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那位前妻姐》 1、第 1 章 再次遇到温语槐是个阴雨天。 顾嘉宝没有想到,会再重逢。 * 下午六点钟,交通陷入堵塞。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撞击声,尖锐的刹车声,一切噪音都被淅淅沥沥的阴雨掩盖住。 cbd写字楼里。 偌大的办公室一片昏暗,只有前方投影仪白色幕布上亮着光。 顾嘉宝穿着一身烟灰色长裙站在台上。 “这款飞碟项链呢,设计灵感来源于电影《银翼杀手》,款式比较简单百搭。” 顾嘉宝是一名设计师,工作两年多,已经到了晋升的关键期。公司内部有等级明确的晋升制度,今天的评审会议决定她能否升职。 底下会议长桌坐满了人,时不时传来几声低声的议论。 …… 介绍完设计作品,顾嘉宝走下台长呼出一口气,紧张稍微缓解。 散会后,她回到了小组办公室的工位上。 同事王媛媛问:“怎么样,刚才考核还顺利么?” 顾嘉宝拿起粉色水杯,喝了点水润润嗓子。 “我感觉还行,但要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肯定没问题的,这个季度最热销的产品里好几个都是你的设计,成绩摆在这儿。” 学设计的漂亮姑娘很多,但是顾嘉宝是顶漂亮的那种,肤色白皙干净得像是一尊玉像,眉眼精致。 王媛媛不自觉地被吸引,盯着她看。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顾嘉宝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捋了捋乌黑长发拨到肩膀后面披着,露出脖颈,她的脊背挺直,像是个小天鹅。 她捏起一只绿漆漆的2b铅笔,继续对着设计稿改改画画。200克的道林纸上涂着铅灰色。 拉长了声音撒娇道:“姐,你就别为难我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揉着酸疼的眼睛,样子像是一只还没睡醒的猫。 这一幕给人带来的撩人感觉很奇妙。 王媛媛突然像是抿到了什么,怀疑道:“嘉宝,你该不会是同吧?” 顾嘉宝手上的动作一顿,打开手机,假装找点别的岔过去,可没想到还真有事儿,手机里蹦出许多条来电提示。 都是商莹莹打的电话。 她是顾嘉宝这几个月带的实习生,平时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很听话很懂事的小姑娘。 顾嘉宝把电话拨了回去。 接通后,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什么,车祸,你人没事吧?” “叫救护车了吗?你等下我马上到医院。” 王媛媛这下也顾不得介绍的事情了,问:“出车祸了?” 顾嘉宝点点头。 “我得去医院一趟。” 她带了商莹莹几个月,很清楚这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原生家庭不好,在南城举目无亲,本来眼看着就能顺利转正留下来,可现在又飞来横祸。 …… 路上堵的要命,车子半天都动不了,顾嘉宝有些着急,心神不宁。 鸣笛声不停,她将目光看向车窗外。 四月份的天气潮湿又阴冷,街道上行人匆匆。 金茂大厦的巨幅led屏幕上,插播着一则南城电视台的财经节目片段。 受邀嘉宾坐在沙发上,她穿着件灰色西装,内搭深蓝色羊毛衫。鼻梁直挺,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 被遮挡着的眼睛像是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子,冷漠傲慢。 主持人介绍着这位精英女性。 背景墙上还有几个名号响彻全球的logo。mit和摩根大通合作的项目实验室。彰显着知识,权势与财富。 看到大荧幕上的这一幕,顾嘉宝愣了几秒。 温语槐。 她果然是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功成名就。 一切都好像是恍若隔世。 * 事故现场。 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红绿灯,颜色浓烈脏乱。现场不少人都围在这儿,尽管阴雨不断,也不能阻挡人们看热闹,豪车撞人实在是吸引眼球。 “开车的是男的女的,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少爷小姐?” “女的,看样子还很年轻。”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撞死人了没?” 交警维持着秩序,不少路人举着手机在拍。 那辆撞人的迈巴赫已经被围了起来,黑色的钢铁机器完好无损。肇事的女人趴在方向盘上,见到有人拿手机拍,她连忙拉上棒球服帽子,捂着自己的脸。 惊魂未定之际,她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声音颤抖着说:“我开着你的车,不小心撞人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想让我帮忙擦屁股?” …… 酒店套房里,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遮挡地严实,一丝不透。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掀开身上盖着的丝绒薄被,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脖颈。 修长的手指拽了拽眼罩,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着听着。 最终,她声音略带疲惫地给出一句:“郁莎,你真会给我惹麻烦。” 挂了电话之后,女人搭在眼皮上的手挪开,朝着旁边的床头柜摸索,触到了细细的金属杆,那是眼镜腿。她捞起那副银丝边眼镜,熟练地戴上。 随着起身的动作,乌黑的长发顺着脖颈滑落,垂在颈窝处。 温语槐下了床,浅灰色地毯铺在脚下,触感一片柔软。 她走进卫生间的洗漱台,对着镜子简单洗漱,眼底若隐若现的一丝乌青,睡眠质量差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保时捷就停在大楼底下,在这片细雨中安静低调。她从酒店门廊快步走出来,助理葛玉替她拉开后座车门。 温语槐道:“去医院。” 车子启动,周围的建筑物不停地后退。 到了市区的中心地段,红绿灯就格外多,红灯近一分钟。 等待的间隙,温语槐的视线看着外面的公交站台。 几个穿着南林一中校服的高中女生正站在那儿等车,其中两个女孩儿有说有笑,似乎坏天气也影响不了她们脸上的明媚阳光。 前排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女人。 烟灰色西装,冷白似玉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疏离又矜贵。 外界有许多关于她的传言,不择手段,野心勃勃。 司机见缝插针地说着讨巧的话: “听说温总当年也是一中的学生,我们家女儿也是在这学校里念书。” “我听她说,她的班主任正巧是您当初的语文老师,老师经常提起你呢,说你当年替学校拿了不少数学竞赛的金牌,是学妹们的榜样。” 司机一边说,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 只见温语槐回以一笑,反应淡淡。但似乎也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难相处。 很快,红灯结束。后排车按了按喇叭催促。司机连忙踩了油门,往前行驶。 这段略显多余的对话也走向终结。 医院一楼大厅。 来来往往的人带着口罩,神情麻木地排队缴费。 此时郁莎焦急地来回踱步,难受恐惧一直交织着。直到看见温语槐的身影,她快步迎了上去,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得以放下喘息。 “你总算是来了……” 温语槐只是冷冷瞥过来一眼,银丝边眼镜晃着头顶白炽灯的反射弧光。 郁莎很清楚自己惹了祸,有些瑟缩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旁边的助理葛玉问了情况,处理着善后的工作。 “我马上去联系律师,协商那边去调监控看情况,至于受害人那边,只要没出人命就能解决。郁莎小姐,您不用担心。” 助理葛玉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犹豫道:“只是温总的车,可能会被警方扣押一阵子。” 提到这,郁莎心虚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可温语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任何话。 像是不透风的密室,无从窥探。 她看着阴沉沉的天,也许是之前连续开了几个小时会议的缘故,她感觉有些疲倦,处理这些破事也带着些轻微的不耐。 温语槐径直朝着住院部走去,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进了电梯,她看着电梯厢里贴着健康安全提示,一行一行地扫过。 同乘的护士推着小车,有些拘谨地往里面靠靠。 很快,电梯门开了。 这个楼层值班的护士打了个呵欠,继续对着电脑输入单据。 “今天出车祸的那个女孩儿在哪一间?” 护士小姐抬头一看,眼前的女人面带微笑,贵气十足,银丝边眼镜泛着冷光,灰色西装的衣角似乎还裹挟了几缕潮湿,手插在兜里,臂弯弧度像是一个折角。 莫名地,护士小姐紧张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啊?我查一下看看,在5023。” 女人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 对方转身离开之后,护士小姐看着她的背影,盯了很久。 …… 温语槐用指节敲了敲5023的门,她心里做好了准备会看到什么,但推开门之后,看见床上躺着的年轻女孩。 几乎是立刻,她否定了先前的念头。赔偿多少打发这个受害人。 女孩儿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躺在床上的姿势略显古怪僵硬,尽管如此她还是拿着手机,艰难对着那块小屏幕敲字。 意识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报表上的一串数字。 看见这一幕,温语槐有些恍然。 “腿上的伤还好么?” 商莹莹躺在病床上,门被推开,她以为是顾嘉宝回来了,可没想到进来的是个陌生的女人。 是在跟她说话吗? 商莹莹有些发懵。“还好,就是骨折了……?” 得到回复,温语槐心里有了个大概。 她不打算浪费时间,半秒钟也不打算多待,转身正欲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莹莹,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 一张像是山茶花般洁白漂亮的面孔闯入视线。 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温语槐有些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呼吸迟了一瞬,浑身的血液忽而变得凝固沉重。 医院走廊上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酸疼。这样阴沉的天气,这间充斥着荒谬的病房,温语槐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顾嘉宝。 顾嘉宝看着面前的人,手中的单子滑落,悄无声息掉落一地。 她呆呆站着,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这样僵持了片刻。 温语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细细地打量着。她身上那件半旧微微起球的毛衣,脸上略显寡淡哀怜的神态,被风微微吹乱的头发,还有小拇指蹭出来的铅灰。 以前她画设计稿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铅灰蹭的手上都是。温语槐发现她似乎没怎么改变。 温语槐主动打破沉默:“这么多年没见,还好吗?” 顾嘉宝反应稍显迟钝。“还,还好。” “现在在做设计师?” 顾嘉宝微怔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挺好的。”温语槐道:“恭喜你。完成了当初的梦想。” “谢谢。” 顾嘉宝表现得又麻木又拘谨,感觉一切都不受控制,对失控的担忧让她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来这里做什么?” “看望病人。” 温语槐微微侧头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人,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沉吟片刻,唇边挂着三分笑,可说出口的话却薄情刺人。 “我还以为今生都不会再遇见你了。” 顾嘉宝微微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温语槐,眼睫轻颤。浑身卷起麻木的疼。 “是啊。很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没奢望过会再遇见。 毕竟温语槐当初说过,这辈子都不希望她再出现在她面前。 2、第 2 章 直到病床上躺着的商莹莹出声:“嘉宝姐,你们认识么?” 顾嘉宝这才回过神,她僵直地站着,感觉快要支撑不住,弯腰将地上的单子捡了起来,逃避着低头走了进去。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温语槐伸手握住了顾嘉宝的胳膊。 感受到胳膊传递过来的力道,哪怕仅仅只是隔着衣物的触碰,顾嘉宝依然不可避免地浑身僵硬,心跳甚至慢了半拍。 “方便出来聊聊么?” 温语槐对着她发出邀请,顾嘉宝始料未及,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放在了手中的单据,迎上商莹莹疑问的视线,顾嘉宝心里明明清楚两个人已经不该再有联系,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越过医院光线刺目的长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门前。 温语槐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下下降键。电梯开门,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走了出来,顾嘉宝向后退让,没留神往后倒,碰到了身后的人。 温语槐主动扶了她一下,只是轻轻地一下,随后又很快收回手,几乎让人怀疑那是错觉。 顾嘉宝不敢回头,轻声道:“谢谢。” 电梯门合上,安静无声,沉默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这附近有什么咖啡厅么?” 突然,温语槐问了一句。 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啊?”这份迟钝显得她好像是在状况外,不太聪明。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开口解释道:“找个能坐的地方。” “不用了。”顾嘉宝有些固执地摇头拒绝:“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不用专门去咖啡厅。” 这句话一出,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温语槐看了她一眼,继而无所谓般地开口:“行。” 电梯厢里又恢复诡异的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这种沉默像是一种凌迟,让人浑身不适。 顾嘉宝犹豫着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你跟病房里的那个女孩儿是什么关系?” 这种问法很容易让人产生些误解,比如她很在乎这一点。 顾嘉宝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这种误读,她以为是她想得那样。 “为什么要问这个?” “别误会,我找你来是谈赔偿的事情。” 温语槐很轻易就打破了这种虚假幻想,像是戳破一个泡泡,让人难免有种自作多情的难堪。 她甚至没有给顾嘉宝留下多少反应的时间,直接进入正题。“那个女孩儿一切治疗费用都不用担心,另外的赔偿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 听到这里,顾嘉宝才明白过来时怎么一回事。 她不确定地问:“是你撞的人?” 刚才在来的路上,她还恨死了那个害得商莹莹出车祸的人,可当想到这个人是温语槐的时候,顾嘉宝发现自己又变得毫无原则立场。 她没办法责怪她。 “是我的车。” “嗯?” 顾嘉宝并不能立刻领会出这两者的区别究竟在哪里,有些茫然。 可温语槐并没有回应,给她解释。 这句话被搁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顾嘉宝不可避免地失落,好像是说了多余的话,对方连解释一句的耐心都吝啬给她。 正巧这时电梯到了一楼,看着亮起的1号键,她松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温语槐伸出修长的手微微挡住,正合上的门又退了回去。她跟了出来,脚上的名贵黑色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脆响。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你跟病房里的女孩儿是什么关系?” 顾嘉宝只想要离开,直接地给出回答:“同事关系。” 说完,她脚步匆忙地走出去,再也不管身后的人。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吹了会儿凉风之后,顾嘉宝又回到病房。病床上商莹莹的腿打着石膏,无法动弹,头几天上厕所可能都很困难。 顾嘉宝很清楚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病有多难受,她能为商莹莹做的也不多。 “工作上的事情你暂时不用操心,你的情况我会跟上级说的。先好好养着,我有空就会过来看你。” 商莹莹点头说好,她反倒是很坚强,依旧是面带笑容。 “嘉宝姐姐,我这里还有点小面包,你要吃吗?” 她实习了几个月,很清楚顾嘉宝有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的毛病。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来那盒椰蓉面包,里面还有些奶油泡芙。 顾嘉宝的确是空着肚子。 她心不在焉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 安慰了商莹莹几句,她就离开了医院。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过载了一样,消化不过来。 到了外面,顾嘉宝裹着自己的外套,沿着路走到附近的便利店,进去买了一份关东煮打算垫垫肚子。店员给她加好汤汁递过去,她付款完轻声道谢。 夜晚的风很冷,她走到几十米外的站台,这里刚好可以看见刚才那家便利店,玻璃门上挂着的木质招牌一晃一晃。 身材高挑的女人推门走了出来。 即便是隔得很远,顾嘉宝也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是温语槐。 她咬丸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只见温语槐走到一个女孩儿的身侧,把零食给她,女孩儿接过似乎又跟她说了什么。 两个人看起来似乎颇为亲密。 那个女孩儿穿着一件飞行员夹克,看起来是个漂亮姑娘。 两个人应该是感情很好。 否则按照温语槐的性子,压根不会纵容到这种地步,半夜过来医院陪同。一个从来不会碰垃圾食品的人,还专门过来给人买零食。 也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温语槐总会爱别人,胜过爱她。 * 郁莎感觉温语槐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 从医院出来之后,温语槐的脸色就不太对劲。 清楚这是自己惹下的乱子,她也不敢触霉头多问什么。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气温骤降,担惊受怕了大半天,回过神觉得又冷又饿。 “我想吃点东西。” 去便利店的路上,郁莎想起自己现在没带钱,身无分文,她看向温语槐。 温语槐好说话地有些反常,直接了当帮她买了回来。 从那双修长的手里接过零食,郁莎突然发现温语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极少有这样紧蹙眉头的时候,直白地把情绪写在脸上。 突然,她问:“你知道你撞的人是谁么?” 郁莎啃着面包,抬眼看到温语槐面色不善,顿时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嘴里的面包也不敢吃了。颤颤巍巍地问:“怎么了?” 该不会是被撞的人是名流政要,温语槐也没办法,兜不住了吧? 那她可就真的要完了。 郁莎惊恐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紧接着,温语槐自嘲般的低声道:“也是,你怎么会知道。” 郁莎紧张地问是不是什么大人物,温语槐摇了摇头,拨了助理的电话。 “联系律师,尽快把受害人的名字告诉我,还有她工作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葛玉微微诧异。温总应该不太喜欢管这种事,但她还是遵从道:“好的。” 跟律师那边沟通好了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葛玉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公司。在这个行业工作节奏很快,上司的日程安排得很满,接下来还要赶航班去法国,她自然也得随机。 抱着一沓刚刚从律师那里拿到的文件,葛玉踩着高跟鞋,伸手敲响了温语槐的办公室。 里面的灯还亮着。 “请进。” 她交上文件,还有通过自己私下的关系查到一些消息。 “被撞的女孩叫商莹莹,学的是金融专业,现在在一家轻奢品牌公司做实习生,巧合的是,这家品牌amd最近刚好往我们这儿投过来一份商业计划书。” 温语槐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还有什么别的么?” 别的? 葛玉揣测了一下上司的意思,斟酌着道:“这个商莹莹家境不好,应该很缺钱。” “而且,她是个les,她在很多同性社交软件上都注册过,平时也会加入一些论坛。网上有不少能查到的痕迹。” 说完,葛玉打量着上司的脸色,不知道这些是不是温总想听的。 温语槐沉默片刻,问:“还有什么?” 葛玉猜测着上司的心思,试探着说:“其实我们想要解决这件事的话,直接给钱就是最好的办法。如果对方不接受或者是想要敲诈,我们可以从别的方面入手,更何况,现在amd正在跟我们争取融资。” 只要她们愿意,amd也会给这位实习生施加压力。 可温语槐却把这件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搁置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看着上司还没有下班的打算,葛玉提醒道:“明天还要赶飞机去法国参加酒会,您现在应该休息了……” “我知道了。” 葛玉不再多言,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一个人。 温语槐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她垂眸翻着这位实习生寥寥无几的资料。律师应付了事准备的几行字,接下来就是一堆冗长的条文。 文件底下还有一份,是助理专门放进去的amd商业计划书。 大略地翻了几页,温语槐下意识地跳过前面的财报数据,去找这个品牌的设计作品展示。 突然,她翻动纸张的手指顿住。 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温语槐忽而觉得自己可笑。 过了许久,她还是打开那堆资料翻阅,手指在一沓雪白纸张上的油墨字迹间翻找。每个品牌的核心资产都是设计师,很快,她就在一堆设计作品里看到了顾嘉宝的署名。 那是一枚戒指,名字叫恒星。 “天空中发光的星星,除了少数行星,其它的绝大多数都是恒星。” “这么说,我们能看到恒星了?” “当然。” “哪个是恒星?” “太阳。” 办公桌上的显示器,数据在时间轴上的不停地变化着,无数的金钱成了一串串麻木数字不停地往上堆。电源线处细小的红灯一闪一灭,回忆失控地在脑海里浮现。 温语槐翻了几页,很轻易地看完了这几年顾嘉宝的作品履历。 从中窥探出这么多年她的生活轨迹。 似乎能很容易地得出你也不过如此的结论。 当然。温语槐能够很体面地说出恭喜你完成了你的梦想这种话,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这么想。 可她能怎么做呢? 顾嘉宝自作聪明放弃了她,现在看到她成功名就后悔么? 温语槐当然可以这样去凌虐前任,来填满曾经丢失的一切,被抛弃被刺痛的自尊心。 可偏偏那是她真正爱过的人,放在手心里捧着都担心受伤的人。 说到底,她不甘心。 真正爱过的人,怎么会轻易甘心。 她费尽千幸万苦地赢得了一切,但是到头来顾嘉宝甚至不在乎这些。 再看到她的时候,顾嘉宝的眼神里有错愕,有避之不及。但是唯独没有她期待看到的得不偿失的悔恨。 温语槐是个聪明人,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得异常清醒。 可惜的是,这种清醒让她丧失了很多乐趣。 顾嘉宝看见她,几乎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无动于衷。 温语槐感觉更糟糕了。 她要忘不掉她了。 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忘记这么一个人了。 3、第 3 章 温语槐乘上了前往法国的飞机,在酒庄主办方派来的司机接送下,从机场直达庄园。 庄园门口。 她坐在车内,隔着车窗看到一个穿着漂亮的女人被保安拦下,女人略显狼狈地跟保安僵持着,无论保安如何阻拦,她始终不肯离开。 温语槐的注视引起了司机的注意,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像是讲笑话一样跟后座的温语槐说,这个妄想凭借姿色跨越阶级的女人是多么滑稽可笑,被风流的权贵男子抛弃,却还不死心。 上流圈子向来都是高度排外,这些年轻女孩儿只不过是进来观光一圈,却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听完了这个被嘲笑的故事,温语槐下了车,走进宴会厅。 女主人高梅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长裙站在水晶吊灯下。 她见到温语槐,笑道上来跟她拥抱。 “快坐。” 温语槐在她的身边落座,这个靠近中心的位置往往象征了权利地位。 长桌旁围坐着的其他人纷纷朝着她看去,家族亲戚,还有些商界名流,大家默契地保持微笑,对这位新晋的‘宠儿’表示欢迎。 “听说温小姐最近回到国内,接手了盛林资本,还投了不少家公司。” 长途跋涉,再加上昨夜没睡,温语槐精神不济。 她压下不适感道:“是的。” “当初在投行,她就是永远都能赚钱最多的那个,工作能力非常出色。” 众人不吝啬口头赞美,温语槐始终保持微笑同人寒暄。 席间觥筹交错。 别墅内部的装修很考究,大部分东西几乎都是文物,颇有来头,就连以前的主人也是法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位外交官。 这个庄园的现任主人是高梅女士。 她们家族早在二战时期就有不少人移民海外,陆陆续续在世界各地置办了不少资产,其中就包括巴黎郊区的这处庄园。 主楼建筑群占地2000平,庄园内还有一个380平的游泳池,和3个马厩,主楼后面还有个跑马场。 作为一个外来者,既无血缘也无资历,温语槐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社交。 高梅女士带着入场的男伴是她的侄子,高阳。他是个样貌英俊的混血男人。 席间,他端着一杯白葡萄酒,饮了一口。视线越过长桌看向温语槐,搭讪道:“温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气质很特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 温语槐微怔。偏偏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了另外一张洁白的面孔。 “有。” 这下轮到高阳语塞了,他尴尬了片刻,笑道:“看来温小姐不仅有出色的头脑,就连冷幽默都别具一格。你好,我叫高阳,是我姑姑高梅的侄子。” 温语槐没多做解释,当初真的有人这么跟她说过。 只是礼节性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温语槐。” 高阳显然对她这个新面孔很感兴趣。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表面恭维,眼神里却带着警惕打量。他的热情很直接:“初次见面,你可能还不了解我。” 恰恰相反,温语槐很了解他。 高梅的这个侄子,是个出了名的闯祸精,情场浪子。这些年来她司空见惯,每个有钱有势的家族里都会出几个这样的败类角色。 她始终客气礼貌地应付着,保持距离。 高阳夸赞道:“像你这样安静的女人可真少见,难怪我姑姑这么器重你。” 这句话让周围不少人的视线投过来,或是探究或是敌意。 那根敏感的神经被牵动。这里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高梅身上,她喜欢谁,她不喜欢谁,决定了很多人的利益。 温语槐感觉头脑昏沉,疲于应付借口起身,出去透了气。 别墅很大,越过主宴会厅,后面就是长廊。 有扇黑色木门半开着,一个小女孩正在房间里捧着一本书看,她是这个家族的后代,身上穿着漂亮的裙子,头发扎的很优雅,从小就养尊处优。 见到这一幕,好奇心驱使温语槐的脚步顿住。 也许是有所察觉,女孩儿忽而从书本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她很奇怪,瞄了几眼之后又继续埋头翻书了。 温语槐的脑海中忽而想起顾嘉宝。 她曾经说过,小时候经常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躲在房间里,大人们总是很忙,没时间陪她。 温语槐不曾见过童年时期那个孤独的小女孩。 但是她想,大概就是眼前女孩这个样子的吧。 宴会到了后半程,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场面正热闹,大家都喝了酒庄里的不少美酒,聊着文学艺术,不同的种族文化,最近颁布的政策。 温语槐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坐在人群之中也显得隔绝在外。她的脑海里不断重现着医院里的那一幕。 正出神,突然身侧响起一个声音。 隔着雪白的桌布,对面的高阳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憔悴,是因为坐飞机过来没睡好吗?” 温语槐回过神,掩饰道:“可能是倒时差。” 有人用银叉轻轻敲了一下玻璃杯杯壁,像是一声默契的信号,先是高阳站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家族的所有成员也都站了起来。 高阳笑着对着主座上的高梅女士举杯,说出些溢美之词致敬。 “感谢姑姑这么多年来用智慧,头脑,勇敢无畏的精神创造出了这些财富,我们所有人都尊重您,以及您所做的一切。” 高梅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慈爱地看向她的侄子。 见状,剩下的一些董事们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被排除在这个特殊信号之外,他们也补救般地站了起来,纷纷举杯。 温语槐也跟着起身,她不能成为那个例外。这个社交场的所有人,最起码表面上都得互相尊重。 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众人上前说些好听的话,夸赞这个庄园产的葡萄酒是佳酿。 温语槐将杯子放下,正打算离开,却不料被高梅喊住:“语槐,快过来,我要引荐一些人给你认识。” 高梅对这个年轻的掌权者非常欣赏,对她的重视提拔似乎是毫不掩饰的。惹得不少人盯着。 温语槐应声说好,过去应付了几句,聊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内心却愈发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没过一阵子她便借口脱身离开。 半途碰到一位男人,双方打了个招呼后,那人又继续和身侧同行的人聊。 但没走一会儿,他切换了法语。 议论“她”似乎野心不小,取得了高梅的信任,威胁到了家族成员的地位。 同行的人也用法语说:“像这种人不过是替你们卖命打工的角色,你不用在意。” “从出生开始,你们的命运就注定是不一样的。” 温语槐其实听得懂法语,她记忆力很不错,学习别的语言并不吃力。 虽然这两人没提起姓名,但温语槐很清楚这是在议论她。在这个地方听到命运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或许是种别样的滑稽。 毕竟她人生的前十八年,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那里贫穷落后,到处都是泥土,麦秸秆,一到下雨行走就会变得非常艰难,路上的泥泞能把人脚上的胶鞋陷进去。 如果换做是十八岁那年,听到这样的话,温语槐或许还会被刺痛自尊心。 可是现在,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高跟鞋踩着地板的清脆响声回荡着空旷的走廊里。 夜间的风夹杂着寒气,孤身一人走到门口,温语槐发现白天那个“痴心妄想”的女人居然还在。 女人颓然地坐在地上,腿上磕出了些许淤青还有血迹,嘴里止不住地咒骂着,负心汉的名字是高阳。 见到有人出来,她发疯一样上前质问温语槐,认不认识高阳,是不是他的新情人,说到激动时,她上手抓住温语槐披在身上的外套,纤细的手背绷得青筋凸显。 温语槐并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这个可怜又可笑的女人。 “其实我跟你又有什么不同呢。你想要进去,只是用错了办法罢了。” “以前我也站在门外,想要进去。” 听到一连串中文,女人听不懂有些懵,温语槐不仅不恼火她粗鲁无礼的动作,反而贴心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单薄又颤抖的身躯上,动作轻柔。 女人被肩上突如其来笼罩下来的温暖给弄得不知所措。 温语槐问:“avez-vouspluschaud?”你暖和些了么? 大约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说法语,女人怔怔地点头。 这片夜色之下,温语槐露出了笑容,轻声道:“faitesattentionàresterauchaud,etlesfillesdoiventprendresoindeleurcorps.” 像是情人在念诗,随风飘散。 留下这件抵御风寒的外套之后,温语槐就离开了。 巴黎的街头很美,街道上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咖啡店的窗户似乎能飘出醇香,埃菲尔铁塔高耸在一片阴冷的雨雾中。 细雨来得很急,温语槐快步躲进商铺的屋檐下,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伞。 她撑着这把伞,独自一个人在雨夜中漫步。 陌生女孩儿递给她一束红玫瑰。温语槐接了过来,从钱夹里掏出一张临时从银行兑换的法郎。 卖花女孩儿有些忐忑地看着这张钞票面值,不知道这位外乡人还要不要找零,温语槐主动挥了挥手,示意不用。 做完了这单交易,她接了一个电话。 “嘟”一声接通之后,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呢,现在法国是几点钟,你们那边宴会还没结束吧?” “应该还没。” “应该……?” 温语槐轻嗯一声,“我嫌闷,自己一个人出来走走。” 梁思琪颇为意外,跟温语槐共事了这么多年,最清楚她是个工作狂人。这么重要的宴会,中途离席这种事可真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只是出来欣赏巴黎的夜景。” 梁思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还以为你的爱好只有工作和赚钱。” 这话听起来太真实,所以很好笑。 温语槐很给面子“哈”了一声,张嘴呵出的全是冷气。 电话那头传来文件翻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呼:“我记得昨天葛玉才刚把并购案的合同送给你,今天就走完流程寄出去了,你哪来的时间看完的,昨天晚上没睡觉?” “昨晚失眠,闲着也是闲着。” 梁思琪沉默良久,无语凝噎,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多少小时没睡觉了?” “嗯?”温语槐回忆了一下。 夜间室外气温很低,她感觉有些冷,头很昏沉。 “记不清了。” 梁思琪的语气忽而变得严肃起来。 “你现在就近找个地方睡觉,可以让助理帮你定酒店房间。如果有睡眠障碍入睡困难的话,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 “温语槐,你可能需要看医生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当年去美国留学的时候,梁思琪就见到她出过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偏偏温语槐平时表现得很正常,导致情况拖到很严重的时候才被发现。 温语槐心不在焉地听着,举起手机对着埃菲尔铁塔拍了一张照片。 也许是拍照技术不行,她看了看发现不是很满意,手指轻轻拭去屏幕上的雨珠。 对话那头传来不确定地疑问:“温语槐,你还在听么……?” “抱歉,我在拍照。” “拍照……?” 梁思琪真的越来越搞不懂她了。 她一度认为像温语槐这种女人是毫无浪漫细胞的。 温语槐把自己的为人原则摆得足够清晰。一切不能功利化量化出来的东西,都是毫无价值的。不值得花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去做。社交上更是看重价值交换,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这么多年她也的确是这么践行的,拿高绩点,全奖保送出国,进投行实习,创业拉动校友会的人脉资金。 她比同龄人更早地适应这套生存规则,也更会利用。 比起欣赏美景,她更有可能去对着财经报表看上半天。 “你不对劲。” 憋了半天,梁思琪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 到了下榻的酒店之后。 温语槐坐在床沿,起身拉开酒柜抽屉,打算取一瓶水喝,但是手指却移向了旁边的烟盒。 手机被她扔在茶几上,屏幕亮着光。心理医生在电话那头持续地询问问题。 “最近作息稳定么?” “有没有服用褪黑素?” 温语槐拆开烟盒,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些生疏。抽出一只雪白的烟,点燃默默抽了几口,她感觉不适又按灭。 果然还是很难习惯,这类消遣的事情她都不太会做。 倒头躺在床上,温语槐举起手里的半截烟看了看。雪白的烟身看起来像是女人的身体。 心理医生还在继续询问:“发生什么事情让你压抑难受,或者是接触到了什么人?” 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心理医生嘱咐:“多注意休息。” “不是休息的问题。” 温语槐话说了个开头,很难再继续。她不是觉得身体疲惫。像她这样的一个小镇做题家,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太累了。 明明登上了山顶,应该是意气风发享受胜利的快感,可她却感觉自己所有的心力都要被耗完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烧光了,像落山的太阳。” 这句话出乎意料的沉重,饶是电话那头的心理医生想说些什么,也似乎觉得有心无力,陷入沉默。 思忖良久,他才缓缓说: “温小姐,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找点能让你快乐的事情做。” “作为心理医生,我接触过大量金融行业的病人,我很清楚对于你们这类人来说获得快乐是很难的,每天处在高压环境,对巨额财富的麻木会把人脑的兴奋阈值无限拉高。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去找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不要浪费光阴去消沉。” 温语槐闭着眼睛。 缓缓道:“谢谢你的建议。” 翻身的时候感觉脸颊擦过冰冷僵硬的触感,温语槐回过神来发现,是手腕上带着的旧手表。 表盘玻璃碎裂成了一块蜘蛛网,是被人狠狠摔过的痕迹。 可里面的指针完好无损,还在转动着。 次日清晨,很快,一阵电话铃声又打破了寂静。 “她们不会拿这个来要挟我吧,你说我该怎么办?” 郁莎像是个还没断奶的孩子,滔滔不觉地说着自己的担忧,自从车祸之后,她整天思前想后都是这件事。 听了半天,温语槐简短地给出解决办法。 “过去给人道歉。” “什么?让我去道歉?” 郁莎是个小姐脾气,不爱做低声下气的事情。碍于温语槐的威严,她小声嚷嚷道:“我们给人家赔偿一笔钱不就好了么,干嘛还非让我过去道歉?” 温语槐并不对她的讨价还价买账。 “去道歉,别让我再说一遍。” “哦。好吧。” 4、第 4 章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顾嘉宝翻来覆去好久没能睡着,夜晚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怅然得叫人难以入眠。 第二天她又顶着黑眼圈,拖着疲惫的身体接着上班。 早高峰的地铁拥挤,跟着汹涌的人流走出地铁站,她赶到公司,在迟到的前几分钟,成功打卡。 在工位上落座没多久,王媛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盒热腾腾的生煎,上面撒着白芝麻。 她问:“吃早饭了没?” 顾嘉宝摇了摇头,“还没,今天起晚了。” 王媛媛给她分了点。“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我马上连早饭都吃不起了。” 顾嘉宝托着腮:“要不我给你带点面包吃?我最近烤了一些。” 两个人正聊着,背后突然响起来一个午夜惊魂般的声音:“你俩在这儿说什么呢?” 两个人齐齐转头望向身后,原来是小组领导赵若楠。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神出鬼没,像是背后幽灵一样。 “行了,快过来开会。别磨蹭。” 待她走后,王媛媛叹气道:“不给发工资还让我们干活,我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顾嘉宝看了看时间,“等会儿再吃,周一例会,咱们赶紧过去吧。” 拿上本子和笔,两个人走到了大会议室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们所在的公司amd是一家轻奢品牌公司,主要是做原创设计珠宝,女装鞋帽的生意。在当地也是行业里的龙头企业。 但是现在行业竞争激烈,经营状况大不如前。 “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公司资金周转的确是出了一些问题,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争取融资。” “我们要重点争取的几家基金的负责人。” “盛林资本空降了一位高层,我想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领导示意秘书,换了张ppt。 投影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精英美女的面孔,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哇塞……” “好有气质——” “她看着好年轻啊,三十出头?这么年轻?” 领导解释道:“这位就是盛林资本空降过来的高层,温语槐。” “她这个人作风强硬,履历也堪称完美,一路名校。工作几年晋升速度远超同龄人,跟坐火箭一样快。” 王媛媛惊呼:“我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这种人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缺点吗?” 说完,她抓了下旁边顾嘉宝的手,“你说是吧?” 顾嘉宝抬起头,看了看投影仪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温语槐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她坐在圆桌前。面前摆着马克杯,笔记本电脑。 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顾嘉宝忘了回复同事的话。 恍惚间,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 她感冒了头疼欲裂,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着温语槐弯着腰站在厨房里,额间鬓角的碎发被汗湿。 那个时候两个人租的房子很小,厨房也是公用的,很窄的几个平方,放些置物架洗水槽,几乎站不下一个人。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两个人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记忆里的那个人,跟眼前这个神色冷漠的职场精英截然不同。 王媛媛伸出手在顾嘉宝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顾嘉宝这才缓缓回过神,笑道:“没什么。” 领导的话打断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现在大家手头上的活儿都停一停,全力以赴帮助公司渡过难关,争取融资。” 各个部门都领了任务下去,对于她们这样的公司来说,争取融资是件伤筋动骨的大事。 这几天工作量倍增,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又赶上下雨,天色灰蒙蒙的,树被雨打得翠绿,叶子一层层,雨水顺着往下淌。 顾嘉宝在茶几前盘腿坐着,拿起铅笔和设计稿本,垂着眼睫专心画画。 突然,桌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顾嘉宝放下铅笔,松了松盘起来的腿,接过电话,是小组长赵若楠打的。 “喂……” “盛林资本那边有继续跟我们接洽的意向,现在申请书,可行性研究报告这些东西全都弄好了,需要过去交给资方。” 顾嘉宝知道自己躲不过,但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 “什么时候要?” “现在,人家要我们总不能让人家等着,这可是事关公司接下来几年的大事,一刻也不能耽误。” “好的,我知道了。” 顾嘉宝起身,关上换鞋,坐车往公司赶。 半路就下起了雨,她进了办公室,发现不少人都在加班,抱怨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拿到准备好的文件,厚厚一摞。 财务小心叮嘱道:“今天下雨你小心点儿啊,别弄湿了文件,虽然也不影响翻阅,但是这些大资本家个个都难伺候得很。” “嗯好。" 盛林资本。 电梯厢,顾嘉宝对着镜面似的厢门看了看自己的形象,伞的作用微乎其微,雨水几乎把她的半边身子打湿。头发也湿不少,乌黑细软的发丝并在一起。 这栋写字楼里有不少金融机构,乘坐电梯的金融从业人员很多。 同乘的金融男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他掏出手机在快速敲字,发微信群里:“又来一个美女……” “最近怎么老是有美女过来。不会又是盛林资本的吧?” “搞得我想跳槽过去了……” “+1” 金融男笑呵呵回复道:“你这学历除非是vip,否则别想了,门槛都摸不着。” 电梯“叮”一声,36楼到了。 顾嘉宝忍受着背后打量的目光,有些轻微地不耐烦,率先走出了电梯。那位西装革履的金融男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更巧合的是,两个人都进了盛林资本的自动玻璃门。 顾嘉宝走到前台,“打扰了,我是amd的员工,过来送材料的。” 穿着优雅的前台小姐微笑道:“麻烦您稍等。现在正在开会。” 顾嘉宝点点头。“哦好。” 前台小姐指了指会客区的红色沙发,“你可以坐在那边休息一下。” “好的。” 顾嘉宝抱着一沓资料坐了下去,完全陌生的环境,职场精英们忙来忙去,只有她一个外来者孤独茫然地坐在那里。 墙上挂着的时钟不停地转动着,这一坐,就是半个小时过去。 会议室内。 刚结束一场报告会,梁思琪从繁重的工作中暂时解脱出来,给温语槐发了条消息。 “现在好点了吧,温总?工作固然很重要,但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对方很快回复:“多谢关心。” “别太着急回来啊,可以在法国多玩儿几天,工作我来帮你处理,多休息一阵子,不然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个人可没办法对付这些豺狼虎豹,鸿山那帮人,光是想想都头疼。” “多谢你对我工作能力的肯定,你也要加油。” 后面还接了一个加油表情包。 梁思琪看着她的回复,没忍住笑了笑。这女人搞冷幽默真是无师自通。 她把手机合上,视线扫向外面,阴沉的天气透过金融大厦的全落地玻璃窗一览无余,连带着人的情绪似乎也被紧张感与疲惫感所笼罩。 室内非常安静,梁思琪跟身边的助理kim低声说了一句,交接工作。 会议桌下的金融男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忽而想起电梯里那位楚楚可怜,得天独厚的大美女。 趁着刚刚结束的间隙,他转过身,小声对着kim说:“刚才好像amd公司的美女过来送资料。” kim点点头,把消息转告给梁思琪。 梁思琪纳闷道:“amd好像是女装珠宝的品牌?” “是的。” 轻奢品牌这一类都是不温不火甚至还有走下坡路趋势的行业,最近这些年几乎已经淡出了资本的视野,所有私募投资的热门方向几乎都是ai新能源。 kim看出了领导的想法,解释道:“是温总特批的。” 梁思琪闻言不再质疑。点头道:“先见见吧,请人家进来。” 温语槐对于市场的嗅觉敏感程度,挣钱能力是无可置疑的,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助理离开后,梁思琪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轻抿了一口。 在看到被带进来的人之后,她太过惊讶以至于手上端着的马克杯打翻,咖啡液体淌了一桌子。 她抽出纸巾去擦,kim自然也赶紧上去帮忙,拯救文件和笔电。 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梁思琪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一切就都得到了解释。 她还以为是温老板是怎么独具慧眼找到了“雪茄屁股”这类便宜但有赚头的公司,没想到是假公济私,找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顾嘉宝站在那儿看着这手忙脚乱的一幕,面露好奇。眼前西装革履的女高管似乎并不像是想象中那么威严。 “你好,梁总,我是amd公司的员工,过来送资料。” 可未曾想,办公桌后女高管面带微笑问:“你不记得我了?” 顾嘉宝困惑不解。 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她完全没有接触过。可细细看来,却意外地发现依稀是能够看出来这位梁总的眉眼有些熟悉。 梁思琪挑了挑眉,不免感叹顾嘉宝的薄情与健忘。 “顾小姐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梁思琪,温语槐的大学同学。想起来了么?” 梁思琪? 顾嘉宝愣了愣,很难把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精明强悍的女人和记忆中那个书呆子温柔大姐姐联系在一起。 不过也难怪了。 大学同学作为创业合伙人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她们当时说过也许会合伙创办一个基金,没想到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规模。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变了很多很多。 她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抱歉,我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 这里是办公室,显然不是个叙旧情的好地方,梁思琪翻了翻她送来的资料。大略地看了一眼,象征性地询问了几个问题。 顾嘉宝很紧张,答得磕磕绊绊。 她是个设计师,对于这些财务数据并不精通。 好在梁思琪很快就结束了问题,她看了看时间,道:“正好下班,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咱们也好多年没见面了,聊一聊叙旧?” “嗯可以。” 梁思琪露出微笑,拿起了桌子上的车钥匙。“走吧。” 两个人找了一家餐厅坐下吃饭。 梁思琪拿起菜单递给顾嘉宝一份,自己拿了一份,询问道:“这里的海鲜不错,要不要点一份,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吃海鲜粥?” 顾嘉宝有些惭愧地点点头,她发现自己记不住人家的喜好。 “没想到你还记得。” 其实顾嘉宝是个叫人很难忘记的人,只是她自己没发现这一点。 梁思琪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在燕大念书的时候,温语槐经常偷偷去见她的小女朋友。她把人护得很紧。 有次隔得远远的看见,梁思琪记得那是个冬天的傍晚,她们几个人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大概是刚考完六级,梁思琪正想着待会儿去食堂吃什么,没想到温语槐突然说自己有事,然后就匆忙地走开了。 她正纳闷这人怎么回事,只见温语槐快步走到路灯下站着的女孩儿身旁。 那是梁思琪第一次见到顾嘉宝。 她太漂亮了,很难不惹人注意。穿着浅紫色针织毛衣,戴着贝雷帽,白色耳机线隐匿在乌黑柔亮的长发里。像是雪夜里的明媚春色。 温语槐牵起她的手往校外走,脸上的笑意,甚至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神色怎么也藏不住。 梁思琪提醒温语槐晚上还有个组会,早点回来。可没想到温语槐完全不管这些,直接让她帮忙请假。 那时候梁思琪很好奇,那个女孩儿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魔力,让温语槐这种gpa狂魔这么不管不顾推掉所有事情陪着。 5、第 5 章 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梁思琪从回忆中抽身,笑道:“当然了,你当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还留着呢。那只可爱的玩具小熊。” “其实我是不知道,只是某人把你的喜好记得很清楚,我跟她接触久了自然而然耳濡目染。这些年大家过得也很累,天天忙着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顾嘉宝低下头,轻声道:“难怪你们的私募发展得这么好。” 梁思琪看着她,又缓缓说:“当年你跟她提了分手之后,她消沉了很久。刚去美国那阵子,她病得很严重,却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每天拼了命地学习工作。” 当年分手之后,两个人就彻底断了联系,音讯全无。 现在再听到这些,顾嘉宝垂下眼睫,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她本来就消瘦,此时下巴裹在蓝色围巾里,更显得脸小。 梁思琪心想真是难怪了,温语槐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会一头栽进去。 “对了,你们的商业计划书我看过了。你回去之后可以跟你们公司的人说,接下来要进行更深入详细的交商讨才能决定是否融资,可以约个时间去慢慢聊。”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嗯好。” 她离开餐厅的时候,背影看起来很消瘦。 梁思琪见过很多漂亮的人,但是顾嘉宝很特别。她是一眼就让人记住的,像是清晨雨雾中的山茶花,洁白寂静,冷冷清清。 梁思琪一边开车,一边给远在法国的温语槐打电话。 “你猜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不猜,没兴趣知道。” 梁思琪简直要被她给气死,行,没兴趣。 “我今天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家公司送来的计划书,感觉还不错,可以投。所以就约了人家下一次会面,你什么时候从法国回来?我看看时间。” “不用等我,我未必有时间去。” 梁思琪笑着说:“可是这家公司真的很不错,很有潜力的。你不来的话,说不定会后悔哦?” “那你可以等着看我后悔。”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可以继续望着你的埃菲尔铁塔,一个人默默怀念着当初跟你说想来法国旅游的那位。” “再见了,在法国玩得开心点哦~” 温语槐没管她在卖什么关子,电话挂断,她继续处理工作。 * 回去之后,顾嘉宝把消息上报给组长赵若楠。 赵若楠面露喜色,夸奖她做得不错。也许是这则好消息的功劳,她也跟着沾光,李总点名说下次商谈带着她一起。 其实顾嘉宝不太想去。 她只会设计东西,对这种层面的商业谈判一窍不通。 旁边坐着的王媛媛劝她道:“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这次融资万一成了,你也有一份功劳,到时候晋升做中级设计师的事情不就自然稳了。” 想到自己的评级,顾嘉宝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屈服。 忙完手上的事情,快到下班的时候顾嘉宝这才想起来还在医院里商莹莹,决定买点水果过去看望她。 在路边的水果摊上挑了点应季的水果,顾嘉宝又去药房买了几瓶钙片,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坐上地铁,往医院赶去。 刚到医院门口,她就被人给拦住了。 郁莎也是碰巧了,认出了顾嘉宝。她看到过顾嘉宝出入商莹莹的病房。 “你先别走,那个,她还好吧?” 顾嘉宝有些疑惑地问:“你是?” 郁莎有些支支吾吾,解释道:“我那天开车不小心撞人,撞到了商莹莹。” 这次的车祸顾嘉宝多少有些了解,撞人的是一辆迈巴赫,她就是那辆迈巴赫驾驶座上的女孩儿,出乎意料的年轻。 “她就躺在病床上,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郁莎其实不太敢过去看情况,她惹是生非惯了,但也是第一次捅出这种娄子,差点出了人命。 她纠结着不想上去:“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放心,你们的医药费什么的,我肯定都是赔的。” “但是你们别起诉我……” “我送你几个名牌包吧,你替我在那个被撞的人面前说两句好话,让她同意私下和解。” 顾嘉宝不回应。 她以为是筹码不够,于是着急道:“大不了我多给你们赔点钱就是了,只要你劝她把那个和解协议给签了。”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懒得再跟她纠缠了。 “这个我无权干涉,由受害者做决定签不签。” 眼看着人离开,郁莎心烦意乱,只想打退堂鼓。可是一想起温语槐的话,她又认命般的朝着住院部走去。 病房里。 顾嘉宝跟商莹莹聊了一会儿天,有位不速之客敲响了房门。 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郁莎先是探出头,看了看病床上的人,然后走了进来。 “那个……” “我过来看看你没事吧,还有就是……跟你说声对不起。”郁莎对着床上的人道:“你放心,你住院的一切费用我都会负责的。” 商莹莹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女生,只要别人说两句好话,道个歉。她就会立刻心软原谅对方。 “没关系的,我就是小腿骨折了,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听到这话,郁莎暗暗松了口气。 心里暗暗嘀咕着,温语槐交给她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表面上,她依旧露出微笑,装作关切地问:“你伤得重不重啊?” “医生说养几个月就好了。”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点点头:“这样啊。” …… 很快,温馨的画面被一阵电话铃打断。 郁莎掏出手机看见联系人,她有些尴尬地笑笑,对着商莹莹道:“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 她脸色很难看,像是见到了催命鬼一样。 郁莎出身优渥,从小呼风唤雨惯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但是她唯独害怕温语槐。每次碰上温语槐,就心里发怵,偏偏还没办法反抗。 果不其然。 温语槐没打算放过她。 “给人道歉了么?” 郁莎老实道:“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去跟人家道歉了。” 好像是大人训小孩儿一样。 商莹莹偷偷瞄了两眼正在打电话郁莎,电话那头似乎是说了什么,只见郁莎把电话递了过来。 “喏,她要跟你说话。” 谁啊?商莹莹在心里纳闷。还是接过电话。 只听那头传来一个冷清的女声。询问道:“她跟你道歉了吗?” 感受到郁莎看过来的目光,似乎这个回答非常重要,商莹莹连忙如捣蒜般点头,生怕迟了一秒。 “她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嗯。” 感觉电话对面的那个姐姐好严肃,压迫感很强。而且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商莹莹想把电话还回去,却发现电话已经结束。 “对面好像挂了。” 郁莎并不在意,她拿回自己的手机。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 看到这里,顾嘉宝注意到了这通电话的来意,明白了什么,盯着郁莎看了几眼。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让这位大小姐带了紧箍咒一样听话。 郁莎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想起之前百般哀求这个女人还被无视,她就觉得恼火。 “现在人家受害者可是都原谅我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嘉宝笑笑:“没有。” 对方不打算跟她做口舌之争,饶是郁莎气闷也没办法,她气呼呼地掏出手机给温语槐发了条消息。 “已经道歉了,这下总行了吧?” “真是烦死我了,她那个上司真是软硬不吃啊。” “你打算在法国待几天啊?” 终于,温语槐回复了一句:“过几天再回去。” * 这次的融资公司很重视,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几位掌握着实权的董事高层带着顾嘉宝一起过去商谈。 时间就在22号下午。 会议上的拉锯战很快走到了尾声。 顾嘉宝长舒一口气,看着她们的ceo热情地拉着对面盛林资本的lp们,邀请一起吃顿晚饭。 梁思琪笑着答应下来,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扭头看向角落里的顾嘉宝,招呼道:“嘉宝,等会儿你也一起过去。” 感受到会议室里其让人诧异的目光,顾嘉宝微怔,点点头。“好。” 走出会议室,公司的李总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在楼梯转角处拽了拽她的袖子。 “你跟她们的lp认识,没想到啊?” 顾嘉宝简单解释了下。“以前上学的时候认识的。” 李总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 “好好好,这次带你来真是没带错,记住一定要跟这个梁总搞好关系。我记得你进公司两年了,前阵子刚参加完中级设计师的评选?” “嗯。” 他明示道:“好好跟这位梁总联络下感情,晋升评级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顾嘉宝表面上点点头,可内心却陷入了迟疑。 明明自己的实力是可以顺利晋升的,可眼下好像为了增加筹码,就要多做许多小动作。搞这套人际关系。 她内心纠结,在路上的时候给陆舒发了消息,说了一下情况。 陆舒听完了之后,劝她道:“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嘉宝你应该清楚,企业是为了盈利的,而不是做慈善的,你跟人家资方认识,这是你独特的优势,而且你又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们那个评级机制又不是固定名额的。” “你说得对。” “这就对了嘛,不过你们李总有句话说得对,你可得好好跟这位资方lp联络一下感情。对了,你怎么会认识这种大佬的?” 顾嘉宝犹豫了下,没瞒着她。 “她是温语槐的大学同学,当时认识的。” 陆舒惊呼:“我趣,难怪了啊。” “你这个前任谈的不亏啊,分手这么多年,仍然能够借着她的影响力下得到照拂。” “你怎么会知道我跟她……?” 顾嘉宝愣住,她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性取向的事情。 更何况当初跟温语槐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太小,早恋加出柜会面对什么样的滔天反对声可想而知,她压根就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就是高中的时候,有次我中午来得比较早。就看到你们俩在那儿kiss。” 陆舒尤嫌不够,添了一句:“吻得难舍难分。” …… 顾嘉宝:“够了。” 这次的饭局定在兰桂坊,在唐宁街上。 这条唐宁街是典型的法式风格,外面的街景漂亮,这一条街上的餐厅都很贵,人均上千。 到了门口,侍者领着她们往里面走。 “这间就是了。” “好的谢谢。” 几步远的位置摆着屏风遮挡视线,隔开空间。外间是茶室,上面还有棋盘。里间是吃饭的地方,环境幽静。 饭局吃到一半,门被推开了。 顾嘉宝抬眸望去。 推开门走进来的女人赫然正是温语槐,她踩着高跟鞋款步走来。穿着件薄毛呢外套,内搭藏蓝色珍珠扣衬衣,胳膊瘦而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优胜惯了的松弛。 几乎只是短短的一瞥,感觉到对方似乎看了过来,顾嘉宝很快就错开视线,盯着桌子上的美食佳肴。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移看向梁思琪。 “专门打电话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梁思琪笑着问:“看来温总这是后悔了?” 6、第 6 章 在座的领导们见到温语槐进来,纷纷起身。 “温总这次去法国出差,听说是受到高梅女士的邀请?没想到还赶回来这么及时。” “来得正好,正是时候。” 饭局上大家都寒暄着讲着捧人的话。 这圆桌几乎坐满了人,温语槐脚步渐渐走近,只有顾嘉宝这边的角落里还有几个空位,她只觉得一阵微风带过,身侧有人落座。 清楚那是谁,顾嘉宝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着饭。 这顿饭吃的更加拘谨。 她正喝着饮料。 身侧的人突然问了一句:“你的那位实习生,腿伤好点了吗?” 声音很轻。 顾嘉宝放下筷子。朝着旁边的人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困惑。 她怎么知道商莹莹是自己的实习生? “医生说还需要养几个月。” 本以为话题就就此终结。没想到对方又继续说。 “这件事是郁莎的问题。” 郁莎? 莫名地,这些事情在一瞬间串在一起想通了。顾嘉宝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郁莎这是医院里那位过来道歉的大小姐的名字。 医院里的那通电话是温语槐打的。 那天她看到的就是她们两个。 难怪那天温语槐会出现在病房里,原来是替人善后。 那个女孩儿她的现任女朋友,她肯定会宠着护着的。哪怕对方惹了天大的麻烦,都有她帮忙善后撑腰。 顾嘉宝没有再说话,也没了吃饭的胃口,她很想把自己从这种尴尬的处境中拽出去。 偏偏这时候,主座上的梁思琪招呼她吃东西。 “这里的龙虾份量都很足,而且肉质鲜嫩,口感很好。嘉宝你试试?” 那道香辣波龙,盘子里红艳艳的一片,除了巨大的虾之外,全都是辣椒。 顾嘉宝愣了下,其实她不太能吃辣,有些犹豫。 “她不吃辣。”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很突兀。 是温语槐。 梁思琪愣了下,大约是没想到,笑眯眯道:“啊?原来她不能吃辣吗?” 她伸手准备把桌子上的那道菜给转走,可不料一只纤细的手却按住了玻璃。 是顾嘉宝。 她有些别扭地固执道:“没关系,我试试。” 把虾肉夹起来放进嘴里,辣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硬生生地忍着,咀嚼两口咽了下去。 温语槐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硬吃,没有说话。 …… 饭局结束已经到了晚上,这场热闹走到了尾声。 李总率先出去签了单子,分别之际,董事们又围着金主们说了几句场面话,梁思琪和温语槐被簇拥着离开。 到了停车场,四下无人。 温语槐拉开保时捷的车门,没想到梁思琪从侧面坐上了副驾驶位。 “让我蹭个车。” 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忽明忽暗的光线投射在她的脸上,鼻梁的直线显出几分矜贵。 梁思琪坐在副驾驶上,低头看着微信。 她结婚早,女儿今年四岁,刚学会怎么用微信,每天迫不及待给妈妈发消息说想她,梁思琪初为人母十分宠爱这个小女孩儿,手机不离身,时不时就给女儿回消息。 享受完家庭幸福,她看向温语槐,叹气道:“看来人家对你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人家连婚都结了,其实你也早该放下了。” 听到结婚这两个字,温语槐心情瞬间沉入谷底,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用力。 梁思琪真是搞不懂她。 “其实当初在曼哈顿遇到的那个女孩儿挺不错的,人家对你也有意思。你要不考虑一下?” 温语槐不想说这个话题。 “欧洲那边有个活动需要去学习几个月,梁总看起来似乎很清闲,我给你报名?” 闻言,梁思琪连忙求饶道:“饶了我吧,我还有老公孩子,拖家带口的,可不比你孤家寡人整天能满世界跑。” 路口遇到了红灯。 梁思琪放下手机,抬头就看到了正在路边的顾嘉宝。 “那不是嘉宝么?她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人在等车啊。” 温语槐刚想让梁思琪闭嘴,侧眸就看到了不远处公交站台上的人。 顾嘉宝的面前停下了一辆车。她弯腰说了什么,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梁思琪觉得果然如此,道:“你看,像她这种长相,不可能单身很长时间的。” 温语槐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红灯结束,后面的车不停地按喇叭催促,她这才开车离去。 梁思琪看着路的方向,问:“你这是往哪里开?” “回公司。” 梁思琪哀嚎:“这都几点了,工作狂。” * 暗蓝色的夜幕笼罩着整个城市。 从餐厅门口出来,扑面而来的冷意让顾嘉宝拉上了外套拉链,她形单影只地走到了公交站台。 车流络绎不绝。 她看着前方的站台牌,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估计这趟车又不知道需要等上多久才能到。 等了半天,突然有辆车停在她面前。 驾驶座的女人探出头,打招呼道:“嘉宝,还真是你?” 顾嘉宝抬眸一看,是尤梦。 “你不是去国外采购钻石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尤梦将墨镜推到头上,笑道:“是啊,这次采购很顺利就提前回来了,别站在那儿傻等了,快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夜间寒气侵袭,没多推脱,顾嘉宝上了车。 尤梦是个像大丽花一样浓艳的女人。身上穿着深紫色的旗袍,手腕上带着细细的几圈水色玉镯,指甲涂得红艳艳。 她是个珠宝商,还开了个个人工作室,平时倒腾一些钻石彩宝买进买出。 尤梦一边开着车,一边看向车后座,对着顾嘉宝道:“后面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等会儿你可以打开看看。” 听到礼物,顾嘉宝摇了摇头。 “不用了。” 饶是知道尤梦对朋友一向是大方,但顾嘉宝还是不愿意接受她的礼物。 尤梦问:“怎么了?” “谢谢你的心意,但是礼物就真的不用了。你的礼物都太贵重了。” 她语气中的拘谨疏离很明显,尤梦看得出她的顾虑,安抚道:“没关系的,我给每个人都带了。”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她这么倔的性格,尤梦还真是有点儿拿她没办法,只能退一步道:“礼物只是我的心意,其实是不分贵贱的。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就只能送你些小礼物了?” 听到小礼物,顾嘉宝这才点头。 “可以,我也会回送你一些。” 见此,尤梦笑笑。答应:“行。” “对了,我记得之前听你说,你参加了那个中级设计师评选,怎么样了,出结果了么?” 顾嘉宝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看着她脸上闷闷不乐的表情,尤梦以为是她可能没什么太大希望,于是安慰道: “没什么的,就算这次不过下次还是可以继续尝试。等你成功的时候,就可以来找我买珠宝原石去做定制。我一定给你找最漂亮的。” 顾嘉宝笑了笑:“好,等我成功晋升,到时候接定制一定找你。” …… 到了家之后,顾嘉宝把鞋子一脱,整个人倒进沙发里,感觉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手机嗡嗡震动一声。 是小组长赵若楠发过来的消息:“这次考核的中级设计师名单出来了,名单里有你。” 顾嘉宝精神一振,连忙进工作群里,点开公示文件一看。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 金融大厦。 整个一楼大厅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温语槐穿着一身白色套装,齐肩长发优雅又利落。她走进电梯,白皙的脸,冷淡的眼神,镜面一样的四壁反射出光影夹缝中的迤逦。 几个同事本有说有笑,看见她,齐齐噤声,动作拘谨地走进电梯喊了声:“温总好。” 温语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几个同事悄无声息地对视几眼,谁也不敢再说话,这位精英上司的威严让底下的人不敢造次。 回到办公室之后,温语槐坐回电脑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还有一个电话会议。 墙上的时钟指向22:43。 手机嗡嗡震动。 温语槐接起电话。那头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姨。” “盼盼,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过来了?” “我能请小姨帮个忙吗?” 温语槐问:“什么忙?” 盼盼小声道:“帮我去开家长会。我这次没考好,如果让我爸妈知道,她们肯定会骂我的。而且每次都会把你搬出来说,小姨这么聪明,我这么笨。” 温语槐隔着电话都感受到了小姑娘的浓重的怨气。 “什么时候?” 小姑娘很机灵,一听就知道是答应的意思,“可以吗小姨,周一下午两点半。一定要去哦!” “你要是鸽我,我可就完蛋了,咱们两个人关系就要破裂啦!” 小姑娘郑重其事地强调着。 温语槐答应:“好。” 隔天,开完一个跨国会议,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温语槐伸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退出电话会议。 助理站在门口敲了敲。 办公室布置得相当简洁,冷白的色调。桌子上的还摆着着一只黑色笔筒,里面装着不少笔,墙上挂着一些荣誉勋章和证书。 “请进。” 助理闻声走过来,把做好的汇报表格交了上去。 “接下里的工作安排就是这些。” 温语槐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摞文件,抬眸问助理:“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吗?” 葛玉愣了一下,“那倒是没有。” 看了看时间,因为这个会议的拖延,已经过了小侄女的家长会时间。恐怕这个小姑娘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她一向不喜欢食言。 “那先把这些暂时放着,我临时有事。” 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温语槐离开了办公室,一路驱车前往中学。 * 附中门口的今天的人流量格外的大,考试成绩出了,各个班级开起了家长会。 温盼盼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家长领着灰头土脸的倒霉孩子,陆陆续续地走进去。 可她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小姨的身影。不由地生起了闷气。 有同学迎面走来。 “温盼盼,马上就到点儿了,你快进去。别迟到了。” “哦好,你先进吧。” 同学背着书包挥挥手走了。她还站在原地张望着。 路口,顾嘉宝从出租车里下来。 昨天她遇上了尤梦,聊到正好最近公司要采购一批新的珠宝原石,今天过来看看情况。 尤梦的个人工作室就在附中旁边的巷子里。 穿过这条马路,走到路口的时候,顾嘉宝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嘉宝姐姐?” 是一个非常清脆的小女孩儿的声音。 顾嘉宝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背着书包的女孩儿三步做两步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嘉宝姐姐?” 面前的小姑娘,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扎着马尾辫,脸上还带着半大孩子的稚嫩,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顾嘉宝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盼盼?” 温盼盼是温语槐的小侄女,当初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还带过她一阵子,没想到当初那个可爱的小豆丁,现在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半大的姑娘。 小姑娘连忙点头。“是我是我。” “嘉宝姐姐,你能帮我参加一下家长会吗?” “怎么了?” 比遇见前任更难办的,大概是遇到跟前任有关的小孩。顾嘉宝问:“你爸爸妈妈呢?” 温盼盼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低头道:“把我鸽了。” …… 这应该不算是说谎吧,毕竟的确是有人把她鸽了。 顾嘉宝听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可怜的小姑娘连家长会都没有人参加,这也太不负责了。 温盼盼恳求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嘉宝姐姐,你只要进去签个到听一会儿就行。要是没人参加,我可就惨了,肯定会被班主任骂的……” “可以。” 顾嘉宝见不得小孩子这么可怜,心软答应下来,跟着她往学校走。 反正去尤梦那边也不着急,时间不是很赶。 小姑娘还没开始抽条,顾嘉宝随意把手落在温盼盼肩头。 温盼盼感觉到肩上的触感,到了青春期,她不大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但是抬起头见到顾嘉宝这张白玉莹莹的脸,瞬间什么都忘了。只剩下满满的惊艳。 她痴痴地问:“嘉宝姐姐,等我长大了,会变的跟你一样漂亮吗?” 听到这种孩子气的话,顾嘉宝一愣。不由失笑:“你觉得姐姐漂亮吗?”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顾嘉宝笑:“谢谢你的夸奖。” 温盼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着顾嘉宝进了教室,果不其然,周围同学见到顾嘉宝像是个小傻子一样看呆了。 教室前面讲台站了不少家长,乌泱泱一片。 温盼盼说:“嘉宝姐姐,你在那里签字就可以了。” 顾嘉宝点头。 班主任问:“温盼盼,这位是?” 温盼盼愣了下,解释:“啊,她是我小姨。” 顾嘉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到温盼盼的小姨是谁,有些失神。没想到自己还有冒充她的一天。 看着温盼盼求救的眼神,估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顾嘉宝替她圆谎。微笑道:“是的。” 班主任看了看,点点头。“小姨啊,也行。” “盼盼这学期成绩下滑得比较厉害,本来还能排班级前列,现在到了后游了。” 闻言,顾嘉宝低头看了看温盼盼。 小姑娘心虚地低头。 她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微笑着对班主任说:“这样啊,那是得好好批评一下。” 签好了字,顾嘉宝在温盼盼的指引下,在她的座位下落座。 …… 温语槐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校门口停车比较困难,她费了些时间。 家长会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她进去的时候被保安拦下,说明是孩子家长,保安打量她这一身非富即贵,就放行让她进去了。 在教学楼走廊里,温语槐拦住一个老师问:“您好,请问你知道初一三班教室在哪儿么?” 女教师扫了她一眼,有些狐疑地问:“我就是三班的班主任,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温盼盼。” 不料,听到这个名字,女教师眉头的皱痕更重,道:“温盼盼的家长已经来了,是她小姨。” 温语槐沉默。 猜到估计又是她这小侄女在搞什么鬼。 班主任领着她过去,推开教室门。“喏,你看,那边温盼盼旁边坐着的女士就是她小姨。” 说完,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温语槐,觉得此人十分可疑。犹豫着要不要叫保安。 温语槐抬眼扫过去,看见顾嘉宝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张成绩单在说着什么。而旁边的温盼盼整个人几乎就要黏在她身上了,还一脸腼腆害羞的表情,活脱脱像个小狗腿。 也许是心灵感应,这个时候温盼盼也有所察觉似的,猛地抬头看到了门口。 卧槽—— 见到了门口穿着一身白西装的小姨,她冷着脸,定定地望着这边。那种隐而不发的气质。 几乎快要她小心脏给吓停跳了。 温盼盼一惊:“不好,小姨来了!” 7、第 7 章 旁边的顾嘉宝抬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门口的那个人。唇边的笑也渐渐淡了下去。 班主任问:“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温语槐收回视线,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她退了出来:“先不打扰您开家长会。等会儿让温盼盼解释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班主任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保安,学校可不允许这种闲杂人等,社会人士在校园里瞎逛。 …… 家长会结束后。 温盼盼拉着顾嘉宝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 “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呀?” 温盼盼背着书包,蹦的老高。“真的假的?太好了,嘉宝姐姐我爱你。” 她甚至高兴地转起了圈。 可未曾想却撞到一个人,温盼盼抬头一看,赫然正是小姨,温语槐。 完了完了。 见到小姨她跟见到了催命鬼一样。 温语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解释下吧,什么情况?” 温盼盼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气呼呼道:“还不都是你言而无信,说好了答应我要过来的,结果迟到这么久,害我空等!” 面对小朋友气呼呼的指控,温语槐蹲下身,解释道:“抱歉,今天会议耽误了。” 温盼盼没想到她居然真的道歉,但还是冷哼傲娇道:“还好我碰到了嘉宝姐姐,她答应帮忙,还要请我吃冰淇淋呢~” 越说越是得意,她对顾嘉宝简直陷入了追星一样的崇拜,刚才在教室里别提多少同学跟她打听了。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姨,班级的小胖孩还问她的小姨是明星吗? 温盼盼今天的面子算是赚足了。 小孩子们见到大美女的反应都是很直接的,毫不掩饰的惊艳。 闻言,温语槐抬眸看了一眼顾嘉宝。 两人视线相撞,顾嘉宝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看向别处。 温语槐:“谢谢。” 顾嘉宝摇了摇头,“没什么,毕竟盼盼小时候我也带过,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温语槐看了看她。 温盼盼并不能察觉两个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开心道:“那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顾嘉宝并没有看对面的人,跟小朋友说:“可是姐姐只答应了请你一个人吃啊。” 为了让小姨也能一起吃到,温盼盼想了想,出了个主意:“那让小姨请我们两个吃吧?” 她拽了拽小姨的胳膊。 温语槐看着已经长高不少的温盼盼,恍然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恍然想起从前那个夏天,她和顾嘉宝两个人抱着小孩来回哄。 那个时候盼盼还是个小孩子。 而当时的顾嘉宝可是出了名的金尊玉贵大小姐,但是哄孩子的时候却出奇的耐心仔细,喂个米粥都要来来问问确认好几遍。 温语槐点头:“嗯。” 附中门口是一排店铺,书店,精品店,还有小吃店,奶茶店。做初中生生意的大多都是这几种。 奶茶店门口的玻璃门上挂着一只贝壳风铃,装潢风格非常温馨文艺。整整一面墙都贴着五彩斑斓的便利贴,全都是这里的学生写的。 来来往往不少女孩儿三五成群,等着买奶茶。还有几个在店里坐着看书。 顾嘉宝率先推门进来,下意识地多扶了一会儿,让温盼盼这个小朋友进,轮到温语槐的时候,她直接撒开了手。 门自动往里合,温语槐一把抓住门把手,手表表带碰到门把发出撞击声,差点被夹住。 顾嘉宝回头看,只见到银色门把上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有些懊恼。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故意的吧。 “不好意思。” 温语槐抬眸视线正好撞上看着她略带愧疚担忧的眼神,刚想说什么。温盼盼见两个人落后,在前面催促道:“快进来快进来。我要是草莓味的冰淇淋,嘉宝姐姐你看看要吃什么。” 几个人进来之后,就吸引了不少视线。几个初中生女孩儿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几分钟后。 她们围坐在圆桌前,手里举着冰淇淋甜筒。 温盼盼舔了几口,轻声道:“嘉宝姐姐,这个好吃,你要尝尝吗?” 她十分关注顾嘉宝,狗腿似的过去找话。 旁边几个女生小声嘀咕道:“这温盼盼讲话什么时候变成这德行了,嘉宝姐姐~” “她嗓子都快夹冒烟了哈哈哈……” 隔壁桌距离很近,自然能轻而易举地听到议论声。 这种让孩子尴尬的话,顾嘉宝装作没听见。可不料撞见温语槐的视线扫了过来。二人视线对上。 温盼盼忍不住扭头吼道:“说什么呢你们?!!谁夹了?!” 旁边桌的女生被吓得不敢吱声。 就在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奶茶店里又走进来一个人。三班的班主任王老师,她远远地就瞧见了温盼盼。 “温盼盼,我让你留下,你跑得倒是挺快?” 温盼盼见到了班主任,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气焰立刻就灭了下去。 “到底谁是你的小姨啊?”班主任看着她,问:“来来来,什么情况你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 班主任又把她的成绩揭露了一遍才离开。 温盼盼再也笑不出来。经过这一遭,她只能老实解释道:“最近学的东西太难了,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找人骗老师的,还不都是小姨迟到了。” 温语槐坐在一旁,听完她的解释。不置一词。 小孩更紧张了,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等了片刻,只见小姨看向圆桌对面的嘉宝姐姐,问:“你来这边做什么?” 