槐轻嗯一声。
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臂,准备扶着人走,另一只手伸向前方,灵巧地拧开了门把,将人带了出去。
一只脚单腿跳,顾嘉宝还不能完全适应,即便是拄着拐杖也很吃力,行动有些踉跄。
温语槐放缓了脚步等,结果被她的脑门撞得正着,闷哼一声。正好磕在锁骨的位置,还压到了她的胸脯,生疼。
隔着厚厚的浅灰色粗针毛衣,脸颊触着蓬松柔软,顾嘉宝的鼻尖正好贴着,软骨顶着一团肉。
像是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看着对方脸上蹙眉忍耐的表情,顾嘉宝感到自己闯祸了。“很疼么?”女孩子□□都比较脆弱。
“没事。”
明明刚才温语槐握着她胳膊的手都用力了几分。顾嘉宝不太相信,望着温语槐脸上的表情,又弥补似地伸手摸了一下。打算给人揉。
突然那只手被擒住。
温语槐轻咳一声,“我没事。”别揉了。揉得更难受。
“嗯,好吧。对不起我练了铁头功。”
“还有这种说法么。”
感觉那股痛感是一时半会儿下不去的,温语槐默默深吸一口气,继续扶着。
顾嘉宝的另一只手拄着银色拐杖,一下一下触地,发出哒哒这类力道并不算重的声音。
连续忙碌了几天,她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洗就进了医院。此刻看起来有些邋遢泛着油,软塌塌地勾在耳朵后面。
她模样很纤细,有点憔悴,跟只麻雀似的。
走路的样子稍显笨拙,再加上那肿包似的石膏裹着小腿,绝对称不上是赏心悦目。
但莫名地,也许是被那股痛感刺激的,温语槐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些错乱,呼吸也跟着她拐杖落下的重音凝滞了几下。
病房里很安静。
隔壁床的小朋友都已经睡觉了,家长就再旁边,随便找个小凳子坐着,趴在孩子的病床沿上批改作业。
看起来挺辛苦的。
顾嘉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躺回病床上。捏着盖在身上的被褥,感觉有点薄。好在病房里开着24小时的空调,也不算冷。
温语槐并没有着急离开。
她挤在狭窄的过道里,修长的腿显然有些被约束。
“你是不是明天还有工作啊?”
温语槐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早。没事。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记得好像有一次你半夜发烧,那个时候也是医院里过夜的。”
听到这句话,温语槐表情一怔。脑海被突然涌现的记忆碎片占据。
“是。”
顾嘉宝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挺有活力的,大半夜陪着温语槐在医院里吃东西,还给自己吃拉肚子了。
“那个时候胃口正好,现在想想也有点嘴馋了。”
她看着温语槐,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
“怎么了吗?”
“没事。我出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病房里有点沉闷,感觉呼吸不畅,有点待不下去,她要出去透透气。
走到医院楼下的便利店,温语槐越过货架,罕见地买了包烟。
便利店的收银员打量着她,这是最便宜的红塔山,不像是这种穿着非富即贵的女人会抽的。
“给你的找零小票。”
“嗯。”
温语槐脸色阴郁,伸手接过,转身离开了便利店。偏偏不凑巧,外面飘起了小雨,堵住了去路。
收银员看向外面,对着她的身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喊了一句,“美女,可以进来躲雨。”
温语槐微微侧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却没有进去。
好奇怪的人。
收银员有点看不懂,继续看着店里的生意,很快就有上班族过来买单。
顾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她脸色疲惫。一边付款,一边打着电话。
“我要上班我要赚钱你知道吧,不然我怎么生活?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用吃饭,家里欠的这么多钱,我不还谁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
收银员扫好了商品,有些谨慎地看着她。
“一共是一百三十八元,我扫你。”
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女孩儿像是瘪了的气球,一下子卸了力,疲惫地翻找出收款码,对准扫完付款。
掀开塑料门帘,她拎着一大包东西离开,不管不顾只身走进雨里。
温语槐看着她奔跑的身影,莫名觉得熟悉。
可能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吧。
那个时候她想赚钱,拼了命地赚钱。
后来她真的赚到了很多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不停地工作,工作,一秒钟也不敢放松,一秒钟也不敢落后停下。
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
唯一接触到的创伤就是贫穷带来的各种并发症,没钱不敢生病,冬天忍着寒冷,夏天不敢开空调,去超市要看打折商品。但因为应试教育上取得的成功,她总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孤注一掷的勇气,越是痛苦她就越是坚定。
她认为真正的命运,需要要艰苦的奋斗去征服。到了功成名就的时候,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她撑过了一年又一年。每每情绪崩溃,或者像是耗尽了力气,坐着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时间流逝的时候,她总是告诉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
很快,她就可以到达顶点。
很快是多快。
温语槐是个很有时间意识的人,更何况她还迫不及待想要成功,别人每天工作8个小时,她可以把自己压榨到11个小时左右,周末也不休息。日复一日地严格执行。
这样别人3个月能做完的事情,她只需要1个半月。
这样就快得多。
成为创始人之后,她已经拥有很多钱了。可麻烦还没有停止,痛苦还是没有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的病痛,还在活着的某个瞬间,又撞出了什么淤青。
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如果真的存在某种天意,那么她这一生算不算是毫无意义的一生。自以为自己代表着某种真理,但实际上只是不停地被一个又一个病症给困住。
*
那个时候还在中金实习,温语槐有天下班回到出租屋里,半夜发了发烧。
顾嘉宝就躺在她的身侧熟睡。
温语槐不打算叫醒她,准备自己穿上衣服出去找个诊所挂吊水。
这小懒虫每回睡得都很死,中途叫醒她得废很大的力气,而且磨磨蹭蹭穿衣服起不来。
而且叫她过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除了打扰她睡觉之外。
刚披上衣服,温语槐感觉肺热,没住忍咳嗽几声。可旁边熟睡着的顾嘉宝却被这点动静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她怎么了。
看到她烧得脸通红,又问要不要去趟医院。
温语槐不打算让她跟着受罪,戴上口罩,声音闷闷的,只说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但是顾嘉宝却执意要跟。
那也是冬天,两个人在凌晨一点多顶着大雪出门。
路面结冰,再加上这个时间点,连车都不好打,好在医院离得不远。一路上冰天雪地,冻得人哆嗦。
换做是别人回想起这种经历或许会感动。但是温语槐并不感动。她并非是那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付出而轻易感动的人。她相当冷情,天生的那种。
不喜欢的人,对她再好也没用。
可喜欢的人,她也不希望对方这样对她好。完全不喜欢这样。
她喜欢顾嘉宝,就天然想让对方享受最好的。而非是见证自己狼狈脆弱的时候。甚至是跟着自己一起吃苦。这只会让她深深地自责。
她讨厌这类受苦受难的剧本,可现实又经常压得她喘不过气。
排队挂号,办卡要缴费,温语槐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存款余额,捏着手机,抬头看医院里刺眼的白织灯,感觉生病都是一种奢侈。
从队伍里出来,她看向长廊。
顾嘉宝坐在椅子上捂着嘴巴,瞌睡呵欠不断。模样很孩子气,她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后脑勺还翘着几根,急匆匆跟着出门了。
这样还要扮演一个成熟懂事的安抚者,想要去照顾别人。陪着不肯走。
温语槐把账单塞进口袋里,整理好心情走过去。
顾嘉宝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问她好点了么。
温语槐总是微笑着没事。
她是凡事都不挂脸的那种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耐,多难熬的日子都能默默熬过去。
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是拉到了极致的那根橡皮筋,快要绷断了。不仅仅是忍受着身体病理上的痛苦,她更觉得不应该这样。
“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顾嘉宝问她。
温语槐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顾嘉宝看着她沉默的表情,觉得气氛有点压抑,于是想着说点好消息。
“我的实习工作还挺顺利的,带我的领导说过几天就可以发工资了,到时候我先把房租付了,然后请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温语槐感觉糟糕透了。
顾嘉宝越是这样努力体谅,她就越是觉得难受。
但最终还是笑着说好。
捉襟见肘的生活,温语槐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眼下的生活于她而言是奢侈,跟村子里度过的十几年比起来要好上很多。
可是她支付不起的账单太多,还拖着顾嘉宝一起。顾嘉宝越是这样努力适应,她就越是会觉得内疚。
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考上好大学还远远不够,她迫不及待想要努力赚钱去改善生活,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就放松停下来。
生活总在某个时刻会把人逼到无路可走。
但是顾嘉宝却不觉得辛苦,她甚至觉得新奇,从来没有半夜陪着人来医院的经历,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最后闹着肚子饿,她还跑出去去便利店里买了一份最便宜的关东煮。结果因为放了太多辣,吃得胃里不舒服。
惨兮兮地趴在温语槐身上,一动不动。
像是一只黏人的虫子。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度过那个灰暗的冬天。
那种时刻会在人心里留下永恒的烙印,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
抽完一支烟之后,温语槐将烟头掐灭,扔进旁边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里,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的素圈戒指,随着动作晃动出碎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她站在这里格格不入,突兀得很。
转身折返回到便利店,看到收银台旁边摆着的关东煮,温语槐微微发怔,想起顾嘉宝的话。
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传来懒洋洋地一声呵欠,女孩儿轻声的嘟囔。“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温语槐轻笑,问:“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你在哪里啊,不会跑很远了吧?”
“没有,就在附近。”温语槐问:“要吃热的么?”
“好。”顾嘉宝笑嘻嘻地答应。大约是看了一眼时间,她轻声惊呼:“都快到十一点了,你快点。我是没事啦,明天是肯定不用去上班了,但是你还要上班呢。”
“我也不上班了。”
“啊?”
温语槐又重复一遍:“我也不上班了。”
“为什么呢?”
温语槐沉默片刻,轻声说。“不想上班。上够了。”
听到这么任性的理由,顾嘉宝哈哈笑。“不行的,你的工作不是很重要么,要管着那么多人那么多钱?”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认为自己的工作至关重要,是精神病早期症状之一。”
顾嘉宝乍一听,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早知道就应该多读点书,不然听到温语槐说这种匪夷所思的言论,她都没有办法反驳回去。
全都是歪理。
见她哑口无言,温语槐笑了几声。“不说了,我给你买吃的。”
*
挂了电话,顾嘉宝窝在床上,盯着腿上的石膏,那种被车祸惊悚感还没离开她的身体,就多了这么一个沉重的枷锁。
她又惊又怕,控制不住地犯困。
那种被撞击的感觉,不停地在脑海里闪回。让她想睡但是又睡不着。
林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特意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你别紧张,骨头很快就会长好的。”
“好的,谢谢你啊,林医生。”
等林医生出去之后,顾嘉宝还忍不住纳闷地想,她哪里看起来紧张了,结果从包里掏出镜子,有了答案。
她看到了自己那张一副衰相的脸。
头发很油,眼底乌青,看起来毫无血色,就像是被炮仗轰过一样。
说实话,有点被自己吓到。
满面油光。
这一幕太恐怖了,她不忍心多看。连忙收起了镜子。
温语槐还没回来,顾嘉宝等了一会儿,闻着头油味道,憋闷得难受。而且水喝太多了,她真的很想去上厕所,再顺便洗个脸。
长时间等不到人,顾嘉宝索性决定自己去卫生间,距离病床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而已。
她下床拄着拐杖,自己一点一点慢慢挪动过去。
因为伤腿不能动,她自己蹲马桶的时候很小心,但是洗脸之后又感觉头油,抓了两下,转身单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渍,打滑摔得很重。
骨头磕着地板,闷疼。
温语槐拎着吃的推开病房门进来,就看到摔倒在卫生间的顾嘉宝,她正狼狈地想要握着门借力起身。
温语槐简直要血压飙升:“你怎么下床了,没摔倒哪里吧?”
顾嘉宝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说:“没事儿,没摔着,我想洗个澡,太脏了,头发也好油。”
她自己都忍不住要嫌弃自己。
温语槐真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还洗澡。
“我叫医生过来给你重新检查一遍,你在想什么,万一腿再摔伤了怎么办,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么?”
顾嘉宝看她一眼,不说话。
温语槐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缓了缓。“你暂时还没办法洗,油一点不碍事的。”
顾嘉宝感觉很别扭,坏脾气上来了,说着说着简直要哭。
“可是真的很难看,很邋遢。”
温语槐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了当说:“我去叫医生。”
林医生很快赶了过来,跟着温语槐身后快步冲进卫生间,蹲下身给顾嘉宝检查。
“看样子胳膊撞到了,有不少擦伤,好在腿没有二次受伤。等会儿给她做个消毒就行了。”
“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拍个片子。我这边初步判断是没事。”
温语槐点头:“好的,谢谢你林医生。”
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发难,把洗手台上放置的饭盒全推到打翻了。
那是温语槐刚才买回来的,排骨和玉米滚落,浓白色汤汁流淌了一地,不合时宜的香味四处弥漫。
场面突然尴尬。
林医生看着眼前的情况,不明所以。
温语槐看了一眼顾嘉宝,带着客套的微笑对林医生说:“抱歉让你见笑了,麻烦林医生先回去吧,这里等会儿我们会收拾干净。”
“嗯好。”
林医生临别前看了一眼,那个断腿的漂亮姑娘,像是在好奇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关上门,卫生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温语槐脱下身上的羊绒大衣,推门过去扔在病床上,又从病房角落里拿来了拖把,准备开始清理善后。
顾嘉宝还固执地站在那儿,要靠着手捏着洗手台的花岗石沿借力才能站稳,这一幕可怜又可笑。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说:“你先别动,或者我先扶你回去?”
顾嘉宝没回应。
温语槐又问:“刚才为什么要把食物弄翻?”
“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要教训你了。”
沉默地僵持片刻后。
顾嘉宝才终于开口,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黏糊。
“我说我想洗澡,你听见了么?”
温语槐没说话。
气氛更是凝固。
顾嘉宝似乎更生气了,吸了吸鼻子,因为情绪激动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下了逐客令。
憋着股气说:“我心情不太好,你先走吧。”
隔着卫生间的玻璃镜片,上面还挂着一条条汤水流动过的痕迹,温语槐抬眸看一眼镜中的人。
温语槐选择不置一词,转而又低下头处理食物垃圾。
顾嘉宝像是被她的无视给激怒。
“我让你走啊,少管我的事!”
顾嘉宝刚发泄完怒气,抬眸看到温语槐一脸阴郁,她常年当领导,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
紧接着,温语槐又直接扔下手里的拖把,杆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这响动砸破了平静。
顾嘉宝心里一惊,不知道温语槐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发怒。
心里有些恐惧。
她看着温语槐,只见对方并没有预期的怒火,甚至是放缓了语气说:“怎么不高兴了,要这么撒气?”
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和浓浓的疲惫。
见状,顾嘉宝鼻子一酸,委屈道:“我说了我想洗澡。”
话刚说出口,她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温语槐看不懂她这是怎么了,但看着她这么伤心,开始有点后悔刚才的武断。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洗澡呢?”
顾嘉宝泪盈满了眼眶,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温语槐耐心地询问:“没关系的,你都可以说。刚才是我不好。”
顾嘉宝抬眸看了她一眼,眼泪又忍不住掉。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流,她就这么憋着气,无声地抽噎,哭了半天却一句话也不说。
温语槐在旁边,不停地递纸巾给她擦眼泪,大多数都被她躲过去。
等到她哭累了,眼泪流干了。
温语槐也不走,就站在旁边,两个人这么僵持着。
顾嘉宝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因为还是很想洗澡,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洗,才愿意犹豫着跟她说。
“就是以前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躲了很久,那个时候浑身弄得很脏,后来去了南山镇,又每天躲在出租屋里。感觉很不好,有时候可以在床上躺一天也不动,会莫名其妙地情绪崩溃。下床都很困难。后来我感觉自己情绪不对,就会去洗澡。把自己洗干净,然后这样就好很多了。”
温语槐听着这些话,感觉自己好像要被轻飘飘的羽毛给压垮了,被棉花堵住了喉咙,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恍然间,她想起顾嘉宝自从出车祸到现在,平静得有点过分,如果不是刚才,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甚至还能同人说笑。
自己居然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顾嘉宝望着温语槐,像是看她是否会同意。
犹豫着,还是选择继续说服:“我知道现在不太合适,但是很脏我有点受不了,很容易焦虑得哭。”
温语槐轻嗯一声。
“因为你生病了。”
顾嘉宝不在乎生没生病,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可以洗澡么?”
温语槐简直不忍心看她,别过脸去。
“嗯,当然可以。”
“以后我会带你去看专业的心理医生,接受专业的治疗。”
“哦好。”
这个时候,顾嘉宝又变得好说话得过分。
一场争吵的战火好像就这么熄灭了。顾嘉宝想为刚才的事情说声对不起,刚想开口,却突然被温语槐强势地吻咬嘴唇,炙热的亲吻像是雨点一样落在皮肤上,伴随着对方的喘息,滚烫。
顾嘉宝有些错愕。
无措地眨了眨眼,她发现温语槐红了眼眶,是在哭么?
她好像没怎么见过温语槐流泪。
在这之前,顾嘉宝也从来不知道,人原来还可以一边亲吻,一边流泪。
缠绵的时候那么温柔,却又那么伤心。温语槐的额头抵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动作很亲昵。唇角贴着她的耳垂。轻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顾嘉宝不理解。
她只感觉温语槐很用力地抱着她,有点痛。
温语槐吻着她的唇齿,呼吸交融。忽而看见她哭得有些狼狈的脸,还未擦干的泪痕,下至睫毛被泪水洇湿挤成一条妩媚的线。
她突然用力咬顾嘉宝的嘴唇,扯了一下软肉。
“顾嘉宝。”
她疑惑地应一声:“嗯?”