嘉宝姐姐神色冷淡。 “过来见一个朋友。” “工作上的?” 嘉宝姐姐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话扯回来:“刚才家长会上,她们班主任说她成绩下滑得厉害,数学还行,语文比较差。” 这个转折太过生硬。 温语槐心知肚明,接着她的话问:“具体是什么原因?” “这学期上课的时候总是在跑神。” 两个人来回商量几句,像是孩子的家长一样。 温盼盼偷偷瞄这两个人,感觉怎么还不如叫她爸爸妈妈来呢。 顾嘉宝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她还小,打基础也来得及,可以给她买点儿兴趣读物。” 温语槐客气道:“谢谢你能帮她开家长会。” “没什么。” 温语槐似乎还打算说什么,动了动唇。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 “嘉宝,不是说好去我的工作室吗,你怎么在这儿?” 女人上半身穿着一件牛油果绿色短t,紧致漂亮的腰线,雪白的腰窝,下半身穿着一条灰色宽松阔腿裤。锁骨处还有一串字母纹身。 一头妩媚的黑色卷发,红唇性感。 她伸手搭在顾嘉宝的肩头。 顾嘉宝扭头看她,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两个人显然是认识的。 “尤梦。” “宝宝,说好的下午来找我,结果在这里跟人吃冰淇淋……” 尤梦哀叹道,“我等了你好久。” 顾嘉宝这才想起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耽误了。” “那你请我吃一个冰淇淋,我就原谅你。” “好。我请你吃。” 两个人过去点单台那边,买了个冰淇淋。对方的手还时不时搭在顾嘉宝的身上碰一下。 隔得远远地,温语槐坐在木质椅子上看着。 温盼盼舔了几口冰淇淋,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那个姐姐是谁啊?怎么看起来像是跟嘉宝姐姐关系很好的样子。” “不认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小姨的声音变得有些冷,跟结了冰似的。 温盼盼八卦道:“小姨,你是不高兴嘉宝姐姐交了新朋友了么?” 温语槐收回视线,看向她。 温盼盼感觉更不妙了。眼神给人的感觉确实凉飕飕的。 眼看着嘉宝姐姐要离开,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温盼盼连忙喊道,“嘉宝姐姐!!” 顾嘉宝回头看她,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小家伙告别。 “盼盼,姐姐还有事情就先走了。跟姐姐说再见。” 温盼盼依依不舍:“可是我还有一些话还没来得及跟姐姐说呢。” “你不是加了我的微信了么,回头以后给我发消息。” “那好吧。”温盼盼这才点头,对着顾嘉宝挥了挥手,“再见。” 尤梦看见这小女孩儿这么可爱,也挥了挥手。对着顾嘉宝笑道:“这谁家小孩儿啊,这么黏你?” 两个人颇为亲昵地相伴离开了这家奶茶店。 玻璃门合上的时候,尤梦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下门,免得玻璃门来回荡碰到顾嘉宝。 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有猫腻啊。” 温语槐扭头看向旁边的小侄女,刚从小学生荣升为初中生没过多久,倒是人小鬼大。 “什么猫腻?” 温盼盼咬了一口冰淇淋,在嘴里砸吧砸吧。 “我感觉那个姐姐看嘉宝姐姐的眼神不太对劲。不像是朋友的感觉。” 温语槐淡然道:“你这次的成绩还有平时的表现,我会直接告诉你爸妈。” 温盼盼哀嚎:“什么嘛?!早知道不叫你来开家长会了!” * 从学校的停车场出来,温盼盼骑着自行车,感受着后面车灯的巨大光源。 她整个人都别扭极了。 不少人停顿观看,一辆自行车后面跟着一辆保时捷,车速很慢地开着,为前面的小孩子保驾护航。 放个学还有豪车接送,路人感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来念书了。 一直到家,温盼盼感受着小姨的这种“特殊关照”终于结束。她从副驾驶位置上拿起书包,急匆匆地跑进小区的老旧居民楼里。 “妈,小姨来咱们家吃饭啦。” 8、第 8 章 饭桌上。 温德怀有些拘谨地坐在小方桌前,看着面前多年未见的堂妹。 他身上那件蓝色工服皱巴巴的,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脸上挂着淳朴又略带些局促的笑。 “菜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让你嫂子再去买点儿?” “够了,让嫂子一起过来吃饭。” 温德怀去厨房喊,聂兰推搡着他,“行了行了,小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再烧好这个菜就出去。” 两人说话间,温语槐走进厨房。 她熟练地褪下外套,从墙上摘下围裙。过来摘菜打下手。 聂兰怎么都不同意,她这种矜贵的人,哪里能做这样的活儿。 温盼盼见她们都挤在厨房里迟迟不出来,于是也端着碗走了过来。 几平方米的厨房里拥挤极了,人挤了些,好像家庭的热闹也有了。 温语槐毫不客气把她的成绩给说了出来。小女孩挨了一顿训斥。 爸爸妈妈让她好好跟小姨学习,温盼盼答应,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今天见到了小时候的嘉宝姐姐。可没想到听到这个名字,爸爸妈妈的脸色变了变。 父亲面色尴尬,把小孩给带了出去。 厨房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聂兰犹豫着开口:“你跟那个顾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能和好吗?” 当年两个人分手,闹得要死要活。 在聂兰看来,家里这位会念书的堂妹冷静地简直不像常人。 那个时候聂兰刚从隔壁村里嫁进来,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听丈夫说大伯大伯母没了,要去帮忙办丧事,聂兰也跟着一起去了大伯家。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堂妹。 聂兰从来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亲爹亲妈死了,她整整跪了几天,没有痛哭没有哀嚎,只是盯着棺椁。 办完了丧葬,她有条不紊地做完了所有事情。比大人还像大人。 后来,这位堂妹又往家里带回来许多奖状,还有什么数学竞赛的金牌。聂兰不懂这些玩意,但是她清楚一件事情,这是山窝窝里的金凤凰,早晚是要飞走的。 这样的人,好像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住她似的。 可没想到一物将一物,后来那位长得跟画中仙似的顾嘉宝,不就把她给弄得毫无办法了么。 同性恋这回事,聂兰也不懂。这位堂妹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聂兰也不会觉得自己能插手管她的事。只叹气道:“那位顾小姐,长得可真漂亮啊,我头一回见她,感觉跟仙女下了凡一样。” “你们要是能和好,也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啊。” 温语槐没说话。 吃完了饭,晚上留宿,聂兰夫妇着急忙慌把空置已久的房间收拾了一下。 也许是回到了很早之前的房子睡觉的缘故。这一晚,温语槐睡得很早。 梦中回想起高中的事情。 …… 夏日的教室简直就像是个大蒸笼,几个大吊扇悬挂在头顶不停地转动,但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三角尺敲着黑板,“邦邦”两声。 “大家把书翻到154页,我们接着讲题……” 外面树上的麻雀,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还有隐隐约约的蝉鸣声。 顾嘉宝眺望着远处的操场,老师站在台上讲的口干舌燥,见到台下的人不专心听。立刻点名道:“顾嘉宝,你来讲讲这题该怎么解?” 被点名的顾嘉宝立刻回神,把视线从操场上收回,尴尬无措地站了起来。 同学小声提醒她道:“第4题。” 老师耳聪目明,这点小猫腻自然逃不过她的法眼。“要不你来替她讲?” 同学羞得恨不得把头埋进桌洞里去。 就在这时,下课铃好巧不巧地响了,“铃铃铃——” 老师憋了一口气,还是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里的粉笔跟三角尺。 离开教室之前,留下一句:“你们班的人要是都能像温语槐那样,我不知道要省下多少心,一个个的坐也坐不住。” 而被拎出来的模范,本人正坐在教室的一角。穿着一身校服,埋头刷题。 班主任抽个空,在课间过来通知:“校庆表演排演了,咱们班准备节目的同学赶紧过去。其他同学愿意自习就自习。” 温语槐抬头看了一眼外面,似乎这热闹的气氛怎么也渲染不到她。她看了看手里的错题集,算了算时间,正好能把前3页过一遍。给自己的时间安排好,又继续埋头学习。 等她做完再回过神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空空如也。 体育馆后台。 顾嘉宝正被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有几个同学不停地拍马屁。 她准备了一个舞蹈节目,还有一个钢琴演奏。 她穿着一身漂亮的演出服,绿色的纱裙层层叠叠,把她衬得像是童话公主。 这时,教务处的老师过来,让人去叫她们班温语槐过来,去准备国旗下做演讲。 这是惯例。 像南林一中这样的百强中学,对好学生的重视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顾嘉宝主动道:“我去叫她。” 她拨开众人,顺道去校外买了杯加冰的奶茶,回到教室。 教室门口,顾嘉宝斜斜靠在门边上,吸了一口气奶茶,懒洋洋道:“老师找你。” 温语槐正在埋头写东西,手里的笔一晃一晃,抬起头就看见那双笔直的腿,被雪白的裤袜包裹着。 她捏紧了手中的笔,轻“嗯”一声。 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做题。 可思绪却没有回笼,刚才那双纤细的雪白的腿,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零几年的时候最流行的就是这种风格,蓬蓬裙,搭配雪白的裤袜。但不是每个女孩都能这么幸运,恰好能在青春期拥有想要的东西,展示出过人的美丽。 也许是家庭贫困的原因,温语槐向来寡言少语,她学起来很拼命,丝毫不敢松懈。好像没有什么能把她从学习这件事上转移开注意力。 认真地写完了最后一题,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合上书,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 走廊里左右各有一排教室,顾嘉宝本来就长得貌美,再加上这一身妆造,所到之处,无数同学的目光被吸引。 “我擦,顾嘉宝好漂亮。” “哥们,你该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咱们学校男的谁不喜欢她啊?” 那人否认,“也有别的喜欢温语槐这样的,学神白月光啊。很牛好吗,哪里比这种只有一张脸的人差了?” “那是当然,温语槐学姐多厉害,上次竞赛还拿了奖。” 传来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仿佛两个人的各自拥趸能打上一架。一个是漂亮小孔雀,一个是冷清天上月。听着那些无聊的议论,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温语槐想。 把人带到之后,顾嘉宝毫不留恋地走了。 温语槐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那雪白纤细的一截脖颈,扎得一丝不苟的丸子头。圆圆的脑袋,完美的头颅。 一帧一帧在温语槐脑海里慢放着,像是卡壳的老式dvd机。 在暗无天日的青春里,最能吸引她的,就是顾嘉宝。 再亮眼的分数,在那样轻盈优雅的人面前,似乎立刻就失去了说服力,显得笨拙沉闷。 她漂亮得让人无法反驳。 老师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温语槐其实并不很感兴趣。 “物理竞赛就在下个月,这段时间学校要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这话是询问,但老师也肯定她会参加。“每天抽点时间刷题就行,不要有太大压力。” 温语槐表现地很有礼貌,很受教。“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 她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嫌外面太阳刺眼,就走了体育馆里面的那条通道。 隔壁器材室,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一个男声,“学妹,我发的消息你怎么不回啊?” 女声兴致缺缺,“不想回就不回。” 听到这个声音,温语槐的脚步顿住,这是顾嘉宝的声音。 “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女孩儿问:“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生似乎在述衷肠,顾嘉宝则是完全不感冒,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不耐烦。 温语槐想,是不是每个跟她表白的人都会受到这种待遇。她失神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走廊上很空旷,回声很大。 “咔哒”一声。 器材室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男生问:“我是真的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顾嘉宝回答:“我不喜欢男的,我喜欢女人。” 这话惊天动地。 不知是认真的,还是拒绝的借口。 温语槐来不及分辨,顾不得别的快步离开。 到了外面,看着烈日,过了很久,她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她竟然有种偷偷摸摸的窘迫感。 有些闷闷地想,总归顾嘉宝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对于她来说,顾嘉宝像是青春期里一场甘甜的梦。 她从未奢望过会成真。可命运不知道是偏爱还是捉弄。梦变成了现实,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瞬间摔碎满地。只剩下闷闷的疼痛。 9、第 9 章 清晨泛起了淡白色的雾气。 温语槐有健身的习惯,她醒得很早,但是今天却因为梦多的原因起晚了。拿着一次性纸杯接了点温水喝,站在门口等待着喝完。 浅灰色蓝牙耳机里的机械人声正念着一段小说里的句子: 【我们在人生历程上,每走过一步,就像是爬虫在沙地里蠕行,留下的是一条长长的印痕,对许多人来说,这条印痕就是她们的泪痕……】 突然,机械声被打断,手机嗡嗡震动。 电话是梁思琪打来的。 她是盛林资本的创始人之一,一般没有大事的话,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 温语槐接起电话,又喝了口热水,安静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有家医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高管通过商会杨会长的关系找到我们,他说想要一笔融资,他的这家公司有南城不少家医院的应收账款,可以拿出来做抵押。” 梁思琪问:“我跟其他几位都觉得可以投,现在打电话来问问你的意见。” 温语槐喝完了一次性杯子里的温水,顺手将纸杯扔进垃圾桶里。 “他想要多少?” “看他的意思是多少都可以。我们这边当然不希望错过,这样的机会市场上也不会天天都有。” 温语槐看了看时间,“不着急,等我到办公室谈吧。” “嗯好。” 电话挂断之后,温语槐拉上了米白色瑜伽服拉链,修长的手指捏着耳机重新塞好,走下楼出去晨跑。 跑完回来,她的手指被冷风吹得发红,拧开门把,走进去就看到聂兰在厨房里忙活。 厨房很窄,白色瓷砖贴边的墙。 温语槐恍然间想起中学时期,那个天还没亮的周六早晨,为了能跟顾嘉宝见面,她在厨房里一边给自己煮挂面做早饭,一边早早写完了作业。 聂兰正准备做点打卤面,回头她还要赶着去连锁超市里上班。 她去卧室准备把温盼盼喊起来,可小姑娘赖床哀嚎半天。 温语槐走到卧室,看着这一幕,道:“我来送她吧。” …… 早上七点钟,温盼盼打着呵欠,上了小姨的车。 昨天晚上她好不容易拿到了手机,才来得及跟嘉宝姐姐打了声招呼,还没说几句话,就到了要上交手机的时间。 想到这里,不免郁闷。能玩手机的时间太少了。 温语槐把从便利店里买来的牛奶递了过去,“把安全带系上。我送你过去上学。” 温盼盼接过,坐在副驾驶上默默吃起了早餐。 这是她头一回享受这样的待遇,她们家里没有买车,每天上下学都是坐公交车。 小时候她就经常听爸妈说,她家有个非常厉害的小姨,念书回回都是第一名,考取了燕大,后来又去美国了。听说是赚了很多钱。 温盼盼对“很多钱”这个词没有概念,但是现在坐在这辆从未接触过的豪车里,即便她是小孩子,似乎也立刻就懂得了有钱有权的具象化含义。 正如她爸妈说的,小姨是个厉害人物,能做成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坐在小姨的车上,温盼盼突然就不困了。 车子启动,她看着周围倒退的一切,紧接着小姨的手机就响了,有人打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刚才郁莎小姐过来了,她说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我跟律师沟通了一下,受害人那边好像是不同意私下和解。” 开着免提声音传了出来。 那个声音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说的内容也是,听到法院传票这几个字,温盼盼有些诧异地望了过去。 只见小姨把蓝牙耳机打开,塞进耳朵隔绝了对话。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示意她专心吃早餐。 温盼盼没想到自己偷听没发现了。 这种细心的安全感笼罩下来,她忽而想明白了一件事,小姨这样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比她的爸爸妈妈厉害得多。 如果是她的爸爸妈妈遇到了这样的事,大概率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大半天。 可小姨不会,小姨是这样的冷静。跟她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温盼盼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 温语槐问:“那边是什么意思?” “要郁莎小姐再去认真道歉。可郁莎小姐说她已经道过歉了,怎么都不同意再去道歉。”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的惊呼,紧接着换了个人。传来郁莎的声音,她抢过了电话:“我上回都已经按照你说的去道歉了。那个商莹莹也接受了。到现在又反悔。” “肯定是那个顾嘉宝的意思,商莹莹可听她的话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那个顾嘉宝似乎很讨厌我,对我有点意见。” 郁莎告起状来可是没完没了。 温语槐想起上次在饭局上提到她,顾嘉宝流露出来的反应,显然是没有多少正面情绪。不由得赞同道:“她的确是不喜欢你。” 郁莎并没有仔细听她的语气,只以为温语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连忙附和:“你看,我说的是吧。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她同意和解?” “嗯。” 电话挂断之后,温语槐开着车,旁边副驾驶上的温盼盼突然问:“是要打官司吗?” 她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很轻的,又很小心。小女孩儿的好奇心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被打开了。 温语槐回答:“是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对小姨的世界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啊?谁要跟谁打啊?” 温语槐并没有敷衍她。 “对,要请律师的话就要付律师费,所以我们在尽力避免打官司,争取私下和解。是小姨的一个朋友的妹妹,和你嘉宝姐姐的同事。” 温盼盼听到这里,积极道:“那我可以帮忙吗,我跟嘉宝姐姐说,帮助你们和解。” 出乎意料的是,小姨并没有像其他大人那样,总是把她驱赶出去。说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之类的话,而且恰恰相反,她居然真的同意了。 “你愿意帮忙的话,当然可以。” 这可把温盼盼高兴坏了。她郑重地承诺道:“那等我一拿到手机,我就立刻帮小姨跟嘉宝姐姐说这件事。” 温语槐笑道:“嗯好,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 很快就到了附中门口,温语槐跟温盼盼挥了挥手,看着她进了校门。 盛林资本。 助理葛玉看了看办公室的方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前途感到担忧。 直到杯子里面接满了咖啡,差点溢出来,她回过神来。趁人不注意倒掉一部分,然后给大小姐端过去。 “郁小姐,你的咖啡好了。” 郁莎嗯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金融杂志,里面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专业名词,晦涩难懂。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坐在椅子上转悠。 “你们温总是个工作狂,一向都是最准时的,今天怎么迟到了?” 助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位大小姐每次出了什么事情都要过来找人擦屁股,实在是叫人应付不来。 “温总是不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的,她经常会全世界到处飞。今天也许是有急事。” 话刚落音,办公室外传来了问好的声音:“温总好。” “嗯。” 听到温语槐到了,郁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站了起来迎上去。 温语槐刚走进办公室,郁莎就开始抱怨:“本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真的怀疑是商莹莹那个上司对我有意见,所以存心跟我过不去,上次我在医院还拿话噎她了,难怪啊。” “你快帮帮我,给她点颜色看看。我听说她们在的那家公司好像还跟你们争取融资呢,不如用这个机会敲打敲打。” 温语槐在办公椅上落座,她打开了电脑,显示器上的蓝光映照在镜片上。 她耐心地等郁莎说完,然后平静地问:“你听谁说的?” “什么?” “融资的事情。” 这句话让郁莎这个口无遮拦的也警惕了起来,连忙掩饰呵呵笑道:“没谁没谁,就是外面的一些传言而已。” “传言?” 温语槐看向葛玉,眼神里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在这个行业,竞争差距往往有时候就是信息差,嘴巴都管不住的人,也不该留在这里工作。你去找找消息是怎么传出的,谁传出去的。” 葛玉连忙低下头,心慌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嗯,顺便送郁小姐出去。” 郁莎就这么被带离了办公室,清静了些之后,温语槐拨通了内线的红色电话,问道:“那个医药公司的背调做了么,找个时间开会。” 梁思琪笑道:“当然都做好了,你到办公室了?好,马上开。” * 隔天。 顾嘉宝拿了块面包匆匆忙忙挤地铁,往工位上扔下包,她拿起水杯先去接了杯热水。 晨曦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折射进来。 到了上班的时间点。办公室里陆陆续续人齐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上司赵若楠踩着高跟鞋过来了。 “这次评级名单下来了,大家都看到了吧? 咱们组里的有2个人成功晋级,一个是顾嘉宝,一个是王媛媛。比b组多一个,大家做得很不错,再接再励~” 王媛媛笑道:“恭喜你啊,嘉宝。” 顾嘉宝惊喜地看向王媛媛,“也恭喜你。” 王媛媛比她资历老,在这家公司呆了7年,本来就是中级设计师,再往上升就是凤毛麟角的高级设计师了。 一般做到这种程度的设计师,就算是从公司离职,也有足够的资历和人脉去开个人工作室了。 这也是顾嘉宝的职业目标。 王媛媛反倒是对自己评级的事情风轻云淡,好像并不在乎。可她看着顾嘉宝这么高兴,就多说了些。 “成功晋升之后就可以去做一些定制了,看你平时的作品,是有想法的,一定加油把这条业务线做好!” 顾嘉宝笑着说好。 王媛媛把手上一个客单分给她,还叮嘱了她几句注意事项。 “这个客户呢,是想给她的妈妈定制一条项链,她的预算有限在5万元之内。” 顾嘉宝新手上路带着些期待,脑子里顿时冒出来几个念头要怎么设计。干劲很足。 王媛媛提醒她:“你设计的时候要多跟那边沟通,尤其是这种要送给妈妈的订单,要注意。情侣夫妻什么的还好。” “注意什么?” 顾嘉宝想,女儿给妈妈送生日礼物不是很温馨么。 “一部分东亚家庭的母女关系,你懂的。” 听到这,顾嘉宝也恍然明白过来。她自己跟母亲的关系就很别扭。“你放心,我会注意多沟通的。” 顾嘉宝起身拿着水杯去了趟茶水间。 走廊里,穿着一身粉色连衣裙的白晶晶走了进来。 “没想到你也晋级了啊?” 她俯身把杯子放在饮水机口上,倚靠在吧台上。两个人距离很近,顾嘉宝可以轻易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白晶晶是b组的,两组之间本来就有竞争关系。 更不为人知的一点。 顾嘉宝跟她还是高中同学,两人从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对付,现在毕业了还先后进入同一家公司任职,平时都是装不认识。 “是啊。” 顾嘉宝接好水,拧上杯盖子正打算离开,突然白晶晶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别以为我不是知道你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顾嘉宝脚步一顿。 白晶晶笑道:“李总是为了盛林的投资,所以特意提拔你的吧?我知道盛林现在的话事人是温语槐,其实生意上的事情,高中同学的情谊也算不了什么的,你别太得意,万一投资不成,那你可就……” 10、第 10 章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认识这么多年,顾嘉宝很了解白晶晶的性格。 上学的时候,白晶晶就是这样总是跟她过不去。 白晶晶本身就是个小美女,父母都在体制内当领导,在学生时代就是眼高于顶那一类。现在毕业工作了,更是如鱼得水。跟了强势部门的强势领导。 她们b组组长的是公司高管的千金。 “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顾嘉宝不打算跟她多做纠缠。拿着自己的杯子,径直离开了茶水间。 回到工位上,她按照王媛媛给过来的联系方式,添加了定制客户的微信。 对方问:“你是?” “你好,杨小姐,我是amd的设计师,负责这次你准备送给母亲的珠宝设计,请问你对于项链款式有没有什么要求?”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什么要求。” 顾嘉宝早有准备,问:“要不我先发点款式过去供您参考挑选?” “可以的,谢谢你。” 对面的杨小姐很客气,顾嘉宝给她发了一些款式图,对方慢慢地挑选起来,并且表达了感谢。 到了下班的时间点。 顾嘉宝收拾好东西,今天跟陆舒约好了要吃饭。她几分钟前就到了,时不时发几条信息过来催。 坐上电梯,顾嘉宝正回着消息。 “别以为你抱上温语槐的大腿就能超过我……” 又是白晶晶,顾嘉宝顿了顿,继续垂眸发送消息,然后把手机塞进包里。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金色厢壁明晃晃地照出两个人的身影。气氛颇为微妙。 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白晶晶会对她有这种“假想敌”的情结。 “嗯,随你怎么想。” 她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就盯着数字下降。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率先走了出去。 白晶晶看着她的背影。 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气愤不已。 从上学的时候起,她很早就注意到了顾嘉宝。也许出于女人的敏锐直觉,她在看到顾嘉宝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对方先是抢走了她班花的头衔,夺走了其他女生的注意力,家境比她优越了不知道多少,吃穿用度压她一头。 更气人的是,偏偏顾嘉宝还表现得毫不在乎。 好像是生来就不费力拥有一切的白富美公主,而自己因为过度努力显得很可笑狼狈。 光是想想,白晶晶就觉得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 写字楼外,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天边的晚霞正灿烂。 陆舒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看见她跟白晶晶一起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面露诧异。 “你怎么跟她一起出来了?” “刚好碰上了。” “又来找你茬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儿?” 顾嘉宝没否认,“嗯,因为上次投资的事情,她觉得我拉关系马上要超过她了。” “这么多年过去,白晶晶怎么这个德行,这么好斗爱跟人攀比。” 陆舒笑道:“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没说错,你的确是因为温语槐沾了光。” 提到这个,顾嘉宝摇了摇头。 “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她可能已经有女朋友了。” 陆舒诧异道:“啊?!” 转念一想也是,“你俩都分了这么多年了,有下一任似乎也很正常。” 顾嘉宝没说话,她表现得格外平静,淡然地仿佛置身事外。 * 盛林资本。 前台小姐接到了一个跨国件,是最近订购的咖啡豆,她走到茶水间把新鲜的咖啡豆换上,准备尝尝鲜,没想到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扭头一看,是葛玉。 前台小姐捂着心口:“吓死我了,你不是在会议室么?” 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做会议记录的,但是这次是kim做。 这次会议实在是太长,领导们投资决策商量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几个分析师和高级助理站在一旁面面相觑,最后被告知可以先出去了。 葛玉叹气道:“出来透透气,这看起来是新到的咖啡豆啊,给我也来一杯!” 前台小姐给她也做了一杯,递了过去。 葛玉闻了闻:“好香啊,这是什么品种的豆子?” 前台小姐照着单子看了看,念道:“这款咖啡豆叫阿拉比卡,产地在埃塞俄比亚,我趣,这是什么第三世界国家,你听过吗?” 葛玉不确定道:“在非洲?” “非洲啊,不会还在打仗吧哈哈?”前台小姐正端着咖啡杯笑着这个贫穷小国,突然,她扭头看到温语槐走了进来,连忙收声。 温语槐踩着高跟鞋走近。两个人连忙侧着身子让出一条道。她穿着一身简约黑色西装,慢悠悠地伸手从旁边取出纸杯。上司气场强大,两个人噤声不言。 …… 很多金融界的大佬因为生意遍布全球,其中不少人都非常关心政,治,动态。有些道德底线低的甚至会去发战争财,洗劫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的财富,但这些有道德问号的金融家们反而能非常扭曲地拥有观点强烈的正确立场。 伴君如伴虎,从古至今都是一样。前台小姐懊恼道:“刚才我不该哈哈两声的。” 葛玉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会因为这种话得罪她。” “真的?” “毕竟她是个资本家。” 会议结束后。 kim过来说要转交一些资料,葛玉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这是那天amd的顾小姐交上来的补充资料,梁总让我过来转交给温总。” 厚厚的一摞,饶是葛玉,掂掂手中的分量也惊讶道:“这个公司还真是重视啊,交过来这么厚一堆。” 她正打算放桌子上整理,没想到kim却道:“梁总特意嘱咐过,要原封不动地交到温总手上。” 葛玉不清楚这卖的是什么关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好的,我这就去交给温总。” 她抱上这一堆,敲响了旁边的黑色办公室大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天色将晚,温语槐正伏案工作。 她身后的玻璃幕墙可以将整个南城的一览无余,这里拥有最好的景观视角。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跟外面的分析师不同,她的桌面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显示器,股票数据曲线图,只有一台笔记本。 温语槐处理工作的时候显得很专注,那双银丝边眼镜晃出屏幕的冷光。 每一次走进这里,葛玉都无比庆幸自己的职业选择,这是个能激发人斗志跟野心的地方。 “这是梁总送来的,amd的补充资料。” 听到这个公司,温语槐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 犹豫片刻,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果不再见到顾嘉宝,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 温语槐想,自己这算是什么呢?演独角戏么? 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amd的后续事情就转交给梁总负责吧,转告她一声。”交代完了之后,温语槐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看到了时间,对助理道:“你可以下班了。” 葛玉回应:“嗯好。” 私募基金里每天的工作都很紧凑,amd并不算是最着急的那个。等葛玉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准备转告梁总的时候,却被告知,梁总出差去了,人要过十几天才能回来。 这对于她们日常工作来说,简直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甚至不值一提。 但是这点小事情到了amd那里,情况可就是洪水滔天哀鸿遍野了。 先是李总发现联系不上梁思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急需用钱,实在是拖不起,但是又不敢得罪大金主,只能想着法儿去催进度。 这层层压力很快就落到了顾嘉宝的头上。 李总找到她。 “现在生产厂过来要货款,实在是不能再拖了,梁总现在出差去了指望不上,顾嘉宝你再去一趟盛林资本。” 顾嘉宝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人拽来拽去的提线木偶。 “可就算我去,梁总也不会立刻飞回来处理。” “当初给我们点头的人是温总,你去见她,说不定还有些转机,我们现在只有最多五天时间,不能再拖了。” 事情到了这个紧要关头,顾嘉宝也不好再推脱。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拎包准备过去,结果一出办公室就撞见了白晶晶。 白晶晶问道:“这是上班时间,你打算旷工啊?” “有事。” 这话糊弄不住她,白晶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融资出了问题吧。李总也真是的,怎么会想到找你过去?” “当初你跟温语槐关系是不错,但是别忘了,这么多年过去,人家早就跟我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了。你过去说不定连面都见不上。” 顾嘉宝反驳不出来任何话,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匆匆走了。 白晶晶错愕道:“喂,你还真打算过去?” 明摆着就是过去当炮灰。 四月份的天气还是很冷,赶过去的路上,顾嘉宝纠结着措辞。但是转念一想,或许连面都见不上。 地铁里的冷白灯光刺得人眼睛疼,车厢里挤满了疲惫的年轻人。 顾嘉宝看了眼手机里李总的消息,让她务必小心说话。随手回复了一句好,按灭手机。 南城这座城市很漂亮梦幻,到处都是摩天大楼,无数年轻人都会涌入这座城市。 但是房价同样令人望而却步,在这里生存是很困难的,许多人的梦想都会在这里破碎被掩埋,成了过期作废的垃圾。 到了盛林资本之后,顾嘉宝又被安排到了会客区。满脸微笑的前台小姐还特意提醒她,最近温总特别忙,没有预约的话估计是见不到面的。 顾嘉宝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脑袋放空地坐着等。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寸土寸金的基金机构办公区域的空调无休,一直开着气温很低。再加上来的路上太匆忙,又淋了场雨,顾嘉宝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头很晕。 昏昏沉沉之际,她听到了脚步声,抬眸望去。 一只女人的手推开了玻璃门。郁莎踩着高跟鞋哒哒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浅杏色的漂亮洋装,娴熟地越过前台往里面走。前台小姐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阻拦。 看到这样的区别对待,顾嘉宝连不满都没有力气。她抬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人,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去。 就在这时,长廊那头,郁莎跟在温语槐的身后走了出来,两个人颇为亲密,正说着什么。郁莎似乎很受宠,脸上露出几分任性的表情。 “你说的不对,少糊弄我,听到没有?” 温语槐问:“我怎么糊弄你了?” …… 看到这一幕,顾嘉宝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可能是坐久了,手脚好像是不听使唤。 她想要离开这里,或者是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等她们走开,或许难堪也会少一些。 但偏偏郁莎注意到了她,温语槐也跟着看了过来,目光对上的瞬间,顾嘉宝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波澜不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偏过头假装在看手机。 温语槐的那张脸,她连直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感觉自己懦弱得要命。 郁莎问:“怎么停了,不走么?” 温语槐的脸色很不好看,那副银丝边眼镜的遮挡为她的眼神减少了几分锐利。 “等下。” 她走到前台,问今天是不是有访客。前台小姐微笑着说是有一位,但是没有预约。一般情况下,没有预约是不可能安排见面的。 温语槐看向会客厅的方向,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一双脚。她对前台道:“叫葛玉过来,问问她有什么事情。” “好的。” 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温语槐才走出去。郁莎跟在她身后,疑惑地问:“刚才你在看什么?” 温语槐不想说话,没有回应。 “不过商莹莹的那个上司,长得还真的挺漂亮的。追她的人应该不少吧。” “她来你们这里干什么?” 温语槐不想再听,侧身对着郁莎道:“以后不要再在上班时间过来找我。” 郁莎有些无语,跟在她身后小小声嘀咕道:“如果不是有急事,谁愿意来找你。” “你那个性格,以为自己很受欢迎么。” ……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顾嘉宝起身去了趟卫生间,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接着冷水,洗了洗有些发烫的脸。 顾嘉宝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红晕显得有些病态,血丝像是要扎破薄薄一层皮肤溢出来,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儿发烧了。心情难受地像是吞了一块石头进胃里。 算了。 正打算离开之际,她忽而瞥见洗手台下面有个东西,蹲下身捡起来。 是手表。 前台小姐拨动内线电话,通知葛玉出来接待。可葛玉出来的时候,会客区已经空无一人。她问前台是什么情况,前台小姐也没留意,看了看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可能是等久了,走了吧。” 11、第 11 章 “嘉宝姐姐,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怎么了盼盼?” “是小姨委托给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的朋友郁莎,和嘉宝姐姐你的同事商莹莹。” 温盼盼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小姨的意思就是说,那位实习生只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正是最需要用钱的人生阶段。和解对你们也有好处,伤害已经造成了。赔偿的事情可以谈。” “郁莎已经道歉了。为什么要她再去倒一次歉?” 看到这句诘问,顾嘉宝微微愣神。 猝不及防心脏闷疼,心底涌出丝丝缕缕的难受,复杂情绪。 她清楚这是温语槐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件事很清楚,温语槐这是在替人撑腰。 而她成了欺负人的帮凶。 顾嘉宝心里有些不自在,难以抑制的酸涩感蔓延开来。她尽可能维持理智和表面上的得体。 “盼盼,我也不太清楚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很抱歉,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些话我会转述给商莹莹的。” 得到一个回复,温盼盼就觉得这次小姨交代的任务已经走向圆满结束了。 开心道:“嘉宝姐姐,你看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顾嘉宝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但不忍心扫了小朋友的兴致,还是给她鼓励道:“盼盼表现得很好。” “看来我真的能给小姨帮上不少忙呢。谢谢你,嘉宝姐姐。” 吃饭的时候,陆舒看出顾嘉宝心情闷闷不乐,劝道:“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就喝几杯,你应该还没喝过酒吧,试试很不错的,酒能解千愁。” 顾嘉宝摇了摇头,她不习惯喝酒,喝完总是头疼。 以前她跟温语槐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喝过一次,大概是酒后太难伺候,事后温语槐也不让她再喝酒。 久而久之,滴酒不沾。 “有烟么,我抽根烟?” 陆舒一愣,“你还会抽烟?真是没想啊。” 就连她自己也怔了怔。 “是啊,以前经常抽,戒了很久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很想抽,顾嘉宝动作熟练地点了烟,夹在纤长的手指之间,烟头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白色烟雾,缭绕在她的眉眼。 陆舒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隐隐氤氲着神秘感,眉眼之间的哀愁明明很淡,但是却挥之不去,像是笼罩在青山上的细雾。 陆舒想安慰她,但是发现说出口的全都是丧气话。 “本来是想安慰你将来肯定能找到比她更好的,但是现实来看,按照你那位前任的财力和社会地位,可能比较有点困难。” 顾嘉宝轻轻笑了下,低下了头。 分手的这些年,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温语槐。想她会不会早就已经忘了她,成为了别人的另一半,重新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子。 这些事情她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 但当这一幕成为事实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明明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可心头还是涌起沉重的钝痛感。 可能,她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化。 * 助理走到会议室的另一头,弯腰提醒。 温语槐微微颔首。 这个漫长的会议开得人头昏脑涨,繁杂冗余的文书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她走到玻璃幕墙边,站在这里俯瞰下去,地面上的人像一只只小蚂蚁,一个个奔跑着躲雨。 凝视着那片黑压压的云层,像是能摧毁一切。在暴风雨里,似乎只有这栋大楼里能巍然不动,钢铁森林无情又坚固。 “amd那边的顾小姐一直在等您,您看待会儿方不方便。” 温语槐转过身。 “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让她跟你说就可以了。” 葛玉走出来打算问情况,可会客区已经空无一人。 她扭头去问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道:“刚才那位顾小姐已经离开了。” 葛玉无奈,空手而归地回去禀告。 “那位顾小姐已经离开了,可能是等太久了。” 温语槐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没说什么。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安静。 梁思琪打来电话问:“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怎么了。” “把amd交给我负责?” “后续不都是你处理的么,所以直接给你负责,免得出现中途换人出现交接问题,重复工作。” 梁思琪听着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瞬间领悟,温语槐的心思一向是很难猜,但是这次除外。 她笑道:“你以前从来不会把自己拿到手里的项目推出去给别人。” 这句话像是阻塞了言语功能似的,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温语槐的确是有私人因素夹杂其中,说出来显得过于情绪化,并不稳重。 “我没有见前任的癖好。” “可现在我在出差。温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情用事了?” “那就等你出差回来处理。每天都有无数家公司等着融资,难道你要每一个都为他们投钱进去么?” 温语槐提醒道:“这里是私募基金,不是慈善组织。” 梁思琪还真是说不过她。 挂了电话之后,温语槐坐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点水。 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空空的,腕骨有一处突出,还有隐隐埋在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 手表呢,丢了? 随着手上的落空,不安全感一瞬间笼罩住了她的身体,恐慌感让她有些僵硬。 -- 郁礼刚刚从湾区回来,由于天气原因飞机一直延误,耽误了很多时间,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司机载着她直奔着金融大厦赶来,没想到里面的灯还亮着,郁礼看向趴在办公桌上的葛玉,问:“你怎么在这儿睡觉,你们温总还没下班?” 葛玉强打起精神。 “没有。温总好像是在处理那个医药集团的事情。” 郁礼叹息:“还真是不要命了啊。” 她刚过完美国时间,在凌晨两点都觉得疲惫,但温语槐居然还能继续办公,精力充沛地叫人不得不佩服。 郁礼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混乱,一堆文件被随意扔在地上,还有几张飘零散落,桌子上的东西也全都被翻过一遍,现场堪比风暴过境。 温语槐背对着门,似乎正在打电话,“马上调监控查一下。谢谢。” “嗯好。” 见到此情此景,郁礼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现场情况进行提问。温语槐打完电话转过身,郁礼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道:“我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那个医药集团的事情。不过你这是什么情况……?” “抱歉,我现在没空。” 温语槐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走了出去。郁礼很少见到她这么匆忙的样子,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地狼藉,陷入茫然。 她走了出去,问旁边的葛玉:“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你们温总有些不对劲啊?” 葛玉茫然地摇了摇头。 温语槐走到监控室,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帮她调出了监控。画面一帧一帧过,工作人员指着屏幕道:“是不是在这里掉的?” 确认了掉落的位置之后,工作人员立刻拿上手电筒跟她一起去取,但是几个人在白色洗手台下面扫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恐怕是被人捡走了。”工作人员建议道:“如果很值钱的话,建议还是直接报警吧。” 温语槐瞥他一眼,“继续回监控室,看看是谁捡走的。” “是哦。”一拍脑袋,他恍然道。 外面的夜色渐渐深了,工作人员打着呵欠,揉了揉眼皮,看着快进的监控画面。直到温语槐突然出声,“在这里停下。” “啊?”工作人员老老实实按下了暂停键。 他看了看屏幕,里面出现一个女人,头发很长,她的侧脸一闪而过。即便是隔着黑白画面也能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女。 “慢放。”温语槐说。 “哦好。”他又慢放,画面里的人像是卡壳了一样,动作极其慢。足够让人看清她的脸。 工作人员激动道:“就是她吧?” 终于找到了。工作人员问她是否需要报警,毕竟对方捡了东西没有归还,还私自带走了。 没想到温语槐道:“不用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郁礼,她推门走进来,有些好奇地问:“丢了什么东西,这么紧张?大半夜还在找。” 温语槐没有说话,旁边的工作人员回答道:“丢了一块手表。” 手表? 郁礼看了眼温语槐。想起她手腕上经常带着的那块手表。 * 返程的地铁上人很少,有位置可以坐。车厢里大家都很安静,她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女士腕表,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 没想到过去多年之后,表盘玻璃已经摔碎成了这样。 当初送给温语槐,是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起去电影院看了星际穿越。顾嘉宝很喜欢看这个电影,默默看着流了很多眼泪。尤其是看到最后父亲通过那只手表给女儿传递信号,女儿才得知原来父亲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后来她打工做兼职赚到了第一笔生活费之后,就给温语槐做了这块手表。作为生日礼物送了过去。 温语槐拆开的时候有些意外,问她为什么是手表。 顾嘉宝说,手表代表着时间,它就代表着我会陪伴你度过的时间。就像是那部电影里说的。 爱是可以跨越时间,跨越一切维度的。 12、第 12 章 翻开手表背面,那里有一行小小的刻字,gjb。 这是当初她坚持要加上的署名,作为一个设计师的署名。 顾嘉宝把这块手表又收回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自己的有些发烫的额头,生病的滋味显然没那么好受,她脑海里迟钝地想着等会儿下班就可以回家了。 地铁到站。 她回到公司,李总正在小组办公室里等着,他似乎是在打电话,见到顾嘉宝回来立刻问:“怎么样?” 顾嘉宝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没见到人。” 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李总焦急得长长叹气,其他人自然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赵若楠过来抓着她问:“你到那边是怎么说的?” “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人家不高兴了?” 无形的压力堆积起来,顾嘉宝解释了很多,交代细节,但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连一句话话都不想说。 今天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显得很沉默。 到家之后顾嘉宝给自己找了点退烧药吃,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一觉,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第二天她又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上班。 可没想到事情却来了转机。 顾嘉宝刚在工位上坐下,李总就过来把她叫了出去。 “你跟我过来。” 他领在前面越过无数个格子间,却不说怎么了,顾嘉宝不知道这是干什么,有些狐疑,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到了一间会议室前,他停下脚步。 叮嘱道:“我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今天一大早,就刚刚,盛林的温总过来了。” “她要见你。” 顾嘉宝微微错愕。 李总说:“无论如何,别搞砸了。记住人家可是我们的金主。” 他替人推开门,顾嘉宝的视线看了进去。 宽敞的会议室正中央摆着一张流水茶桌,桌子中央是溪流,石头,苔藓,还有金鱼。 上面摆着的白瓷茶杯轻巧精致。 温语槐正坐在桌子前,纯黑色西装包裹着姣好的身材,长发披在肩后,洁白的耳垂上缀着一个精致的纯金小圈耳环。 那副银丝边眼镜反射出冷光。她垂着眼眸看着潺潺流水中的金鱼,那几只红色小鱼摆动着尾巴。 李总出声提醒道:“温总,人到了。” 温语槐这才将视线转移,看向门口站着的顾嘉宝。 那种凝视着的视线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穿戴整齐,有没有哪里犯错。 搞不清楚这是在干什么,顾嘉宝有些不安地走了进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或许是对面坐着的人身上浓郁的精英气质过于压人。 她纠结了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找我?” “嗯。” 温语槐捏着手里的白瓷杯,她开口问:“听说顾小姐昨天跑了一趟。” “是的。” “请问顾小姐是过去干什么的?” “过去是想见你一面。”或许是因为她明知故问,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人尴尬。顾嘉宝补充道:“为了融资的事情。不知道温总今天过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遗失物品,跟融资无关。请问顾小姐有没有捡到一样东西?” “东西?” 温语槐看着她,说的更明确:“一块手表。” 顾嘉宝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办法撒谎。 “捡到了,我以为是被扔掉了不要的。” 温语槐几乎要被她三言两语说出恼火,以为是不要的。 她冷声道:“麻烦顾小姐物归原主。” 顾嘉宝低着头:“手表已经坏了,所以我觉得倒不如还是留在我这里。” 温语槐轻笑着问:“顾小姐,你留着送给前任的东西不肯还,恐怕不合适吧?” 顾嘉宝有些错愕,没想到温语槐会直白地挑破。出于私心顾嘉宝并不想还,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僵持着不说话。 “嗯?” 温语槐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没动静。“说话。” 温语槐的语气并不着急,反而耐心极了,像是在引导着人说出什么。说话的口吻甚至像是教导人的老师。 “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顾嘉宝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不对。回过神来庆幸幸好没说出口。 这种孩子气的僵持能持续这么长时间,好像是又不自觉地纵容,温语槐轻微有些烦躁,侧头看了她一眼。 “顾嘉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拖延解决不了问题。” 顾嘉宝已经很少听到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她轻轻嗯了一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顽固地像是缩进壳子里的蜗牛,有了坚硬的外壳包裹,始终不肯出来。 温语槐是个不喜欢说废话的人,但是她把话跟顾嘉宝讲得清楚明白。 “你拿回这个手表,难不成是要再送给别人做生日礼物?” 顾嘉宝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倒是不至于。” 也许是很可笑,温语槐的眼里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顾嘉宝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顾嘉宝提起昨天的事情。“我昨天在那儿等了几个小时。” 这句话越过了某些界限,其实更像是一种撒娇,温语槐意识到了这点,但是完全拿她没办法。最终还是受到了她的情绪胁迫。 顾嘉宝问:“是因为我们公司哪里不符合你们的要求么?” 温语槐直白道:“没什么,就是我不想看见你。” 直截了当。 顾嘉宝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的反应有些迟钝,脑海里重读着,这句话其中又夹杂着许多情绪。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就是不想看见。 想了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应该有的立场和思考,说出一句:“温总不应该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上的决定。” 温语槐不可置否,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但是是我坐在这里位置上,所以由我来做决定。” 顾嘉宝:“……” 温语槐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顾嘉宝正低着头,看起来似乎正在纠结着措辞。可温语槐却不想再听她那张漂亮的嘴里说出的甜言蜜语,像个极具天赋的恋人,轻易就能叫人心软的本事。 她告诫着自己实在不必对顾嘉宝一再心软,反反复复践踏自己的原则。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最迟下周。同意吗?” “同意。” 温语槐拿起了自己的外套,轻声道:“那再见。” * 温语槐走后,顾嘉宝也从会议室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李总过来问她情况,“那位温总过来找你干什么?” “她找我,问一些事情。”顾嘉宝选择了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说法。 李总看着她,笑道:“小顾,你是不是除了梁总之外,还认识这位温总啊?不然她可不会专程跑一趟。” 南城的圈子就这么大,李总很清楚这位温总的秉性手腕,她今天这种表现更像是个慈善家,跟平时大相径庭。顾嘉宝似乎想解释什么,李总却笑眯眯说不用。 好像是懂了什么,叮嘱道:“小顾,最近工作不用太辛苦,太有压力。昨天跑一趟累坏了吧,今天早点下班啊~” 顾嘉宝无奈。 这天早早下班,她去了医院里去看商莹莹。 空旷安静的长廊里,商莹莹正在护士的指导下使用拐杖,她认真地学习,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石膏把她的腿裹得跟臃肿的粽子一样。 前方一道声音传来:“看来恢复得不错。” 商莹莹抬起,看见来人,露出微笑:“嘉宝姐姐,我正在学着怎么用拐杖呢。” 护士见到有人来,于是把病号交了过去。 “你来扶着她,到处走走。” “嗯。” 顾嘉宝扶着她慢慢走动,转述着要和解的事情。 “你这边是什么情况,那天不是已经说要原谅人家了么,怎么又要起诉了?” 提到这个问题,商莹莹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抗拒。 “那天她过来看我,我无意间听到她跟朋友打电话,才知道她都是因为应付才来跟我道歉的,她还说我是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压根这辈子都不会跟我这种人有什么交集。她压根就不想过来跟我道歉。” 商莹莹感觉自己真是傻透了,越说越是伤心,有些气不过。 “她凭什么这么说?” 顾嘉宝虽然一开始就看出郁莎并不是诚心道歉,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缘巧合让商莹莹撞破。 “这个社会上就是这样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具备识人的能力。但是她们那边让我转告你,可以跟你谈一笔赔偿金,只要你放弃对簿公堂。如果她愿意赔偿的话,能给你一笔赔偿金也不错。” “也许直接跟她要钱要赔偿,反而更合适。她这种人不就是多的是钱么?” 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阵响。 是微信消息。 “能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了嘛?” “不是顾嘉宝让你上诉的?” “你没事告我干嘛呀?” 商莹莹看到她的消息就头疼,完全不想回,直接把手机熄屏。 13、第 13 章 顾嘉宝看着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这么生气?” 面对这个温柔善良的上司,商莹莹在南城举目无亲,觉得唯一可靠的也只有她。眼下烦心事一堆,无处倾诉,商莹莹就跟顾嘉宝说起了前几天的原委。 “之前那几天她一直都来看我。一直都陪着我,还跟我说笑话给我解闷。” 当初多认真,现在就有多生气。 “我想她虽然是大小姐脾气,性格有些任性,但是为人却不坏。还跟她说了很多话,现在想想,说不定她在心里怎么笑话我呢。” 顾嘉宝没想到这几天的功夫,这两个人在医院里朝夕相处产生情谊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 商莹莹有些懊悔,“就是家里的事情,正巧那几天我妈妈打电话来跟我说家里没钱了,弟弟还要上学,跟我要钱。她在旁边听到了,问我怎么回事,她还给我转了一笔钱。” “她给你钱了?” 听到这里,倒是出乎顾嘉宝的意料。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交通事故则怎么赔偿都是等鉴定,等律师协商,郁莎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或许过来陪着可能是有人逼迫她的,但主动给钱肯定不是。 “是的。” 商莹莹说到这里,“当时我不想收,她跟我说我这样都是她的责任,所以这些事情她责任也是应该的。我当时没坚持,也就真的相信她了。我现在就给她转回去。” 她拿起了手机,顾嘉宝却阻拦道: “先别着急转,她愿意主动给你钱未必全都是虚情假意,更何况你现在住院没有工资,转过去还有钱么?” 商莹莹这次却不听劝,无论如何都要把钱转回去。 “没事的,嘉宝姐。” 正因为知道这笔钱是她主动给的,商莹莹才更要转回去。既然郁莎看不起她,那么她也不会接受郁莎的好意。 打开微信,她点了下零钱,里面还剩1000块。 之前郁莎给了她五千,商莹莹把4000转给家里人了,剩下的这些没动。 商莹莹把零钱里的1000转了过去。 郁莎回了个:“?” 她没理会,又切换了一下支付方式,换了张卡给她转了另外的4000。 郁莎很快回复:“商莹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话你也不回。” “给我转钱干嘛?” 商莹莹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地回到了病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腾出手打开微信,光是看到郁莎发过来的文字,都觉得那种心里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感觉还在,又生气又伤心。 她是个薄脸皮,能说出最狠的话也就是这样了。 “之前你给我的钱,还给你。” 两清。 可没想到对面的大小姐似乎不痛不痒,甚至发过来一个“哈?” 商莹莹只觉得心头一跳,果不其然,紧接着郁莎的话更是叫她气得不轻。 “你在这儿演琼瑶剧呢,不就是我嘴欠说了几句么,道歉也道了,认错我也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不识抬举。” 郁莎真的不爽到了极点,她跟她的财主爹妈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偏偏这个商莹莹给台阶还不知道下,还要她去再道歉,真是蹬鼻子上脸。 在她看来,穷人的那点所谓的自尊心简直就是可笑至极,能当钱花么? 还死犟。 商莹莹正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这种回复,气得手抖。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连那点伤心都没了,直接把人拉黑删除。 郁莎等了一会儿,左等右等也没看商莹莹再说话,犹豫着又给人发了个“?”过去。 没想到屏幕里出现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对方已经把你拉黑。 她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怎么没想到她这个走到哪里被人捧到那里的郁家小姐,居然被人给拉黑删除了?! 还是商莹莹这么个底层出生,一穷二白的贫苦户。 她怎么敢的啊? 郁莎气得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 咖啡厅里悠扬悦耳的钢琴声传来,旁边的侍应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小姐,您的拿铁。” 看着面前的冒着热启动的咖啡,郁莎正在气头上,正愁着找不到发泄渠道,她直接端起咖啡倒在了地上,地板溅起不少,喷洒在侍应生的小腿上、 她带着些怒气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郁莎看到别人生气她反而高兴,没什么所谓地笑了笑。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我给你5000小费,这样可以了么?” 侍应生愣了一下,犹豫片刻立刻道:“可以。当然可以了,小姐。” 不是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但是愿意给钱嘛,她自然是要的。 郁莎脸上的笑意更甚,“这就对了嘛,还算你识抬举。” “不像某些人,给钱还没个好脸。我养只狗,狗都知道冲着我摇尾巴。” * 在医院里看望完了病人之后,顾嘉宝就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南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她租的这个老小区房租还算是便宜,之前合租的女生已经搬去跟男朋友住,退租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偶尔几次在电梯里,同个单元楼里的男人时不时会盯着她看,顾嘉宝总是会绷紧神经,多按几个楼层键。 今天一走进电梯,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儿也冒出来了,也挤了进来。 顾嘉宝心里觉得纳闷,故意按错了电梯键,提前在15楼下,又自己走了两层回到17楼。 门口装了监控,顾嘉宝关上门之后,调出监控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今天下午那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又上楼去了。 顾嘉宝看着心里一沉。 她的房租也快到期了,心想要不还是不续租了,搬走吧。 把门多锁了几道,顾嘉宝忽而觉得肚子饿,去厨房里随便煮了点清水挂面,加了点绿菜叶子点缀,对付了一顿。 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顾嘉宝吃完饭就躺在床上看小说,突然想起来手表的事情,干脆放下了抱枕,起身走到了小工作台前。 打开台灯,她坐了下来,从工具箱里拿出小起子,开始修整。 手表边缘有明显被摔过的痕迹,表盘玻璃更是摔得像是蜘蛛网一样。 顾嘉宝看着它,心情复杂,不知道这些年过去,温语槐为什么还留着它,又是怎么摔成这样的。 修完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钟。 顾嘉宝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关了台灯,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温语槐的联系方式。 她打开【2013届高三(5)班同学群】,找到了那个头像是一颗小蘑菇的账号,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添加。 “周六有空吗?” 隔天清晨六点钟,温语槐看到了这条好友添加申请。 没头没尾地一句话,但是她却像是心灵感应似地猜出了这是谁。 很快,温语槐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 顾嘉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昨天晚上她睡得太晚,半夜睡不着,像是失落的游魂一样趴在床上,随手点开了一部电影,播到入眠。 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晕目眩,好像是又起烧了,嗓子感觉很难受。 她喝了点牛奶,又吃了片退烧药。 看到这条消息,已经到了中午,顾嘉宝有些意外。 昨天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没想到这个号温语槐居然还在用,这么多年过去,连头像都没换过一次,没有任何变动,她以为早就弃用了。 她回复:“我是顾嘉宝。”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了。 “我知道。” 嗯?知道? 也是,温语槐的头脑聪明,估计这对于她来说也没那么难猜。 “之前不是说要还手表么,我周六周天都有空,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还你。” 手机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却迟迟没有消息跳出来。 过了一会儿,顾嘉宝才收到回复。 “今天吧,下午四点。” “好。地点在哪儿?” “映象a座,咖啡厅。” “嗯好的。” 顾嘉宝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对着镜子试图提起精神,但是好像控制不住起烧,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吃了药也无济于事。 她顶着晕乎乎的脑子出门,乘公交车到了地方。 步行几百米走进了那家咖啡店。 她提前了十分钟,可没想到温语槐已经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似乎盯着路边的行人,她似乎总是这样一副开心不起来的样子,阴郁,难以靠近。 顾嘉宝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侍应生走了过来,微笑道:“温小姐,今天想要喝点什么?” 温语槐看了眼对面的顾嘉宝,“一杯冰美式,一杯拿铁,多糖。谢谢。” 时隔多年,顾嘉宝没想到她还记得。 也许是这些旧习惯的缘故,顾嘉宝突然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还要拿回这块表?” 对面的温语槐似乎无动于衷,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疏离,瞬间浇灭了别的念头。 “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习惯而已。” 顾嘉宝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蒂芙尼蓝色丝绒盒子,手表已经被放在里面包装好。 她将盒子递了过去。 温语槐打开,看到了焕然一新的手表,她抬眸看向顾嘉宝。 “我重新修了下,之前被摔碎了。” 顾嘉宝解释了一下,她越坐越觉得不对劲,身体开始发热,感觉牙齿都开始发烫。 “谢谢。” “没什么。” 侍应生将咖啡端了上来,顾嘉宝轻轻抿了一口,感觉口腔里的苦味被冲淡了些,那阵浓浓的香味让她头脑昏沉。 侧面看向玻璃门外面,滴滴答答下起了雨,感觉似乎不应该再继续在这里坐下去,她起身告辞道:“那我先走了。” 温语槐“嗯”了一声,似乎对她的离开并没有什么所谓。 可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追了上去。 这个夏天的雨水格外地多,风裹挟着细雨时不时吹进来。 顾嘉宝搓了搓胳膊,她穿得实在是单薄,被困在门廊下。 雨迟迟不停,她最终还是决定冒雨走出去,伸手捞了捞外套帽子戴上。 偏偏刚出去,雨下得更大了,天公不作美,她淋得狼狈。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雨伞撑在了她的上空,撑出了一片遮蔽的空间。 顾嘉宝抬起头,她看到了穿着黑色长风衣的温语槐,还有那只节骨分明的手,捏着伞柄。 有些疑惑……?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她被雨打湿的头发贴在鬓角,白皙稚嫩的面孔。 “走吧。” 顾嘉宝感觉到自己走了进去,大脑思维迟缓地像是一台信号不良的接收器。 那把伞能够遮蔽的空间并不大,两个人略显拥挤。 温语槐给她留了些空间。还是不可避免肩膀碰在一起。顾嘉宝能闻到她身上的冷香味道,像是白玫瑰。 前方突然拐进来一辆车,光线刺目的车灯打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猝不及防。 顾嘉宝下意识地往后躲,撞进温语槐的怀里。 那辆车猛地踩刹车,紧急时刻,温语槐搂着她的腰往旁边避开。 刚才车灯一晃,顾嘉宝被猛地一吓,小腹有种强烈的下坠般的疼痛感。 她捂着肚子,很久没能缓的过来。 温语槐察觉到了不对劲,两个人身体挨得很近,顾嘉宝的手轻轻扯着她的衣服边缘。 “怎么了?” “肚子……有点疼。”顾嘉宝忍着痛道:“可能是生理期快到了。” 顾嘉宝痛经的毛病一直都没有好转过,每次经期都会疼得在床上蜷缩半天。 今天还凑巧赶上阴雨天。 上了温语槐的车,顾嘉宝感觉身上的冷意稍稍驱散了些,但是也并没有好多少,她还是觉得好冷。 温语槐坐在驾驶座上,问她住在哪里。 顾嘉宝报上了自己的住址,忍着疼安静地靠在椅背上。 等红灯的时候,温语槐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副驾驶,这才发现不对劲。 顾嘉宝整个身体无力地蜷缩着,脑袋歪歪地垂着,如果不是有安全带绑着,恐怕要整个人倒下去。 脸蛋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灼热,看起来明显就是起烧了。 温语槐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可显然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毫无反应。 前面的红灯陷入漫长的倒计时,温语槐松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烫得惊人。 这么瘦弱的身体却有这么高的温度。蜷缩着的像是雏鸟一样,好像处于濒死的红温下。 14、第 14 章(修) 银色电梯里。 穿着家政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工具,其中一个人小声吐槽:“这么豪华,这个高档小区里应该全都是有钱人。” “等会儿要打扫的这家格外要注意,主人有洁癖。我们进门之前把鞋套什么的都戴上,一根头发都不能掉。” “这么严格,好的知道了。” 家政团队按照约定时间过来,见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高高瘦瘦的女人。 葛玉开门的时候叮嘱道:“如果打扫的过程中想要上厕所,可以出去右转。千万不要用她的厕所。” “知道了,但您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么?” 葛玉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她的助理。” 家政人员面露诧异,原来一直以来她们接触到的都是助理,还以为她就是房子的主人呢。 2个小时后,家政人员工作完成,葛玉检查了一遍,随后落锁离开,可她没想到在路边看到温总的车开进了车库里。 往常这个时间段,温总都不会在家,所以葛玉才在这个时间约家政做清洁,今天很反常,怎么会提前回来。 * 昏昏沉沉之间,顾嘉宝感觉浑身燥热难受,头重脚轻。 她抬起眼皮,恍惚间好像是看到了温语槐。 对方站在陌生的客厅里,高挑的身材将那件昂贵的黑色风衣穿得很漂亮,窗户折射进来的光线,描绘着她修长的小腿轮廓。 她正跟人说着什么,对面的另一个女人穿着件白大褂。 杨医生转过身一看,沙发上躺着的漂亮女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写满了迷茫。 “醒了?” 顾嘉宝感觉到喉咙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样,疼得厉害。 她动了动,勉强发出声音:“嗯。” 杨医生很快就听出她嗓子不对劲,摸了摸她的额头,惊了感叹:“烧的不轻呢。” 温语槐问:“她怎么样?” “可能是反复的高烧,先给她挂水吧。” 杨蕊跟温语槐两个人是大学同学。杨蕊在医学部,温语槐当年是学金融的,出了名的优秀。 她从来没见过温语槐这么照顾一个人,也许是家里的亲人? 不过那个烧糊涂的小宝贝长得也太漂亮了。看着那张脸,杨蕊又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这个基因除非是突变了。 她踩着切西尔皮鞋缓缓上前,皮鞋踩着地板发出脆响。俯下身,白大褂衣角落下。从箱子里拿出吊水,输液管,撕开酒精棉擦拭针头。 顾嘉宝眼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听到她们在说话,但是注意力甚至不能分辨出她们在说什么,只觉得烧得难受,恍惚间感觉到手背一阵刺痛。 尖锐的针头扎进手背里,隐隐泛着青色的血管很细,手越来越冷。 “渴。” 杨医生扶着她的胳膊,耐心地举着玻璃杯一点一点看着她把水喝进去。 喝完之后,嘴唇润了些。 杨蕊看着她那张脸,泛起病态红晕,两颊呈现恹恹之色,凄艳哀怜,浓密的眼睫像是蝶翼轻颤,干枯的嘴唇因为湿润泛起淡粉色。 真是好漂亮的人,不知道温语槐是从哪儿弄来的。 她正欣赏着,可顾嘉宝喝了点水下肚,却觉得头晕目眩,胃涌起一种呕吐的冲动,没忍住吐了。 杨医生始料未及,慌忙闪开,看着地上一滩污秽,再没了观赏美人的心思。 而温语槐没那么幸运,被吐了一身,弄脏了衣服。 杨蕊还以为她是躲闪不及,可没想到温语槐却顾不上别的,连忙过去扶着刚吐完正虚脱的顾嘉宝,耐心地给人拍背,脸上连点嫌弃的表情都没有,眉头紧蹙着得看身侧呼吸浑浊微弱的人。 好像生怕对方有了什么闪失,那吐息也关系着她的生死。 顾嘉宝都觉得自己恶心极了,小声坚持道:“垃圾桶。” 温语槐这才拿过垃圾桶放在她下面。 等顾嘉宝又呕了半天,也只吐出了些水,温语槐又抽出纸巾给人擦了擦嘴,动作轻柔小心,轻轻拭过嘴角的细腻皮肤。 杨医生颇为意外,认识了这么多年,她知道温语槐的洁癖很严重。 “你今天是被别人魂穿了吗?还是突然转性了?” 她今天中午听的小说里就有这样的桥段。 “看不出来啊,温总?” 温语槐并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担心顾嘉宝会反复呕吐,把人扶着躺回沙发上,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 等过了一会儿顾嘉宝也没有继续呕吐的迹象,她这才脱下被弄脏的外套,露出线条漂亮的胳膊,一看就是毅力持久长时间锻炼才能有的。 她眉头紧锁,问:“这是怎么了,需要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么?” 当时就是因为病人昏迷不方便去医院,所以直接叫了她过来。杨蕊本来是抱着点看看这是什么情况的八卦心思来的,可现在却感觉到自己的专业性遭到了质疑。 “她这应该是受寒了,再加上体质弱反复发烧,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保险起见也可以带她去看看。不过我的医术可是比大多数内科医生都要靠谱的。” “嗯。” 眼看着做的差不多了,杨蕊也不留在这里当电灯泡,识趣道:“你看着点她,那我先走了?” 离开前,她眼角余光又扫了一眼顾嘉宝,思索着这个小妹妹跟温语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去的路上,杨蕊又想起来,给温语槐发了条短信叮嘱:“记得给她吃点清淡的。” 本以为不会有回复。 可对方却很快回了:“嗯”。 整个房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温语槐看着沙发上躺着的顾嘉宝,没有再叫家政,亲自将地上的污秽处理干净,一如当年两个人在小小的出租房里生活那样。 时隔多年,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可做起这些事情来倒是没有手生。 清理完又洗了个澡,温语槐去中岛倒了杯水,喝完了之后,拿起ipad搜索了一下胃病,反复呕吐之类的症状病人适合吃什么。 这些年她几乎没有做过饭,但是由于早年过得艰苦,生存条件恶劣,温语槐的学习能力动手能力都很强。 她一边翻着网上的教程做法,一边进了厨房。 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切菜,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戴着两枚素圈金戒指,款式略微不同,一只镶嵌着点点细碎的钻石。 在绿色和木色之间,显露出金属质感。 把青菜,山药都放进锅里,咕咚咕咚煨着火。 温语槐一只手拿着长柄汤勺,正在搅锅里的粥防止糊底。 煮好之后,关火保温。 …… 顾嘉宝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了手机电话铃声,周围传来嗡嗡的震动。 她费劲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接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人是尤梦,她问:“上次你想要的那颗钻石已经到了,正好今天周末,不如我们出去一起吃个饭?” 顾嘉宝脑子昏昏沉沉,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跟尤梦说清楚,只隐约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挂断电话。 …… 温语槐走到客厅,灯还没开。 到了傍晚光线昏暗,顾嘉宝还在酣睡,那只输液的手搭在外面,缠绕着透明的输液管,吊瓶已经快要吊完,过一会儿可以把她手上的针头拆除。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顾嘉宝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拿起看,发现正在通话中,24分钟。 尽管这边没有任何声音,但是[尤梦]并没有挂断。 温语槐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些轻微的动静。 “嘉宝,你醒了么?” “不知道你醒没醒,但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也许你已经猜出来了。我的确是很喜欢你。” 对方似乎是很苦恼,笑了笑试探着说:“如果你还睡着,我现在可就白说了。” 预料中的回应并没有出现,尤梦甚至能听到顾嘉宝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紧张稍微缓解,看来估计是还没醒。 可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 “尤小姐似乎有听人睡觉的癖好?” 突兀地一个陌生的声音,尤梦始料未及,自己的表白被陌生的第三人听见,本身就足够尴尬,她好修养忍着被冒犯的怒气,问:“请问你是?” 温语槐解释道:“其实我们应该是见过的,在附中门口的那家奶茶店。” 尽管这种表述并不清晰,但是尤梦还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她是谁。 那天跟顾嘉宝一起坐着的女人,那人气质非富即贵,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尤梦缓缓道:“我知道你,曾经在电视节目看到过,没想到嘉宝会认识你这种大人物做朋友。” 温语槐更正道:“不是朋友。” 尤梦不解:“什么?” “我是她的前任。” 这句话让尤梦震撼不小,她按下心头迟疑,坚定道:“既然都已经是前任了,其实就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了。温小姐,麻烦你说一下她人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她。” 又是一声很轻的嗤笑: “我现在拿着她的手机,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哪儿?” 这种话术很拙劣,但是却起了作用。 尤梦感觉外界传言不假,金融圈子里的人素质堪忧,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她压下火气低声警告道:“嘉宝她身体不是很好,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夜,请你在晚上之前把她送回家。” 这番“真心话”不仅没有威慑力,反倒是起了反作用。 “尤小姐,我对她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这么长的时间,她身体的每一寸我都碰过,她的每个想法我都很清楚。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你也应该清楚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改变了很多。” 温语槐并不跟她绕这个弯子。在金融界待久了,温语槐培养出了敏锐的洞察力,她很清楚尤梦在担心什么。 直接给出最后一击:“就算我真的要跟她做什么,你也拦不住。” 尤梦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颇为武断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 温语槐把手机放了回去,抬眸看见吊水瓶空了。 她拔掉插管,轻轻捏起顾嘉宝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竟然瘦地摸到骨头,纤细的手指蜷缩着,掌心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也许是撕开绷带的时候有些疼,那只手出自本能地往后缩。 为了顺利取出针头,防止她弄伤自己,温语槐微微用力按住她的手,她似乎感觉到,很听话地不动了。像是名贵的宠物犬一样温顺。面对痛苦也毫无挣扎。 处理好这些之后,顾嘉宝似乎是醒了,她有些晃神地喊了声:“尤梦……” 话刚说出口,周围气氛立刻突变。 顾嘉宝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她神智稍微清醒了些,这才睁开眼睛,看清前方的人是温语槐。 温语槐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 “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顾嘉宝有些晃神,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 头顶的水晶吊灯有些晃眼。 温语槐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白色居家服,比起平时的西装革履的样子少了几分攻击性,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甚至是柔和。 可唯独那双眼睛,冰冷得像是刀锋,黑色眼珠蕴含力量。 很少能见到这样的眼睛。 也许是烧糊涂了,顾嘉宝有些茫然地拿起手机确认了一眼,原来电话在半分钟之前就被挂断了。 她解释:“刚才我的朋友打来电话,我以为没挂……” 并不是有意的。 “电话你的确是忘记挂了,是我刚才挂的。” 顾嘉宝错愕:“你挂的……?” “你的''''朋友''''似乎对你很有耐心,安静地听你呼吸声睡觉都舍不得挂电话。” 温语槐语气里带着些嘲弄。 她的眼神似乎隐约含着些晦暗情绪,隐藏在那副银丝边眼镜之后,镜框反射出弧光晃动一下。 顾嘉宝莫名地没了底气。就连她自己也没办法解释尤梦为什么不挂电话,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问温语槐,为什么要替她挂电话。 试探着问:“你替我挂了吗?” 为什么? 温语槐只是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似乎不值得提。 她端起玻璃茶几上放着的一只白碗,里面盛着温度正好的山药粥。 “把粥喝了,然后去洗澡。” 顾嘉宝接过这碗粥,下意识地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自己的衣服,上面还残留着呕吐时的污渍。 仔细闻闻还有些难闻的异味。 她顿时涨红了脸,连忙从温语槐手里接过那碗粥,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指,节骨分明,触感冰凉。 顾嘉宝连忙收回手,拿起勺子小口喝起了粥。 舌尖的味道化开,咬到一丝生姜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让顾嘉宝顿了顿。 其实她没什么胃口,吃的东西大部分都吐了出来。可这碗粥,她可以确定是温语槐煮的。 她不吃生姜,每次吃到都会吐出来,以前吃饭的时候,温语槐都会帮她把生姜挑出来。 但是每次感冒的时候,温语槐反而会把生姜切成细丝放进锅里煮粥给她喝,让她挑都挑不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嘉宝垂着眼睫看着这碗粥,愣了愣神,这才慢吞吞地把勺子送进嘴里。 轻声道:“谢谢。” 以现在温语槐的身价,恐怕请十个米其林大厨都毫不费力,她这辈子都可以不碰厨房。 曾经顾嘉宝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温语槐对她的照顾,现在却受宠若惊。 温语槐并没有多说什么,提醒道:“卫生间在左手边第二间,里面有新的浴袍。” 顾嘉宝放下勺子,点点头。 “嗯。” 温语槐接了个电话,越过玻璃门,去了外面的花园。 隔得很远,顾嘉宝看到玻璃门上的白色纱帐被风吹得鼓动翻飞,女人的身影伫立在雨夜里。 渐渐地,顾嘉宝发现温语槐的身影似乎像是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事业有成的阿姨,穿着时髦,眉眼之间透露出聪明,受过良好的教育。 好遥远的感觉,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永远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成年人的世界要怎么斡旋。 喝完这碗粥之后,顾嘉宝拿起手机,这才看到尤梦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关心问候。 [你现在在哪儿,还好么。] [刚才有个女人接了你的电话,她说,她是你的前任。] [还在睡么?] 尤梦发完了这几条消息之后就一直等待着回复,她的心情七上八下,想问的自然不会仅仅只是这些。 回想起刚才在电话里的对峙,尤梦颇有压力。 能在金融界里出名的人物,果然都不是什么善茬。 光是听对方说话,就不难判断出有颗好用的头脑,讲话谈吐大概率社会地位很高,还很懂得玩心理战术。 顾嘉宝看到这些消息,有些错愕,她不知道温语槐为什么要跟尤梦说这些。 回复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她人很好的。] 尤梦坐不住,秒回:[她的大名随便搜索都能找到一堆新闻,但没有一条是跟人很好沾边的。] [嘉宝,我很担心你。] 顾嘉宝回复道:[放心。] 刚回完消息,顾嘉宝就看到温语槐从外面走了进来,玻璃门轻微哐当一下合上,她的身上似乎还裹挟着潮湿的冷气。 “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温语槐似乎想说让她早点休息,但是看到顾嘉宝之后,却罕见地陷入纠结,她并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沉默片刻,顾嘉宝“嗯”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同处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身份的确是很尴尬,连朋友都不算,多说一句都不合适。 温语槐走出门口几步,拿忽而想起门锁没有给顾嘉宝录指纹,密码她也并不知道,恐怕出不去。 正想着告诉她,很快温语槐又否定了这个念头,脚步轻快地走到停车位,驱车离开。 * 天空阴云笼罩,金融大厦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像是直插天际的钢刀。 尽管雨势下得没完没了,但是丝毫不影响在这栋楼办公的白领们精致得一丝不苟,前台小姐穿着一身白色职业装,脸上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温总。” 助理的办公桌就在她的办公室外面,她看见温语槐,提醒道:“金融峰会的邀请函已经送来了。” “嗯。” 温语槐换了身衣服走出大楼,司机已经恭候多时,替她拉开车门。往双星大厦赶去赴会。 由南城市政牵头举办的一场金融科技峰会正在进行,几位有名的企业家,银行行长,还有高校教授轮番在上面演讲。座下不少人在轻声私语。 峰会结束之后还有一个晚宴。这个晚宴的社交属性就更明显了,方便一些人去结交人脉,促成生意。 南城是个内陆城市,经济发展位居前列,全都得益于政府大力配合招商引资,接纳外来资本,而当地也有不少豪门望族,郁家就是其中之一。 “郁大小姐,好久没见到你了……” 一位身穿鱼尾裙的女士笑意盈盈地跟人打招呼,她口中的郁大小姐,此时正坐在红棕色单人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那边泳池上的男男女女。 郁礼回过神,对着她回以一笑。 “的确是好久不见,你今晚这条裙子很漂亮,很衬你。” 鱼尾裙女士受宠若惊,又笑着恭维了几句。 郁家势头大,这位大小姐在家族中的地位又是无人能比,早年念书也好,现在做生意也好,样样都是完美,人生赢家中的人生赢家。 在场的女孩儿们大多打扮得非常漂亮,花枝招展。唯独郁礼穿着朴素,一件黑色旗袍,身上一点儿金银首饰也没有。但是她气质很好,反倒是衬得更沉静。 听着人在她耳边讲着些没营养的废话,郁礼其实没什么兴致同她讲话,抬眼看见温语槐到了,于是笑着起身走了过去。 “你来了,今天怎么到这么晚?” 温语槐到的时间其实不算晚,对这种社交场,她没有太多的兴趣。 “有点事。” “又忙着工作?”餐桌上摆放着不少美食,郁礼从托盘上取了一款,咬了一口,称赞道:“甜品不错,尤其是这款龙虾奶油卷味道很正。” 助理小姐今天晚上也是盛装出席,她跟在温语槐身后,饿了好久。 “听说这次是专门从波士顿请来的甜品师……” 郁礼眨了眨眼,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温总,你不吃,你手底下做事的助理小姐也不敢吃啊。” 温语槐有些敷衍地尝了一口。 很多留学生会怀念当初在国外的时光。但是温语槐不包括在内,她不觉得波士顿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吃什么对她来说也没区别。 郁礼清楚这位好友是个性格很闷的工作狂。 “咱们过去打牌?” 大约是闲着无聊实在没事情做,温语槐点头同意。“嗯。” 女士们穿着华贵礼服坐成一圈,手边都放着一叠筹码,这边的牌局吸引了晚宴上的不少人围观,大家都兴致勃勃。 牌桌上的玩法很多,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看报表跟数字打交道过多的缘故,温语槐对打牌提不上什么兴趣。 她很容易就能把牌记在脑子里,推算对方有什么牌。 牌局进行到中途,有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年轻女孩儿上前搭讪道:“温学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对面的郁礼正在看牌,她做事的时候最不愿意被别人打扰。微微皱眉,伸手对着那个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女孩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连忙退了回去。 温语槐倒是没太大反应,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垂眸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牌,很快,她又把牌扣在桌面上。 在头顶水晶灯的照射下,她的眼镜边框晕出一圈冰冷质感的银光。 牌局到了尾声,郁礼索性放弃,懒洋洋道:“还真是打不过你。” 这局散了,几个穿着晚礼服的女生起来伸了伸懒腰,携着好友一起去厕所。 赢家通吃的温语槐反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似乎输赢对她来说都无所谓。扭过头,发现刚才的女孩儿居然还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你找我?” 女孩儿受宠若惊似的,露出了近乎感激般的微笑。 “学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两年前在波士顿我的钱包丢了,是你帮了我。后来我在校园里见到过你几次,但是一直都不敢上去认。直到后面我在宿舍里捡到了你的学生卡,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你。” 说着,女孩儿从手中的黑色手包里掏出一张mit的学生卡,证件照上面赫然是温语槐。 温语槐看了眼那张卡。 女孩儿紧张极了,不确定她会不会要。 毕竟学生卡实在是过期作废的东西,最多只有一个纪念意义。在她这样的身价地位面前,这张卡微薄到了极点,自己这点借机攀附的小心思似乎无处藏匿。 好在对方最终还是接过,“谢谢。” 女孩松了口气,感激道:“应该是我谢谢你当时帮了我才对。我可以加你个微信吗,学姐?” 有备而来啊。 郁礼打趣的目光扫了过来,只见温语槐手里捏着玻璃杯,修长手指上细细金色戒指荡着波光。 礼貌地拒绝:“抱歉。我不加私人联系方式。” 女孩儿有些垂头丧气。但仍然不死心道:“我已经给你们基金投了简历,以后我们会一起工作的。” 面对这种小孩子一样固执的纠缠,温语槐显然处理地很顺手,风轻云淡,礼貌微笑道:“祝你成功。” 这句礼节性的话却给了女孩儿莫大的鼓舞,她不再纠缠,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种带着强烈社交属性的晚会上,每个人都会去寻找对名头很响的人物去社交。搭讪再正常不过。 温语槐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旁边的郁礼看得倒是分明,笑道:“这个女孩儿还会去再找你的。” 温语槐不以为意地“嗯”一声。 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在金融这种钱扎堆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闻风而动的人,或许是为了钱,或许是为了别的。对她而言没什么所谓,也没什么区别。 郁礼觉得她这人实在是无趣,便拉起旁边的助理说:“你觉得刚才过来的那个女孩儿是为了在咱们温总这里留下印象分争取录用,还是为了别的?” 助理想了想。 “可能是为了录用吧。现在这个经济环境,一份像样的工作没那么容易找。” 郁礼轻抿了一口香槟,捏着高脚杯,语气懒洋洋般的,笃定道:“她应该是有别的想法。” 放下高脚杯,郁礼凑近了些,调侃道:“温总,刚才那个女孩儿过来的时候,特意把裙子往下拽了拽,不得不说,她打算用身材吸引你这一招还真是挺对的,很少看见这么凹凸有致的,你真不感兴趣?” 温语槐瞥了她一眼,无聊。 郁礼笑眯眯道:“我知道你对男人不感兴趣。也难怪啊,女人身体的确是比男人的美观。” 温语槐:“也许我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她披上披肩,起身离开。 郁礼惊呼:“你干嘛?” “回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郁礼确认了一下时间,发现还早。平时温语槐虽然不喜欢应酬,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场。 “这么早就回去,现在才几点?” 葛玉见到上司离开,连忙放下手中的高脚杯跟了上去。 温语槐侧身对她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愿意留下玩就留下。” “嗯好,那温总您回去开车慢点。” 她停下脚步,选择留下。 其实很多时候葛玉觉得温总都是个挺好的上司。温语槐本身就极度优秀,她从来不会对下属pua,跟着她能学到很多东西。 而且如果不是跟着她,葛玉很清楚自己是永远不可能踏足这里,拿到入场券的。 这些全都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对于葛玉这样的高级助理来说,这样的场合其实比埋头工作更具备价值。这个圈子里的成功人士们都喜欢在这种场合社交,结识人脉。 她正跟人聊天,突然瞥见出口处,刚才那个还学生卡的女孩儿也走了出去。 身侧的男人问:“在看什么?” 葛玉回过神,笑笑:“没什么,就是又看到想走捷径一步登天的了。” 男人却笑道:“人生苦短,能有捷径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家年轻的时候或许都会有中二病,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但早晚会被社会捶打学会弯腰低头,找大腿抱才是明智之举。” 这种价值观在这个圈子里并不罕见,葛玉并不多做解释。 “你认识那个女孩么?” 男人毫不掩饰,“认识啊,她是我学妹,我们俩都是本科人大,后来又去藤校留学,见过不少次,还停熟的,我跟她以前还是一个社团的,她叫徐丽。怎么了?” 葛玉道:“她看起来好像对我上司很……痴迷?”她想了半天,找出一个较为准确的词。 男人诧异道:“你上司该不会是盛林资本的温总?” 葛玉点点头。 “真没想到啊,”男人一改刚才的寡言少语,瞪大了眼,脸上的笑容也热络起来。“我这个学妹,她是你老板的忠实粉丝,狂热追随者。” 葛玉问:“狂热追随者?” 男人哈哈笑:“据她自己说,是人格魅力。” 葛玉又跟他笑着聊了几句,借口离开。 …… 停车场内十分空旷,脚步声格外清晰。 温语槐掏出车钥匙按了下,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的时候,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屏幕。 有新消息。 视线看向那个小熊睡觉的头像,点开。 添加顾嘉宝的联系方式后,两个人只是聊了几句。 页面还停留在那次的约定上。 唯一一条新消息是:[你家的门怎么开?] 温语槐不打算回复,点开她的朋友圈,却发现是一道横线。 被屏蔽了。 温语槐把手机熄屏,扔在一边。 她正打算回去,却发现前面的出口被一辆红车给堵住了,车主感觉到了后面的车灯,下车出来敲了敲她的车窗。 “抱歉,我的车好像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启动不了。” 徐丽正说着,突然惊喜道:“咦,学姐是你,好巧啊。我可以叫你学姐么?” 温语槐这才注意到是刚才那个还学生卡的女孩儿。 “你不是已经叫了。” 女孩儿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她扭头看了一眼横在路口的车,面露愁容。 祈求道:“我的车好像是坏了,学姐你可以让我搭一下顺风车么?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上来吧。” “太谢谢你了学姐。” 她绕了一圈,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车之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包括驾驶座上的人。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徐丽控制不住心情激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偷瞄了温语槐几眼,用手指小小地整理几下自己的礼服裙。 徐丽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直,但是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什么看上的人,从未心动过,直到在波士顿遇到了温语槐。 起初只觉得这是位很牛的学姐,只有膜拜的份儿,并没有动这方面的想法。 直到有次,她在les酒吧撞见温语槐,当时差点以为是看花眼了。温语槐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冷淡学姐。 她像是无意间撞破了什么秘密,这才生出了许多想法。 温语槐这种人别说是在les圈子里,就是在学术圈,任何人类圈,都是最拔尖的那一批,身上那种smart气质,实在让人很难不心动。 机会是争取来的,徐丽很明白这一点。她每天健身控制饮食,对自己身材还挺有自信的,也不羞于展示,小小地动了动自己的衣服。 车里空间封闭,这一路同行对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家地址。” 温语槐说话很简洁,徐丽反应稍慢,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随后又主动聊起了许多在国外留学时期的事情,试图跟温语槐找点共同话题。 可温语槐不怎么说话。 徐丽感觉到了她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干脆直接迈入正题,使出必杀技道:“学姐觉得我今天的穿搭怎么样,符合你的审美么?” 温语槐其实看得出来她这点拙劣的搭讪技巧,看了她一眼。 并没有回答。 那副银丝边眼镜将温语槐的眼神衬得格外知性禁欲。也许是气质的缘故,她看人都跟别人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徐丽却被她那副冷淡的样子蛊得不行,反倒是红了脸。 “这里半条街之隔就是酒吧。” 徐丽反应慢了半拍,“啊?” 温语槐只是道:“女孩子在晚上还是要注意安全。不必为了吸引谁的目光穿成这样,因为这些被吸引的人,也不值得交往。” 徐丽羞红了脸,尴尬地哦了一声。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关心的提醒,还是委婉地拒绝?她简直抓心挠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可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温语槐在等着她下车。 徐丽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刚才经历了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跟过山车一样,整个人仿佛踩在云层,走路都没有实感。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回到家,车子熄火。 别墅区这边一向是人烟稀少,这个夜晚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不同的是,家里多了一个人。 想起还在家里的顾嘉宝,温语槐不由地加快脚步,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迫切,指纹开了门锁。 客厅的灯没有开。 温语槐走进来,看到东南方那件小小卫生间散落出来的微光。 顾嘉宝就在里面,她没走。 想到这里,温语槐稍稍心情好了些。 顾嘉宝正在打电话。 “抱歉,其实,尤梦,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喜欢我可能只是因为外表,其实我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你并不了解。如果真的让你知道的话,你说不定会皱着眉头走开。” “这不是为了拒绝你编出来的借口。” “总之,去找一个健康的,值得你爱的人吧。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听到顾嘉宝的拒绝,看着她在那件小小的卫生间里蹲着洗衣服的身影。温语槐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变得美妙起来,满身疲惫也一扫而空。 顾嘉宝也是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温语槐走了之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不去了。 发了条信息过去问,对方也没有回复。 可能是在忙吧。 期待的消息没有,可是意料之外的人,却找到了她。 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商莹莹把我给拉黑了,你能把她手机号码给我一下么?我是郁莎。] 顾嘉宝回想起当初在医院见到的那一幕,她跟温语槐两个人站在一起。 换做是旁人可能会觉得尴尬,绝不可能找现任的前女友,但郁莎好像无所谓。 也有可能是温语槐没告诉她这些。 顾嘉宝也不得不承认,温语槐的这个小女朋友其实性格还蛮可爱的,又年轻漂亮。 [她还在生你的气,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但其实你不用自己着急,温语槐应该会帮你解决的。] 郁莎简直想笑。 很快敲字回复:[我知道她会帮我解决,但是她整天忙得很,我还是自力更生吧。] 顾嘉宝看到这条短信,关掉手机,看着这像是牢笼一样的华丽别墅,此时被困在这里,感觉好窒息。 好想走。 顾嘉宝只能先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给洗干净。等她洗完,站起身感觉有些贫血,眼前发黑。扶着墙缓了一会儿,这才看到身后有人站着。 是温语槐。 顾嘉宝捏着手里拧成一团的衣服,指尖红彤彤的,还在滴水。 “你回来了。” 温语槐点头。“嗯。” “刚才我给你发了条短信,我出不去,所以就洗了下衣服。” 温语槐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抱歉,我当时在忙,没看到。” “那我回家了。” 顾嘉宝正打算离开,突然被温语槐出声拦下。 “现在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明天再回去吧。”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打断了对话。 是郁礼打过来的。 “听说前阵子我那个妹妹又闯祸了?” 温语槐看了一眼顾嘉宝。“嗯。” “这次闹得一个小姑娘进医院了?情况严不严重?” “腿骨折了。” “没大问题就行,回头让律师商议多给些赔偿款。我这个妹妹让你费了不少心吧?” 郁家的情况很特殊。 郁老爷子在年轻的时候四处留情,包养了不少情人。郁家很多孩子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郁礼的母亲是所谓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俗称大房,郁礼这个女儿在家里的地位也就是长公主这类角色。 而像郁莎这样情人生的女儿,从小到大不缺钱花,但是本质上却是个“野孩子”。 郁礼作为大家姐,要管教她也是十分头疼的一件事,这次她去法国出差,临行前拜托温语槐帮忙看着她的小妹。没想到还出了这种事。 “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温语槐不打算再多说,只想快点挂断。 “没什么。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妥当的,那个女孩儿已经同意和解了。” 顾嘉宝越发坚定自己要离开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 温语槐结束电话,只觉得头疼,索性找了个十分荒唐地借口。 “我刚才喝了点酒,没办法开车送你回去。” “没关系的。我打车走就行了。” “这里很难打到车,从这到小区门口有接近1公里,保安是不会让出租车进来的。” 总有可以让她留下的理由跟借口,顾嘉宝似乎也没办法继续反驳下去。 温语槐对着她劝说道:“留下吧。” 最终顾嘉宝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幕,还是屈服了。 却觉得难受极了。很不自在。 有时候以为自己把回忆处理干净了,但是总会冒出一些忘了清理的角落。忽而难过起来,也许是嗓子太难受,她身体里涌起一种极度压抑的痛苦,闷在喉咙。 在外界眼里,温语槐的形象似乎总是那么冷静,充满野心。 她是个不择手段,善于利用一切规则,钻营人际关系向上爬的人。 但是顾嘉宝却很清楚,她不是这样。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顾嘉宝很清楚,温语槐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她明明很细心,很会关心人,头脑聪明偶尔还有些调皮的一面。 顾嘉宝很清楚她小时候过得很苦,走出原生环境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一直以来,哪怕是分手后,顾嘉宝都希望她能够顺利,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可现在,她却发现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 “有客房么?” 温语槐回应很慢,“有。” 她带着顾嘉宝走到了二楼,特意选了自己的卧室旁边的空房间。 顾嘉宝跟她道谢,进去洗了个澡。 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漆黑的发丝还没完全干,贴在脖颈处,有几缕垂了下来。身上穿着浴袍,露出修长圆润的大腿,白花花的。 顾嘉宝虽然瘦,但是身材却不柴,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有点肉的。 她正打算上床睡觉,却发现温语槐正靠在那儿,似乎是睡着了。 顾嘉宝走了出去,轻声喊她。 温语槐这才睁开眼,视线盯着她的身体看。 顾嘉宝下逐客令。 “我要睡觉了,请你回去吧。” 温语槐一动不动。 “我喝酒了。” “而且,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20 第17章 在这个陌…… 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顾嘉宝已经感觉很不自在了,更何况还多了一个人。 温语槐半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她的腹部位置处盖着一本绿色硬壳书籍,装帧很漂亮,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书脊。 看到床上的人,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办,纠结了一会儿,走上前试图叫醒她。 “我想要睡觉,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话语声音很轻,没什么底气。这里毕竟不是她的房子,她还要驱赶房子的主人离开。 温语槐其实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流水声。也听到了顾嘉宝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地睁眼。 她看向顾嘉宝,问出口的问题却并不相关。 “感觉好点了么?” 在沙发上休息了几个小时后,顾嘉宝已经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已经退烧了,谢谢你。医药费我会还给你。还有你的衣服,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拿去干洗,或者是赔偿给你。” 温语槐并不在意这个,她露出一点微笑,看起来充满善意。 “你没事就好。” 这个笑容让顾嘉宝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温语槐似乎有些不同。也许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今天晚上心情好吧。 顾嘉宝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着她主动离开。 温语槐看了眼腕表,“时间的确是不早了。” 但是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盯着顾嘉宝看了一会儿,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顾嘉宝抬眸,只见温语槐银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神显得格外真诚,甚至还带着些无辜可怜的味道。以至于让人有种不忍,对她这样的人说出拒绝的话。 像她这样的强人,稍稍示弱,就很容易让人产生动摇的念头。 顾嘉宝本来不打算回答,又觉得自己什么喜怒哀乐都会写在脸上,压根不可能瞒得过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嗯”了一声。 温语槐脸上的笑意减轻了些。 她开口请求道:“我喝酒之后第二天醒来头会很痛,能帮我煮一碗醒酒汤么。” 似乎是害怕对方不答应,温语槐补充道:“就当做是我之前照顾你的报答。好么?” 这样的请求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连这个都拒绝似乎是过于不近人情。 顾嘉宝犹豫了下,觉得似乎也算不了什么,就当时还给她的人情。 “可以。你可能要稍微等一下。” 她转身去了厨房,甚至有点匆忙。 照顾人对于顾嘉宝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从柜子里面翻找出需要的食材,大米煮米汤,加入牛奶白糖。她有些手生,集中精神耐心地烹饪着。 但煮出来感觉还是有点儿不对劲,跟教程里的完全不一样。关火之后,顾嘉宝犹豫着把它端了上去。 温语槐伸手要接,但顾嘉宝错开了她的手,把碗放在旁边床头柜上。 “稍微有些烫。” 温语槐点头,看向那碗醒酒汤,颜色很怪异。像是什么东西放置久了还散发着一股怪味。 顾嘉宝更觉得没底气。“我是按照教程来的,不过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要不还是别喝了吧。” 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喝了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温语槐却像是看不见这份黑暗料理一样的怪异之处,毫不在意。 “没事,我尝一下。” 她端起桌子上的碗,微微低头轻抿了一口,大约是没料到会是这个味道,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又恢复正常。 “挺好的。你第一次煮,已经很不错了。” 这种没有优点也要夸的夸奖,顾嘉宝以前听过很多,她从小就是泡在虚假赞美的蜜罐子里长大的,压根察觉不出来。 直到工作接触到真实世界之后,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她无奈道:“已经不是第一次煮了,可能是我天生做饭能力就很差。” 温语槐抓住了关键词,微笑着问她:“之前给谁煮过?” 顾嘉宝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警惕,察觉到这句话的陷阱。 “之前给尤梦煮过,刚认识她的那个时候,她很喜欢酗酒。我很难遇到像她这样这种生活习惯比我还差的人。” 人长大了之后交朋友就会变得越来越难。 顾嘉宝这些年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从来没奢望过自己还能正常的生活,认识了尤梦之后,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 但现在看来,估计也是做不成朋友了。 床上的温语槐盯着她,即便是有银丝边眼镜的遮挡,那道视线依旧是晦暗不明,带着些压迫性。 “你对每个朋友都这么好么?” 这个问题让顾嘉宝愣了下,不明白温语槐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因为夜晚原因,温语槐的话变得格外的多。 “像你这样的人,有这样的行为,的确是很容易让别人误解,你明白么?” 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顾嘉宝身边就不缺各种暗恋她的男男女女,温语槐很清楚这一点。她知道顾嘉宝的那张脸就足够吸引到不少人。 “明白什么?” “你的那位朋友不就跟你表白了么?” 想起尤梦的告白,顾嘉宝觉得对方更像是一种单身久了的勇敢尝试,你看起来很不错,不如我们试试。 其实对彼此压根没有多少了解。 顾嘉宝有些错愕:“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那通电话就是我挂断的,这点已经我跟你说过了。”温语槐放下了手里的碗。 “还有什么我不应该知道的么,或许我现在可以选择性地遗忘?” 顾嘉宝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明明应该生气的人是自己。 “你不应该未经允许就碰我的手机。” 这句话划清了两个人之间的界限。 这提醒了温语槐,即便是现在她再怎么厌恶这些,但是在顾嘉宝面前,她也没有身份和立场。 温语槐微微停顿。 “如果这点冒犯到你的话,我很抱歉。” “但是我还是会这么做。” 态度坦然得让人反而没有办法怪罪。 气氛忽而变得有些暧昧,顾嘉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出于某种逃避心理,看向床头柜上的碗,端起准备送到厨房。 但是没想到碗还是很烫,她手被烫得没拿稳,碗摔在地碎了,汤汁撒了一地。 清脆尖锐的摔裂声像是戳破了什么。 她打算去捡起来,却被温语槐及时阻止,握住了她的手腕。 木质地板上的汤汁流的到处都是,脏乎乎的一滩。温语槐凝视着她,眼神显得有些克制,晦暗不明的情绪翻涌着。那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让顾嘉宝的心情更加慌乱不安。 “放在那儿吧,不用去管。” 顾嘉宝逃避着她:“不好意思,我先把地上的碎片处理干净。” 温语槐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眼顾嘉宝,她雪白的小腿肚子上被喷溅了些许汤汁,浅褐色的,向下流。 她伸手够了下床头柜上面摆放着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 在顾嘉宝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温语槐微微俯身,替她将小腿上的污渍擦拭干净。 看到俯在自己腰侧的人,顾嘉宝不由惊呼:“不用……” 从这个角度看,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温语槐的腰肢脊背,她的身上穿着参加晚会的礼服没有换下,玫瑰金色的缎面裙,衬得她气质高贵典雅。 此时她弯腰做给人清洁小腿的这种动作,顾嘉宝心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温语槐将纸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起身之后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她身材瘦高,个子高些的人似乎总是更容易显出气场。 “没什么,我以前不是经常这样伺候你么。” 她说得似乎是风轻云淡,不以为意。 可顾嘉宝的脸色腾一下爆红,羞得简直无地自容。 她有些克制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但没注意到身后就是床沿,脚根碰到,上半身向后仰,整个人失重跌坐在床上。 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着在床上铺开。 温语槐眸色深沉地看着她的锁骨,视线流连,忍不住俯身靠近。 也许是因为高烧刚退的缘故,顾嘉宝的体温还是稍稍偏高,温热得像是一块刚出炉还正蓬松的小面包。 散乱的黑色发丝之间,露出脖颈还有雪白的耳垂,上面微微泛红。 温语槐轻声在她身边说:“我跟你说过了吧,我喝酒了。” “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么?” 顾嘉宝被摔得头晕目眩,像是一只虾蜷缩着。还来不及起身就被温语槐追了上来,感觉到她的靠近,铺天盖地的雪松气息,很好闻。 她浑身像是再次高烧一样,变得发烫。喉咙呜咽般地“嗯”了一声。 温语槐在她的耳朵上落下一个吻,带着丝丝的凉意。 顾嘉宝的耳朵不仅没有降温,反而变得像是被煮熟了一样又红又烫。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那个瞬间恍惚地眼角湿润,落下泪来。泪水流过脸颊,掉进乌黑的头发里。 小时候听外婆讲,耳朵烫是因为有人在想念她。顾嘉宝想起了外婆的话,心情难过极了。 温语槐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两个人严丝合缝得贴在一起。 她很漂亮,无论哪里都漂亮。 温语槐总是克制不住那种想要占有的欲望,忍住住靠近,忍不住贪婪。 从她的耳垂吻下去,缓缓落在脖颈,呼吸甚至都变得有些紊乱不匀。 可就在这种时候,温语槐却听到了顾嘉宝咽喉处发出极低的,极其压抑的啜泣声。 小的几乎让人很难察觉。 她停下了动作,这才见到顾嘉宝满脸的泪痕。被乌黑头发遮挡住的,那双水光盈盈,委屈的眼,眼眶泛着红。像是压抑到了极点才忍不住发出啜泣。 她似乎在无声地反抗着,用她的眼泪,还有那种委屈的眼神。 温语槐只觉得心都被揪紧了。 顾嘉宝似乎总能轻而易举把情绪传染给她,让她毫无抵抗力,甚至不能维持基本的思考,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只能无可奈何地屈服。 顾嘉宝很想问温语槐把她当成什么,但是问了似乎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温语槐只不过是对她发泄情欲,毕竟她还有身体不是么。 很多人都喜欢她的身体外表。 见对方停下,顾嘉宝迫不及待地推开。 可不料,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温语槐鼻梁上架着的银丝边眼镜,把它带歪了些许。 歪掉的眼镜,搭配在温语槐那张清冷疏离的面容上,显得莫名滑稽。 场面尴尬极了。 顾嘉宝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些许。 温语槐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手指推了推眼镜,将它戴回去。 这么多年她很少这么狼狈过。 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她早就习惯掌控别人。换做是旁人估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是面对顾嘉宝,温语槐甚至生不起来气,毫无办法。还是克制地停了下来,重新捡回理智。 “你怎么了?” 轻轻的一句,甚至没有半分恼火的意思, 顾嘉宝像是被吓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甚至分不清是被温语槐的举动吓坏了,还是被自己给吓坏了。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温语槐的眼神隔着玻璃镜片,凝视着她。 “不想要么?” 顾嘉宝轻“嗯”了一声。 温语槐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可没想到顾嘉宝有些害怕。微微向后退了退。 这个动作让温语槐的手落空,停滞在半空中。 温语槐顿了下,随后再次伸过去,替顾嘉宝拭去泪痕,手指轻轻地触过眼角的皮肤。 “不要哭。” “如果不想要,你可以告诉我。” 她的话语温柔极了,好似刚才急切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顾嘉宝愣了下,委屈道:“还可以说么?” 她只是没想到还可以说,这么多年过去,顾嘉宝好像都已经习惯了默默地承受。对于像温语槐这样拥有社会地位的人,她早就认清了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眼泪再次忍不住溢满眼眶,掉了出来。 她略显颤抖的声音就在耳边,温语槐低声道:“是我不好。” “对不起。” 这声道歉,让顾嘉宝愣了一下。 顾嘉宝分辨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是她似乎能够感受到温语槐的歉疚难过。 那种难过让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顾嘉宝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看着她的身影离开了这个房间,门咔哒一声合上。 第二天清晨。 顾嘉宝被自己设下的闹钟吵醒,7点30分,到了她该去起床上班的时间,如果再晚些,她可能会迟到。 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她就见到了温语槐。 对方似乎是起得很早,已经换上了正装,是件深褐色西装。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份财务报表,看样子是刚刚从书房里出来。 “去吃早饭吧,等会儿我送你过去上班。” “好。” 顾嘉宝还在犯困,恍然间瞥见温语槐手里那份财务报表好像是她们公司的,封面上赫然是她们公司的logo。 想起自己接连这么多年的加班,好像一切成败垂成,最终都取决于温语槐的一念之间。 温语槐看着她,头发睡得毛绒绒的,还有几根乱翘起来。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顾嘉宝什么也没说。眼看着她要离开,突然想起上班,连忙问:“那个,洗漱的东西,我还没刷牙。” 温语槐回头跟她说,“洗漱台的柜子下面有没拆封的。” “好的。” 顾嘉宝的目光追随着她,只见温语槐到了楼底下,去上跑步机了。 没想到即便是已经从学校里毕业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自律。 维持这种自律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早起不难,健身有点难,保持学习很难,早起又健身又保持学习,难上加难。 难怪会有那么大的差距,简直就像是人生的时差一样。 高中她在睡懒觉的时候,温语槐在学习。大学她在参加各种社团的时候,温语槐在找各种实习。毕业后她还在为了一份工作累死累活的时候,温语槐都已经有了了不起的事业。 她的人生,好像没有一次因为疲惫而停歇,也没有一步行差踏错。 靠近这样优秀的人,的确是感受到很大的差距。 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很安静。 顾嘉宝正喝着牛奶,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小组长赵若楠打来的电话。 “上周让你准备的设计稿,你画的怎么样了?这些最后都是要交上去给资方看最后争取融资的。” 饶是一大清早,顾嘉宝听到这些催促都觉得很疲惫。 “已经在画了。完成了几张,等我到了公司就交。” “嗯,早点儿到。现在可是融资的关键期,不要跟以前那样懒散。” “好。” 电话结束之后,顾嘉宝收回手机,正好对上温语槐的视线。 温语槐刚才似乎在看她,但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继续吃早饭。 桌上准备的事物也很健康,牛奶,蔬菜汁,煎牛排和小番茄,最后是吐司。几乎都是按比例配好的健康餐。 离得这么近,顾嘉宝不确定温语槐有没有听到,不免有种尴尬的感觉。 她们公司整正在跟盛林资本争取融资,现在金主就坐在面前。 她喝了点牛奶,感觉有些饱了。 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就安静坐在椅子上,等着温语槐用完早饭。 “好了,走吧。” 温语槐拿起车钥匙,顾嘉宝也跟着起身。坐到车里,温语槐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安全带。” “哦。” 顾嘉宝这才发现自己的马虎,低头扣上。 一路安静。 温语槐握着方向盘,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闲适。她时不时会透过后视镜看向副驾驶,似乎是在等待着对方说些什么。 窗外呼啸而过的绿影,在顾嘉宝的脸上似乎也遗留下了一道春天。 温语槐提醒道:“你早饭几乎没吃,记得还是去医院复查一下。” 她说的是生病的事情。 顾嘉宝点点头。“好。” 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提别的事情,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到了公司。 顾嘉宝走出电梯,碰到财务室里的同事,打个照面却发现同事的黑眼圈都已经遮不住了,脚下虚浮。 “你还好么?” 同事呵呵一笑:“咱们的D轮融资,盛林资本才是大财主,但是她们那边的人是真的很难搞,我已经连续加班干了两周了……” “啊?”顾嘉宝担心地看了看她:“还能撑得住吗?” 同事端起咖啡杯,“只能靠这个续命了。” 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顾嘉宝屁股还没坐热,没想到很快她们设计部的任务也下来了。 组长赵若楠:“现在到了融资的关键期,我们设计部是重中之重,任何投资人投一家品牌,都不可能不看设计,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希望大家一定要交出好的作品,让投资人满意,从设计稿上面看到我们这个品牌的市场潜力。” “每个人都要交,谁也不许找借口。” 设计部的同事都开始干活。 旁边的王媛媛拍了拍她的肩头,小声议论道:“让我们画设计去讨好投资人,可谁知道投资人喜欢什么啊?” 顾嘉宝摇了摇头。 王媛媛痛苦哀嚎。“金主们不满意就不会给我们投钱,难啊。” 还有人杞人忧天:“要是这次争取不到融资,咱们是不是都得拍拍屁股回家了?” 效益不好拖久了搞不好就是要大裁员的。 最终大家的设计稿交上去,组长赵若楠从其中选了几张,连同这次的财务报表一起送到了盛林资本。 最近这几天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大多都是各有心事,顾嘉宝看到几个同事在茶水间里窃窃私语,她向来不喜欢跟人扎堆,但接水的时候还是依稀听到了对话。 “这次融资要是没成,估计到时候就得裁员了……” “你怕什么,裁谁也不会裁设计部的。” “那可说不准……” 接完水之后,顾嘉宝端着水杯回去。正巧碰到那个闲聊的同事,两个人在设计部的门口撞上,对方愣了一下面露心虚之色。 顾嘉宝脸上挂起微笑,好似无事发生。“你先进吧。” “哦好。” 对着电脑工作坐了半天,顾嘉宝抬起头起身准备去上个厕所,不巧的是,这次她路过那个同事的工位,又撞见那个同事正在偷偷看学习资料。 她本想假装没看见走过去,可没想到那个同事也许是出于心虚,警惕得很,扭头看见了她。 顾嘉宝淡然地握着手里的纸巾,她上完厕所回来,女同事过来问:“嘉宝,要不今天咱们俩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请你?” 见到她满脸紧张,顾嘉宝清楚如果不答应,对方是绝对不会安心的。 “嗯好。” 到了小榭园,两个人找了个双人座,点了个麻辣锅底,开始涮火锅。 汤底咕咚咕咚翻滚着,肉片被烫得很熟。她用筷子捞起来,蘸酱塞进嘴里。 同事李前前酝酿着开口道:“嘉宝,下午你应该是看到了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坦白跟你说吧,其实我是打算去考公了。” 顾嘉宝其实很清楚她此番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我记得之前你一直都很喜欢这份工作啊,为什么突然想去考公了?”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是挺好的,但是你不觉得现在我们的设计部也开始做了很多设计之外的事情了么,而且现在公司搞不好就得裁员,我现在到了这个年纪,只想要稳定的生活。” 这种顾虑其实很正常,也很合理。 但顾嘉宝提醒道:“公司这次应该是能顺利融资的,饭碗暂时不用担心。” “你怎么这么笃定,难不成是有什么内部消息?”李前前有些好奇地问。 “没有,我只是……”回想起曾经,顾嘉宝顿了顿。解释道:“我只是看了下我们公司的财报,虽然现在经营有问题,但是只是缺资金而已,品牌效应,工厂,设计这些全都是非常优质的,资本会很乐意给我们这种公司投钱的。” “你刚才说的,我差点以为你都是金融专业毕业的了。” 顾嘉宝低着头笑了笑,回想起当初整天对着温语槐,她总是很忙,把时间安排得很充分,有时候顾嘉宝闲着无聊就会过去闹她一下,把她的书翻得哗哗作响。 温语槐总是很耐心,抬起头看向她笑笑,然后继续忙自己的。 顾嘉宝玩腻了忍不住会跑过去问她在看什么,她的电脑屏幕上永远都是一些数据表格和英文,很难懂。 温语槐会毫无保留地耐心跟她解释,还会告诉她如何分析,辨别优质资产,在什么时机应该入手什么。 这些分析她都尽量说得简单易懂,顾嘉宝把头脑枕在她的腿上,安静地听着她说,把商场的惊涛骇浪当成故事一样听。 听着听着,她突然捂着脸哀嚎,温语槐有些诧异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谁料顾嘉宝来了一句:“完了,我感觉你这么聪明,将来早晚会成功的。” 温语槐被她逗乐了:“借你吉言,但这不是好事么,那你哭什么?” “害怕沦为弃妇。” 温语槐不知道她整天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汇想法。 “不会。” 顾嘉宝好奇:“怎么不会?” 温语槐还是坚定道:“不会。” 明明是个很善于说话辩论的人,可温语槐觉得爱这个字很难说出口。尤其是对着顾嘉宝。 她总会觉得,也许某一天,她说不定会头脑发昏到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的地步。 * 对于一家私募基金来说,团队小而精是最基本的原则,在这样的机构里,仅仅十几个人的团队管理上百亿资金池的例子屡见不鲜。 她们几乎不会养闲人。 这周的例会马上就要召开。 投资人的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去见公司,一周下来见几十家公司。大家纷纷拿出自己选中的潜力股,放在例会上讨论决定是否给予融资。 “这里是AMD的财务报表,他们公司在过去的财务状态一直都表现良好,在南城本地也是市场份额最大的品牌。” 圆形会议桌,主座上的创始人们都在听汇报。 “可以说说推荐的原因吗?” 分析师看向老板,解释道:“我之所以推荐这家公司的原因,我本身也是她们品牌的消费者,那边的设计师都非常有灵气,很受年轻消费者的喜爱。这个品牌的市场潜力还是有的。” “拿来我看看?” 分析师快速翻动自己准备的PPT,翻出夹在其中的设计稿。 铅笔勾勒出来的灰色线条层层叠叠,珠宝的设计采用了自然的元素,是一颗饱满的豆荚。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主石首选翡翠,其次是绿宝石。 的确是叫人眼前一亮的设计。精致,灵动又大胆。 稿件右下角有个署名——顾嘉宝。 “这是她的设计,后面还有一些销量数据。” 看到了这个名字,梁思琪饶有兴致,看了旁边的温语槐一眼。 “的确是很有水平,不如跟他们见一见?” 温语槐扫了她一眼。 缓缓道:“可以。” * 顾嘉宝正在埋头画稿子,突然手机震动一下。 “好消息。” “?” 王媛媛兴冲冲地跟她说:“这次融资的事情好像是有眉目了。而且赵若楠说,资方非常喜欢你的设计,指名点你过去。估计你得跟着咱们公司高层一起去盛林了。” 顾嘉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刚回工位上,还没来得及坐下,赵若楠就过来把她喊走了。 “这次是小王总开车,我们就跟着去,到了盛林资本那边记得好好表现。别出岔子。” “嗯好。” 平时公司里少见的高层都到了,纷纷站在楼底下像是准备去开大会,秘书司机也跟了好几个,几辆SUV坐满了人,朝着金融大厦驶去。 一行人乘坐电梯,到了之后就被安排在会客厅。 前台小姐领着一个女孩儿进来,“请各位稍等一下,先喝点茶水。” 她很眼熟顾嘉宝,额外对着顾嘉宝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她询问了众人的喜好,要喝什么。 说着她示意那个女生去拿一次性杯子。女生有些哀怨地干着端茶倒水的活儿,在茶水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嘛,让我干这个。我出国念了这么多书,还得做中学生都会做的活儿。” 顾嘉宝正巧站在门外听到。 前台小姐对着她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新招进来的。” “能进你们这种机构上班的,履历应该都很优秀吧?” “还好。大家都差不多。” 就在这时,葛玉走了过来,前台小姐连忙调整了下站姿。 “那边会议室好了么?” “好了。” 葛玉点点头,“那带他们过去吧,我去把设备打开。” 前台小姐扭头对着茶水间里的徐丽催促道:“马上会议就要开始了,你那边快点。” 徐丽那边手忙脚乱,内心感叹实习生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但还是道:“好的,马上就好。” 整个办公区域灯火通明。 看到眼前的会议室,从AMD过来的一行人感叹,不愧是大金主,盛林资本的会议室修得像是个可以原地售卖门票的展览博物馆。 全木质的地板墙壁,墙壁上还挂着各种荣誉勋章,还有他们投资过的公司logo,个个如雷贯耳。 摆放在会议厅正中央的大圆桌则是更是厚重感十足,不知道非多大的功夫才能装在38楼里,用电梯肯定是不行的。 “抱歉,刚才有事耽误了一下。” 温语槐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的助理还有另外几位高层紧随其后。 时间紧凑,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这个会议就直接开始了。 她的助理打开了投影仪,又在线上连线了一位德国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总之,顾嘉宝完全没跟上节奏,整个会议她听得云里雾里,轮到那位德国人的创始人发言的时候,梁思琪打断了一下,问:“谁会德语,现场翻译一下。” 刚刚还在端茶倒水的徐丽立刻上前道:“我会一点儿,可以帮忙翻译。” 听到有人会,在场的AMD与会人员全都松了口气,他们是民营企业,压根不跟这种国际化接轨,这个会开得实在是亚历山大。 得到了这个表现机会,徐丽自然高兴。她其实对自己的翻译功底很有自信,下意识地看向温语槐的方向。 岂料对方并没有留神在听。 温语槐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看起来似乎正在发短信。 …… 桌子上放着的咖啡温度正好,顾嘉宝闻着感觉有种很浓的醇香味,不知道她们这边用的是什么咖啡豆,磨出来这么香。 看着台上充当翻译的姑娘,她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感慨真不愧是资本家集中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这么强的实力。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个陌生号码。 “去看医生复查了吗?” 顾嘉宝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会是谁给她发问候消息,礼貌回复道:“病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没去?” 隔着屏幕,顾嘉宝都能感受到对方那种敏锐。 她斟酌着回复道:“嗯。” 顾嘉宝有些纳闷,问:“请问你是?” 她真的不记得有谁会这么关心她这点小病,而且还一直都没有存过号码。太奇怪了。 很快,对方就给出了回复:“抬头。” 顾嘉宝闻言抬起头,办公桌对面坐着的人……是温语槐。此时她心灵感应般的掀起眼皮,隔着桌子遥遥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 顾嘉宝感觉不太对劲。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确认了下。 …… 在手机上敲下:是你? 随即又删除,顾嘉宝的手指敲敲打打半天,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却发现温语槐正朝着她这边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 饶是这是也没得过去。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蹦出新消息。 “?” 这个问号实在是把顾嘉宝逼到了角落里,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顾嘉宝:[专心开会。] 发完这条消息,她把手机熄了屏,反扣在桌面上,手肘撑着下巴看向投影仪上的德国人,发现听不懂之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翻译女孩。 用行动证明自己正在认真工作,不想被打扰。 可没想到视频那头的德国人刚说完,翻译女孩儿正酝酿着措辞该怎么翻译过来。 就在这时,温语槐突然打断道:“可以了。” 徐丽有些错愕地看向主座上的温总,只见她合上面前摆着的计划书。 “没必要在这里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去回顾前期的工作。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时间的重要性。” 在座的众人没有人反对,徐丽一个助理人微言轻,自然只好停下了自己的翻译工作,默默退到一旁去。 “之前我们内部对贵公司进行过一次讨论,听说贵公司的设计师水平都很不错。” “接下来我想跟顾小姐聊一聊,你作为这次的设计师代表,请你谈谈对这个市场的理解,还有你个人的设计理念。” 顾嘉宝酝酿着措辞,迟迟没有反应。 旁边坐着的小组长赵若楠连忙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小声提醒道:“快起来回答人家资方的问题。”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课堂上被点名一样尴尬。 顾嘉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犹犹豫豫站起来了。 “作为一个设计师,我个人的设计理念其实很简单,就是设计出来一些能代表现代女性生活理念的作品,简洁,优雅,反叛。” “但是,对于市场,我其实没有太多的……”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收到了赵若楠的一记眼刀。 显然,她不想让顾嘉宝说不知道这种话。 可顾嘉宝卡在那儿,“额……”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对市场应该有什么了解,这完全就不是她们平时做的工作。 就算是杀了她,她也真的想不起来啊。 温语槐坐在那儿,手中捏着一支笔,咔哒合上笔帽。 “没关系的,回答不上来也不用罚站,可以坐下。” 这种冷不丁的幽默逗得现场众人忍俊不禁,纷纷露出笑意。 第18章 会议室里气氛变…… 会议室里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就连视频会议里远在德国的那位男性也跟着露出微笑。 梁思琪看着眼前这副情景,打量起了温语槐。不禁感叹女人还真是善变,上回装得毫不在意似的,现在见到人了,连开玩笑调节气氛都无师自通了。 平时她开会冷着脸,底下的人大气都不出。 爱情的力量是多么伟大。 梁思琪低声道:“温总今天心情不错啊。” 温语槐:“还行。” 顾嘉宝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默默地坐下之后,不敢去看周围的人是什么表情。 她羞得口干舌燥,拿起桌子上的免费咖啡喝了几口,等待着会议的结束。 好在私募不是她们公司一开会就讲半天的风格,这里的人都非常注重时间效率,很少废话。 很快会议结束。 从会议室里走出去,赵若楠挽起顾嘉宝的胳膊,试图拉近距离,道:“刚才我都替你捏一把汗。” 顾嘉宝有些错愕,也附和:“刚才的确是挺紧张的。” “不过她们那个温总真人比照片看起来好看多了。” “你说像她们级别这种年薪是多少钱啊?” 顾嘉宝摇了摇头,实在猜不出来。 赵若楠凑近道:“我有个表姐,她老公就是跟那个温总一个学校毕业的,俩人正好是同一届的同学。听说她当时在学生圈子里就是很出名的大神了,很早就创业了。” “是么?” “是啊,听说她创业做的第一个项目是什么快捷支付,但是她直接把项目卖了,用股份套现赚来的500万美金去拍卖行买了一颗粉钻回来。” 顾嘉宝问:“粉钻?” “是啊,不过我也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 这颗粉钻的传闻却把顾嘉宝扯进了回忆里,刚赚来的钱就拿去买钻石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实在不像是温语槐的风格。 更像是路边社编出来的那种假消息。 “应该是假的吧。” “是啊,哪有人会这么傻,好不容易赚了人生第一桶金,全花了买颗粉钻。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不留下一次项目的启动资金了?这种八卦消息也太假太扯了。” 赵若楠把话一转:“不过还真羡慕她这种人啊,事业有成身价不菲,想买什么买什么。”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放松了不少,一路聊相关的八卦。 “我听说她们这个机构里,最基层的分析师base都有80万呢。” “底薪80万是什么概念,咱们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赚几千?” 赵若楠感慨自己结婚太早了,并且劝说顾嘉宝,让她从这样的机构里找个小伙子结婚,将来日子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顾嘉宝笑着拒绝了。 “估计人家看不上我。” 赵若楠让她别妄自菲薄。 “B组那个白晶晶,她男朋友就是干金融的啊,我看你又不比她差,怎么找不到?” 到了公司之后,时间也到了五点半,眼看着就能下班,顾嘉宝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位,又整了整自己的设计稿。 组里的同事们围过来八卦。 “到了盛林资本怎么样啊?” “进展顺不顺利?” 好像顾嘉宝成了她们小组的代表,去见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大家都有很浓厚的兴趣。 看着周围围过来的同事,顾嘉宝也被感染,跟她们说了起来。 “就是开了个会,还挺顺利的。” “那就好。” 也许是因为会议顺利的原因,今天办公室里的气氛好得异常,就连万年躺平的王媛媛都说下班之后要去健身,还问顾嘉宝要不要一起去。 顾嘉宝其实体质很差,对健身这种健康的爱好好像绝缘。 她摇了摇头拒绝,走到公司门口,正想着晚饭吃什么,没想到抬头就见到了尤梦。 她穿着件月白色旗袍,手腕上带着几串玉色镯子,风情万种。 想起上次拒绝了她,再次见面,顾嘉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好在尤梦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嘉宝,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顾嘉宝露出客气的微笑,点点头。 “是有什么事情么?” 写字楼下的人来来往往,尤梦看了一眼四周。“这里不方便,我们找个能吃饭的地方坐下聊吧,总不至于连个吃饭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顾嘉宝顿生歉意,摇了摇头,微笑道:“好,走吧。” 她们就近去了小榭园涮火锅。 服务生过来把锅底放好,开火。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顾嘉宝把菜下了进去,又找了点蘸料。 尤梦隔着桌子盯着她看,顾嘉宝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尴尬地继续放菜。 “嘉宝,那天是我太过突然了。打那通电话本来就是想约你吃饭的,可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 顾嘉宝默默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梦的手指扣着玻璃杯壁,她低垂着眼。说:“刚认识你那会儿,我整天泡在酒吧里喝的烂醉。” “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你也应该也是知道一些的。几年前我爸欠下了一大堆债务,工厂倒闭,他自己卷款跑出国了,丢下我跟我妈在国内面对这个烂摊子。” “每天都有债主上门,我当时被迫中断学业,连书都读不了,也压根还不起那么多钱,所以干脆自暴自弃,整天买醉。” 说到这里,尤梦甚至笑了笑,抬眸看向顾嘉宝。 “当时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遇到了你。” 顾嘉宝有些意外地看着尤梦,其实她知道尤梦当时是有一些难处的,不然不会跟她一样在廉租房里住。 那天晚上尤梦喝得烂醉,倒在她家门口。 顾嘉宝开门就看见了她,她穿得很暴露,睫毛眼线糊成黑乎乎的一团,狼狈地要命,脑袋靠在墙上睡着了。 当时担心一个女孩子这样躺着很危险,顾嘉宝把人带进去,等人清醒之后,给她煮了一碗清水挂面。 陌生的女孩愣了一下,有些防备地看着她,又小声说了句谢谢,把那碗面接了过去。 廉租房的房子很小,屋子里摆放着的东西很多,几乎站不下脚。 顾嘉宝从小饭桌底下抽出一个红色塑料凳子递给她,其实她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儿压根吃不惯。 “抱歉啊,我厨艺不好,钱也不多。” 女孩儿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拉过红色塑料凳子坐下,默默吃面。 那个午夜很安静。 廉租房里的白炽灯亮着,几只小虫子围绕着飞舞,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分一锅清水挂面吃。 但是顾嘉宝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尤梦一边埋着头吃,一边豆子大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进碗里。 她以为被头发遮住了,其实没有。 顾嘉宝没有多说话,也不去戳破别人的狼狈,她想,这个女孩儿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这是尤梦第一次跟她说。 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她笑着说:“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碗挂面,真的很难吃,但是当时我太饿了,所以就都吃完了。我当时一边吃,一边想,我哪怕是穷途末路了,但是也不至于吃这种东西,没想到有人过得比我还差。” 顾嘉宝抗议道:“喂,你怎么这么说,早知道我就不收留你了。” 尤梦笑道:“好啦,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其实当时尤梦就注意到了顾嘉宝,因为她那张脸实在长得很漂亮。尤梦每天混迹在酒色场所,很清楚美色变现的能力。 像顾嘉宝这种长得漂亮,又过得这么穷困潦倒的,实在是很罕见。也许就是这份好奇心,让她一步一步探究下去。 两个人租在同一栋城中村的楼里,离得很近,很方便串门。 从那天开始,尤梦就经常去找顾嘉宝,有时候让她帮忙拿快递,有时候带她出去改善伙食。 相处下来,尤梦发现顾嘉宝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让人有种担忧好奇,她是怎么活下去的。跟垃圾桶旁边的小猫一样,吃得又少,又穷又拮据。 也许好奇心就是爱上一个人的开端。 “我当时是打算一直自暴自弃下去的,说不定哪天撑不住了就找个地方跳下去了。但是自从你出现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顾嘉宝问:“哪里不一样了?” 尤梦想了想,“当时真的很难熬,但是看到了你,给了我不一样的想法和勇气吧。” “那个冬天,真的很庆幸认识你。你每次都会默默照顾我,还会帮我收衣服。” 顾嘉宝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时候顾嘉宝好几个月都未必出门见什么人,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同龄的女生。 这种缘分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遇到了一个同伴,可以一起度过那段难熬的时光。 “人有时候是需要别人陪伴的,我没想到在你心里会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顾嘉宝低下头,缓缓说:“但其实尤梦,你是靠着你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因为我。你就是有做生意的天赋和头脑,把自己从低谷里拯救出来了。现在一切都变好了,过去伤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尤梦其实心里并不认同顾嘉宝的话。 因为只有她自己清楚,在那种环境,那个时候有多绝望,她无数次冒出自我毁灭的念头,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顾嘉宝压根就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出现意味着什么。 但是尤梦没有反驳她,点头。“好,我答应你。” “但是有一点,也是今天我过来找你的目的,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情谊不要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就破坏了。不然我就真的要肠子都悔青了。” 也许是被尤梦的真诚打动,顾嘉宝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她。其实一开始她就是对拒绝别人有愧疚感。 “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尤梦露出微笑:“那我们还是继续做好朋友?” 顾嘉宝点头:“嗯。” 尤梦笑着看她,服务生又端了份生牛肉上来,尤梦接了过来下进锅里。 “我们接着吃,今天好好吃一顿。” 她把牛肉烫熟之后夹进顾嘉宝的碗里,“你是不是又瘦了,多吃点。” 顾嘉宝看着碗里的牛肉,微微怔了下。但看着尤梦的眼神,为了不扫兴,还是夹起来咀嚼几下吃了。 旁边放着免费提供的柠檬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冲淡了嘴里的味道。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顾嘉宝点开一看,还是那个号码。 [你在哪儿?] 是温语槐。 顾嘉宝没想到她还会发消息过来,回复:[在公司,怎么了?] [你确定在公司?] 顾嘉宝看着这条信息,心头浮现不妙的预感。 因为小榭园就在她们公司写字楼对面,所以她每次说都是习惯性说在公司,按照地理距离,并不是有意说谎。 她感觉很不对劲,抬起头看。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握住。 前方赫然正是温语槐。 她站在那儿不知道有多久,视线朝着她们这桌看过来,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也能感觉到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顾嘉宝害怕她过来,于是跟尤梦说要去上厕所,借口离开。 走到温语槐面前,她有些紧张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温语槐并不回答她的话,朝着那个桌子扫了一眼。 冷声问:“火锅好吃吗?” 第19章 融资会结束…… 融资会结束后,会议室里的灯也跟着灭了,一片空旷安静。 这些天见了很多公司,大家都很累。梁思琪没着急走,说起之前的那个医药集团的事情。 “我上次出差去看了那个医药集团的项目,这次牵头的人叫王新,他之前好像就在信托公司做过经理,对医药和金融行业都比较了解,现在不都流行他这种复合型人才么,叫斜杠青年?” “而且,他通过杨会长的关系找了不少基金募资。” 温语槐正低着头翻开手机,有些心不在焉。但她还是抓住了关键词。 “在金融行业工作过?” 梁思琪点头。“是啊。” 这点在她看来毫无疑问是优点,即懂金融又懂医药。 她正打算跟温语槐说说这事儿,却发现温语槐正看着什么人的朋友圈。 屏幕上一条横线,什么也没有。 手指点开又退了出去,又重复点开。好像是卡在这两个步骤的循环指令里了。 但这并不妨碍温语槐回答问题:“那他说的话你可以打半折听,可信度甚至连10%都没有。” 梁思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一听人家在金融业工作过你就说不可信,你这是行业歧视,什么时候在咱们这行工作成了不诚信的案底了,别忘了你也是这行的。” 温语槐没什么所谓地“嗯”了一声。 “所以我才说他的话不能全信。” 梁思琪指控道:“你这就是偏见!” “偏见的形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它符合大量样本的情况才会被大范围传递出来,也就是说。大部分情况下,偏见都不会失效。” “哪里来的歪理邪说。”梁思琪嘀咕了一句,忽而看见了她手腕上的那块表。诧异道:“你什么时候舍得把那块破表给换了啊?” “没换,修好了。” 梁思琪纳闷:“你平时不是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的么。这次那么舍得拿去让别人修?” 温语槐没有回答,她还在翻着聊天记录。 对话还停留在那句[专心开会],看着顾嘉宝发来的消息,她陷入了迟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拒绝,温语槐发现自己实在是猜不透顾嘉宝的心思,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 梁思琪在旁边道:“扯远了,说出正事,医药集团的这个项目你是不是不不看好?” 温语槐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真是干脆直接,梁思琪看了过去,只见她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换做是旁人,梁思琪还真会觉得对方是没过脑子随口给的敷衍回答,但是温语槐她的投资眼光,对市场的敏锐程度一向是很准确的。 梁思琪试图挣扎:“没准人家就是那个靠谱的少数人呢?” “想投就去投。” 温语槐并不会因为意见相左就跟人起矛盾,争辩什么。 即便是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天才,自命不凡的顶尖学府里,她这种人也是极为罕见地完全吵不起来架的类型,冷静地仿佛置身之外。 梁思琪更奇怪了。 “你不是不看好么,怎么不拦我?” “因为你在假设完美,完全胜利,其实这是不存在的。对失败的恐惧需要大量的实践去克服。所以想投就去投,而且应该有很多人都会支持你的观点。我说的也未必就正确。” 她补充:“毕竟,谁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梁思琪点点头,觉得她说的话十分有哲理。“你最近是不是看什么书了,讲话突然变了个味道。” 温语槐终于舍得按灭手机,抬眸看着她,却突然换了个问题,道:“你觉得胃病严重么?” 这算是什么问题?叫人摸不着头脑。 梁思琪搞不懂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跳到了这里。勉强回答:“分情况吧,有些是挺严重的,额,你家里有人得胃病了么?” 温语槐仿佛没听见她最后的疑惑。 只是道:“有些胃病的确是很严重,你有认识这方面的医生么?” “协和的好像还不错?” 梁思琪以为是她的亲人有什么情况,发过去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医生的联系方式我给你,你可以抽个时间陪着家人过去看看。” 温语槐看了眼那串号码,又问:“如果她不愿意跟我过去呢?” “讳疾忌医是不行的,你应该劝劝她,然后带她过去看医生。” 不知道怎么回事,温语槐竟然罕见地露出认同的表情。 “你说得对。” 说完,她就立刻通知助理要挪开接下来的工作,拿起车钥匙,起身准备离开。 梁思琪看得一头雾水。 “你这是要去哪儿?接下来还有个会要开呢,留下来讨论一下这个医药集团的项目到底要不要投。”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开吧。” “你好歹也在会上说说不支持的原因,让大家综合分析,采纳一下意见。” “要带人去看医生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胃病可是慢性病!” 身后的声音温语槐并没有理会。她向来是个话少又冷静的人,对说服别人这件事不感兴趣。 当然她更不喜欢思维反刍,反复回想过去痛苦的事情,或者是过于纠结,但是一靠近顾嘉宝,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会忍不住反复纠结,把自己推进反复揣测得不到答案的痛苦里。 总之,她不想纠结,她要去找她。 就算是为了她的身体健康着想。 顾嘉宝虽然没有答应什么,但是也拒绝了别人,不是么? 路上塞车,温语槐赶到的时候有些晚了,已经下班。但好在巧合碰到顾嘉宝的同事,得知她去了小榭园吃饭。温语槐道了声谢,但没想到自己赶来的时候,见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幕。 见到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她心情瞬间从天堂坠进地狱,觉得自己像是个全世界最可笑的傻瓜。有一种掉头离开的冲动。 但是理智告诉她一时冲动是最错误的决定。 隔得远远地看着顾嘉宝,她想起几年前顾嘉宝怎么说的分手,想起昨天晚上那点可耻的窃喜,顾嘉宝拒绝尤梦的话,尤梦或许不了解她。 温语槐忍不住想,自己真的了解她么?也许自己也不了解她。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温语槐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还能这么耗多久,但总有耗尽的时候吧。 视线看着那个方向,盯了很久,终于温语槐忍不住给顾嘉宝发了条短信,问她在哪儿。 她果然在说谎。 温语槐将她脸上的慌乱看得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隔得很远,她也能看清楚顾嘉宝脸上的细微表情,紧张,掩饰。 怒火更甚,她忍不住问:“火锅好吃么?” 顾嘉宝有些心虚。一时间不敢看她。 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舌尖上残留着火锅的味道,沉默片刻后问:“你怎么过来了?” 温语槐想自己是应该生气的,但是面对着顾嘉宝,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捡起强硬,对方的问题就再次让她坠入困境,她甚至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有关于你公司融资的事情,还有一些没有敲定的细节。我需要问你。” 顾嘉宝并不相信。 “不用专门跑一趟,太麻烦了。”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冷声道:“不麻烦。既然我都到这了,不如请我过去一起吃。” 顾嘉宝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桌子的方向。正巧尤梦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似乎很快就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主动走了过来。 尤梦主动道:“你好,请问你是?” 温语槐看着她,披上了理智的外衣。 “你好,尤小姐,我是温语槐。上次在电话里我们聊过几句。” 尤梦并没有立刻认出她来,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确定。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就是金融新闻里偶尔会出现那位私募创始人。 上次电话实在是不愉快的经历。 尤梦当然清楚她提起这个的敌意,笑道:“没想到温小姐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认识嘉宝,嘉宝都没跟我说过。” 说着,她就要拉顾嘉宝回去:“菜都烫熟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吃吧。” 顾嘉宝:“煮熟了么?” 温语槐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从中横插,向顾嘉宝质问道:“你不是说已经拒绝她了么?为什么还要跟这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你在耍我玩么?” 一连串的问题,叫顾嘉宝愣住。“我……” 百口莫辩。 场面过于尴尬,让她一时间脑子卡壳,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顾嘉宝也并不是个喜欢跟人争论,爱动嘴皮子功夫的人。她本身就不会这项技能。被人欺负了大概会愣很久,也想不明白人家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 她有些无错地看向尤梦,露出抱歉的表情。 尤梦先是尴尬,但很快理智回笼,她稍稍动脑子一想就知道顾嘉宝并不会说这样的话,那天晚上她一直在睡。 尤梦温声警告道:“温小姐,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跟第三个人没有关系。” 温语槐笑了笑,看起来非常真诚道:“抱歉。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如果方便的话,不如这顿我请,就当是表达歉意?” 尤梦似乎还打算说什么,但是火锅店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这边的动静引起不少人的注意,顾嘉宝连忙道:“先过去坐。” 那边桌子是四人桌,原本尤梦和顾嘉宝面对面坐着,但是温语槐来了之后,她直接坐在了顾嘉宝的身侧。 尤梦看了她一眼。 火锅店里的很暖和,坐下之后,顾嘉宝感觉有点热,她看了看情况,招呼道:“先吃火锅吧,火锅比较香。” 锅里咕咚咕咚翻滚着,香菇,生菜。 周围飘着浓浓的油烟气,但丝毫不影响顾嘉宝的食欲,她很喜欢吃火锅,那种吃东西进肚子的暖和感觉。 尤梦看着对面坐着一动不动的温语槐。 “温小姐怎么不动筷子,是嫌油烟太重了,吃不惯这个吗?”说着,她拿起公筷,给顾嘉宝夹了点牛肉过去。 “吃不惯的话不用勉强,但是感谢你破费了。” 温语槐看着她的举动,似乎并没有被气到,只淡淡道:“她不吃牛肉。” 尤梦一愣,完全没想到顾嘉宝不爱吃这个。 顾嘉宝不想弄得那么尴尬,迎上尤梦的视线,笑道:“没关系,我现在什么都吃的。” 最落魄的时候,每天吃两顿清水挂面填饱肚子的日子,顾嘉宝都过了好几个月。她挑食的毛病早就改了很多了。 “如果你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不用勉强自己的。” 顾嘉宝摇了摇头。 温语槐看着她夹起来牛肉片吃的动作,脑海中时不时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过去她总是皱着眉头说自己不爱吃,从她脸上的细节表现也能看得出,即便是现在,她也不爱吃。 尤梦看向温语槐,意有所指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温语槐没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了她一眼之后,反而沉静了下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她没有吃任何东西,面前那油乎乎的火锅让她没有任何食欲,只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喝。 尤梦感觉很不对,她能察觉到面前的女人似乎立刻转变了态度,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样。这种悄无声息的转变令人有些担忧。 温语槐的确是很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件事。 就在刚才。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顾嘉宝这些年的情况,想把眼前这个女人驱逐出去不是靠几句话就能做到的。 但是好在她一向是很有耐心。 就这么安静地等待顾嘉宝吃完。温语槐这才道:“吃饱了么?” 顾嘉宝擦了擦嘴,点头。“嗯。”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点头。“好,我去买单。等会儿带你去医院检查。” 第20章 火锅店的前台排了长…… 火锅店的前台排了长长的队伍,结账的点单的。 顾嘉宝坐在椅子上,最后喝了点柠檬水,她朝着那边看去,队伍中间温语槐的身影很突兀,她穿着一身正装,微微垂眸拿着手机付款,气质疏离又矜贵,吸引了不少周围视线。 尤梦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不知情,有些不确定问她:“嘉宝,你生病了么?” “就是那天发高烧。” 尤梦正打算说什么,突然手机有电话打进来,她看着顾嘉宝,接起电话,那头是有客户要订钻石,需要她现在过去店里一趟。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之后,尤梦看起来有些心烦。 “你店里忙的话就先过去吧,没关系的。” “那我先回去。”尤梦犹豫了下,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跟着她去检查。虽然我是跟她这种人不对付,但是事关身体健康的事情,你需要重视一下。” 顾嘉宝没想到尤梦居然会这么说。 大概是时间紧张,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匆忙走了。 火锅店门口。 店员扫了眼收银的电脑,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收敛轻声道:“好了。” 温语槐收回手机,特意看了眼时间,银丝边眼镜晃着屏幕白光。从长队里出来,无意间瞥见到尤梦离去的身影,略感意外。 她回到桌子前,看着顾嘉宝。 “我们走吧。” 顾嘉宝正在看隔壁桌上的小女孩,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花色荷兰猪。听到温语槐的声音,她回过神拿起自己的包跟着离开。 两个人很快走出了火锅店。 眼看着就要走到停车位,顾嘉宝酝酿着主动开口:“医院还是我自己去吧,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检查一下就行了。” “我已经挂好了专家号,你要让我掏出去的挂号费打水漂么?”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铃声打断了对话。温语槐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蹙起眉头,接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是说了什么。 只听她语气不善道:“我说了。你们自己投。挂了。” 即便是隔着一些距离,顾嘉宝也听到电话那头在嘶吼:“温语槐你对你的工作还有职业道德么,委托人把钱交给我们管理,就是信任我们的赚钱能力,投资眼光。你现在连会都懒得……?” 甚至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掐断了。 顾嘉宝看着她。 温语槐大概是意识到了不妥,刚才似乎表现得过于强硬,她换了个语气,跟顾嘉宝解释道:“是梁思琪。没什么事。接着说刚才的问题。” 顾嘉宝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 广场上的微风吹过来,她又感觉嗓子很痒,没忍住咳了几声。 等她咳嗽完,就看到温语槐脸上写满不信任的表情。 “我只是刚才吃火锅辣嗓子了。” 温语槐点头:“嗯。” 顾嘉宝一听就知道她不信,无奈。好像自己口才真的不佳,总是说服不了别人。 