“我们做爱吧。”
*
凌晨十二点钟,温语槐把外卖饭盒递给她。
“先吃东西吧,趁热。”
顾嘉宝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愤愤咬了几口,还是没有放弃想去洗个澡的念头。
“那等我吃完了就去洗?”
温语槐干脆从她手里拿过筷子,夹起把排骨递到她唇边,“吃完了再说。”
顾嘉宝恼了:“你是不是糊弄我?”
温语槐抬眸看她,“现在是深更半夜,明天我请个护工阿姨过来给你洗头发洗澡,或者我自己来。行不行?”
顾嘉宝想到自己这个样子就觉得难以接受,自我厌恶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现,情绪起伏不定,耳朵也跟着泛红。
戴着的那枚钻石耳钉挂在肥厚红肿的耳垂肉上,一闪一闪,微微发烫。
温语槐坐在她身侧的床沿,伸手捏了一下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微凉的指尖触碰,耳垂有点烫。
温语槐一想也是,骨头断了,身体状态异常。
顾嘉宝难受死了。
“太丑了。”
温语槐见状微微挑眉。
开口直接戳中靶心:“你是不是有点儿容貌焦虑?”
“不是。”
“没事的,你丑丑的我也喜欢。”
“我才不丑。”
温语槐轻笑看着她。
跟当年那个稚嫩又神气的面孔相比,此刻年过三十的顾嘉宝像是失去了那层柔光滤镜。头发油腻,面容憔悴,眼神里还带着点执拗的劲儿。
果然平时的温和都是表面。
年纪渐长,坏脾气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从中学开始顾嘉宝很爱漂亮,别的方面不论,光是衣服颜色就多到让色弱崩溃的地步。温语槐经常给她洗衣服,很清楚这一点。
重逢的最开始,她也差点要被顾嘉宝表现出来的好脾气给骗过去了,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转了性子不在乎外貌了。
但现在看来,别扭起来还是一个样。
温语槐沉思片刻,“看来是我说错话了。”
顾嘉宝面露疑惑地看着她,问:“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她侧身过去亲了一下顾嘉宝的脸颊,在耳边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顾嘉宝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在乎肉麻到。躲了下。
温语槐做过很多次路演,经验丰富口才了得,眼看奏效就接着说。
“我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关心她的方方面面,而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漂亮的外表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而且人总不可能每天都漂亮,整装上阵,这样不是会把你自己累坏么?你说是不是?”
尽管顾嘉宝不想承认,但是内心的焦虑不安的确是有点被抚平。
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温语槐耐心哄着,袒露自己的经历。“我有很多时候,忙起来会连脸都不洗。就这么对着电脑一坐一整天,比你邋遢得多。”
“那你这么忙,有按时吃饭么?”
“有吧,但是有时候偶尔会忘了吃。也没什么。”
“你过得好辛苦啊。”
顾嘉宝有点心疼。
“是啊。”温语槐叹息。“可是你现在也很辛苦啊,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还出了意外小腿受伤,连生日都没能好好过。换做是别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会心疼,但是对自己却不会有什么感觉。为什么要这么苛责自己呢?”
顾嘉宝被她的话语击中,哑口无言。
温语槐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们两个都会慢慢变老变丑的,无论我们怎么想,时间都在不停地向前走,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每个人衰老的速度都是一致的。”
顾嘉宝知道她想说什么。
冷哼一声:“我就是老了也不会丑的。”
温语槐忍不住轻笑。“好好好。我丑行了吧。”
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轻声细语地聊天。沉默片刻后,顾嘉宝突然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以前的温语槐是野心勃勃,奋发上进的。嘴里绝不会出现这种老气横秋的话,绝不会甘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和无奈。
“嗯?”
“就是……”顾嘉宝想要翻个身,但是腿被沉重的白色石膏裹着动不了,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温语槐伸手帮忙,把她身后的枕头垫了下。“明天我给你送个新杯子和枕头过来吧。”
“不用,就住几天就回家了。”
温语槐轻嗯一声,其实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嘉宝搬去她家里的住,但是讲话要看时机,她很有耐心并不着急。
“刚才想说什么?”
“你变得好平静,甚至有点像长辈的感觉。”顾嘉宝又笑:“不过我们两个人的确是到了要做长辈的年纪了。但是我好像还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温语槐轻笑。
“不用做准备啊,你可以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小孩。地球上几十亿人口,生孩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容易?”
明明生育那么痛苦。
温语槐凑近,压低声音说:“因为做爱很舒服。”
“……”
顾嘉宝愤愤:“这完全说得不是一回事,你不要仗着读书多就跟我胡说八道来骗我。”
温语槐轻笑,很客观地陈述:“这就是一回事,人本身就是冲动鲁莽,不计后果。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理性人,人类历史上本来就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蠢事,地球这么多人口就是其中之一。”
顾嘉宝无法反驳,但还是要犟嘴。
“瞎说。”
“好吧。”温语槐主动退了一步,询问:“那从你的理性出发,愿意跟我做点生孩子的事情么?”
“我们两个人要怎么生?”
顾嘉宝情绪一激动要翻身,差点动了那条伤腿。
温语槐连忙起身,到床尾看情况,掀开棉被,露出那只被石膏裹住的腿,脚踝的皮肤都是红肿的。
她伸手虚握了下。
“疼不疼?”
顾嘉宝说没事,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零点,她询问温语槐要不要回家,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温语槐看着她,轻声说:“生日快乐。”
“之前不是说过了?”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遍。”
“你别乱动,我们一起睡。”
到了半夜,顾嘉宝又忍不住尿意,想要起身上厕所,她不想吵醒温语槐,伸手按铃。
但温语槐还是醒了,扶着她去厕所方便。
两个人困得呵欠连天,上完厕所又一起回到病床上依偎着睡觉。
第93章 顾嘉宝是早上六……
顾嘉宝是早上六点钟醒的,她睁开眼睛,刚想要下床,就感觉右腿传来沉重的拖拽,顿痛。
恍然想起,出车祸了。不用去上班了。
翻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她合上手机,看着头顶的白织灯发了会儿呆。
病房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戴着口罩的护士走进来,脚步声渐近,停在隔壁床前。
“今天情况还好吧,可以准备去做骨穿了。”
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正在吃早饭,听到护士的话,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护士扫了一眼垃圾桶,看到里面的白色纸碟,还有残留的黄面包和奶油渣。脚步顿住。
“咦,昨天过生日啊?”
饶是她这种在医院工作见惯了生死的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还在过生日,隔天就要做骨穿,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小女孩解释:“不是的,是隔壁床的姐姐昨天过生日,给我分了一块蛋糕。”
“这样啊,你要乖乖的哦。接受治疗病才能早点好。”
“嗯好。”
简短的对话结束,护士的脚步声也渐渐走远。隔着一道蓝色床帘,顾嘉宝从枕头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骨穿是做什么的。
看到白血病几个字,心情一沉。
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因为要一直躺在病床上,她接触到了从前感知不到的东西。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或许自己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幸福了吧。
温语槐正依靠在她的肩膀处熟睡,头颅的重量沉甸甸的。面孔常有那副冷淡的表情不再,长长的黑色头发覆披在白净的脸庞上。
眼睫毛并不算长,但即便此刻是闭着眼,也不难想象出这双眼睛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透露出来的那种认真专注的神采。
已经很久,顾嘉宝没有这么仔细地凝视一个人,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这一刻,她的心忽而就变得柔软起来。
直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嗡嗡震动,恍然回神。她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小组长赵若楠。
害怕吵醒身侧的人,她压低了声音:“喂。”
赵若楠正在广场上,外面暴雨砸在伞面上,噪音扰人,她加大声音:“喂,嘉宝,你出车祸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几个同事准备过去医院看看你,你在哪家医院啊?”
“啊?”顾嘉宝一惊,又连忙压低声音:“来看我……”
“对啊,今天周六,大家都商量好了。我回头给你买点水果,还有牛奶。你带的那个实习生正给你挑花呢,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搞浪漫,我就给你买点实惠的了。”
“不用买东西。”
“那怎么行,你赶紧把地址给我,待会儿我们就到啊。”
顾嘉宝无奈,只好报上了地址。“第一人民医院,新华路这边。”
挂了电话之后,顾嘉宝发现温语槐醒了。
“你同事要过来?”
她睡意未消,眉头微蹙。
顾嘉宝点头。“嗯,是不是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你饿不饿?”
“有点。”温语槐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困倦,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白眼球里还有些红血丝,似乎是感觉有点干涩,她眨了两下,又打了个很小的呵欠,补充说:“但是也还好。”
说罢,她重新把脑袋埋进顾嘉宝的怀里,贪婪者汲取着对方的体温,感受着绒软毛衣的触感。
顾嘉宝也不忍心叫醒她,但实在是没办法。
“我的同事们等会儿可能要过来看我,我们还是先起来洗漱吧?不然等会儿她们到了。”
温语槐似乎不太乐意,抬头看了眼顾嘉宝,眼神是不满的控诉。
顾嘉宝晃了晃她的胳膊。“快起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温语槐无奈,掀开被子坐起身,拿起搭在被子上的羊绒大衣穿上。
她本来就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起床穿衣洗漱的速度也很快,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顾嘉宝还磨叽在床上套粉色短袄呢。
这点温语槐是知道的,顾嘉宝一直都是性子懒散,做事有点磨蹭。
她攥着袖口,看边沿的灰,感觉这袄子有点脏,但是眼下没有换的衣服,只好凑合穿。小声嘟囔着:“要是能回家一趟就好了,我衣服都在家里呢。”
“等会儿我回去给你拿。”
顾嘉宝循声抬眸看,眨眼几分钟的功夫,温语槐就已经全弄好了,她又瞬间恢复成那副正经冷淡的派头。但大约是没睡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取下银丝边眼镜挂在指尖,有些疲惫地揉了下眼。
见状,顾嘉宝又有点心疼后悔,早知道不该把人叫得这么早,觉也睡不好。也不知道同事们都什么时候才能到。
“你好了?”
“嗯。”温语槐走过来,微微俯身,掀开被子拿起手机。“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顾嘉宝担心她没睡好会影响情绪,变得不好相处,小声询问:“可以吃甜的么?”
“嗯。”
温语槐温柔地回应。
得到回应,顾嘉宝胆子大了起来。“那就要一份板栗芋泥卷。”
“喝的要么?”
“都行。你要喝什么?”
“冰美式。”
“那我也来一份一样的。”
温语槐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给出了一票否决。“你不行,还是给你买一杯果汁,鲜榨橙汁吧。”
顾嘉宝不怎么喝果汁了现在,但如果拒绝的话,温语槐肯定会说她现在需要补充营养之类的话。只能偃旗息鼓。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在生病。
“好吧。”
看着温语槐离开的背影,反倒是有点不舍,周围安静下来,顾嘉宝闲着也是没事,拉开床帘,跟隔壁床的母女聊了起来。
话家常。
“她几岁啦?”
“十三岁。”母亲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着说:“今年刚升初一,马上就要初二了。”
小孩身上是半旧橙色毛衣,浅蓝色运动裤,头发剪得短短的,前面的稍微长一些,柔软地贴着额头。都是很中性的打扮。唯独通过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才很容易辨别出来是个女孩儿。
察觉到顾嘉宝的目光,她立刻缩进妈妈怀里。
“学习成绩怎么样?”
“她一直都是她们班级里的前三名。成绩很好的,年年都拿奖状回家。要不是有这个病拖累,唉,就连她班主任都惋惜。”
顾嘉宝对上了小孩儿张望过来的视线,露出微笑。小孩儿放松了些警惕,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个治疗的费用很贵吧?”
母亲垂眸,揉了揉怀中小女儿的头,又怜又爱。
“只要是能治好就行。治好了她就可以安心回到学校上学了。”
顾嘉宝竟然不知道该说怜悯还是羡慕。
她从来没得到过的爱,却看到别人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但偏偏这孩子却又这么可怜,打小就受病痛折磨。
母亲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儿,催促着:“昨天姐姐给你分了蛋糕,你还没跟姐姐说谢谢呢。”
小孩只是看她一眼,迟迟没有动静。
就在母亲抱歉地看着顾嘉宝的时候,小女孩才突然很快地冒出一句:“谢谢。”声音很小。
好青涩的小孩,像是一只小雏鸟。
顾嘉宝陪着她玩了一会儿游戏,突然手机响了,她接过电话。
“喂。”
“嘉宝姐,我们已经到医院门口了,你在住院部几楼啊?”
“都到啦?”完全不符合常理,正常情况说到了已经是还在路上,说在路上就是刚出发。顾嘉宝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
刚挂电话,门就被推开了。
顾嘉宝第一反应是她们人都已经到门口了么,这也太快了。但是扭过头看,发现却是温语槐走了进来。
她深色羊绒大衣的衣角处残留着一片潮湿,是外面暴雨的痕迹。修长的手指还捏着一把黑色雨伞,伞尖滴着水。皮靴踩着地板发出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纸袋微微晃动的轻响。
她把手里的纸袋递给顾嘉宝。
“你的板栗芋泥糕。”
顾嘉宝接过,指尖触摸袋子,发现居然是温热的。她吃了这么久的糕点,第一次知道它还能是温热的。应该是刚刚出炉的。
她忍不住看向温语槐,刚想说话,手机嗡嗡震动,微信弹出来一条信息。
[我们上电梯了,马上到。]
吓得顾嘉宝立刻回过神,再没有空闲去想芋泥糕的事情。
“她们快到了,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都上电梯了。”
顾嘉宝着急地四处打量,厕所不行,万一中途有人要进去上厕所。被子里也不行,完全藏不住。只剩下那道浅蓝色床帘。
情急之下她推了一把温语槐,把人推到了床帘的另一边。
罕见地,温语槐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处置了。撞见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好奇打量过来的视线,她颇为尴尬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反倒是小女孩儿很机灵,主动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温语槐点点头。
狼狈又纳闷地想,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外面传来热闹的人声。
“嘉宝,我们来看你了。”
赵若楠拎着水果篮子还有一箱牛奶,率先走了进来。
顾嘉宝笑着说:“谢谢你们过来。”
跟在后面的还有商莹莹,她怀里抱着一束暖色搭配的康乃馨,用浅蓝色的纸裹着。“嘉宝姐,你还好么?没事吧。”
跟干练的赵若楠比,她就显得文静腼腆得多。
“没事的,谢谢你的花,很漂亮。”
商莹莹没想到她直接就注意到了这个,有些手粗无措地表示:“我帮你把花插进去吧。”说着,她将包装纸拆开,把精心准备的鲜花插进床边的瓶子里。
“好。”
顾嘉宝即便是腿脚不便,也尽力坐起来,配合着把桌子上的杂物都收进抽屉里。
给花腾出漂亮的空间,造成一处小景。
赵若楠见到这一幕,打趣:“看来小商选花是对的,咱们顾设计师就吃风花雪月这一套。”
顾嘉宝倒是承认。
“这你倒是说对了,我就喜欢花,喜欢这些漂亮又不实用的东西。”
“难怪你这个大美女也到现在都还没结婚了,外面那些男的个个都想娶一个过日子的老婆。你想过这样浪漫的日子,就得找个有钱的,才能有闲情逸致跟你长久地玩情调,搞浪漫。”
顾嘉宝摆弄了两下花的位置。
“有钱没钱,我都要过浪漫的日子。”
商莹莹也跟着附和:“没错,嘉宝姐这么漂亮,像她这么好看的人,就应该跟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过充满诗意的生活。”
“没错,孺子可教也。”
“行啊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倒是我粗俗不懂浪漫了。”赵若楠佯装生气,聊了一会儿又说起工作的事情,恢复正常语气。“上回小商车祸情况特殊,你可能没她走运,能有那么长的假期。”
顾嘉宝也明白情况。
“给我保留岗位就行。”
赵若楠担心地就是这个,“这样反而更难办,你不担心回来就没你位置了?”
“那怎么办?”顾嘉宝工作了这些年,也清楚职场的竞争激烈。“要不给我底薪,我在家办公吧,很多工作都可以线上完成。之前疫情不都也是在家办公么。”
“这样也行。”
两个人正商量着,就在这时窗帘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了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
——那是温语槐的电话铃声。
顾嘉宝率先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头一阵紧张,生怕温语槐接起电话,万一打过来的是一个不得不接的重要电话呢。
那就彻底暴露了,被同事们发现。
她只能祈祷不要接。
偏偏赵若楠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疑问:“这个铃声还挺特别的,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顾嘉宝讪笑:“哈哈有么?”
她心虚地看向床帘的方向,突然发现帘子只遮住了一部分,那双靴子露了出来,赫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温总的?”
随着赵若楠的质疑,顾嘉宝骤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
怎么一猜就中?
偏偏就在这时,温语槐隔着床帘最里面的缝隙瞥了一眼过来,与她对视。
透过那个眼神,顾嘉宝明确地看出,温语槐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人知不知道,所以也不想隐瞒。
她的处境简直就是命悬一线,心惊肉跳。心简直被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赵若楠并没有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怎么可能呢,我记得温总的手机铃声跟这个还是有点区别的。”
顾嘉宝松了口气:“是啊。”
聊了一阵子之后,赵若楠就要告辞离开,她是个大忙人。可跟着她来的商莹莹还舍不得走呢。
“嘉宝姐,之前是我出事,是你来医院陪着我,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没想到这次你也……”商莹莹感觉说这个不好,表态说:“你有需要的尽管让我帮忙,要不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也行?”