她翻了翻包,找了半天,才找到卫生纸擦了擦嘴,正巧这时42路公交车到了,这里距离公交站台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跑两步就到。 顾嘉宝说:“42路坐6站就到人民医院了,我自己过去了。” 说着,她就扭头跑过去,上车投了两个币。找了个座位,一路坐到医院。 顾嘉宝去了住院部,在商莹莹的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出来之后她坐电梯准备回去。 可没想到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突然有人出现,那人按了一下外面的下降键。 顾嘉宝也下意识地帮忙从里面按了一下开门。 对方道:“谢谢。” “不用……” 电梯门缓缓打开,顾嘉宝这才看道电梯外面的人,是温语槐。 她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体微微倾斜过来,按了一下关门键。扭头看着顾嘉宝,轻声问:“看胃病好像不用到住院部吧?” 距离很近,顾嘉宝没想到她居然会跟过来,谎言被当场拆穿。 “我正打算过去。” “那边有一个走廊可以直接到门诊部,你为什么还要坐电梯下去?” “还有走廊吗?我不知道。” 温语槐投过来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再费拙劣的嘴皮子功夫。 顾嘉宝在内心默默叹气,真是瞒不过去。 “为什么不想做检查?”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这种密闭的空间让问题无处回避。 顾嘉宝坦白道:“这些都是小毛病,生个病发个烧,都很正常啊,呕吐就是反胃了嘛,我时不时就会吐的,这很正常。” 温语槐默默听着,“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顾嘉宝:“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大费周折还专门检查一下,我的工资实在是有限。能挺挺就挺挺吧,我没事的。” 这话说完,她轻松了许多。 可没料到温语槐的目光却一直都盯着她看,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缓缓道:“你变了很多。” 顾嘉宝微微发怔,随即又露出了轻松地笑。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个人都会变的,不仅仅是我,现在你也改变了啊。” 温语槐摇头,想说她指的不是这个。 但是正巧这时电梯门开了,到了1楼,为了防止顾嘉宝出去,她抢先一步按了关门键,又按了一下5楼。 门外等电梯的小伙子正低着头玩手机,等他发现电梯又升回去的时候,为时已晚。 “哎——” “什么情况啊这是!你们俩把这当摇摇车玩呢!” 顾嘉宝也有心无力。 她被困在电梯里,看向始作俑者。 “你干嘛?” 温语槐也不看她,目光盯着面前电梯上的小广告,蓝色的纸。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所以才这么抗拒看病。” 顾嘉宝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温语槐很聪明,她总是会给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可以读懂别人脑子里的想法,刺破礼貌客套的气泡。 面对这种人,掩饰也是徒劳。 “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温语槐问:“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顾嘉宝想起来她跟郁莎站在一起的身影,“是啊。有时候的确是不想看见你。”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头,忍住心里的情绪,装作风轻云淡地叹气道:“就是,太尴尬了。” 温语槐看向她。“这是蓄意报复我当时说不想见你的话么?” 顾嘉宝否认。 “我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报复在她眼里就是幼稚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这么多年过去,也许是心境变了吧。 她佛系了很多。 温语槐也很轻易就从她脸上得出答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倒是希望顾嘉宝任性。 可偏偏牢固的回忆总是会提醒她,其实即便是顾嘉宝的少女时期,外表看起来明媚恣意,其实也绝不是一个任性的人。 到了5楼,电梯门再一次打开。 这次温语槐抓住了她的胳膊,迎上她看过来的眼神。 “看起来你好像是对过去释怀了,但是我还没有原谅你。” 顾嘉宝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句话,跟着她的动作迈出电梯的瞬间,心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走廊里灯光散发出刺目的白光,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被抓住的胳膊传来一股力道。 她疑惑问:“你要干什么?” “带你去看病。” 顾嘉宝没有办法串联上下两句,疑惑地发出:“嗯?” “我只是告知你,我还没原谅你。” “哦……?”顾嘉宝睁大了眼睛看她,却发现温语槐好像突然变得高冷起来,走得很快,让人追不上。 走进科室之前,她做了个深呼吸。 太长时间没有看病,顾嘉宝很害怕自己突然被查出得了什么要长期治疗的慢性病,给她一贫如洗的生活雪上加霜。 进去之后,穿着白大褂的秃头医生给她做了检查。一直到检查做完,她的心情才稍稍放松。 顾嘉宝:“我去趟厕所。” 等她从医院尽头的卫生间走出来,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穿着红外套的中年女人也愣了一下,嘴唇蠕动了下,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嘉宝小姐,我没认错吧?” 现在躲无可躲,顾嘉宝整理好心情,对着中年女人喊了声:“霍阿姨。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霍阿姨上前两步,看着面前的顾嘉宝,感慨万千。 “阿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这么多年过去,嘉宝小姐你现在过得还好么?” 顾嘉宝是霍阿姨带大的,跟她关系很好。“还行。” 霍阿姨看着她,早就没了当年的金尊玉贵,身上穿戴都很朴素,那双葱段儿似的手也看得出劳作的痕迹。 “当年发生了那件事,我离职之后,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一直都挂心着,好在现在见到你没事就好。”霍阿姨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小姐,你跟夫人还有联系么?” 顾嘉宝摇了摇头,又点头。 “电话联系过。” 霍阿姨说:“上次她还跟我问起你呢。” 这个话题顾嘉宝实在是不想聊,索性转移问道:“霍阿姨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我离职之后又继续做保姆,辛苦这些年,总算是把我家那闺女给供出来了。”说到这里,霍阿姨眼神里露出些欣慰之色。“她今天也跟着我一起过来医院了,说是要陪我做检查。” “小韵,人呢?” 顾嘉宝的目光越过了霍阿姨,看到了走廊的那边,有个女孩儿正在跟温语槐聊天。 看到霍韵的那个瞬间,她呼吸一滞,浑身冰凉。 霍阿姨也跟着转过身看了一眼,点头:“她怎么跑去跟人聊天呢。” 霍韵正跟温语槐说着话,直到听到她妈喊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抬眸看去,手心攥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顾嘉宝。【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修) 也许是太过于…… 也许是太过于诧异的缘故,霍韵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跟温语槐说话。 霍阿姨笑着说她:“你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的,怎么在哪儿跟人说起话来了。” “小韵,你瞧瞧我碰到谁了?” 霍韵的视线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顾嘉宝,她自然不会忽视顾嘉宝。从对方脸上看到略微闪避的表情,似乎并不想看见她。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把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霍韵主动打了个招呼。“嘉宝,好久不见。” 顾嘉宝看了她一眼,略显拘谨道:“好久不见。” 从云端摔落下来这件事,顾嘉宝早已经习以为常,她见到以前的朋友旧人不会太过于尴尬。 但是此刻碰到霍韵,却还是久违地体验到那种难堪感。 霍韵是保姆的女儿,而顾嘉宝曾经作为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现在人生倒转,风水轮流转。 她们两个年纪相仿,又同校念书,顾嘉宝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经常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她试图跟她建立友谊。 但是她没想到霍韵会那么讨厌她,对她充满敌意。 后来她家道中落之后,霍韵顺利地申请到了美国的大学,跟温语槐一起出国留学了。 如果不是今天在这里碰到霍韵,顾嘉宝几乎都要以为这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此刻看到霍韵跟温语槐站在一起的场景,两个人都成长成了非常出色的女性。顾嘉宝不免想起曾经的话,也许就是霍韵说得那样,她跟温语槐才是更有共同话题,有相同目标志向的人。 而自己不过是天真可笑。 霍韵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关切地问她:“怎么到医院来了,是身体不舒服么?” 顾嘉宝摇了摇头。曾经年轻懵懂无知的时候,她是无法想象一个人居然可以做到表面上对你好,心底里却讨厌极了你的。 但是霍韵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每次顾嘉宝碰到她,都有种惊恐后怕的感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莫名的恶意。 她没打算多说话。 温语槐开口:“过来检查。” 霍韵这才把视线从顾嘉宝身上移开,她回过神,微笑着试探问:“你们两个是一起来的?” “嗯。” 霍韵外表看起来是个很文静很温柔的女人,没什么攻击性,人缘也极佳。她很符合传统定义里“贤妻良母”这类,脸上永远永远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温语槐跟她同窗很多年,颇有交情,关系还不错。 霍韵实在是没想到七年过去了,温语槐一回国还是又跟顾嘉宝纠缠在了一起。 “我比她先回国,反倒是没碰见嘉宝。回国事情太多都忙忘了。不过,我们这些一中的同学是应该好好聚一聚了,不如一起吃顿饭?” 旁边的霍阿姨也帮着女儿圆了圆。 “是啊,小韵刚回国没多久,成天忙着工作的事情,好像是跟她的一个同学合作弄了一个什么项目。” “妈,那位同学现在就在您的面前呢。” 霍阿姨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真是糊涂了,没想到人就在面前。这就是你那个很厉害的同学?” 霍韵笑着点点头:“是的,妈。” 霍阿姨感叹:“你们现在这些女孩子啊,真厉害。比我们当年强多了。又出国又搞公司做生意,时代真是变了啊。” 顾嘉宝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那儿听着她们的讲话。她的视线看向玻璃外的小鸟,飞了一会儿落在树梢上。她如今落魄成这样,既没有亮眼的身份,也不会有前途光明的未来,在这样的场合里似乎显得格格不入。 徐阿姨热情地拉着她一起去。 顾嘉宝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还得在这里等检查结果。”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泼进来,似乎很不合时宜。顾嘉宝其实并不愿意做个扫兴的人,但是她好像真的很难融入,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属于她。 温语槐适时开口,定下了最后的论调:“她身体不太好,改天再约一起吃饭。” 话说到这里,霍韵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言语之间的维护,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温语槐,随即微笑道:“那好吧,我跟我妈先走了。” 告别之后,顾嘉宝的心情也没能好起来,她去了趟厕所,收到了那个号码发来的消息: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慢性胃病。] [医生说了接下来你要好好调养身体。] 温语槐站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拿到了检查结果,修长的手指把单据折了几下。慢性胃病,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顾嘉宝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 她敲字:[把我号码存一下。] 厕所里的顾嘉宝陷入迟疑。 那边很快又补充道:[你们公司后续还有些细节需要沟通。] 顾嘉宝这才回复:[好。] 温语槐收到她答应的短信之后,又有短信冒了出来。 [你是为了顾嘉宝提前回国的么?] [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你别忘了当初,我认识她的时间可比你长得多。] 温语槐神色不明,按灭了手机。 * 盛林资本的办公室,郁礼作为GP向来是很少参与管理,因此也很少露面,今天她却来了一趟,这次是约了郁家的家族律师过来,让人去处理郁莎撞人的事情。 郁莎第一次跟这位吴律师打交道,“你就是我姐姐派来的律师?” 吴律师戴着略显呆板的黑框眼镜,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很干练地露出职业微笑,道:“是的。” 郁莎凑近了些,问:“我姐让你准备了多少钱赔偿?” 吴律师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微笑作为回应。 郁莎见问不出来,也懒得再磨蹭。 “行了,咱们走吧,上去。” 她三步一回头,时不时对着身后的吴律师叮嘱道:“我的建议就是别赔太多,你知道那个女人态度有多恶劣么,让我道了好几次歉,敬酒不吃吃罚酒。” “咱们家虽然有钱,但是也不能当冤大头。” 吴律师:“……” 全程微笑,没有多说话。 隔天,病房里。 病房的另一侧,顾嘉宝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专心削苹果。削完之后她把苹果递给商莹莹。 起身站到窗边,她盯着晃来晃去的蓝色窗帘。把手里的香蕉剥开皮,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听说了对方准备找律师过来对付商莹莹的事情,顾嘉宝决定过来一趟,就当是为她的实习生镇镇场子凑个人数,也免得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被对方的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门被推开。 温语槐刚结束工作过来,她身上还穿着颇为正式的黑色西装。面料考究,静奢内敛。袖口处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瘦手腕骨头突出的地方很明显,指节白皙修长。 “又没吃饭?” 顾嘉宝细细咀嚼,听到身后的问句,含糊不清地“嗯”一声。 回答完了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一眼,居然是温语槐。 她颇感意外,咳嗽两声,嗓子有些沙哑,气血上涌。 “怎么感冒了?” 再次的关心超出了客套的范围,顾嘉宝抬起眼眸,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夏季雨水多,到处都是潮湿闷热的感觉,这几天感觉身体感觉不太好。 “那天去送资料的路上淋雨,就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好。” 温语槐想起那天让她等了几个小时,顿感愧疚。“抱歉。” 这句话对顾嘉宝来说意义不大,她看了眼温语槐,还有她身后不远处的郁莎,不想再说话。 忽而感觉胃里丝丝缕缕的疼,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准备出去透透气。 忽而胳膊上传来一阵力道。是温语槐握住了她的手腕。 “见了我就要走?” 顾嘉宝胃里又传来一阵丝丝缕缕的疼,像是有个锥子向下坠似的。一时间疼痛难忍,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匆忙地走出去。、没料到迎面撞上门口正打算进来的二人,拎着公文包的吴律师和郁莎。 吴律师看见顾嘉宝的第一眼就是惊艳。 她肩头披着乌黑的长卷发,发丝像是流淌着光泽。洁白的耳垂上戴着一枚珍珠耳钉,脸颊奶白,睫毛纤长轻颤。 那一点珠光配上乌发雪肤,明艳不可方物。 顾嘉宝有些着急,忙着往厕所赶,小跑几步。 吴律师的眼神在她的背影上留恋了几秒钟,才走进了病房。扭回头,没想到温语槐正在看着她。 那种眼神很奇怪,吴律师被看得不明所以,但她更多是诧异,没想到这点小事,这位大佛居然过来了。 她是郁家的家族律师,主要是为郁礼这位正儿八经的长公主做事,跟温语槐也有过几面之缘。主动打了声招呼:“温总你好。” “你好。” 郁莎看了眼病床上的商莹莹,对着吴律师催促道:“赶紧拿协议出来让她签。” 商莹莹坐在床上,也丝毫不让。冷冷道:“是啊。赶紧签了。” 省得两看相厌。 吴律师拿出自己的公文包。“郁小姐的意思,给你10万赔偿金。如果没有异议的话,现在就可以把协议给签了。取消诉讼。” 商莹莹:“我没有异议。” 10万够她不吃不喝挣一年半了,有什么不好。 吴律师从公文包里掏出协议递了过去,事情进展地很顺利。商莹莹低着头很快签好文件。 吴律师接过协议,翻了几页,把重要的地方确认。“可以,这里是赔偿金。” 她把装满了现金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给她的不是转账,而是厚厚一摞的现金,专门从银行里刚取出来的。 …… 顾嘉宝从厕所回来,看到这一袋子的钱,也是无语。这些人真是闲的想出这种法子来羞辱人。 这么多现金总不可能放在病房里。商莹莹有些为难,她问:“嘉宝姐,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些钱帮我存进卡里?” 顾嘉宝答应:“嗯好。” 医院附近就有银行支点,路程并不是很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 顾嘉宝把钱往里存,收好卡。没想到转身就碰到了霍韵,她正陪着她妈妈过来取钱。 尽管两个人之间关系并不好,但是顾嘉宝也不得不承认,霍韵是个非常出色的好女儿,任何人做她母亲,都会为这个自己有这样的小孩感到骄傲。 年幼时期的霍韵,就是个很有傲气的小姑娘。 二人视线撞上,霍韵大约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跟身边的霍阿姨说了一句之后,她甚至主动走了过来。 “好巧啊。” 顾嘉宝打算绕开,没想到却又被她拦住了去路。 霍韵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她离开,身后的徐阿姨问她怎么操作,她甚至微笑着扭头跟人耐心说了一遍,转脸面对顾嘉宝却又立刻换成了另一幅表情。 “我曾经以为你会一直这么目中无人呢。” 第22章 这句话很突兀。…… 这句话很突兀。 霍韵却好像是憋了很久才说出来一样,她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不敢相信它是真的。 “说实话,那天在医院见到你,我很意外。” 顾嘉宝这些年来经历了不少难看的场面,也算是练出了些脸皮。 “我也挺意外的。” 霍韵似乎对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情有独钟”。 她儿时以前经常跟着母亲东奔西走,因为这份保姆工作的缘故,她有机会能见识那些有钱人的别墅,但是从来没有自卑过,直到遇见了顾嘉宝。 “我妈干了这么多年的保姆,在你们家做的时间是最长的,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过去,你还把毛绒兔子送给我了。” “以前你总是那么的趾高气扬,好像永远都不会低头似的。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顾嘉宝这些年被生活所困,早就坦然接受了。 “现在不就是风水轮流转了么。” 见她这样坦然,霍韵反而皱起了眉头,脸色好像是被一片莫名的阴云笼罩。 “像你这样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怎么会理解我的感受呢。” 这类出生论之类的话,顾嘉宝这些年听了数不清有多少次。以前她不能真的理解,现在听到这些反倒是有些唏嘘。 “即便是你出生不如别人,这些年通过努力也已经得到了很多。” 顾嘉宝叹气道:“还是向前看吧,别老是沉迷于过去了。” 说完她拎起银行存款送的一桶油还有一把天堂伞,转身离开支行大厅。 霍韵停留在原地,盯着她略显消瘦的背影。推门时因为手上东西太重,被回荡了一下,她有些艰难地扶着门把重新推开。 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霍韵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柴米油盐的女人跟那个金尊玉贵奢侈无度的大小姐联想到一起。 她好像真的告别过去了。那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反而让霍韵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 那样任性傲气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逆来顺受地看开了。霍韵真不敢相信,就好像是她千辛万苦地跑到终点线,颁奖的教练看台上的观众全都走了一样。 一时间怅然。 直到霍阿姨喊她:“小韵,你过来帮我输入一下这个密码,我又给搞忘了,都错误两次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霍韵这才回过神,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 “密码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么,怎么又忘了?” “哎呀,年纪大了脑子不行了,你刚才跑去跟嘉宝小姐说什么了?” 正在输密码的手指顿住,霍韵阴沉着脸纠正道:“你又不是她保姆了,怎么还一天到晚小姐小姐的叫着,很喜欢当奴才么?给她洗衣做饭这么多年还没做够?” 霍阿姨被训,忍不住小声嘀咕:“叫习惯了嘛,你这丫头说话真难听……” 支行门口。 顾嘉宝存好了钱之后,给商莹莹打了个电话告知她。“嗯,还送了一桶油和一把天堂伞呢,等下我给你送过去。” 商莹莹笑道:“不用了嘉宝姐姐,我现在在医院呢,要这些也没用,你留着做菜吧。” 顾嘉宝看了看放在脚边的油桶,满满一桶够用很久了。 “那等你出院来我家,我做一桌子菜庆祝你康复。” “行,没问题。我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可以期待一下你的厨艺。” 已经到了初夏,天气好了起来。 顾嘉宝看了看路边,用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把油放在车篮上,骑着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门口还有些水坑,菜市场里面倒是干净许多,她从头到尾逛了几圈,买了西红柿,四季豆,玉米,还有两斤排骨。 买好了菜,她一路骑着共享单车回家。 打开灯,她进厨房做饭。 很早以前她只会煮清水挂面,但是随着年纪渐长,越来越喜欢做饭,享受做饭的过程,给自己生命补充能量。 商莹莹出院那天,顾嘉宝一下班直接去了医院接人。 拆了石膏之后,她看起来整个人都看起来都轻松了一大截儿,出了医院恨不得蹦几下。 “走吧,去我家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 初夏傍晚的风吹得很凉爽。 下了出租车,商莹莹跟着顾嘉宝身后一路走,路灯照的人影很长,很快就到了出租屋。 做菜的时候,商莹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好意思,过去问:“要不要我帮忙啊嘉宝姐姐?” 顾嘉宝笑着拒绝道:“不用了,你才刚好,坐着就行。我来。” “汤已经提前煲好了,等会儿我炒几个菜就行。不会等太久,大概40分钟左右。” 商莹莹点头道:“好,你需要帮忙随时喊我啊。” “你是不是饿了啊?” 商莹莹捂着肚子,不好意思道:“是有点儿。” …… 最后一道菜做好之后,商莹莹过去帮忙拿了碗筷,看着这满满一桌,她感叹道:“哇塞,我这下是有口福了。” 顾嘉宝招呼她:“快吃吧,你是不是饿坏了?” 商莹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的。” 如果换做是毕业之前,她真的很难想象自己会碰到这么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姐姐做上司。 面前摆着热腾腾的食物,商莹莹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如果让她来说,爱是什么,那一定是食物。 她夹起一筷子的西红柿炒蛋,吃了一口。 鉴于自己曾经屡屡翻车的黑历史,顾嘉宝始终对自己的厨艺没有自信,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口味还行么?” 商莹莹其实吃得出来,顾嘉宝应该是个不太擅长做菜的人,但是这些家常菜味道还可以。 她捧场道:“很好吃啊。” 顾嘉宝松了一口气,“我已经被很多人吐糟过做饭难吃了。平时给自己做都还好,给别人做关键时刻就紧张。” 商莹莹又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那是那些人没有眼光,我就觉得很好吃啊。” 顾嘉宝忍不住笑道:“你也学会拍上司马屁了?” “真心话。” 商莹莹从小就是农村长大的,再加上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从小就是什么活都做一点。 她没那么挑嘴,菜什么样都能吃。 尤其是她喜欢的人做的。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商莹莹放下碗筷,打开一看,是郁莎发来的。 [你人呢,怎么出院了?] [出院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空跑一趟?你人在哪儿?] 商莹莹真是要被她给气笑了。 [我在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来打扰我。] 郁莎很快回复: [你跟我说话什么态度?] [我劝你还是对我放尊重一点,土妞,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听到没有?] [喂!] [给我回复!] 懒得回。 商莹莹直接把手机扔一边,继续吃饭。 旁边的顾嘉宝问她:“怎么了么?” 商莹莹笑道:“没什么,诈骗短信骚扰。” 继续吃饭,她拿起手机对着菜拍了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配文道:[感谢上司姐姐的款待,菜超级好吃哦!] 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郁莎正坐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喝酒。 惹出了祸事,她姐就彻底把身边那群三教九流的网红朋友们都赶走了,一个也不让她接触。 一个人待着实在是闷。 她坐在沙发上喝闷酒,无意间看到那条动态。点开图片看了看,又看了一眼配文,一下子就猜出来商莹莹这是去顾嘉宝家里了。 正恼火着,门外传过来她姐的声音。 “今天就留在我们家吃个便饭。我回头让吴妈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嗯。” 很轻的一声。 郁莎连忙放下酒杯,惊恐地把酒藏起来。扭头一看,家里的阿姨帮忙把门打开,咔哒一声。玄关处,她姐姐郁礼跟温语槐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郁礼把腕上的手袋解下来,递给阿姨。嘱咐道:“今天做羊排来招待温总” “好的,小姐。” 她微微侧身,对着身后的温语槐招呼道:“等会儿你尝尝,吴妈做的羊排味道很好。平时小莎就很喜欢吃。” “嗯。” 温语槐将车钥匙塞进浅灰色西装裤的口袋里,她的身影修长高挑,白皙脸蛋,银丝眼镜儿架在鼻梁上,转过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郁莎正站在沙发前,迎上温语槐的视线,有些紧张。 欲盖弥彰地问:“你们怎么过来了啊?” 郁礼迈步走进会客厅,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太突然了。” 她差点被抓个正着。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突然注意到温语槐的视线越过了她,那个位置是,她身后藏在茶几底下的酒瓶。 一览无余。 眼看着瞒不住,郁莎连忙转过身去,“我回房间里看书去了,我得听姐姐的话,找个正经工作踏踏实实做事。” “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温语槐在旁边的沙发上落座,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过来聊一会儿。最近你姐姐还在我面前常常说起你,听说你是打算改过自新了?” 郁莎的脚步停了下来。“是啊,我这不正打算回去找找工作呢嘛。” 自从从英国留学回来,她已经游手好闲了一整年,也没做过什么正事,每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前阵子还惹出了事。 这次她姐姐是铁了心要管教她,说什么都改变不了。郁莎是个成天懒散惯了的人,想起要出去工作就觉得痛苦。她郁闷地坐在旁边,翻着手机动态。 郁礼正思索着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家里这个捣蛋鬼适合做点什么。 她问温语槐:“你觉得让她干点什么好?” “她学的什么专业?” 在郁礼这个姐姐面前,郁莎才稍微表现得听话些。 她小声嘀咕道:“珠宝设计。” 这个专业也实在是够冷门的。温语槐听到愣了一下,还真是巧合。无意间瞥见郁莎手机里点开的动态。那张图片不是很清晰,但是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莫名熟悉。 “你手机里的照片让我看看。” 郁莎愣了一下,“啊?” 她翻一下动态也不会也要管吧。 不知道温语槐这是打算干什么,但是看到她的眼神,郁莎还是老实地把手机交了上去。 温语槐接过手机,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滑动一下。沉默地看了几秒钟。 “这是那个出车祸的女孩儿的朋友圈?” 这个话题很敏感,尤其是她姐姐还在场的情况下,郁莎含糊地解释;“是啊我这不是撞了人家,感觉对不住人家,所以加了她微信,真心悔改。” 听到这里,郁礼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上回我问律师,听说那个女孩子看起来蛮可怜的,做背调的时候发现她家境很不好,而且一个人在这边工作,结果还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小莎,你真的太过分了。以后千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郁莎哪里敢说话。 “哦好。” 温语槐看了几眼照片,心里已经有了很明确的答案。心中不免泛起嘲讽讥诮之意,可怜么? 当初自己何尝不是一个人从大山里走出来,艰难地求学。从一个小山村考上了县城的初中,又拼尽全力从县城考进了南林一中。这一路的艰难坎坷温语槐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她向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可当年她出车祸的时候,顾嘉宝却没见的有今天这样的善心大发。连去看望她一次都没有,更别说是做饭给她吃了。 饶是温语槐不爱翻旧账抱怨,此刻心里也产生了极度的不平衡。 她将手机还给郁莎。 郁莎忍不住问:“是怎么了么?” 温语槐冷声道:“没什么,是挺可怜的。” 细细品味,话语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甘酸意,叫旁边的人听不出来。 郁礼满心都是改造自己小妹这件事,免得郁莎这么个年轻女孩子误入歧途,将来一辈子别说是无所事事,可千万不要去危害社会。 她想起来盛林资本前阵子正在谈的那个品牌,融资成了之后她们会成为股东,安排妹妹进去做点工作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方便。 “我记得之前有家轻奢品牌叫AMD,不如让小莎进去锻炼一下?” 郁莎一听是这个公司,联想起商莹莹也在这里工作,上次她提到过。自己要是能过去上班,可算是能找到机会好好跟她灭灭威风。 于是一改愁眉苦脸的态度,暗戳戳表态道:“这家公司好像挺不错的。” 温语槐却打翻了她的如意算盘。 “融资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定论。” 郁礼有些纳闷问:“听说上次不是谈得挺好的么?” 温语槐不可置否,“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商定,后续管理权怎么分配也是个大问题。” 企业的融资并购往往最难缠的就是后续的管理权问题,有些官司能打好几年,最后因为内部不合高层斗争把公司拖垮的案例数不胜数。 郁礼也知道这的确不能着急。 “这样啊。” 眼看着自己的工作就被她们这三言两语给搞黄了,郁莎着急得很。“你们管理权的事情跟我工作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啊,不影响的。” 郁礼看着妹妹,问:“前几天一提到工作你还是愁眉苦脸的,今天怎么突然改变态度了?” “这几天我想通了嘛。” 到了饭点,吴妈端了刚出锅的羊排上来,香味四溢。 郁礼很快就将这点小事揭过,对她这种人而言,几家公司融资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与之相比,吃饭享受美食更加重要,对身心有益。 上了桌,她无缝切换换身成为美食家,笑着同温语槐介绍道:“这个羊排先是用白葡萄酒浸泡2个小时,然后再放进烤箱,最后还要上高压锅炖煮。麻烦得很,但是味道也值得。” 招待好友享用美食,对郁礼来说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吴妈的手艺是有目共睹的,从小莎莎就爱吃她做的饭,后来莎莎去英国留学,在那边吃不惯当地的饭菜还饿瘦了不少。” 郁莎闷闷不乐地坐在饭桌边,却也忍不住接着话题道:“是啊,当年出国生活质量大幅度下降,吃什么都不香,食欲大跌差点得了胃病。” 她又催促:“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那个公司上班啊,我想上班。” 小孩子的抗议让郁礼愣了下,不知道郁莎今天怎么转性子了。 笑道:“这你就得问温总了,如果她同意融资,谈好了后续的问题,那你就可以去,如果融资不成,你就去不了,姐姐也就没办法。” 闻言,郁莎看向温语槐。 “温姐姐~” 温语槐给了她一个老实点的冷眼。 * 徐丽来到盛林资本实习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平时跟着带教手底下做项目,但是遇到很多问题基本是没人会教她,一切都得自己摸索。 这里的人都很有边界感,冷漠得很,让平时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的徐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职场跟校园的差距还是蛮大的,这一个月下来,她每天忙的晕头转向,腰酸脖子疼。 这天刚忙完了工作,她瘫在椅子上,刷了下手机。 同学群里的消息很热闹。 在金融行业工作,人脉很重要,很多一手消息外行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没有这样的渠道,因此,徐丽会很关注小道消息。 这个群里她也是经常被人捧着的,能拿到私募offer,待遇平台都最顶尖的那批了,不少同学都羡慕。 平时徐丽会说上两句,分享一些消息,时不时就有师妹师弟还有些同学对着她当大佬膜拜。 “听说了没,又有几位金融圈大佬出了大瓜。” “前有某大型证券实习生闹出了泄密门,后有某金公司美女脚踏多船,最近的瓜真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你这个算什么,都是些小鱼小虾?” “泄密门那个都是VIP不可说了吧,还小鱼小虾,你说说你这个多大?” “说起来,这个跟咱们徐丽大美女还有点儿关系。” 徐丽本人看到这里,都忍不住愣了。缓缓发出:“啊?” 有人催促:“别卖关子了,快说!” 刘洋这才说:“徐丽工作的那个私募,盛林资本的几个合伙人大佬,有一些传闻。” “不保真,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们当个玩笑听。” 听到是合伙人的瓜,徐丽也好奇。 “什么情况?” “贵司某位L姓大佬的老公出轨了,听说当时他们小孩还在场,L知道了非常生气,现在正在起诉离婚。” “还有位W姓合伙人,疑似是同。听说早些年很穷,跟一个富家女好上了,后来富家女把她甩了。” 这种瓜似真似假的瓜也很多,好像编上几串字母就能装神弄鬼。 大家纷纷圈徐丽,让她出来说说能不能对得上。 看到第二个W的时候,徐丽脑子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温。她曾经在波士顿的一家拉吧里见过温语槐,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看到后面的内容,她内心有些酸涩,甚至嫉妒起了这个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富家女,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温语槐甩了。 她倒是宁愿相信是假的。 “丽丽,到底能不能对得上啊?” 徐丽含糊地回复:“我刚进来,也不清楚。” 但群里的八卦却还在继续。 “L姓是不是梁思琪啊?至于那个W姓,猜不出来。盛林经常对外公开露面的只有梁思琪。” 突然一直潜水的晓新说:“W是温。” “温?” “温语槐。” 私募的很多信息都不会对外公开,想要弄清楚难度不小。但是消息灵通的圈里人却是例外。 就连徐丽也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晓新说:“我姐跟她是同学,还有她的好友呢,温语槐当年在燕大念书的时候就很牛了,不少人知道她。” “她空间里有一张照片,到现在都没删。也许就是那个富家女。” “反正当年她的确是跟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富家女关系很亲密,后面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二人闹掰了,她就出国了。” “至于她是不是同,我也不清楚。” 晓新说完这段断断续续的陈年往事之后,群里掀起了一阵八卦热潮,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起。 “我去,这位大佬早年是被富婆包养了么?” “吃软饭起家的?” “这不算吃软饭吧,两人都是女的,不过倒是开拓新打法了。以前新闻都是女人被男人包养,现在还能被富婆包养。” “听说她早年挺苦的,家庭贫困。不会是靠富婆资助才有钱出国留学的吧?” “然后攒够钱就一脚把富婆踹了?” “狠人!” “扯什么呢,再早也有奖学金啊。温成绩还挺好的,不至于靠包养费吧。” “666贵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徐丽看着这些消息,脑子里也忍不住怀疑起来,温语槐早年真的是被包养才有钱出国留学的? 实在是没想到啊。 再次在公司见到温语槐的时候,徐丽的心情颇为复杂。 隔着茶水间的玻璃门,温语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深处的办公室里,徐丽脑子里纠结着这件事。 葛玉走进来就看到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咖啡都溢出杯子了。 “想什么呢?” 徐丽这才回过神。“没什么。”她侧身腾出些位置,让葛玉过来。 实在是憋不住内心的疑惑,徐丽旁敲侧击地问道:“葛玉姐,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工作的啊?” 葛玉一边接咖啡,一边回忆道:“很早了,机构还没成立我就跟在温总身边做事了。” “那你跟温总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很了解她啊?” 葛玉笑眯眯地看着这位实习生,“最近是不是听到什么传闻了,想问那个是吧?” 徐丽当然想问,但是她不敢直接问。生怕被扣上私下议论上司八卦的罪名,到时候恐怕工作都保不住。 葛玉深谙她的心思。 笑道:“当年的时候我也不清楚,我认识温总的时候,她已经出国了。” “不过……” 徐丽睁大了眼睛等下文:“不过什么?” “不过我觉得温总去卖身供养富婆的可能性比较大。” 徐丽怔住:“啊?” 这算是什么,倒反天罡。 温总早年不是过得很穷苦么,还能反过来包养富家女。这算是什么,穷人向亿万富翁捐款么? 葛玉端着咖啡杯,踩着高跟鞋,笑意盈盈地离开了茶水间。 留下徐丽一个人在原地陷入混乱。 好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她无法理解。 第23章 转眼到了周四,…… 转眼到了周四,顾嘉宝乘坐地铁,上去之后还得再步行,她在街头店买了份鱼丸汤做早饭,到公司刚好吃完。 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她把装汤水的纸盒扔进垃圾桶里,转头就看到了商莹莹。她有些诧异,差点忘了商莹莹康复就可以回来上班。 “不多休息几天?不是才刚刚拆掉石膏?” “是的。”商莹莹脸上带着些担忧,她不知道中间空这么长时间,这份工作还能不能保住。“我想早点回来上班。” “待会儿我带着你去跟组长说一声,你跟着我就行。” 商莹莹对她贴心的举动十分感激,露出微笑。 “好。谢谢你嘉宝姐。” 出了电梯,二人进了设计中心的办公区,商莹莹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顾嘉宝身后,一路尾随进了组长办公室。 “请进。” 隔着门,组长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商莹莹心里七上八下,好在顾嘉宝站在她前面。 “组长。商莹莹她现在养好伤了,可以回来工作了。” 赵若楠从电脑中抬起头,扫了一眼顾嘉宝还有她身后的实习生。露出还算是和善的微笑。 “康复了就好,身体养好才是工作的本钱。之前公司里面的事情太多,没来得及去看看你。” 听到这个话,商莹莹松了口气之余,还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没事的,谢谢组长。” “既然已经康复了,那从今天开始就好好工作。” “嗯!” 赵若楠:“那你先出去吧,我跟你老师有几句话说。” 商莹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嘉宝,连忙带上门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赵若楠提起了正事。 “马上就要到公司成立20周年了,到时候公司会举办活动展览,邀请很多资方参加,来吸引投资。” “晚会将会展览很多设计,这对于任何设计师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机会,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顾嘉宝进公司不过两年,论资历其实尚浅。周年活动这种具有历史意义又要吸纳资金的重要场合,意义不言而喻。 “我会好好准备的。” 赵若楠见她上道,点了点头直言道:“我们这个组,我打算主推你的设计作品,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好。” 顾嘉宝不太清楚组长为什么突然如此器重自己,但是直觉告诉她似乎是跟融资的事情有关系。赵若楠从桌子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香槟色的邀请函。 “你把这个送到盛林资本。” 接过那张邀请函,顾嘉宝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走出了组长的办公室。 商莹莹一见到她,就围了过来。“嘉宝姐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活儿,都安排给我做吧。” 刚回到职场,商莹莹目前处境尴尬,没有工作可以做。顾嘉宝想了想,把取材料的事情交给了她。在周年庆之前就得要把之前的一些设计作品给复刻出来,放进南城艺术馆的展厅里。 给库房打了个电话,顾嘉宝沟通好了之后,告诉商莹莹直接过去拿就行。她乘坐着电梯下楼,赶去金融大厦。 这次顾嘉宝学聪明了,她记下了前台的办公电话号码,提前打过去准备“预约”,免得好像总是个天外来客,格格不入地坐着傻等。 “喂——” 电话很快接通,顾嘉宝注意到对面的声音跟之前的不一样。她酝酿着措辞:“你好,我是AMD的员工,待会儿给贵司送一份邀请函……” 电话那头的人却很快猜出了她是谁。 “是顾小姐么?” “是的……?” 顾嘉宝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机构里工作的每个人都这么聪明,仅仅几面之缘就记得这么清楚。 “顾小姐,我是温总的助理。您随时可以过来。” “哦好的。” 顾嘉宝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预约成功,在对方礼貌得体地结束谈话后挂断了电话。 从镜面似的银色电梯厢出去,顾嘉宝走了进去。前台小姐正在跟穿着浅紫色套装的葛玉聊天,葛玉看见她来,终止了对话。 “顾小姐。” 顾嘉宝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巧。平时这里就只有前台小姐,她孤零零站着像是玻璃房子里的一个精致的木桩。 从包里翻找出那份邀请函,顾嘉宝把它递了过去。 “麻烦你转交给上司。” 她不打算在这里继续逗留,可葛玉却喊住了她。“顾小姐请稍微等一下,温总交代过,关于贵司有一些事情,她想要跟你聊聊。” 顾嘉宝脚步顿住,无奈只能留下。其实她想不明白有什么细节是需要跟她沟通的,除非是设计,其余的方面她一窍不通。 “好吧。大概需要等多久?” 葛玉微笑道:“很快的,这个会议开完就可以了。” 等待的间隙,葛玉贴心地给她送来了咖啡,跟上次她说过好喝的那个一样。顾嘉宝有一瞬的怀疑,是否久违地体验到了那种周围人对她察言观色,留心着她喜恶的感觉。 作为这样级别的助理,葛玉和善地有些过分。但是顾嘉宝又想起刚进来的时候,葛玉跟前台小姐都聊得很开心,大约是她性格很好吧。 接过咖啡,她道:“谢谢。” 葛玉微笑道:“不用客气,顾小姐。” 正如她所言,很快温语槐的会议就开完了。葛玉过来通知她可以进去面谈,穿过长长的走廊,二人走到最里面那间办公室。 顾嘉宝进来的时候,温语槐正垂眸地看着手里的文件,看起来很专注。她的眼神里带着那种独特的沉静,指尖握着一只黑色笔,在末尾处签下署名。 轻微的笔尖滑过纸张的声音。 温语槐抬眸,葛玉自觉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这是顾嘉宝第一次见到温语槐工作的样子,她说不上来,但感觉温语槐跟平时很不一样。 “请坐。” 顾嘉宝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将之前没有送出去的邀请函再一次递过去。“这是我们公司20周年举办的展会,在南城艺术馆,希望温总届时莅临。” 大约是很少听到她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将邀请函翻开细细查看。 “顾小姐,想必刚才我的助理已经跟你说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在这家公司工作多长时间了?” 顾嘉宝稍感意外,没想到她会直接这么问。“不到两年。” “在这儿之前呢?” 温语槐自然注意到,她的履历上存在着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擦去了一段过往。 “之前没有工作。” 顾嘉宝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显然很回避。 对于这段职场空白,温语槐其实并不意外。如果是别人,她可能会觉得这个人不会为未来考虑,毫无职业规划。但是顾嘉宝是个例外,温语槐不会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只是她这些年的踪迹,温语槐似乎无处寻觅。 手指翻动着香槟色的邀请函,视线停留在某一行。“这次展会上的设计师里有你的名字,或许我应该恭喜你。” “谢谢。” 温语槐问:“方便带我去你们的工厂走一趟么?” 顾嘉宝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工厂,她颇为疑惑,但是也很快意识到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给赵若楠发短信请示了一下,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这她才给出答案:“可以,后天行么?” 温语槐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后天我要去香港,就今天。” 可是AMD的代工厂几乎都在远离市中心的偏远地区,这样做很节省成本。 顾嘉宝跟上级沟通了一下。为了拿到融资,她们公司几乎可以答应温语槐的任何无理要求,更别说只是考察工厂这点小事了。 顾嘉宝再没有拒绝的理由,“那我们怎么过去?” “你把导航打开。” 温语槐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顾嘉宝没想到她打算自己开车,也就自然而然地肩负起了导航员的责任。她把地图打开,手机塞进车载支架里,方便给司机观看。 “确认地址了么?” “稍等一下。”顾嘉宝从来没去过下游工厂,她需要跟赵若楠确认清楚,以免带错路。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效率低下,跟温语槐待在车子的密闭空间里,物理距离的靠近更是让顾嘉宝有种无法逃避的紧张感。略略窘迫。 温语槐就在身侧,她投过来的视线无可避免。 工作群里大家都在热心帮忙,工厂有几个,位置在哪里。 商莹莹:“嘉宝姐姐,你如果要想多考察几个,路线可以这样规划。”商莹莹跑过很多地方,很熟悉南城周边,很快就给出了合理的路线规划。 顾嘉宝松了口气,对工作终于有了点头绪。 “我们先去泉水镇的那个工厂,从西宁路走。” 温语槐瞥了一眼她手机上的消息。 “没想到顾小姐还有位这么贴心的私人助理。” 她的口吻有些不对劲,但是顾嘉宝并没有听出来,解释:“莹莹她不是我的助理,我只是暂时带她一段时间。” 温语槐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些解释就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冷笑一声。 第24章 这声冷笑让顾嘉…… 这声冷笑让顾嘉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但想到温语槐越来越古怪的脾气,似乎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透过后视镜瞄了她一眼。 “人家在认真工作。” 温语槐一点儿也不想继续再聊这个话题。至于顾嘉宝嘴里的认真工作,在她眼里就更是一个笑话,连点成绩都做不出来的人。 这种优绩主义思想的偏激念头,温语槐当然不会说出口。她很清楚怎么掩饰自己不受人喜欢的那一面。 “前面路口往哪边走?” “左边。” 导航显示有近百公里,显然这次路程实在是漫长。 离开了市区之后,入眼的景色就变得荒芜起来,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再往前看就到了一片乡镇,街道周围是墙皮斑驳脱落的低矮楼房,白色外墙上还挂着了一道道水渍。 连续开了四十分钟,顾嘉宝越坐越是难受,松了松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时不时调整一下姿势。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等会儿能不能停一下?” “怎么了?” 顾嘉宝小声道:“我想上厕所。” 饶是温语槐愣了一下,她看了看导航上的提示,还有二十公里。 “前面都是山路,等下你留意看周围有没有厕所。” 刚才一个镇子路口就有公共厕所,顾嘉宝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在之前路过镇子上的时候就说 ,当时还没有珍惜,现在才知道后悔莫及。 眼下也只能憋着。 “好。” 一路往前开都是山路,路上周围荒无人烟,顾嘉宝越憋越是难受。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泉水镇这一路这么难熬,只能尽力一动不动地坐着,减缓痛苦。 可偏偏过山路的时候颠簸,熬过了前面一段路,眼看着有一片树林,顾嘉宝脑子里的那根线崩到了极点,为自己构想了一个稍微体面的做法。 她终于忍不住,丢掉自尊心。痛苦地向驾驶座上的温语槐坦言:“我想下去。” 这周围没有厕所。 温语槐扭过头看着她,微微诧异之后,似乎是读懂了她的难言之隐,没有多说,把车子开到了树林边停下熄火。 顾嘉宝逃窜似的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下去,就听到身侧的人问:“需要我帮你看着周围么?” 温语槐低着头解开安全带,咔哒一声。她抬眸看着顾嘉宝,像是在询问一个认真的问题,神色真挚,毫无笑意。 可顾嘉宝却很清楚,她在用另一种方式笑话她。 她羞愤不已,匆匆跑进小树林里。 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解决了尿急问题。提上裤子,心情舒畅了大半。 看着满目绿叶的林子,顾嘉宝正想着该从哪边出去。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好了?” 她被吓得不轻,回过头一看正是温语槐。 她身上的那件深灰色长外套很漂亮,显得贵气,看起来几乎要融进这片树林里。 “你怎么在这儿?” “跟着你过来的。不然我还应该去哪里。” 顾嘉宝紧张地问:“刚才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温语槐明知故问:“什么?” 顾嘉宝简直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算了。她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太尴尬了。 “没什么。” 脚上的白色球鞋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这里大概是刚下过一场雨,泥土很湿,把鞋子陷得很深。 松软的稀泥淹没过白色鞋底,顾嘉宝刚踩几脚就已经陷进去,一抬脚,鞋子掉了,脚光秃秃拔了出来。 慌忙找个树扶着,顾嘉宝才免于一脚踩泥里。她正愁着,身后的温语槐帮她把鞋子拔了出来,递过去。 那双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鞋跟。 顾嘉宝接过。 对方提醒道:“把鞋带系牢。” 没了刚才的玩笑之色。 温语槐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又看了看脚底的泥泞。眼前的场景对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她人生的前十八年,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其余都是在这样泥泞的山路里度过的。 “待会儿可能要下雨。” 顾嘉宝正在弯腰穿鞋,她茫然地抬头,“啊?那我们还能回去么?” “夜路难走,还有接近二十里的路,我们先去泉水镇。” “嗯。” 两个人回到了车上,顾嘉宝看着自己黑乎乎的球鞋,上面沾满了泥泞,一踩一个泥印。担心会弄脏她的车,顾嘉宝干脆把鞋脱了下来,放在手里拎着。 温语槐无意间又看到了她光着的脚,白皙,足尖微微蜷缩着。温语槐愣了片刻,问:“怎么不穿鞋?” “不想弄脏车。” “穿上吧。” 顾嘉宝摇了摇头。“不穿了,下车再穿。” 说话的间隙,温语槐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急促。在越来越暗沉的天色笼罩下,似乎一切都有种隐隐不好的趋势。 温语槐又看了一眼顾嘉宝,无端对这种电话感到不耐烦。她接起电话,没想到是霍韵打来的。 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你在哪儿?” “在外面。” “我刚才到你们公司来,听葛玉说你出去考察项目去了,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到底是什么大项目,还用得着你去亲自考察?” 温语槐只是给了个模糊的概括。“临时的安排。” “我听说是AMD,嘉宝好像也在那个公司?” 霍韵的语气轻松,似乎是不经意间提起,藏住一丝试探。 “嗯。” 得到回应之后,霍韵沉默了片刻,随后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来吧,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大暴雨呢。” “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温语槐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确认了一眼天气预报。没想到今天忘了看,出门就能碰上这种鬼天气。 她侧过身看了旁边副驾驶座上的顾嘉宝。对方正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擦鞋底上的泥,她擦得认真仔细,神情专注。长长的乌黑卷发从背部披散下去,在一片昏暗中也流动着光泽。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顾嘉宝其实听到了些电话传出来的零星声音。 温语槐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无从开口。 气氛有些微妙。 突然。顾嘉宝说:“好多小羊啊。” 温语槐看向窗外,一个羊倌儿赶着一大群羊,正打算横穿马路。这条乡镇公路上没有交警,也没有红绿灯。她停了车,等着羊群过去。 “顾嘉宝。” “嗯?” 温语槐犹豫片刻,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说出口的话题。“没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开始下雨,细碎的啪嗒声响起。也许是骤雨终于落下的缘故,她的心情忽而放松了下来,一路开着车,到了泉水镇。 工厂的位置很偏僻,往前的路车开不进去。温语槐把车停好,两个人下车左拐右拐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工厂。 厂房就是一连排的自建房,这里是最小的代工厂,里面的工人都是本地的中年女人,有的还带着小孩过来上班。 顾嘉宝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意识地看了温语槐一眼。温语槐脸上波澜不惊,连一丝情绪起伏都没有。金融行业说起来很光鲜,实则不然。 之前温语槐在投行实习的时候,四处跑项目,见过很多极端情况。能见到世界上最有钱有势的那批人,也能连续几个月都在贫穷落后的偏远山区来回跑。 这里的工人显然都收到了“通知”,一边手里工作,一边眼睛止不住地打量着来人,又惧怕又好奇。 有几个妇女小声嘀咕道:“搞什么检查,都这么晚了也不让下班。” “谁说不是呢,小孩子还等着吃饭呢,” 负责人过来带她们参观,看到一半,门口突然闹出了动静,有个男人在大声嚷嚷似乎想进去,周围几个人拦着他。 “我问问你都多少天没发工资了?” “小航有什么事情咱们改天说,今天你先回去。” “回去?我家里都没米下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上面有领导过来下来,我就要闹!”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负责人生怕被温语槐询问起这件事,连忙带着她往厂区里面走。就连顾嘉宝都感觉到情况不对,下意识地看向温语槐。 只见温语槐点了头。 负责人松了口气,带着她们去了库房看情况。跟在后面的顾嘉宝不知道自己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资方充耳不闻这些纠纷对她们来说是好事,但是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尖锐地抗议,她总是觉得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库房红色铁门被手腕粗的铁链锁着,负责人掏出钥匙开了大门。 里面很大,陈列着一排排货架,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料蕾丝纽扣,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配件一箱一箱。负责人把台账交过去,借口要去上厕所,留着她们两个人在这里慢慢看,他直接躲后面林子里抽烟去了,鬼知道这些领导要看到什么时候。 顾嘉宝翻了翻面料,来回逛了几圈。她正打算问温语槐什么时候走,突然看见那个红色大铁门关上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闪过,他很快溜了。 顾嘉宝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脸,这一幕牵动了她不好的回忆,敏感的神经,心跳惊悚得漏了一拍。她连忙跑到门边去看,用力拽了拽门,铁链被晃得咯咯作响,果然是被锁上了。恐惧感滋生。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们出不去了。 温语槐也走了过去,问:“锁上了?”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淡定。 顾嘉宝心里没底,无端联想起了那些恐怖新闻,什么村子里拐卖女人生孩子之类的。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身体战栗,但尽量表现得镇定一些。 “嗯,不知道谁干的。” 温语槐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不消片刻功夫,就把那位出去的负责人又给叫回到门前。 对方看着这锁上的大铁门也傻了眼。“这肯定是小航干的,这王八犊子。趁着我没锁门过来捣乱。”他对着门里关着的二人笑呵呵道:“真是对不住,你们在这儿等会,我这就上他家找他去。” 有了负责人的承诺,顾嘉宝稍微安心了些,最起码她从被害幻想里解脱出来了。 但是温语槐反而比刚才脸色凝重些。 也许是刚才太紧张的缘故,顾嘉宝思维沉重凝滞,她很想说话,问温语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温语槐来的时候看很清楚,这附近的村子之间距离很远。她提议道:“我们先进去吧。” “嗯好。”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库房里只有东面墙上有一个灯泡可供照明,还是拉线式的老古董,光线微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货架跟墙之间有条狭窄的通道,顾嘉宝紧紧挨着光照地地方,靠着那面墙站着,站久了有些累,又干脆坐在地上的一堆货上。 温语槐的预想没有错,她们两个被锁了很久,也没有人来。 顾嘉宝感觉有些饿,被困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几次都试图把自己从过去的情绪中拽出来,按了几次手机,也没多少电。她实在是忍不住,很想说话。 “你还好么?” 温语槐站在不远的位置,“嗯”了一声。她走了过来,从旁边货架上取了一块很大的蓝色天鹅绒,在顾嘉宝的身侧坐下。“冷不冷?” “有点儿。” 顾嘉宝看见她手里那块厚厚的天鹅绒,也准备起身去拿一块披上。 温语槐直接把它递给她。 “谢谢。” 顾嘉宝接了过来的,但是却只是把它放在膝盖上。“蓝色这块还挺难办的,做衣服不太合适,不知道他们是拿来做什么的。”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焦虑的眼神,时不时出现的小动作,明显比平时话多。 “那应该做什么?” 顾嘉宝想了想,“颜色可以做窗帘吧,但是这个材质又不合适,可以裁小料做点小件,胸针?”她其实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温语槐却并不介意,她赞同道:“胸针的确是很不错。” 顾嘉宝扭头看向她,问:“你也这样觉得么?”看着她投过来的视线,温语槐忽而想起多年前,微微愣神,选择继续在顾嘉宝身边扮演着同样的角色。“当然。” 她问:“可以做一个送给我么?” 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因为温语槐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缺的人,为什么会索要随口提起尚未成型的一枚胸针。 温语槐似乎读懂了她眼神里的疑惑。“你不是给我送了邀请函,刚好缺一枚蓝丝绒胸针。” 顾嘉宝沮丧道:“你还愿意参加吗?” 在看到了眼前这些之后。 “为什么不愿意?” 温语槐的回答让顾嘉宝费解,她很难相信任何人会愿意为了眼前这一切投钱。“真的?”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不过你要给我做一枚胸针。” “那好吧。”顾嘉宝开心起来,她的话变得更多了些。“刚才我在想,那个小航为什么要把我们锁起来,他好像很缺钱。” 刚说出口,她就开始后悔,说错话了。换做是赵若楠肯定要说你管那个神经病干嘛。但是顾嘉宝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温语槐却没有斥责她略显多余的同理心,淡淡道:“这个社会上讨生活的可怜人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你不生气么?” “为什么要生气?” 顾嘉宝想了想,“你们这种金融行业的人不是最重视时间和效率了吗,计算投入产出比。在这里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还被莫名其妙地锁在这里。要不是为了过来看情况,你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别墅里睡觉了。” 温语槐没想到她还知道所谓的投入产出比,笑了笑。她本来想是自己心境变了,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容易动情绪,但是转念想想,好像她二十岁出头应该年少轻狂的时候,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恼怒。 “可能是我的性格吧。” “那有什么事情会让你生气的么,一想到就忍不住生气的那种?”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 “当然有啊。” 顾嘉宝读不懂她的眼神,但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情绪莫名好了起来,顾嘉宝很想开心点,但是饿得胃里又开始不舒服。气氛很好她不想打断,还可以忍耐。“那你以前有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况吗?” 温语槐回答:“有,之前投一家车企,它在三线工程建设期间就把工厂搬进了山里。为了上市,我们来回跑了很多趟。” 她说起来很轻松,轻描淡写。 但是顾嘉宝很清楚没那么容易。 “三线工程?” “60年代的事情,对苏紧张,这个工程就是把应该建设在沿海地区的工厂转移到了三线地区的深山峡谷。” 这完全超出了顾嘉宝的认知范围。 但也许是微弱的黄色灯光笼罩下来的缘故,她莫名觉得这些都很温暖。 煞风景的是,她的肚子咕噜一声。 在一片安静的仓库里,很突兀。 感觉到温语槐的视线,顾嘉宝尴尬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勉强为自己找了块遮羞布。 “有点饿了。” 不料温语槐却凉飕飕说:“之前给你的实习生做饭的时候没吃饱么。” 那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难不成还能管现在的温饱。顾嘉宝感觉莫名其妙。“你怎么会知道?” “是啊,都屏蔽了。我怎么会知道?” 顾嘉宝语塞。 感觉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离开许久的负责人终于回来了,他拿着钥匙打开了铁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可算是让我抓住那小子了,对不住啊,搞晚了。” “你们还没吃饭吧?” 负责人脸上带着些诚惶诚恐,讨好的笑。递过来一把半旧的伞。 顾嘉宝按了下手机,这才看到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现在想要回去是不可能了。临走前她没忘了把那块蓝色天鹅绒带上。 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暴雨如注,一片漆黑。小镇子上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面了,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顾嘉宝跟温语槐打着一把伞,艰难地在略显泥泞的道路上穿行。 负责人问:“要不两位去我家里吃吧?” 天色实在是太晚,去人家里多有不便,顾嘉宝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负责人客套了几句也就离开了。两个人回到了车里,温语槐打开了空调,雨水寒风的冷意稍稍被驱散。 “你真的不饿?” 顾嘉宝只是不想麻烦,这附近实在是太偏了。“是有点儿饿。但是还能忍耐。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再吃吧。” 没想到温语槐说了一句:“等会儿。” 她推开车门,撑开那把半旧的格子伞走进了雨里,车前灯的刺眼光线把雨滴下落的轨迹照得很清晰,像是一团拥挤的乱线,也把她纤长窈窕的身影照得分明,眼镜边框泛着银光。 顾嘉宝很想问她去干什么,但是心里却隐隐有答案。忍不住也打开车门,可一抬腿就看到脚下的一滩坑洼污水。 “现在太晚了,你快回来吧。别去了。” 雨水将她的声音掩埋了几分,温语槐扭头看了她一眼,让她回去。 顾嘉宝一个人留在车里,怀里还抱着那块蓝色天鹅绒,准备拿来当毯子盖上。就在她等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时候,温语槐撑着伞回来了。 她从另一侧拉开车门,身上还裹挟着潮湿的冷气,将手里拎着一份汤面递了过来。 还冒着热气。 顾嘉宝微怔,莫名有些想哭。直到看到温语槐另一只手还在外面举着伞,连忙把东西接了过来。让她腾出手收伞关门。 温语槐脱下淋湿的外套,扔在后座。 “你是从哪里买到的,这附近不是没有开门的店么?” “加钱就行了。” 顾嘉宝显然没有这种“跑江湖”的经验,她把筷子拆开,主动递过去一些。 “我们一起吃吧。” 温语槐看着她,点头说好。很公平地把面分成了两份。 温语槐深知顾嘉宝不喜欢那种让来让去的游戏,每次别人把什么好东西献给她,她并不会被取悦道,反而会流露出一副很尴尬的表情。 如果说为什么温语槐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她也曾经这样向顾嘉宝献过殷勤,见到了那副尴尬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同的是,她比周围的人稍稍聪明些,看到顾嘉宝的反应就知道她不喜欢。 她把脑筋动对了地方,跟人交往起来就会很容易。温语槐有时候觉得,像她这种人或许能跟世界上任何人相处,只要她愿意。 顾嘉宝嗦了几口面,听到外面暴雨声,询问能不能播放音乐。温语槐答应了她的请求。她的手指戳戳点点,成功播放了一首歌。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头仍聚满密云]。 细腻又略压抑的粤语女声传了出来,温语槐微微愣神。那细腻的声线流淌出来的瞬间,把她的思绪拉回到了熟悉的过去。 中学时期的夏天。 温语槐总是灰头土脸地站在镇上的公交站台,等着每半个小时一趟的公交车来,把她带到可以改变命运学校里。 埋头苦读对于她来说甚至都算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在学校里。温语槐很容易发现自己享受到超乎常人的地位。因为她成绩好,在这个以单一指标为准则的环境里,备受推崇。 但是校园里有一处角落除外,顾嘉宝所在的广播站。那天下午,顾嘉宝给她放了这首歌。 温语槐记得她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手腕托着腮,问她有没有听过。 “这首歌是王菲的《暗涌》,但是大部分人只听她的《红豆》。这是完全不同的。” 温语槐本可以敷衍几句,不暴露自己的无知短板。可她看很难抗拒想要多了解顾嘉宝一些的欲望,哪怕是她生活中最简单的最寻常的小事。 “为什么说不同?” 当时顾嘉宝露出一副“你果然不懂”的表情。 刚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温语槐就觉得糟糕透了。她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没能表现好,引起对方交谈的兴趣。 顾嘉宝很喜欢王菲,聊起偶像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耐心。 “就像是一个人的两面,一面是面对世界的,需要涂抹妥协的,一面是真实面对自己的。” “是这样。” 温语槐眼睁睁看着自己又像是学舌鹦鹉一样,说了一句蠢话,好像是没长脑子的庸碌之辈。 碰到顾嘉宝的时候,自卑感总是会不受控地涌上心头,可偏偏温语槐又是这么地自命不凡。 可她引以为傲的成绩,在顾嘉宝这里估计是一张废纸。 这让她很苦恼。 到现在温语槐都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跟顾嘉宝说一句话,都需要斟酌很久。以免惹得对方对她感到厌烦,认为她是个无趣的人。 也许她本质上就是个枯燥无趣的刷题机器。 温语槐深知自己或许永远也够不上有趣的标准,但是她需要掩饰这一点。至少在顾嘉宝面前,她不能太过“愚钝”。 她很了解顾嘉宝,因为她花了很多时间心思去了解。 顾嘉宝是个很个道德感很高的人。这种高道德感在温语槐看来是极其无用的,但是放在顾嘉宝身上就很好,温语槐不希望她有什么改变。 果不其然,吃完了面之后,顾嘉宝主动把那块蓝色天鹅绒递了过来,“你的衣服都淋湿了,晚上盖这个吧。” 在车里过夜是不会那么舒服的,温语槐看着她:“一起盖吧。” “好。” 外面暴雨如注,车内却一片安静。温语槐看着身侧的顾嘉宝,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努力睡着,洁白的面孔,乌黑的长发,鲜活的气息就在眼前。 温语槐莫名地想到了曾经读过小说里的一句话:“金钱就像是水泥,可以加固我的生命,可以防止我们的生命和我们最爱的人一起溃散。” 第25章 在车上睡了一夜,第…… 在车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顾嘉宝醒来的脖子酸痛,睁开眼就看到清晨的小镇,空气中泛着淡淡一层白色薄雾,略显冷清的街道两边有些摊子在卖菜。 看见这一幕,她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在车里睡了一夜,扭头看了驾驶座的温语槐,发现对方还没醒。她将自己身上天鹅绒掀开,拿过去替温语槐盖了盖,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外面有些冷,顾嘉宝搓了搓胳膊,去了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点水和一包纸巾,出来就看见厂子负责人站在车旁边,手里还拎着东西。 负责人也看见了她,三步并两步走过来,“醒啦,我来给你们送早饭来了。”说着,他就将手里的面包递了过来。 顾嘉宝没想到小地方的人情世故会做到这种份上,这种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但似乎也不好拒绝。她能看得出来,负责人似乎是想弥补昨天的过失。 她接了过来,负责人突然说,“她醒了,两位领导快趁热吃了吧。”顾嘉宝想说我不是什么领导。但看着负责人,她忽而觉得这种解释也毫无意义。扭头看,车里的温语槐正皱着眉头,看起来情绪很不好,她并没有起床气,只是刚睡醒的时候会显得脸很臭。 拿着那两份面包,她走到车窗边,问:“要吃么?” 温语槐看了一眼,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困倦。眉头还是微微蹙着,问:“你去买的,还是他送来的?” “负责人送的。” 温语槐熟练地从格子里拿出一瓶浅紫色漱口水,打开车门,旁边正好是镇上的中学,外墙上有一排水龙头,她走过去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正好现在这个时间段,赶上中学早自习。昨天那个小航骑着自行车送一个孩子上学,到了校门口他停下车抱着孩子从后座下来,孩子嚷嚷着肚子饿。 小航斥责道:“谁让你起这么晚,煮了面条也来不及吃。” 顾嘉宝看了眼手里的面包,把自己的那一份递了过去。“给小孩吃吧。” 小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几个人,一时语塞。面色有些尴尬,同时眼神并未卸下防备,最后看了眼孩子。叹气道:“快跟人家讲谢谢。” 孩子声音怯怯地说了一声谢谢。顾嘉宝看着她,瘦瘦小小的一个。这时,温语槐也洗漱好了,在身后说:“把另一个也给她吧。” 顾嘉宝扭头看着她。 “那等下我们一起找找有没有别的吃的。” “嗯。” 两个人最后找了个面馆,点了两份面,周围坐着的食客就像是观赏天外来客一样,默默打量着从城里来的两个女人。 尽管负责人再三挽留,她们两个还是在吃完早饭之后离开了泉水镇。负责人以为是没戏了,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长吁短叹。 ……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打开手机,只剩下15%的电量,手机上有几条商莹莹发过来的消息,说昨天晚上大暴雨的事情,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她回了条消息告知没事。 她又点开了工作群里发的文件。 是这次展会的安排。 这次机会对于顾嘉宝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她想把它做好,把自己这些年的作品展示出来。她脑子里想着这件事,到了公司门口都没发现。 温语槐停下了车,侧眸看她:“想什么呢?” 顾嘉宝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她们已经回来了。“啊?没什么。就是展览的事情。”她的手摸到门边:“谢谢你送我过来,那我先回公司了。” 温语槐突然说了句:“祝你好运。” 顾嘉宝愣了下,“嗯,谢谢。” “我会过去的。” 温语槐特意跟她说了一声,顾嘉宝点点头。“好。” 回到公司。 温语槐路过梁思琪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今天来了不少人,瞥了一眼,梁思琪正在打电话,她的女儿也在,四岁大的孩子站在妈妈面前抱着腿。梁思琪一边打电话骂人,一边揉着女儿脑袋。 挂了电话,梁思琪转过身看到了温语槐。对女儿说,“你去温阿姨那里玩一会儿。” 温语槐看了一个小女孩,问:“你们这些已婚妇女怎么都喜欢带着孩子过来上班?” 梁思琪正为了离婚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悔恨当初不该结这个婚。每天见律师,跟渣男扯淡,平时里避之不及的工作反倒成了避风港。 “哪里来的都?你还看见谁带孩子上班了?” “昨天去看的工厂里。” 梁思琪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是专门跑去谈恋爱去了。” 这满屋子的律师听到这句话,不动声色地默默吃瓜。 可温语槐却没有否认什么。 梁思琪道:“昨天霍韵过来,她还问起你了呢。” 温语槐知道这件事,霍韵是她们基金的法律顾问,也会为合伙人们提供一些咨询服务,昨天是为了梁思琪的离婚官司过来的。 “昨天她给我打电话了。” 说曹操曹操到,霍韵从外面推门进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到我的名字了?” “没什么。” 霍韵看向温语槐,面带微笑问:“工厂看完了么?” “嗯。” 小女孩扯了扯温语槐的手指,温语槐垂下眼眸看她,蹲下身把孩子抱进怀里。“那我先走了,你们在这儿慢慢商量吧。” 小女孩儿很安静,温语槐抱着她也不哭不闹。 “阿姨带你去另一个房间玩儿?” 小姑娘看着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最后点点头。 她轻笑道:“好,我们走。” 看到这一幕,办公室里的不少人都有些错愕。温语槐的工作狂是出了名的,平时严格冷漠,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还有心情逗小孩儿玩。 “温总今天心情挺不错啊。” 梁思琪吐槽道:“爱情令人盲目啊。这人一谈起恋爱来,五迷三道的。” 霍韵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温语槐正从柜子里拿东西给小女孩儿玩,翻来覆去找也没找到什么。小姑娘坐在沙发上,过一会儿就伸手够旁边柜子上的奖杯玩儿。 见状,温语槐走过去,把镀金奖杯拿下来递给她,免得她回头摔倒。 正巧这时,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进来的人是霍韵,温语槐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前的小姑娘拽着奖杯挂耳上的彩带往嘴里塞,温语槐担心她吃进去连忙阻止。 霍韵问:“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奖杯给孩子玩?” “没什么重要的,小孩子想玩就给她玩。你来有什么事情么?” “你昨天晚上没回来?” “嗯。” 霍韵真是不理解,当初的事情难道她都忘了?顾嘉宝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念念不忘的。 “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她?” 温语槐起身,眼神泛着冷意,反问:“是么,我反倒是觉得你比我还在乎她。” 霍韵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难看。 * 顾嘉宝拿着那块蓝色天鹅绒到了工作台前,先画好了图纸,定好了样,然后分片裁剪,缝纫。屋子里响起规律的哒哒走线声。 组长赵若楠过来问,“昨天你带那位温总去看是什么情况,她什么意思?” 顾嘉宝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她说展览她会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赵若楠点点头,凑近道:“投资的事情估计是稳了,跟你说个小道消息,她们要塞个关系户来我们组,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什么关系户?” 赵若楠调出了一份简历,拿给她看。“就这个,现在的关系户还真是够卷啊,学历还是国外镀金回来的,专业还对口,珠宝设计。” 顾嘉宝看了眼那份简历,没想到是郁莎。她是通过谁的关系进来的,是温语槐么?顾嘉宝脑子里开始反复拉扯。 一时间恍然,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赵若楠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准备把这个交给你带。” “我可能不行,还得准备展览的事情。” 赵若楠指点迷津:“关系户你意思意思就得了,还准备真的让人家干活儿啊?傻不傻。这个关系户在咱们组里就是一尊佛像,供着就行了。交给旁人我还不放心呢。” 顾嘉宝点头,有些闷闷不乐:“我知道了。” 再看向手里的这些天鹅绒碎片,已经没了刚才期待的心情,头顶的灯光照下来,缝纫台上的工作她忘记做到哪里了,有些茫然,心烦意乱。又需要再重新捋一遍。 虽然已经被通知会有新人过来,但是谁也没料到这位大小姐竟然来得这么快。 当天下午她就开着一辆敞篷跑车,以极其高调的方式出场亮相。 赵若楠带着郁莎走到A组办公室,然后把她交到顾嘉宝的手上,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就走了。 郁莎走到顾嘉宝身侧,问:“以后就是你带我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顾嘉宝停下手里的工作,想起赵若楠之前说的话,给了一个还算轻松的活儿。 “你先去把隔壁储藏室里的设计稿整理一下吧。” 郁莎点点头领了活儿,她转悠着跑车钥匙,在走廊上碰到了接水回来的商莹莹。 商莹莹纳闷:“你怎么在这儿?” 郁莎得意笑道:“本小姐过来上班了啊,荣幸吧,能跟我做同事,以后多多指教哦!” 商莹莹错愕地看着郁莎进了储藏室,回到办公室,她不可置信跟顾嘉宝确认,得到答案之后,悬着的心死了大半。 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饶是顾嘉宝也不得不承认,郁莎的工作做得很好,每项交给她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出色。 这让顾嘉宝的心情更加复杂。 郁莎是一个年轻耀眼的女孩子,身上的确是有诸多优点,热情大胆,又有强大的出身背景,换做是谁,恐怕都会喜欢的。 她正想着,手机里又冒出一条信息。 “我去香港了。” 是温语槐的号码。 第26章 这条短…… 这条短信让顾嘉宝的内心陷入犹疑中。 刚才得知郁莎过来的时候,她一度怀疑,温语槐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郁莎。通过这层关系把人塞进来,这怎么都像是亲密关系才有的庇护。 她按灭了手机。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班点,大家都收拾东西,熙熙攘攘地往外走,工作室很快就走空了大半。 顾嘉宝对着电脑正在改稿,郁莎走过来主动打了个声招呼:“姐,我先下班了啊。” 看着面前女孩儿的笑脸,顾嘉宝愣了下,点点头。 “嗯,下班吧。” 她继续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画设计稿。 郁莎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目光被她的设计稿吸引住。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做,索性站在背后看着她拿着铅笔勾勒线条。 还别说,这个上司还真是有点东西在,画出来的设计蛮有巧思。 顾嘉宝察觉到身后有人,纳闷:“你还不回去?” 郁莎这才注意到自己动作像偷偷摸摸的,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觉你设计得很好,所以就留下来看看。” 夸奖的话倒是出自真心。 她说的很诚恳,顾嘉也不管那么多,只要她不闹什么乱子,随她愿不愿意留下来看了。 郁莎在旁边的工位坐下,凑近了些。 “干嘛用飞蛾啊?” “蝴蝶不是更艳丽好看。” 顾嘉宝摇了摇头。“这个系列的设计我打算全都用一些昆虫的形态。” 纯白的纸张被她用线条勾勒,很快就出现了一只铅灰色的飞蛾,很逼真。 郁莎颇为惊讶,又多打量了几眼顾嘉宝。 本来觉得她长这么漂亮估计是喜欢搞那种唯美的设计,可没想到工作起来跟换个人似的。挺有追求。 等顾嘉宝干完活,出了公司大门一看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会儿晚风吹得正好,她站在站台等着车。 一辆惹眼的红色敞篷跑车在她面前停下。 顾嘉宝一开始没留意,直到旁边的人都朝着她看过来。豪车跟美女出现在一起自然更容易吸引视线。 郁莎主动招呼:“这个点儿不好打车,要不坐我车,送你回去?” 顾嘉宝左右看了看,不想在这儿逗留接受注目礼。 “行,谢谢。” 上了车,郁莎的话匣子打开了,两个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也因为物理距离的拉近而拉近。 郁莎透过后视镜看向副驾驶。“上司,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问吧。” “你觉得我今天的表现如何?” 顾嘉宝没给出什么表态,只是含糊的“嗯”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郁莎又接着问:“那您觉得我这样实习几个月有戏么,能不能把我留用?” “看你表现。” 吊人胃口不给准话,顾嘉宝在职场锻炼过几年说话都圆滑了。 郁莎立刻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姿态。做生意的家庭养出来的小孩大多都身段灵活,能屈能伸。 “您放心,我接下来肯定会好好表现,包您满意。” 顾嘉宝没想到这小孩还来劲了,于是点头道:“行。