顾嘉宝连忙挥手拒绝:“不用了,你还要上班呢,做好工作要紧。”
“但是这两天没事,不是周末么。”
顾嘉宝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劝退,好在赵若楠帮忙把人带走了。本来少一个顾嘉宝人手就不够,她当然不肯让商莹莹跟着留下。
“听你嘉宝姐的,回来好好上班吧。”
最后商莹莹被不情不愿地拉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之后,温语槐才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
顾嘉宝扭头看到她的身影,不声不响地在那儿,被吓了一跳。
紧张的情绪尚未消散,用手捂了捂心口。
“好了,现在没事了。”
温语槐微微挑眉。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不是因为这个,你是我们的资方,又是我们的领导。如果在这里让她们见到你,我的工作会变得很麻烦。”
顾嘉宝知道刚才有些让她受委屈了,因此底气不足,但还是坚持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份工作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并不想因为任何原因失去。”
温语槐轻“嗯”一声,先是表示赞同她的观点。紧接着却好像听不懂这其中的逻辑一样,问:“为什么你会失去工作呢?”
顾嘉宝理所当然地解释,认真地把其中的潜在规则讲明白。
“你可能不知道,办公室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很多企业都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最后肯定要走一个,即便是不走,我的工作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把话说完,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温语槐轻笑着说:“我们不是还没谈恋爱吗,怎么能算办公室恋情呢?”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知道该羞还是恼。
最后化成一句:“懒得跟你说。”
温语槐她看向床边那束新鲜的康乃馨。“刚才那个女孩子挺文静的,善解人意,送的礼物也是你喜欢的。”
顾嘉宝以为她在夸人,赞同:“是啊,她很细心的。我当初教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工作起来也很认真。”
“这样啊,难怪你当初这么维护她,住院也跟着处处照顾。”
听到这里,顾嘉宝终于感觉出点不对劲了。
“你干嘛?”
“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她这么细致入微,能够体察喜好。做得还不够好。”
顾嘉宝难得听出来这话实在反讽,连忙解释:“人家对我又没有那种意思,就是工作的关系而已。你怎么连人家小朋友的醋都吃。”
“我可没这么无聊。”温语槐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补充道:“她有也没什么。”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顾嘉宝连忙问:“你去哪儿?”
“去上班。”
顾嘉宝心情忍不住失落。
温语槐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她侧着脸,低垂着眼睫,从这个角度看鼻梁很直。
认输似地撂下一句:“去给你拿衣服。”
顾嘉宝笑了下。
温语槐突然看向病床的方向,严肃地问:“过几天你出院了之后,愿意搬到我家里来住么,认真的?”
第94章 “这样也更方便……
“这样也更方便我照顾你,不是么?”
是这样没错。
顾嘉宝发觉自己竟然不是不想去,但她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这些年她已经逐渐培养出了对痛苦的耐受力,反而对太顺利太幸福的事情总有一种畏惧心理。如果一样东西来得太快太好,她在得到之前就会担心再次失去的风险。出于某种自我保护,陷入了迟疑。
温语槐看出她的犹豫,临别前告诉她这几天都可以慢慢考虑这件事。
给出的期限很宽裕,这让顾嘉宝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也担心自己突然给出让人丧气的回答,她不想扫兴,的确是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
病房里陷入了安静。
没过一会儿,隔壁床的白血病小女孩被护士带着去做骨穿,头发花白的阿姨紧紧跟着。顾嘉宝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恍惚地想,人生为什么总是充满了痛苦。
她现在这样,到底是接近了幸福,还是接近了更大的痛苦?
几十分钟后,母女俩又回到了病房里。
护士叮嘱说,“记得要让孩子静卧休息,注意给她保暖,还有多喝水多排尿。”
阿姨连忙点头应声:“唉好。”
她一刻也没闲着,端着蓝色塑料盆,去卫生间洗了几个苹果。给她的小女孩一个,然后又很好客地递了一个给顾嘉宝。
“来,吃苹果吧。”
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人家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却表现得如此积极乐观。推拒再三也架不住阿姨的热情,接过苹果,小口小口地慢慢啃了起来。
“谢谢你阿姨。”
“客气什么。”阿姨很自来熟跟她说:“刚才你朋友让你去她那里住?”
其实不是朋友的关系,顾嘉宝含糊地“嗯”一声。
“那你可以去啊,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房租水电,生活开销什么的不都省了一半么。”
顾嘉宝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无奈笑着说:“这倒是。”
阿姨一边给她女儿掖被子,一边说:“我看你的那个朋友对你挺好的,你出事了她立刻就过来陪着你,忙前忙后的,在当今的这个社会世道里,这样的人现在是很难找的。就算是夫妻两口子能做到她这种程度的也是少数。”
听到这话,顾嘉宝不禁有些发蒙。
恍然发现温语槐的确是对她很好,其实自己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但是如果阿姨不说破,她似乎很难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过往的种种迹象都无疑指向同一个事实,温语槐对她是很好的,好得超乎寻常,无可指摘。但她清楚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
“你们这些年轻人生活压力大,现在的房价又这么高,在这样的大城市讨生活很艰难的。你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住,多个陪伴的人不是很好么。而且我看你那个朋友感觉是个层次很高的人,穿着什么的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顾嘉宝犹豫着将心中的顾虑说出口。
“其实我担心的是,我说不定会让她失望。远香近臭嘛,没准我跟她住在一起之后关系反而会恶化。”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能靠得太近,不然很容易滋生出轻视。
她总是无法控制地产生坏的预期。担心眼前这点幸福的苗头后面也会伴随着巨大的混乱痛苦。
阿姨却笑她,“你还年轻呢。人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什么样的人交往很重要。这话我教我们家小宝也是这么说的。你跟着你那位朋友一起,将来人生肯定会发生好的变化的。或许你能从她身上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顾嘉宝有些意外,仰头看着阿姨。她头发花白,看起来一生都过得劳苦,但说起人生的道理来却不含糊。
人总是会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句话在顾嘉宝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在这一刻,她还是发现自己还是愿意相信未来有好的可能的。
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真的吗?”
“当然了,阿姨活了这么多大岁数,看人还是很准的。”
温语槐过去取衣服废了些时间,她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梁露刚起床出来准备刷牙。
梁露打着呵欠:“吓我一跳,你什么情况?顾姐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啊?”
大周末这么早,肯定有情况。
温语槐换了鞋,低着头说:“她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医院里。”
梁露本以为是两个人感情有什么新的进展,没想到是出事了。
“啊,严不严重啊?”
“小腿骨折了,但不是很严重。”温语槐想起昨天晚上顾嘉宝那张哭泣的脸,思忖片刻。说:“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她。”
“行。”
“谢了。”
梁露诧异得睁开了眼,困意全无。“真是火星撞地球啊,第一次听到你让我做什么,而且还这么客气地谢谢我。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
“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顾姐平时也没少照顾我。”
温语槐走到顾嘉宝的房间里,这是属于她的小空间,布置得温馨静谧,方寸大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株枝叶繁茂的常春藤,淡蓝色的床单被罩,旁边就是一组租房人士常购的组装衣柜。
她伸手拉开了布罩的拉链。
梁露说着话,也跟着进去,抓了抓头发说:“我这阵子光顾着跟项目了,昨天晚上刚熬夜弄完。你是要给顾姐拿衣服过去?要不等会儿我跟你的车一起过去。”
“嗯。好。”
温语槐心不在焉地应着。
随着白色拉链下划开,里面装着的各种衣物也暴露在视野当中。顾嘉宝平时穿着偏文艺保守,但衣柜里却有一整排的比基尼和性感泳衣,布料少得可怜。大咧咧地挂着,颇为壮观。
旁边还有古装,各种若隐若现的薄纱。第一层架子上还摆着一个很大的纸盒,里面装着各种电动玩具,线头耷拉在外面。
愣神了一秒,温语槐又反应很快地把拉链给重新拉上,刺啦一声。
动作很快,但是梁露还是看到了。
惊讶地说:“刚才那是……”
温语槐扭头看她一眼。
“你跟过来干嘛,还不去洗漱?”
“哦。”
等人走了之后,温语槐才重新拉开拉链,想从里面找几件日常的衣物,却发现无从下手。她不知道顾嘉宝背地里还有这么多的收藏。
大约是快到中午的时候,顾嘉宝手里的苹果还没啃完,阿姨笑她是小肚肠,吃不多。顾嘉宝发现自己除了有小孩缘之外,还意外地有了长辈缘。拿起
手机嗡嗡震动。
[温:我快到了。]
[温:梁露也一起过来了,她来看望你。]
顾嘉宝收到消息,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梁露也来了吗?]
[温:嗯,她还说要给你买花。]
顾嘉宝早就适应了所谓的成年人生活,经常一个人上下班,独自处理好一切琐事。但是没想到她一生病,却有这么多人愿意抽空过来看望自己。
突然之间,好像感受到了平时没有的热闹和朋友的关心。
即便是早该独立懂事,但此刻也忍不住像是个喜欢热闹的小孩儿一样期待起来。
[那你们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温:你变了,你以前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梁露是什么很特殊的人么,这么高兴。]
顾嘉宝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开心。没想到温语槐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了。但的确,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不受控制地柔软下来。
矢口否认:[没有。]
[别给我发消息啦,注意安全。]
[温:我们在花店。]
她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店铺里到处都是漂亮的花束,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簇拥着的色块各有各的鲜活漂亮。
[温:看看有你喜欢的么。]
[温:我也给你买一束。]
这一刻,顾嘉宝真的有了一种确切的预感。就像是阿姨刚才说的那样。她跟温语槐在一起,人生会走向好的方向,会有好的改变。
[你们干嘛同时一天给我买花,这样多浪费,那么多压根看不过来。]
[温:顾小姐不是很喜欢鲜花么。]
[温:别人送的是别人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
那边没回复。温语槐就接着看,听着花店老板的介绍,“雏菊的花语是躲藏爱情,风信子代表着永久的怀念,黄玫瑰代表着褪色的爱……”
她正选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小虫:都可以,我不挑的。]
慢吞吞地扭捏。
隔着屏幕,温语槐都能想象出顾嘉宝说这个话的时候,会是什么口吻,脸上的神态。没拒绝,那就是很喜欢了。
忍不住轻笑了下。
梁露刚选好花,黄玫瑰搭配芦荀草,花店老板推荐的去医院探病的花,老板很熟练地完成了包扎,将一大束递给她。
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满怀艳丽,扑鼻的清香,感觉还真的挺不错,梁露想着以后自己也要买点花放家里。
她转头,就看到温语槐对着手机笑。
“选好了没?”梁露走过来催促。忍不住羡慕起了温语槐。像她们这种一门心思赚钱的女人,好像除了拥抱另一个女人之外,很难拥有这样的生活气息。
这两个人谈起恋爱感觉太幸福了啊。
温语槐选了半天,最终让花店老板包好了一束浅粉紫色的曼塔玫瑰,搭配泛着银光的银叶菊。
看到她的花,梁露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黯然失色了。
“哇塞,你这束漂亮得真高级。”
两个人抱着花束走进病房里,这么漂亮的花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视线,赚足了眼球。
梁露看着顾嘉宝腿上的石膏,恍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些担心地询问了几句:“腿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
这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插花了,顾嘉宝只好把这一大束鲜嫩的黄玫瑰抱在怀里,她真的很开心。病房里因为人多而显得热闹起来。
“谢谢你来看我。”
梁露看向温语槐,“多亏温姐了,刚才她过来拿衣服的时候跟我说的,还问我有没有空过来。”
顾嘉宝下意识看向温语槐。她手里还拎着一袋衣物,怀中抱着一束曼塔玫瑰,跟她面孔的冷淡白皙相衬。
很少见她拿这么多东西。
温语槐将手中的曼塔玫瑰递了过来,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她在一天之内得到了太多珍贵礼物,开心得像是在过节。因为太过开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声说:“谢谢你。”
“刚才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搬过去住,也可以。”顾嘉宝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决定。
温语槐看着她,轻咳了一声,转而佯装淡定地说:“嗯好,我这几天去给你收拾东西。”
只剩下旁边的梁露一脸震惊。
“什么情况,顾姐要搬出去?我不同意!”
好哇,梁露越来越觉得温语槐这人真是太狡诈,太会找时机了。趁人之危嘛这不是。要不是顾姐生病了,怎么可能会同意。
温语槐瞥她一眼:“还需要你同意?”
梁露简直要哭死,只好对着顾嘉宝劝说:“顾姐我舍不得你,你做饭的手艺那么好,还有很多好吃的我没吃过呢,你不能离开我。”
顾嘉宝无奈地笑。“你以后想吃了可以过来。”
梁露直接否决:“温姐肯定不会让我过去的,呜呜。”她差点扑上去。
温语槐丝毫不介意她的污蔑,对此不置一词,将手中的衣物放在旁边床沿。看着顾嘉宝。“你的衣柜里我找了找,拿了几件,你看看行不行。”
提到衣柜这个话题,她的眼神微变。
顾嘉宝恍然不觉,“哦好的,谢谢你。”她掀开袋子看,里面都是这个季节的棉衬衣和毛衣。“都是可以穿的,你找的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才想起来这些衣服都是压在最底下。而衣柜里面大部分都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样衣!温语槐给她找衣服,应该是,都看见了吧……
顾嘉宝欲言又止:“你……?”
温语槐表现得颇为正经,反问:“怎么了?”
顾嘉宝只好把话咽回去。
“没事。”
偏偏就在这时,梁露口无遮拦道:“嘉宝姐,你的衣服都好性感哦!”
顾嘉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果然是都看到了啊。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她试图解释:“那些都是样衣。”
温语槐突然发问:“那等会儿我帮你搬家的时候,这些需要一起搬走吗?”
顾嘉宝咬牙吐出一个字。
“要。”
梁露连忙阻拦:“不能搬不能搬!你搬了就完蛋了,搞不好她会让你穿哦,嘉宝姐。”
顾嘉宝:“……”
第95章 这几天在医院里,顾……
这几天在医院里,顾嘉宝吃喝都在床上,长时间卧床躺得很难受,憋得想要出去透透风。偏偏外面又是阴雨不绝。
冬天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好天气。
她坐在床上玩手机,越玩越是头晕难受。侧头看着旁边玻璃瓶里插着的花,也不复昨天的鲜活娇嫩。即便根接了水,但还是有点焉。
温语槐推门进来的时候,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
“今天是小雪。”
原来已经换了节气。
顾嘉宝穿着病号服躺在空调房里,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她又侧头看了眼窗户阴沉的天气,问温语槐:“路上很冷么?”
温语槐说,“还好。”
她放下手里的浅灰色保温餐包,取出里面装着的白色饭盒。
从停车场到住院大楼这一段路程,她的手背被冷风吹,冻得骨节处微微泛红。
有空的话,温语槐就会专程跑一趟,过来送饭。
饭盒的盖子打开,温热的香气冒了出来,白灼秋葵,彩椒牛肉粒,南瓜糯米饭,还有一道莲藕排骨汤。软糯甜咸一应俱全。
这么严谨的一顿饭菜,顾嘉宝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这些菜全都是满满的锅气,勾起人最原始的食欲,光看着就知道估计要开不少次火,费不少的功夫。换做是她完全没有这个耐心。
虽然经常做饭,但是大多数时间她做的也都是像烤面包这类的方便餐。每天工作下班回家都是一身疲惫,敷衍了事地吃一点填饱肚子,最多照顾一下味觉,再兼顾一下碳水,蛋白质,膳食纤维这三要素。
好像跟这些东西没办法比。
她好像突然理解为什么,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产生对家庭的渴望。
温语槐拆开筷子的包装,递给她。
顾嘉宝接过,注意到了看着温语槐泛红的指节。
“其实我自己点外卖也行,或者在医院食堂里吃。”
但是温语槐没有回应这句话,顾嘉宝不确定她是没听清,或许是懒得说。只见温语槐低着头专心拆密封的饭盒,修长的手指捏着饭盒底部,拇指扶着上沿,微微用力,咔哒一声打开。
莲藕排骨汤没洒出来,汤色浓白。
她将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搁置在顾嘉宝面前的小饭桌上。
“看看喜欢吃什么,不合口味的明天换。”
顾嘉宝哦了一声,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
“挺好吃的。”
她抬眸看着温语槐,眼神对上。
温语槐突然说:“今天我让人去搬东西了?”
“嗯好。”
温语槐的眼神黏在她身上,又接着轻嗯一声。
被这么看着,顾嘉宝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扒饭。病房里就只剩下她咀嚼东西的声音,筷子偶然碰到碗边的那种轻微响动。
温语槐问:“秋葵怎么不吃?”
“味道有点太淡了。”顾嘉宝吃饭的动作一顿,小声逼逼:“咬起来有种吃野菜的感觉。”
温语槐没说什么。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她吃饭的过程。
顾嘉宝隐约感觉到了,她咀嚼着,感受着,这种眼神注视背后的感情。能够这样的安静凝视,好像就是爱的具象化。正因如此,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只是一味地夹菜。
温语槐忽而伸手摸向顾嘉宝的脑袋,轻轻撩了下顾嘉宝的头发。
“有点长了,前面刘海都有些遮住眼睛了。”
顾嘉宝被她摸,一动不动。
就是这种女性长辈的感觉,顾嘉宝默默想。
不知道为什么温语槐的身上突然多出了一些类似于温柔的感觉,可能是源于温语槐身上某种成熟可靠的气质?但其实温语槐从小就是个很可靠的人,认真严肃。
但是跟现在比,是有点不一样了,这种区别,顾嘉宝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少了些锐气。对,锐气。
她记得以前的时候,温语槐的眼神,有些时候是内敛的,有些时候是迷茫痛苦的,但底色永远是坚定专注,充满力量感,好像可以汇聚成某种实质性的东西,用来对抗这个世界一样。
现在就柔了下来。
顾嘉宝:“好像是有点长。”
她抬眸确认了一眼,没错,是柔和,好像是母亲的感觉。只是匆匆确认一眼,她收回视线,假装浑然不觉,擦了擦嘴。
温语槐:“等回头我带你出去剪个头发。”
“嗯。”
顾嘉宝已经吃饱了,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吃了没有啊?”