我接下来会看着你的表现的。” “没问题。” …… 把人送到后,郁莎回到家里,她刚扔下车钥匙,就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第一天过去上班,有没有认真做事,没惹什么乱子给人添麻烦吧?” “当然没有惹乱子,我都有在认真上班。” “真的?” “真的啊,不过我本来是没什么高的预期,可没想到带我的上司还挺厉害的。”郁莎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人家能吃设计师这碗饭,自然是要比你这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厉害,你就跟着好好学。” “知道啦姐姐。”郁莎看了眼时间。“我明天还得跟着她们去筹备展览呢,我得早点睡觉,就不跟你多聊了。”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认真上了。 郁礼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 “还真是转了性。” “那不是很好么,终于能干点正事,而不是整天给人添乱了。” 郁礼忍不住笑,“她们在搞那个什么展览,你听说了么?” 温语槐看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拿起餐盘上的布朗尼。“嗯,在南城艺术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给我送邀请函了。” 郁礼自然是要去给妹妹捧场的。“我回头也弄一张邀请函,过去看看。” 提起展览的事情,温语槐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那条短信孤零零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复。都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顾嘉宝居然就真的连句话都懒得回。 香港的夜色很美,她给顾嘉宝发了条信息,问她睡了没。 消息没发出去。 收到了一个拒收提示。 她看着手机,停顿了几秒。克制着情绪向旁边郁礼借用了一下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顾嘉宝看到了陌生号码,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 未曾想接通后就是温语槐的声音:“顾小姐,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么?” 顾嘉宝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只觉得心绪不宁,长呼出一口气。 “是的,的确应该说一声,我们现在的身份不应该有太近的关系,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你给我发那条短信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没有必要给我发的。” 她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压根就不应该存在这种短信。 顾嘉宝想不明白她这是打算干什么,要拒绝的话似乎对方也并没有表白。这种暧昧她实在是不想玩。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是么,没必要?” 思来想去,顾嘉宝最终还是说出一句忠告。 “以后你还是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了,但是我觉得人还是专一一点比较好。”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说完,顾嘉宝就直接挂了电话。 * 这几天顾嘉宝都在埋头工作,她只想把眼下的事情给做好。 一个展览要上的展品很多,时间很赶,好在她手底下除了商莹莹之外,还多了一个郁莎,两个人一起帮忙做快些。 珠宝主石,材料搭配的选择上,她费了很多的时间。 换来换去,换了很多石头都没有满意的。 郁莎在后面跑腿,忍不住抱怨:“她一工作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们这些搞设计的,个个都是偏执狂细节控,挺有艺术家的范儿。” 旁边的商莹莹压根不理她。 最后顾嘉宝让她去尤梦那里跑一趟,取回了几款产于南非的小钻石。奶粉色的色泽雾蒙蒙,用来装点主石刚刚好。 最终敲定就是这个。 可怜郁莎跑前跑后,怀疑这是顾嘉宝在假公济私,搞蓄意报复。 到了展览活动日,顾嘉宝带着她们俩早早地就坐上公司租的大巴车,出发前往南城艺术馆。 场馆入口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核对邀请函,这次展览邀请了不少商界名流,还有几个小明星。 顾嘉宝脖子上挂着设计师证,很顺利就把身后两个人带了进去。 穿过展示长廊,艺术馆内的光线打得很暗。 顾嘉宝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展览出来到底会是什么效果,心情紧张。展厅正中央摆放着玻璃柜,陈列着璀璨夺目的珠宝成品。很快,她在靠边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作品。 旁边有工作人员正在向受邀嘉宾做介绍:“这一整个自然系列放在一起,像是一首春天的诗歌。” 工作人员看到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她过去。但顾嘉宝摇了摇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并不打算为嘉宾介绍自己的作品,而是留空间给观赏者自己看。 郁莎看着顾嘉宝,这位上司怎么不过去介绍自己。 好奇问:“你不去啊?” 顾嘉宝面对她心情复杂,索性也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嗯。” 这点倒是让郁莎越来越佩服她,作为一个设计师,顾嘉宝还真的挺有境界,没有那种着急给自己贴个售价的觉悟。 尽管这种清高的行为,可能在这个市场环境里讨不到什么好。 人各有志,郁莎也没多说,百无聊赖撇了一眼旁边的商莹莹。 会场的暗蓝色的灯光照耀下,商莹莹略显拘谨地站着,她默不作声,眼睛凝视着周围这一切细节,一寸也不肯放过,显然眼前的华美事物超乎她的想象。 郁莎欠揍地问:“看傻眼了?” 商莹莹回过神,抿了抿唇,冷哼:“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个刚毕业的女孩子待在一起就是有活力,还会莫名其妙斗嘴说悄悄话。 顾嘉宝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心生羡慕。 直到赵若楠举着高脚杯过来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今天还来了一位设计大师,厉害人物。”她这神秘兮兮的样子引人好奇。顾嘉宝顺着问:“哪位?” “朱筠啊,人家可是国内第一位走到国际舞台的设计师,还不够大师?” 听到这个名字,顾嘉宝略显意外,脸色微变。 没想到居然是朱筠。 当年朱筠最后评价她的那句话,“你压根就没懂这个设计,考虑一下要不要转行吧。” 到现在时隔几年,还是清晰地浮现在顾嘉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像朱筠这种在设计界出名,享誉国际的人物,她的话等于是在给一个小设计师的职业生涯判死刑。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见,顾嘉宝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小。 “早些年里设计圈子就有传闻,这位朱筠大小姐背景很深,脾气古怪,说话很毒舌,能入得了她眼的没几个,但是没想到咱们李总居然还能跟她有点私交。她居然给面子过来了。” “你还不抓紧机会,这样的人物,你一辈子估计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见到。” 这话不假,朱筠就是设计界的巨星人物,可望不可及。 顾嘉宝却摇了摇头,拒绝:“还是算了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赵若楠半威胁半利诱:“其他人可都过去了?” “都已经不少人过去围着人家了,我去了也是见不着。在这种天才眼里,我这种设计师可能就是不入流的吧。去见了没有什么意义。” 赵若楠诧异道:“顾嘉宝,你今天怎么还妄自菲薄起来了?这可不像你啊。” 闻言,顾嘉宝笑了笑,借口去了趟洗手间。 长廊的另一边人头攒动,那么多人围着,估计朱筠在那儿,众星捧月。 顾嘉宝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洗手。 就在这时,厕所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地板上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 “好久不见。” 朱筠穿着件黑色吊带裙,站在顾嘉宝身侧的位置,将手伸到自动水龙头底下,细细的水流从她的手指缝隙间流走,她斜斜睨着镜子里的顾嘉宝,眼尾勾着一丝冷漠傲慢。 顾嘉宝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向身侧近在咫尺的人。不得不承认,朱筠的确是有很强大的气场,站在她身边就能感觉到。 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甩开,顾嘉宝礼貌地回了一句:“好巧。” “不巧。” 顾嘉宝不解地“嗯?”一声。 朱筠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盯着她看。 被这种个性很强。摸不透脾气的女人盯着,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件提心吊胆的事,顾嘉宝也不免有些紧张。但好在朱筠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说什么刺耳的评价,只是淡淡道:“刚才我看了你的设计,很不错。” 顾嘉宝足够了解朱筠的个性,能从她的嘴里得出很不错的评价已经是难得。换做旁人简直要受宠若惊。 “谢谢。” 朱筠点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看了一眼顾嘉宝,淡蓝色长裙,乌黑长发,看起来比当年那副落魄样子倒是争气很多。 “你今天很漂亮。” 这句话让顾嘉宝微怔,回夸道:“你也很漂亮。” 却不料朱筠却说:“你是复读机么?” 顾嘉宝有些懵,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惹到她了。好在早有心理预期,朱筠的毒舌是业界出了名的。本来设计师就是很“挑剔”的职业。 尴尬笑笑,愿意说是就说吧。 朱筠却解释道:“别误会,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来着,但是看来是有点没话聊。刚才只是玩笑。” 气氛变得更尴尬。 顾嘉宝点头道:“嗯,我知道。” 她不知道,也不敢生气。 似乎是意识到了气氛尴尬,朱筠干脆放弃。“那我先走了。” “好的。” 看来对方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挽留,朱筠最后跟她说了一句话。 更像是一句通知:“接下来我会接任AMD的设计总监,以后我们会是同事。” 顾嘉宝愣在原地。 这个消息显然还在保密状态,朱筠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告知她了。 公司层面的人事变动,像顾嘉宝这种小设计师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她听到之后微微有些错愕,看来融资之后还有一场大换血。 资本家的钱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不知道到时候会换下来多少高层。 但是跟她这种小虾米也没什么关系,顾嘉宝走出卫生间,迎面就碰到了赵若楠。 赵若楠叹气道:“你刚才没去是对的,那位设计大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设计部好多同事白等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这人脾气还真挺古怪的。” 顾嘉宝想起刚才在卫生间里的朱筠,没有多说什么,只能打着敷衍。 “天才么,都是有些脾气的。” “说得也是。” …… 两个人正聊着,赵若楠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挂电话之后她跟顾嘉宝说:“资方那边的人过来了,我们过去。” 顾嘉宝纳闷问:“去哪里啊?” “出去迎接,以示重视。” 顾嘉宝犹豫着,最终还是叫上了商莹莹和郁莎她们两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艺术馆的门口,前台都站满了人。大家穿着衣冠楚楚,站在一起面面相觑。 顾嘉宝心不在焉地听着郁莎跟商莹莹两个人拌嘴。 很快盛林资本的人就到了,门口停了不少车,几个合伙人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了进来。像她们这种站在后排的也就跟着往里面走,人挤人。 郁莎跟商莹莹炫耀道:“看到没?” “看到了,你想说什么?” 郁莎本来想说那是我姐,想象还是得低调点,忍住了免得自找麻烦。 “没什么,就是让你看看,开开眼。” 商莹莹切了一声。 郁莎找到了顾嘉宝,“上司,等会我可能有点儿事,我就请一会儿假?” 顾嘉宝看着盛林资本那群人离去的方向,当然猜得出郁莎这是要去找谁。自己到底是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拦别人。 “好。” 郁莎笑道:“谢谢姐。” 她很快就溜了。 进了展览会场,顾嘉宝感觉有些闷,她干脆找了个角落待着。 但没想到郁莎居然还记挂着她。拉着自己的姐姐郁礼走了过来,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那个上司。” 像是小孩子带家长来见老师。 顾嘉宝一怔,郁礼唇边挂着浅笑,伸出手道:“你好,顾小姐,我是郁莎的姐姐。”顾嘉宝反应稍慢,也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你好。” 应对社交,她始终都不能轻松自如。 但郁礼却很欣赏她这样,眼神凝视着顾嘉宝,毫不掩饰惊艳。“顾小姐你气质真好,像你们学艺术的女孩子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郁莎不平道:“拿话点我……” 顾嘉宝没想到,郁莎不是去找温语槐的。眼前这个穿着中式旗袍,披着披肩的优雅女人是她姐姐。 郁礼似乎对顾嘉宝很有好感,撇下妹妹,主动拉着她聊了很多,甚至还询问起了她的设计展品在哪里。顾嘉宝指明位置。两个人一起走过去看玻璃柜里的珠宝。 “等会儿我要拍一件回家收藏起来。” 这对于顾嘉宝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肯定。 她惊讶道:“你真的喜欢吗?如果是为了郁莎的话,其实不用的。”不用说也不会有人敢为难。 看得出来,喜欢不喜欢对她来说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 郁礼坐在这个位置上,极少能碰见这样性格直白单纯的人,笑着道:“我很喜欢,顾小姐你的设计很好,就像你的人一样。谁看见都会喜欢的。”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看什么呢?” 顾嘉宝转过身,不远处站着的是温语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在郁礼倒是率先道:“温总,你不是说没时间看展么,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 郁礼跟温语槐聊了几句,这才想起被忽视的顾嘉宝,同她介绍道:“顾小姐,这位是我们盛林资本的温总。以后你们公司的业务大概也会是她来主导负责。” 也许是真的喜欢这位设计师,郁礼甚至笑道:“这位温总可是很严格的,你现在就得抓紧机会好好讨好她一下。” 温语槐看着顾嘉宝。 意味不明道:“不用介绍了,我们见过。” 郁礼纳闷,问顾嘉宝:“你们见过?”她记得最近温语槐一直在出差啊。 顾嘉宝点头:“是见过。” “那就好。”郁礼对着温语槐解释:“她是带着莎莎的那个上司,莎莎跟我说过好几次,夸她很有才华,今天一见顾小姐果然是很有艺术家气质。温总,你以后可不要欺负人家。” 在公司融资即将大换血的时刻,得了郁礼的这句话,等于是一张免死金牌。 顾嘉宝被郁礼牵着手,握着手心,感受对方手心的力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仍人牵着。 温语槐瞥了一眼她。 就在这时郁莎跑了过来,嚷嚷道:“姐,不是吧?你们不是只投钱不管事的么?” 郁莎肯定是不想被管着的,郁礼斥责道:“你在外面工作肯定不能像家里那样任性,工作就是工作。以你现在的职位,这是你该过问的问题么?” “哦……” 见郁莎低头,郁礼又忍不住缓和语气解释:“不是非要插手管,这个公司经营不善问题太多了,赔钱的本事谁都有。但是想赚钱就没那么容易了。” 温语槐站在旁边像是个局外人,对这些生意经丝毫没有谈论的兴趣。神色漠然,那副银丝边眼镜泛着冷光。 郁礼把人给说了一通。最后又对着温语槐道:“你说的真对,小孩子就是要多管,不然不会成器的。当初我就该早点听你的,让她出来工作。” 温语槐淡然点头。 “她现在不是老实点了么。” 顾嘉宝在一旁默默听着,抬眸看了一眼,却正好装上了温语槐的视线。 她连忙收回目光,有些心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却不料温语槐盯着她,问:“顾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郁礼郁莎两姐妹在旁边,有些诧异看向二人。冷血无情的资本家,还有漂亮的设计师小姐。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顾嘉宝点了点头,跟在温语槐身后走了出去。 刚才那些事情,让顾嘉宝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解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有些尴尬,但是又无法确定。几番纠结之下,主动说:“温总找我干什么?” 温语槐站在一旁,保持着几个身位的距离。 “本来是不该再打扰顾小姐的,但是前几天顾小姐最后说的话实在是让人费解,所以我特意过来询问一下。” 顾嘉宝后退一步,“我就是以为……” 温语槐并不着急,耐心地问:“以为什么?” 顾嘉宝犹豫着,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温语槐问:“情侣关系?” 顾嘉宝无奈,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低头道:“是的。” “顾小姐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顾嘉宝费解:“我……” “是对我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顾嘉宝:“……” 第27章 一时半会儿顾嘉…… 一时半会儿顾嘉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半天,说:“我就是觉得这样子不合适。如果你已经有了另一半的话,跟其他人这样多少是有些越界的。” 温语槐最开始是真的被气着了。 “如果我有了女朋友,还会跟你在这儿废话么?” 尽管这句话是解释,但是顾嘉宝还是忍不住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性。 如果温语槐有了新的女朋友,估计肯定会为了她跟其他人保持距离的。到时候两个人就成了没有任何瓜葛的前任,的确是不会再继续有什么接触。 顾嘉宝内心酸涩起来。 心情复杂地“嗯”一声。 这几天温语槐连续飞了好几趟,先是去了趟香港,后来又去纽约听了一场报告会。走出酒店的时候,第五大道迎面而来的阳光温暖宜人,却刺得她双眼酸涩,有轻微的眩晕感。 跟在后面的葛玉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问她是否需要去看医生,做个检查。或者是抽空补个觉。 温语槐眨了眨酸涩的眼,还是选择抓紧时间回去。 接下来其实没有什么很着急的工作安排,葛玉有些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着急赶这一个晚上的行程,拉开车门,吩咐司机把她们送到机场返航。 攀爬到了这个位置上,温语槐的生活里,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这样繁忙又充满压力的,当她从一堆事务中抽身,一想到顾嘉宝莫名其妙的拉黑,还有那些话,简直是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不过这种甜蜜的负担对温语槐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人总要花时间谈情说爱。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现在我是郁莎的上司,所以收到你的短信的时候感觉不太好。别的……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啊。”温语槐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叹息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顾嘉宝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是因为自己产生误解的缘故,现在顾嘉宝非常不希望再也任何误解。 她认真地解释:“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值得别人喜欢。而且你现在取得了很大的事业成功,很多人都会喜欢你的。” 深知不能把人逼太紧,温语槐只是稍微试探性地向前进一步。有时候真的是会被她无意间萌到,因为她很认真的。认真地很可爱。 听到设计师小姐对她的夸赞,忍不住轻笑。轻声喊她的名字。 “顾嘉宝。” 顾嘉宝望着她,不知道自己表述清楚了没。 温语槐忽然换了个很严肃的口吻,郑重其事地说:“你知道我现在也算是你上级的上级么?” 顾嘉宝不确定地点点头。 其实她不知道。 好像一夜之间,甚至融资的消息都没有正式公布,但是公司就要进行一场大手术,她也只能感叹自己的迟钝。 “既然如此,你把我的电话给拉黑了,是打算另谋高就,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么?” 顾嘉宝真没有这样的想法,她感觉自己太冲动,现在职业生涯岌岌可危。一提到工作的事情,她就立刻能找准自己的社畜身份。 “没有。” “现在能把我拉出来了么?” “嗯。” 顾嘉宝下意识地找口袋,手在触感冰凉丝滑的浅蓝色裙面上擦过,掏了个空,这才想起穿的这身裙子。有些愧疚地问:“手机不在身边,等下可以吗。我给你拉回来。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抱歉。” 温语槐却说:“我是天蝎座,很记仇的。” 在顾嘉宝的印象里,温语槐对这种星座,塔罗这类女生之间流行的游戏都不感兴趣。 她疑惑地问:“你不是不相信星座的么?” “年纪大了自然就得找点迷信。” “……” 顾嘉宝又体会了那种词穷的尴尬。 温语槐看着她被噎住的小表情,生动可爱。顾嘉宝本身就是偏瘦,今天穿这种冷色调的裙子更是衬得轻盈柔美,像是蓝色海洋里的一颗珍珠,柔嫩的皮肤,乌黑长发,那张略显妩媚的脸,哀怜又天真的神色。 也许是她毫无遮掩地盯了太久,顾嘉宝稍微有些察觉。 温语槐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话题跳跃道:“今天你很漂亮。” 偏偏就在这时葛玉走了过来,看着上司不悦被打扰的脸色,她其实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过来,实在是事权从急。 在上司身侧低声说了几句。“梁总那边有急事,请您过去一趟。” …… 顾嘉宝十分自觉地往旁边避让了几分,表示自己没有偷听商业机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温语槐轻轻蹙眉,视线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 顾嘉宝知道她有事情要走了。 可没想到温语槐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叮嘱道:“别忘了答应我的。” 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的事情。 顾嘉宝没想到她在临走前都要再强调一遍,有些尴尬地撞上了葛玉的视线。 点点头:“好的。” 其实葛玉也有些意外地发现顾嘉宝又在这儿,心下清楚这位顾小姐分量不轻,自己应该再客气礼貌些。能在金融圈子里做到这个级别的助理,这些简单的人情世故她自然能拎得清楚。 可惜的是她们现在就要走,还没有怎么好好地看过展,葛玉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顾小姐,你的设计作品很漂亮,刚才我刚好看到了。” “真的吗?谢谢。” 顾嘉宝被夸奖了很开心,发自真心地露出微笑。 因为她看得出来葛玉是真的很喜欢。这份喜欢并不是像郁礼那种随便看了个还算讨巧的小玩意的喜欢,更像是情有独钟。这对顾嘉宝来说很有意义,她能够从作品中汲取到了情绪价值和能量。 葛玉微笑着跟人告别:“再见,顾小姐。” 顾嘉宝觉得温语槐这个助理的性格真的很好,也笑着道:“再见。” 告别之后,葛玉深感自己工作真是做得越来越顺手了。她跟了上去,刚坐上车就听到上司说:“你们很熟么?” 葛玉茫然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几面之缘,不是很熟。” “不熟还能聊几句?” 葛玉:“……” 不敢吱声。 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难以理解上司的脑回路,实在搞不懂。 * 司机一路开到了万水湾小区门口,这是南城有名的高档小区,梁思琪的婚房大平层就在这儿。 葛玉在前面带着路,二人走进电梯。 事情来得突然,从漂亮的展会出来,又来到这种枯燥无味的地方处理烦人的琐事,温语槐看着缓缓上升的数字,有些轻微的不耐。问:“梁思琪又怎么了,离婚的事?” “不仅仅是离婚的事情。梁总之前投的那个医药集团的项目现在暴雷了,有个负责人已经卷款跑了,还有一个是跟梁总接洽的那个王新,现在联系不上。咱们投的钱恐怕是收不回来了。” “还有梁总那个老公,耍了点手段,财产分割好像出了点问题。现在恐怕短时间是离不掉了。” 就连葛玉这个旁观者都感叹梁总时运不济,所有糟糕的事情都赶到了一起。 温语槐淡然地点点头,对情况有了了解。 走出电梯,她按了下门铃。 门被打开,饶是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一下子就憔悴苍老了好几岁的梁思琪,温语槐还是略感意外。 梁思琪眼圈发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崩溃感,像是精神绷紧到了极点,那根线随时都会断裂。 她声音沙哑:“你们先进来吧。” 温语槐多看了她一眼。 梁思琪走到中岛,问两个人要喝什么,温语槐要了一杯温水,在沙发上落座,做好了准备听人说说来龙去脉。 将玻璃水杯递过来之后,梁思琪在对面坐下,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整个人蜷缩着,失去了往日在职场里的精神饱满的自信风采。很久没有说话,呆呆地坐在那里。 温语槐的话语显得不近人情。 “你叫我过来是为了让我看你发呆?” 梁思琪摇了摇头,又是长长地叹气,手捂着脸低声道:“我就是感觉焦头烂额。” “是离婚的事情还是医药集团的项目?” “都有吧。” “你先挑一件说。” 梁思琪先说了医药集团的事情,“我当初就该听你的,现在一个卷款跑了,一个人都联系不上了。” 温语槐轻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温水,并不赞同她的话。 在温语槐看来,事情做错就代表存在认知上的偏差,需要通过实践去校准。这种后悔过去想要重新做正确选择的想法,简直天真可笑,就是在浪费时间。 “这个王新是什么来历,我记得当时你说他做过项目经理?能找到他身边的人么,亲戚朋友之类的。” 梁思琪叹息:“Kim去查了,她联系了几个王新的亲朋好友,对他的情况全都是一问三不知。估计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 听到这里。温语槐的视线从手里屏幕上挪开,看向梁思琪。 “就这样?” 梁思琪不解:“还能怎么样?” 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温语槐只说了一句:“你太文明了。” 温语槐甚至稍稍美化了一下这个形容词,梁思琪这种性格太听话了,去大公司上班拿个自带光环的漂亮offer可能更适合她,而不是在私募里做合伙人。 这位同窗好友兼同事出身中产书香门第,自然没见识过社会底层的牛鬼蛇神的生存手段。温语槐倒是也能想明白这点。 人与人是不同的,这些年她见过很多人,也逐渐明白,有些人身上所谓的优秀,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来源于原生家庭的助力和对社会规训的高度服从。 “找几个人去他父母家门口等着,从早等到晚。” 梁思琪带着犹豫:“这样行么,不违法么?” 温语槐淡然道:“他的父母估计未必会报警,但是你也可以替他父母报警。” 一旁的葛玉也忍不住道:“她们的儿子卷走了几百亿,已经涉及金融犯罪了。这种事情摆明了就是一个人顶罪,全家帮忙隐瞒,最后都能跟着享受赃款。” “好吧。这样等着也好,没准王新会回家呢。” 温语槐却否定道,“他肯定不会回去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身上那种笃定,莫名带着些说不上来的邪气。 梁思琪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温语槐,单从外表上看,温语槐似乎更符合她口中的“文明”,白皙的脸,银丝边眼镜,还有那种读书读多了的冷淡眼神,是很疏离,文静的长相。 任凭谁都想不到,这样的皮囊下,是从社会底层里攀爬上来的野心。 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温语槐给人的感觉都是冷静礼貌,很难把她跟野心这次勾连在一起。但是这个人如果你接触久了,或者是凝视久了,总会发现她步步为营,那本该平静淡然的眼神里深藏着的狂妄,不受训诫。 反倒是梁思琪,长着一张看似职场精英的脸,干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头脑发昏。 好在她深知知道自己很多方面都没有经验,性格也不够杀伐果决。而温语槐比自己要沉稳务实得多,更适合做个组织里的领导人角色。 这次找她过来也是打算听她的。 现在好歹是有了办法,梁思琪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就是不知道这个王新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等着吧。” 总会出来的。 梁思琪问:“对了,听说你去了南城艺术馆看展,怎么样,碰到嘉宝了么,我是不是影响温总去谈情说爱了?” 温语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太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说。拿起玻璃杯轻抿了一口温水,选择无视。 好在梁思琪也没纠结,她只是想说点轻松的话题缓和情绪。 “这次投AMD,听说你还没正式融资就谈了不少的条件,要了董事会的席位,还换了不少高管?” “嗯。” “我听说朱筠会去接任设计总监,真的假的?她之前一直都是给蓝血品牌做高定设计师的,我还买过好几件她的设计,放在家里供着,等重要场合出去镇场子的。” 温语槐自动忽略后面的废话,回答:“真的。” 梁思琪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朱筠的?” 在梁思琪的印象中,温语槐是个相当务实的人,她可能会为了站在华尔街这种金融中心而去改头换面,买一套女士西装。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对时尚行业感兴趣。在梁思琪看来,她的心里只有赚钱这一件事,对这种阳春白雪的行业应该无感。 跟朱筠这种搞设计的,风马牛不相及。 温语槐简短解释:“一次晚会打过照面,算是认识吧。” “你跟她认识,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温语槐挑了下眉,那副银丝边眼镜衬得她面容清冷。 “请她过来主要是郁礼的想法。我是个商人,不懂艺术。” 听到这种直白的话,梁思琪忍俊不禁,笑了笑。 自从闹离婚官司以来,这么多天她很少笑过。 也许是无法忍受,温语槐看着她还穿着睡衣,扣子也扣错了,披头散发,面色蜡黄。不得不说从梁思琪身上,她倒是看出婚姻还真是挺消耗人的。 温语槐微微皱起眉道:“你还是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样子别吓到你女儿。” 梁思琪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在自己家里怎么了,又不是鬼,孩子怎么会被我吓到,你这洁癖也太夸张了吧,要是哪天顾嘉宝变成这样,我看你说不说。” 提到顾嘉宝,温语槐有片刻的愣神。想起刚才看到的淡蓝色长裙,像是海水荡着波光。 直言道:“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变成你这样。” 梁思琪一听她这话,就觉得好笑。 “你是没结过婚才有这种可笑的想法,未来的日子很长,没准呢。到时候看你说不说。” * 顾嘉宝正在展会上拍摄照片。 今天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圣诞节,她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的设计陈列柜拍了好几张,保存下来,准备回家之后再默默欣赏一番。 好不容易在事业上取得了进展,顾嘉宝心情很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在陈列柜前停顿一会儿的人来来往往。稍后还会有个小型拍卖会,届时可以拍卖这边陈列的展品。 如果有人买下她的设计,相应的,她也会有一份收入。 郁莎走过来询问:“姐,你看到商莹莹了没有啊,人呢?” 顾嘉宝光顾着拍照的事情,还真的没留意。左右扫视一圈,这才在最热闹的人堆里看到了她。 “在那儿呢。” 这次展览邀请了不少网红小明星,商莹莹跑过去跟人合影去了,忙得不亦乐乎。 郁莎语气不善道:“她还挺忙的啊。” 她见不得商莹莹这么高兴,走过去要把人给弄回来。 “喂,别人都在忙着工作,就你一个人跑这儿合影来了,商莹莹你好意思么,公司请你过来是让你来玩儿的?” 商莹莹压根不吃她这套。 “你刚才还跑去找你亲戚了呢,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却跑过来说我,你才是应该不好意思的人吧。” 郁莎惊讶地发现,还真是说不过她。 “你……” “怎么了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么?” 郁莎简直要被她三言两语气死。“好,真有你的。” 这边争执完了,顾嘉宝才姗姗来迟,看着郁莎气呼呼地离开,她看向商莹莹问:“怎么了,你们俩又吵架了?” 商莹莹闷闷不乐道:“还不是那位千金小姐老是来找我麻烦,当我好欺负,我才不会忍气吞声让着她呢。她压根就不讲理。” 顾嘉宝多少也知道一点儿情况。 “你也别跟她硬碰硬,能少点矛盾就少点。” 商莹莹点头:“嗯好,嘉宝姐。反正我合影也合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俩来合拍一张?” 顾嘉宝心情也好,点头答应。站在旁边比了个最简单的“耶”,,拍了一张。 “会不会土土的?” 商莹莹看了一眼照片,笑道:“怎么会?嘉宝姐姐你超级好看的。”她看了眼时间,放下相机,惊呼:“对了,拍卖会是不是快开始了?我们是不是要过去了?” 顾嘉宝愣道:“我差点忘了。” 展会的另一头就是拍卖会,这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门口却多了几个保安,检查之后才放行。 两人一路匆匆赶过来。 正巧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有人小声惊呼:“那不是朱筠么?” “她怎么来了?” “很多蓝血品牌的高定珠宝都是她设计的,她怎么会来这种小拍卖会。” 周围的议论让商莹莹费解,她问:“朱筠是谁啊?” 听起来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顾嘉宝跟她解释了一番。 对于品牌来说,设计师的影响力超乎想象,甚至到了能决定生死的地步,尤其是这种极度看重人脉资源的时尚圈。 “原来如此。” 商莹莹道:“我们快进去吧,不要错过了你的设计。” “嗯好。” 进门的时候,顾嘉宝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朱筠,她正在跟人交谈,一身黑色吊带裙衬得皮肤漂亮,肩颈舒展。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似乎毫不费力就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 顾嘉宝低头快走,两人擦肩而过。 很快拍卖会就开始了。 这次的拍卖师是专门从香港请过来的,穿着中式旗袍,面带微笑口条清晰,轻松地主导全场。 “97号拍品,接下来这件珠宝是设计师Miss.Gu的作品,昆虫之春。”拍卖师翻开手中的拍卖单,露出轻笑:“我这里有份书面委托,起拍价是1万2000元。” 拍卖师笑的原因很简单,这是全场起拍价最低的珠宝,还是设计师自己要求的。 接下来开始竞拍。 “1万5000。” “2万。” 拍卖师鼓励竞价,微笑询问:“还有下一位出价么,2万5000可以吗?” 台下的一排排座椅中,有个纤细精致的胳膊举了牌子,散漫的女声出价道:“5万。” 直接翻了2倍。 这样叫价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堵住后来者,不想再有人参与竞拍。 果不其然,接下来无人再加价。 拍卖师一锤定音,“5万元成交,Congratulations。2041号买家。” 本来以为一件都不会卖出去,这对于顾嘉宝是意外之喜,她下意识地去看买下她珠宝的人是谁。 那边似乎是传来窃窃私语。 “没想到朱筠这种大牌设计师也会去买别的设计的珠宝。” “她们设计师之间没有同行禁忌么?” 商莹莹激动地拉着顾嘉宝,“嘉宝姐姐你听到没,是那个很厉害的朱筠拍下了你的设计。” 顾嘉宝朝着2041号座位看去。 第28章 拍卖场内很安静,嘉…… 拍卖场内很安静,嘉宾们都是讲究的体面人,穿着得体。一排排背影,整齐的后脑勺很难区分。 朱筠也许是气质独特,很容易被人一眼就认出,顾嘉宝很快就找到了她的位置。 她的脊背挺直,露出的后背线条优雅,侧脸的角度可以看到鼻尖。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高傲的长相。她坐在那里,黑色吊带裙增加气场。 顾嘉宝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拍下这件作品。 当初朱筠的态度,毫不留情的讥讽,曾经让顾嘉宝以为自己入不了这位设计界巨星的眼。 很快拍卖会就到了尾声。 散场之后所有人都朝着门口走,顾嘉宝和商莹莹聊着闲天,跟着人群缓慢地挪动着。走到门口的位置,她扭头回看了一眼,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视线收回的时候,顾嘉宝不经意间发现朱筠就站在距离她不过几米的右边。她微微愣了一下,还以为人已经走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朱筠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两个人视线撞在一起,短暂地交织。 顾嘉宝的心里五味杂陈。 隔着人群,朱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冷淡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些情绪。 “朱筠,你是我在设计界的偶像,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是啊,我也是你的粉丝。” 这里有很多小有名气的设计师都想要找机会跟朱筠聊上几句,博个眼熟,现在散场正是个好时机,平时不爱搭理人的设计师同行们都凑热闹般地挤了过来,跟追星似的。 看着面前的这群人,朱筠有些无奈。摆着请教态度的问题总让人不好推辞,即便是她向来不喜欢人多,但也不好冷着脸抽身离开,只能停下脚步。 …… 商莹莹拉了下顾嘉宝,“嘉宝姐咱们快点儿,别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没座位了。” 顾嘉宝回过神,点点头:“嗯好。” 她们是坐公司租的大巴车来的,等会儿还得回公司一趟。 商莹莹打了个呵欠:“今天真是太开心了,不过好困,腿都站麻了,我现在就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顾嘉宝也觉得有些累,那边的热闹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参与的兴致,早点回家睡觉也好。 她又问:“唉,对了,郁莎那个大小姐呢?” 顾嘉宝笑道:“你们俩还真的是挺记挂着对方的啊。谁看不见谁了都要说一下。” “哪有,等会儿要是我们都上车了,就她一个人落在这儿多不好啊。” …… 等到朱筠再次抬眸看过去的时候,那里早就已经空无一人,顾嘉宝已经离开了,不知去向。 周围几个小设计师还缠着。 “朱筠老师,听说刚才你也拍了一件,是真的么?” “不知道朱老师买的是谁的设计啊?” 大家都很好奇。 如果能得到这种级别的设计师青睐,毫无疑问就等于是一种另类的资质证明。更何况朱筠的背景摆在这儿,能够得到她的提携,等于是有了在业界飞黄腾达的机会。 朱筠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几步之遥的助理,对方很快上前来,把这群设计师给隔开。 “抱歉各位,朱筠老师要回去休息了,接下来还有别的行程安排。” 得不到答案,设计师们都非常遗憾。但没有答案似乎也比有了答案要好。大家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饭吃的,那个幸运儿真的出现,恐怕会沦为众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那我们就不打扰朱筠老师了。” “朱筠老师记得早点休息。” “不过朱筠老师买的到底是谁的设计啊,该不会是我的吧?” “做什么美梦呢你?” 走出南城艺术馆的时候正值黄昏,顾嘉宝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金边刺目,一轮红日缓缓下坠。 刚来的时候还是早上,转眼一天就过去了。 她的脚步停下来,站在冷风中对着落日发着呆。不远处停着一辆大巴车,她慢吞吞走了上去。 “嘉宝姐姐,快坐这儿。”商莹莹早就上了车,提前抢好了位置,拍了拍让她过来坐。 那个位置靠窗,顾嘉宝很喜欢坐这种靠窗的位置,对她道谢。 后面坐着的郁莎突然探出头来,嚷嚷着商莹莹是个马屁精,专门爱讨好上司。车上坐了不少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商莹莹都要羞死了,对郁莎愤愤道:“你瞎说什么?再胡说八道我就要告你诽谤了。”两个年轻女孩儿总有斗不完的嘴。 坐下之后大巴车缓缓启动往回开,返程路上,顾嘉宝脑海里不停地闪过这些多年的过往,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朱筠。 想起朱筠当年对她说的那句:“如果你想要重新生活,那把过去所有的一切通通遗忘。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过去的一切,统统当做没存在过。” 朱筠在她最难的时候给她指明了一条路,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后来,自己让她失望了吧。 大概朱筠也没想到她是这么无用,即便是给了她机会,她也没能抓住。 后来朱筠离开之后,顾嘉宝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可是没想到造化弄人,现在阴差阳错之下,朱筠竟然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回到了公司,顾嘉宝摘下了工牌,坐在椅子上望着一堆设计稿发呆。与周围欢天喜地的热闹不同,她显得心事重重。 “这次的展览办得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咱们公司抱上了资方大腿之后,果然档次都不一样了啊。” “我拍了好多照片,等会儿都发朋友圈晒一晒。” 同事们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聊天。大家都在兴头上,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累了一天了,还有今天是周五,周末你打算去干什么?” “我啊,准备在家里躺着,点外卖,看看小说刷刷剧。” “真羡慕你们这些未婚的,我明天还要带小孩出去上辅导班。” 商莹莹主动走过来问顾嘉宝:“嘉宝姐姐,周末你打算干什么啊?” 顾嘉宝摇了摇头,“没想好。你呢?” “我可能要回家吧,好久没有回家看过了,之前腿断了就好几个月没回家了,我准备给我妈还有我弟买点东西回去。” 顾嘉宝忍不住提醒道:“你对自己好点,别老想着给家里人买东西。其实很多家庭都是重男轻女的。”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是商莹莹也明白顾嘉宝的意思。她无奈笑道:“其实我也知道,嘉宝姐你不用担心我。但是我一个人在南城,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孤独,就是一个人活着,就好像和熟悉的亲人说说话,可能是想从她们身上找点安慰吧。” 其实从校园从职场的过渡,中间这个适应期没那么容易。 商莹莹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失落,又扯出一个微笑来。“不过嘉宝姐你别担心,我心里有分寸的。” 顾嘉宝看见她这么说,也稍稍放下了心。 “一个女孩子想要在大城市立足,其实比男人要更加勇敢才行。” “是的。”商莹莹点头:“我经常在网上看到很多帖子,让很多像我这种重男轻女又是农村家庭出生的女孩儿学会切割。我就想啊,怎么从来都没有男的需要跟原生家庭切割的,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活着就已经挺难的了,但是其实我也是个正常人,我也需要亲人朋友,为什么我就得再自我切割?真的好难啊。” “所以我有时候就想,维持一下这种亲情。但是不要靠的得太近。远香近臭嘛,我也不傻。” 顾嘉宝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刚刚毕业的年纪,却把一些问题想得很透。不免错愕,但是一想也难怪,商莹莹起点很低都能把自己送到这里,必然是个性格坚韧又早熟的女孩子。 对这种女孩子,顾嘉宝都是比较欣赏的。 “只要没伤害到你,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就行。” “我会的!”商莹莹手脚麻利,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对着顾嘉宝挥了挥手,“那嘉宝姐姐我先走了,不然赶不上回去的火车了。我还得坐好几个小时呢。” “那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办公室里的人越走越少,也许是因为太空,黄昏时分又格外寂寞的缘故,顾嘉宝内心也不免产生了动摇,她打开了手机,翻出了那个许久没拨通的号码。犹豫之后,她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长街尽头的巷子口,绿树葱郁,几阶石板坡下面,几个老头子正围在一起下象棋,旁边的土堆里开着一片蓝紫色的牵牛花,几只野猫嗖的一下穿过去。 小孩儿们蹲在一起开黑,嘴里喊打喊杀。 “快快快!刘备你快过来!” “哎呀,我都死了!” “这把我要是带你们赢了,你们几个凑钱请我喝奶茶啊,我不喝蜜雪冰城,最起码也得来杯瑞幸!” 顾嘉宝有些不确定,拿出手机对着地图确认几遍。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蹲下身对着这几个小孩儿问:“你们好,我请问一下,花园城是这里吗?” 几个小孩姐看到面前的白球鞋,再往上看,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身,微卷的长发,大美女。 她们坐在石阶上邋里邋遢,愣了几秒,其中一个还吸了吸快掉下来的鼻涕。 “是的,姐姐!” 几个小孩姐呆呆地望着,有些腼腆。 其中一个人大喊:“哎呀,你又死了,小兰,你都死了多少回了,到底能不能带我们躺赢啊?” 小兰是坐在正中间的女孩,眼神格外亮。 “我怎么不行?等着给我买奶茶吧!” 顾嘉宝看了眼几个小孩姐的二手手机。很快,她们就输了。 主动提出请客道:“要不,我请你们喝?” 小兰刚输了游戏,她眼神防备看着顾嘉宝,显然不信。“王阿姨说了,天底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白喝的奶茶。” 顾嘉宝没想到她人小鬼大的,笑道:“的确不是白请你们的,你们要带我去找一个叫王紫玉的女人。” “你找王阿姨干什么?你是她亲戚?” 顾嘉宝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认识她,“算是吧。” 她领着几个小女孩去了马路隔壁,给她们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几个小女孩高兴得过年了似的。 这附近很破,巷子里到处都是自建房。顾嘉宝蹙眉看着面前的一切,很快小兰就把她带到了一个老破小的单元楼门口。“王阿姨就在一楼住,我带你进去。” 里面的门是半敞开着的,没锁。 与外面的破败截然相反,屋子里面布置的温馨舒适,从家具摆件里也不难看出主人曾经过过奢靡的好日子,东西都是上了年头的好物件。 走到里面,屋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摘着菜。她穿着件朴素的绵绸裙子,身上半点金银首饰也没有,却莫名的贵气。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她头也不抬地说:“小兰,你怎么又不敲门,教过你多少次了。” 小兰挠了挠头:“王阿姨,这回是真有事儿,有人找你。我一激动给忘了。” 王紫玉放下手里的菜,抬起眼眸。 看到面前站着的顾嘉宝,她愣了片刻,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眼神复杂,随后又很快恢复如常,仿佛没看见似的。 她捡起地上的菜,起身越过二人往屋里走。 自始至终都没跟顾嘉宝说过半句话。 小兰似乎也察觉到了古怪,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嘉宝,“姐姐,你是不是跟王阿姨吵架了啊,她怎么不理你?” 顾嘉宝想了想,点头:“算是吧。” 小兰大胆猜测:“你是王阿姨的女儿吧?” 顾嘉宝微微错愕:“这你都能猜的出来?” 小兰看得很明白,面前这个漂亮姐姐一看就是王阿姨的女儿,王阿姨脾气是怪了点,但是人很漂亮。总之是个脾气古怪的美女阿姨。而她的亲生女儿肯定是个大美女。 “因为你长得很漂亮啊,跟王阿姨很像。我一看就知道。” 说到这里,小兰又纳闷问:“那姐姐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过王阿姨啊,她在我们这儿住了好久,都没什么人来看她,我们都以为她的亲人都不在了呢。” 老屋子里的隔音不好,说话的声音遮不住。 王紫玉能够很清楚地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她本来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听到这句,切菜的动作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只见顾嘉宝沉默了半天,最终才回答:“因为很多事情没想明白吧。” 小兰还是个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来看看家人这件事还需要想。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漂亮姐姐眉眼之间笼罩着淡淡的阴云,挥不散擦不去似的。 “来看王阿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想明白么,不是想看就过来看了吗?” 顾嘉宝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 很快,炒菜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小兰顾不上跟顾嘉宝说话,直接窜进了厨房帮忙。 顾嘉宝有些惊讶地跟着去看,才发现这小女孩儿人小鬼大,竟然在帮着大人做饭,主动递盐,酱油。提醒什么时候可以放什么。 很明显,做饭这件事她才是主导。 看见这一幕,顾嘉宝有些愣神。回想起当年母亲似乎也从来没下过厨房做过饭。这么多年她恐怕也吃了不少苦头,到现在也没学会做饭。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兰就把菜就端了出来,放在客厅里的八仙桌上。 小兰反倒是比她更像是王紫玉的女儿,主动开口道:“姐姐,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顾嘉宝只是微笑,却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就在这时,王紫玉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端出最后一道菜。冷声道:“吃饭。” 都坐下了,只有顾嘉宝站在那儿很突兀。 小兰做和事佬劝说道:“姐姐,你就一起吃吧。” 顾嘉宝看了一眼王紫玉,她正专心致志吃着饭,一点儿也没有搭理的意思。犹豫片刻,顾嘉宝点头道:“好。” 她去厨房里拿了碗筷,几个人围坐在八仙桌前吃饭。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夹菜。小兰忍不住说:“你们俩吃饭都好安静哦,姐姐你吃相真好看,好斯文。” 王紫玉皱眉道:“只有你吃饭吧唧嘴,说了多少次也改不过来。” 小兰被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哄着人:“没办法,王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了嘛,我吃的太香了就会忍不住吧唧嘴。” 王紫玉这才稍稍缓和脸色,脸上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过了这么多年的落魄日子,她还是这幅傲气挑剔的模样。顾嘉宝在旁边看着,反倒是觉得恐怕只有小兰这样好脾气的姑娘才受得了王紫玉,她们反倒是更适合做母女。 吃完了饭,小兰自觉地收拾碗筷,她过去帮忙。 王紫玉也不拦着她,索性就坐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抽了起来。丝毫不避讳旁边还有个小孩子。 顾嘉宝非常反感这一点,当初她就是年纪小的时候,好奇心驱使,偷偷从妈妈的包里翻出香烟来学着抽。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从王紫玉身上,她学到了不少坏毛病。后来也极为看不惯她这种自私毫无顾忌的行为。 “今天我过来看看你。” 王紫玉掐灭了烟,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死了才会过来。” 有脾气的女人,顾嘉宝接触了太多太多,面前这个是她从小到大接触时间最长的。反呛声回去:“那倒是不至于。”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王紫玉似乎没了那么大的气性。她看了两眼面前的女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突然气势散了下来,情绪有些低沉。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找了份工作,能养活自己。” 这个答案在王紫玉听来就是极其可笑,她是看不上这样的日子的。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事情也早没了转机,她也拿这个傻女儿没什么办法。 当初跟鬼迷心窍似的搞什么同性恋,把送到面前来的机会全都拒绝,现在一切都成了空。 王紫玉像是叙旧似的,提起了霍韵。对这个保姆家的小女孩儿,她还稍微有点印象。 “前阵子我碰到小韵了,她回国了。” 顾嘉宝点头,“我知道。” “你碰见她了?” “嗯。” 王紫玉静坐在木椅上,姿态优雅,近六十的年纪丝毫不见老态。跟同龄人截然不同,眼神有光,一看就是那种精明人。 “我记得她跟你那个同性恋小情人走得挺近的。” 顾嘉宝不喜欢提到过去的事情,更不喜欢王紫玉用这种轻蔑随意的称呼。 没有说话。 王紫玉见她冷着脸,哼笑一声。她这个当妈的怎么会猜不出顾嘉宝在想什么。这个女儿心思单纯好猜是其一,知女莫若母是其二。 “行了,我不说了,省得你又不高兴。回头又生气,指不定要等到给我收尸那天才肯过来。” 顾嘉宝纠正道:“我没有生气,也不会那么做。” “那这么多年是谁没来看我,你是我亲生女儿,甚至还比不上人家保姆的姑娘,霍韵还会每年给我一笔钱呢。” 这下轮到顾嘉宝吃惊了。 “霍韵,她为什么会每年都给你钱?” 王紫玉又点燃了烟,抽了一口,烟雾缭绕在她的眉眼之间。“我怎么知道,总之她给我我就拿着呗。她这些年算是熬出头了,拿到了漂亮的学历,又出国深造,混个体面的饭碗也不是难事,也不枉费她妈妈含辛茹苦这么多年。这丫头心思深又拧巴,但倒也是个懂事的姑娘。” 听到这些,顾嘉宝心情复杂。 “你为什么要拿她的钱?” 王紫玉仿佛被顾嘉宝给逗笑了,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拿?” “你呀,别想那么多,她愿意给自然有她的原因。” 这无疑是让顾嘉宝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这笔钱让她连敌视霍韵都没有了立场和底气。 当初自己怎么跌进泥潭里,霍韵是怎么冷嘲热讽的,这一切顾嘉宝都很想忘记。这些陈年往事她已经不去触碰了,可到了今天,好像一切都卷土重来。顾嘉宝十分难堪地发现,当年的伤口,至今还是流脓疼痛。 她想不明白。这算是什么。是在接受霍韵的施舍么。 思绪混乱之际,顾嘉宝犹豫着是否要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紫玉却问:“听说你的那个小情人,好像搞出了些名堂?” 第29章 顾嘉宝一点儿…… 顾嘉宝一点儿也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冷声提醒道:“我跟她早就已经分手了。” 王紫玉抬眼看她,很容易就瞧出了她的愠怒,到底是小孩子气盛。王紫玉并不当一回事。 “现在人不是回国了吗。” 这么多年来的波折,被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揭过去,顾嘉宝更觉得气闷,无法沟通。 她冷起了脸,长睫轻扫,眸光微冷。 “回国了又怎么样。” 王紫玉轻笑:“好,既然你不想提,那我们就不提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下半辈子想要过得好,最好还是要找个人依靠。” “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找别人依靠?” 王紫玉心知她现在听不进去,可大约摸是现在年纪大了,自己反倒是耐心好了。 她长叹道:“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就知道了,人这辈子有一天好日子算一天,过完了就没了,报应到了也没办法。你看看我这么大年纪,儿子跑去国外,女儿几年才来看我一回,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个人独居过久了,哪天出了什么意外人没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女孩子经济独立是一方面不假,但是你早晚有丧失劳动力不得不退休的时候。人本身就是群居动物,是需要陪伴的。你难不成打算像我这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完余生,身边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一层层诘问下来,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半晌才憋出一句:“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当初你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你儿子,现在落到这个处境也是你咎由自取。” 这话很是刺耳,顾嘉宝说出口都做好准备要挨骂了,可王紫玉听了却没太大反应,只自嘲般地轻笑道:“你说得对,算是我自作自受吧。”说着,她的眼里甚至闪过一丝软弱泪光,她似乎想掩饰过去,难为情。 反而把顾嘉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贵妇人,今天也成了个孤苦伶仃的可怜老太太。 就在犹豫的时候,她又提醒自己,这份泪光是因为王紫玉对儿子的爱,正是因为真的疼爱儿子,结果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母亲才会这么难过。 自始至终,这里都没有多少属于她这个女儿的位置。 “你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儿子。” 听到顾嘉宝的控诉,王紫玉却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行了,别翻这些旧账了,说来说去又改变不了什么。”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弟弟。” 顾嘉宝忽而生出了一种毫不意外的感觉,她表现出了反常的冷静。 从头到尾,王紫玉或许都不会觉得对她有任何亏欠。这么多年的煎熬,眼睁睁地断送自己的未来,可是到头来她好像连诉说痛苦的权利都没有,她觉得荒谬。 “你说这个话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自顾不暇,照顾不了他,也照顾不了你。能来看看你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别说是什么兄弟姐妹,哪怕是父母,爱人也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谁也改变不了谁,谁也拯救不了谁。” 顾嘉宝把话说得决绝,但这也的确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王紫玉面露诧异,她没想到顾嘉宝居然会这么说。 不过几年的功夫,眼前的女儿竟然好像是换了个一个人似的,当初那个柔软天真的小姑娘,现在冷心冷情成了这个样子。 再聊下去,母女两个人似乎也只能不欢而散,王紫玉索性不再说话。 临走之前,顾嘉宝跟她要了霍韵的联系方式。 王紫玉很清楚她想要干什么,但最终还是给了。 回到出租屋,顾嘉宝一头瘫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头顶的白炽灯,几只小虫子绕着飞,她的思绪也跟着缠绕,脑子里浮现出这些年的很多事情,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 睡醒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她摸索出手机按开屏幕,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有几条新消息。 房东提醒她该交下半年的房租了。 还有一条手机短信,夹杂在快递提醒和移动垃圾信息中间。 信息很简洁: [还有微信。] 顾嘉宝愣了下,抬头一看号码是温语槐的,什么还有微信。恍然明白她是说微信也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顾嘉宝深感自己行事方式太不成熟,一冲动就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现在还得一个一个拉回来。 [好的。] 她打开微信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顺便给房东回复不打算续租了。 上次那个男人实在是让她胆战心惊,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她打开租房软件扫了几眼,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合适的,好在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并不着急。 微信里面还有几个同事建的八卦群,里面聊得热火朝天99+。 [重磅消息,现在外戚夺权,朝中动荡不安,恐怕有几位老臣要退了。咱们的设计总监恐怕也要换人了。] [有情况?快说快说!] [接下来不会是要大裁员吧?] 放消息的人是A组的猫姐,顾嘉宝跟她不是很熟,但是也在茶水间听说过猫姐似乎是个隐藏很深的关系户,很早就在公司了,资历很深,知道不少内幕消息。 可猫姐神出鬼没放个消息出来就没了下文,弄得群里人心惶惶。大家都担心自己的饭碗还能不能保得住,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王媛媛也出来说了一句:[今天周六咱们不都放假回家了么,但是公司里高层都没放假,全都在呢。] 猫姐又蹦出来问:[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下午把东西拉在公司了,回来拿。结果看到会议室里的灯亮着,偷瞄了几眼,一群高管在开会。我在走廊外面隐约偷听到了几句。] [周六开什么会啊,密谋什么?]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开小会说大事,开大会说小事?] [你们别插嘴!让王姐赶紧说到底是不是要裁员。] 王媛媛这才接着说:[裁员不裁员暂时不清楚,但是刚才,咱们公司里平时那几个拽得跟什么似的超雄高管,被盛林资本的那个温总训得大气都不敢出。她当场就直接辞退了几个人,没人敢吭声有异议。我隔着墙在外面听都觉得窒息。] [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平时把我们训得跟什么似的,早晚也有更厉害的来训他。] [照这么说,那个温总不会比他们还凶残吧?] [上次去融资的时候见过她一面,看起来挺清秀文静的长相,也很亲和。] [人不可貌相,没点手段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走到这么高的位置?] [资本家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周六我们都休息了,她们还在开会。不然怎么能赚这么多钱呢。] [反正究竟是什么情况,到时候周一去上班就知道了。] 群里议论纷纷,各种八卦揣测乱飞。 顾嘉宝大略地扫了几眼,退了出去。 时间很快就到了凌晨六点钟,外面天气蒙蒙亮。 她感觉肚子有点饿,从冰箱里拿出仅剩的一袋泡面,走到厨房里开火煮。看着锅里咕咚咕咚的冒泡,关了火,往泡面里滴了点香油,她把面端去了床边。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准备找个电视剧看。 没想到又有新消息:[是刚睡醒还是没睡?] 是温语槐。 没想到她起这么早,这个时候她应该起床看书了吧。 顾嘉宝正打算吃面,放下筷子。 回复:[睡醒了。] [嗯。]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了一句:[早上好。] 不得不说,很生硬。 顾嘉宝纳闷问:[你每天早上起床不都是要看书的么?]居然还有空发消息。 [大部分时间都是处理工作,不一定是在看书。] 她还真是个大忙人。 但是顾嘉宝看到工作这个字眼,脑子里回想起刚才在群里看到的八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嘛?] [你问。] [那我问了嗷,接下来会裁员么?] 对方很快给出高贵冷艳的回复:[无可奉告。] [好吧……] 顾嘉宝像是一个蜗牛一样稍稍伸出试探的触角,又很快缩回壳里。关系着这么多人的饭碗,她也忍不住好奇。果然温语槐是个在工作里极度有原则的人啊,不会轻易泄露任何消息出来。 本以为谈话会在这里结束,她点开暂停的电视剧继续看,刚嗦了一口方便面,没想到手机上方又蹦出来一条信息。 [真想知道?] 顾嘉宝其实没那么想知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一问。实际上她也清楚,就算是真的要裁员,她们除了被动接受也别无办法。 而且自己问这种问题的确是有些越界,像温语槐这种性质的工作,应该会有不少人盯着,怎么可能会像是她们小组群里八卦那么随意,什么都说。 [有一点。] [如果影响到你工作了,你不说也没关系。] 没想到对方却说:[你求我,我考虑一下。] 看到这条信息,顾嘉宝嗦面的动作顿住,放下筷子。点进去确认一眼,的确是温语槐发的。 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地发出一个:[?] [没什么。只是开个玩笑。]温语槐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又问:[今天有什么计划么?] [计划?] [今天打算做什么。] 顾嘉宝想了想,认真回复道:[打算在家里睡觉。下午去买买菜。] 刚把话发出去,顾嘉宝忽而有种自卑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在这个瞬间,她想起了温语槐能在昨天开个会就开除一群人。她们两个人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就像是隔着某种时差。 温语槐在职场上安排人事的时候,她还在跟王紫玉纠缠过去无可挽回的事情。 她像是陷入了泥潭里,无论怎么用力挣扎,也只是勉强维持着自己能不继续向下坠落而已,即便是耗尽全力,也未必能爬得出来。 而温语槐早就已经走出十万八千里,攀登到了峰顶。 这是无可避免,也无从改变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温语槐没有什么回复,估计也是不想聊了。 顾嘉宝劝说着自己坦然接受,她早该接受。她们之间存在的时差何止是几年的分离。分手都已经分手了,她也该学会向前看。承认别人的优秀。也看到自己的优点。 能过上今天这样的生活,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没了吃面的心情,顾嘉宝端着碗去厨房刷,干完了活儿之后,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找房租的动态,希望有人有合适的可以私聊她。 就在这时,温语槐的消息蹦了出来。 [刚才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是在解释她为什么没有回消息。顾嘉宝擦了擦手指上的水,回了一个“嗯”,心情有些微妙。 对方又问:[在找房子?] 没想到她居然会看到,顾嘉宝略略觉得尴尬,但一想也是,把屏蔽关了之后她自然能看到,都已经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是的,正在找。]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 [嗯好。谢谢你。] 幸运的是,温语槐并没有上演那种尴尬的戏码,主动帮她找房子之类的,这样只会让顾嘉宝更想逃走躲远点,顾嘉宝很是感激她的边界感,松了一口气。有个优秀的前任,她时常心怀感恩。 下午去菜市场买了不少新鲜的菜,又去看了正在出租的房子,很快周末就过去了。 到了周一,她准时过去上班。 刚从电梯里出来,顾嘉宝就感觉到不对劲,今天比以往安静了很多很多,她推开A组办公室的门,发现同事们全都已经到了,这次反倒是她成了最晚到的那个,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顾嘉宝有些尴尬,连忙把包放下,在工位上落座。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商莹莹在15分钟前还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嘉宝姐,刚才有几个领导来咱们组里了,你快点来吧。] 顾嘉宝可谓说是后知后觉:[什么情况?] 商莹莹隔着桌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发消息道:[说是裁了很多高层,群里都在说,姐你没看群吗?] [看了。] 但是没想到大家居然都这么有眼色,草木皆兵。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谁也不敢说话。 直到赵若楠推开门,过来通知:“今天下午要召开员工大会,大家千万不要迟到啊。具体的信息群里发了。” “什么员工大会。” “看看群不就知道了。” 顾嘉宝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一条新发布的会议通知。 组长赵若楠来得匆匆,去的也匆匆忙忙,估计是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 她走了之后,警报解除,周围的同事们小声讨论起来。 猫姐又开始放小道消息:“听说这次员工大会是宣布一下董事会的新成员,就是盛林资本的那个温总。同时,她也是主管咱们设计中心的新领导。” “啊?她怎么会管我们这个部门?” “而且还进了董事会?” 猫姐见多识广,给大家科普。“这种融资分权在一些跨国大公司里很常见,通常情况下,私募是不会插手公司管理的,除非这个公司无法保证盈利……” 王媛媛接了句:“无法保证盈利,这说的不是咱们公司。” 有人哈哈两声。 猫姐叹气:“你们懂的,资本家不会做赔本买卖。” “前途真是一片阴阳啊……”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11点半午休,大家都放下工作出去觅食去了。 王媛媛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嘟囔着今天为了提前到公司都没睡好。 她拉着顾嘉宝要一起去对面吃麻辣米线。 走到电梯门口,等着数字上来。 王媛媛挽着她的胳膊,闲聊着。“我记得你不是去过几次盛林资本吗,接触过那个温总吧,她脾气怎么样?” 顾嘉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片刻,选了一个还算是折中的说法。 “工作的时候好像挺严肃的。但还好……?” 王媛媛叹气:“看来又是个冷面阎王,上午你没来的时候,我听到赵若楠说她老公的亲戚跟这个温总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当初她念书的时候就是个挺厉害的角色,而且人长得还挺清秀漂亮的,惨啦惨啦!” 顾嘉宝不解:“怎么惨啦?” “这种人一般对自己要求高,对下属要求也不会低,做不出来成绩搞不好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顾嘉宝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现实。 她从来没见过温语槐骂人,很难想象她把人骂的狗血淋头会是什么场景。 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她感觉还是挺文明的,应该是会讲道理的。” 王媛媛不信:“宝宝,你真是天真。” “不会啊,她戴着眼镜,一看就是很文静的那种人啊。多可爱。” 王媛媛仿佛被逗笑,哈哈两声。 “你看看她那个眼神,一看就是那种狠角色。你知道电视剧里的那种大反派吧,都是戴着眼镜的。” “反正咱们接下来得多加注意,在这种领导手底下工作,做好加班的准备吧,不要跟以前一样下班就跑了,宝宝。” 宝宝是王媛媛的习惯性称呼。两个人在公司里共事了接近两年,情分自然是有的。 顾嘉宝清楚她这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好意。于是点头:“好的,你放心我肯定注意。”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有人推搡了一下王媛媛,王媛媛拧着眉头往后看,正打算骂人问谁推她,可突然到了嘴边的硬生生咽了下去,身体一僵。 又有人推了一下顾嘉宝,她也跟着回头,就看到了人群外围,正站在那儿的温语槐。顿时也跟着愣住。 她逆着光站着,那身浅灰色女士西装衬得腰身很细,领口往上露出纤长的一截脖颈,线条漂亮。 耳垂戴着副漂亮的珍珠耳环,衬得皮肤洁白,贵气逼人。 再往上,就是那副清冷面容。 那副银丝边眼镜反射着冷光,稍稍遮挡她眼神的锐利。 顾嘉宝心里浮现出两个字:完了。 于私,这时背后议论别人还被当事人听到了。于公,这是当着领导的面议论领导。 不仅仅是她们两人,就连旁边的同事都替两个人捏了一把冷汗。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温总刚到就接连开除了不少高层,眼下人人自危,她们两个还偏偏撞到了枪口上。 猫姐跟王媛媛关系不错,主动帮忙说了句话,打招呼道:“温总好。” 王媛媛也咬着牙,心一横连忙跟着说:“温总好!” 她顺便拽了下顾嘉宝,顾嘉宝自然是跑不了的。她看了一眼温语槐,也鹦鹉学舌般地跟着说了句:“温总好……”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就在这时,也许是电梯都想解救她们,叮咚一声到了。 厢门缓缓打开。 大家一起走了进去,挤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 这个时候,顾嘉宝开始在心里默默哀叹,一些有钱的大公司把老板专门乘坐的电梯和员工电梯分开的明智之举了,大家都挤在一起,实在是不像话啊。 “温总,刚才的事情我们可以解释……” 电梯里很安静,王媛媛看着不停下降的数字,抓住机会果断开口。如果再拖下去,她们恐怕连再见到这位大BOSS的机会都没有,然后就要面临被辞退的场面了。 顾嘉宝也意识到了,跟着说:“没错,可以解释。” 两个人都盯着温语槐,内心紧张极了,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已经在心里给她们准备好了辞职信。 电梯里很安静,几乎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每分每秒对于她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终于,温语槐看了一眼顾嘉宝,“解释吧。” 顾嘉宝一愣,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借口,但是好像都解释不了为什么要议论领导啊。 “您新官上任,我们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其实……” 她卡壳了,又卡壳了,顾嘉宝脑子里一片空白,开始胡说八道:“现在都中午了,您要跟我们一起去吃米线么?” 旁边的王媛媛没想到她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顿时错愕,这是什么情况。 顾嘉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她感觉没救了,索性放弃了拯救一下这尴尬场面的想法。淡然地接受了这种胡说八道。她小声道:“米线还挺好吃的。” 温语槐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顾嘉宝。 “不用了。”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几个同事纷纷逃窜这种尴尬现场,试图获得一线生机。 顾嘉宝跟王媛媛不敢抢跑出去,两人十分默契地等着领导先出去。 温语槐临走之前,说了一句;“有一点说的对,做好加班的准备。” 第30章 “啊……?…… “啊……?” 温语槐迈步出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外。 这方寸空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她身上的清冽香气,很淡,像是初雪的感觉。 目送着她离开,王媛媛后怕不已,小声嘀咕道:“吓死我了,还真是气场强大啊。” 两个人走出电梯,王媛媛拉着顾嘉宝的胳膊,“完了,现在我一看到她,就想起了周六她一连串开除好几个高层,刚才还被抓个正着。” 心有余悸地问:“刚才她那个话的意思是……?” “让我们加班的意思。” 顾嘉宝刚说完,也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复读机。 王媛媛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那意思就是我们还能留下?是不是没事了?” 顾嘉宝也不确定,摇了摇头。王媛媛心里又变得七上八下,面露难色。 见状,顾嘉宝安抚道:“我感觉她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开除我们吧。” “我真羡慕你这种凡事都能往好的方面想的能力。不过你说的也对。” 王媛媛叹气道,“今天搞不好就是我们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了,” 一提到吃,顾嘉宝就变得眉开眼笑,接话道:“米线就点个全家福套餐吧~” 王媛媛真是要被她逗乐。 “刚才我还真佩服你,居然敢问她要不要吃米线?”王媛媛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位温总疏离淡漠生人勿近,她只觉得嘉宝胆子真大。 “一时情急,想起来就说了。” “那她万一刚才要是真的答应下来了呢,你准备怎么办?” 顾嘉宝回答:“那就三个人一起去吃米线。全家福点两份就够了3个人吃了,还能省一份钱。我们可以AA。” 王媛媛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哈哈真有你的,我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 两个人吃完了米线,辣的嘴唇泛红。去逛了圈超市买了瓶饮料,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发现大家居然都没有午休。 平时这个时间点,大家都会拉出躺椅戴上眼罩睡午觉。 今天格外不同,室内还弥漫着一股缭绕的烟味,很冲人。大家都坐在工位上,说话的说话,抽烟的抽烟。 一见到她们两个,众人看热闹问:“听说你俩议论温总还被当事人听到了?” “你俩算完犊子了,看来咱们A组又得少两名同事啊。” 还没进门,两个人就被炮火连天堵得不敢往里面去了,顾嘉宝跟王媛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王媛媛年长些,直接无视。“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大的烟味?” 猫姐戳了戳正在抽烟的男同事,“办公室禁烟的,今天怎么回事儿跑办公室里抽?” “等会儿下午员工大会啊,你们又不午休了。” 言下之意,他以为这样就能放松一下。 猫姐坚持道:“不午休也不能在这儿抽烟,你实在想抽就劳驾出去,抽完了再回来。” 男同事无奈妥协,起身道:“行。” 话题被转移过去。 猫姐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 对面玩手机的郁莎冷不丁出声道:“当然是因为下午开大会,开会就不用工作,等于是放假半天了。” 隔着爬藤绿植,猫姐看过去,被吓了一跳。 这富二代大小姐还真够有个性,桌子上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绿植,紫水晶,据说还都挺有讲究。 “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这颗草在说话。” 郁莎摆弄着她的水晶。“草怎么可能会说话。” 猫姐早就听说过这位大小姐背景不一般,于是凑近了问:“你认识温总么?” 郁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识啊,怎么了?” “你跟我们说说呗。” 郁莎看了眼猫姐,还有周围都在不动声色竖起来听的耳朵,纳闷道:“都对她这么感兴趣?” “当然了,人家马上要进董事会,而且手里分管着这么多人的生杀大权。” 郁莎机灵着呢,她有关系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傻乎乎地什么都说。 “咱们办公室两位前辈都在这个问题上栽了,我哪里敢说。” 猫姐也明白了,这丫头鬼精着呢。 可不像是顾嘉宝上一个带的实习生小姑娘,傻乎乎地很老实。果然有钱人家出身的孩子就是聪明胆大些,对职场人情世故掌握地更快。 像猫姐这种老江湖,即便是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她也能一眼看出谁出身好谁出身差。 这回叫顾嘉宝分到这个背景强大的大小姐,还真是让她赚到了。 组长还真是挺偏心的。 …… 顾嘉宝站在门口,向后退了一步。“我出去转转。” 王媛媛以为她是不喜欢烟味,点头跟她分别。顾嘉宝一个人折回去,走到了写字楼的楼梯间里,她找了个台阶坐着,拧开瓶装汽水喝了几口,舌尖的辣味被冲散。 稍稍缓解了些。汽水的酸甜滋味弥漫开。 她又仰着脖子喝了几口。 本来是打算回去睡觉的,但是看着大家的兴奋劲儿,估计是睡不成了。 顾嘉宝安静地坐在台阶上,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怕脏么?” 膝盖中间微微露出一点光,顾嘉宝感觉眼球有些酸涩,她抬起头,额前的刘海微微有些凌乱,遮挡住视线,眼珠子微微眯起。 那是一双修长的小腿。 女人的腿洁白又漂亮,被黑色裙边包裹着,勾勒出曲线。 哪怕是以最严苛的审美来看,这也是非常漂亮的女人身体。尤其是对于顾嘉宝这种学过美术的人来说,很容易就在脑海里勾勒出几笔弧形。 她错愕道:“朱筠?” 对方迈步走了过来,脚步轻慢优雅,像是踩着某种节奏。 “不叫老师了么?” 老师这个称呼现在很普遍,很多人都会这样互相称呼。但是顾嘉宝曾经真的把朱筠当成自己的老师,正儿八经的那种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 可是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犹豫了下,问:“下午员工大会,你应该也会上台吧,怎么还来这里?” 朱筠走到她旁边,却并没有跟她一样坐下。 轻“嗯”一声。 “是要过去,那边人太多了躲个清静。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顾嘉宝点头,她也清楚朱筠的脾气,向来是喜欢安静。 “那我走了,不打扰你。”说着她就要起身。 朱筠阻止道:“不用。”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是我打扰你了,你不用离开。”看着地上坐着的顾嘉宝,朱筠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怎么坐在地上,不怕脏么?” 顾嘉宝没有这种烦恼。再脏的地方她都坐过,过了几年苦日子之后,对这些也没那么在乎了,坐在台阶上怡然自得。 “没事,就是想坐下。不管脏不脏的了。” 朱筠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脸庞洁白,眼神清澈,泛着盈盈水光。 一如当年。 举止反倒是多了几分洒脱。当初似乎也有,两个人认识的时候,顾嘉宝就在为了一件衣服跟人拼命。想到这里,朱筠流露出浅浅的笑,恍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像是在昨天一样。 隔了这么多年,她好像没变过。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就此消沉,放弃这条路。” 顾嘉宝打了个呵欠,到了中午她整个人都犯困。带着困倦轻声道:“我不会的。” 朱筠也非常直接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是我想当然,小瞧你了。” 顾嘉宝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泛着困意,却露出微笑。 当年被朱筠用那样失望的眼神看着,顾嘉宝想解释似乎有心无力。 她没能按照朱筠期待的那样拿下比赛的冠军,站在赛场上像是个多余的废人。 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言语是最苍白无力的注解。 后来朱筠走了,她并没有自暴自弃,下定决心要过好接下来的人生,但被人误解无处辩解的没那么好受。 好在现在是有机会了。 朱筠看着她:“当年的那句话,我收回。很抱歉。” 顾嘉宝摇了摇头,“道歉就不用了,是我应该感谢你。当年如果不是老师帮了我那么多,我说不定也没有办法这么顺利地走到今天,还能有一份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又肯叫我老师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你也不是男的,但是意思就是这样啦。” 说着,顾嘉宝却在内心默默吐槽,怎么老多词都是带上性别色彩的。还都是说男的。 朱筠却说:“那你还是不要喊我老师了。” “怎么了?” 朱筠解释:“我马上要接任做设计总监,也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以后你要在工作场合可能要称职务了,私底下可以喊我老师。” 顾嘉宝点头。 “好。” 她拿起橘子汽水又仰着头喝了几口,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是新消息。 [吃完米线了么?] 是温语槐。 顾嘉宝一边喝着汽水,一边手指敲着屏幕回复道:[吃完了,温总。] 见到温语槐的消息,脑海里想起来王媛媛的担忧,顾嘉宝抓住了机会连忙问:[温总午饭吃了什么,今天心情如何?] [牛肉,西蓝花。] [一般。] 