“不是很饿,平时忙起来也经常这样,久而久之就没有感觉了。”
在她们这个行业,中午饭反而是没那么重要的一餐,下午收盘很早,一般都会提供很丰盛的下午茶茶点,茶水间的冰箱里也会常备从各种高档会员制超市订购过来的食物。
温语槐通常都是早饭吃得丰盛些,中午为了不犯困,基本不吃碳水,啃几片菜叶子和切片牛肉。保持饥饿就是保持最佳的精力。
碳水升糖太快了。
顾嘉宝没办法理解,她每天累得都很想吃,只是因为情绪问题,大多数时间她都吃得不多。而且她清楚自己吃得算是很少的。
没想到温语槐比她还能熬。
“夏天也许天热没食欲,现在冬天这么冷,你不吃饭不会没热量么?”顾嘉宝再次看向她泛红的指节,把自己面前的饭菜盒子往那边推了推。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先吃这个垫一下。”
那是她吃剩下的。
好像也没有剩的太难看。
温语槐看她一眼,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拿起她刚才放下的筷子,就势吃了起来。
那是……她用过的。
顾嘉宝欲言又止。看着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吃着饭菜,动作优雅自如,就连垂下的眼睫都很漂亮。她索性把话咽了回去。
真好。
她突然觉得这样真好,时间也没有那么残酷。它把好的人变得更好了。
顾嘉宝突然瞥见饭包里装着一袋东西,包装是粉紫色的。“咦,这是什么?”
“猫粮。”
温语槐看了一眼,回忆着是什么时候把猫粮放进来的。“刚才路过淮滨路上的那家宠物店,店长送的赠品,我顺手放进去了。”
顾嘉宝想起来她那只小橘猫,拿起猫粮隔着密封袋子闻了闻,“好香啊,它还好么?”
“每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我每次回去就看到它在呼呼大睡。”
听到温语槐的形容,顾嘉宝笑着说:“那不是跟我一样么,每天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再这么下去肯定长胖了。”
温语槐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太瘦了。”
顾嘉宝忽而有些不确定。
“有吗?”
“嗯,是应该多吃点饭,才能把身体养好。”
“那你也要多吃点饭,不要再中午不吃饭了。其实你不给我送饭也可以的,要是下次再来的话,就多带一点,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吧?”
顾嘉宝说完,有点不自信地看着她。不知道温语槐会不会答应。
每个人的自我都是坚固的,边界都是清晰的,人最难改变的就是自己,尤其是有了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往往脾气也会变得不好。自我坚持很顽固。
她很担心这点。
温语槐却变得比记忆中的更加柔和,“嗯。好。”
这一年的冬天,一连多天都是阴雨连绵,气温连续降低。
夜里窗外飘起了小雪,顾嘉宝睡醒了,感觉头有点晕,她从下午睡到现在,估计晚上是再也睡不着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周围万籁俱寂。
她看向窗外,小雪簌簌掉落,好安静。
夜半无事,她索性就这么看着这场雪下落的过程。
昼夜颠倒也有昼夜颠倒的惬意。
随后雪越下越大,她恍然想起念高中的时候某个夜晚,她们在上晚自习,突然窗外飘起了雪,班上的同学很躁动。她坐在温语槐旁边,大约是受到感染,很神奇地撇除了心浮气躁,也跟着专心致志地学习。
那天晚上放了晚自习,她们还一直并排走了一段路。
顾嘉宝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踩着路面的积雪,嘎吱嘎吱地留下脚印,鼻尖呼吸着微冷的空气。后来的人生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那种感觉却在她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现在人生走到了下一个风景,她好像才具备了沉下来的能力,没那么轻浮躁动。
正因为这种迟来的能力,她才更觉得温语槐很厉害。正如那句电影台词所说,花半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她并没有为自己感到难过,她只是在想,在这样的漫天风雪里,温语槐这样的人是怎么走向了她的命运。
她无法置身事外。
像是被一根棉线连接到了对方的命运当中。只要是稍稍想想,她就会不受控制地伤心起来。
以前听王菲的歌,邮差还有另一首填词的歌,叫《蝴蝶》。
[蝴蝶飞不过沧海,又有谁会忍心责怪。]
后来她去了学校的广播站里工作,每天把王菲的歌来回播。蝴蝶,邮差,百年孤独。那个时候,她希望温语槐能够展翅高飞,越过大洋。
顾嘉宝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小雪的照片。
尽管知道现在的是半夜,对方已经睡觉了。不应该打扰,但是顾嘉宝还是按捺不住,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温语槐。
“下雪了。”
小雪之后,才下雪了。
隔天一早,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
温语槐被电话声吵醒,是工作上的事情。现在是全球经济的寒冬期,市场上再也不复当初的繁荣景象。
“现在很多资金都放在长期项目上回不来,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
温语槐并没有立刻从床上起来,她听着这些话,从厌烦到无奈。开口问:“你是不是有点过度焦虑了,需要去看个心理医生么?”
“不用,我很好。反而是你,你最近心思好像都不怎么在工作上?”
温语槐并不打算自证。
反问:“你所谓的工作是指什么?”
“想办法啊。”合伙人很着急。“我们必须要重整,自从疫情过后经济就持续走低,未来十年都会是严峻的考验,我们必须要调整自己才能生存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温语槐简直不想跟他废话。
一大早就听到这些屁话,真是头疼。
心理素质差的人,她在这个行业里见得太多了。这位合伙人是个投了好胎的富N代,出身在香港,靠着家里捐了栋实验楼,去藤校念了本科镀金,一路头顶光环金光闪闪,人生的顺利程度可想而知。
“当初疫情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疫情那两年恰恰相反,所有人都认为经济受影响,但是那两年经济反而是上升了。如果你真的那么相信所谓的市场,或者是那些权威媒体,你就不应该从事这一行。”
合伙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
“你就真的这么有把握?一点儿也不着急?”
“正如前人所说,历史是一个循环。历史之所以会重演,是因为人从根本上没有改变。人如果变了,历史就不会再重演。”
温语槐留下这么一句话。
他问:“什么意思?”
“挂了。”
温语槐懒得再浪费时间给自己添堵,直接掐灭了电话。
一大早上扰人清静。
屋子里有暖气供应,她身上穿的纯白的棉质睡衣,薄薄的一层贴着肌肤。正打算掀开被子去洗漱,突然看到了顾嘉宝在凌晨发过来的照片。
[小虫:下雪了。]
温语槐看着照片,愣神片刻,她走下床拉开窗帘,看着落地窗外面的一片灰茫茫的天空,这里的景色跟顾嘉宝的照片相差甚远。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大平层。
前几年炒得最火热的小区,在网上被戏称是南城千金少爷们住的地方,但背后少不了开发商推波助澜的营销策略。即便是现在房地产大环境不好,很多地方都已经降价了,这里的房价依旧是屹立不倒。
只是风景太差了。
温语槐之前完全没意识到这点。只考虑到便捷和安静的问题。现在突然改了主意,她想要找到一个能看到树木和落雪的地方长期居住。
住这么高,每天醒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旁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只会加剧人生的无意义感。所有景色都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
她回拨了一个电话给顾嘉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软的女声,很轻快。“喂~”
“我醒了。”
“起这么早?”
“嗯,昨天晚上你发的照片我看到了。”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些清晨的困倦,却很温柔。“嘉宝,我想搬走,找一个新的地方住。”
“咦?”顾嘉宝感觉有些意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跟邻居发生矛盾了么,是因为我要过去一起住的原因么?”
“不是的。”温语槐轻笑,她哪里来的邻居。“在这里住倦了。一点儿生活的气氛都没有,很空。”
“这样啊。”
顾嘉宝也不太了解状况,没办法给出什么意见。
“嗯。”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耳边说话,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淡外壳,罕见地流露出了鲜活的内心想法。
“我想重新找个地方住,我们两个人一起。你有空的话可以找找,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对这件事,顾嘉宝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认同态度,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嗯好。那我去看看,你好好工作吧。”
挂了电话,温语槐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觉得灰蒙蒙的天空都跟着顺眼了几分,暴雪也掩埋不了她可预见的幸福未来。
从门口买了杯咖啡,换乘地铁上班。
整天躺在病床上没事干,顾嘉宝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找房子这件事上。巧合的是,大约是这年大雪真带着好运,她碰到了一个不错的卖家。
自带院子的小别墅,二层,在四环外的位置,因为处地偏远,售房面积比一般的别墅要小太多,单层的面积跟普通小户型住宅差不多了,挂价也远低于市场价。
她跟温语槐说了下,“这套我感觉很合适,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距离你上班的地方有太远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温语槐却觉得刚好。
“这样才能一路开车看风景啊。这一片是老城区,应该挺安静的,绿化做得应该都是很不错的。而且距离菜市场和公园都很近。而且这个菜市场还挺大的。”
顾嘉宝没想到她还会注意这个,“菜市场和公园?”
“对啊,等我下班回来顺路还可以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天晴的时候还能推着你去公园散步晒太阳。”
顾嘉宝被她话语中所构想的生活给吸引住了,好像理想中的生活在这一刻真的要降临。
“那我们改天去看看吧?”
“嗯好。”
这几天她都止不住地开心,中午的时候,林医生会过来查房,偶尔会跟她聊几句,叮嘱道:“长骨头的关键期记得要多补钙,饮食上可以留意。”
“好。”顾嘉宝问:“林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吗,我想过几天去看房子。”
林医生有些诧异。几天不见,这个断腿的姑娘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阳光开朗了起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小心腿。”
“没问题。”
顾嘉宝开始跟房东约时间。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温语槐在中午准时出现,她拎着饭盒包,坐下跟顾嘉宝一起吃饭。
隔壁床的阿姨刚从家里拿着换洗衣服赶来,就看到安静吃饭的两个年轻女人,也许是这两个人都出色的缘故,她这一把年纪,怎么看怎么喜欢。
一直时不时往那边瞧。
她不敢贸然跟温语槐说话,但好在顾小姐脾气是很好的。“小顾,你朋友又来给你送饭啊?”
顾嘉宝笑呵呵点头:“嗯。”
阿姨感觉话刚说完,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就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威严。阿姨有些紧张,但好在对方的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又看了一眼顾小姐。像是在责怪。
顾小姐却完全不怕她,耸了耸肩,做无奈状。
真是挺有意思的人。
包里还有一盒果切,顾嘉宝看到之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温语槐。
温语槐无奈,点头。
把绑着塑料盒子的纸条撕开,顾嘉宝拆开壳子,里面的水果香气盈满鼻腔,她找出一个小盒,把一半的果切倒过去,递给阿姨。
“阿姨,你跟小宝吃。”
“这怎么好意思?”
顾嘉宝轻笑:“没事的,拿着吧,前几天我还吃了你们的苹果呢。”
阿姨笑:“苹果哪里有这个值钱。”她看得清楚,这里面的水果都挺贵的。
就在这时,温语槐看向她,“阿姨收下吧,平时她连一口苹果都不吃的,多亏了你,她改了这个毛病。”
“真的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温语槐一说话,阿姨就接了过来,拿给自己的女儿吃。
“谢谢你们啊。”
剩下的半盒果切,顾嘉宝跟温语槐吃完主食之后,分了这些吃。
两个人就要按照计划过去看房子,卖家因为要出国定居,所以很着急出售房子的事情。温语槐打算把顾嘉宝抱到轮椅上,隔壁床的阿姨还搭了把手。
“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哪里有力气呦,我来吧。”
温语槐还有些不放心,但阿姨工作很快,直接抢了过来。顾嘉宝就这么被阿姨公主抱上了轮椅。她笑着跟阿姨说:“阿姨你好棒啊。”
阿姨得意说:“我力气大着呢。”
顾嘉宝扭头看向温语槐,笑眯眯说:“好了,我们走吧。”
这次的看房比想象中的顺利,到了现场之后,顾嘉宝才发现这房子比平台照片上展示得还要漂亮。建筑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还带着院子。
房东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顾嘉宝,显然没想到还有个伤残情况。
她愣神片刻,打开门带着她们两个过去。
“这片院子呢,我原本是打算挖个池塘种荷花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弄,这里你们要是想买下来的话,后续可以随意发挥。旁边都是我种的绣球,这一大片什么品种都有,养了好多年了。无尽夏到了花季会爆花,可以调色,你们喜欢蓝色或者粉色紫色都可以调,还有白色的。”
顾嘉宝被温语槐推着,跟在后面听讲,意外地收获了很多草木知识。
“您还真是喜欢花木呢。”
房主轻笑:“是啊,这里我都住了十几年了,这上上下下都是我一点点打理出来的。这些都是我的心血。”
顾嘉宝环顾四周,院里还有一颗樱桃树。
“的确看得出来。”
房东是个很有涵养的中年女人,又带着她们进房子看,介绍了一会儿就直接下楼了,给她们留足了空间。而且还在桌子上给她们准备了茶水和一些饼干。
顾嘉宝简直要被人家完美俘获。
喝了一口花茶,小声跟温语槐说:“这个姐姐好有气质。”
温语槐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轻嗯一声。“这画你知道么?”
顾嘉宝顺着看过去,“知道,这画还挺有名的,家里装饰的一般都是仿品,但是仿品也有区别,这个是手工画的,得大几千。她品味还真的蛮不错的。”
温语槐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拍照识别,了解了这幅画的年代背景和画家。
“学艺术的女人,日子都过得蛮有情调。”
顾嘉宝不可置否,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温语槐点头。
顾嘉宝笑逐颜开,也跟着点头。她对着温语槐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小声说:“来之前我就探过她的口风,她很着急出国,我们还可以再还一还价格。”
温语槐没想到她还有这出。
“没想到啊,顾小姐也会过日子精打细算了。”
“那是当然了,能省一分是一分,这样漂亮的花园持有成本很高的,每个月光是买肥料什么的都得花不少心思不少钱呢。”
“小财迷。考虑得还挺多。”
温语槐笑着看她,把顾嘉宝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到没有,记得还价哦!不要仗着有钱就开始乱扔钱。实在不行我们还能接着看别的慢慢挑呢。”
“嗯好。”温语槐答应,“放心吧,我会按照顾小姐的指示去还价的。”
“这才像话。”
顾嘉宝只当她没有生活经验的小孩似的,温语槐笑着看她,每天跟钱打交道的人还能不明白这些。“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下楼去跟房东谈谈,你要是想尿尿就发消息给我。”
“知道啦。”
一个人在阁楼里坐着喝了会儿茶,顾嘉宝从毛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银行卡余额看了一眼,如果顺利地话那么她的卡就要被掏空了。
不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她当然还是希望要拥有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外面楼梯处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温语槐走了上来。
顾嘉宝调转轮椅的方向,看到是她,连忙问:“怎么样?”
温语槐点点头,跟她说:“还价了,价格低得有点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谈妥了。顾嘉宝看着这房子开心极了,变戏法似的从腿上放置的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给你。”
温语槐不解:“这是……?”
“我这些年的积蓄。”
说着,顾嘉宝把卡塞进她手心里。
温语槐指尖捏着卡片,询问:“给我是打算要跟我合资购房的意思?”
“对啊。”顾嘉宝笑着说:“这房可得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儿,我也是出资了的,虽然没你出得多吧。”
温语槐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答应。
“嗯好。”
两个人一起买房也算是有了个家。
“改天就去办交房手续。”
顾嘉宝疑惑:“人家买房都得好几个月,甚至几年,咱们几天就都弄完了,会不会太快了点?”
“快么?”
一点儿也不快啊。
第96章 回去的时候,顾……
回去的时候,顾嘉宝却不着急走,她扭头跟温语槐说。“我想在这个小区里转一圈儿。”
“好。”
下午的时间并不紧张,温语槐将掏出来的车钥匙又塞回兜里,她推着轮椅,慢悠悠地沿着柏油路主干道走。
道路两侧都是梧桐树底下。这个季节的树木也是光秃秃的,但是落了雪之后以后,就多了银光的照耀积压。顾嘉宝像是个好奇宝宝,坐在轮椅上看着小区周围的环境,平日里常见的一草一木都成了稀罕似的。
外面风挺冷的,温语槐停了下来。
她从袋子里拿出毛毯。“当心冻腿,等下我把这个给你盖上。”
“没事。”顾嘉宝看着自己身上棕色羽绒袄,下半身还穿上了专门买的大一号的棉裤,把石膏包裹进去,暖烘烘的。
“我一点儿也不冷。”
温语槐弯腰把毯子盖在她身上。
“你现在是不觉得冷,但是回头冻着了,再感冒发烧吃药,够你难受的。”
说着,她用手微微抬起顾嘉宝的腿,把毯子的边缘塞进她的腿底下,确保严丝合缝不透风进来。“好了。”
顾嘉宝被她裹得严实,感觉自己像是个毛绒娃娃。从口袋里把手伸出来,拽住温语槐的胳膊,把手指塞进她手心里。
“你摸摸,真的不冷。”
软软的手指头还带着温热,在手心里轻轻刮了几下,温语槐心绪微动,捏住了她作乱的手。看着她轻“嗯”一声,紧接着又把那只手给塞回对方的口袋里。
看来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顾嘉宝老实地坐在轮椅上,提起了另一个要求。“等会儿我可以喝杯奶茶么,被风吹得嘴巴有点干?”
温语槐很好说话,“嗯,等出去给你买。”
以前顾嘉宝是不太会主动喝奶茶这类添加剂太多的饮品的,但是这阵子开始,莫名奇妙就转了性子,喜欢这些甜口的东西了。
她有预感,照这么下去自己这回是真的要发胖了。
两个人往前走,路过了小区东门。
“从这个门出去,往右拐走几百米就是菜市场了,以后我下班了路过那里可以顺路买点菜回来,上回说去学厨艺的事情也可以安排上日程了。”
顾嘉宝纳闷:“我记得以前你不是方向感不太好么,这次怎么一下子就记住方位了?”
“在过来之前在网上找了一下这里的平面图,记住了对应的位置。”
温语槐做事细致周全。顾嘉宝感觉得出来,其实两个人差别还挺大的。“那到时候我们住在这里的话,可以天天做饭做菜吃了。你真的打算报班了?”
温语槐给出肯定的回复,“嗯,我打算给你也报一个班。”
“什么班?”
“跟我一样的厨艺进修班,防止我哪天出差不在家里的话,你没东西吃,这样你自己也可以做饭。都是线上的课程,我们一起学习,再续同窗之谊。”
顾嘉宝笑着重申:“我本来就会做饭。”
经过这段闲逛的时间,才终于有了实感,将来她就要住在这里了。“租房子住好多年了,每次搬家都是大包小包地来回折腾,现在终于有了个家。”
找到一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多不容易啊,而且房子还那么漂亮。她本来以为生命中不会再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
温语槐看到她这么开心放松,索性捏着轮椅的黑色把手,又推着她在这个小区里转悠了一圈。把所有的地方都走马观花似的看了看。
路上还碰上了不少闲着没事儿干的老太太。
而且还不少。
顾嘉宝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感觉这些人好像是网上说的那种拿着高额退休金的幸福老太啊,平时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
温语槐点头,“这个小区本来就是用来安置职工的,这些老人家应该是都是原来中建局的退休职工。”
“真羡慕这些老太的生活。”顾嘉宝扭头看她:“你连这个也知道?”
温语槐轻“嗯”一声,“以前因为项目的问题,跟他们打过交道,所以才知道这些。”
“那你去过不少地方吧?”
“是的,大部分都是出差。”
她们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小区门口的商铺都是些便民服务。奶茶店水果店,五金店,还有一家是花店。
顾嘉宝刚想开口,温语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刚才答应的事情,推着她去奶茶店。
前面排队的女孩儿看有人坐在轮椅上,主动让出位置。
“你先点吧。”
顾嘉宝有点不好意思。她受到了好多的照顾,还有些不能适应自己断腿之后的社会处境,反而觉得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寻找熟悉的人,扭头看向温语槐。
“没事的,我们不急。”
那女孩儿确认她不需要,才又站了回去。
温语槐没想到她脸皮这么薄。这家奶茶店生意很好,队伍又排了一会儿还是没到,温语槐看向前方,对着顾嘉宝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等我。”
“嗯好。”
顾嘉宝留在原地排着队,低着头刷手机。她突然感觉轮椅被人动了下,误以为是温语槐回来了,没做反应。谁料突然被人猛地往前一推,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刹住。
扭回头看,原来是个十几岁大的男孩,嬉皮笑脸的。
顾嘉宝顿时冒出了火气,男孩家长见他惹出了事儿,打了他几下头,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即便是想发火,对方陪着笑脸,而且她也没真的怎么样,只能作罢。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继续排队。
顾嘉宝再次感觉到身后轮椅被人摸上去的时候,直接生气。“你有完没完?”
“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顾嘉宝扭头,但还没看到人,一束漂亮的粉色郁金香就突然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被眼前的花晃得一怔,失笑:“这是?”
“今天的花。”温语槐看着她,“你不是说要过浪漫日子么。”
顾嘉宝顿时忘了所有的不愉快,接过她的花。还夹着一张纯白色的卡片,上面写着:[祝您早日康复,身体健康。]
她仰着头,笑得很开心。“谢谢。”
温语槐问:“刚才怎么了,是有人碰轮椅了么?”
顾嘉宝感觉瞒不过她,索性大略地说了一下。“就是一个淘气的男孩,推了一下,他们道过歉了就算了。”
温语槐听到她说的话,朝着队伍里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十几岁大的男孩,穿着中学的校服。
“是他吗?”
顾嘉宝不想多生事端,拽了下她的袖子。温语槐再了解顾嘉宝不过,看得出来,基本可以确定了是他。
她快步走上前。刚开始那个男孩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温语槐扫了眼他胸前的校服徽章,“你是一中的?我会打电话跟你们教导处反应情况的。”
男孩这才慌神,立刻换了副嘴脸开始认错。
温语槐拿捏这种这种人是不需要废多大力气的,见他低头认错,慢条斯理地冷嘲:“早这样识趣不就好了么?”
顾嘉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男孩又唯唯诺诺地跟温语槐过来,给她道歉。
道完歉还补了一句:“你知道我爸是谁么?”
温语槐懒得理他,让人走了之后,队伍也排到了。顾嘉宝要了杯港式奶茶,拿到捧在手心里吸了一口,都是奶香味,二人从队伍里出来。
顾嘉宝问:“你刚才说要举报到学校是吓唬他的吧,还挺管用。他最后还说他爸是谁?”
她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谁说是吓唬他的?”
温语槐轻笑:“我可没说他道歉了就算了。”
她掏出手机,补了一个电话给一中的教导处。
顾嘉宝看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人这么处理事情了。一时微怔。最神奇的是,温语槐是以一种淡然的,轻笑着的状态完成这些的。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注视,“怎么了?”
顾嘉宝由衷说:“你真的很不一样。”
其实睚眦必报的事情她见过,硬刚到底的事情她也见过,但是当事人往往其实都是虚弱着张牙舞爪的,顾嘉宝可以看见她们表达愤怒,但是仔细想来,可以窥见她们愤怒之余,却没有多少自我认同。
因为这个大环境没有这种基因培育,干嘛跟一个孩子较劲,和稀泥当和事老的大有人在,甚至是主流。
温语槐问她:“你是说,我态度比较强硬?”
“嗯?也不是。就是觉得你不一样。”
“因为想法不一样吧,我认为,人跟人之间其实从来不存在所谓[理所当然的平等尊重],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互相试探着冒犯彼此的底线。人时刻都会改变,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也是,你稍微强势一些,在角斗的过程中,他那点恶意就会被压下去。可能因为我比较自信,所以做事的时候不会束手束脚。”
好像重新理解了自信的含义。
顾嘉宝眨巴眨巴眼睛,“这好像需要很强大的生命力和能量。”
“是的。要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话,就得凶猛一点,残忍一点。不要主动地认为自己很弱势很普通,给自己上思想枷锁,要充分地信任自己。”
她的语气很温柔。顾嘉宝星星眼望着她:“真好,我感觉你真的很棒,彻底摆脱了性别叙事,摆脱了女性的困境。”
温语槐显然是被她的夸奖给取悦到了,挑眉说:“也没有,我每个月生理期还是挺准时的。这也算是女性的困境之一吧,尚未摆脱。”
“不算不算,生理期还可以排毒呢。”顾嘉宝笑着看她得意的小表情:“瞧你,还翘起尾巴来了。不过阿姨说得还挺对的嘛。”
“医院的阿姨么?”温语槐很好奇:“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跟我说,如果我答应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人生说不定会有好的转变,也会从你的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听到这话,温语槐点点头,赞同道:“阿姨说得是对的,以后你要多听阿姨的话。”
顾嘉宝简直被她弄得无奈。
气愤道:“你这算是自卖自夸么?”
“不算。”
购房后续的事情,顾嘉宝在网上做了不少功课,要准备什么东西,是什么流程手续。毕竟对她而言买房是很大的一件事,但现实却没有留给她多少用武之地。
温语槐是个做事举重若轻的人,她做很多事情都不过心,也不受力,做事推进度推得很快。
顾嘉宝心里有点儿没着落,因为太顺利了。
她什么也不用做。只好点开网购的APP买点要用的东西。
“在看什么?”身侧突然传来了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温语槐坐在她的旁边,盯着她看。
顾嘉宝被吓得下意识地一缩。
“花肥?”温语槐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看。
“嗯,是的。正在挑。”
温语槐回想起那天在院子里看的花,大多都是需要强力肥料的品种。“这些其实不合适,最好的肥料还是肉腥鱼肠之类的。”
顾嘉宝不敢相信:“啊?”
“没听说过一种鬼故事传说么,如果地下埋着尸体的话,玫瑰花会开得格外娇艳。”
顾嘉宝没想到草木也有这种残忍的秉性。“真的?”
“真的。”
听完温语槐的话,顾嘉宝觉得自己跟她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两套方法论里。她知道要施肥,但是没想到肥料是这样的。
太凶残了也。
温语槐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晃了晃手中的饭盒,搁置在小桌板上。
“今天给你准备了排骨汤。”
顾嘉宝脑海中的念头未经思考,直接脱出而出。
“是在给我施肥吗?”
温语槐一怔,更觉得她可爱极了。接过话题说:“没错,等你到了花季开花了,我就把你收割,掐断花枝,捆绑起来。”
呜。
顾嘉宝想,她也要凶残起来才行啊。
第97章 “麻烦请把样品……
“麻烦请把样品寄到这个地址。”
“好的,辛苦你了顾设计师。又来确认一次稿件。”电话那头的工厂负责人询问:“听说你生病了,还好么?”
“正在休养,谢谢关心。”
“那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
尽管已经完成了工作,顾嘉宝还在盯着面前的那张设计稿看,手指搭在桌面上,她握着鼠标开始乱点,屏幕上的项链也跟着晃动。
她开始在有限的空间里作乱。
大概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坐了不到一会儿,脚趾就已经冰凉,直到猛地打了个喷嚏,顾嘉宝才意识到自己穿得有些少。
温语槐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今天晚上是否有安排,隔着电话线又听到她在那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受凉了?”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伸手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嗡里嗡气。
她选择性地岔开话题:“晚上应该没事。你问这个是有什么安排么?”
“嗯,梁思琪和梁露她们说是庆祝乔迁之喜,邀请我们一起去吃羊肉火锅。”温语槐说完这个,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追问:“你又把衣服脱了么,屋子里暖气开了?”
她记忆里真不错。
顾嘉宝压低了声音,似乎这样对面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一样。
“小区没有暖气供应,开空调又太干了。”
温语槐对她有些无奈,“那把衣服先穿上,那个袋子里有电热水袋,还有暖宝宝。就是我留在那里的白色纸袋里面,能找到么?”
电话那头传来了翻动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顾嘉宝的声音,距离电话有些远。
“啊,找到了。那要去哪里聚餐啊,几点钟?”
“大概八点,到时候我过去接你。下午在家里记得穿暖和点。”温语槐开始循循善诱,“听梁思琪说是在山上的一家馆子,味道很正宗,冬天聚餐吃羊肉火锅最暖和了,你要是生病了可就没办法带你出去聚餐玩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顾嘉宝被勾住了好奇心,询问:“这么冷的天还跑大老远去吃,你们精力真旺盛,那有什么好玩的么?”
“好玩的?应该没有。”温语槐思考了一下,“大概就是几个女生促膝长谈吧,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什么的,不过也不能谈太晚。回来还要按时睡觉。”
这就完全是一个有计划的NTJ人会说出来的话。
顾嘉宝是个典型的P人,得知了一切有计划,就会产生一种人生索然无趣的完蛋感觉。她兴奋起来,就希望快乐的时间永远没有尽头,不会终止。
这种谈话活动应该很无聊,导致她的期望值大打折扣。但顾嘉宝还是很珍惜能出去的机会,总比闷在家里好。
“好吧。”
但神奇的是,明明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但是实际的体验却比预期的要好上太多太多。
到了六点多的时候,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顾嘉宝正在打游戏,她戴了一只耳机,忽而听到外面开门的动静。传来一阵错落的脚步声,还有几个人混杂着的谈话声。
“位置已经订好了。”
“好冷啊。这个天就应该吃点锅子暖暖。”
本来以为是温语槐过来接她了,但没想到大家都一起来了。顾嘉宝听得清楚,正在说话的是梁思琪。
“这回你妈又得说我们两个有好吃的好玩的不带着她一起了。”
接着又是梁露反驳:“那也是你小姨好么?”
“咱们把嘉宝带上赶紧出发吧,得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呢。”
“她是不是还在睡觉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回复的是温语槐的声音,她的声线比另外两个人稍微冷一些。“有可能,她最近几天睡得昼夜颠倒。”
听到她们提起自己的名字,紧接着脚步声逼近,顾嘉宝内心莫名有些慌张地看向门的位置,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是温语槐。
她穿着一身黑,拧着门把的手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走廊的灯光照着她的银丝细框眼镜的一侧,晃着冷光。
迎上顾嘉宝的目光,她有些诧异。
“没睡觉?”
“嗯没睡着,过去要很远么?”
“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温语槐脚上踩着的皮靴还挂着化开的雪水,一踩一个微微湿润的脚印,迈步进来,伸手把灯打开。
“玩游戏怎么不开灯?”
顾嘉宝按灭手机屏幕,“懒得动。”
温语槐熟稔地拉开衣柜,从里面找出件厚点的毛呢大衣,内衬毛绒绒的。她用手指摸了摸厚度,准备把这个给顾嘉宝穿上。
“晚上山里冷,把这个穿上,我们就走。”
顾嘉宝刚开始还不觉得,任凭温语槐给她套上厚厚的大衣,裹得像是气锤娃娃。直到温语槐推着她出去之后,从单元楼电梯里出来,她才感觉到冬天的残酷。
一阵冷风吹得她脸都没知觉了。
她下意识缩紧脖子,看向温语槐,只见对方那身黑色皮衣像是能抵抗严寒,身姿笔挺,宛若风雪中吹不弯的松柏树。
“梁露你在这儿看着她,我跟你姐开车过来。”
“好。”
她踩着皮靴离开的背影,渐渐隐匿在天边蓝色的夜幕中。
顾嘉宝跟梁露站在原地等待,聊了几句,就冻得上下牙打架。
“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梁露苦笑叹息:“在大厂里干活,就算是不忙也得装作很忙。”
大厂这个词在就业市场里就等同于薪水高,可以十几年就挣到足够躺平的养老钱。尽管不停有叫苦叫累的声音,但仍然在许多人眼中是值得羡慕的对象。
顾嘉宝工作经历十分有限,对这个话题意外地感兴趣,正想着跟梁露聊一会,突然,前方响起了尖锐急促的鸣笛声。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她们来了。”梁露连忙推着轮椅过去。
几个人帮忙把她抱上车,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隔着车窗跟她们说了声谢谢。梁思琪笑着说:“客气什么,等会儿咱们两辆车一起开,看谁先到啊。”
“这还比赛呢。”
她们走到前面的车里,关上车门,车尾灯亮起红光。顾嘉宝见状催促道:“她们都发车了,我们也赶快吧。”
“不用着急。”
温语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杯红糖奶茶递给她,顾嘉宝有些惊喜地接过,捧在手心里感觉温热。诧异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过来的时候,拿这个暖暖手。别喝太多,等会儿没肚子吃东西了。”
“好。”
车子很快启动,从市区出去,上了高架桥。
顾嘉宝把自己这边的窗子留点缝隙出来,几缕冷风送进来,她凝望着外面阴沉的蓝色,恍然却有种整个世界都即将休眠沉睡过去的感觉,因此而感到几分逃逸出来的自由。
山路越开天色越晚。
等她们绕过一个弯道,顾嘉宝正望着山色,温语槐说:“到了。”
原来是这里,她低头解开安全带。温语槐停了车,取出轮椅,半搂半扶着她下车,到了外面,顾嘉宝嗅一口冷气,感觉头脑清醒许多。
“山里真的好冷好静。”
山林刚被一场雪打过,竹子被这场雪压着,沉甸甸的弯着腰。碧绿叶片滴落下消融的雪水。
顾嘉宝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八点半。温语槐站在她身后,推着轮椅。
梁思琪下了车在前面哈哈笑,扭头冲她们说:“这回可是我们先到的。”
“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肚子都快饿死了。”
梁露一边裹紧了棉服,一边跺着脚。“你们快点跟上来,我们进去。”
前方有一个竹门,上方牌匾写着店名十里香。里面却很热闹,几乎满座。店员拉开那扇玻璃门,请她们顺着走廊往里面走。
“几位预定的107号在最里面。”
羊肉锅很快就端上来了,顾嘉宝起初闻到膻味还没什么食欲,可是锅子越煮越香,汤水浓白,边缘还泛着红色辣椒油。
里面的菜都被烫得很熟,看起来就很好吃,这里主打就是自然。
菜都是后面大片菜地里现摘的。
羊,自然也是现杀的。
顾嘉宝想想就觉得蛮血腥。
这里有一整扇墙面上还挂着血淋淋的羊腿羊肉,就是为了向客人展示食材的新鲜。周围的食客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大快朵颐。
明明是一家馆子,顾嘉宝却像是陷入异常残酷的世界里,有种恍惚感。直到身边的人喊她:“嘉宝姐,梅子酒你喝么?”
顾嘉宝一开始没回神,视线还定格在那扇挂满肉的墙上。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握了一下她的胳膊,问:“喝不喝这里的梅子酒?”