一般啊,温语槐的回复让顾嘉宝稍稍犹豫了下,心情一般的话是不是处理事情也会变得冷酷一些? 左思右想,她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在等电梯的时候议论领导的确是我们的不对,已经意识到错误,并且会深刻反省。温总,会开除我们两个么?] [看你表现。] 顾嘉宝握着手机,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朱筠老师,您该过去准备一下了,马上员工大会就要开始了。” 朱筠点头,她侧身对着顾嘉宝道:“你早点也回去吧,别迟到了。” “嗯。”【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随着脚步声渐渐……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朱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楼梯间。 顾嘉宝也很快起身,拍了拍衣服的灰尘,走回办公室。 这会儿大家还聊着。 “这次的设计总监也换人了?” “别啊——” 她们原本的设计总监是个老好人,平时虽然做不出什么成绩,但是也没有苛待过下属,在办公室里人缘很好。 听说她要被换了,大家都很舍不得。 “果然,好人很难在职场混。” “什么情况?” “说是调岗,但明摆着就是贬职了。” 这股裁员的风气终于还是吹到了设计部。 一时间,人心惶惶。 郁莎听着有些好奇,问:“不知道新来的设计总监又是何方神圣?” 现在恐怕也只有她才有心情关注新来的设计总监,其他人全都担心自己的饭碗能不能保得住。 “谁知道呢,肯定又是资方那边拿主意了。她们肯定要换自己人的。” “职场斗争嘛,千百年来都一样。” “按照盛林资本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事风格,说不定会请个大牌设计师呢。” “大牌?南溪在首都吃皇粮,刘丰出国去了,她们都不可能过来。难不成还能是朱筠?” “不可能的!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这位大神。” “不过话说回来前阵子她好像是在南城艺术馆看展来着,该不会是真的吧?不然她怎么突然出现了?” “也许是巧合?”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郁莎的好奇心被也被吊了起来,她本身就是学设计的,因为家境优越的缘故,有机会接触到很多人接触不到的人脉资源,圈子里的知名设计师她也认识不少。 这回设计师任命的事情,她竟然一点儿不知道。姐姐在家里也完全没透露一点儿风声。 有权力任命的人都是她身边的熟人,她反倒成了消息落后的那个了。 郁莎对自己的专业还是有点儿热爱和初心在的,兴致来了,戳了戳旁边坐着的商莹莹,想拉着她聊几句。 “唉,你说这次新的设计总监会是谁啊?” 而商莹莹完全没有兴趣参与这种话题,她不是学设计的,是个门外汉。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明细表,一项一项核对,她冷淡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郁莎瞧着她。扎着个马尾辫,穿着件白T,牛仔裤。脸最多也就算是清秀吧,浑身上下一点儿多余的打扮也没有。 “看样子也看出来了,你肯定不懂设计。” 商莹莹可不会理会这种小公主的无病呻吟,“我能吃饱饭就行了,不需要懂设计。” “跟你这种人说不通,对牛弹琴。” 商莹莹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头问:“不知道郁小姐又有什么大作,能让我去观摩一二,学习学习呢?该不会是水平太差,没有代表作吧?” 提到作品,可谓是一击绝杀。 郁莎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你懂个屁,像我们这种刚入职的,压根不可能拿出来什么出名的作品,可不是因为我水平不行,都说了你不懂这一行。” 商莹莹无所谓地耸耸肩,“郁小姐讲话干嘛这么粗鲁,一点儿都不像是大家闺秀。” 商莹莹家里弟妹很多,哪怕是一点点食物都会争抢起冲突,闹得天翻地覆鬼哭狼嚎,她每天日子过得都像是在菜市场里吵架似的,久而久之,练出来一身泰然自若的本事。 郁莎冷哼:“粗鲁怎么了?” “没什么,挺符合你的气质的。” 说着,商莹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面,关了电脑。 她扭过头对着顾嘉宝又换了一副脸色,变得温柔小意。 轻声提醒道:“嘉宝姐姐,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 顾嘉宝拔掉手机充电线,塞进口袋里。 “好,我们走吧。” 郁莎看着她的变脸速度,不可谓不震惊。“你还真是个马屁精啊。喂,你刚才说那个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挺符合我的气质的?” 走廊上有很多人,电梯也拥挤了起来。 空间很紧张,商莹莹看了一眼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低声跟顾嘉宝说:“这会儿估计要开好几个小时呢,要不要喝奶茶?” 顾嘉宝点头。 “等会儿出去再点。” 她们两个人正说着,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我也要喝。” 两个人齐齐转过头,才发现后面站着的人居然是郁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猛地出声,把商莹莹吓得不轻。 “想喝自己买。” 郁莎挑眉:“凭什么?” “反正我不请你喝。” “你……” 看着这两个人跟小学生一样,她主动道:“我来买,请你们俩喝。等会儿开会的时候安静一点儿啊。” 大会议室在15楼。这里不经常有人过来,走廊里的灯光只开了一盏提供照明,光线很暗。 穿过长长的走廊,会议室的木质大门很厚重,半开着。 几个人走进去,室内光线突然亮得有些刺眼,场内空间很大,不少董事已经落座,顾嘉宝还看到了几个“熟人”。 温语槐的助理葛玉她正站在台上边缘的位置,低头跟人说着什么。 周围很安静,就连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楚。 她们往里面走。 台下则是划分了区域,设计部在正中间的位置,很容易找。 第一排的位置都是给领导们坐的,上面放着各个高管的名牌。她们几个在第二排落座,顾嘉宝从手机上下单点了几杯奶茶,再次抬起头时,会场上已经到了不少人。 温语槐正巧从门口走了进来,两个人的视线撞上。 顾嘉宝一怔。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款步走到台上,跟助理说了几句。葛玉十分恭顺地站在她身侧,听着她说话。 两个女人的身影站在万众瞩目的台上,十分惹眼。 顾嘉宝很快就听到她前面坐着的几个高管的议论。 “现在这个情况,恐怕是要江山易主了啊……” “这个盛林资本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这么有钱?” “人家是私募,拿的是全世界富豪的钱,走得是国际化路线。更何况还有郁家参与在里面。这些金融机构的人多会找钱,对市场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呢。” “原来还有郁家的人啊,难怪了。台上那个呢?” 郁家在南城本地的声望还是有的,这个圈子里一共就这么多人,来来回回都认识,除了台上那位是生面孔。 “这位就更厉害了,听说就是咱们南城出去的状元,去美国深造镀了层金,回来就非同凡响了。” “这样啊。女状元衣锦还乡了啊。”其中一个高管笑道:“这么说来,她跟咱们也算是同乡了,都是南城人。” 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想搞搞关系私交的心思。调侃道:“你又在动哪门子脑筋?” “别想歪了,我哪里敢往别的方面想,主要还不以后要在人家领导下做事,总得摸摸门路拜拜码头。” “我看你啊,就省省吧,这种人的码头可没有那么好拜。” “别说的那么玄乎,她再厉害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念书是厉害了点,但是论商场上的事情未必比得上我们这些老江湖。很多名校毕业的都是书呆子,只懂念书,不懂做生意的。” “她有什么爱好么?” “怎么,你打算投其所好送点东西啊?”那人哈哈笑两声,“爱好还真是不知道,不过听说她喜欢收集钻石,尤其是粉钻。之前在拍卖行买了不少次。” 听到这话,那位董事更加笃定。 “女人嘛,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玩意儿,买奢侈品。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也没咱们的饭碗可以端啊。” 台上。 温语槐跟葛玉交代了几句,说完就朝着台下走了过来。 那两位董事连忙噤声。 直到她的脚步靠近,那二人又齐齐站了起来,恭敬道:“温总,您来了。快坐快坐。” 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顾嘉宝默默看着,觉得有些好笑,这些老油条脸皮真是练到家了。 温语槐在前方左侧的位置上落座。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背影。在一群不是胖就是秃的男人们身侧坐着,她实在很很抓人眼球,像是换了一个图层。 温语槐今天身上的西装是浅灰色,很正式。跟里面的白衬衫的颜色堆叠,衬得皮肤很白。 衣服越素,人越是显贵。 也许是因为周围有衬托,她反而显出了几分娇小,那副银丝边眼镜戴着,有种很冷清又很认真的感觉。 顾嘉宝看着看着,神奇的发现,那几个董事说得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从外表上看她还真的挺有书卷气,很像初出茅庐的学生。 忽而,温语槐微微转过头。 她对上了温语槐的视线,瞬间有些心慌,又连忙扭头错开。 自从温语槐坐下之后,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连那点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了。就连郁莎都老实闭上了嘴,不跟商莹莹闹了。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视线挪开,问旁边的郁莎。 “最近上班还适应么?” 郁莎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点头:“还行,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你在这儿上班,不要再胡闹,好好学习。” 温语槐这么毫不遮掩地直接跟人说话,等于是告诉在场的各位,郁莎是有关系进来的,是个欺负不得的人物。 周围同事们的目光纷纷看了过去。 大家中午的时候刚说过,没想到下午温总就过来问情况了。两个人明摆着就是关系匪浅。 郁莎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点头道:“我知道了,会跟着老师好好学的。” 说着,郁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嘉宝。 她是顾嘉宝手底下带着的。 顾嘉宝接受到她的目光,微微有些错愕,没想到无形中多了一个要把人教好的重任。 刚抬眸,就撞上温语槐的视线。 “老师,好好教她。”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一座泰山压了过来,跑也跑不掉。 也许是温语槐投过来的眼神过于犀利,顾嘉宝作为一个社畜条件反射,想也不想就顺着话点头:“明白明白。” “嗯。” 得到了答复之后,温语槐扭头坐了回去。 旁边的同事都忍不住八卦的心思,偷偷瞥向顾嘉宝身侧的郁莎,更有甚者,直接手机发消息在群里问郁莎,让她从实招来到底跟温总是什么关系,有没有背地里打过同事的小报告。 郁莎欲哭无泪。 坐在后面的王媛媛拍了拍顾嘉宝的肩,顾嘉宝扭头,就看到她把手机举了过来,上面输入框里打着几个字:“你惨啦!” 顾嘉宝配合着无声叹气。 大家都清楚关系户没那么好教,就像是烫手山芋。 压根不可能真的那么严厉教她,不然这位大小姐万一受不了回去告状怎么办。但是不认真教,学不出东西来估计又是老师的责任。 但其实顾嘉宝心里并不这么认为。 就她目前的观察来看,郁莎在工作上还是个较真的性格,较真投入,这样自然就能带的出来。 这么多年,她接触到了不少人,也稍微锻炼出了一些看人的心得本领来。 赵若楠姗姗来迟,她微微弯着身坐过来。 正巧这时,会议正式开始。 董事长站在台上做了一段简洁的演讲,紧接着邀请温语槐上台。 他退居一旁,看着温语槐走到演讲台上。 “大家下午好,我是温语槐……” “最后,希望大家能够砥砺前行,共创辉煌。” 做完了一段介绍之后,温语槐并没有离开。她拿着演讲词,看了一眼朱筠的方向。“接下来我还有介绍一位新同事,新任的设计总监。” “知名设计师朱筠。” 底下响起一片抽气声。“不是吧?” “真的是朱筠?!” “咱们这样的公司也能请到朱筠?” 时尚界是等级划分观念最严重的一个圈子。她们公司做的是轻奢,严格意义上讲,就是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但是朱筠一直以来对外界展示的形象都是做蓝血品牌的高定设计师,一出手就必然是百万起步的珠宝设计。 温语槐站在台上,做了最后的宣布:“接下来AMD的设计中心会开设高定线,同样由朱筠设计师负责。” 说完,将话筒连同演讲台一并让给朱筠。 两个人擦肩而过。 温语槐退在后面,看着这位设计师做完了演讲。 朱筠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性格,三言两语简单说了几句,就略显潦草地结束了。 但是她名气很大,因此无论随意说什么,底下的设计师们都跟追星似的,拼命鼓掌。场面热闹得有些异常,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喊了几声朱筠。 葛玉站在温语槐身旁,轻声嘀咕道:“我写的演讲稿按照她的要求改了好几版,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随口胡诌了几句,都有人这么捧场。这位设计师还真是有人气啊。” 温语槐自然听出了葛玉语气里夹杂着那点微微不满。 “她名气大有才华,自然是有点脾气的。” 葛玉跟在她身后工作这么久,耳濡目染的就是做事认真的品质。建立了这样的价值观,自然是看不惯这种敷衍,仗着天赋为所欲为的。 而温语槐本人其实不然,她明明是个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人,但是却能包容敷衍工作的另一类人。 葛玉也发现这一点,还真是很难看得出温总的喜怒来。 “温总您很欣赏这位设计师么?” 温语槐淡然道:“她的确是很有才华。” 这其实不像是在表达喜欢不喜欢,更像是在表明态度立场,葛玉拎得清楚,闭嘴不再多说。 温语槐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房子找到合适的了么?” 话题跳跃幅度有些大,葛玉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温总交代的找租房的事情。 “目前找到了几个合适的,但还在找。还需要继续么?” 温语槐轻“嗯”一声。 “不着急,你先接着找。” 很快会议就结束了,现场的人很快散去。 乌泱泱一片。 王媛媛拉着顾嘉宝往外面走,聊起了天:“你看看刚才那个温总在台上讲话,你觉得她是那种外表严厉内心善良的,还是外表冷淡内心也同样冷淡的?” 顾嘉宝不明白,“我又不是看相的师傅,哪里会看这个。有什么关系么?” “这关系着我们俩是不是最后一次参加员工大会。” 顾嘉宝忍俊不禁。 王媛媛话锋一转,“不过……她刚才说让你好好带那个关系户大小姐,要不咱们俩另辟蹊径,讨好一下那个大小姐,说不定能曲线救国一下呢?” 顾嘉宝思忖片刻。 “也不是不行。” “回头你可以跟我一起带她。” 王媛媛也同意这个方案:“那就这么说定了。” 会议结束之后,也快到了下班的时间点。 大家回到办公室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顾嘉宝看到工位上放着的奶茶,这才想起来之前点的外卖。 可惜3杯奶茶还在这儿,她们人早就溜了。 无奈之下,顾嘉宝一个人拎着3杯奶茶外加自己的包,在门口正巧碰到了温语槐。 她似乎刚结束工作,站在走廊的灯光照射下,那身浅灰色西装几乎快和她的肤色融合在一起,包裹着的腰身细长。 顾嘉宝下意识地看向周围有没有人,好在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怎么现在才下班?” 其实顾嘉宝是在工位上刷了一会儿租房信息,一刷就忘记时间了。 “按照您的指示,留在这里加班。” 温语槐很清楚她的担忧,点破。 “担心我会辞退你们两个?” 顾嘉宝点点头:“有点儿担心。这两天大家都感觉到压力了,都担心自己的饭碗保不住。更何况我和王媛媛还犯了大错这种情况。” “不是没开除你们么。” “啊?” “我要是真的生气了,不用拖到现在,当场就会辞退你们。” 顾嘉宝壮着胆子问:“那万一是秋后算账呢,先按下去假装没事,然后再随便找个由头揪住一点错误开了。” 温语槐听着她的假想,感觉她脑子里想得都是像情景喜剧之类的片段。 “这样很没效率,我想做是不会等的。” 她补充道:“而且我没有这种道德负担。” 温语槐不会觉得当场开除一个人有什么不对。 终于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顾嘉宝扭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回想起了会议上的场景。 她问起了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 “温总,你是怎么请到朱筠的啊?” 温语槐已经听到了太多类似的话,反问:“怎么了?” 顾嘉宝跟她简单解释:“就是我们这种轻奢公司其实就是时尚圈子里鄙视链最低端的,那种大牌设计师是完全不可能会自砸招牌过来的。所以她来,其实大家都很惊讶。” 温语槐在一旁耐心听着,但是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观点。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设计就是设计,有人喜欢就可以了。” 顾嘉宝微微愣神。 “在设计师圈子里的人或许有等级分明的观念,但是对于我而言,这只是生意而已。钱是没有高低贵贱的等级的。钱能通神,有钱就是可以做到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自然也能请得来朱筠。” 这番言论直接到让人无法反驳。 顾嘉宝也不得不承认:“说得对。” “哦对了,奶茶你要喝么?” 温语槐看向她手里拎着的奶茶,“为什么要一次买这么多?” “当时定了外卖,准备请两个小朋友喝的。” “对她们这么好?” 温语槐接过她手里的奶茶,杯壁上还挂着细细的水珠,贴着的标签纸上写着品类名称。 看起来像是葡萄加了点糖浆,还有可食用色素添加剂。 顾嘉宝有些想不通温语槐的想法,之前不还是在说让她好好带郁莎学习。现在好像又是她做得太过了一样。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好好带郁莎?” “在职责范围内教她点东西,让她对得起拿的工资就可以了。” 顾嘉宝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尊嘟假嘟?” 温语槐学着她的口吻,回答:“尊嘟。” 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看着温语槐。 没想到她会学着自己说话,很少见这么温语槐不正经的时候。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温语槐几眼,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她跟温语槐竟然并排在走廊里等电梯。 就在这时,朱筠从设计总监的办公室里走了过来,恰巧碰上。 顾嘉宝主动拎起另一杯问:“朱筠老师,你要喝奶茶么?” 朱筠看着顾嘉宝,还有这位温总。 接过了她手里的奶茶,问:“你们认识?” 第32章 朱筠的视线在两…… 朱筠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稍稍打转,眸光微冷。 她知道温语槐这个人,但是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对于这种野心勃勃快速实现阶级跃升的人,朱筠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厌恶,就是无感。 “嗯,认识。” 顾嘉宝纠结了一下措辞。“我跟温总之前是一个中学的。” “没想到嘉宝你还跟这么出色的人做过同学。” 朱筠原本还很纳闷,因为顾嘉宝的性格有些过于单纯了,跟温语槐这种复杂的人站在一起很奇怪。 当初在国外,朱筠跟温语槐有过几面之缘。 当时这位创始人可不是现在这副踏实靠谱的模样,温语槐在那个圈子里小有名声,她能在学校里成绩全A的同时还跑去创业,两头不误。生动地展示了什么叫work hard,play hard。 朱筠偶尔从身边好友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国外女权思想流行很早,身边这个圈子的二代三代女孩儿们都推崇事业有成的女性,她们也总是夸赞温语槐的出色能干。 这么一位贫困家庭出生的学生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本身就足够让人直呼牛人。 而且她总是很少说话,但是待人友善,从不夸夸其谈。无论谁看了一个拥有这样身上贴满了政治正确标签的人物画像都会抱以欣赏的目光。 但是朱筠并不这么认为,也许是出于直觉。 毕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如此巨额的财富声望,总得扔下一些良心吧。这种人是没有什么天花板的同时,可能也没有什么底线。未必是个善类。 果不其然,后来朱筠偶然撞见过,温语槐成绩斐然的同时,私底下也玩得还挺花。 好在顾嘉宝跟她只是中学同学。 朱筠对着温语槐打了声招呼:“温总。” 温语槐面上带笑,礼貌客套:“朱总监也这么晚下班?” “嗯。” 朱筠看了一眼温语槐手里的奶茶,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觉得好笑。 扭头对着顾嘉宝说,“你还这么好客,谁都请喝奶茶。温总看起来应该不像是爱喝奶茶的人。”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说话,但温语槐却反问:“朱总监为什么这么说?” 朱筠笑笑:“没什么,直觉。温总不是没动么?” 说着,她扫了眼温语槐手里的未开封的奶茶。 言下之意,事实胜于雄辩。 温语槐视线也跟着看向手中的奶茶,冰凉湿润的触感在手心,最终她没有说话。 顾嘉宝把吸管插进去,吸了一口。 酸酸甜甜。 反正她觉得挺好喝的。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三个人走了进去,呆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气氛有些微妙。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顾嘉宝感觉脖子有些酸疼,抬起眼眸看着一眼头顶的白炽灯,但却在无意间发现温语槐看过来的视线。 顾嘉宝感觉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多想,很快电梯就到了一楼,叮咚一声开了门。 朱筠接了个电话,率先走了出去。她扭头看了眼顾嘉宝,示意自己先走了。 一楼大厅的保安站在门口,外面的天色已经稍稍显晚,顾嘉宝径直往外面走,温语槐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到门口。 顾嘉宝转身道:“那我先走了。” 温语槐却并没有去停车场的打算。 她不紧不慢地走在顾嘉宝的身侧,若无其事地问:“你跟她认识?” “你是说朱筠老师?”顾嘉宝很坦诚地给出了答案:“认识的。” “哦,原来是这样。”听到这个称呼,温语槐感觉不太舒服,但她还是露出体面的浅笑。“刚才看她跟你说话,似乎是很熟悉。” 顾嘉宝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温语槐又接着说:“朱筠这个人外界一直传闻,她性格孤傲一向是不喜欢跟人说话,我看见她主动跟你说话,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就问问。” 性格孤傲这点倒是事实,顾嘉宝道:“其实她也很少主动跟我说话,可能是最近她刚回国所以心情不错吧。” “这样啊。”温语槐耐心地点点头,又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记得当初你好像还没认识这么有名的设计师?” 顾嘉宝摇了摇头,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是没有。只是后面有一些事情,机缘巧合所以就认识了。” 只不过那是在温语槐分手之后,所以她并不知道。 温语槐见她低头,言语含糊。 “不方便说吗?” 顾嘉宝不太愿意主动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点点头。“我其实不太想说。” 是不想跟她多说么? 温语槐实在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会过度信任自己的脑子,多思多虑多疑。 她很难不怀疑这两个人中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尤其是看到了顾嘉宝这种遮遮掩掩的反应之后。 但表面上,她依旧是不动声色。 微笑道:“那就不说,没关系的。” 顾嘉宝松了口气。 但是对于温语槐来说,朱筠这个威胁已经存在,她警惕心极强,主动向顾嘉宝示好道:“上次听说了你要租房的事情,我刚好知道几个合适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过去看看?” 顾嘉宝没想到温语槐居然还记着这件事,有些错愕。 其实她很着急找房子租,但是这样并不合适,或许也不仅仅是房子的问题。 最终顾嘉宝还是拒绝道:“不用了,谢谢你。” 她微笑了下,然后一抬头就看到对面驶来的公交车,入站停下。 扭头对着温语槐道:“车来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温语槐的视线跟随者她上了那辆公交车,清瘦的身影挪动到车厢后面,她找了个座位,然后戴上耳机,扭头凝视着另一侧的窗外。 很快那辆公交车就驶离站台。 收到了这么明确的拒绝,温语槐感觉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不应该那么早地说出来,反而弄巧成拙。 求偶失败。 公家站台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量着她,路边时不时有灰尘吹来。 温语槐面上的微笑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微微蹙眉,转身离开前往地下停车场,她拉开车门,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渐渐地夜幕降临,很快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是葛玉的电话,她打电话过来确认明天的行程。 温语槐将头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滑过手机,接通电话。 “温总,明天上午九点钟有个电话会议,是有关于AMD的下个季度如何经营的讨论,会议邀请了李秋梅夫人。” 葛玉说起了有关于这位李秋梅夫人的渊源。 特意提醒:“AMD的原本是由现任董事长王相国的夫人李秋梅一手创立的品牌,后来公司生意渐渐做大,改为夫妻共同经营,但是因为经营理念冲突,夫妻双方不和已久,已经离婚。之前公司里内斗的情况很严重,一派是站董事长的,一派是站李秋梅的,这是个烂摊子,可能会有些棘手。” 这种被男人篡权夺位的故事并不少见。 她们每年都会见很多家公司,类似的情况温语槐见过很多,甚至司空见惯到了连点情绪起伏都没有的地步。 “然后呢?” 葛玉打电话过来的目的主要就是这个,后面其实没有什么要特别留意的了。 “这个电话会议结束之后,您还需要跟设计部的主管们开会,关于AMD开设高定线的事情他们需要向你做个汇报。” 没想到温语槐却突然在这个问题上格外留心。 “那个设计师朱筠,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当初怎么会同意我们的邀请来这个公司就职担任设计总监?” 葛玉有些意外,不知道温总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当初是郁总主张邀请她过来的,而且还是您第一个点头同意的。”葛玉感觉越来越摸不透上司的心意,怎么现在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电话那头的温语槐沉默片刻。 一阵安静无声,就在葛玉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挂断的时候,那头才重新传来了声音:“她之前不是一直在国外么?” 葛玉尽职尽责地回忆着:“朱总监似乎并不是一直在国外,她性情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大部分时间行踪不定。去国外担任品牌设计师也是18年的事情,后来工作了几年她就提出了离职。” 只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责问:“职业空窗期这么长时间,这种没有职业精神的设计师为什么要请过来?” 葛玉:“……” 之前您不还说她有才华,任性点也很正常的么。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 下班回家之后,顾嘉宝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方便回头搬走。 她的出租屋布置得相当温馨舒适,房间挂着复古灯泡,墙上挂着一些她画的素描,白纸铅灰。 地上铺着一张驼色圆形地毯,桌子柜子上摆着很多绿植,龟背竹,春羽,还有用荔枝核种出来粉色嫩叶,试管里泡着的红薯块种出来的绿色新芽。 时间过得越久,顾嘉宝越是懂得要好好珍惜生命,享受生命,尽可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找到喜欢的东西填满属于自己的房间。 清空冰箱的时候,顾嘉宝发现面粉和酵母,还有一些酒糟都还没有用完,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只玻璃空碗,揉了揉面,放置醒面,拿出小烤箱做了点烤面包。 又翻找出红糖,熬制出糖水,又把酒糟倒了进去,雪白的米颗颗粒粒地泡在红汤里。 最后打上两颗荷包蛋,香嫩顺滑。 做完这些已经到了晚上九点,顾嘉宝端着东西坐到沙发上,一边吃,一边找出一部电影看。 这才看到商莹莹发消息过来,跟她确认材料明细。 她腾出手给了回复。 商莹莹问:[嘉宝姐刚才在干嘛呀。] [在煮汤。] [什么汤?我也打算学做饭来着,姐姐能不能教我。] [我也忘了这个叫什么,等下我分享给你教程。] [好!谢谢嘉宝姐姐!] 顾嘉宝把教程转了过去,没想到商莹莹动手能力极强,过了几十分钟后,她在朋友圈刷到商莹莹的动态,已经煮好了一锅,还拍了照片po上来。配文:[上司姐姐教的,超级好喝。] 居然没有放进收藏夹吃灰? 好难得啊。 顾嘉宝觉得商莹莹这种性格实在是个很好的姑娘,将来也许会发展得很好。因为她又懂事又上进,关键是还不拖延,这个执行力真强。 她给人家点了个赞,以示鼓励。 商莹莹很快私聊她:[嘿嘿,谢谢嘉宝姐姐~] 第二天。 顾嘉宝醒来的时候有点晚,她用油纸包上几块昨天晚上烤好的小面包塞进包里,带去了公司。 打完卡之后,她刚坐下,打开吃。就听到王媛媛惊呼:"哇,这是什么,好香啊?” 顾嘉宝刚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 “红豆面包?” 王媛媛看着她手上的面包,软糯香甜的红豆馅儿,不是单纯的甜味儿,还有种红豆香味。 “你在哪儿买的,用料好足?” “我自己烤的。” 王媛媛快要馋死了,眼巴巴看着她,还有她红唇里咬了一口的红豆面包。 白色的面包,软烂的豆馅儿,都在她那张漂亮嘴巴里,舌尖唇齿。 看得王媛媛眼花缭乱。 “宝宝,你真是个贤妻良母啊,谁能把你娶回家真是要幸福死了。而且奈子还那么大……” “啊……?” 顾嘉宝腾得一下脸红,突如其来的后半句是怎么鬼东西啊。 “你要吃么?我还带了几个。” 王媛媛深感幸福:“谢谢你,老婆,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婆。” 她把包里的面包取出来,拆开油纸,给王媛媛递过去。 郁莎也闻到了香味,过来凑热闹,“什么好吃的,我也想吃。” 顾嘉宝把面包拿过去跟她们分了,商莹莹忙着工作没注意,手慢了没分到。她颇为怨念地看着郁莎,“大小姐在家里没吃饭么?” 郁莎捏着红豆面包,还没来得及吃呢。 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面包,笑眯眯地反问:“看你的朋友圈,昨天晚上喝汤没喝饱吗?” 午饭的时候,郁莎来到了温语槐的办公室。 她敲了敲门,推开进来,结果发现办公室里站着几个人,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只有温语槐在办公桌后面坐着,这些人里她能认得出的除了她,就是旁边抱胸站着的朱筠。 没有看到郁礼的身影。 刚才不还发信息让她过来的吗? 她是不是搞错了,还是走错房间了啊。什么情况。 郁莎拿着手机,有些茫然地问:“我姐呢?” 房间里的其他人连忙道:“这部分已经讨论完了,那我们就先出去了,朱总监跟温总你们慢慢聊。” 温语槐点头。 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郁莎:“你姐等会儿到,你先坐在那儿等一会儿。饭盒她已经让人提前送来了,就在那。” 郁莎看了一眼桌子旁边放着的木质饭盒,走过去打开,看了一眼,怎么都是这种菜色,太健康了就没有食欲了啊。 小声嘀咕道:“我刚才吃了一个红豆面包,都不怎么饿了。” 正巧这时,郁礼推门走了进来。 听到小妹的话,问:“什么红豆面包,不怎么饿了?” 郁莎转过身就看到了姐姐。担心她又觉得自己挑食不吃饭,连忙解释道:“就是我上司做的,她可厉害了,还会做红豆面包呢,而且做得很香。比姐姐你做得好多了,每次你都烤糊,要不然就是红豆馅沙嘴。” 郁礼微微诧异:“是上次在展会上见到的那位顾小姐么?” “是她啊。” 郁礼回想起顾嘉宝,那一身水蓝色清透明亮,不沾人间烟火。 “没想到顾小姐还会做饭呢。她做得很好吃么?” 郁莎不假思索:“当然啦,她带了几个面包,立刻就被我们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瓜分完了。销路可好了。” “那回头我也得跟顾小姐取取经,请教一下。” 旁边的温语槐看着桌面的一堆文件,似乎被排除在了话题之外。 眼看着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她一边合上笔,一边问:“什么红豆面包?” 郁莎接话解释道:“就是我领导做的面包。” “她会做面包吗?” 温语槐似乎像是在状况外。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顾嘉宝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儿。 对这些家务之类的,没有一样是做得来的。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自己照顾地居多。 没想到旁边的朱筠接过话题道:“她会。” 温语槐的目光扫过去,神色不明。 郁莎没想到朱筠这种大咖会突然接话,“朱总监,你怎么知道的?” 朱筠淡然道:“当初她连饭都不会做,还是我教她怎么用烤箱的。” 当初在小镇上认识顾嘉宝的时候,朱筠就发现她除了清水煮面之外,什么都不会,一点儿生存技能都没有。 朱筠虽然出身富贵,但是个喜欢靠近自然的人,她很早就在国外念书,经常参加一些夏令营,野营爬雪山之类的都做过。对于做饭之类的生存技能掌握得反倒是比较好。 她身上并没有富家女身上通常会有的那种娇气。 郁莎惊呼:“这么说,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朱筠轻“嗯”一声。 “温总跟她不是中学同学么?” 似乎不打算等人回应,朱筠又说:“不过中学时期的事情太久远了,人都是会变的,那会儿又有几个女孩子会做饭呢,温总不清楚这一点也很正常。” 在朱筠看来,金融圈子里的渣男渣女比比皆是。 像温语槐这种人的心思,那种眼神,朱筠一眼就看明白了。有钱有势了之后,就想回过头玩玩以前没尝到的滋味,弥补当初的遗憾。更何况顾嘉宝还拥有漂亮的皮囊,被人惦记着也很正常。 人有了权力之后,总是想要找个地方拿着用一用的。 温语槐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唇边的浅笑有些微微收敛了几分。 这些对话的信息量太大。 郁莎又在旁边惊呼:“你跟我领导是中学同学啊?你们藏得太深了,居然没有人说过这件事。” 她恍然回忆起来,“难怪之前在医院那次,我感觉你有点儿不对劲呢。原来是见到老同学了啊。” “不过你们都是老同学了,她没给你做过面包吃么?她这人感觉还挺大方的啊,有什么都会拿出来分享。” 郁莎想,估计这两人可能关系不是很熟。 毕竟温语槐跟谁关系都不是很熟的感觉。 “要不等回头她再做的时候,我多拿一个来给你尝尝?” 只见温语槐微笑着道:“不用了。” “我不吃。” 郁莎:“哦。” 她感觉似乎温语槐的表现有点不对劲。但是也猜不出,一个面包而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温语槐是个有自尊心的人,当然不会吃这种转了几手,而且还是讨要来的食物。 简直是侮辱。 朱筠姿态松弛,轻笑道:“已经到了中午了,有关于这个高定线的立项,要不下午再继续吧,到时候叫上设计部的其他同事一起,看看她们还有什么问题,放在会上一起讨论。” 温语槐不可置否。“嗯。先吃饭吧。” * 顾嘉宝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擦嘴,就听到王媛媛说:“下午又要过去开会,群里刚发的通知。”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感冒了。 “这几天会好多啊。” “谁说不是呢。” 翻了一下通知,赵若楠在群里强调这是有关于高定线的事情,公司非常重视,明示她们要全力配合上级的部署安排。 王媛媛兴奋道:“不过既然是有关于高定,那么朱筠应该会参加么,这么近距离接触这种大神,也不知道她平时开会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不担心会被辞退的事情了?” 王媛媛摇了摇头:“朱筠在这儿,我就不想走了,我要用尽所有力气和手段留下!” 下午的时候,她们带上纸笔过去开会。 这次的会议人少了很多,除了设计部的同事们,整个会议室里最为瞩目就是坐在那儿正在翻看东西的朱筠,还有主位上的温语槐。 温语槐看了眼台下。 熟稔道:“好了,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那现在我们开始。” 而这整个会议,朱筠才是挑大梁的主导者。 她提出了第一季的主题之后,由她来负责最核心的设计,然后又分别给每个小组分发了一些任务。 饶是温语槐也不得不承认,在设计方面,她无疑是非常专业的,而且水平很高。 温语槐坐在旁边听着,大部分时间里她所充当的角色都是一个倾听者,在合适的时间做出做出合适判断选择。 朱筠在专业方面是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的。 她布置完任务之后,询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 能有跟这种大师讨教的机会,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座的设计师们自然都很想试试。 只是朱筠严厉孤僻名声在外,谁也不敢当出头鸟,生怕被骂得狗血淋头。 到时候就很难看了。 朱筠的视线看向顾嘉宝。 “刚才说的你都明白该怎么做了么?” 顾嘉宝其实不太懂,她小声道:“其实,有一点点问题。” 朱筠早有心理准备,就知道会是这样。 “你说吧。” 顾嘉宝拿着自己的问题,跟她请教。两个人讨论起来。 旁边一堆设计师凑过去听着。 设计师们大多都是很挑剔毒舌的。可现在看起来好香朱筠也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严厉可怕。 温语槐坐在椅子上,看着挨在一起讨论的两个人。 实在没想到还能公事讨论。 第33章 一讨论到设计的…… 一讨论到设计的问题,会议室内就热闹了起来。 在座的设计师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朱筠的方向,目光都跟随着她,听着她们两个人的讨论。 朱筠惜字如金,但这并不影响大家听教的热情。 顾嘉宝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问题,给别人留点时间。 王媛媛托着腮坐在她身侧,距离很近,越听越是入迷。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对很多设计元素的理解把握细致入微。 顾嘉宝停下来之后,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王媛媛这才回过神来,鼓起勇气说:“朱总监,我也有个问题。” 有了一个人开头的之后,其他人自然是就敢跟着过去请教了。 朱筠看了一眼顾嘉宝。 她问的问题甚至都不算什么问题,也很快就结束了。 顾嘉宝低着头,对着自己的电脑又改了几笔。 改到一半,“咔哒”一声。 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长桌那头坐着的温语槐。 温语槐捏着笔,几个修长的手指很容易就让笔帽分离。 银丝边眼镜反射着笔记本上的光,她甚至还可以单手打字,手指轻巧飞快地敲下几行,结束了对话之后,她抬眸,正好撞上顾嘉宝的视线。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条长桌。 明明隔得很远,但是顾嘉宝心头还是猛地一跳,说不出来的紧张。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 温语槐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毫不遮掩。 顾嘉宝强迫自己回过神,继续改稿子,但是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她的注意力却始终拉不回来,一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 她坐在那里陷入了停滞,有些苦恼。 好在温语槐接到了一个电话,那通电话解救了顾嘉宝。 温语槐对着电话那头道:“稍等一下。” 明明隔得很远,但是顾嘉宝还是听到她在说什么。很快,她就看到温语槐起身,走出去接电话。那只手轻轻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的设计师们都围着朱筠,并没有几个人留意到这点细微的动静。 大家还在讨论着设计。 “那植物的元素我回头再去找一找,最近这几年都在提倡传统,要不要找那种形态漂亮又有寓意?” “可以。” 顾嘉宝看着电脑上的设计稿,感觉有点闷,鼻子有点不通气。 最近阴雨不断,她的感冒还没好。 从包里找出来一包纸,正打算擦,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靠近。 “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顾嘉宝扭过头看,是温语槐。 她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周围的同事们纷纷停下讨论,赵若楠作为小组长,公司的中间层管理者,是最有眼色的那一类。她微笑着回答:“说得差不多了。” 温语槐点点头。 她的手搭在顾嘉宝的椅背上,这个小动作像是无意识地,无人在意。 只有顾嘉宝稍微愣了下,她扭过头,顺着那只手朝着温语槐看过去。 从这个角度看,她身上那件深蓝色丝质内衬裹着皮肤,领口似乎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还带着些淡淡的清冽香味。 很快,温语槐就抽身离开,走到主位上落座。 她扮演着一个颇为开明的领导者,面带微笑,显得很有亲和力。 “细节的讨论先暂停一下,你们随后可以再内部开会继续。现在这个高定线,光是朱总监一个人是肯定不够的,我想调几个设计师过去帮忙。” 事出突然,或许也算不上是突然。 朱筠那边的确是很需要人手,这个提议毫无疑问是很贴心的。 这话一出,就连朱筠本人都有些诧异地看向温语槐,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仅仅公事公办。 赵若楠是个很懂得向领导看齐的职场人,她立刻呼应:“朱总监那边的确是应该调几个人过去,要不我们这边两个小组,每组出2个人过去?” “可以啊。” “我觉得行,一组出2个正好。” “那到底是让谁去呢?” 这可是高定线,哪个设计师不想参与进去,自然是积极支持。 温语槐坐在首位上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办,你们怎么出人?” 赵若楠见自己的提议被采纳,很高兴。 她希望能在新领导们面前表现自己的工作能力。揣摩着领导的心思,她干脆当场拍板,笑道:“我们组要不就让顾嘉宝和王媛媛过去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王媛媛有些激动地拽了拽顾嘉宝的袖子。 在公司里工作这么多年,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机会。 公司自从吸纳到盛林资本的融资之后,就直接起飞了。她们这些人等于是被带着躺赢了。现在不仅仅有机会能跟朱筠这样的知名设计师接触,还直接到了她手底下做高定。 顾嘉宝也很高兴,但是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在座的众人。 “我不同意。” 出声否决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筠本人。 只是朱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她说:“我手底下暂时还没需要这么多人,我没有时间精力去管。” 温语槐微笑道:“这样啊,那你手底下不需要人了吗?” …… 王媛媛脸上的笑容消失,她心情失落地看向顾嘉宝,刚才还很高兴,结果一下子希望落空。 顾嘉宝倒是还好,虽然心里也有点失落,但是也不算是太意外。 她知道朱筠本身对作品就有非常高的要求,极度挑剔。 本来朱筠肯答应过来做设计总监就挺出人意料的。她不可能接受AMD这个公司原本的盘子,还有里面的这些设计师进她主导的设计组里。 这样她就不是朱筠了。 但是说到底,被排斥被嫌弃的感觉肯定是没那么好受的。 大家都是被社会毒打了很多年,个个门清,朱筠是不打算接纳她们进高定组的。 最终,朱筠却破天荒般地松口了。 “我只要1个设计师。” 王媛媛戳了戳嘉宝,“我们要不要过去试试?” 顾嘉宝摇了摇头。其实她仔细想了想,反正大家都在同一个公司,到时候自然能看到朱筠的作品。也没必要缠着朱筠去学。 毕竟她们跟朱筠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简直是云泥之别。 很快会议就结束了。至于那1个名额,还没有定论。 王媛媛心痒难耐,最终还是拉着顾嘉宝走到朱筠的办公室门口。 设计总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她正偷偷透过门缝看着,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你们在这儿干嘛?” 吓人一跳。 王媛媛扭头一看,是猫姐。 猫姐挑眉:“你过来也是……” 王媛媛有些别扭,“嗯。” 突然,门被打开了,里面还站着不少设计部的同事。她们看向门口,早已经毫不意外,叹气道:“你们也来啦……” 大家都在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是唯独没看到朱筠的影子。 朱筠刚从楼上下来,闲庭信步般地走着。 她穿着件浅紫色的薄纱裙,长度到了脚踝。旁人穿这种长度可能会累赘,可她穿上却不会,反而有种仙气儿。 看到办公室里的一堆人,朱筠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 这些设计师们眼巴巴望着她,她看了几眼,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大家都很紧张,自觉地往旁边退让出一道路。 朱筠越过众人,走到了办公室里,将手里的玻璃杯搁置在桌面上,拉出椅子落座。 面对这一堆人,她脸上露出了些无奈的神色。 “都来找我做助理?” 大家都不敢吭声,像是吓坏了的鹌鹑,最后还是顾嘉宝回答,“嗯”了一声。 朱筠看了她一眼,这里好像也只有跟顾嘉宝比较熟,好说话。 思索片刻后,朱筠道:“这样吧,先从嘉宝,还有赵若楠推荐的另外一位,她们两个开始。两个人当中选1个。” “你们的工位不用挪动,兼顾这边的工作就行。” 这似乎就是不错的结果了,大家点点头说好,也不敢再多待,转身离开了。 顾嘉宝也打算走,突然朱筠喊住了她:“你留下。” 顾嘉宝不确定是不是喊自己,停下脚步。转过身,只听朱筠道:“有件事交给你做。” “我约了一个珠宝商要看一批彩宝,刚才他临时通知来不了,现在需要有人过去取。” 顾嘉宝很自觉道:“那我过去拿。” “记得清点确认,不要出纰漏。”朱筠提醒道:“五点钟之前拿过来给我,工作出错了的话,我骂人可是很凶的。” “嗯。我现在就去。” 顾嘉宝看了眼时间,距离五点钟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得到了珠宝商的地址之后,她拿着手机离开了公司大楼,连忙点开手机叫车,但是迟迟没有人接单。 她站在路口一筹莫展之际,正巧一辆保时捷从停车场的方向开了过来。 那辆车停在顾嘉宝面前,车窗缓缓降下。 温语槐问:“现在这个时间,你在这里做什么?” “朱总监约好了人,让我过去取宝石。” “你要去哪儿?” “南浔路。” 温语槐对着她道:“你上来吧,我顺路带你过去。” 顾嘉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把叫车的页面给点了取消。“谢谢。” 拉开车门,她坐上副驾驶。 温语槐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提醒道:“安全带。” “哦好。” 顾嘉宝连忙把安全带给系上。她又打开手机地图,核对了一下地址的位置,免得回头到了还是像晕头苍蝇,找不到在哪里,耽误时间。 身侧的人突然问:“你们很熟么?” “嗯……?” 温语槐问得更清楚了一些。“朱筠。” 顾嘉宝从手机中抬头,有些犹豫。 温语槐露出微笑:“没什么,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说起来我应该为你高兴,你交到了新朋友,而且她事业做得很成功,还可以给你一些指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个不错的良师益友。” “话说回来,你们之前关系很熟么。” 又绕了回来。 顾嘉宝清晰地感觉到,如果不给出答案,这件事恐怕就过不去了。 以她对温语槐的了解,要是真是在乎一件事较真起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顾嘉宝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算是很熟,但也的确是有点。” 她们没有进入太多彼此的生活,但是却知道很多事情。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温语槐听着,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突然发现自己脸色不好看。 “那是什么关系,听你形容感觉很奇怪?” “对。”顾嘉宝叹气:“很难形容,因为我当时认识她的时候,状态很不好,跟她差距很大。但是她给了我很多帮助,可是我不敢自称她是我的老师,或者是朋友。” “这样啊。” 温语槐索性连装都懒得装了,冷着脸开车,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顾嘉宝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劲,下了车之后,也只顾着赶快去拿宝石。 温语槐见她连一句话都懒得说,更是窝火。这算是一个人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么? 忙完了事情,温语槐回到了公司。 她刚步入走廊,就听到旁边两个同事在小声议论。 “朱筠,就是新来的设计总监脾气好凶。她把设计部的小姑娘给骂哭了……” “啊?什么情况?” “不知道呢,听说是小姑娘从她办公室回来就不对劲,后来就一个人在茶水间抹眼泪呢。” “不至于吧?” “千真万确,她脸都涨红的。” “这些设计部的小姑娘们就是太傻了,以为新来的总监有名就跑去,很多名人私底下脾气很差的。她们还都想给她当助理。” * 顾嘉宝倒是没有哭,她拿着点纸巾给王媛媛递过去,问:“你没事吧?” 王媛媛捂着脸,“我没事。” “我出去拿东西了刚回来,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怎么还哭了?” 王媛媛擦了擦眼泪,“其实也不算是被骂,她要求比较高。可能就是因为我把她看得太重要了,所以她稍微说点重话,我就受不了了。” 顾嘉宝叹气。 “朱筠要求比较高,慢慢加油就可以了,她要的彩宝我还没送过去呢,我先去送过去,回头再跟你说。” 刚走出办公室的门,突然想起来手机忘了拿,她刚打算折返,站在门口却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猫姐说:“你还是别哭了,这事儿恐怕咱们都没戏,朱筠明摆着就是偏袒她,你是争不过的。” 王媛媛:“你什么意思?” “咱们总监只是让顾嘉宝跑个腿,多简单。让你做更难的工作,而且最终你们两个人只会留下来一个。” 王媛媛有很明显地动摇。 轻声抽泣:“我很想当朱筠的助理,从她那里学东西。” “你们俩平时好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可就别傻了。” 她叹气:“你说得对。” 站在门外的顾嘉宝顿住了,这些话一说,感觉大家之间的氛围好像在无声无息之间改变了,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她站在门口,愣了半晌。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要继续在这里站下去,恐怕下班了我都拿不到你送来的钻石。” 顾嘉宝转过身,她脸上的失落还没来得及掩饰,就看到了冷着脸的朱筠。 “跟我过来。” 进了办公室之后,朱筠检查了一下她带过来的宝石,看了几眼就挑出了不达标的,又打电话给人退了回去。 顾嘉宝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退,这批宝石她都是检查过的,质量都很高。没有拿来蒙混过关的。 朱筠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 “你们都是这么工作的?” 顾嘉宝犹豫着解释了一下。“这些我都检查过。” 听她这么说,朱筠脸色更难看。“不是质量问题,戒指和项链主石的尺寸,设计主题文档里都写的很清楚,工作还要我从头教吗?” “不,不用。” 顾嘉宝站在原地低下头。 平时她们主要的检查都是宝石的质量问题,至于尺寸,因为是她们自己画稿,所以不需要特意去校对。 “还有一点,你送到的时间都超过五点了。” “抱歉。” 朱筠没多说什么,只提醒道:“你那个同事说得对,你们俩现在是竞争关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门口站这么长时间。” 顾嘉宝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低着头。 看到她这样,朱筠毫不留情道:“如果现在就让我做出决定,我会直接把你Pass。” 从朱筠的办公室里出来之会,顾嘉宝没有立刻回办公室。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过了一阵子等大家都下班了才回去。 感冒还没好,她有些难受地擦了擦鼻子。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心情低落,感觉好像掉进了灰色的漩涡里。胃里像是吞了一块石头一样生疼难受,动弹不了半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可是她会莫名其妙想哭。好像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个开关,勾起了藏在她身体里很多很多负面情绪,很多埋葬已久的垃圾随着废水漂浮上来。 过去跟现在所有事情都叠加在一起,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正擦着眼泪。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顾嘉宝以为是同事回来了,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收拾桌面上的废纸团。 “还留在这儿加班?” 顾嘉宝抬眸一看,站在门口的居然是温语槐,她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好像永远都是这么聪明智慧,任何困难都无法把她打倒。 顾嘉宝深感自己脆弱的同时,也能感觉到她的那种强大自信,精力充盈。 忍不住有些失落的想,难怪大家都喜欢强大的人,喜欢那些面对困难挑战毫不退缩的人。 “我等会儿就走。” 温语槐走上前,问:“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哭了?” 顾嘉宝摇了摇头,“没有哭。” 她的声音嗡里嗡气,因为刚才哭过,鼻音更重。“我只是感冒了。” 温语槐把手里的奶茶放在她面前。 顾嘉宝看了一眼,又抽了一张纸擦了擦鼻子,仿佛实在用行动佐证自己真的只是感冒。 “干嘛?” “上次的奶茶,我回请一下。” “谢谢,但是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说完,顾嘉宝感觉自己的沉重好像没办法掩饰了。 温语槐在她身侧的工位坐下。 “这是老红糖奶茶,加了鲜奶和红糖。” “你要是不喝,恐怕就浪费了。我让葛玉专门跑一趟过去买的。” 顾嘉宝皱眉,“就为了一杯奶茶?” 温语槐感觉她真的好骗。“嗯,我是个坚持礼尚往来的人。葛玉拜托我转告你一定要喝。” 顾嘉宝拿起来喝了一口,望着她,仿佛在说,这样总行了吧。 温语槐突然说:“你生理期快到了吧。” “为什么要哭,因为朱筠骂你了?” 顾嘉宝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算是骂我,她说得那些都是对的,只是我自己,情绪很难消化吧。可能是我太敏感喜欢内耗了。其实没什么事情。” 温语槐在旁边耐心地听着,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没有,就是有点怀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在这个行业做下去,每个人都那么坚定,只有我,好像很迟钝。被温水煮青蛙了一样。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在这里待着。” “就像是当初高中的时候,每个人都朝着那个目标冲刺,只有我好像迷路了一样。” 听到这里,温语槐摇了摇头。 “不是的,嘉宝。” 顾嘉宝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什么不是?” “高中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当时整个学校里都是唯分数论,只有你不一样,你当时很坚定地跟我说,外面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不是只有分数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不是每个人都要考第一的。” 听到这些,顾嘉宝都觉得恍然,“是吗?” 说起来有些羞愧,她想自己那个时候可能是还不知道人生有多少风雨吧,才能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或许是少女时期独特的勇气。 “嗯,你还跟我说,你将来肯定会比我们班里的第一名有钱。” “第一不是你吗?” 温语槐点头。“嗯。当时我当真了。还问你打算怎么赚钱。” 顾嘉宝简直不忍直视自己。 怎么什么丢脸的话都说啊。 “那个时候你就说你要做设计师了。后来我们分手了,我时常会想起你,想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结婚了。但是后来重逢的时候,我看到你手上的铅灰,就知道你还在坚持你的梦想。” “所以不要怀疑,这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顾嘉宝没忍住泪水溢出眼眶。“真的么?” “真的。”温语槐拿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耐心。“人偶尔有做不好的时候,有失误的时候,有自我怀疑,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当初我也会有怀疑自己的时候。” “你也会怀疑自己么?” 她还以为像温语槐这样的人,会永远坚定,毫不退缩呢。 温语槐好像褪去了平时的疏离,坐在她身旁,轻笑着说:“当然了。很多时候都会。很多时候都觉得很难熬。尤其是刚出国的时候。” 顾嘉宝看着她唇边的浅笑,突然觉得她这样轻易地说出来,也许里面有沉重的伤口。 “抱歉,当年你在国外一个人孤苦伶仃,肯定很难熬。而我……”还在那个时候提了分手。 “没关系的。”温语槐提起了陈年旧事,显得很平静:“当时我真的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脑子里冒出来很多极端的想法,后来也庆幸自己没有真的这样去做。后来慢慢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温语槐笑着看她。 这种笑总让人觉得这是个聪明人,提前知道了什么尚未发生,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 顾嘉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点点头。“好。” 她这幅模样,好似真的相信别人以后会说,天真地做下约定。 所以温语槐觉得,顾嘉宝实在太容易被人骗了。 不过好在自己不是一个喜欢随口承诺的人。 “那就先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顾嘉宝感觉自己好像占用了别人的时间,有些不好生意,她连忙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开始收拾着自己的包,可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身体微晃,手上一扫,感觉什么东西倒了。 她不小心把奶茶给打翻了。 那杯红糖奶茶全倒进了笔记本里,刺啦一下,电脑黑屏了。 里面的设计稿还没来得及保存。 她连忙抽纸巾去擦,可是也于事无补。 因为手忙脚乱,还把自己的包给弄掉了,东西稀里哗啦掉了满地。 顾嘉宝神经已经拉到了极点,几乎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那个瞬间,她什么都不想做了。 默默消化了一会儿情绪,她又蹲下身子,一点点把东西捡回包里。 温语槐也帮忙捡了一些,有些担心地看着顾嘉宝。 捡完了之后,顾嘉宝又继续处理桌面上的残局,抽出纸巾擦电脑,一边擦一边忍着眼泪。 擦到一半,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温语槐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也许是这个怀抱等了好久,在这个瞬间,她感受到了顾嘉宝头发的香气,哭泣时的颤动,湿湿的泪水,一切生动的细节都在此刻填满了她内心的空洞。 一个女人的细节,有时候会藏在记忆深处,等到需要的时候,潜意识像是核对密码一样核对这些细节。 温语槐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了。有种难以言喻地触动。顾嘉宝颤抖着哭泣的幅度似乎也牵动着她的神经,让她也跟着难受起来。情绪就像是潮水涌了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温语槐甚至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紧张,僵硬。笨拙地要命。 好在顾嘉宝很快就哭累了,身体里没有那么多的泪水可以让她流,她哭得太猛了觉得头晕。 “我是不是很没用?” 温语槐听到自己的声音。“当然不是了。” 她想,也许顾嘉宝也不需要有用。不是什么人都需要有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道路,这是当初顾嘉宝说的话。 顾嘉宝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想要从这个拥抱里退出来。 温语槐感觉不太好,她看着顾嘉宝哭湿的脸,不合时宜地想跟她接吻。 算了,温语槐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两半,她一边放开了顾嘉宝,表现得进退得体,一边想着接吻的感觉。 顾嘉宝拿着纸巾擦了擦眼泪,稍稍敞开心扉。坦言道:“这个名额的竞争,我有点想退出了。” 温语槐却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太喜欢朱筠,但是我不建议你放弃这个名额的争取,无论是她批评你了,或者遇到了别的什么事情让你伤心难过。” “为什么?” 温语槐盯着张张合合的嘴唇,脑海里回忆起了当初两个人接吻做爱的感觉。 她能够一边想这些,一边淡然自若地说:“成长和舒适是不可能共存的。而且,这是你的梦想。” 像是个真正的良师益友。 顾嘉宝点点头,承认她说得对。 也因此对她多了几分信任。 随后,顾嘉宝继续收拾残局,她拿起了笔记本,考虑着要去哪里修最快,才能不耽误明天的工作。 温语槐主动道:“我来吧。” 她从顾嘉宝手里接过那个笔记本,“今天你太难受了,不要想这些烦心事了。我找人去修。” 顾嘉宝摇了摇头。 温语槐跟她解释:“你跟我做一样的事情,消耗的代价是不一样。这只是一点小忙而已,你不是说过么,有钱的人生活消耗最小,比较容易幸福。” “我们就算是分手了,也不是朋友么?” 最终,顾嘉宝还是同意了,她太难受了,想早点回家睡觉。 “谢谢你,回头你可以把收据给我。” 温语槐答应:“好。” 她又说:“朱筠应该也不是故意要批评你的,别太难过。” 顾嘉宝摇了摇头,感觉脑子空空的,情绪也是空空的。 第34章 “观众朋友们…… 室内一片昏暗,只有浴室的门缝里露出一点儿光源,传来流水的声音。 整个浴室里都是潮湿的,凳子上摆放着衣服。 轻柔的手揉着浅蓝色浴花球,绵密的白色泡沫擦过皮肤,有种冷清暗淡的香气。 花洒对面就是一块镜子。 顾嘉宝弯下腰,把腿搓洗了一下,拿起旁边的白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她转过身,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身体,微微愣神,有种莫名的羞耻甚至是厌恶感涌上心头。 女人的身体漂亮就会引起很多人的注视,但是这份注视的威力是难以估量的。 对于别人的视线,她年纪越大反而越畏惧。 顾嘉宝很快就从浴室里走出来,进了卧室。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现在到了巴黎艺术博物馆,这里陈列着许多艺术家的作品,其中就有一些是出于自我国的设计师朱筠之手。她也是唯一一个作品进入这座博物馆的华国设计师,是我们华人的骄傲。” “接下来就让镜头跟随记者一起去看看……” “据悉,近期朱筠已经回国,被聘请担任AMD的设计总监一职。” 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屏幕亮着光,随着画面切换忽明忽暗。 顾嘉宝用浴帽包裹好头发,水珠从鬓角滑落。 她弯下腰,伸手从床上捡起遥控器,换了个卡通频道,里面的米老鼠正在做饭。 可即便是这样,也隔绝不了消息,工作小组群里不停有人蹦出来讨论。 [看到了么,咱们总监上电视了。] [哪里?] [我也看到了。] 这条电视新闻,成了朱筠才华含金量的又一光环佐证,设计部的女孩儿们对她的崇拜热情更上一层楼。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接触到工作相关的信息,顾嘉宝的心情就变得有些沉重,索性不去再看。 简单地扫了几眼群聊,随后点了退出。 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补完尚未完成的工作。 等做完都已经是接近凌晨,摸了摸头发,差不多水分都快被吸干了,她又吹了吹,拿出指甲剪刀把自己的脚趾修剪了一下,盖上被子睡觉。 次日上班之前,顾嘉宝整理了一下心情,换上一副没什么表情的状态。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像是把自己裹上了一层保鲜膜,避免自己过于敏感脆弱的神经跟外界接触。 办公室。 周围同事正在闲聊,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空气里还漂浮着打呵欠的困意,大家说着最近的金价又上涨了,谁谁家又生小孩儿了。 只有顾嘉宝坐在那里,冷空气吸进鼻腔里,感觉闷疼闷疼的。 她的工位上放电脑的位置空空如也,显得有些怪异。 很快,她敏感地注意到了王媛媛拎着包来了,朱筠的身影也从门口经过。 她低着头想假装自己在忙,只能拿着自己的设计稿本翻看着。 最后一个到的人是郁莎,她手指上套着钥匙圈晃悠着,走进来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对。 “姐,你的电脑呢?” 顾嘉宝躲无可躲,解释道:“昨天不小心奶茶洒进去了,拿去修了。” 郁莎纳闷问:“那你怎么工作啊?” 是啊,总不能在这里坐半天。 顾嘉宝开始有些后悔早上太匆忙,没把家里的笔记本带来了。 她抬眸这才发现,周围的同事都在看。心里涌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以为没人在意,但其实大家可能都在说,感觉到这么别扭也不是空穴来风。 “我也不知道。” 打开手机,顾嘉宝的手指点开列表,问组长赵若楠能不能申请一个闲置的笔记本用。 本来以为不会很快得到回复。没想到赵若楠很快回了。 [等下,我问问。行政部那边好像有闲置的电脑。] [你电脑呢?] 顾嘉宝不得不又解释一遍:[昨天不小心奶茶泼进去了,已经拿去修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嘉宝有些瑟缩。 好在赵若楠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点小事没有占据赵若楠太多的注意力,合上手机径直朝着会议室走过去。 眼下,在几位新领导面前挣个好印象才是要紧事。 也许是处于对私募金光闪闪的滤镜,赵若楠心里最看好的还是温语槐。只不过是这位温总神出鬼没,不好找机会接触,好在今天会议是温总开的。 散会后,赵若楠拿着手头的资料敲响了温总的办公室。 “请进。” 赵若楠推门进去,迎上温语槐扫过来的视线,莫名有些局促。这位温总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小些,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两个人处起来反倒是有些别扭。 “温总,这是您上次要的资料。” 对方正对着笔记本专注地看着,头也不抬道:“放那儿吧。” 赵若楠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好,忍不住打量了温语槐一眼。 浅咖色马甲,纯白丝质衬衫,领口的位置系着细长细长的蝴蝶结,黑色缎带柔软光泽。 耳垂还戴着一枚金色麦穗形状的耳坠。 平时这位领导很少用首饰装点,今天有些反常地戴上,倒是很漂亮。 赵若楠这几天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了这份表格。有些想要邀功的心思。 “上个季度的数据全都在这儿了。” 温语槐抬眸,她的眼珠子是深棕色的,在银丝边眼镜遮挡下不那么明显,显出了几分温和的理性。 但是,赵若楠期待的口头褒奖并没有出现。 温语槐似乎还有些嫌弃她工作效率慢。 “过几天把之前一年的数据都交上来,如果我不在的话,直接找电话找葛玉就行了。” 又加码。 “好,好的。” 赵若楠简直被晴天霹雳,在内心抽了一口冷气。 这些在创投圈里工作的都不是人吧,个个工作起来都卷得这么变态。 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赵若楠不经意间瞥见了温语槐面前的笔记本,外壳上贴了一个卡通贴纸。 她顿住。 这个笔记本好像是顾嘉宝的吧? 当时给顾嘉宝配办公设备的时候,采购为了省钱买了一台便宜的,邮过来发现漆掉了一块儿。不影响工作使用,公司也没给她换。 她就直接贴了张卡通贴纸遮住了,一直用到今天。 赵若楠感到纳闷,顾嘉宝不是说拿去修了么。 怎么会在温总这? 冷清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还愣着干什么?” 赵若楠这才回过神,速速离开。 “那我去找数据了。” 直到门关上,温语槐这才收回视线,继续看屏幕。 笔记本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找人修好了,但是复原之后,温语槐却没有立刻告知顾嘉宝。也许是出于隐秘的好奇心,她想看看顾嘉宝的电脑里面都有什么。 对别人的隐私,温语槐一向是没有多余的好奇。 但是前任总归是个例外。 工作的间隙,她总会忍不住点开看几眼,像是侦探破案一样不放过任何细节。寻找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桌子上摆放着两块屏幕,另一块屏幕里跳出来一个通话邀请,是日程上的电话会议,温语槐点了接通,继续翻看顾嘉宝的文件夹。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上午好,你们那边应该是早上吧?” 她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回应道:“上午好。” 会议很快就正式开始了。这次的例会跟往常一样跟进项目。 “Cecilia,你收到我的传真了么,昨天晚上发的?” 这是温语槐的英文名,她应一声:“嗯,投资条款书我已经跟律师一起修改好了。” “wow~”电话那头的年轻男人很惊讶,夸张性地叫了一声。表示:“我真怀疑你的一天是不是有48个小时。” 私募是世界各地的生意都做。这次参加电话会议的人有私募里的成员,还有律师团队,合作方。大家大多都在不同的时区。 刚开头,熟悉的几个领头人之间都还说着几句玩笑话,互相问好。 紧张的氛围稍稍被缓解。 “现在经济情况不容乐观,我们都希望彼此能够拿出诚意来。” 当然这是句漂亮话,接下来的谈判可就没有那么温馨了。 温语槐见惯了这些,清楚地忽略过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的手指挪动鼠标,按照顺序点开文件夹,逐一查看。 与之同时,电话会议里的谈判方也一条一条对着条款进行讨论谈判。 什么都没找到,她微微蹙起眉头。 按照她对顾嘉宝的了解,似乎是不太可能的。顾嘉宝生性是个天真散漫的人,很喜欢摸鱼。 她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 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橙色图标的约会软件。 电话会议里的人正在讨论着,突然听到“哐当”一声。 “怎么了?” 那头似乎是起身做了什么,发出椅子在地毯上挪动的闷闷响声,很快就听到温语槐的声音:“抱歉,我的杯子摔碎了。请继续。” “哦好。” 温语槐蹙着眉头,点开那个软件,却发现需要再次验证才能登陆。 她拿起纸笔,抄下了那个账号和昵称。 “Cecilia?” 温语槐确认了一遍,没有抄错。轻声回应:“嗯?” “你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温语槐合上了顾嘉宝的笔记本,问:“讨论完了么,你们那边还有别的问题么?” “暂时没有。” “那好,我有个问题。”温语槐单刀直入。“这次的借据规模不小,我们这边有些顾虑。” “担心我们的偿付能力?” “并不,我方认为经济复苏的脚步会很缓慢,如果贵方提前偿还借据,会影响银行无法转化,我们的收入会下降。”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延长到期日。” “延长多久?” “4年。” 会议那头突然陷入沉默,年轻男人问:“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判断么?” 温语槐反问:“你难道不相信自己么?” 对方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温语槐的态度不算强硬压人,但是她丝毫不会给人留讨价还价的空间,说一不二。这让坐在她对面的人很容易感觉到沮丧。 最终谈判的结果还是他们让步。 温语槐拿起手机下载了这个约会软件,按照便签纸上面的账号搜索。 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账号。 昵称是【芝麻汤圆】 相册里面有几张Cos照片,动态底下全都是99+留言。 [啊啊啊啊流口水舔老婆美腿~] [闪开,让我吃奶。] [诸位,网络并非法外之地!] 温语槐看着眼睛疼。 她把手机熄屏,干脆扔在一旁。翻开刚才赵若楠送来的报表,一边看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自动回放着cos照片里的纤细长腿,不盈一握的细腰,布料遮盖下鼓囊囊的胸脯。 手指推了推眼镜。 她看向旁边的手机,视线凝视,思索片刻,打开,添加好友发送申请。 * A组办公室里。 顾嘉宝申请的笔记本还没到,她只能对着设计稿纸本画图。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像是个异类。 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拿起很久没用的铅笔。 身后突然有了些动静。 有几个设计师刚从茶水间回来,离得远远地就小声惊呼:“朱总监来了!” 周围不少同事见到朱筠,都不自觉地正襟危坐,比平时还要热切几分。 顾嘉宝扭过头看去,才发现朱筠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朱筠今天穿了身鸽子血似的红色,衬得肤白胜雪,身上散发出馥郁细腻的香味,像是花朵即将腐败枯萎的残香。 顾嘉宝有些不自觉地盯着她看。 尤其是她的腹部,被一层血红色的布料紧密地包裹着,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腹部似乎像是个神秘宫殿一样,对她有很强的吸引力。 小时候她就问过阿姨,阿姨告诉她,小孩子都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从那个时候开始,顾嘉宝对女人的腹部就充满了好奇。 而朱筠的腰腹,血红的,像是蛇。很艳丽漂亮。 漂亮的东西总是会吸引人的目光,尤其是吸引顾嘉宝这种学美术的。直到对上朱筠的视线,她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收回目光。 朱筠又看了她一眼。 高傲的下颌骨微微扬起,她的习惯性动作看起来有些傲慢,透露出抗拒靠近的气息。 接下来大家都去会议室开会。 顾嘉宝走得慢吞吞,赵若楠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你的笔记本真坏了?” “是啊。” 顾嘉宝想,难不成还有假。 赵若楠想了想,但什么都没说,只承诺道:“等会儿我过去给你要个备用的。” “好。谢谢” 两个人走到了会议室门口,赵若楠提醒道:“等下朱总监要用投影仪,你过去帮忙开下。” 顾嘉宝看了一眼会议室,朱筠正站在里面。红艳艳的灼热。 “哦好。” 她走了过去,从桌子里掏出遥控器,很快投影仪的大灯就亮了起来,白色幕布缓缓降下。 给朱筠的笔记本插上连接线,可却没有反应。 朱筠问:“怎么了?” 顾嘉宝心里还是对昨天的事情稍微有些抵触,她没有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把连接线拔下来,找了根棉签戳了戳里面的灰尘,又重新插回去。 这次好了。 也许是没见过这么老旧的设备,朱筠显得有些好奇。 她凝视着顾嘉宝的动作。 顾嘉宝回答了一下她刚才的问题,“就是接触不良。” “嗯。” 这边没有问题了,顾嘉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再逗留,很快就走到长桌的另一头落座。 几乎遥遥隔着整个办公室的距离。 顾嘉宝心里在想什么事都会写在脸上,或者是肢体语言上。朱筠自然能够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明白她这是有意的疏远保持距离,但是朱筠也没有说什么。 她在会议室的主座上落座。因为裙子限制的缘故,两条修长交叠着坐,姿势很优雅。 对着电脑,她准备会议的内容。 稍微等了一会儿,抬起手腕,看着那块绿色盘走针腕表。 这边会议室的透明玻璃墙,公司里不少员工看到了昨天的电视新闻,都停下来看朱筠。 而朱筠似乎并不没有发现自己上了电视,成了名人。 “时间到了,我们开始。” 艺术家的气质不一样,讲话的感觉也不一样,她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指尖上涂着女人味十足的丹蔻色。 安排好了接下来一周的工作,会议也进行到了尾声。 “你们每个人都要交设计,我会选几个出来。” “好的,朱总监。” 底下的设计师们大多都在对着自己的电脑开始工作。 隔得远远地,朱筠看了一眼顾嘉宝,问:“你的电脑呢?” 只有她的桌子面前空空如也。 “坏了。” “怎么会坏了?” 其他人也朝着这边看过来。 果然,再加上昨天的事情,显得好像她是个只会做错事的人。 顾嘉宝感觉糟糕透了。而且这样显得自己好像是一天没干什么活儿一样。在职场端饭碗这样可是很危险的。 “不小心弄坏了,稿子我会按时交的。总监你不用担心。” 朱筠却拿着自己的电脑走了过去,递给她:“你先用我的。” 顾嘉宝微微错愕。“可是我拿去用的话,总监你自己还要用呢。” “没关系,会已经开完了。” 朱筠是很少用电脑工作的,会议内容也是助理帮忙做的,她不喜欢整天对着电子屏幕。 “哦好。” 顾嘉宝点头,却发现朱筠的电脑是苹果的,她要用的绘图软件压根装不进去啊。 但是面对着朱筠,她也完全不敢说。 只能拿着电脑,强调道:“我画好一个图就马上还给你,很快的。” 朱筠微微蹙眉,压根不着急让她还,而且把设计图画那么快几乎就是为了赶时间牺牲质量。 冷着脸道:“你先画。” “嗯。” 昨天晚上顾嘉宝就已经有了新的构思成稿了,她再重新在电脑上构图是很快的。 朱筠何等人也,很快就看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提前构思好了?” 顾嘉宝没有多解释,“嗯。” 朱筠冷声道:“你还是重新画吧。” “怎么了?” “跟主题不符,这样的稿子你完成得再快也没有什么意义。等于是拿以前的东西来凑现在的数。”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顾嘉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么被人当着同事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一顿,她有点下不了台。 她有些尴尬地蜷缩着脚趾,只希望自己能消失在会议室里。 消化了一会儿情绪,她慢吞吞回答:“我知道了,马上重画。” 这期的自然主题。 其实顾嘉宝画的稿子就是围绕着这个主题,她压根不清楚自己设计的夜莺有什么不符合,咬紧了嘴唇,心里充满了委屈不甘,但是也并没有选择说出口。 接下来朱筠站在会议室里,转了一圈。她像是个监考老师一样,从背后看着大家电脑上的设计图。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静静地接受审阅。 朱筠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这个还不错。” 大家悄悄地抬眸看过去,是王媛媛。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像是被天降彩票砸中了一样,脸上露出了些激动的表情,“谢谢总监,我会继续努力的。” 朱筠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嘉宝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有些失落,但是也清楚王媛媛有多崇拜朱筠,而且她也很努力,现在得到了朱筠的肯定,也是她应得的回报。就像是小说里的女主角找到了她命运的方向一样。 垂下眼睫,顾嘉宝看着自己的设计,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与自我否定中。 她的手指捏紧了鼠标,干脆删除了自己的设计。 散会后,她又把电脑送回了朱筠的办公室,那里没人,送完出来她感觉轻松多了。 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尚莹莹,还笑着打了招呼。 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办公室,却没想到在门口碰到了葛玉。 葛玉笑着说:“顾小姐开会回来了?” “嗯。” 葛玉将手里的笔记本递了过去,“您的电脑已经修好了。” 顾嘉宝没想到会这么快,“谢谢你。” “不用谢我,应该谢的另有其人。我只是负责跑个腿而已。” 就在这时,赵若楠也拿着从仓库拿来的闲置笔记本走了过来,抬头就看到门口的人。 “嘉宝正好,笔记本我给你拿来了。” 顾嘉宝笑着解释:“不用了,我的已经修好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组长。” 赵若楠看着那台笔记本上的贴纸,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葛玉,心里明白了。 她没有懊恼白跑一趟,只笑道:“修好了就行。那我再把这个送回去。” 赵若楠刚转身扭头,就撞上了朱筠。 朱筠没想到电脑这么快又被送回来了。 冷声问:“你不用画图了?” 顾嘉宝看了一眼自己怀里抱着的笔记本,解释:“我的修好了。” 朱筠扫了一眼。 顾嘉宝只是道谢:“谢谢你总监。不过不用了。” 回到工位上。 她打开自己的电脑,感觉到熟悉与轻松。 现在整个设计部的压力都很大,因为朱筠的要求太高,让设计部的姑娘们叫苦不迭。 顾嘉宝也是一样,她感觉很多事情都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看着自己昨天晚上做完的原稿,那种解不出题目一样的焦虑心情又弥漫上来。 一直坐到了夜幕降临,才勉强有出了一点点头绪,等她抬起头看,整个办公室空无一人。 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她对着文件夹点了点,看到了那个约会软件。 也许是压力太大需要排解,顾嘉宝捏着鼠标。 点了登陆。 有一条好友申请。 顾嘉宝同意了申请,打算跟这个陌生人聊几句。 对方似乎一直泡在线上,在被同意没多久之后,就发过来一条消息打招呼。 [你好。] 顾嘉宝回了一条:[你好。] 作为这个软件的老玩家,顾嘉宝对很多数据都很熟。 她瞥了一眼也不由得惊讶道:[379米,距离这么近?] 那边很快回复:[的确很近,你在哪儿,我在这边商场里吃火锅呢。] 顾嘉宝脑海里的警报稍稍解除,但她不想碰到太近的人,已经没了聊天的兴致。 [我们俩好像撞属性了?] [有吗?] 顾嘉宝进她的主页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而且是今天才注册的号。 看来是萌新啊。 解释道:[Dom就是S的意思。] [我要当主。喜欢羞辱别人,我们属性不合。] 温语槐看了一眼她发来的消息,确认了一遍没看错。 又点进去看了一眼她的主页,里面的COS照片长腿细腰,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画风。 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忍不住问:[照片是你本人吗?] 第35章 顾嘉宝打了呵欠…… 顾嘉宝打了呵欠,敲字回复:[是的。] 端起杯子喝水的间隙,她看到对方提出了质疑: [你的照片看起来并不像是个Dom] [卡哇1也是1。] 大约是意外加无奈,对方回复:[好吧。] 话题聊到这里,似乎可以终止了。顾嘉宝没再继续留意,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上的租房软件接着跟房东沟通。 南城的房价很贵,想要地段稍微好一些的房子,房租就蹭蹭往上窜,考虑到治安问题,这次她选了一个比之前稍好的小区,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房源。 房东:[你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过来看看,我是只租给女生,禁止养宠物,房租半年起付。] [周末吧。我没有宠物。] 房东那边回复很爽快,[行,等我周末等你过来。你到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嗯好。] 顾嘉宝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一个月2000,半年就是12000。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让她捉襟见肘的钱包雪上加霜,还是要想办法搞点副业赚钱才行。 跟房东聊完了之后,她这才注意到状态栏有新消息的提示。 是那个新手号aji157648。 [你有经验么?] 大约是事情忙完了,顾嘉宝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抽空回了一句:[什么经验?] 刚说完,她就猜到了对方大概问的是线下的经验,大家在网上聊天,既然是匿名,其实反而不会有太多的约束。 可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把话转了个弯儿,不再继续追问了。 [没什么。] 态度突然冷了下来。 对话的气氛好像有些改变。但是顾嘉宝并不会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是赚钱交房租更要紧。 屏幕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一种薄紫色的光。她点开自己的主页扫了一眼,账号里有好几万的粉丝,都是这些年持续不断地发一些图运营出来的。 她翻看以前的动态,视线停留在一组图片上。 烟紫色绑带收腰纱裙,将皮肤衬得像是山间的雪色,若隐若现的白腻美艳。 当时照片发出来很出圈,还带动着店铺的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这款纱裙卖出去近千单。 