“嗯?喝吧。”
她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酒,也跟着吃了几块肉,感觉身上暖烘烘的。人真是变态啊。
她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酒足饭饱之后,话题也跟着打开了,但女生之间的聚会还是安静文明得多。梁思琪提议要玩游戏,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积极主动又有主意的那个人。
但是酒喝多了好像每个人都醉醺醺的,游戏干脆改成坦白局,每个人都要说出自己的经历,变成了名副其实的girl talk。
梁思琪先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童年和母亲。
“从小我妈就跟我说,学习成绩是最重要的。我也很喜欢学校,倒不是因为我喜欢学习,或者是学到了什么东西感到高兴,而是因为我喜欢被夸奖,也喜欢取悦那些权威人物,每次拿到第一名,老师会高兴,我妈也会高兴,然后我就跟着高兴。从这点上,就不难看出其实我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走到今天也只不过是随大流。”
顾嘉宝的家庭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儿,王紫玉跟她又不亲近,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跟女性深入地交流。她发觉之前自己完全错误地预估了这场对话,明明一点儿也不无聊。
她没想到梁思琪会如此真诚,直白地剖析自己。
听到这番话,对此最意外的当属梁露,她是在梁思琪的光环笼罩下长大的那个粗神经妹妹。
“我就跟你不一样,我从小就到处疯玩,小时候经常被人说是个疯丫头,或者像男孩子。”
梁思琪又喝了口酒,止不住地点头。梁露或许读不懂她,但是她作为姐姐,一定能读得懂梁露的想法。
“你从小就是精力旺盛的类型。”
“我还以为姐你是那种天生的自律型呢,每回都是家里长辈夸奖的那个,又懂事又聪明的姐姐,让我们这些小屁孩仰望。”
“才不是呢。想想还真是羡慕你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梁思琪突然看向对面的温语槐,问:“你呢温老板,要真实回答,不可以找借口。”
温语槐好像没有在听,问:“说什么?”
这让梁思琪不满,“你的成长经历,原生家庭创伤啊,父母或者是老师对你的影响啊。我们今夜是女性互助疗愈成长之夜。”
“总之,请畅所欲言。”
这个名称让温语槐有些恍惚,哭笑不得。感觉就像是戒烟酒协会之类的东西。
其实温语槐不喜欢聊这些,她是一个更倾向于去解决问题的人。这些聊天在她看来是没效率的对话,过去的问题,现在其实起不了什么解决作用。
“我的话,从小就被灌输读书时唯一的出路这种话,按部就班地走过来了。”
梁露和梁思琪一起拍桌子,“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必须是让你痛苦的,你所有感触的经历。我们要互助,怎么可以你一个人完美无缺。”
温语槐想了想:“非要说我有什么特殊的经历,大概就是我身边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初中辍学都不念书了,因为我是成绩最好的那个,所以才有了一路念书的资格。不用读着读着就担心自己念不下去,被父母逼着早早进入社会去打工谋生。这算是创伤经历么?”
她说出这段话,气氛突然沉重。
梁思琪咳了咳。“算吧。”
温语槐轻抿了一口酒,垂下眼睫,像是想到了什么。“哦,还有一个。”
像是抓住了发挥自己安慰能力的希望,梁思琪连忙道:“你接着说。”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老师让女生先回家,男生留下。当时我在教室外面看书,并没有离开。听到平时对我一向和蔼的女老师说,男生天生就比女生聪明,现在我们班上前十居然是女生多,这说明你们男生根本没有用心学。她后来又说了一些话,大概就是高中女孩成绩就不行了之类的。”
梁露忍不住插话:“这话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听过,差点给我气炸了。什么歧视言论啊。”
梁思琪看着温语槐:“你感觉很生气愤怒么?”
温语槐却摇了摇头,“愤怒其实也是需要具备某种资格的,我没有给自己前置这种资格。当时我最直接的感触就是恐惧。因为我担心这样我就没办法继续读书了,家里不会再供养我。我在村子里长大,老师就代表着某种权威,我深信不疑。但她的话无疑于直接给我判了死刑。回家之后我还偷偷哭了很久,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她说话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那后来呢?”
“我考上了市区的高中,一开始完全不能适应,但是到了后来,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这种绝望的情绪下,我却还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无数次质疑老师的念头。其实很多事情当时我并不了解,存在着很多信息差。但是我却清楚地意识到,我需要生存下来,需要存在在学校里。其实当时我也不相信我自己,而且内心有种微妙的直觉,莫名笃定自己的可以做到,最后我也成功做到了。这可能也无形中影响了我后来的做事风格。”
梁思琪点头:“看来你十几岁的时候就杀死了心目中的权威?”
“算是吧。”
“温总的成长速度很惊人啊,刚才你说后来不一样了,是什么不一样了?是遇到了什么人让你有所领悟吗?”
温语槐的视线锁定顾嘉宝,黏在她身上。
“嗯,对,遇到了让我有所领悟的人。然后早恋了。”
梁露错愕:“啊?我还以为你要说自己怎么克服偏见,勇往直前呢。怎么突然早恋了?”
“因为她让我觉得,世界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还有这样的人。”
“温总不愧是温总,说情话都说得这么有禅意。”梁思琪语气暧昧,视线看向顾嘉宝。
顾嘉宝有点不好意思。
梁思琪这时候已经喝得双颊泛红,上了酒劲。她手托着腮:“好了,接下来该嘉宝了。嘉宝你说说,不过我觉得像你这么漂亮的孩子,从小就应该备受宠爱吧。”
“好像不是。”
轮到顾嘉宝回答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放不开的心理负担。“我学习一直都不太好,这方面没什么可说的。原生家庭的话,我跟我妈妈的关系,比较像是陌生人吧。从小我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没有在乎我,因此我也没有那么在乎她。母女之间的这种直觉传递有时候敏锐得吓人。我妈妈已经算是很精明强干的人了,举了例子,就有点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但是她骨子里还是认同男权社会那一套,这一点无法改变。我不喜欢自己不受重视的感觉,所以我会疏远她。我相信她也很早就意识到了我这个孩子对她的排斥,其实我是那种很不讨喜的人。”
梁思琪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你听起来太可怜了啊。”
梁露性格比较直:“我感觉听你这么说,你跟你妈妈的关系其实不像是亲人,而像是处在血缘关系,被迫绑在同一个家庭空间里的敌人。”
她的话很真实,因此显得有些刺耳。梁思琪瞪着她,怎么可以这样说。
而顾嘉宝反而觉得无所谓,并且忍不住赞同:“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不需要回避这种过去和痛苦。”
梁思琪叹息:“你们两个都太厉害了。真的。我以为不用结婚生子应该就会过得轻松幸福一些,但是仔细想想,那些没结过婚却抗拒结婚的女孩,大概是从很早就从原生家庭里饱尝痛苦吧。”
“是啊,女孩子都太厉害了。”
大家酒喝多了,情绪高涨,会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衷心地,祝你们幸福。”
“那我祝你们健康。”
“祝大家得偿所愿,梦想成真。”
“来来,我们碰杯。”
玻璃杯相碰,大家又喝了一阵子。
顾嘉宝看了眼温语槐,小声说:“我想脱衣服,太热了。”
温语槐放下筷子,看着她的脸蛋热得泛红。
“脱一件。”
“嗯好。”
温语槐伸手过来,顾嘉宝没让她帮忙,自己脱下了外套,温语槐顺手接了过来,折了两下搭在身后的椅子靠背上。
她转过身坐回去,却突然被顾嘉宝拽住了袖子。
温语槐回眸看她,怎么了?
顾嘉宝问:“你刚才说的是我吗?”
温语槐凑近,近到顾嘉宝可以闻到她吐息沾染的梅子酒味,唇齿张启间似乎带着迷幻的气氛,很轻地撩动,牙齿漂亮整齐。
“你觉得是谁?”
顾嘉宝看着她的嘴唇出神。
她不太确信地说:“应该是我吧。但是其实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甚至有点不认识那你口中的我。”
“这个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说着,温语槐又凑近了些,在顾嘉宝脸颊处靠近耳边的位置亲了一下,很轻地碰了一下皮肤,不掺杂着任何的东西,只是浅浅的亲吻。
“你很好。顾小姐应该自信一点。”
“哦好。”
顾嘉宝呼吸都放缓了些许,垂下眼眸。
这算是酒后的礼貌亲吻。
她担心地问:“我们还怎么回去?”
“可以在这里睡一觉。叫代驾也可以。”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吃了太多羊肉,胃里很撑,但摇摇晃晃地很快睡着了。
她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自己的进了鱼的肠子里,又被摆在案板上,明明是要被掏出来扔掉的垃圾。但是她最后居然被人给买走了。
然后一路被摇晃着到了一间房,她以为自己要进油锅或者是垃圾桶。但是突然有人对她说:“你还好么?”
她惊讶地发现买她的人是温语槐。
温语槐正担忧地看着她——一截鱼肠。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递了过来,塞进装着她的塑料袋里。
她在内心呐喊,我只是一截鱼肠!!
紧接着,好像魔法生效了一样,她被解开封印,变回人类。
温语槐轻笑地看着她。
第98章 夜晚是安静的,……
夜晚是安静的,连绵不绝的浓稠暗蓝色,从山里开车出去像是行驶在画布上一样。顾嘉宝依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被喊醒。
“嘉宝,到家了。起来吧,我们先回家,回家再睡。”
“嗯?”
带着浓稠的困意,顾嘉宝费劲地睁开眼皮,神志尚未完全清醒,听从着下车的指令想要动腿,却又被阻拦,让她别动,怎么被搀扶着上了轮椅已经没有记忆。
坐上之后,顾嘉宝被风吹得有些清醒。发蒙似的,问: “这是在哪儿?”
“到家了。”
“到家了?”
记忆里就是喝了点酒而已,眨眼间居然就从山上下来了,还是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出来之后冷得哆嗦,她感觉喝了酒滋味太难受了,头脑昏沉,又不停地想发抖。
突然温语槐递给了她一样东西,因为太黑了,她开始没看清,只闻到了怀中很淡的冷香味。借着路灯的光才勉强看清是淡紫色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几个长株,底下的叶片形状细长,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
她扭头看向温语槐,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温语槐取下了黑色皮质手套,塞进口袋里。
“今天的花。”
顾嘉宝裹紧了围巾,冷得哆嗦着,还是忍不住惊喜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来之前,一直放在车里没拿出来。”
她低头看着在冬日寒风中绽开的花束,小心翼翼地握紧这份脆弱的美丽。“我很喜欢紫色,真的很漂亮。”
本来以为今天晚上的快乐应该到这里结束了,接下来应该老实上床睡觉,走进常日里的无聊。但温语槐又为她点燃了可以继续做梦的烛光。
“这个季节有这个花么?”顾嘉宝不确定地问。
她是个生性就很容易消极的人,即便是快乐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她都会为快乐消失之后的茫然而提前闷闷不乐。魔法消失了,生活又会坠入刺痛,贫瘠枯燥当中。
冬天好像到处都是光秃秃,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有什么冬天会开的花,好像是有梅花吧,也只能想到这一个。
“这里没有。但总有一个地方有。”
顾嘉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吸入冷气的那个瞬间,她突然又从温语槐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奢侈的创造力。
生命是什么样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她苦大仇深地想过很多次,一度认定了生命本质就是某种必然的消失。是减少,而不是增多。是悲伤,而不是快乐。
但好像每个人践行的出事法则都是不一样的,看到的世界也是截然不同的。
到了家门口之后,顾嘉宝又在楼道里打了个喷嚏,很响亮。
温语槐从轮椅后面挂着的袋子里拿了一包纸巾,顾嘉宝伸手想要拿过来。但是温语槐没给,直接拆开抽出一张纸巾,捏着她的鼻子。
顾嘉宝被捏得呼吸一滞。
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去,那张用过的纸团就被人放在了手心里。
她看向温语槐,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揣进兜里。
看在花的份上,原谅这个人吧。
顾嘉宝把花凑近鼻尖,闻闻奢侈的香气。由衷感慨:“挣钱真好啊,有钱就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能教教我怎么挣钱么?”
“嗯?”温语槐悠然踩着皮靴,“也不是不行。”
不是不行?顾嘉宝追问:“那怎么才行呢?”
对方像是思忖片刻。
“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嘉宝听懂了温语槐的言下之意,她的优待是只会对自己人的。而现在顾嘉宝跟她的自己人好像还有些距离,这是在找机会确认关系。
但是顾嘉宝完全不上道,只是诚恳地评估了一下,做出回答。
“大约就是暧昧期吧,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暧昧期啊。”
温语槐推着她慢悠悠走进房间。
顾嘉宝听着她的语气感觉有点儿不对味,问:“怎么了?”
温语槐语气哀叹:“伤心了。”
顾嘉宝压根不信温语槐会说出这种话,因为她完全不是那种很敏感,容易伤心的性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你真的伤心了?”
“嗯。我每天照顾你,你也不喜欢我。你想这样我能不伤心么?”温语槐指责道:“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顾嘉宝想要反驳但却无从开口。
温语槐看见她沉默,询问:“怎么不说话了,是心虚么顾小姐?”
“是因为你真是太擅长说话了。”顾嘉宝有些被冤枉的感觉,忍不住为自己辩护:“我才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怎么想都不是。”
几年不见温语槐居然变了个性子,以前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沉默的。现在真是……人心不古啊。
“那你说说准备什么时候对我负责?”
“……”
顾嘉宝真的没有答案,她脑海中没有对别人要负起责任来的这种想法,拖延着勉强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足够耗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建设别的方面的思维。
对上温语槐的视线,她顿生惭愧,放言出去:“近期?”
“你说的哦。”
“ 嗷……”
在车上困得要死,但是回到了床上之后,顾嘉宝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很多事情,开始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一样,无休无止。
她想起了刚才那顿羊肉火锅的滋味。想起了南山镇上吃到糯米糍吧和秋刀鱼。又想起了在出租屋里,跟温语槐在一起吃热辣辣的关东煮,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早晨偷偷扔掉的鸡蛋黄,很噎人。
一直到了凌晨五点钟,才勉强进入梦乡。
等她醒来已经到了下午两点钟,头疼欲裂。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都在上班,有种很孤独的感觉笼罩在心头,顾嘉宝像是个尸体一样瘫在床上,没了起床吃饭的欲望,反正也不饿。
笃笃——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就是梁露的声音,“顾姐,你醒了没?”
“啊?我起了。”顾嘉宝没想到梁露居然在家里。“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今天是周六啊,你真是睡迷糊了。温姐说她发消息给你你没回,估计你是还在睡,就让我提醒你准备搬家。”
顾嘉宝疑惑问:“什么时候搬?”
“今天就可以搬,温姐说房产证已经办下来了,房东把钥匙什么的也都交给她了。”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未读消息。
果然是说过了。
梁露笑:“怎么这么迷糊啊?”
顾嘉宝放下手机:“大概是睡懵了吧。”
其实不是,她打小就是这个德行。只是顾嘉宝不太好意思承认这一点。“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梁露。等会儿我给她回个电话。”
不料提起这个。梁露却突然说:“别打,温姐让我告诉你她今天有事儿,所以不能过来。”
顾嘉宝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了声好。
就在梁露即将离开之际,顾嘉宝忍不住开口问:“她是怎么了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对方有些为难。
“是工作上的事情?”
梁露松了口气,“应该差不多是吧。具体她也没有跟我说清楚。”
今天一个人,顾嘉宝点了份外卖,简单吃了点,又慢吞吞地收拾了一些东西。她单腿行动,收纳衣物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活动不方便差点摔倒。
时间过得给快,只做了一点,结果外面天就黑了,顾嘉宝更有种挫败感涌上心头。
对着满房间的东西束手无策,她索性瘫倒,拿起手机犹豫着是不是要给温语槐发个消息,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考虑到梁露转告过对方会忙,应该就是不希望打扰的意思。
就算是恋人,整天黏在一起也会有厌烦的时候吧?
她就这样发消息过去是不是一种对方在拒绝的打扰呢?
打电话不行的话。
发个消息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脑海中出现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是公司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么,还是温语槐瞒着有什么事情没有让她知道,中间分开的这么多年,说不准她谈过别的女朋友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顾嘉宝心情泛起酸涩,不可抑制地难受起来。
犹豫半天,才慢吞吞发出去一条消息:
[吃完饭了么?]
很寻常的问候。
本来以为不会得到回复,她发完就准备放下手机,可是没想到突然弹出消息。
[温:吃过了,你按时吃饭了么?]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顾嘉宝吸了吸鼻子,感动之余,真的很想问问她是不是谈过别的女朋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说这种蠢话的冲动,收敛起了莫名其妙的情绪。
[吃过了。]
第二天搬家过去的时候,顾嘉宝的兴致也不高,她们的车跟在搬家公司的货车后面到了。
进了院子里,小橘猫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见到顾嘉宝,小橘猫就走过来冲着她喵喵叫,兴奋地围绕着她走来走去,显然是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曾经喂养过她一阵子。
顾嘉宝弯腰伸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腿上。
温语槐提醒她:“别逗它玩儿,回头它没轻没重碰到你的伤腿了。”
“没事。”
顾嘉宝爱怜这个小家伙还记得自己,揉了几下猫的头,还有它毛绒绒的身子。
小橘猫很舒服,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
温语槐察觉出了她有些不对劲,话少了很多,正思忖着怎么了。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主动问她:“这小家伙起名字了么?”
“还没呢。”
温语槐哪里记得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她本身就是个工作狂人,没有太多的时间精力分给这只小萌物身上。
起名这种事对其他铲屎官来说或许是自然而然,但放在她身上,如果没人提起,温语槐可以一直养着这只猫,喊它咪咪到寿终正寝为止。
“不如,你给它起一个?”
顾嘉宝抱着这小小的猫咪,总觉得它受造物主宠爱,生得甜美又凶猛。手指在它的脊背上抚弄了几下,却也没有太高昂的兴致。
“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
温语槐看着她。
顾嘉宝却不回应她的眼神,只顾专注地逗猫。将自己的手指头凑到猫的鼻尖前,轻轻点了下,又轻轻塞进它的嘴里,撬开看它的牙齿。
小猫假装咬她,却没有真的用力。小奶牙没什么杀伤力。
兴许是玩够了,顾嘉宝说:“回头我翻翻字典什么的,再给它想一个。”
她抬眸看着温语槐,本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收拾好了心情。她认为问过去的事情是极其愚蠢的,昨天晚上打定主意不提。可对上视线那个瞬间,顾嘉宝发现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几乎就要说出来,却又噎住。
万一有过呢,她要怎么回应?
这算不算是庸人自扰。
温语槐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顾嘉宝犹豫了下,问:“你昨天是做什么去了?”
昨天?温语槐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顾嘉宝看她吞吐就觉得不对劲,正打算接着问,好打消自己疑虑,可这时温语槐却又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抱歉,我等会儿有个电话会议,可能需要回去一趟。”
温语槐很着急,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顾嘉宝,“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行么?”
顾嘉宝心里憋闷得很,但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理智,点点头。
“没事的。你先过去工作吧,工作要紧。”
等到温语槐离开之后,她只好一个人留在这里看着工人们搬运东西,纸箱被一个一个搬进来。思来想去,索性趁着东西还未没有完全搬完,也好再重新搬回去。再不犹豫,打了个电话过去。她手指紧握着轮椅的轮毂,指尖褪去血色。心绪紧张,起伏不定。
快接。
快接。这样想着,仿佛再迟一秒钟,她体内涌起的勇气就要消失殆尽。
很快,电话接通。
温语槐平稳的声音传过来,甚至是带着些好奇:“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我想问你一件事,请你务必诚实地回答我。”
“嗯。”
她的耐心稍稍抚平了顾嘉宝心头的焦躁不安。
“在我们分手之后,你有没有再交往过女……?”
终于说出来了。
顾嘉宝觉得解脱,心里承受的巨大压力终于被瓦解,但与之同时被瓦解的,还有等待答案的意义。
因为问出口的那一刻。
莫名地,顾嘉宝心里有一个确定的答案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愚蠢透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地笑声,“要问我有没有交往过别的女生么?”
顾嘉宝的脸烧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简直蠢炸了。
就不该问。
“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顾嘉宝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不情不愿,细若蚊吟的“嗯。”
“没有啊顾小姐。”很轻很自然的语气。
“哦好……我知道了……嗯……拜拜……”
挂了电话,顾嘉宝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啊。她想起刚才的对话,似乎觉得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了,为了找补一下,也为了显示自己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也连忙给对方发了一条。
[我也没有交往过别的女生。]
不料,对方却回:[我知道。]
顾嘉宝蹙眉,正想着这是什么意思,说明她信任自己么?
就在这时,工人师傅过来问:“这些都要放在哪里啊,放客厅,还是送楼上去?”
顾嘉宝脸上的臊还没完全褪去,她用冰凉的手贴了下自己的脸降温,转头看着前面这部分搬进来的箱子,上面都贴着标签纸。大致的分类写得一清二楚,一看就是温语槐的。
压下心头的激荡,长舒一口气。
把注意力拉回正轨上,“不用搬楼上,就放这里就行了。辛苦你们了师傅。”
她拿了几瓶矿泉水递过去。工人师傅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再次询问:“我看你这腿脚也挺不方便的,要不我们给你送上去也行?”
顾嘉宝这才领悟过来人家的好心,深感自己实在是迟钝。
“真的不用师傅,因为要照顾我腿脚不方便,我们就在一楼住,东西都摆在这里就行。”
“哦好。”
工人师傅离开之后,顾嘉宝一个人面对眼前乱糟糟的东西,也无暇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她拆开其中一个贴着[日常必备]标签的纸箱,准备帮忙摆放,却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白色药瓶。上面全都是英文。
完全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药,顾嘉宝把它放在一边,免得回头弄丢了找不到。
紧接着往下翻,纸箱里有别的惊喜,居然被她找到了温语槐以前用的那台很久的笔记本电脑。
顾嘉宝没想到会发现这种老旧的电子设备淘汰品。
以前她跟温语槐窝在出租屋里的时候,经常拿着她的电脑玩蜘蛛纸牌还有扫雷,偶尔还会打会儿炫舞,还有一些当时很火的网游。
只是后来温语槐去了大洋彼岸,顾嘉宝就再也没见过这台笔记本。它跟随着它的主人去了异国他乡,一去经年。
不知道这些游戏存档还在不在。
会不会后来被温语槐给删掉了?
没准儿还在呢,抱着这样的想法,顾嘉宝打开了这台笔记本半古董机,打算试试看。按下开机键,反应稍微慢地亮起蓝屏光。
没想到居然还能正常运行。
弹出需要输入密码才能使用,顾嘉宝按照记忆当中的数字试了一下,一次就真的成功通过了。
桌面上弹出了下载软件的图标,她玩的那些游戏居然都还在,一个也没少。
它们居然都还在。
顾嘉宝想起温语槐以前说过嫌弃她这些游戏占内存的话,以前的笔记本硬盘容量都很小。但似乎温语槐每次都是这么纵容她玩,没真的动手删过。
闲着没有事情做,顾嘉宝点开玩了几把蜘蛛纸牌,感觉口渴喝了点水,她放下玻璃杯的时候,忽而再次瞥见了桌子上摆放着的几个白色药瓶。
手指捏着翻动到了背面,盯着几个单词看。
Fluoxetine
Venlafaxine
Diazepam
好奇心驱使,她拿出手机拍摄照片上网搜索了一下。
氟西汀,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文拉法辛,去甲腺上素再摄取抑制剂。□□,苯二氮卓类。全都是抗抑郁药物。
顾嘉宝盯着电脑屏幕,迟迟没有反应。过了很久之后,她才缓缓放下手里的药瓶,拿起刚刚放下的玻璃杯喝了几口水,缓解喉头被扼住似的情绪压抑感。
原来温语槐一直都在吃药么?
顾嘉宝忽而就难过起来了,眼眶逐渐湿润,直到泪水模糊视线,眼前电子显示器上面的搜索结果字迹再也看不清。
她当初真的以为,温语槐是走向更好的人生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犹豫片刻,她又重新把药瓶塞回纸箱里。
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顾嘉宝思绪纷乱,开始对着温语槐的旧笔记本胡乱翻找,到处点击,这里还有什么温语槐的使用痕迹。
终于让她在MSN上找到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保存时间是她刚去美国那年的12月25日,圣诞节那天。
[你现在还好么,你的胃不好。有按时吃饭么?]
第99章 收件人是顾嘉宝……
收件人是顾嘉宝当初用的邮箱地址。
旁边是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提示着未发送。
下面一栏写着邮件的保存时间是2017年12月25日。
屏幕右下角显示着当前时间,2024年11月23日。
顾嘉宝捏着鼠标的手指顿住,发怔愣了半晌。直到泪水挂不住,溢出眼眶。她顾不及擦,手指抵着发酸的鼻尖,吸了吸防止鼻涕流出来。
突然就被这封尘封多年的邮件给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准备拿纸巾,慌乱间不小心把玻璃杯打翻摔掉地上,又连忙去捡,幸好没碎。
感觉身体里传递出来极其压抑的感觉,很难受,最后将脸埋进掌心,弓着腰,发出极其压抑的呜咽声。她抽泣着,还莫名其妙开始打嗝。
腹腔内的膈肌痉挛。
背部像是不听使唤,随着打嗝的节奏一下又一下轻颤晃起弧度。
脑海里飘过很多杂乱的念头,身体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发起热来。突然之间,顾嘉宝想起温语槐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很想见她。但是突然又害怕再见到她,情绪消化不过来,她很难保持平静的状态,肯定像是个神经质的疯女人一样。不能见人。
她想,温语槐工作一定很辛苦吧。因此而感到惭愧起来。
眼泪不停地流,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顾嘉宝哭累了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日光渐渐落下,电视里播放着的新闻也渐渐模糊。
最近市场上的生意没有那么多,温语槐的工作并不算忙。大约是最近感情顺利的缘故,她耐心极佳,整个人看起来都跟焕然新生似的。闲下来也有心情愉悦。
但同僚们可没有容易放松,正所谓不可一日无警觉,这些人没闲下来几天就找了点生意来。
这次要合作的对象是南城本地一家颇具规模的连锁超市,像她们这种手里管钱的机构,能接触到的行业五花八门,投资的流程繁琐,需要一直开会对接。
其余几个合伙人没有跟连锁超市合作的经验,就叫上了她一起。半天的会议,也只是讨论零食的进货渠道。
会议结束之后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温语槐看着这几个人,“你们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啊。”
她连忙拿起了车钥匙,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
到了门口,看到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满身的疲惫也瞬间被治愈。
温语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换上拖鞋。走上前才发现顾嘉宝睡着了。
她蜷缩着,整个身体都向左边倾斜着,歪着头靠在左侧的扶手。身上只盖着薄薄一层毛毯,好在她没忘了给自己保暖,在旁边摆着一个红色塑料外壳的小太阳对着烤。
温语槐注意道她脸上还泛着些不自然的潮红,伸手摸了下,触感柔软温热,像是膨胀开的柔软面团。体温有些不正常。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电暖器的缘故。
顾嘉宝触觉到额上的冰凉,迷糊着醒了:“你回来了?”
“嗯。”温语槐听着她有些含糊沙哑的声音,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含混着浓重的鼻音,“可能是。”
听到这里,温语槐确信无疑:“看来是感冒了。”
顾嘉宝打了个呵欠,有点想去厕所小解,温语槐推着她过去,方便结束了之后,她再次被推回来的时候,看着客厅里被拆开的纸箱,才恍然清醒过来。
“今天我想着帮忙收拾东西,就拆开了你的纸箱。”她酝酿着开口,或者还是不要说的好?
温语槐看了一眼纸箱。她再清楚不过里面摆放的东西。
“正好我也打算找个机会跟你说这件事,但是最近一直很忙。你也应该看到了,其实我在持续地用药,但是这其实会有一些副作用,比如记忆力会变差之类的。很妨碍日常的工作,所以后来我就换了一些更保守的治疗方式。”
听到这些,顾嘉宝突然松了口气,心中被巨石压着的沉重感减轻了些。
“那些药已经不吃了么?”
那就好。
温语槐点头:“现在已经不怎么吃了。现在正在按照医生的建议,定时定量的运动维持身体激素水平,也会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但是最近太忙偷懒了没去运动,昨天是因为感觉情绪不太对劲,吃饭的时候察觉到的,所以临时去跟心理医生见面了。只是,一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这件事。”
顾嘉宝想起自己昨天的胡思乱想,更想哭了。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因为你也生病了,所以我更加不能让你负担着我的问题。”温语槐无奈地说:“本来是打算找机会带你去见见心理医生的,现在反倒是因为我提前让你知道了。”
顾嘉宝咳嗽两声,咳得有些猛,脸蛋也跟着泛红。
“没事的。”
温语槐担忧地看着她:“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有没有事。今天自己在家里吃没吃感冒药?”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嗡里嗡气:“没有。”
她一向是不太喜欢吃药的。温语槐清楚这点。
顾嘉宝跟有强迫症似的,进嘴里的东西非得嚼几下才能往下咽,药嚼起来多苦啊,她也试过闭着眼吞咽药物,但是屡次不成,嗓子比较细,吞了又呕出来,最后干脆把胶囊里的药粒子倒出来,冲水勉强才能送服下去。这么冲水其实更苦。
但没办法,不然她吃不进去。
正打算转身过去拿,温语槐的手突然被她拉住。扭过头看:“怎么了?”
顾嘉宝轻轻捏着她的手腕,“那我们一起治病吧。都会好起来的。应该……”
说到后半句,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说出这种“会好起来”的话,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很像是大人随意糊弄小孩的话,没什么诚意的拙劣谎言。
温语槐心软了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我们一起治病。”
顾嘉宝问她;“那会好起来么?”
“会好起来的。”
“嗯。”顾嘉宝心情轻松地笑起来。
温语槐的回答给了她莫名地勇气和笃定,如果温语槐说会的,那就是会的。她很相信温语槐说的话,这种信任可能是源自于温语槐性格中天然的某种组成部分。
无论谁都会说,这是个很务实可靠的人。
温语槐不会像她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脑海中还记着没吃药的事情。从桌子上拿起顾嘉宝的玻璃杯,去接热水,准备弄一点感冒药冲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
过了一会儿,再次折返,她的手里多了一杯土黄色的怪味冲剂。
顾嘉宝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怪味。
玻璃杯刚被放在桌面上,突然砰一声炸开。饶是温语槐也有些始料未及,顾嘉宝看着地上淌着的黄色药汁,满地玻璃渣子,心虚地说起下午的事情。
“我好像之前不小心摔了一下。”
没想到当时没摔裂,这个时候却炸开了。
只好再冲一回,等她喝完了药之后,温语槐蹲下身把地上的残渣处理干净。
顾嘉宝感到内疚想帮忙,却被制止。“被回头再扎到你的手。”她不想添乱,只好坐在旁边看着温语槐弄。
温语槐做事的时候认真仔细,她瞧得入神,发现神奇之处。
温语槐的手心里躺着一滩碎片,大的是裂开的一片,小的就是很碎的渣,却没有任何一个刺伤她的皮肤。
眼前的这一幕让顾嘉宝感觉很妙,展开无端的联想。她工作的时候也有这样巧妙的能耐么,能捡起刺伤别人的玻璃渣却毫发无伤,准确无误地送到该去的地方?
“在看什么?”
“没什么。”
她回过神,发现温语槐已经处理完了,眉眼被银丝边眼镜框着,显出很理性。“那去洗漱吧。”
“好。”
这个房子里的盥洗室是个很老的样式,但是照脸用的镜子却很大,顾嘉宝很喜欢这个铺满了墙壁的方正镜子。温语槐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了过去给她。
她接了过来,“新的啊?”
“是的。”
看着像是一条虫子形状的牙膏,顾嘉宝才有了实感。两个人真的一起同居,一起生活了。
她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完全没有温语槐生活习惯好。早上会按时刷牙,但是晚上刷牙都是看心情的,她有空就刷,没空就直接倒头睡觉。
现在生病了,生活质量倒是直线提升。
也许是不愿意显得很邋遢,也许是对这种新生活抱有期待,她默默刷起了牙,并且下定决心以后也要这样规律的生活下去。
这样就会变好的吧?
卧室里也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床上铺着像新雪一样洁白的床单被褥,蓬松柔软。
温语槐已经换好了睡衣,棉质的看起来很舒适,她的手指也是节骨分明的,看起来很有力。披散着的黑色长发上还沾染了些许水迹没干。
手里还捏着一本看起来很厚重的书,应该是打算睡前看。
“如果你介意的话,就自己一个人睡一间,不介意的话,我们就一起睡。”
顾嘉宝看着她,点点头。暂时还不是很能适应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凑近,但是好在温语槐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耐心。
“一起睡吧。”
趁着她转身去整理被子的功夫,顾嘉宝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手机塞进口袋里,游戏关了。本来打算玩会儿手机睡觉,但是意识到两个人的不同之后,她都有点不好意思接着玩了。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笑着问:“下午睡那么长时间,等会儿还能睡着么?”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
感觉床铺另一侧塌陷下去一块儿,顾嘉宝有点紧张,她的感官被侵占,嗅觉也在劫难逃,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小小的喘气,她越来越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可靠的女性带着刷牙,被带着睡觉。女人传递出来的感觉其实是千变万化的,但是顾嘉宝年幼时对女人的触觉就是自律且可靠,温柔是它的附赠品。
彼时她像一只小小的幼虫,没有骨头可以支撑躯体,乖顺地听从着指挥安排,这样就会感受到温暖。
顾嘉宝躺在柔软舒适的枕头上,眨了眨眼,突然就想明白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好像就是家的感觉。
一种微妙的平静感突然从她的心底滋生出来,她微微侧身,翻身的动作幅度也很小。
但也许是因为白天开会很累,温语槐看了会儿书,很快就睡着了。顾嘉宝睁大两眼,毫无困意。她看向身侧的人,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封未发送的邮件。
大约是闲着没事,顾嘉宝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写一份回信。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怎么把信件寄到美国。正式的书信。了解到了具体的步骤之后,她开始在手机备忘录上打起了草稿。
给23岁的温语槐:
我很好。人生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现在已经获得了幸福,跟我爱的人在一起了。
……
删删减减,好像写别的话语似乎也有些多余。她一直琢磨自己的回信,写着写着,就会翻身偷偷看一眼身侧熟睡的温语槐,偷笑一下。总觉得自己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似的,一边写,一边凝望着她的睡容,眉毛的走势,眼睛的弧度,脸部的轮廓。
她想,如果真的有时光机能够穿梭回到过去,把这封信带回去给那个时候的温语槐。她会成长成今天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么。
她会不会突然醒来,问,原来你就是这个时候写信给我的?像是电影一样回收时间线。
其实都不好。
顾嘉宝想,寄过去的话,就代表没有人可以收到。就让它停留在大洋彼岸的某个荒废角落里吧,成为她们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个证据。
以后都不要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吧。
顾嘉宝把它当成极其重要的事情去完成,颇有几分写遗书的悲壮,一直写到凌晨才迟迟睡去。
隔天一早,她醒来又是接近中午,一边懊恼自己这个作息,一边把头蒙进被子里舍不得床,忽而嗅到了淡淡的花香气。
顾嘉宝一骨碌翻身起来,她除了那条腿不能动之前,现在觉得浑身充满精力,前所未有。
她网购了好些花草回来,又找了个大塑料桶弄到院子里,装水来醒花。挪动轮椅来回动着实废了不少力气,忙完这些,又开始写信,准确来说是誊写。
很长时间没有写过字,她对自己的字迹不太满意,写废了好几张纸才得到了一张还算满意的,给邮局打了个电话,上网搜索了一下美国学校的地址,末尾补上温语槐的名字拼音,自己都觉得好笑的程度。
最终还是郑重其事地寄了出去。
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趁着温语槐不在家,没法管她。她又开门独自外出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
走到了鱼贩摊子,隔得老远就看到了污水流淌在地面上,闻到了鱼肉的腥味。浑浊黯淡的玻璃缸插了根管子进去,不停地冒泡。
“老板,我想买几条鱼。肠子不用扔,麻烦给我另找一个袋子装进来。”
“好嘞。”
鱼贩手脚麻利,拿起菜刀杀鱼,开膛破肚。
顾嘉宝把钱递过去,得到了沉甸甸的袋子作为回馈,鱼还没有完全死去,在塑料袋里挣扎着扑腾几下,晃得袋子也跟着发出轻响。
她一个人‘驾驶’着轮椅过马路,还拎着几个黑塑料袋子,里面像是有活物在动。大约是这一幕透出古怪,等红绿灯的时候吸引到了不少视线。
顾嘉宝恍然不觉,脑海中盘算着拿这几条鱼煲汤的事情,回头把鱼肠再埋了地下来堆肥,过了这个冬天,来年春天的花开得一定很美。
到了家之后,关上外面的铁闸门,她转动轮椅拎着鱼进了厨房。
正准备接着杀鱼炖汤的时候,突然房子里断电了,灯光瞬间熄灭,一片漆黑。
看着眼前摆在案板上的死鱼,顾嘉宝突然脊背一凉,涌起了鸡皮疙瘩。
……
温语槐下了班,开车回家,靠近门口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古怪气氛。
等停好车,她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屋子里头没有开灯。
砰一声关上车门,温语槐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心里涌起了恐惧感,掏出钥匙的手轻微的颤抖,但最终还是对准插了进去,拧开门锁。
她的脚步也显得凝滞沉重,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迈过门槛,里面全然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独她的皮鞋踩着地板的声音很清晰。
摸索着墙边开灯,按了两下开关没反应,她只好点开手机的电筒照明,强迫自己忽视恐惧感,专注一些。
“嘉宝?”