那个时候她找不到工作没有收入,还是在尤梦一个朋友的无意间的指点下,才找到了这么一个赚钱的办法。 索性也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设计了一些衣服,只不过没那么正经。 顾嘉宝又发了一条动态:[过两天发自拍/爱心] 这个时间点在线的人很多,很快就有人过来留言: 小念飞飞:[期待!] 魔芋爽:[啊啊啊啊老婆回来了!] 看到我请让我回去写作业:[你们不要叫老婆,尊重一下汤圆的属性啊喂~应该跟我一样叫她主人。] 顾嘉宝回复:[没错,叫我主人。] 看到她本人来评论区了。 很多人连忙在后面跟着留言:[汤圆主人,我是你忠实的小狗!] [汤圆,我是女大,我说我是女大,我是艾慕!看到了么,怎么不回我?是网不好没发出去吗?哇达西女的!艾慕!看到请回我!] [啊啊啊啊汤圆,你收么,认真的?我可以当狗的!] [你让我跪着舔哪里都行,也随意打我!我是艾慕我会happy!] 还有人怒火中烧:[芝麻汤圆!你居然还敢回来诈尸,上回把我骂爽了,你人就溜了,你居然还敢上这个软件?] 说完,又连续艾特了她好几次。 顾嘉宝直接无视了对方的怒吼。 她退出了评论区,好友申请又突然一下子冒出来好多条,刚才那个艾特她的人不依不饶加了她很多次。 顾嘉宝直接拒绝。 没想到这人较上劲了,又加:[怎么不敢通过?] 顾嘉宝无奈,通过了好友申请。 [怎么了?] [怎么了,上回的事情你忘了?] 顾嘉宝并不记得跟她有什么恩怨情仇,就是偶然有天匹配到了,两个人聊了几句之后就去睡觉了 [我没有删除人的习惯,应该是你删除的我吧。] [之前匹配到,不是聊了几句就睡觉了,我又没有骗你钱,又没有骗你别的。你怎么这么生气?] [我倒是宁愿你骗我钱!] 顾嘉宝语塞:[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请求……] 切了出来,aji157648也蹦出来一条消息。 [你还挺受欢迎,评论区很多人喜欢你。] 对方应该是看到了她的动态。 顾嘉宝回复:[那是当然。] [你还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 [什么?] [你收么?] [我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对方问:[你有什么要求?] 隔着屏幕,顾嘉宝猜测这人应该是刚接触这个软件,闲着无聊,于是起了劝退的心思,她并不当真。反问:[怎么,你想做我的sub?] 一般人被这么直接问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像顾嘉宝这种从小漂亮到大的女生,她很清楚自己的自信来源,也就见过很多女孩子因为外貌而不自信的表现。面对她单刀直入的这种问题,很多女孩儿都有些羞怯迟疑。 可没想到对方却毫不避讳地告诉她:[嗯。] [我想做你的sub] [可以吗] 这么坚定,反而把顾嘉宝弄得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她随口敷衍道:[想做我的sub的女生可是很多的。] [你刚入圈还是别着急找主了,找个难度系数低点的,或者干脆不要入圈。这圈子里没几个好人,像你这种新手很容易一头栽进来。] 对方却问:[你也不是好人吗?] 顾嘉宝回复:[没错!] 她感觉自己又拯救了一个无知少女,道:[要么找别人,要么直接删除这个软件退出。] 也许是没料到她态度这么强硬,对方答应之后,又切换了一个话题。[其实我就是上来闲聊,你不用担心。] [你评论区那个艾特你的女孩子是怎么了?] 顾嘉宝她并没有把刚认识的一个小萌新放在心上,揉了揉脖子直接退出软件,并没有看到最后的消息。她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收拾东西关了办公室的灯,下班走人。 而坐着办公室里的温语槐迟迟等不到她的回音,有种难以抑制的负面情绪浮上心头。 她翻了几眼那条动态,干脆添加那个艾特的女生私聊。 那个女生很快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发过来一个[?] 温语槐回答:[在评论区看见你的,我有个问题想问。] 对方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来意,直接点破:[对芝麻汤圆这女人有想法?我劝你还是歇了这心吧。] [为什么这么说?] 对方言语之间还带着怨气:[她在这个软件里可受欢迎了,压根不会理会我们的。] [你说她上次骂你是怎么回事?] 温语槐明显感觉到,提到这个话题,对面的人忽而情绪略微兴奋,来了兴致压抑不住。 [之前偶然一次匹配到她了,她说她是dom,我看了她主页照片不信,就让她用上位者的语气训我几句,结果把我撩拨得很上头,她回去洗洗睡了。] [嗯?] 对方以为她不懂,解释得很起劲:[这女人跟给人下了咒一样,就是那种娇软又凶狠的感觉,好像是那种恶毒千金大小姐把人踩在脚下蹂躏,还真难找跟她一样的。我那段时间对她特别上头,可第二天找她她也不怎么回,我天天翻手机等她消息,她就回个一两句,后来受不了她这样直接给她删了,你猜怎么着,她压根没发现。] [反正是意难平吧。] 那女孩儿还好言相劝:[不要对她太上头。网络上面的事情不能太当真,当时她跟我说过,她只是因为现实生活很压抑,把这个作为一个发泄途径而已。] 出于对忠告的回应,温语槐礼貌回复:[好的谢谢。] * 隔天晨会开完之后,顾嘉宝面对着电脑上的画稿,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再次陷入了焦灼停滞当中。 朱筠的话时不时会在脑海里重新浮现,导致她完全没办法再继续画下去,因为朱筠肯定批评她的构思完全不对。两个矛盾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打架,让她没办法再前进半步。 顾嘉宝有时候觉得,天赋这种东西真是用来筛选人的,最起码从来没降临过在她身上。 她甚至连努力都快要做不到了。 无论她怎么想要把设计稿画好,但是那个否定的声音却提醒她,她越努力越会糟糕。甚至连自己擅长的部分都做不好。 心烦意乱之下,她熬到了午休捂着脸休息了一会儿,干脆点开了那个软件。 没想到昨天那个新账号还在给她发消息,时间就在刚才。 aji157648:[昨天晚上我去看了一下圈子的科普,Dom是指偏精神控制?] 顾嘉宝回复:[是的,你学得还挺快,还不死心?] 对方把姿态摆得很低。 [你可以拒绝我。但是我也要了解一个sub应该做什么。也许有一天你答应我了呢。] [你还挺锲而不舍。] [如果你有什么想发泄的,也可以对我说。没关系的。] 真够舔狗的,顾嘉宝想。可看到对方这么说,顾嘉宝似乎是有了别的想法。 她直接问:[你可以接受辱骂么?] [可以。] [那好,我开始了。] 顾嘉宝问:[你回想一下上次工作出错的时候,是什么情况跟我描述一下。] 手机另一头,温语槐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也许是时间过于久远,她停顿了一阵。 [之前出差的时候肠胃不适,开会的时候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顾嘉宝问:[被领导骂了?] [不是。]温语槐解释道:[谈判的时候没注意,没注意对面玩的文字游戏陷阱,被瞒过去了。] [这样领导都没骂你?] 温语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有领导。而且她发现不了的问题,其他人可能更发现不了。 只含糊道:[没有。] 顾嘉宝感知力很敏锐,问:[跟你聊下来,我感觉你应该工作挺光鲜高薪的吧?] [算是。] 还算是?顾嘉宝就知道是这样,越是社会地位高的人越是喜欢在这种游戏里充当被施虐的角色。 得知对方工作光鲜,又高薪有钱,顾嘉宝不爽的感觉到了顶峰。 她缺钱的时候就会变得很仇富。 [工作的时候出现了这种错误,你是不是应该被惩罚?] 看到突然跳出来的文字。温语槐知道顾嘉宝的游戏开始了,回答:[应该。] [应该被谁惩罚?] 温语槐握着手机的动作顿住,熄屏,缓缓又按开,她有些不自然地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敲下一行字:[应该被主人惩罚。] 她简直不忍直视,但还是毫不犹豫点了发送,又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过了一会儿,她才稍稍平复心情,打开手机就看到顾嘉宝的消息。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几分钟过去了,不回我消息是想找死么?] 这些充满戾气的字眼跳出来,想象着顾嘉宝说这些话的样子,这一切想象都让温语槐莫名喉咙发紧。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下意识地挽回,解释道:[刚才在工作,抱歉。] 顾嘉宝问:[你领导找你?] 温语槐顺着台阶下:[是的。] 那些职场精英光鲜亮丽,个个高学历高收入,顾嘉宝现在光是想想就觉得碍眼极了,不爽道:[你领导重要还是我重要?我劝你想好了再回答。] 温语槐也没有辜负顾嘉宝的期待,她很懂得揣摩心思:[当然是您重要。] 顾嘉宝更是来气,脑子还转得挺快啊。对方越是小心翼翼,她越是不爽。 打定了主意要折腾一下对面的人。 第36章 顾嘉宝问:[你…… 顾嘉宝问:[你工作很忙吗?] [还好,不算太忙。]对方又问:[可以关注你么。] 对方十分客气礼貌,这种小问题顾嘉宝没什么所谓。 [可以。] 很快,粉丝数就又多了一位,对于几万人的数字来说,多一个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顾嘉宝趴在桌子上,正打算敲字。突然旁边工位的王媛媛说了一句:“这么快就到下午两点钟了,马上该上班了,大家别睡了。” 她的提醒是好意。 但是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儿奇怪的变质,顾嘉宝也说不上来,这种变质究竟会持续多久。 她从桌子上起身,王媛媛看了她一眼,两个人似乎都有些尴尬。视线撞上之后又不自在地错开,顾嘉宝拿起桌面上的杯子,走到茶水间去接水。 热水冒出来的时候散发着水蒸气,她凝视着水柱看了一会儿,想起设计稿的事情觉得心烦,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软件提示的新消息,想起刚才被打断的对话。 茶水间的过道很狭窄,顾嘉宝取回自己的杯子,有些疲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敲字道:[你得接受惩罚。] 对方问:[为什么?] [不许问为什么。我是dom我说什么都对。] 奶凶奶凶的。 说完,顾嘉宝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她拿起水杯轻抿了一口,嗓子里的干涩稍稍缓解。 aji157648:[怎么惩罚。] 顾嘉宝想了想,[跟现在坐在你身边的同事说一个你最不可能主动透露的秘密。] [什么方面的秘密?] [随便你。你见不得人的秘密还挺多啊?] 对方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问:[现在就说?] [对,现在就说。你要是做不到就算了。] [可以。] 回到办公室里,自然免不了又碰到王媛媛,两个人座位相邻,很难不注意到对方的动静。 顾嘉宝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极力摆脱这种别扭感。 猫姐探头问:“朱总监刚才叫你过去怎么说的?” 只见王媛媛笑了一下,谦虚道:“没怎么说。” “真的假的?” “就是指导了我一下。” “真羡慕你呀。没准这次朱总监选的助理就是你了,媛媛。” “怎么可能是我?” 猫姐看了她一眼,哈哈笑了两声,也没说什么。 毕竟这个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是设计师,大家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关系。两个人似乎是顾忌着什么似的,没有在这里敞开聊。 顾嘉宝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看着稿子,感觉眼睛都要看瞎了,但还是纠结着要不要改改再交。 可即便是要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改。 垂头丧气。 * 温语槐正坐在会议室里,这个季节的雨水充沛,把外面的天色也渲染得雾蒙蒙。 她正低着头看着手机。 而会议上的氛围似乎有些剑拔弩张,尽管没有人说话,周围很安静,时不时响起很轻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几个董事抬眸凝视彼此,相顾无言。 之前的董事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站王相国,而另一派是站他的夫人李秋梅。 可现在又多了一派,新来的几位。 王相国看向会议室的另一头,不可否认地是,那边几个座位上坐着的女人很是养眼。 一眼扫过去,这边坐着的全都是发福秃头的中年男人,可到了那边画风突变,那边坐着盛林资本的温语槐,还有她们请来的朱筠设计师。两个人无论是穿着,气质,各自领域的成绩都是无可指摘,各有千秋。 女人中的极品女人。 而另一位温总,雌雄同体的绝佳典范。 王相国是个心思很深的中年男人,外表倒是挺儒雅的。 “两位美女,你们也发表一下意见。我们刚刚吸纳了盛林的资金,现在正是应该好好重振旗鼓的时候,可偏偏有些人要在这个时候搞分裂,想要套现走人,这不是极为不负责任的表现吗?” 说着,他显得义愤填膺,甚至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这个“有些人”指的当然就是李秋梅。 温语槐抬眸看他一眼,道:“王董事,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李相国尴尬一笑,“是。” 朱筠一向是对这种老油条笑面虎不感兴趣。她发自本能地排斥这种人,懒得搭理索性不说话。 而那头的李秋梅却坐不住了,冷言讥讽道:“王相国,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当初要不是你决策失误,能把企业经营到快破产的地步,还把一批外人招进来指手画脚?!” 刚才那个老色鬼的眼神,李秋梅看着就觉得窝火。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同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这老狐狸动什么心思,李秋梅再清楚不过。 她显然也是憋了多少天了,刚才那番话不吐不快。当然也有借着撒气的意思。 年轻漂亮的姑娘也就算了,这些年她也对付了不少,可眼下这几个,除了年轻漂亮之外,还有雄厚的资本实力,实在是个威胁。 万一李相国真跟她们勾连到了一起。 旁边的董事们纷纷看向在场的“外人”,等着看热闹。 朱筠皱起了眉头。 温语槐反倒是不生气,看向李秋梅。 淡然道:“李董事,您也不是个小孩子了,不合时宜的话就不要乱说了。” 李秋梅也没真的昏了头,当场跟人对着来。 看了一眼温语槐,她神色坦然自若,毫无惧色。 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由头来,也就偃旗息鼓了。 温语槐处理过许多不清不楚,陷入混乱的公司,组织,自然也处理过许多像李秋梅这样脑子不清不楚还自以为聪明的女人。 无非就是费尽心思拴住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把自己打造成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可不能便宜了外人,拿着剩下的时间生命跟垃圾耗着,积攒了满肚子怨气。 她四两拨千斤道:“您两位真不愧是一家子,讲话都是一个风格。” 李秋梅冷哼:“谁跟他是一家子,早离了。这里是公司,还是不要谈什么私事了,公司的发展要紧。” 李相国附和:“我也赞同。” 温语槐笑道:“那就好,聊公事吧。朱总监的项目还请两位董事支持才行。” 这时,就连旁边的朱筠也跟着看了一眼温语槐。 温语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怎么了,朱总监?” 朱筠依旧是冷着脸,双臂抱胸坐在椅子上。 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温总实在是个聪明人。” 温语槐低垂着眼眸,看向手机屏幕上的聊天页面,那副银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的光。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朱总监何出此言?” 朱筠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看向会议室前方,即便是会议结束了,可那两口子又在争锋相对借题发挥。 朱筠自诩聪明傲气,但是她不怎么跟人接触,但是自问换做是自己,未必能像温语槐这样圆滑狡诈。 之前朱筠就注意到了她在会上不停地回消息,本来以为她没怎么留神,但是没想到她连这几个老油条的心思都猜得明明白白。 只见温语槐偏过头,突然凑近说: “有件事,是我的个人隐私。或许我应该跟文总监说一下。” 朱筠对于温语槐这类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冷声道:“不知道温总有什么隐私还要特意通知我?” 温语槐勾起唇角,笑着说:“没办法,答应别人了。其实我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隐私告诉别人。” 朱筠并不感兴趣。她什么也没说。 但是温语槐却微笑着,轻声在她身侧说了一句。 “我的前任是个女孩儿。” 这点朱筠其实知道,早些年她在国外,曾经听说温语槐出现在les酒吧,性取向可能未必是那么直,很多直女或许都会对les酒吧感到好奇,朱筠身边也有很多这样的朋友。 但是温语槐,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很复杂。 朱筠并不意外地看了温语槐一眼。 只听温语槐道:“其实你应该早就猜出来了,但是有一点,可能你不知道。” 朱筠皱眉,对她的个人隐私丝毫不敢兴趣,也不想听。 但是温语槐的声音却像是一道惊雷一样在她耳边响起。 “当初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儿是顾嘉宝。” 朱筠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向温语槐。 这种冲击对她而言无疑是颠覆性的,在朱筠的印象里,顾嘉宝是个被压迫狠了甚至还不懂得反抗的女孩儿,被周围的人活生生地逼到了死路。 这种性格在朱筠看来,是缺乏主见,头脑,甚至是有些轻微的怯懦。 她怎么可能会做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你说什么?” 温语槐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她悠闲而又自如,“之前她告诉你,我跟她是同学的关系。你不会当真了吧,觉得她什么都不会骗你吗?” 朱筠简直不敢相信。 她的确是没有怀疑过这两个人的关系。 因为她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她一度以为是温语槐在单方面惦记着身边的漂亮女孩,打算玩玩。 “当然,她也没有骗你。” 温语槐十分恶毒地选择在这个时候袒露真相:“我跟她的确是高中同学,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也许我会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也不会喜欢女人。” 朱筠简直不想再听下去,莫名地怒火冒了出来。她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极力控制住胸腔里的愤怒,压低声音问:“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想把所有问题都甩在顾嘉宝的头上? 只见温语槐甚至带着些炫耀似的口吻说:“当年我家境不好,一心只想着读书考个好大学,压根没有时间去动别的心思。是她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把我带上床的。我们俩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去酒店开房了。”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两个早就什么都做过了。” “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打算带偏她?” 朱筠简直听不下去,她很难想象温语槐这种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居心,在跟她说这番话。 但总之,够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听,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快要把她仅存的傲气理智撕碎。 朱筠咬牙道:“温总,你跟我说这些又是打算做什么,还是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么?” “信不信由你,不信的话你也可以去跟她求证,到时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朱筠不打算再多停留一秒钟,拿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她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整个走廊里都回想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可是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刚才温语槐的那番话,是顾嘉宝把她带到床上去的,该做的不该做的她们都做了。 朱筠一直都知道这世界上有女同性恋,但是她从未真正把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是。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想着女人跟女人缠绵会是什么画面。 一想到顾嘉宝,把这些画面联想到一起,朱筠就觉得被刺激地不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 回到办公室之后,朱筠阴沉着脸,胸腔里的怒气让她不自觉地把门摔得很响。 她把手里的东西“啪”一下扔在办公桌上,在椅子上安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这种莫名的情绪中走出来,恢复点理智。她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才浇下去火气。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朱筠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请进。”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儿,而推门进来的人赫然正是顾嘉宝。 她今天穿着一身牛仔裤,蓝色打揽碎花上衣,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 夏天已经到了,不少姑娘们都换上了清凉的衣服,但是此刻朱筠看着顾嘉宝露在外面的皮肤,脑海里却控制不住浮现出那些画面。温语槐说过,她们两个人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关系,是顾嘉宝主动的么? 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朱筠怎么也想不到。 她实在是太过意外,以至于用一种审视怀疑的目光看了过去。 顾嘉宝抱着自己的设计稿过来,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忐忑不安。她有些拘谨地站在办公桌对面,“朱总监,我过来交设计稿。” 抬眸对上了朱筠的视线。 那道目光简直凝结成冰,直直地刺了过来。 顾嘉宝撞上这样冷漠的视线,感觉不太妙。奇怪,好像自己莫名哪里惹了朱筠不高兴一样。 算了,反正朱筠最近一直也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一直都是批评打击更多。 顾嘉宝劝说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无论挨什么骂也不要大惊小怪。 她把自己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展开,交给朱筠审阅。 小心翼翼地问:“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的吗?” 也许是因为对方提到了工作,朱筠在内心提醒着自己应该公事公办,不应该把私人情绪带进工作里。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却真的很难。 她控制着自己,低声道:“放那儿吧。” 顾嘉宝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抬眸看了一眼朱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上前一步,把笔记本放在对方的办公桌子上,又很快退了回来。 看到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朱筠挑了挑眉,脑子里控制不住想起温语槐的话,当初是顾嘉宝主动把对方带上床的。 不得不承认,顾嘉宝的外表的确是几句欺骗性。 像她这样的样貌,进娱乐圈靠脸吃饭也是足够的,稍微哭诉一下,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 朱筠极力想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设计稿上,可是脑海里的思绪却纷乱如麻。 顾嘉宝等了半天。越等越是心惊肉跳,难不成是画的太差了,这次酝酿这么久,是在思考怎么把她给臭骂一顿? 最终,她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痈。 心一横,小声问:“总监,您觉得有哪里需要改动,或者我回去重新画也行?” 朱筠这才回过神,她扫了一眼顾嘉宝的设计稿。 “不用改。” “啊?” 朱筠突然抬眸看她,冷声道:“我说了,不用改。” 顾嘉宝感觉很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人惹朱筠心情不好了一样。但是不用改稿,她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好的总监,那我先拿着电脑回去了。” 朱筠伸出纤长的手指,有些疲倦地支撑着太阳穴,“嗯”了一声。 看来是累了。 顾嘉宝抱起电脑准备撤退,更加不敢打扰。 “等一下。” 身后突然又响起朱筠的声音。 顾嘉宝停下脚步,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还有什么事情吗总监?” 不会是又觉得她稿子不行,要把她打回去重新画了吧。那她可就真的要崩溃了。 朱筠凝视着她,眼神有些奇怪。 “有件事我想问你。” 顾嘉宝松了口气,“您问。” “ 我有个朋友Alice,她是个很有才华的服装设计师,给不少品牌做过设计,在业内也颇有名气,但是她还有个鲜为人知的事情,她喜欢的是女人,很早之间就公然出柜了。你怎么看?” 朱筠顾左右而言他,但无非是试探顾嘉宝的态度。 顾嘉宝有些纳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知道她,您的朋友在设计圈里还挺有名气的,她现在好像是在奢侈品新开创的潮牌做设计师。” “总监您是问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朱筠更正道:“这里没有人,你不用叫我总监。” 顾嘉宝哪里敢吭声,想了想道:“我觉得现在都是21世纪了,有不同的性取向也很正常,都是个人的选择而已。挺好的。” 朱筠盯着她看,一句话也不说。 这把顾嘉宝看得心里发毛,以为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心里猜测难不成朱筠恐同,所以自己的回答让她不满意了? 而朱筠倒是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被骗。 顾嘉宝表现得太自然了,简直就跟直女没什么区别。即便是在这种问题上,她都能不夹杂任何私人情感,置身事外的客观到好像她不是个同性恋一样。 “没什么,你出去吧。” 顾嘉宝不明所以,但还是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也许是因为稿子顺利过了,她稍微松了口气。 点开软件看了一眼。 aji157648:[已经跟身边的同事说了。] 是几十分钟前的消息了。 顾嘉宝好奇问:[对方是什么反应?] [对我的秘密她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应该挺意外的。] [为什么?] [大概因为她是直女吧。] 顾嘉宝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秘密,也跟着震惊。 [你跟同事出柜了?] [嗯] 顾嘉宝有些担心:[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我让你随便说个秘密,没让你出柜啊。这个要慎重点。抱歉啊,是我恶作剧了。你赶快去跟你的同事说刚才是开玩笑的。] 她感觉这个aji157648似乎有些过于直了,好像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一样。 其实这样很容易被人伤害。 [你在替我担心么?] 顾嘉宝真的很难理解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但愿她是在跟自己说谎,而不是真的出柜了。 [别开玩笑了,总之这种事情一定要慎重,刚才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说秘密的。] 对方则显得不以为意,反而询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谨慎起来了,因为出柜的事情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么?] 顾嘉宝坦言道:[是的。我十几岁的时候跟家里人坦白了,闹得非常难堪。当时年纪很小,对人性没什么认识,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勇敢就行了。但其实贸然出柜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喜欢的人或许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 手机那头的温语槐顿了顿,她从来都不知道顾嘉宝曾经跟家里坦白过。 这件事情隔了十年左右,到了今天她才突然得知。 [抱歉,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温语槐心头一震,像是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砸进去,整片湖水都不说控制地泛起了涟漪波纹。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经历过历练,早已经心如止水。但在这一刻,她清楚自己不该问,但无法克制想要弄清楚的念头,还是选择有违一个网友的立场问:[方便跟我说说吗?] 顾嘉宝反倒是没有什么戒备心,她只当成是网友八卦而已,随口提起了这桩陈年旧事。像是翻开了一页老黄历。 [其实没什么,就是家里人不同意。] [当时跟我交往的女孩子很优秀,也很刻苦。是个非常好的人。因为我才让她承受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和压力] [现在想想,或许我对于她来说是一种累赘负担吧。] 那边几分钟没有回复。 隔了几分钟之后才突然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嘉宝觉得对面的女孩子还是太缺乏社会经验了,可能是那种一路名校走得很顺利的人吧。 但是顾嘉宝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关于自己隐私的事情。 老气横秋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总之出柜的事情一定要慎重,这个社会的包容度远没有你想象地那么高。从小到大,我们接受的教育里,去学校就连选择穿什么的自由都没有,更不会有选择自己喜欢事情的自由空间,更何况是牵涉结婚生育的人生大事。你会在无形中惹怒很多人,挑战很多人的观念,这些人的情绪累积起来爆发在你一个人身上,没那么容易承受。] [这个环境是把人当工具用的,没有把人当人看,无论是念书啊,工作啊还是别的都是一个逻辑。更不会给多少自由的空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忠告。] 顾嘉宝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善事:[不用客气。] 没想到对方却说:[本来以为你很幼稚,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又出人意料的成熟理智。] 顾嘉宝:[???我幼稚?劝你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对方很快卖了个萌:[好的,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我没说要收你。] 对于顾嘉宝来说,上网聊天只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她只打算让网络上的关系停留在网络上,并不打算让它进入现实。跟人聊了几句之后,她就继续工作去了。 下班之前,赵若楠过来通知:“周五到周日公司组织团建出去三日游,大家去泡温泉。” 这话一出,设计部的姑娘们放下手里的活儿。 “真的假的?” “什么时候待遇提高了这么多?” “抱上资本家大腿了就是不一样。” 第37章 郁莎问:“咱们…… 郁莎问:“咱们要去哪里儿泡温泉啊?” 赵若楠回答:“云城的涌泉度假村。” “啊?云城没什么好玩的啊……”明显的失望。 这个大小姐见多识广,自然是看不上。 赵若楠懒得跟她多说。“就几天的时间也没办法跑太远,大家就当去放松放松,最近也都辛苦了。今天晚上回家可以准备一下衣服。” 这等于是公费出去玩了。设计部的其他姑娘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顾嘉宝点开手机地图搜了一下,好像是挺不错的。 商莹莹很少出去旅游,她长这么大,除了学校和家里之外,几乎没去过任何地方。 她很兴奋地问:“那边有什么好吃的么?” 顾嘉宝划着手机,“我去网上搜搜,嗯,好像都还不错。” 左侧的王媛媛也忍不住说:“听说这个度假村里面还有不少老建筑呢,过去拍照应该挺出片的。”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现在情况不同,大家关系有点尴尬,顾嘉宝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了。 现在她受总监的重视,难免让旁边的同事看不惯。 正打算退回去,没想到顾嘉宝却接住了她的话。 “的确是有个村子,听说是徽派建筑,白墙黛瓦的很好看。” 王媛媛没想到顾嘉宝会跟她说话,有些惊喜。 尽管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但是王媛媛听到之后感觉轻松多了,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被挪开。 连忙回应:“是吧,我也是听朋友说的。” “恩,是挺不错的。” 只见顾嘉宝正低着头翻看手机,纤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盖住了眼睛。白皙的脸蛋,乌黑的长发。 看着她宁静的侧脸,王媛媛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其实一开始王媛媛也有些把顾嘉宝当成是假想敌的想法,但是后来发现自己才是被总监看重的那个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开始微妙了起来,即便是一开始提醒她的猫姐,有些时候也会对她流露出些许敌意。 幸好。她和顾嘉宝友谊并没有受影响。 天气渐渐升温,顾嘉宝的工位距离空调很远,这边吹不到什么风。 她有些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敲键盘挪动鼠标回复消息的间隙,胳膊上细微的汗把设计稿纸都粘住了。 处理完了工作,她用手指扒开了设计稿,合上本子放在一边。 工位上的绿萝很长时间没换水了,这几天又要出去,她拿着绿萝盆子起身去把水换了。 公司楼道的尽头是卫生间。 她把盆放在洗手台上,拧开水龙头。 就在这时猫姐从里面走了出去,到旁边洗手,主动搭话:“朱总监选助理的事儿,恐怕八成就是王媛媛了吧。” 顾嘉宝没什么所谓地“嗯”一声。 听起来像是赞同。 “你也这么认为?”猫姐露出狐疑不信的表情,随即又说:“其实我觉得你的设计也很不错,这次的机会还挺重要的,要不你再去争取争取?” 其实两个人之间关系很一般,点头之交而已。 顾嘉宝很清楚猫姐并不是来鼓励自己的,更多是挑拨。明明自己很在乎那个位置,又不敢表示出来,非要去怂恿别人。 职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顾嘉宝想着总得给人留点面子。 “我自己的水平我心里有数,朱总监愿意选谁是她的事情。” “她要是不喜欢我的设计,我就是哭着求她也没用啊。” 这句话直接堵死了。 猫姐不再多说什么,讪讪道:“行吧。” 顾嘉宝正低着头专心换水。 突然听到身后的猫姐惊呼一声:“朱总监!” 背后议论着这件事被领导撞个正着,猫姐尴尬地快速逃离现场。 卫生间这么狭窄的地方,只剩下了朱筠和顾嘉宝两个人。 顾嘉宝端着绿萝盆转过身,正好撞进了朱筠的视线。 本来想打个招呼,可没想到朱筠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 然后人直接走了。 顾嘉宝不明所以,但是也逃离了现场。 回到了办公室,她看到郁莎端着咖啡杯,周围围了不少八卦的同事。而郁莎正惬意地享受被众人围绕的感觉。 “真的假的?” “照你这么说,这个度假村可能也是咱们温总弄的项目?” 猫姐是个资深员工,平时掌握着不少消息,但是她不会像郁莎这样什么都说。 “你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郁莎笑眯眯:“当然是问温总本人了,怎么啦?” “人家想要她投钱,所以就先卖个好。” “咱们温总这么厉害?” 周围的议论声不断,顾嘉宝把绿萝盆放回原位,用手指轻轻摆弄两下嫩绿色的枝叶。 王媛媛忍不住过来找她聊天。有些迫切地想要跟她修复关系。 “这个温总这么忙,应该不会记得上次咱们两个议论她的事情了吧?” 顾嘉宝停顿了下,认真思索片刻。 摇头:“不会了吧。” “事业这么成功的女人,将来得跟什么人样的结婚啊?” 顾嘉宝有种隐秘的奇怪感涌上心头,想了想,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答案。 没准她不会结婚。 对,顾嘉宝无法想象温语槐这样性格有点儿冷淡孤僻的人会跑去跟什么人结婚,会是个什么画面。 太诡异了。 但听王媛媛说:“估计会跟哪家的少富二代什么的结婚吧,有钱人不都喜欢找有钱人强强联合的么……” 说得也对。 顾嘉宝没办法否认,温语槐现在无论怎么看都是成功到了金字塔尖上的那批人。 成年人是肯定会权衡利弊的,更何况她还是头脑最好用的那批人,当然清楚怎么样做是最有利的。 毕竟她真的很爱赚钱。 * 隔天就是周五。 公司楼底下停了一辆大巴车,赵若楠站在车前,皱眉道:“说好了跟平时上班一样八点到,怎么还有迟到的,回头车开走了不等你们了啊。” 顾嘉宝背着一个大包,艰难地赶来。 她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索尼相机,还是打电话跟尤梦借来的。 赵若楠见她这一身,打趣道:“你这准备得够齐全啊,回头咱们拍大合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 顾嘉宝喘了口气:“行。没问题。” “快上去吧。” 费劲地迈上台阶,顾嘉宝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放好自己的行李,从包里拿出一瓶果汁喝了一口,刚抬头就看到朱筠走了上来。 她人走在过道上,今天难得穿了一件休闲点的便装,脸上戴着一副墨镜。 也许是没怎么化妆加上穿得素的缘故,看起来没有往日里的精神。 旁边有同事打了个声招呼:“朱总监也来跟我们一起坐车了。” 朱筠轻“嗯”一声,她扫了一眼车厢,在顾嘉宝身侧的位置坐下。 顾嘉宝心头一跳。 接下来可是有接近四五个小时的车程。都要坐在一起? 很快,司机就上来跟赵若楠确认人数,确认到齐之后就启动发车。 有人问:“那温总不来吗?” 这次她们能过去度假村旅游,还是靠温语槐。 郁莎解答道:“人早就飞到云城了,她们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时间就是金钱,是不会跟我们一起挤大巴车的。” 这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高效,赚很多钱,这简直就是赵若楠所向往的生活。 她忍不住说:“难怪人家事业做得这么出色。” “温总年纪不大吧,可能才三十出头,她是不是能去参选什么福布斯排行榜了?” “如果她去选,进100名的那个榜单应该不是问题。温总可是我现实生活里接触到最有钱的人了。太牛了!这才是我们女人的标杆!” “理论上是可以。不过她这么低调应该不会去。” 路上太漫长,大家互相分享了一些零食,接着就是闲聊。 郁莎就坐在顾嘉宝身后的座位,探头问:“姐,你背着个相机是准备拍照么?” 顾嘉宝反应略显迟钝,“嗯”了一声。 “我在网上看了攻略,听说那边风景不错,听说还有个人工的滑雪场,所以我带了好几套衣服过去,准备到时候多拍几张。” 商莹莹问:“嘉宝姐,我也带了几件衣服,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拍照吗?” “当然可以。” 见到她们聊得正欢,郁莎开始后悔没提前准备了,她嚷嚷着回头跟她们一起玩。 玩最重要的就是热闹,人越多越好玩。 大家聊得正开心,坐在旁边的朱筠则是戴着降噪耳机靠在椅背上假寐,她一直都没有说话。显得格外孤独。 郁莎见她孤零零的,主动问:“朱总监,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儿么?” 朱筠是个喜欢清净的人。 这种热闹她从来不喜欢参加,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场子冷了下来。 郁莎被拒绝了之后,有些无奈摆摆手。 顾嘉宝并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她主动缓和:“那总监等会儿到了要干嘛?” 只见朱筠转过头,她鼻梁上戴着那副墨镜,其实看不出来是睁眼还是闭眼。但是顾嘉宝莫名有种直觉,她睁开了眼睛直视过来。 朱筠隔着墨色镜片看了她一眼。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说:“没什么,到了酒店先泡个澡。” 顾嘉宝得到了答案,就打算结束话题。 她也不敢再继续说话,打扰人清净。 但是朱筠却突然问她:“你要干嘛?” 其实顾嘉宝刚才已经说过了,但她不敢有什么怨言,还是老老实实跟总监重复了一遍:“先去跟大家一起出去自助烧烤,然后第二天再去滑雪场玩儿。可能去拍照什么的。” 未曾想,朱筠却突然改了主意说:“我也去。” “嗯?” “我跟你们一起去烧烤。” 顾嘉宝有些不可置信,解释道:“我们去吃的烧烤就是路边小店,可能不是很卫生。没准儿会吃坏肚子。” 朱筠是个珠光宝气的贵气女人,跟路边小店完全不在一个画风。 而且她们跟领导坐在一起吃饭,很难能笑得出来,完全没办法放松。 朱筠却还是坚持。 “没什么,我没那么娇气,自己也野炊过很多次。” 这点倒是很意外,顾嘉宝没办法拒绝,朝着后面两个小朋友求救似的看了一眼。 最后,她点头:“那好吧,到时候一起。” 顾嘉宝从手机里找了不少摄影作品。 这次的度假村正好合适,她拿过去跟后面两个小朋友看,商量着到时候可以怎么拍。 郁莎当然乐意。 顾嘉宝熄了手机屏,扭头问:“莹莹你呢?” 商莹莹有些扭捏道:“我也想去,但是之前没有拍过,我没有汉服。” 顾嘉宝善解人意道:“你要是没有汉服,我的可以拿一套给你穿。” “嘉宝姐你的衣服给我穿么,会不会尺寸不合适?” “不会,我看我们俩身型差不多。”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不参与她们话题的朱筠突然开口,说:“你们要穿同一件衣服?” 这似乎是有不卫生的嫌疑,而且朱筠毫无疑问就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话题太过于尴尬窘迫,更何况还是朱筠这样有强大光环的人,她说出口的话基本没人敢反驳。气氛瞬间跌到了冰点。 商莹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些窘迫地看向顾嘉宝。 顾嘉宝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让别人这么觉得。 她下意识地维护商莹莹。“衣服我都是洗好了带过来的,借给人穿也没什么。只要莹莹不嫌弃就行。而且还有套全新的。” 朱筠微微皱眉。 “那就把那套新的借给她。” 这话听起来很严厉,语气不善。 这个“她”指代的商莹莹本人心情复杂。 商莹莹感觉这个朱总监似乎很不好相处。自己在她嘴里似乎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物品一样,惹人嫌弃。 顾嘉宝其实也不太明白朱筠为什么这样说。 敷衍道:“嗯,到时候再看。” 贴身的衣服借给别人穿,朱筠光是想想就觉得奇怪,尤其是得知顾嘉宝是女同之后,这种行为在她看来就更奇怪了。 顾嘉宝所有靠近同性的行为,在朱筠看来都变了个味道,她转换了看待顾嘉宝的方式之后,很多事情都成了别有意味,带着暧昧属性。 * 大巴车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正是热的时候,脱离了车上的空调,走在地上顾嘉宝感觉快要被蒸干了,鞋底好像都粘在了地上。 好在给她们订的民宿距离不远。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扇黑色木门,旁边墙壁挂着壁灯。 院子白墙黛瓦,清冷意境十足。 商莹莹敲了敲门,很快院子主人就过来给她们开门了。 那是个穿着玫红色贴身裙的女人,香肩半露,长发微卷,红唇魅惑。这种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韵味的女人很少见,像是树上的果子,熟透到了快要腐烂的地步。 叫众人眼前一亮。 她娇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老板,叫我星悦姐就行,你们快点进来吧。” 顾嘉宝盯着她多看了几秒。 她很容易被这种漂亮的东西吸引,毫无掩饰地看过去。 回过神却发现朱筠正站在她身侧,盯着她看。 冷声问;“怎么?对她你也感兴趣?” 顾嘉宝茫然:“啊?” …… 入户的木门很窄,但是里面的庭院别有洞天,大家鱼贯而入,沿着铺设的石板路走过去。 温语槐正坐在门厅的酱色木椅上,看样子是到了很久。 女主人星悦走在她们前面进来,笑着道:“你们温总正跟我聊天呢,你们就到了。大家一路上都累坏了吧。” 她笑起来像是只偷了腥的猫一样,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突然定住。 只见她上前几步问:“你是那个设计师朱筠吗?” 朱筠戴着墨镜,脸很臭。 她现在压根没心情理会,连搭理一下都懒得装。“我现在要休息。” 说完,她看了一眼顾嘉宝,“我们走。” 顾嘉宝有点替这个星月姐尴尬。也不知道朱筠为什么还要喊她一起走。 一时间不知道是跟还是不跟。 就在顾嘉宝犹豫之际,突然听到那边的温语槐开口,“走什么?” 这话一出,似乎有些火药味。 温语槐从椅子上起身。 今天她穿了件纯黑色旗袍,身上很素,半点金银装饰也没有,一副银丝边眼镜儿衬得人气质很smart。 起身的时候手理了理褶皱,动作不紧不慢。 朱筠转过身,取下墨镜看着她。 脑海里回想起那天的对话,她本来很心情不悦,现在更甚。面对温语槐这种难缠又心思复杂的女人,她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温总有什么指教?” 温语槐转头对星悦说:“把房卡给大家分一下。” 桌面上放着一摞,她微微俯身也拿了几张,将其中一张递给顾嘉宝。 顾嘉宝接过道谢。 “2043?” 朱筠冷着脸从星悦手里接过房卡。确认了一下房间,3023,是在三楼。 而顾嘉宝的是在二楼。 察觉到了这个安排之后,朱筠下意识地看向温语槐,总觉得是她搞的鬼。 但这么小的事情,她也懒得再说什么。 星悦望着她,语气带着些委屈说:“大设计师,你怎么这么冷漠呀。人家给你房卡你还冷着脸。” 朱筠这种混高奢圈子的,走得是高端性冷淡风。最烦的就是她这种举手投足性暗示强的女人,懒得搭理。径直离开。 大家拿到房卡都去找各自的房间了。 顾嘉宝拿着一大包行李有点累,民宿里没有电梯,她放下行李,打算休息一下再爬上去。 星悦问她:“你们公司的领导脾气都是这样冷漠吗?” “都?” 星悦凑近了些,那片薄薄的裙子本来就是开口很大的一字领,这么近的距离,顾嘉宝几乎可以看到她若隐若现的□□。 只听耳边轻声呵气:“是呀,你们温总也是这个德行。” 耳朵微微有些痒,顾嘉宝向后退了一步。 星悦似乎注意到了她的退缩,眼眸转了几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眯眯道:“妹妹,等会儿有客房服务给你们送饮料过去,你喜欢喝什么,酸梅汁还是柠檬水,甜汤这里也有的?” 说完甜汤的时候,她咬字很重,还微微舔了下牙齿。 就在她撩人的时候,不经意视线余光间瞥见了那边站着的温语槐,只见对方长身玉立,双手抱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 脸上连半分怒色都没有,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见状,星悦连忙收敛了些。 顾嘉宝认真地想了想,“都想喝,可以吗?” “啊?”星悦没想到她还真的在想喝什么。“可以可以。都给你送一份。” “谢谢你老板~” 顾嘉宝休息好了,背着自己的背包,手里举着相机上楼去了。 看着穿着白T牛仔裤的笨拙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星悦这才依依不舍地说回视线。她看向那头的温语槐,眼明心亮。 “对人家有想法?” 温语槐没说话。 在国外呆这么多年没什么动静,回国搞办公室恋情。 星悦啧啧道:“刚刚那个女孩儿,看起来真可口啊,也不知道跟这种人接吻□□是什么滋味。” “估计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没准连口水都是甜的。” 温语槐眸光微冷,看她:“说够了?” 星悦这种风月场高手很懂得看人脸色,连忙噤声闭嘴。转身离开,还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说说都不让。真是小气……” 夏天气温很高,木质走廊上微风习习,但也是股热潮。星悦手里拿着把华丽的羽毛扇子,慢悠悠地对着脖颈扇风。 温语槐喊住她:“叫你姐姐来见我。” 听到这句话,星悦的脚步顿住,她微怔,很快又缓和了一下脸色,继续摇着手中的羽毛扇子。 “她啊,我可叫不动。人家现在是大教授了,懒得搭理我喽。” 温语槐并不点破她的那点小心思。 “你告诉她是我让她来的,她自然会过来。” 星悦讲话口吻娇媚得很,像是拿着羽毛给人挠痒痒似的撩拨。半撒娇半无奈道:“那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雕花木门。 从茶几上拿起手机,调整了一下音调,拨通了那个久违的号码。 果然。对面不接。通话一直到自动挂断。 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星悦给那个号码发了个短信。 [温语槐让你来一趟。] 很快,对方拨了回来。 星悦心里冷笑,开口不似刚才的撩人不正经,刺人道:“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没有跟她交谈的打算,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 星悦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是忍不住。 “不是不接我电话么,给我打回来干什么?” 对面冷笑:“你觉得我是给你打回来的?” 这话直接地戳人,星悦莫名有些想哭。她一碰到有关于她的事情就会变得异常敏感,甚至是歇斯底里。 她消化了片刻情绪,干脆连装冷淡都不装了,直接摊牌。 质问:“你为什么不接?” 嘲讽的声音传来:“我们还应该联系么?” “为什么不应该?” 对面冷漠地哦了一声,“姐妹相奸你觉得传出来很好听么?” * 赵明悦是南城大学的副教授,因为长相温婉漂亮的缘故,在南大很有名气,在学生中间很受欢迎。 与之同时,她也是最年轻的副教授。颜值与学术实力兼备。 她从实验室里出来,跟学生说:“我临时有事要离开一趟,可能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你看好实验室里的师弟师妹们。” 女生点点头,有些羞涩地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儿。 “好的老师。” 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她走进停车场,驱车前往家乡云城。 几个小时后,赵明悦就到了涌泉度假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家民宿。 她敲了敲门。 距离最近的门厅,温语槐正坐在木椅上翻书看,而旁边的沙发上,星悦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刷短视频,听到敲门声连忙站起来。 “肯定是我姐回来了。” 她按捺不住激动,兴致冲冲地小跑过去给人开门。 见到久违的赵明悦,星悦甚至有些无措,不敢上前,小心翼翼道:“姐姐你回来啦。” 姐妹俩站在一起,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单论相貌,妹妹赵星悦长得更精致妩媚,姐姐赵明悦则是温婉知性。 赵明悦打量了她一眼。说出口的话却与外貌极不相符,叫人大跌眼镜。 “穿这么骚给谁看?” 星悦也不生气,只是半恼怒半撒娇似的哼了一声。 赵明悦不打算跟她掰扯,早就打定了主意保持距离。懒得浪费时间。 径直走进门厅,她看向那位刚从国外回来的金融精英,对方正翻着书看。 温语槐即便是在看书,也有种讲究效率的锋利感,在她身上找不出半分恬淡闲适。 她看完了最后一页,放下书。笑道:“你来得正好,度假村的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赵明锐打起了精神,她很清楚这些能用钱生钱的人有多精明狡诈。 “怎么了?” “我打算放弃之前对按市场价估值的方案,不需要那么多会计师,也不需要那么多浪费纸张的协议。” …… 两个人聊到了下午。 星悦在外面等累了,突然接到了客房电话,是之前那个可口的女人,她打电话过来询问饮品的事情,如果不方便送她可以自己出去买。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星悦连忙道:“当然方便,抱歉妹妹,我忙完了,你等下我马上过去给你送。” 她回去对着镜子照了照,换了件更性感的衣服。拿上厨房师傅准备的饮品,都放在一个木质托盘里。扭着腰准备端过去。 可刚走到一楼楼梯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你在干什么?” 是赵明悦的声音。 星悦扭头一看,温语槐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聊完了,两个人站在廊下,倒是一眼能看出都是读了不少书的女人,都带着点不好靠近的疏离感。 只见两个人说了什么,温语槐走了过来。伸出手,星悦眨巴眨巴眼睛。“干嘛?” 温语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东西给我。” “不给,这是要送给客人的。我忙着生意呢。” “我知道是送给谁的。”温语槐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身后,提醒道:“你姐姐等你呢。” 星悦妥协:“那好吧,给你。” 把木质托盘递了过去,星悦朝着赵明悦走了过去,期待地问:“你找我干嘛?” 赵明悦眼神怀疑地看着她,看她跟看有病的人一样。 细细的眉头微蹙。“谁找你了?” 说完,人扭头走了。 星悦恍然大悟:“温语槐,你骗我!可恶的女人!!” …… 顾嘉宝进了客房,被里面漂亮的装潢吸引住了。 头顶挂着碧色荷叶灯,地面上的白色花纹瓷砖反射着冷光,旁边还陈列着一架五折屏风。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的新鲜些。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点开那个聊天软件。 发现aji157648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是一张食物照片。 又是西蓝花和牛肉,旁边还有一份蔬菜汁。 好健康的饮食。 顾嘉宝回复:[干嘛,吃个饭还要专门拍照发给我看。] aji157648:[嗯。给主人打卡。] [吃饭了么?] 真粘人啊。 顾嘉宝纠正道:[不要叫我主人。] aji157648:[那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 顾嘉宝发现她适应能力还挺强,现在专业得很,开口闭口就是您。 [不知道,我姓顾,你叫我顾女士或者什么都行。总之不要叫我主人。] [好的,叫您顾小姐。] 说着,aji157648又发过来很多张图片,上面全都是女生脖子上戴着项圈的图片。或者是纤细充满破碎感的,或者是知性禁欲的。 顾嘉宝在这个圈子里呆久了,什么图都看过。 [发这个干嘛?] aji157648:[我最近抽空看了一下这个圈子里的信息,发现很多sub都是会戴刻着主人名字的项圈的,这是所有权的象征,代表完全占有。] 这几个字似乎有什么魔力似的。 顾嘉宝看到后面一句话,[你想戴?] [嗯,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你又没有主人。] 对方难得沉默。 顾嘉宝冷嘲热讽道:[想得还挺多。] [可是顾小姐,你每天发这种类型的照片在网上,很难不让人有想法。] 顾嘉宝没想到她还敢顶嘴,连忙压制道:[让你说话了么?还敢顶嘴?] [抱歉,顾小姐要惩罚我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嘉宝从这条消息中没有读出一丁点儿的歉意,反而读出了挑衅主权的意思。 惩罚不惩罚是对方一个没人要的sub说了说的么? 她顾嘉宝到网上就是要当皇帝来的。 就在这时,尤梦打了个电话过来。顾嘉宝转头就把网上的闲天忘在脑后。跟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相比,当然是现实里认识几年的情谊更重要。 “还没谢谢你借我相机呢。” 尤梦笑着说:“谢什么,一个相机而已,还是很多年前买的了,你别嫌弃旧就行。” “怎么会,我就指望着这个拍照片呢。回头发在软件上。” “那几个样衣你都穿上试试,有觉得可以改良的地方跟我说,我回头再让工厂改改。” “好。” 她们两个合伙经营这个网店很多年了,但是基本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阵没一阵地上新。卖点女性用的情,趣用品什么的。包括衣服,玩具。 顾嘉宝负责设计和拍片,尤梦负责联系工厂进货发货。 谈到自己挣钱的小生意,顾嘉宝几乎快要忘了时间,两个人一直聊到手机发烫,双双立志要在这一行再度发力。 顾嘉宝讲的口干舌燥,但兴致正酣。突然,敲门声响起。 第38章 听到敲…… 听到敲门声,顾嘉宝走过去开门。 她刚脱了运动鞋懒得再穿,于是踮着脚踩着鞋走了过去,扶着门框勉强支撑。 这时已经到了傍晚,天色渐暗,廊下挂着的灯都亮了起来,散发出暖黄色的光。 门外站着的人是温语槐。 她身上那件黑色旗袍,袖口露出线条漂亮的胳膊。与周围古老建筑相得益彰,衬得人像是在夜里盛开的玉兰,淡褐紫色。 修长的手指握着托盘,上面正是自己跟老板要的饮料。 怎么会是她来送的? 顾嘉宝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温语槐解释:“老板临时有事,所以我帮忙送过来。” “谢谢你专门跑一趟。” 顾嘉宝从她手里接过木质托盘。上面还有一个白色小碟子,摆着几个糕饼,刚出炉的,还冒着热香气。 旁边还躺着几颗水果糖。 只听温语槐说:“不麻烦,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顾嘉宝朝着旁边看了一眼,轻声问:“你也在这里住吗?” “嗯。” 温语槐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个碟子里的食物也是老板送的?回头我应该跟她说声谢谢。” “不是,糖是我放上去的。” 顾嘉宝想不出她怎么会有糖,而且是这种一闪一闪七彩玻璃纸的包装。 “这附近有个糖厂,前几天我过来出差的时候他们送了我一盒。” 顾嘉宝没想到云城这里物产这么丰富,居然什么都有。 她看了一眼托盘上躺着的糖果。 “我好像有点印象,这个糖卖得还挺贵的,好像一盒也只有几颗,你都给我了么?” 温语槐:“我留了一颗。” 顾嘉宝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别人这种把什么都给她的行为,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受之有愧。 但是也许是温语槐不爱吃糖。 “谢谢你的糖果。” 暖黄色的灯光下,温语槐的眉眼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只听见她轻声道:“假期玩得开心点。” “好。”顾嘉宝点头,“你也是。” 实际上,温语槐恐怕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假期,她不存在完全不工作的任何一天。 从投行做实习生开始,私人时间就会被工作无限占据,这些琐事像是有繁殖能力一样,很快就能填满人的生活时间缝隙。 她并没有解释这一点,只是反问:“真希望我开心么?” “嗯当然。” “那送我一件生日礼物吧。” 顾嘉宝这才回想起来,马上就到了六月一日。 儿童节这一天是温语槐的生日。 当初两个人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温语槐是不过生日的,她也从未主动提起过自己的生日。 周围同学过生日她也不会过去帮忙庆祝,好在她跟谁之间的关系都是淡淡的,保持距离,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情况发生。 至于她不过生日的原因也很简单。 家庭贫困,过生日得买蛋糕买礼物,这种“洋气花哨”的行为从来不会出现一贫如洗的农村家庭里。 有些东西从小没有,就会一直没有。 提到过生日,温语槐身上总会有种古怪的别扭感,似乎很抵触。 当时顾嘉宝偷偷翻看了温语槐的身份证,确认了阴历生日之后,偷偷地为她准备了礼物。 见到蛋糕和礼物的时候,温语槐刚开始还很别扭。 冷淡地说:“一年只有365天,这个地球上却有几十亿人口,几乎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出生,很多人死亡。这样的日子其实没什么特殊的。” 顾嘉宝认为她这种说法一点儿也不浪漫。 生日,在当时的自己眼里是个多么值得纪念的日子。诞生之日。 是生命开始的那一天。 但是顾嘉宝记得,那天晚上温语槐是很开心的,短暂地绽开一个很轻的笑。 后来再也没有在她的脸上见到这么轻松的笑容。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是有短暂的快乐时光。只是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走到了分手这一步。 顾嘉宝对于过生日的热衷止步于她的母亲。 王紫玉后来曾经歇斯底里地朝她怒吼。 “你的生日是我的受难日,我上了手术台拼了命的把你生下来。做一个母亲,为孩子牺牲了健康,付出了这么多,你回报给我什么了?” 顾嘉宝永远记得当时自己是多么的哑口无言。 成为母亲,生育,好像的确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从此之后,再提到生日,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甚至会有种别扭的负罪感。 时过境迁,没想到现在还会跟温语槐重逢,还有这样的时刻,顾嘉宝心情低沉怅然,但是点头答应了温语槐的请求。 “你想要什么礼物?” 按照温语槐现在的身价地位,似乎没有什么缺的了吧。一切都可以用钱买。 顾嘉宝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给她什么。 “这个你自己想。” “我想不出来。” “没关系,可以慢慢想。你想送什么都可以。”温语槐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生日总需要一点儿惊喜,不是么。” 顾嘉宝摇了摇头,她的生命里很少出现什么好事。惊喜这个词也成了一种意外麻烦的代名词。 她点头说:“我会认真给你挑的,但是我没有太多钱。礼物可能不是很昂贵。” 温语槐:“没关系。” “那。再见……” “嗯,再见。” 关上门,顾嘉宝刚把托盘放下,紧接着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门外站着的是郁莎还有商莹莹,为的是等会儿一起出去吃烧烤的事情。 “你房间里还有吃的啊?” 大家一路坐车过来都挺累又饿,顾嘉宝索性把东西分给她们俩吃,托盘里的鲜花饼,还有饮料。 但是她唯独把那把糖抓在手心里,塞进了口袋。 “咱们现在吃这个,会不会等会儿烧烤吃不下了?” “不会。” “我真有点饿了,咱们要不要去叫朱总监?” “去啊,还等什么。” 顾嘉宝跟两个小朋友一起过去找朱筠,到了房门口。三个人对视一眼,顾嘉宝敲了敲门。 朱筠开门的时候,被面前的一堵人墙,三个齐刷刷的脑袋吓了一跳。 她后退一步。 轻声嘀咕道:“还真是差不多高。” 顾嘉宝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什么?” “没什么。” 郁莎等不及了,催促:“朱总监我们走吧,去吃烧烤。” 这个度假村是很原生态,周围居住的大部分都是村民,狭窄的石板街道两侧都是小摊,卖一些手工纪念品,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很快她们就找到了烧烤店。 店里生意好,穿着民族服饰的店长笑容满面,招呼人进来,给她们安排了桌子。 几个人落座之后,一个约莫十几岁大的瘦女孩儿过来给她们上茶水,女孩儿动作生涩,那一壶水对她来说显然是很重,她放的时候有些不稳,哐一下重重落下。 放下之后,她顾不上这种粗鲁,又很快低着头抽身走开,看起来小脸很臭,出了错还无所谓的感觉。 郁莎盯着她的背影,吐槽道:“这里服务生怎么还挺有脾气。” 顾嘉宝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看起来年纪好小。” 而且整个人都是防备的姿态。 商莹莹见惯了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叹气道:“我们那里很多女孩儿都是这样的,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郁莎没注意:“啊?才十几岁?” 她刚才的火气顿时灭了干净。 商莹莹点头:“是啊,你别看我二本毕业,在我们那里都是祖坟冒青烟的高材生了。” 郁莎显然没见过这种情况,有些诧异。 朱筠拿着菜单翻了翻,点了几样,然后询问:“你们喝酒吗?” 郁莎跟商莹莹都点头,顾嘉宝这个年长些的反而尴尬了,她不怎么喝酒。 犹豫道:“要不给我来点米酒吧?” “姐,你这也太拉了。米酒算什么酒?” 顾嘉宝指了指菜单,郑重其事道:“当地的特色。” 朱筠看了她一眼,拿着勾好的单子起身过去,跟老板说要三瓶啤酒,还有一碗米酒。 烧烤很快就好了,夏天的夜晚很热闹。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 无形之间,大家的距离似乎都被拉近了。 这里就数郁莎胆子最大,她手托着腮,突然看向朱筠问:“朱总监,我冒昧问下,这次的助理你打算选谁啊?” 这个问题设计部的很多姑娘都关心。 朱筠其实可以不回答。 尽管她没有说话,但是似乎也没有拒绝回答的意思。 顾嘉宝好奇地等着答案,将目光看向她。正好撞上了朱筠看过来的视线。 郁莎惊呼:“朱总监你要选顾嘉宝么?” 朱筠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交出的设计最让人满意,我就会选谁。” 这等于没有回答。 顾嘉宝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郁莎叹气,“你们这些人说话老是绕弯子,真没劲。” 接下来话题又扯到了别的地方,两个小朋友聊得起劲。 顾嘉宝坐着,有些百无聊赖地看向别处。 刚才那个端水的小女孩儿像是小燕子一样,瘦瘦的身影飞快地在各个桌子间穿梭。 后来不小心,端菜的时候手被烫了。她捂着吹了几下,随后又忙碌起来,摸了下眼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接着干活。 “姐?” 胳膊被人晃了晃。 顾嘉宝回过神,看向晃自己的郁莎,问:“怎么了?” 郁莎有些着急道:“刚才朱总监跟你说话呢?” “啊……?”顾嘉宝完全没留神,她看向对面坐的朱筠,担心她因此不悦。主动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听见。” “是有什么事情么?” 对方可能是不想说了。 “没什么。” 顾嘉宝看向朱筠,发现她面前摆放着的绿色酒瓶子已经空了,而她的脸似乎也有些泛红。 这是喝醉了么? 就在她正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 顾嘉宝接到了王媛媛的电话。 王媛媛催促道:“你们几个跑哪儿去了,快回来吧,大家都在这边准备去泡温泉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之后,郁莎问:“怎么了?” 顾嘉宝起身,跟她说要回去准备泡温泉了。 一行人离开了烧烤店,回去的路上很安静。 石板路的巷子里,可以清楚地听到每个人的脚步声,偶尔有几个小孩儿跑过去。 顾嘉宝正走着,没想到身侧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朱筠问她:“那天在卫生间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顾嘉宝愣了一下,这才缓缓想起她跟猫姐说的话,哭着求人也不管用之类的。 这时候被朱筠提起来,有点尴尬。 她“嗯”一声。 朱筠不打算说太多,只说一句:“助理的事情,如果你努力争取一下,不是没有机会。”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到底要怎么争取,自己又到底差了多少。会不会到时候又是一场空。 她们就已经到了。 朱筠率先走了进去,顾嘉宝看着她的背影,很是了解她的脾气。 指望朱筠念着情分关系之类的事情去弄虚作假,是完全不可能的。朱筠愿意跟她多说几句,估计就已经是念着情分了。 她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 回到民宿,不少设计部的同事在外面走廊上站着,她们看着姗姗来迟的几个人。 “你们怎么才回来?” “吃饭呢。” “快去换身衣服,准备去泡温泉。就等你们了。” 顾嘉宝点头,不敢再磨蹭耽误大家时间,连忙回到房间,从背包里翻找出自己的带的泳衣。 都是之前的存货。 有一件美少女战士的后背绑带款,她最喜欢。 展示出修长圆润的大腿曲线,后面的绑带更是能勾勒出醉人的腰窝。 她还是觉得女人的身体圆润有力些更好看。 照了几眼之后,顾嘉宝有些遗憾地发现自己身材还是有些扁平,无奈叹气。以后再多吃点吧。也许将来就可以长出些肉,填满这些过于消瘦的地方。 也许是她的审美作祟,反正她总觉得妇女的身体比少女更有韵味。 又在外面披上一件浴袍,顾嘉宝收敛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这才走了出去。 她们跟着大部队一起过去泡汤。 好在这里的颇具规模,汤池有大些的可以同时容纳很多人,还有小些特色温泉的可供1-3人泡。 “我们怎么泡?” “朱总监要跟我们一起泡么?” 朱筠有些嫌弃,她不太愿意接受跟别人泡在一个汤池里。本打算直接拒绝,但是突然想起了顾嘉宝实在是个“危险分子”,而且回头会跟她们泡在同一个池子里。 脑海里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万一到时候泡热了直接把浴袍脱了,再耳鬓厮磨发生点什么。 她最终说:“去泡大汤池吧,大家一起。” “好。” 大家脱了棉拖鞋,脚踩下去,池水渐渐没过身体。 热水蒸得人身体放松了下来,大家舒服地享受了一会儿,接下来就有些难熬了,闷热。 她们四个人中只有顾嘉宝没有喝酒,其他几个人不约而同脸开始泛红,很快就有点头晕的症状。 顾嘉宝起身出去给她们买饮料,返回的时候,却意外地在走廊上碰到了一个人。 赵明悦。 她穿着一身白色浴袍,正站在廊下。 顾嘉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大概也是过来游玩的吧。她们两个人有一面之缘。算不上是认识。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赵明悦转过身。 她见到顾嘉宝,主动打了个声招呼:“好巧啊。” 顾嘉宝惊讶于她还记得自己,一点儿架子都没有,长相温婉,好有亲和力的人。 “好巧。” “你也来这边玩儿?” “是的。”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 顾嘉宝看着手里的几瓶饮料,跟人告辞离开。 回到汤池,她把饮料给大家分了。喝完了之后,稍微好了些。 可没管多久的用,郁莎嚷嚷着太热了不能泡了。 几个人都要离开。 顾嘉宝也只好跟着一起离开,陪同着送她们回到了房间。 回去之后,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累了一整天困意来袭,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忘在了那边存放着。 连忙穿上拖鞋起身过去拿,好在并没有遗失。 夜渐渐深了,这下她彻底不困了,这个时间点周围十分安静,温泉池这边没有多少人了,显得空荡荡,偶尔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顾嘉宝毫无困意,索性也不回去。 这里的温泉有很多不同风格的汤池,牛奶池,薰衣草池,红酒池,她准备一个一个泡一遍。 就在她前往露天池的时候,却在走廊里碰到了温语槐。 对方也是一愣。 显然没料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这儿。 顾嘉宝犹豫着走上前,这才看清温语槐身上只穿了件抹胸似的白色背心,从下缘到腰际的线条几乎有个弧度不小的折角,小腹一丝赘肉也无,肚脐像是竖眼,马甲线若隐若现。 “不回去睡觉么?” 温语槐看向她裹紧了浴袍,像是个落汤小鸡,被毛茸茸的毯子包裹着,露出细伶伶的两条腿。 脸蛋被蒸得有些粉嫩可爱,额角的鬓毛也湿湿地贴在脸颊处。 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还盯着她的那颗“竖眼”。 解释:“我再去泡一会儿就回去。” “嗯。” 她走到露天池里,这边视角很宽阔,能清晰地看到暗蓝的夜空。 下了池子,她刚找到地方坐下,扭过头却看到温语槐也过来了。 “你也不回去睡觉么?” “嗯,刚做完工作。” 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她坐在对面的位置,略微泛蓝的水面只到她的下腹处。 漂亮的锁骨,手臂都露在外面,在池面飘荡出来的白色水雾缭绕下,她眼帘下垂,竟然有几分神性。 顾嘉宝看着看着,忽而觉得,无论皮囊再美,好像都敌不过这副清晰的骨骼带来的力量感。 真好看啊。 顾嘉宝想不起来了,但是有种感觉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应该像是冰雪世界的豹子,瘦而健美,头脑敏捷,又有一双侵略性十足的眼睛,野心勃勃。 温语槐也察觉到了她略显“炙热”的视线。 被凝视的场合很多,上台讲几句要接受的审视更多。温语槐早就适应。 但是被顾嘉宝这种毫无杂念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什么,温语槐反而却有些承受不来,她始终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被这样凝视,接得住这样的眼神。 两个人认识最初,她就清楚顾嘉宝才是美丽的代名词。那种自我怀疑的自卑感始终像是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让她略感不适。 “顾小姐。” 顾嘉宝:“嗯……?” “不要盯着我看了。” 这言语警告之后,顾嘉宝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太久了。 好像是有点不礼貌了,她连忙收回视线,小声道:“抱歉!” 温语槐发现她误读了自己的意思,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汤池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水花动静,像是有人掉下来了一样。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尖叫,像是压抑着痛苦,又像是在享受快乐。 随后又是嗯嗯啊啊的细碎哼唧,绵长黏腻。 一堵墙的距离,声音毫无保留地传了出来。 这一切的暧昧像是透过那堵墙传到了这个池子里。 顾嘉宝有些尴尬地坐在原地,感觉好像很难忽视这个声音,而且她完全做不到假装听不懂这是在干嘛。 更窒息的是,现在温语槐也坐在这个池子里。 她尴尬地甚至开始用脚趾扣地,没准儿能抠出三室一厅。 那边还在继续。 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喘息。 “姐姐,你慢点。” 很柔媚的女声,像是有小钩子似的撩人。 紧接着,又传来一个声音。 似乎还带着些许讥讽:“慢点能让你舒服么?” 这个声音—— 很耳熟,顾嘉宝确认自己是听过的。 而且她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在走廊里碰到的赵明悦,是赵明悦的声音。 怎么会? 顾嘉宝即便是不想承认,但是也很确定,隔壁汤池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平日里温婉亲和的副教授。 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更要命的是,隔壁传来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喘息,像是被推到了某个点,转折过后紧接着是一阵断断续续地呜咽哭声。 那边的人似乎开始崩溃,放开了声音呜呜大哭,时而夹杂几声娇喘。 光是听着,顾嘉宝的脸就憋到快要红爆炸了。 更何况再加上这池子里水腾着热气,更是熏得绯红一片。 温语槐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问她:“脸红什么?” 顾嘉宝说不出话,摇了摇头。 第39章 顾嘉宝低着头,…… 顾嘉宝低着头,看着水面下自己的腿,晃荡着成了波浪形,手指在水波中滑动着。 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没脸红。” 温语槐的视线落在顾嘉宝的脸上。那张白皙的脸很生动,有些细微的表情毫无遮掩,几乎快要红得羞愤。 她笑而不语,没有反驳。 顾嘉宝就知道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毫无说服力。 隔壁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那些暧昧的喘息,压抑极了的哭喊像是带着钩子一样,抓住人的耳朵。 对上温语槐的视线,顾嘉宝尴尬地不知所措。 这些惹人遐想的声音变成了对顾嘉宝的一场酷刑,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会停,现在离开好像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将视线转移到了其他方向,她左看右看,想要假装自己在做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宣布失败。 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说:“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她从池子里站起身。 平时一本正经的温语槐,现在反倒是称得上很淡定。问她:“害羞了?” 温语槐脸上的表情稀松平常,似乎这些事情丝毫也影响不了她。 跟性冷淡一样。 顾嘉宝不再负隅顽抗,做不到像她这样内心强大。 她声若蚊吟:“嗯”。 “这就害羞了?” 温语槐目光紧盯着她。 因为沾水的缘故,那件薄薄的浴袍湿漉漉地贴着玲珑有致的身体,豆腐似的皮肤似乎带着温热的触感。 “我们不是也做过么?” 顾嘉宝脚下一滑,踩中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一头栽进水里。 扑通一声。 清澈的水面荡起波纹,溅起了水花。 温语槐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肩头,将人从池子里捞起来。 “没事吧?” 这么多年过去,在温语槐的印象里,以前的顾嘉宝还是大胆的,现在人怎么变得这么纯情了,一点儿都不禁逗。 顾嘉宝浑身上下全都被弄湿了,乌黑头发还淋着水。 呛了几口水,她捂着嘴巴猛地咳嗽几声。 身体也跟着颤动。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的话给窘死。 “没事。” 隔壁正亲热着的两个人似乎因为这边的动静停了一瞬,也仅仅只是一瞬,她们很快就又继续,这种黑夜中炙热的欲念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欲壑难填。 顾嘉宝咳嗽了一会儿,勉强直起腰。 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腹部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圈着,托着她的腰身,防止她再次脚滑摔倒。 她顺着抬眸往上看,这才注意到刚才慌乱中摸着的地方是温语槐的小腹,那种温热的的触感,还有那个竖眼。 莫名其妙的脑补让顾嘉宝红了脸,她连忙收回手,像是被烫了一样。 温语槐似乎没注意到这些,轻声提醒道:“这里有点滑,幸好没磕到边缘。” 否则顾嘉宝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顾嘉宝也是心有余悸,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石壁边缘,有些后怕。 但转过头,这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挨得极近,身体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自己的小熊正好对着温语槐的胳膊,刚才转身的动作导致她还在对方手臂上来回擦过几下。 这种动作好像是在对着温语槐谄媚,发出某种暗示一样。 顾嘉宝微微抬脚,想要后撤几步。 但受困于对方胳膊的禁锢,挪动的位置微乎其微。 “我好了,那个,可以松开了。” “谢谢你。” 温语槐倒是不介意:“没什么。”她挺享受的。 她的视线低垂,看着那薄薄的白色浴袍遮挡下微微露出的饱满弧度。 因为被水打湿的原因,那点布料紧贴着身体,展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遮挡也显得欲盖弥彰。 大片大片的白皙。 顾嘉宝锁骨下方有点点轻微的印记。 看到这个,温语槐略显意外,被勾起了当初的回忆。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欲念跟痛苦夹杂在一起。 曾经有阵子,顾嘉宝情绪很奇怪,经常莫名其妙地很粘人,患得患失地缠着。稍微找到一点儿机会,就会不停地缠着她做。 似乎想要通过肢体的亲密无间的接触来获取确定感,抵消自己内心巨大的恐慌。 当初温语槐感觉到了一些她的不对劲,但还是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获得满足的时候,顾嘉宝会把头埋进枕头里,几乎想要把自己闷死,体验着窒息的感觉。 温语槐把人捞出来,却意外地发现她哭得满脸泪痕。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顾嘉宝就会抽泣着抱她,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汲取安全感。 她细细的胳膊紧紧地搂着温语槐的脖子。 只听她轻声问:“你抽烟么?” 温语槐微微诧异。 除了跟顾嘉宝早恋这件事之外,其他方面温语槐是个十足十的好学生。她完全不会抽烟。 “不抽。” 顾嘉宝像是在喃喃自语,“如果你抽烟的话就好了,你可以把它烫在我身上。” 温语槐听了这种言论,感觉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怎么了么?” 顾嘉宝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说。“下次做的时候,你咬我吧,咬哪里都可以。” 温语槐感觉她最近很奇怪,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但是脸上还是微笑: “怎么了呢,你不怕痛?” “不怕。”顾嘉宝抬起头,从她怀里挣脱出来,那双水润闪光的眼睛直视着她说:“你可以在我身体上留下一点痕迹。” “如果能留下就好了。” 她像是在说一个很难完成的愿望。 仿佛完成了就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幸福。 温语槐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但还是配合着说:“为什么要留下痕迹?” 这样精致漂亮的女孩儿甚至让她有种亵渎了的感觉,时常会涌起强烈的不配德感。顾嘉宝身体的每一处她都喜欢,爱得不得了。 她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忍心去伤害。 “没什么,就像是想要这样,也许就像是一个占有的印记?”顾嘉宝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轻笑:“听起来好奇怪。” 她又很认真说:“但是我真的很想这样。” 面对她的要求,温语槐甚至连拒绝的念头都不会有,她感觉自己不仅是在顾嘉宝面前丧失了说不的能力,更是无法抗拒对方天然散发出来的魅力,对她产生的吸引力。 包括身体。包括对方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包括她脆弱的情绪。 她的一切。 温语槐都没有办法抗拒。 她看着顾嘉宝赤裸的身体,天真懵懂的眼神,一切近在迟尺。 鬼使神差,温语槐听到自己说:“好。但是你痛了就告诉我。” 那个时候温语槐压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个刚通过应试教育才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女孩儿,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会有什么乐趣。 但是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满足顾嘉宝的要求。 顾嘉宝粉嫩的嘴唇绽开一个微笑,很浅,像是心愿被满足的小孩。 “嗯!” 感觉到她的开心,温语槐也跟着开心,尽管她不知道顾嘉宝在开心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探身过去,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很浅的一个吻。 两个人抱在一起,赤身裸体像是两个孩子,相拥着入睡。 只是后来,温语槐回忆起来才知道。 那个时候顾嘉宝应该就实在酝酿着跟她提分手。 后来出国留学的很长时间里,温语槐都极力避免回想任何有关于她的一切。 否则温语槐会开始怀疑自己,产生极大地自我否定。她最引以为傲的莫过于自己的头脑,唯一仅存的也就是这点依仗。 她当时但凡是真的还剩下一点儿智商,会看不清这种必然被抛弃的结局么,放下自尊心去祈求对方回头么。 当时温语槐还尚且年轻,自尊心强得要命。 她觉得自己考上了顶尖名校读了金融,也有了在大城市里站稳脚跟的资本。能够养活自己,挣一个光明的未来,为什么不能跟顾嘉宝在一起。 她自诩聪明,坚决不接受自己做蠢事。 可结果呢,像个傻逼。 每次回想起自己过去挽留的场面,都觉得自己被羞辱地无地自容。 别人预备好了的分离,她还傻傻地当成幸福去拥抱。 痴心妄想罢了。 正如王紫玉当年高昂着头颅,轻飘飘地说,阶级是那么好跨越的么? 她无知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觉得一场高考就把一切改变了。 很长的时间里,温语槐都陷入了极度的消沉。 她唯一排解的方式就是拼命的学习,工作找实习,尽力地用最快的速度去成长起来。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证明自己,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证明给谁看。 但总之,她极力想要反对王紫玉说的一切,也不接受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两个人还都是女孩儿,小孩子年轻玩玩罢了。 玩够了之后,早晚是要找个男人结婚的。 她不是这样想的。 事情不是这样的。 温语槐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不会有人想听,也知道自己还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但是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拼命地工作学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反抗些什么,事情都结束了,还抱着这种想法有什么意义。但是停下来她会很痛苦。 所以她不能停。 生命的时间是那么短暂,她要用尽全力去赢。要看到顾嘉宝后悔的那天。 梁思琪也劝过她向前看,将来她会有大好前程。 