刚叫人的名字,突然右侧的厨房里传来了动静。温语槐快步走去,步伐急切又紊乱,显然是有些慌了神。
厨房里飘荡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温语槐赶到就看到白色地板上流淌着红色液体,还有一把菜刀掉落在地上,顾嘉宝扭头看过来,双手还染着血渍。
那个瞬间,她几乎要被吓得心脏骤停。
……
顾嘉宝放下了手上的清洁抹布,将不小心掉落在地的菜刀捡了起来。
无辜地眨了眨眼,口吻轻松地跟她说:“你回来啦,家里停电了。”
温语槐刚从濒死的感觉中解脱出来,重重地松了口气。她像是被惊吓过度似的,勉强地动了动嗓子,挤出一声嗯。
“我给你煲了鱼汤,就等你下班回来尝尝。”顾嘉宝露出微笑,她把抹布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绞干净水分,又扔在地面瓷砖上,用那只完好的腿踩着抹布擦着地上的洗鱼血水。
“最近工作很忙么,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
温语槐感觉喉咙有些干,尚且没有从巨大的恐惧中走出来。勉强着回答问题:“嗯,最近在谈一个连锁超市的融资问题,他们……”
顾嘉宝看着正在灶台上小火煨着的鱼汤,掀开炖盅的陶瓷盖儿,轻轻吹了口气。
“他们什么?”
她扭头又看了眼温语槐。温语槐说话甚至开始停顿,不成句。“他们还送了不少准备采购的零食过来让我们试吃,给了一些新品,我带回来了,放在后车厢里。”
顾嘉宝端起灶台旁点着的红蜡烛,对着温语槐照了照,盯着她看。
“你该不会是怕鬼吧,还是怕黑?”
温语槐偏过头,想也不想就否认:“不是。”
“好吧。”顾嘉宝没在这个问题上较真,继续煮鱼汤,拿起汤匙搅动,又放了点豆腐进去。“之前我准备剁鱼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后来打电话去问,大概是电路老化的问题,明天那边电工师傅可以上门修,不用担心哦,只有一晚上。”
温语槐听到担心这两个字,看她一眼。
顾嘉宝看着豆腐差不多了,笑眯眯地关火。
“鱼汤好了,来吃饭吧。”
温语槐泄气,无奈地从橱柜里取出碗筷。“嗯好。”
把隔热垫放上,温语槐准备端汤过去,顾嘉宝连忙拽着她的袖子,“那个炖盅很烫呢,怎么能空手去端,喏,戴上这个。”她把形状像是大搓澡巾一样隔热手套递了过去。
温语槐戴上,把汤盅端过去,浓浓的鱼香味稍微抚平了她内心的恐慌感,紧接着她又折返回来打算推顾嘉宝过来吃饭,谁料顾嘉宝自己就转着轮椅过来了。
两个人对着孤零零的红色蜡烛,真正吃了一顿“烛光晚餐”。
勺子碰着汤盅,发出脆响。
“你先喝吧。”
“不用,还是你先吧。”
顾嘉宝把满满一碗推了过来。
温语槐感动之余,品尝着鲜美的鱼汤,才终于想起一个问题,搁下碗。
“你自己一个人做饭?而且家里没有鱼吧?”
顾嘉宝汗颜,埋头喝汤。“这个么,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度的。回头再跟你慢慢解释我是怎么做到的啦……”
吃完了饭,两个人又一起过去洗漱,顾嘉宝因为腿脚的原因不方便洗澡,所以只需要刷牙洗脸洗脚。刷完牙之后,温语槐不再用盥洗台,拿了睡衣进去洗澡。
顾嘉宝把牙刷杯,洗脚盆归位。
她正打算回到卧室,突然听到温语槐在里面浴室紧张地问:“你要走么?”
“嗯?”
温语槐又急于掩饰说:“哦没什么,你去吧。”
顾嘉宝明白了过来,还说不怕鬼。“需要我留在这里陪你么?”
“不用了。”
“好吧。”
顾嘉宝回到卧室之后,还没打一把游戏,手机屏幕就蹦出来一条新消息,点开。
[温:你还是过来吧。]
顾嘉宝想,她这是洗澡到了中途,停下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来求助么?
[我来了/呲牙]
第100章 因为刚搬……
因为刚搬进来的缘故,她们还没有来得及添置太细小的物品,除了房子的上任主人留下的一些红蜡烛之外,再无其他照明的东西。
顾嘉宝翻了翻抽屉,拿上红蜡烛和打火机。又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放在腿上,转动轮椅移动过去。
一路都很黑,到了浴室门口,才发现里面很安静,连水的声音都没有。
顾嘉宝脑海里不停地飘过小时候看的各种鬼故事,什么女厕所里的长发女鬼之类的,体验着幻想跟现实在边界处撞击的感觉。
浴室里面跟外面洗漱台之间没有门,只是用一个墨绿色布帘作为隔档。
顾嘉宝进来的时候,正巧撞见温语槐的纤细有力的胳膊从布帘后面伸了出来。
很明显的训练痕迹,有薄薄肌肉轮廓。皮肤上还有水迹没有擦拭。她一只手略显费劲地捏着手机,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布帘遮挡身体。
二人视线对上。
顾嘉宝看到,温语槐脸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局促和尴尬。只见她顿了顿,似乎大脑宕机片刻。很快,选择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机,搁置上洗手台上。
一眨眼的功夫,就隐藏在了布帘后面。
顾嘉宝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
您有一条新消息。
点进去。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顾嘉宝:……
刚才温语槐拿手机是在撤回消息么?
布帘后面重新响起花洒水流的声音。
浴室里只有一根蜡烛点着,光线有些暗,顾嘉宝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点燃了一只红烛,等火苗烧出了蜡泪之后,滴在台面上,趁着没凝固,把蜡烛按上去粘牢。
左右各一根红蜡烛,就亮多了。
酝酿了一下情绪,顾嘉宝出声问:“你刚才给我发了什么?”
对方一怔,过了几秒之后,声音才从布帘后面传来。
掩饰说:“没什么。”
“怕黑?”
“不是。”
顾嘉宝想了想,突然说:“你身材还蛮不错的。”
“什么?”
语气里带着些疑惑。
对方明显在状况外,没跟上她非常跳跃的思维。
顾嘉宝清了清嗓子:“我刚才看到了。”
温语槐:“……”
收获一片沉默作为回应之后,顾嘉宝意外地发现,她还是蛮害羞的一个人。
谁料温语槐却突然说:“是么?”
“看来你还挺满意的。”
“多谢夸奖。”
没想到还有后招,这次窘的人轮到顾嘉宝了,想不出话回击。
抓耳挠腮啊抓耳挠腮。
“……”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布帘被略显沉闷的刺啦一声拉开。
顾嘉宝坐在外面洗手台旁边玩消消乐,从手机中抬起头,看到温语槐裹着浴袍走出来,锁骨处的大片肌肤微红。她的头发被白色毛巾包着。额前只有几根湿漉漉的碎发,软趴趴地贴着,脸蛋被热气熏出轻微的红晕。
罕见的没什么攻击性。
没有那副银丝边眼镜的遮挡,睫毛像是刚经过沁润似的乌黑,轻轻垂下,眼珠似乎也没有平时的凌厉专注感,乌泠泠的色泽,有点软萌。
两个人视线对上。
顾嘉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温语槐看。直到温语槐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干脆偏过头。
自己好像是痴汉嘿嘿嘿。
这么盯着人看,多少是有点不礼貌了。
顾嘉宝突然发现温语槐其实还蛮可爱的,就是那种表面上很高冷,会振振有词坚持自己观点的人,看起来很凶,实际上你如果上手rua几下,就会发现她其实有点小傲娇,内在是个很软萌的小孩呢。
卫生间的空间有限,再加上顾嘉宝的轮椅占位置,空间就显得有些局促紧张。温语槐站在旁边从柜子里取出吹风机,解开头上的毛巾,按下开关没反应,她才想起来没电这回事。
拿着手中无用的吹风机,对上顾嘉宝的视线,温语槐略显尴尬地把它放了回去。
顾嘉宝憋着,没好意思笑。
没有电,只好手动,用毛巾尽力地吸干水分,温语槐擦拭头发的时候,轻轻地拨弄着。顾嘉宝坐在后面,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带着淡淡的潮湿感。
坐着看太无聊,顾嘉宝不老实地用指尖戳了一下温语槐的腰窝。
对方没给她什么反应,只是继续擦头发。顾嘉宝就继续戳戳,没过一会儿,突然从天而降一块湿漉漉的毛巾,盖住了她的头。
眼前一片漆黑,鼻尖触着毛巾的柔软潮湿。
顾嘉宝把头上的毛巾拽了下来。转头看向温语槐,她踩着拖鞋到走廊去了,手里还端走了刚才插在这里的一只红蜡烛。
顾嘉宝坏心眼地冲着那边说:“客厅很黑哦。搞不好有人趁着夜黑风高偷偷藏在那里,或者有什么鬼魂飘出来蹦迪过节。”
果不其然,温语槐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犹豫片刻,选择折返回来。
顾嘉宝看着她回来,得逞之后颇为得意。温语槐想了想,开始跟她谈判。“我车里还有一包零食没有拿过来,你陪我过去的话就都给你吃了。”
顾嘉宝本来想要有骨气一点,但想到手机所剩无几的电量,今天晚上还有很长。而且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跟在温语槐后面吃的太好了,导致食欲越来越旺盛,嘴巴越来越馋。一想到外面还有一大包的薯片卤味零食麻辣金针菇之类的东西,她就开始分泌唾液了。
“那……好吧。”
两个人一起过去,越过走廊,走到客厅的位置。
这栋老别墅的独特之处就是客厅是个正五边形,在国内方方正正的建筑中很罕见。墙上开了很多玻璃窗,月光隐隐透进来一些,但大部分都被外面的绿植给遮挡住了。
顾嘉宝看着玻璃窗上的树影,意外停电导致周围黑漆漆的,但这个夜晚却静谧温暖。
但身侧的温语槐还是很紧张,她捏在手心的钥匙攥得很紧。
顾嘉宝转头就看到她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偷偷笑了下,她在旁边看着温语槐开门的动作,突然觉得她认真又害怕的样子真可爱。
两个人走到外面,取出了车里的零食。
“哇,真是好大一包。”
顾嘉宝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么多,大部分都是没吃过的零食,她惊喜地把那一大袋子拿过来放在腿上。看着她这么满足,温语槐干脆就从后面推着她的轮椅,一起绕到车的另一侧去拿书了。
“你除了□□食粮,还准备了一些精神食粮,也是别人送的么?”
顾嘉宝像是个好奇宝宝,探头过来看副驾驶座椅上放着的一箱书,看起来还挺沉的,估计有不少本呢。
“书倒不是,阅读口味东西还是蛮私人的,怎么可能是送的呢,是我刚买回来的。正好看到了网站在做活动有折扣。”
“零食的口味好像就没那么多讲究,你们读书人真是难伺候啊。”
顾嘉宝已经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一包零食,里面是黄色小方块,塞一个进嘴里,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哇塞好吃!”
谁料温语槐单手拎起那箱书,也学着她刚才说话的口吻:“哇塞好重。”
顾嘉宝咀嚼的牙齿停了下来,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怎么回事,扭头看她一眼,难以置信似的,又扭回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
她接着嚼嚼嚼,跟小仓鼠一样。一边仰着头往嘴里倒零食,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推我走推我走~温老板。”
温语槐手里还拎着书,单手推不大方便。
“你来的时候不都自己推的,怎么突然要我推了?”
“那不一样,我现在要吃零食啦。手摸了轮椅就得再洗一次手,才能接着吃。”她咔嚓咔嚓,一秒都舍不得停下。
她不说,温语槐还没想起来这个事儿,卫生问题。
“来的时候你也没洗手。”
口吻肯定。
顾嘉宝吸允着手指头沾着的渣子味道,也不嫌弃丢人。意犹未尽说:“所以我只舔一遍灰,不能舔第二遍了。再舔就不卫生了。”
“舔一遍就卫生,这是什么歪理,哪里的规定?”
顾嘉宝得意嘿嘿笑:“我这里的规定。”
温语槐无奈失笑,简直要被她打败。假装把手里那箱书搁她头顶上,胳膊收着力。
“你顶着吧,我来推你。”
顾嘉宝仰着头,看着脑门上的那箱子书。
“这可难不倒我,我顶着呢。”
她伸出手往上摸了摸,顺着箱子摸到了温语槐的手臂。皮肤触感很细腻,很有力的感觉。顾嘉宝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又用自己的虎口圈了一下。
笑意盈盈地说:“你松手。”
“我怕到时候把你那脖子再给压断了,回头还得去一趟医院,还得我照顾你,到时候搞不好就连饭都得让我喂。”温语槐把那箱书拿下来,放在她搁脚的板子上。
顾嘉宝挪了挪脚,给她腾个地儿。弯着腰瞄了一眼。
“没想到你还参加打折活动。”
“为什么不参加,难不成是人傻钱多吗?”
顾嘉宝摇了摇头,“不不,温老板是美丽又吸金,现在是多了一点点勤俭持家。怎么看温老板都很完美无缺!”
“小马屁精。”
温语槐按了下车钥匙上锁,推着她进去。两个人锁了门,回到卧室。
看着铺着雪白被子的床,温语槐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是个过得相当清规戒律的人,过了吃饭的时间就一定不会放纵自己吃东西,但是身边这个小馋虫不是。
果不其然。顾嘉宝已经被那一大包零食弄得彻底兴奋起来,毫无困意。她上了床,直接一大包零食倒在床上,大纸袋随手扔下去。
温语槐刚想劝她少吃点,刚刷过牙。就看到她直接撕开了包装袋,仰着头张开嘴,哗啦哗啦往嘴里倒,腮帮子鼓鼓的嚼着。
这一口下去,就没了半袋。
顾嘉宝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看我做什么?”
温语槐放弃挣扎,说:“没什么。”
顾嘉宝把剩下的半袋递了过去,嘴里还在嚼嚼。
“你要吃么?”
温语槐想,不错,还记得她,不吃独食。还算是有点良心,但也不多了。
到了明天,肯定是满床的零食渣子。
勉强微笑:“我不吃。”
算了,还是请个阿姨吧到时候。以后再慢慢给顾嘉宝养成刷牙之后不能吃东西的习惯,刻进她的大脑潜意识里。
在脑海中确定了这样的打算,温语槐感觉轻松多了。她上了床,睡在另一侧,对着蜡烛看书。
顾嘉宝手机没电了,干吃零食也挺无聊。挪动着身体凑了过来,小脑袋伸得老长。
温语槐看书的时候非常专注,只觉得自己胸前突然多出了一个头蠕动着靠了上来。那个瞬间,感受到异物的重量之后,她浑身僵硬,恨不得血液倒流,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眼神惊恐地看向自己身上靠着的小脑袋,就连镜片都遮挡不住她的情绪慌乱。
顾嘉宝一脸无辜状,“你在看什么呀?”
塞零食进嘴里。
嚼嚼。
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消化一下,平复血压。
温语槐恢复了平静,轻声回答说:“《二手时间》”
顾嘉宝又塞了块零食,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书?”
“大概是讲苏联解体的时期,民众的生活情况,思想上的迷茫崩溃和创伤。”
顾嘉宝好奇宝宝一样看着她说话,嘴唇轻微动,还蛮有斯文气质的,想亲。
她伸出手,把一块油炸膨化的零食递给了温语槐的嘴边。
“你吃。”
对上靠在她身上的人,像是个小孩儿似的,露出天真懵懂的表情。
温语槐无奈,彻底放弃挣扎。
张嘴,吃了一口零食。
顾嘉宝跟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语气很期待地问:“好吃吗?”
温语槐舌尖传来的味道有点甜辣,倒是还好。
难怪她这么嘴馋。
“嗯。”
顾嘉宝不依不饶,脑袋在她身上蹭:“好吃还是不好吃?”
“好吃。”【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