但是在国外的那些年,温语槐像是困在了某个时间循环里,麻木地重复着固定地作息表格,严格执行每一项机会,像个机器人一样不会感觉到累。 她每天晚上夜深人静回想着的始终都是当初的一切。 可每次顾嘉宝满脸的泪痕一闪而过,温语槐就连仇恨的都会动摇,她憎恨自己软弱的心,始终都不够坚定。 …… 顾嘉宝有些尴尬地退回边缘的石壁坐下。 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咽喉处,似乎是刚才咳得有些猛了,嗓子不舒服。 “要喝水么?” 顾嘉宝拒绝了温语槐的好意。“没事的,不用了。” “不是刚下来没几分钟么?” 风吹过来,顾嘉宝感觉有点冷。 “之前我跟同事们已经一起来泡过一次了。” 温语槐了然地点点头,问:“你穿成这样跟她们一起泡澡?” 顾嘉宝不明所以,也许是注意到了温语槐的视线,她顺着看到了自己胸前的那处疤痕,顿时有些尴尬。 浴袍的带子松了,里面什么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当初她缠着温语槐做,在皮肤上留下了一块青紫的咬痕,混合着情爱的激烈,永久地留了下来。 尽管只是浅浅的痕迹,是温语槐的齿印。 像是暧昧的印章。 顾嘉宝又重新系上,解释道:“之前不是这样的。” 温语槐问:“有人问你胸前的疤痕是怎么回事了么?” 第40章 顾嘉宝…… 顾嘉宝不解其意,仿佛在说另一个话题。 “没有啊,她们没有看到。”她解释:“而且有个疤痕也很正常,大家都不会多问的。” 温语槐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在这个位置,只要不是个傻子,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嘉宝没办法反驳她的话,气氛逐渐变得奇怪。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下面凉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顾嘉宝顿觉不妙。 不会是流鼻涕了吧。 这么大人了,也太丢脸了。 她下意识地看着一眼对面的温语槐,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不料,温语槐不仅不嫌弃,反而突然凑近,捏着浴袍的一边,作势要给她擦。 她俯身过来:“快松开。” 顾嘉宝怎么也不愿意,捂紧鼻子,屁股往后挪动。可坐在台阶上,也没有多少空间可以退。 温语槐微微皱眉,“躲什么,你流鼻血了。” 顾嘉宝错愕:“啊?” 她低着头看着水面想确认,然后眼睁睁看着一滴血从自己的唇边掉下去,滴到了池子里。 那一滴血丝很快稀释干净。 意识到了这样污染池子,顾嘉宝担心自己搞破坏,又连忙把头抬了起来。 用力仰着。 只见对面站着的温语槐笑了笑。 顾嘉宝感觉有点不对劲,连忙用手摸到池子旁边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自己。 鼻孔下面两条血迹,流到嘴边。红艳艳一片,看起来跟古装剧里演的流氓淫贼一样滑稽好笑。 从这个角度看暴露无遗。 她连忙又捂住。 尽管仰着头,但是顾嘉宝能感觉到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流,眼看着要掉进池子里,她连忙用力地往回吸。 温语槐解开了身上的浴袍,揉作一团覆了上去,让顾嘉宝免于用力吸气而窒息。 顾嘉宝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这个仰头的姿势难受极了。 “能让我坐下么?” 温语槐微微用力按着。眼中带笑,“你坐。” 就这样,在温语槐一只手帮忙捂着鼻血的情况下,顾嘉宝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 纳闷问:“我怎么会流鼻血呢?” “很多原因。上火,炎症,还有……” 顾嘉宝追问:“还有什么?” 温语槐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暖饱思淫欲。” 顾嘉宝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你认真一点说,不要开玩笑。” 温语槐正色说:“我说的是认真的。”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她,发现温语槐的小腹还真的挺有诱惑力,细腰,又有马甲线。 妥协道:“好吧。” 以前温语槐是那种典型的少女身材,抽条快,细长又扁平,像是个豆芽菜一样。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反倒是有些成熟女人的韵味了,身上混杂着些干净疏离的书卷气,还有种坚韧的力量感。 对方突然说:“要摸摸看吗?” 顾嘉宝回过神:“啊?”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这里看。” 被发现了,顾嘉宝腾一下脸红,鼻血又开始流得欢快。 “不,不用了。” 马甲线很难练,尤其是女人生理结构导致囤积脂肪保护子宫,小腹就容易会有赘肉。 顾嘉宝很个很懒散的人,平时压根不可能去健身房。 她最多就是能在网上刷到,这跟现实中见到,完全是两种感觉。 不料温语槐却拉过她的一只手,力道轻柔地放在自己的小腹处。 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热,还有皮肤细腻的触感,甚至还能感受到腹部皮肤下隐藏着深层肌肉,呼吸的起伏。 似乎透过这起伏,这份生命力也传递给了她。 顾嘉宝又没忍住,咳嗽了一下,她眼神忍不住地看过去。 她对这种力量感到陌生又好奇。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见过不少女人的肚皮,少女的肚子是生嫩平直的,甚至是凹陷进骨盆里的。 而有些生了孩子的妇人,肚子就像是个瘪下来的气球,松松垮垮,皱纹满布,横亘着一条丑陋的,像是蜈蚣一样的疤痕。 稍微好些的,微微带着赘肉,椭圆的很温柔可爱。 在她成长期的记忆里,她的母亲王紫玉身材是漂亮的,尊贵的,但是也是娇弱的。 王紫玉很容易头疼,时常需要喝药,偶尔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呈现出一种精致的病态。 顾嘉宝接触过的,充满力量感的女性往往都是基层妇女,她们更像是个老黄牛似的,是为家庭无限牺牲的母亲。 而温语槐这样的很少见,她是个有力量感的人,但是又很精致。 跟那些经常晒各种高端圈子的浮夸金融人士不同,她身上有种冷峻的魅力,偏执感很强。 但是切换到了生活频道,她又会变得很温柔。 顾嘉宝想,她真是个很特别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也许是被指尖传来的触感蛊惑,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滑向对方的肚脐上方,轻轻地触了一下。 像是个魔力开关。 意识到了顾嘉宝在摸哪里,温语槐呼吸一滞。 如果现在不是在帮忙擦着血,她可能忍不住要开始有所行动了。 看着顾嘉宝唇边的血痕,脏污一团,那张白皙的脸像是被涂上了颜料的画布,弄得脏乱,却又有种蛊惑的艳丽。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沉,手上的动作没停下,用丝质浴袍一点一点擦去血迹,像是在呵护小孩子一样温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顾嘉宝:“什么问题。” “你的疤痕有人看到么?”说着,她还毫不手软直接捏住顾嘉宝的小熊。 顾嘉宝面露震惊,胸前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像是被人捏住了软肋似的,身体一软。 “你快松开。” 温语槐:“你摸了我,我也摸摸你,很公平不是么?” 顾嘉宝哑口无言。 这也能牵扯到公平原则。 “算了。我不摸了。”她直接收回了自己的手,瞪着温语槐。对方也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在这之前,还掂量着重量似的摸了下。 温语槐一脸正经道:“又长大了不少。我记得以前没这么大。” 顾嘉宝简直跟她无话可说。 不给摸之后,资本家温总很快就变了脸,问:“自己揉的还是别人揉的?” 顾嘉宝简直要无语死,羞愤道:“它自己长大的!” 温语槐并不相信这种说法,“我们分手的时候你也已经22了,你后面还有个青春期二次发育么?”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直接从她手里夺过浴袍,自己捂着鼻子,顾嘉宝害怕自己又要被气得窜出鼻血来。 “我吃得好养得好,它自然就长了。” 温语槐看着她的腰身,也没有二两肉。打量几眼,严谨道:“你这种说法不太科学。” 顾嘉宝放弃挣扎。 “算了,我自己揉的。” 谁曾想温语槐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 顾嘉宝真是匪夷所思,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动手动脚,还好意思发这种脾气。好在鼻子已经不流血了,她把弄脏了的浴袍放在旁边。站起身警告道:“你再这样,生日礼物我就不送你了。” 温语槐始料未及,没想到她会拿这个出来威胁。 放完狠话,顾嘉宝准备离开,就在迈开腿上岸的时候,突然屁股挨了一下打。 “啪”得一声,在空荡荡的池子里回响声很大。 但是却不疼。 顾嘉宝不可置信地扭回头。 捂着自己的屁股。 不敢相信刚才那一下是温语槐干的,她以为自己是在打小孩子屁股吗。羞耻的成分更大吧。 都这个年纪了还被打屁股。 温语槐毫不惭愧,提醒道:“答应我的事情不能临时反悔,不然我会公报私仇的。” 顾嘉宝瞬间认清敌我实力差距。自己身为社畜实在应该忍气吞声。 无处泄愤:“我知道了,再见!” *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又羞又臊的情绪一直没下去,脸上滚烫,无论怎么用手冰一下降温都无济于事。 这个时间已经快到凌晨,温泉汤大部分都已经空了,顾嘉宝一心只想赶紧回去。 她走到一个空置的汤池门口,只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两个小姑娘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还没下班啊?” “不好意思啊小凌,我这边每次都得等没客人了才能开始打扫,所以下班的时间就会很晚,不过很快的,这边浴室里打扫一下垃圾和头发什么的就好了。” 小凌说:“我在那边饭馆干也挺晚的,等打烊了也得打扫。不过比你这边快点。” “你在旁边坐一会儿,我干完这几个池子的卫生,那边的客人应该也就走了。” 顾嘉宝这才意识到,她和温语槐应该就是这个小女孩儿口中迟迟不走的客人。 一时间有些愧疚,百感交集。 她透过门缝,很容易就能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姑娘,穿着这边统一的工作服,撸起袖子露出细细的手臂,在努力干活儿。 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儿,正是那个饭馆里碰到的小服务员。 此刻小服务员正坐在汤池边上,两条小腿泡在池子,一晃一晃,拨弄着水花。 忙了一天,这点泡脚的享受让她的脸上露出了片刻笑容。 见到这一幕,顾嘉宝有些被吸引,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这两个小女孩儿好像是弱小又默默无闻存活着的小动物,在这样的缝隙里生存着。 拖地的女孩问:“你今天在饭馆干得累不累啊,听说那边片刻都歇不下来,要不就早点回去休息?” 小凌摇了摇头,累虽然累,但是她一个半大的孩子外出打工,精神上很压抑,更不想一个人待着。 她们两个人都是刚从村子里一起出来打工的,好歹有个伴。 “没事的,反正我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事儿。” “那好,等会儿我干完了,请你去喝饮料。” “嗯好。” 小凌泡了会儿脚,感觉舒服极了。 她主动说:“要不我帮你干点吧,我故过去看看那边的几个池子还有没有人?” “行。” 见到小凌穿上鞋准备出来,顾嘉宝连忙走开,怕被发现自己在偷看人家,说不定还会被这个小姑娘误认成怪阿姨。 门被打开,小凌并没有留意匆匆走过的女人,这些城里的女人对她来说都是很模糊的面孔。 长得漂亮,打扮时髦,总之,都是有钱人。 是完全不同世界的生存样本。 她脚步轻快地朝着那边几个汤池小跑过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期待着客人走完,她跟自己的朋友能够早点下班。 走廊里面的光线很暗。她一间一间地敲门,最后觉得麻烦,索性小小喊了声:“有人吗?” 探头进去确认,汤池是空的。 她的眼神里还带着懵懂,见到没人,于是主动过去拿起门后的扫帚,开始清理。 正在打扫的过程中,突然里面的更衣室传出来奇怪的动静。 一个娇媚的女声,时断时续,混合着暧昧的喘息:“姐姐,你舌头好厉害。” 小凌像是一个小动物一样,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警觉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竖起防御。 只听里面又传来一些什么东西掉落的东西。 另一个冷清的声音说:“站好。” “人家腿都软了,站不稳。” 星悦感觉舒服极了,事后,她伸出舌头有些痴迷地吸允着对方的嘴唇,想要把舌头进去,但是却被对方直接推开。 “行了,别跟我黏黏糊糊的。” 赵明悦懒得跟她腻歪,看着她脸上那副熟透了的淫荡表情就觉得眼睛疼。 把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扒开,干脆利落地穿着衣服。 星悦指控道;“行啊你,爽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赵明悦冷笑:“是啊,第一天认识我?” 星悦见她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还真的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真是个人渣啊你,平时装得为人师表,人模狗样的。” 这些污言秽语赵明悦充耳不闻,听多了就免疫了。 “随你怎么说。”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意思了,星悦直接套上外套,夺门而出。 她一走出来,就看到呆若木鸡的小凌。 小凌是个初中毕业辍学出来打工的小女孩儿,虽然懵懂无知,但是她好歹上过几节生物课,隐约也知道点这方面的事情。 她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看着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艳丽女人,还有身后那个……女人。 星悦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生:“你是新来的?” 小凌回过神,摇了摇头。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拖把杆子。 “不是。” “我是这里的老板,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在人家的地盘上,小凌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连忙解释:“我是帮我朋友来干活的。” “你朋友谁啊?” “王铅华,你们店里新来的。” 星悦哪里记得店里新来的小员工,只不过是吓唬这个小女孩儿而已。她走上前,叉着腰,威胁道:“小孩儿,今天看到的事情不能说出口哦,不然我就剪了你跟你朋友的舌头,再把你们两个都辞退了。”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浓艳的脸,简直比恶鬼还恐怖。 小凌被吓坏了。这些城里的女人好像都是这样的,却很有钱,但是又不需要劳动,会玩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她跟王铅华都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否则就没出落脚谋生了。 怔怔地点头。 “我知道了。” “行了你走吧。” 小凌警惕地看着一眼星悦,还有她身后的那个女人,戴着眼镜很温和。看起来就是那种很有学问的人。 比村里的大学生还要有学问。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事情呢。 小凌很清楚这都不是自己该去想的事情,连忙放下了拖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赵明悦有些不悦:“她还是个小孩子,你这么吓她干嘛?” 星悦很不爽:“对小孩儿你倒是挺温柔?我这不是害怕她乱说出去,对你有什么影响么,我可不怕。” 赵明悦冷笑:“做都做了,就该料到早晚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我还怕人说?” “得了,算我多此一举。” …… 小凌急匆匆地跑出来,走廊很黑,她没留意,扭头就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女人扶住了她,轻声问:“你没事吧?” 接着从隔壁汤池里照出来的光线,小凌这才看清人,看起来又是个很有钱的人,那种眼神,隔着银丝边镜片,感觉很不好惹。 小凌说不上来,反正有钱人总是那种感觉。 温语槐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对方眼神的慌乱毫无遮掩。 又问了一遍:“没事吧?” 小凌摇了摇头,甚至好像连话都不怎么敢说。 她跑回了朋友正在打扫的那件汤池,喘着气,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好像也随之抛在脑后。 好友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凌摇了摇头,一开始她什么都不打算说。 但是王铅华质问她,说好的帮忙打扫卫生怎么跑回来了。也许是克制不住的内心那种惊慌感,小凌想了想,还是主动跟唯一信得过的人说: “刚才我过去,撞到了两个人,她们……” 小凌觉得难以启齿,“有很奇怪的声音。” 王铅华却是见怪不怪,“这有什么,两个人搞到一起了呗,我们领班就跟我说过,这种事情在城里很常见,你不要大惊小怪。” 小凌想,原来是自己的大惊小怪了吗。 被好友这样一说,她好像似乎能接受了点,心里没有那么难受。 但是这种事情,她还是觉得有点恶心。 王铅华干了半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见小凌在那里发呆,催促道:“你别愣着了,快点去帮我干,回头我请你喝汽水,然后我们俩一起回去睡觉。” 小凌被催促感觉不太好受,但想起这也是她主动说的,于是只好折返回去。 这次她没有选择走廊尽头那件,心里还是有些后怕。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另外一间汤池的门。 没想到这次又有人坐在里面,是之前那个撞到的女人。只见她坐在旁边的木阶上,正在对着电脑敲字。 小凌现在见到人就害怕,慌忙想要退出去。 没想到对方注意到了她,示意道:“没关系,你进来打扫吧。” 想到跟好友早点回去休息的约定,小凌最终还是挪着步子,走了进去。在旁边勤勤恳恳地扫地拖地。 她时不时会偷瞄一眼温语槐。 之前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人。 只见对方时不时说中文,时不时说英文,尽管有些词她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语言。 越是这样,她越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今天晚上接触的一切,都让她内心煎熬极了,她开始后悔自己同意辍学出来打工补贴家用。 如果没有出来,她接触到的还是熟悉的小乡镇,熟悉的老师同学,熟悉的乡音。 而不是眼前光怪陆的一切。 在这里干活儿每分每秒,她都同时忍受着内心的痛苦煎熬。也许是不留神,她提水的时候脚下一滑,只听到“哐当”一声,手里的铁桶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紧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小凌这才发觉,自己摔得整个人都痛得没法动弹。 只见那个戴着银丝边眼镜的女人走了过来,她似乎中断了自己的会议,对着那头说了几句英文。 小凌听不懂。 只见女人转过头来,口吻严肃地对着她说:“你别动。” 小凌很想说自己没事,也很想起来接着干活,但是好像怎么也动弹不了。 脑海里最后印象,就是那个女人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她冷静干脆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等小凌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病房的窗前,温语槐正在打电话,她转身后发现小女孩儿醒了,“感觉怎么样?” 小凌虚弱地说:“我没事。” 温语槐又回了几个消息,这才抽出空来。显然不信她的一面之词。 “听星悦说,你不是她们店里招的员工,怎么会在哪里打扫卫生呢?” 尽管是小孩子,但是小凌也知道自己这是“惹事”了,所以大家都想要撇清责任关系。 想起那个艳丽的女人,小凌摇了摇头。 “我过去帮我朋友干活,她已经成年了。” 温语槐笑笑,看来这小孩儿也知道轻重,收留未成年打工是违法的。 “这么说,你还没成年?” 小凌很清楚不能承认,否则自己的工作恐怕就没了。“我也成年了。” “身份证呢,拿来我看看。” “没带。” “没带啊。”温语槐点点头:“你的朋友过来看了你一眼之后就走了,而且刚才我问她,她说你未成年,所以才只能在饭馆里当帮工。” 小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掀起被子就要走。 只见那个陌生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按住了她。 “别动,你这下摔得不轻,再动没准脑子就出问题了。” 听到这话,小凌被吓得不敢动,又老实躺了回去。 害怕自己变成村子的二傻子那样的,口歪眼斜。想想就觉得可怕。 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我来了~” 一个很欢快的女人声音传来,推门进来的女人漂亮极了,小凌只是瞥了一眼就怔住了。 她这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昨天晚上她好像也来饭馆里吃饭了,应该是过来的游客吧。 小凌正想着,只见她走了过来,身上那件紫色滚边纱裙也随着她的脚步摆动,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 顾嘉宝走到病床边,把手里的保温饭盒递了过去。“你没事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卤肉面汤,你要是饿了快趁热吃。” 小凌面上冷漠的表情有些松动。也许是食物的温热诱惑,她莫名有些想哭。这一刻她无比的想家,在家里只有妈妈会给她做饭。 可是她出来打工,也是她妈妈的意思。 垂眸看着保温饭盒里的面,热气熏得眼泪掉了进去。 小凌吸了吸鼻子,“谢谢你姐姐。” 见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哭,顾嘉宝也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你快吃吧。” “怎么会摔这么严重啊?”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小姑娘脑袋上裹着的厚厚白纱布。旁边的温语槐道:“昨天你不也一样差点摔了。” 顾嘉宝扭头,否认道:“那怎么能一样,她还这么小?我都多大了,摔了一下也没什么。” 温语槐走过来揉了下她的后脑勺,语气不善道:“你年纪大了摔了就没事了?” 投过去一个“你别倚老卖老”的眼神。 顾嘉宝推开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昨天被打了一下屁股都够丢人了。 “说谁年纪大,我年纪不大。女人三十一枝花。” 温语槐挑眉,“年纪可不是我说的。” 顾嘉宝回想一下,还真是自己的说的。 看见两个漂亮姐姐斗嘴,小凌躺在床上短暂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样的世界再好,也是不属于她的。 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很虚弱,而对方心地善意,所以都过来看她照顾她而已。 她终究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那个角落里生存。 小凌很快就重新变回闷闷不乐。 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变得非常脆弱,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她非常想妈妈,想回家,回到那个小村子里。 哪怕不能让她继续去学校念书,她也是愿意回去的。 顾嘉宝注意到了小女孩儿的心事重重,她躺着病床上,嘴唇惨白,送来的食物也没吃几口。 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小凌跟她开口,问:“姐姐,你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么,我想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顾嘉宝连忙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当然可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小凌给那…… 小凌给那边打了电话,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想说点什么,但是听到母亲说家里的情况之后,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通话结束之后,她把手机还给了顾嘉宝。 顾嘉宝走到一边,轻声问温语槐是什么情况。温语槐看了床上的小女孩儿,复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其实顾嘉宝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小女孩儿看起来心事重重,好像是有什么事情。 温语槐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不想让她介入太多。 “她摔伤不算太严重。我马上还有个会议要开,可能要短暂地离开。” 昨天晚上的电话会议,合作方就期待着让温语槐过去一趟,今天早上过来医院一趟,她现在没有时间继续留在这儿。 顾嘉宝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下意识地询问:“那还能赶得回来吗?” 心里突然生出了些许的不舍。 而且她还准备去给温语槐准备生日礼物。但是如果温语槐临时有事回不来的话,这份礼物恐怕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温语槐看着她,像是在交代行程。“如果那边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耽误,一天之内就能回来。” 顾嘉宝松了口气。 “那就好。” 温语槐盯着她问:“为什么希望我赶回来?” “明天,是你生日。”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今时今日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给温语槐过生日,以前她也了解过,有些生日聚会就是社交场合。 到时候温语槐未必能脱得开身。 相比之下,自己准备的礼物实在是很微薄。 温语槐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道:“我会回来的。” 这像是一个承诺。 “哦好。”顾嘉宝点头,随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饼干,递了过去。“这本来是给小朋友准备的,但是给你吧。不要空腹去赶飞机,这样很容易头晕。” 温语槐看着她掌心的小饼干,接了过来。“不是给我准备的?其实飞机餐吃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顾嘉宝心知,温语槐并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那你还给我吧。” 温语槐把那袋印着卡通图案的一包饼干握在手心里。跟她冷色调的衣着极不相衬。 像是大人拿着小孩的零食。 “不还。”说着,还塞进了口袋里。 顾嘉宝有些无奈,她发现温语槐有时候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喜欢胡闹。“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温语槐说好,拿起手机给助理葛玉打了个电话。 病床跟墙面之间的过道很狭窄。她微微侧身从顾嘉宝身侧走过去,跟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顾嘉宝以为她要走了,跟着走过去,打算关上病房门。 “嗯,事先跟她们打好招呼。”温语槐正说着,突然发现一只纤细的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替她拧开了病房的门。 挂断了电话,温语槐微微转身看向顾嘉宝,两个人都站在门口,距离很近。 她并没有着急离开,反而是突然俯身,在顾嘉宝侧脸的位置亲了一下。 落下一个吻。 顾嘉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手捂着自己脸上被亲的地方,小声道:“你干什么……” “小朋友还在后面看着呢。” 温语槐的视线越过顾嘉宝,朝着后面看了一眼。 小凌正躺在病床上,闷闷不乐地用被子包裹住自己。 “她在睡觉呢。” “我走了。”温语槐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熄屏之前确认了一眼时间。的确是不能再耽误了。 她有些不舍地看向顾嘉宝,一分一秒也不想跟人分开。 本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好不容易有点缓和,被中途打断,工作实在是烦人。 跟那些人斗智斗勇的过程显然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温语槐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赚钱了,这份工作带给她的乐趣实在是有限。 面对温语槐略显炙热浓烈的视线,顾嘉宝有些接受不来,低着头“嗯”一声。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轻轻合上。 随着温语槐的离开,刚才热闹的氛围也随之消散,顾嘉宝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小凌,小孩子闷闷不乐不说话,顾嘉宝感觉自己好像也有点儿失落,丧失了安慰别人的能力。 顾嘉宝没在病房里待多久就离开了,几个同事找她一起过去吃饭逛街。临走之前,她叮嘱小凌好好养伤。 “你干嘛去了,一大早上就看不见人?” 大家都坐在饭厅里,几人一桌围着吃早点,这边的早饭样式也很别致,有很多花茶和当地美食。 可以一边吃,一边看院里的景。 顾嘉宝也算是“姗姗来迟”。 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的身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就连朱筠也多看了一眼。 笔直纤细的小腿,像是雪白的乳酪,被纱裙笼罩,像是隐匿于一片浅紫色云雾中。 郁莎忍不住感叹道:“姐,你穿浅紫色真合适。” 顾嘉宝落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露出微笑。 “多谢你的赞美啊。” 朱筠却突然开口问:“刚才干嘛去了?” 顾嘉宝坐下,端起小杯抿了口花茶。“有个小女孩儿生病了,我去医院看她。” 正巧这时,星悦正在旁边跟客人聊天,她听到了顾嘉宝的话,转过身问:“是昨天晚上来我们这边帮忙的小女孩儿么?” 顾嘉宝没想到她也知道,不过一想也是,人家是这里的老板。 “是的。” 星悦露出诧异的表情。 “听说是摔得不轻呢,真可怜啊,怎么说也是在我们店里摔的,回头我也去医院里看看她吧。” 顾嘉宝赞同:“这样也好。” 旁边的郁莎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 “怎么回事啊?你们俩好像跟我们不在一个频道?” 顾嘉宝把事情说了一遍,几个人听了都有些唏嘘。感叹这个小女孩儿也太倒霉了。 “她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正常小孩这个年纪其实应该在学校里念书的。” 商莹莹就是从那个环境里走出来的,自然比旁人更清楚。 “没办法,现在都说学历贬值,很多本来很穷的家庭更不愿意供小孩子念书了,更何况还是女孩儿。” 聊着聊着,几个人也都有些感慨。 顾嘉宝等着她们吃完了早饭,然后跟着一起出去逛街。 云城物产丰富,度假村里有个工厂,是专门生产瓷器的,原本厂子已经濒临倒闭,但是度假村的项目落地之后,这个工厂被大刀阔斧的改革一番,直接成了网红打卡地。 现在还能DIY,做自己的专属瓷器。 这个噱头吸引了不少游客过去。 一行人走到了旧工厂前。 负责人站在门口跟她们介绍,这个厂子是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存在了,那个时候还是集体经济。 “当年我们云城的瓷器厂是出了名的,很多体制内的领导用的都是我们生产的瓷器。厂子里的工作名额都是要挣破头的,想被分配进来都要找人托关系。” 顾嘉宝听着没什么概念,反倒是旁边的朱筠听得入迷,她本来戴着墨镜走马观花,听到这一段停下了脚步。聚精会神地听着,看向介绍人。 介绍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注意到了她。 “小姑娘你也听说过我们云城瓷器厂?” 朱筠点头,“当初我姑姑在这是就职,她是这里的厂长兼书记。我小时候来过这边。” 老太太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层渊源,连忙拉着她聊了起来。打听她姑姑是谁。 …… 郁莎在旁边小声跟顾嘉宝商莹莹嘀咕,没想到这个朱总监还有这种背景。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没点身家背景,朱筠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在圈子里名声大噪,走得如此顺利。 尤其是这种名利场圈子里。人脉关系,资源比什么都重要。 倒是商莹莹吃了一惊,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工作之后接触到人都这么有背景。 如果不是这份工作,这里的世界估计她一辈子也接触不到。 再看到朱筠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就带了些小心畏惧。 周围也有几个年轻女孩儿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主动走过去,似乎是想跟朱筠搭讪。 这边度假村开发之后,其实又很多学艺术的小姑娘过来,她们当中不乏是名校的美院生。 自然认得出朱筠是何方神圣。 只见朱筠说了些什么。 那几个女孩儿又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顾嘉宝没太留意这边的动静,她看了看周围,那边甚至有面瓷器墙。 旧工厂的墙面就是原生态的灰色水泥墙,配上白瓷,还有很多游客DIY出来的花样创意。月亮繁星,小王子和玫瑰。 所有作品全都摆在一起,聚在这个厂区里,还挺震撼的。 她往后退一步,感觉像是碰到了什么,连忙侧身让开。 这才发现朱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 顾嘉宝没想到自己会踩到人家的脚,立刻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我没看到。” 朱筠过来找她:“没什么,那边有个单独的房间,可以去描瓷器。感兴趣吗?” “嗯。” 顾嘉宝点点头。 一行人又在介绍人的带领下去了一个小房间,那边又烧制瓷器的炉子,旁边还摆着长桌,上面有各色颜料。 “咱们厂子里最好的素胚都在这儿了。” 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她们,说:“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很有意义,你们画好了之后可以把它带回去送人,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听到这里,顾嘉宝也有点心动。 更何况她本身就是学美术的,做点这种瓷器DIY应该不难,没超出她擅长的部分。 老太太给她们每个人一只瓷盘,拿到手里的触感细腻。 顾嘉宝拿起画笔,一点一点细细涂抹,做得投入认真。 老太太问:“是送给你喜欢的人么?” 第42章 顾嘉宝……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偏过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笑笑没说话。 手上的盘子涂色涂到了一半,像是化了半面妆的女人。 这边安静得很,她垂着眸,专心致志地勾勒着线条,纤细的手捏着瓷盘边缘,一点点地涂色。 旁边两个小朋友嘀嘀咕咕议论着,郁莎轻声说:“你瞧瞧,那几个美院的女生又过来了,咱们朱总监走到哪里都个香饽饽啊。” 商莹莹觉得很正常:“人家出身背景都这么厉害,肯定有不少人想攀点关系。” 顾嘉宝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眸看了一眼。 朱筠今天穿得很随性,条纹衬衫搭配白色休闲裤,脖子上带着一条银质项链,中间缀着一颗大溪地黑珍珠。 她身侧站了不少年轻女孩子,艺术生普遍比较会打扮,看起来也养眼,个个都能拉过去当青春片女主角。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朱筠你别生气啊,我们只是见到你太激动了……” 朱筠被几个学妹围着,心情有些无奈。 她淡然道:“我没生气。” 听到这话,几个女孩如获大赦,像小鸟似的围在她周围说了不少好听的话恭维,又询问是否能合影。 “师姐,咱们清美的周教授还经常提起你呢,说你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不知道像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师姐一样,把自己的设计作品送进博物馆里……” 最终,朱筠配合着她们拍了合照,负责拍照的女生又请求能不能签个名。 可是几个人一时间翻找不出来纸笔,有些尴尬。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儿拿出自己的盘子和涂颜料的笔,让朱筠签在盘子上。 朱筠看了下,问:“这是你们自己的作品,我签了就破坏了,确定么?” 几个女生毫不犹豫地点头,都很激动。 “确定。” “谢谢学姐。” 朱筠也搞不懂她们这么激动是为什么。拿着涂颜料的画笔签下名字,满足了几个小女孩儿的要求。 然后她们抱着盘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朱筠松了口气,回到桌案边,看着自己还未落一笔的盘子,偏过头看旁边,顾嘉宝正全神贯注地涂着。 “你这个是要画什么?” 顾嘉宝凝神画着,扭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朱筠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一点儿走路的声音都没有。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顾嘉宝可以闻到朱筠身上馥郁的香味,像是玫瑰花的气味。 顾嘉宝感觉有点儿不太自在,把盘子举起来,跟人讲。 “我在上面画了个生日蛋糕。” 朱筠有些诧异:“蛋糕?” 定睛一看,奶油黄的底层涂料上,那层层叠叠的正是蛋糕的横截面,面包奶油和水果夹层,仿佛真的一样,散发出诱人的香甜味。 只是还没画完。 顾嘉宝“嗯”一声。 朱筠有些不理解她的这种奇思妙想,但是也点了点头。 “挺不错的。” 这显然是句礼貌地违心话,但是顾嘉宝自己满意得很,捏着盘子边缘转了几圈。 “好有食欲的盘子。” 这里的盘子几乎都是拿回家做摆件,或者是拿来送人的。朱筠心里的问题憋了许久,借题发挥地问:“打算送给谁?” 顾嘉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面对朱筠投过来的目光,似乎像是一种逼问审讯,她突然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朱筠知道了些什么。 好在朱筠很快就放过了她,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 “可以画一个送给我吗?” 顾嘉宝松了口气:“当然可以。”她犹豫着问:“你……想要什么图案?” 她不是太能摸得清楚朱筠的喜好,但是刚才那个设生日蛋糕的图案,朱筠估计不会喜欢。 朱筠盯着她的面孔看了几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给出了回答:“山茶花吧。” 山茶花……? 顾嘉宝没想到,那些清冷的白色山茶在细雨迷雾中绽开,似乎的确是很优雅。 “白山茶还是红山茶?” 朱筠:“白色。” 换了一支画笔涂上白色,顾嘉宝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气,战战兢兢地描了一只姿态柔美的山茶花出来。 画完,又去将边缘镀了层金边,这才将盘子送给她。 “看看还满意吗?” 朱筠扫了一眼,直接指出:“这金边还不如不镀,画蛇添足。” 顾嘉宝在她这里挨骂习惯了,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没想到的是,朱筠也把自己手里的盘子递给她。 顾嘉宝错愕:“这是?” 朱筠解释:“算是交换吧。” 朱筠绘制的盘子,白色底,上面画了一只褐色蝎子,长着人面。 像是古老传说留下来的寓言壁画。 拿在手里就能感受到水平上的差距,天壤之别。顾嘉宝问:“是用的陶艺铅笔?” “嗯。” “太漂亮了,感觉就是个艺术品。”顾嘉宝又问:“为什么是蝎子呢?” 朱筠回答:“因为我是天蝎座。” 顾嘉宝没想到她也是天蝎座,“真巧。” “怎么巧了?” 顾嘉宝告诉她温语槐也是天蝎座的,但这样的巧合并不会让朱筠高兴。 在这个陶瓷工厂里,大家都玩得很投入,顾嘉宝学着跟她一样用陶艺铅笔,刚开始上手成果不太好,但是很快就手熟了,她又画了几只盘子送给另外两个小朋友。 郁莎也回赠了一只瓶子,瓶身上是精致的南洋牡丹花,花团锦簇,富贵迷人眼。 但郁莎觉得敌不过顾嘉宝送的这只。 自己这花反而显得庸俗。 “姐,你这个送的也太好看了吧。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收了。” 郁莎学艺术,更像是富贵闲人学点打发时间,很多方面都不够精深,但她还挺佩真正有本事的。 顾嘉宝不敢居功。“这是我从朱总监那里学来的。” 郁莎又转而去问朱筠能不能也教教她,谁料朱筠直接拒绝了,说没时间。郁莎很少吃闭门羹的,小声嘀咕:“教顾嘉宝有时间,教我就没时间。” 谁料朱筠直接回答:“是啊。” 郁莎直接语塞,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筠这种出生名门的大小姐一般都是讲体面的,可郁莎没想到她性格这么直接,毫不遮掩对顾嘉宝的偏爱。让自己这个路人感觉到了不公,产生浓浓怨念。 旁边的商莹莹直言是因为她跟别人水平差太多,郁莎给了她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 最终还是顾嘉宝教她们两个怎么用陶艺铅笔画,说了些注意事项。讲完之后,她出去上了趟厕所。 手机落在桌子上,电话打来微微震动。 接连几次震动之后,朱筠不堪其扰,不知道顾嘉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替人接通电话。 “她现在人不在这里,你可以等会儿再打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迟迟没有说话,朱筠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就在这时,对方终于说话:“她人呢?” 朱筠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怔了一瞬。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冷:“没想到朱总监还会帮下属接私人电话。” 朱筠冷笑一声,“抱歉,这个号码没有备注,我分不清是私人电话还是工作电话。更何况温总,现在并不是工作时间。” 最后一句更像是一种告诫。 “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她的话,可以稍后再打,她上厕所去了,现在不在这里。” 很快,那边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像是一秒钟都不打算浪费在这次的对话上。 看着黑下来的屏幕,朱筠又把顾嘉宝的手机放回桌子上。旁边的郁莎看到这一幕,戳了戳商莹莹让她也跟着看看,早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了。 商莹莹只觉得她好无聊,帮忙接个电话而已。 没过一会儿,顾嘉宝从洗手间回来了。朱筠告知她刚才有通电话打过来,顾嘉宝拿起手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的号码。 “我帮你接了。” 顾嘉宝有点紧张,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朱筠摇了摇头,“她没有说。直接就挂了。可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公事。” 尽管这么说,但顾嘉宝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思索着等会儿再给人回个电话。 这边已经玩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去那边村子里的古建筑旁边拍照。需要先回民宿一趟去换衣服。 郁莎笑嘻嘻道:“等会儿我要搞好看点。我先回房间里化个妆,可能要花点时间,姐你别忘了带相机。” “知道了。” 顾嘉宝拿钥匙一边开门,一边给温语槐回电话。因为单只手开门的缘故,她只能用肩膀夹着手机,因为另一只手里还抱着几个瓷盘瓷瓶子。她动作非常小心地进了门,正纳闷着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接通,腾出手点开手机屏幕,却发现通话读秒已经过了半分钟。 但是那边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顾嘉宝纳闷问:“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很有冷幽默的天赋,凉飕飕道:“想等着看看这次跟我说话的人是谁。” “刚才在陶瓷工厂里,我去了趟厕所。”顾嘉宝跟人解释。 “玩得开心么?” 顾嘉宝把那些瓷器小心摆好,并没有留意到温语槐平静的口吻有什么不对劲。“挺开心的。” 温语槐明知故问道:“跟谁一起去的?” 顾嘉宝数了数,“4 个人,就是朱总监还有我跟郁莎,商莹莹。” 听到这里,温语槐的心情稍稍好些了。“生日礼物给我准备好了么?” 提到这个,顾嘉宝看着床头摆着的那只盘子,感觉好像有点儿太少了,似乎显得很敷衍似的,拿不出手。她有点纠结,“还没准备好。” “还没准备好啊。” 温语槐不知道她打算送些什么,但无论什么都可以。也许是电话离得近的原因,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清晰,温语槐能捕捉到她声音中夹杂着的犹豫。 顾嘉宝有点为难。“的确是没有太多时间了。而且等会儿还要跟她们一起过去拍照,可能就更没有时间了。” “那你跟她们出去玩吧,我的生日礼物潦草一点也没关系。” “不行。”顾嘉宝下意识地说出口,她总觉得这样没尽心会对人家有愧疚。“跟她们出去拍照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到时候我看看旁边有没有合适的礼物。总之,我会留意。” 温语槐轻声道:“没关系,毕竟是我临时告知你的,的确是有点儿太晚了。你尽力就好。” “嗯。”顾嘉宝一边说着,一边忙着别的。 白色床单倒映着金色阳光,旁边的柜子上放着行李包,她走过去拉开拉链,“刺啦”一声,从里面掏出几件汉服。 她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展开,铺在亚麻色编织地毯上。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料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温语槐问:“你在做什么?” 顾嘉宝换好了汉服,系上红色带子。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我在换衣服呢。” 电话还在继续,只有轻微的响动。 温语槐没有挂断,葛玉过来送会议材料,正打算提醒她一下马上会议就要开始了,抬眸看到温语槐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玻璃幕墙对阳光毫无遮挡,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全貌。 温语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就行。 葛玉放下就退了出去,步履轻快,没发出什么声响。 温语槐侧头看了一眼这层楼里的正在忙碌着的人,坐在工位上像是一只只黑色小蚂蚁。而想到另一边的顾嘉宝正在享受假期,温语槐顿时觉得无聊,也没了多少工作的心思,她想要一起过去度假。 …… 顾嘉宝正在换衣服。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传来朱筠的声音:“你好了么?” 听到催促的声音,顾嘉宝连忙加快动作,把鞋子什么的换上,对着门外喊道:“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床上的手机并没挂断。 温语槐突然冷不丁出声:“她来找你干什么?” 第43章 温语槐不可避免…… 温语槐不可避免地产生警惕。她一贯如此锋利。 “刚才说过的,”顾嘉宝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梳头发。牙齿咬着小黑夹,手指捏着发包把夹子往发丝里戳,唇齿含糊不清地说:“等会儿要过去拍照。” 温语槐很容易就想到了一些画面。以前曾经在大都会博物馆见到的那些穿着汉服的留学生,年轻的女孩儿面孔鲜活。 以前她没那么多闲时间用来玩乐,总是扫一眼就略过,着急地奔赴去赶论文或者实习兼职,生活节奏快得几乎无法喘息。 她不满道:“跟朱筠?” “是大家一起过去玩啦,可能是顺路过来喊我,因为我准备起来有点儿太慢了。” 温语槐发现自己都没有跟顾嘉宝一起做过这些,语气凉飕飕的。 “准备得还挺隆重。” 饶是顾嘉宝也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但是时间紧迫,门外还有人等着,现在并不是个聊天的好时候。 “等下要出门了,礼物我会再找找的。那我挂了?” 温语槐极为不情愿地“嗯”一声。 电话挂断,她接下来还有个会议,参会的人主要是金监会的高层还有城市银行的管理者。 办公大楼坐落于南城的西郊,城市规划之初,就把这块寸土寸金的位置圈了出来,这里聚集了不少政府机构的办公楼,红旗飘扬在一片银灰色大楼之间。 葛玉提醒道:“王主席已经到了,人在会议室里。” 温语槐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起身过去。葛玉也紧随其后。 这位王主席是个典型的东方男人的样貌,个子不高,面相温和,穿着西装略显宽大不合身,但是自信。 他站在一群人最前列,领导的位置毋庸置疑,主动对着温语槐伸出手,“温小姐,久仰大名。” 温语槐回以微笑,跟他握了握手。 会议室的门合上之后,这位王主席似乎并不着急开始正题,反而是说起了他跟温语槐都是燕大毕业的,也算是校友。 温语槐却没什么想要结交此人的想法,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位王主席是很典型的家境优渥的那类人。他先是在燕大念书,随后又出国去念了经济学硕士。 虽然两个人的履历高度相似,但实则是截然不同,在留学圈子里也是泾渭分明,互不侵犯的两类。 对方在享受美丽的异国风景,留学生活的时候,温语槐还在没日没夜的学习工作。 他面带笑容维持着交际,这是他们这类人的固有习惯,张口闭口讲着燕大的校友圈子等等。 温语槐听得不厌其烦,她表情懒散,不想接话,自然就不必接话。 纤长的手指捏着扉页,翻开了会议文件。垂眸大致浏览完了内容,冷不丁地出声提醒道:“王主席,我们还是开始正题吧。” “嗯。”王主席笑笑,先让城市银行的负责人出来,介绍了银行内部的投资组合的情况,他们还带来了详尽的数据。 此行的目的也是希望以盛林为代表的私募能够买下城市银行放出的贷款组合打包成的债券。 现在的经济大环境不好,所有公司都缺钱,贷款出现坏账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这也给了资方能够低价抄底的机会。 更何况大部分的金融机构都要做好人际关系这一环。 温语槐并不着急,听着对方讲完了之后,就给出了极为明确的回复:她们是带着合作的诚意过来的。 这场会议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讨论的问题在会议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了定论。 走个过场而已。 然后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吹嘘自己完成了如此壮举,好像扭转乾坤似的。但事实上他们也仅仅只是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变得与有荣焉。 王主席对这次的会议也很满意,对温语槐表达了感谢,并表示会议结束后还有个饭局。 “听说温小姐是专程从云城赶回来的?” “嗯。” “如果接下来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如今晚留下来吃个饭?” “的确是有点要紧事。” 温语槐并没有太给人面子,她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葛玉,会议室的灯光打在她的半边脸上,银丝边眼镜泛着冷光。 地上铺着灰蓝色的地毯,即便是高跟鞋踩上去也没有什么声音。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们纷纷起身,黑色裤管和锃亮的皮鞋鞋面不停移动着。 王主席跟身边的人到了外面。 他手底下人说:“那个盛林资本的温总,看起来似乎没想象中那么难打交道,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要不后面的坏账咱们也让她……” 王主席倒是不这么认为,给了他一个打住的眼神:“我暂时还摸不准她的性子,但她能单枪匹马爬上今天的位置,别把人当傻子。” “等会儿还有个饭局……咱们?” * 温语槐坐在椅子上发会儿呆,她放空思维,眺望着玻璃窗外的天空,夕阳染出一片金色。 而会议室的另一头,有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带着几分打量。 温语槐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望回去。 那女孩儿很快就心虚般的转移了视线。 王主席又折返回来,问:“听说今天是温总的生日,那边还专门为你准备了一个生日聚会,不如赏个脸?” 温语槐离去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他,像是有些意外。 最终,她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点头同意。 隔着车窗玻璃看向外面的大楼,黑压压的,像是随时都会倾倒。 南城的五星级酒店不多,办生日派对需要订下一整层作为场地,需要的花费还是其次,关键是难定。 会场里布置得很奢侈,每个人都带着笑容和殷切的讨好,嘴里说着些好听的话。 温语槐是个相对内敛的人,对这种场合完全不感冒。 她的脸上表情冷静,像是置身事外。 席间觥筹交错,王主席站着高脚杯走到她身侧,却发现她在跟人打电话。 只听她说话的语气似乎都跟开会的时候不一样,温柔亲昵。 “我马上就回去。” “不用太长时间,这边很快就结束了。” 听到这话,王主席看向这周围还没算正式开场的宴会,感叹莫不是就要这么被结束了? 这位温总看起来还真是如传闻那般“注重效率”。 只是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有如此大的魅力。让温语槐连这种宴会都要抽身而去。 安静地等着对方挂电话,可没想到温语槐十分耐心地听着对方在说什么,那边讲了接近几分钟。 王主席在旁边站地尴尬极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依稀听到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在讲着什么礼物。 这么小的一点儿事,他真不明白温语槐为什么有如此耐心去听,甚至中途没有任何打断。 只听温语槐轻笑:“这么认真给我挑的?” “小兔子我也很喜欢。” 王主席只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站在这听墙角实在尴尬,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好在终于,温语槐结束了电话。 他立刻咳了几声,清清嗓子,上前道:“温小姐,建议书还请您尽快,否则城市银行恐怕要撑不下去了。” 温语槐侧过头看他一眼,轻“嗯”一声。 现在是私人社交场合,气氛轻松,王主席挑了个能拉近距离的话题,就地取材。 “刚才温小姐是在跟谁讲电话,是朋友?” 温语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开口说:“王主席,你不记得我了?” 这句话让王主席很意外,他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在思索着自己是否在哪里见过温语槐。 应该不会,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没可能,事先他做过背调,否则就不至于拿着校友的身份出来说事了。 温语槐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让他别紧张。 王主席无奈认输。“真想不起来。” 面对这个女人。他总有种一切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尽管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因为现在城市银行账目有问题,有求于人的缘故。 “十多年前的一场家宴上,我见过你。” 对方还是不解,温语槐告诉他答案。“王紫玉。” 听到这个名字,王主席笑容微微凝滞,显然是不想多说。王紫玉家里败落了之后,自然没有人再愿意与之来往。 他捏不准温语槐的态度,试探着问:“怎么了?我好像是有点儿印象。” 温语槐点头。解释:“我是她女儿的同学。” 王主席有些尴尬地笑笑,“原来如此。那可能当时的确是见过。” 他不明白温语槐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之前她态度冷淡,似乎也没有套近乎的可能性。 温语槐点头道:“其实当时我跟她是恋人关系。” “其实论辈分来,我也算是嘉宝的叔叔,许多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王主席开始长吁短叹,似乎情真意切。 “没想到她还有你这么出色的同学。” 等等—— 王主席感觉自己大约是社交片汤话讲惯了,竟然顺口就来,完全没注意对方说了什么。 他差点被红酒呛住,猛地咳嗽几声。 “什么,你说你跟她当时是恋人关系?” “恋人?” 他甚至开始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了。 当年顾嘉宝也就十几岁大吧,他们王家的女儿长得都漂亮,王紫玉的闺女他也见过几次,对这些表侄女稍微有点印象。 但是看着面前的年纪轻轻行事却十分老成的温小姐,王主席显然是有点儿怀疑了,这个世界这么小。 没想到他的表侄女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年纪轻轻两个人在学校里就谈上了? 天,他有点儿开始怀疑人生了。不过当初他那位表妹夫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留意过了那一家子的事情。 一时半会儿显然消化不过来。 温语槐走到蛋糕塔旁边,对着身后的葛玉招了招手,示意她把餐刀拿回来。 拿到银色的餐刀,她将白色的奶油切开,露出血红色的流心草莓酱,像是鲜红似的。 将蛋糕之后,大家都过来领,葛玉也拿了一块,跟着众人一起对上司说:“生日快乐。” 上司只是笑笑。 只见王主席也凑了过来,温语槐主动将蛋糕分给了他一块。 他看着面前红红白白一片的蛋糕,像是鲜血流出来似的触目惊心,真不知道她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喜欢这玩意儿。他礼貌接过轻声道谢,随后又压低声音不确定地问:“那刚才那个电话,是跟她打的?” 温语槐轻笑着“嗯”一声。 王主席又退回去默默消化去了。不远处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儿,看起来像是个书呆子,她正是之前会议上的那个。 有些不忿道:“成天跟在他们手底下干活挨训也就算了,但我爸都没有这么尽心地给我过过生日。” 身边的友人劝她想开点,“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现在人家这位温总有能耐有资金,自然多得是人过去给她庆生,别说是给她庆生了,给她养的狗庆生都没问题。” 两个姑娘正聊着,只见王主席走过来,她们两个人连忙噤声。 王主席板着脸问女儿。“你跟你表姐还有联系么?” “哪个表姐?” “顾嘉宝。” 王琳皱眉,不明白怎么突然提起顾嘉宝了。耸耸肩道:“早没联系了。她们家惹出那一大摊子事儿,谁还敢跟她们联系啊。” 王主席看着这个傻女儿叹气,“怎么说你好,你瞧瞧人家温小姐,跟你差不多大的吧,人家现在事业做得怎么样,你再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琳早就忍够了,“你怎么非要拿我跟人家比?人家是好,我是不如人家!” 她有些恼怒地掉头走开,看向那边被人群包围着的温语槐,对方面容冷清,戴着副银丝边眼镜也衬得气质出众。 同样的是戴眼镜,可她可显得笨拙丑陋。心里不屑一顾地想,有什么了不起的。 * 温语槐不打算多待,分完了蛋糕就打算离开,时间已经耽误很久了。她还要赶飞机回到云城。 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她全都交给了葛玉,让助理留下来帮忙清点保存。 头发上沾着的一根金色彩带,她轻轻挥开,走出主会场,打算抓紧时间往机场赶。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挡住了路。 “温总,我是临时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的。没有提前准备,这个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女孩儿有点儿不自信,她又补充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可能接下来就不能再在这里工作,也不能再见面了。 温语槐垂眸看着那份礼物,明白了她的意思。 “抱歉,我不能收。” “这是我亲手做的,也代表着我的心意……” 温语槐打断了她:目光平静地望着女孩。露出微笑,说:“结束了一段人生旅程,希望你接下来学业顺利。” 女孩儿被拒绝了很难受,眼中闪着泪光。 看着温语槐脸上带着的浅淡笑容,她有些难过地想,是谁能让这样的人开心呢。 但她还是在内心觉得,温语槐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很难忘记。即便自己也很清楚人家最后的祝福,也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温语槐无奈道:“抱歉,我知道亲手做的礼物意义不同,但是在这之前,已经有人亲手为我做了,所以我就不能再接受别人的了。” 女孩儿忍着失落,退让开。 可眼睁睁看着温语槐离开,清楚这有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再见到她,女孩儿忍不住问:“我可以问下,那个人是谁么?是您喜欢的人么?” “嗯。”温语槐点头,也许是心情好,她今天的话格外多。 “当初我什么都没有,但是她把所有都送给我了。” 女孩儿点头,最后说:“那祝你们幸福。” 她最后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生日快乐。 但她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温语槐清瘦的身影离开了酒店的走廊,被风掀翻的衣角,乌黑发丝,随着坚定的步履移动。远离了那片喧嚣,好像没有任何留恋。 冷冷清清的气质好似会随时随着晚风飘散,也许这样出色的人,注定只能成为回忆里最惊艳的那部分吧。 * 下午的时候,顾嘉宝跟着大家去拍照。 难得天气好,她背着相机,挽着自己的衣裙,蹲在地上帮大家拍照片,但主要是郁莎和商莹莹的,朱筠对这些兴趣不大。 “很好很好。” “就是这个姿势。” 在拍照的时候,她不停地往后退,不小心撞到身后的行人。她连忙跟人说:“不好意思。” 扭头一看,居然是赵明悦。 她不自觉地说:“赵教授……” 回想起那天温泉池里的场景,她就觉得尴尬。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赵明悦对她浅笑:“是你啊,好巧又碰到了。” 看着她手里的相机还有半蹲着姿势,赵明悦问:“在帮人拍照?你这么漂亮,应该是别人帮你拍才对。” 顾嘉宝挠头笑笑:“我已经拍了很多很多了,现在帮大家拍点。” 赵明悦问:“你们过来旅游几天?” “就三天,我还在想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店铺,可以买点礼物呢。” “礼物?你可以去那边的手作街。”赵明悦给她指明了路,就在这个街道往东走的第一个岔口。 顾嘉宝跟她道谢,记了下来。 赵明悦问她是打算送给谁的。 “这有什么区别么?” 赵明悦郑重其事地说:“区别当然有,如果是送给重要的人,就得往街里面走,如果是给普通朋友同事买点纪念品,在街入口买点就可以了。” 继而,她又问:“你是打算给温总买礼物?” 顾嘉宝藏不住心事,“你怎么知道?” “在朋友圈刷到的,我看到很多人都po了视频,那边为了给她庆生直接包下了五星级酒店,现场到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你真的是为她准备的。” 顾嘉宝有些失落,光是听着就能想象会有多热闹。相较之下自己的礼物实在是微不足道。 有这么热闹宏大的生日派对,她甚至不确定温语槐还能不能回来。 赵明悦安慰道:“就算她今天赶不回来,你明天再送也是一样的。” 顾嘉宝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街里面选礼物去了。她看到橱窗边上的一只毛绒兔子,最终决定要这个。下午到傍晚,她心不在焉地缝合衣服,往玩偶里塞棉花,给兔子上妆画腮红。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一个6英寸的生日蛋糕,如果温语槐不回来的话,那她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吃掉。 今天是儿童节,度假村这边街上到处都是小朋友,来来往往很很热闹。 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像也只有她心情越来越沉重。最后她没忍住给温语槐打了一个电话。才得到准确的回复,这才稍稍安心。 赶飞机的时候,温语槐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可能会晚一些时间到。 顾嘉宝带着打包好的蛋糕和毛绒兔子,回到民宿的门厅坐着,今天大家都要跑去过儿童节,反而没人在这儿。 也许是因为今天玩得太累,她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航班一如既往的晚点,温语槐等得很着急,起航的时候,她收到了葛玉发过来的礼物清单。 长长一条,她甚至没什么耐心看。 葛玉一一列举了这些礼物是谁送的,有些搞不懂上司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就收到了上司的警告:[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接下来是我的私人时间,勿扰!] 看到这句话,葛玉揉了揉眼睛。 又确认一遍联系人,的确是温总。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她居然还用了感叹号! 神奇。 车子抵达民宿,温语槐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她推开门,沿着石板路走进门厅。 一片暖黄色的灯光下,顾嘉宝坐在酱色藤椅上,闭着眼睛,身体蜷缩着,看起来很瘦弱。 她睡得很沉。 即便是嘎吱的沉重推门声都没有把她吵醒。 温语槐放缓了脚步,走上前,这才发现她脚下的桌子上放着礼物盒子,很大只的毛绒兔子,还有一盒小小的水果蛋糕。 蛋糕也许是拎回来的时候没注意,盒子有点儿歪了,奶油也稍微蹭到了边缘,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顾嘉宝的长发卷曲着,窝在颈窝处。 她穿着一身豆青色的薄纱,腰身最细处系着一圈珍珠红珠腰链,还有些银色小铃铛。像是只窄口瓶子,往下蜿蜒出曼妙身姿。 皮肤白嫩。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花鲤鱼。 她胸口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纤细的手腕懒散地搭在木藤椅上,垂下长长的袖口。豆绿色薄纱被微风吹拂。 她的眼皮处还涂着泛着点点珠光的蓝色。 门厅里的窗和门都是半开着的,风送进来有点冷。 温语槐拿起旁边挂着的薄毯,轻轻地盖在顾嘉宝身上,也许是距离过于靠近的缘故,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皮肤散发出来的温热,不经意间碰了一下,顾嘉宝腰间的铃铛轻响。 感觉有些不妙,温语槐后退一步,端起茶杯喝了点水清了清嗓子。 她这才发现顾嘉宝的指尖是涂料的颜色,指甲缝里也残留着一些。 做礼物留下的。 温语槐感觉自己疲惫的身体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治愈了,她没有把顾嘉宝叫醒,而是坐在对方身侧的空位上,从旁边抽出酒精棉,轻轻地捏起她的指尖,打算为她擦拭干净。 手好小。 温语槐捏她的手,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她的手指头似乎小小的,很细软的感觉。指腹的肉也是粉粉的。 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弄疼。 温语槐动作很轻,一点点用酒精棉擦拭她之间的污渍,包括指甲缝隙里那点也没放过。 她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一定要把它弄干净。 也许是酒精挥发很凉的缘故,顾嘉宝感觉到指尖似乎被什么东西捏着在动。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醒了。 她看向面对的人,是温语槐。眨巴眨巴眼。 温语槐放下了她的食指,又捏起了她的中指,将酒精棉折了一面,继续仔细地擦拭。 “你回来了?” “嗯。” 温语槐垂眸擦着她的手指,一边轻声喊她的名字:“顾嘉宝。” 顾嘉宝头脑还有完全清醒,困惑地:“嗯?” 对方不紧不慢地将她的手指擦拭干净,放下。俯身凑近,近到两个人似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第44章 因为距离很近的缘故…… 因为距离很近的缘故,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也柔和了很多,像是在耳边,感觉有点痒。 顾嘉宝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呼吸都慢了一拍,有点傻呆呆,没明白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温语槐还在等着。 发出一个单音节催促:“嗯?” 顾嘉宝刚醒,看起来有点呆滞。 “生日快乐。” 她最初说的声音很小,嘴唇只是轻轻动了下。温语槐甚至有点不确定,还是通过她的唇形判断出来,下意识地凑近些听。 对方猛地凑近,让顾嘉宝有点悸动。 她连忙重复了一遍。“生日快乐,温语槐。”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温语槐浅驼色的风衣下纤细的脖颈,还有身上裹挟而来的冷气。 “你身上好凉。” 轻声嘀咕了一句。 听到声音,顾嘉宝才意识到自己把想法给说出来了。 “这次怎么叫我名字了?”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称呼的改变,又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解释道:“刚才外面下雨了。”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看向外面,亭中的石板路刚被雨水冲刷,叶子泛起新绿。 温语槐的风衣背面还有水渍,一片轻微的洇湿。看得出来赶得很急。 顾嘉宝低声说:“不是有人给你过生日么,回来还这么麻烦。” 温语槐没太听清,但随后也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将话锋一转,问她:“给我准备的礼物呢?” 顾嘉宝指了指旁边茶几桌子的礼物,“在这里。” 刚进门的时候温语槐就已经看到了,但是她还是假装很意外,上前查看。 “让我看看都有什么。” “就是一些手工品,电话里都跟你说过了。”顾嘉宝这个准备礼物的人主动承担起了介绍的责任,她有点不确定对方是否满意。 “就是一个毛绒兔子,还有一个小蛋糕。哦对了,房间还有一只盘子。” “盘子?”温语槐似乎有些诧异,问:“都是你亲手做的么?” “嗯。”顾嘉宝点头,生怕对方觉得这些微不足道。 “谢谢。”温语槐没舍得在这里把礼物拆开。询问她:“今天玩得开心么?” 顾嘉宝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还行。” “从你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来,看来今天的确是挺开心的。” 有这么明显么,顾嘉宝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对上温语槐的视线,感觉要被洞穿似的。 温语槐心情很好似的,十分耐心地问:“今天都玩什么了?” 从前也是这样。温语槐总是很忙,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她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全都用在了顾嘉宝身上。 后来两个人一起租房子住的时候,温语槐实习结束下班回来,每天都会忙到很晚,但是她会耐心地听顾嘉宝说话。 顾嘉宝像是个小孩一样,主动跟她说,今天去玩了什么,见到了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温语槐从来不打断,也从来不感到厌烦。 好像她在透过顾嘉宝的眼睛来体会另外一种人生。 那个时候两个人在夜晚躺在一起,说上很多话也不觉得累。 …… 顾嘉宝回忆着今天的内容,自然而然地跟温语槐做起了汇报。 掰着手指头数,“今天先是去了那个陶瓷工厂,然后又去拍照,还去吃了好吃的,最后又去了那个手作街。” 温语槐轻嗯一声,紧接着就开始发难:“都是跟着朱总监一起的?” 顾嘉宝想了想:“也不都是……” 她小声嘀咕道:“最后手作街那里是我自己去的。” 这种解释压根没好多少,温语槐问:“跟朱总监在一起玩,的确是挺值得高兴的。” “也就还好。” “天天都待在一起,仅仅就只是还好?”温语槐又接着说:“不过朱总监人的确是挺有气质的,她还这么有才华。而且你们两个人早就认识,比一般同事上下级亲近多了。” “也没有,”顾嘉宝感觉不对劲。含糊道:“这不一样。” 温语槐心情稍好,继续追问:“怎么不一样了?” “不对,你怎么还能反问我。” 而且还这么凶,得理不饶人。 顾嘉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有点恼羞成怒,指控道,“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都是只听着我说的。现在居然还要反问。” 温语槐很坦然地接受,点头。 顾嘉宝的指控不无道理,但是她拒不修改。 “没错。”温语槐看着她:“老实接受调查。” “拒不接受。” 顾嘉宝做的古装发型有点凌乱,头上戴了很多发片,比平时厚重许多,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颈窝处。 今天这一觉睡得有点反常,反而更困了。她因为熟睡而透着红晕的脸颊,像是一颗颜□□人的红苹果。 只见顾嘉宝伸了伸懒腰,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温语槐有些坏心眼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柔软温热的脸颊像是被冰扎了。 突如其来的冷刺激让顾嘉宝打了个激灵,轻颤了下。她眼神带着控诉看着始作俑者:“你做什么?” “太冷了,给我暖暖手。” “你人真坏。” 温语槐把另一只手也贴了上来,双手捧着顾嘉宝的脸颊。 那股裹挟而来的冷气还混合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顾嘉宝感觉不太舒服,想要挣脱开,结果对方突然微微用力固定着她的脑袋。 感觉到那股力道,顾嘉宝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预感。 她感觉浑身乏力使不上什么劲,软得像泥。 只有温语槐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带着寒冷的触感,明明没有很用力,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有力量。 好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只觉得额头一凉。 是温语槐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吻,触感清凉柔软。像是在捧着心爱的东西一样仔细小心,甚至带着某种虔诚的意味。 出乎意料。 她还以为会亲嘴…… 顾嘉宝没办法形容心头弥漫开来的奇妙感觉,好像是超乎意料地得到了某种罕见的东西。 她甚至来不及弄明白,眨了眨眼,眼皮上涂着蓝色眼影也跟着闪啊闪。 珠光点缀着亮晶晶,眼角细嫩的皮肤白得耀眼。 紧接着,温语槐又亲了下她的眼睛。 顾嘉宝呆住了,她想这样不会有毒吗。因此她不敢动,生怕温语槐因此误食了什么化学物质进去。 像是被吓到不敢动的小动物。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对方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在靠近唇边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鼻间炙热的呼吸。 顾嘉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对方却停了下来。 只听温语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小手在摸哪里?” 顾嘉宝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紧紧攥着温语槐的白衬衫,放在那个部位…… 她脸腾得一下红到爆炸。 连忙把手松开,收了回来。 为什么她才是比较变态的那一个? 她正打算后退,却没想到后脑勺被人固定住,温语槐追了上来,咬住了她的嘴唇。 这下顾嘉宝感觉更没力气了。 浑身懒散地很,更何况温语槐这样缠绕着她的呼吸。 她这次没有完全闭上眼睛,掀开眼帘,看着对方的脸,那副眼镜看起来清冷疏离极。 顾嘉宝想,她为什么做羞羞的事情也是这样淡然的表情? 出于困惑,顾嘉宝主动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温语槐的嘴唇。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这一下撩拨,又很快撤了回去,像是小猫挠痒痒。 温语槐只觉得脑海里理智地弦崩断了,显然受不了她这样,垂眸看了一眼顾嘉宝,对方毫无惹祸的自觉。 微微用力,惩罚般地用牙齿咬住对方的舌尖。 细细的,粉嫩。 有点疼,顾嘉宝想撤退了,但是温语槐搂着她的腰,俯身压了下来,想要把她咬一口,揉进身体里。 就在两个人呼吸交融,难舍难分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感觉肚子又有点饿了。” “刚才没吃饱吗?” 顾嘉宝像是受惊的猫一样,瞬间炸毛。连忙拍了拍温语槐的肩,示意她起开。 但是温语槐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声音越来越近,还响起了“嘎吱”一声的推门声。 “咦,门厅里居然还有人——” 这些动静让顾嘉宝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连忙用力推开了温语槐,趁着外面的人进来的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 温语槐也只作罢,难得这么狼狈。 只见外面归来的人走进门厅,是商莹莹,郁莎,星悦,她们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小朋友。 每个小朋友的脑袋上都待着一顶毛绒绒的黄色帽子,上面还有个红色的鸡冠。 宝宝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像是一群小鸡崽。 “星悦姐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我想吃软糖。” “放心,姐姐回头就给你们拿。” 什么情况? 顾嘉宝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被一群萌萌的幼崽惊呆了,像是毛绒绒的小鸡在排队一样。个个脸蛋肉乎乎,眼睛圆圆亮亮的。 哪里来的这么多小孩子。 “这是……?” 郁莎第一个进来,打招呼:“咦,嘉宝姐,温老板你们都在啊。” 下午跟顾嘉宝分开之后,她们后来又去村里的幼儿园那边转了一会儿,没想到正好碰上了小朋友们过儿童节。 幼儿园准备了很多游戏,大家都在做游戏,然后跳民族舞。 商莹莹和郁莎两个人站在门口看了很久,这里的幼儿老师都是当地人,很热情,主动邀请她们一起加入进来跳舞。 两个人跃跃欲试,干脆就加入进去,跟着一起手拉着手跳舞。 后来星悦来了,几个幼儿老师见到她居然喊她园长。 谁也想不到,这个民宿店的老板娘在当地是个财神爷一样的人物。就连这个幼儿园都是她出资建起来的。 这个幼儿园的惯例,每个人都可以去园长星悦姐姐那里领礼物,作为儿童节最后的保留节目。 大家载歌载舞玩到了深夜。 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跟着过来了。 “星悦姐姐,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礼物呀?”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眨巴眨巴眼睛,用小肉手拽了拽园长大人的袖口。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星悦看到门厅里的两个人,微微眯起了眼。 “什么情况这是,温总你不是回南城过生日去了么,怎么大半夜的又飞回来了?” 门厅里挂着暖黄色的灯,朦胧温馨。 饶是温语槐脸上神色镇定,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也能从细枝末节发现点不对劲。 她身上那件驼色风衣还湿了些,显然是刚淋过雨,赶回来很匆忙。 而旁边的顾嘉宝坐在酱色藤椅上,头发凌乱,嘴角的口红都有些糊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才似乎有什么情况发生。 星悦笑眯眯地问:“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温语槐冷眼扫她,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怨念。“你带着一群小孩子过来做什么?” 也许是温语槐看起来就很生人勿近,再加上这些话,小朋友们都很害怕,挪动小短腿往后退了退。 还有一只可爱的黄色小鸡正好站在门口,她往后退的时候被门槛绊倒,摔了一个屁股墩儿,委屈得掉金豆豆。 “我当然是带她们过儿童节啊。” 星悦连忙过去把小朋友扶起来,抽纸巾给宝宝擦泪。 顾嘉宝看向温语槐,这个吓哭小朋友的罪魁祸首毫无负罪感,她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对小朋友的惨状视若无睹。 温语槐不喜欢小孩儿,对这种麻烦的生物只觉得头疼。 顾嘉宝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道:“你不要那么凶,吓到小朋友了。” 温语槐觉得自己冤死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这就叫凶了?” 顾嘉宝点头,“她们才是几岁大的小宝宝,你都这么大了。她们会被你的冷脸吓到的。你对小宝宝温柔点。” 温语槐看着她:“我怎么对小宝宝不温柔了?” 这句话有歧义,顾嘉宝被弄得脸红,温语槐故意叫那声小宝宝,听上去好像是在叫她。 小声嘀咕:“你真是……” 星悦给摔倒的小朋友擦完了眼泪,看着被吓得挤成一团的毛绒绒宝宝们,连忙放出最后的惊喜。 “茶几桌下面就是我给大家准备的礼物,小盆友们快过去拆礼物吧!” 听到期待已久的礼物就在茶几桌下面。刚才还害怕的小孩儿们立刻眼睛全都亮了起来,小腿登登地跑过去拿礼物。 一个小朋友惊呼:“哇,还有兔兔!” 她看到了那只漂亮的大兔子,眼睛都变成星星眼了。 旁边的小朋友也看到了。两只就走不动道儿了。 “还有蛋糕!” 小肉手指着蛋糕,拉着旁边的小盆友一起趴在桌子边看,“你看,这里面还有好多好多水果呢~” “真的耶!” 见到那群小孩有动静,温语槐立刻走过去,冷酷无情地把兔子跟蛋糕拎走了。 当机决断,严防死守地护住了自己的生日礼物。 小孩儿们看到兔子跟蛋糕直接被可怕的眼镜姐姐拿走了,又很想要,又不敢吭声,纷纷看向她们的园长。 那个软萌纯净的眼神,想要又不敢要的委屈感觉。 星悦心都要被看化了半截。 她对着温语槐抱怨道:“那么多人在豪华酒店给你庆生,你还专程跑回来跟小孩子抢蛋糕还有兔子,你什么时候转性了,喜欢这些东西了?” 这些软萌的东西跟温语槐完全不像是能共存于一个世界里的。 正说着,星悦看向旁边的顾嘉宝,秒懂了:“哦明白了~”某人送的嘛。 为了解决小朋友们的馋嘴,星悦直接打了个电话,让店员把预备明天用的甜点拿过来。 她哄着小朋友们道:“星悦姐姐已经叫人送慕斯蛋糕过来了,等下你们就能吃到,但是你们不要去惹那边凶巴巴的怪阿姨哦,那个怪阿姨吃小孩的。” 小朋友一脸惊恐:“啊?” 顾嘉宝在旁边听着,看着小宝宝们信以为真的惊恐,她眼带笑意,看向温语槐。 温语槐驼色的风衣微微敞开,露出领口。 她固执地抱着自己的兔子,修长的手指揉着长长的兔耳朵。 温语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轻声问:“看我干什么?” 顾嘉宝笑了下:“怪阿姨,你真幼稚。小朋友摸一下也不会怎么样,你干嘛护这么紧?” 温语槐想也不想:“不给。” “摸一下也不给?” “不给。” 很快,店员姐姐就把一大盘的慕斯蛋糕给送了过来,民宿店里的预备很足。每个小朋友都领到了一份。 地毯上就像是长小孩儿似的,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抱着慕斯蛋糕吃。 “儿童节快乐哦,宝宝们。” 那一大盘子里慕斯蛋糕还剩一些,星悦让大家随便拿。旁边坐着的商莹莹跟郁莎也都拿了一个。 两个人聊着闲天,突然感慨:“今天晚上好像就是呆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明天我们就得离开了。” “是啊。”郁莎跳了大半天舞累极了。她叹息:“没想到这里还挺好玩的。” 一时间,空气中添了几分沉默的凝重。 大家突然生出了些许的不舍。 也许正是因为今天玩得太热闹太开心,才会对即将到来的别离生出一点儿难受的情绪来。 顾嘉宝也去拿了两块慕斯蛋糕,把其中一个递给温语槐。 温语槐看着她。“不是有蛋糕么?” 顾嘉宝说:“不一样,那个是生日蛋糕,这个是儿童节的蛋糕。” “要给我过儿童节?” 顾嘉宝点点头,笑着说:“儿童节快乐,怪阿姨。”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睡着的朱筠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着门厅里热闹的场景,她皱眉头问:“你们在干什么?” 门厅里的人大大小小挤在一起,很热闹。 墙上挂着的指镇已经逼近十二点,尽管现在已经是夜深了,但是大家的兴致丝毫不减,小孩子们更是精力旺盛,没有困意。 星悦还带着几个小朋友拍手唱歌。 门外,如同镜面的水池边有些茂密地绿色植被,蝉鸣声不绝于耳。 夏天的微风吹拂过来,还带着些潮热。 朱筠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穿着睡袍,头发散发,抱着手臂纳闷问:“都这个点了你们还不睡?” 大家都成了夜猫子。 “朱总监,我们都还不困呢。” 朱筠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小孩子,经过提醒才得知今天是儿童节。 星悦邀请这位大设计师一起坐下。“别这么着急去睡觉么,美容觉少一天也没有什么,要不一起吃块慕斯蛋糕?” 朱筠扫视一圈,竟然答应了下来。“好啊。” 她就近在门边的木椅上落座,门厅里显得分外热闹,每把椅子上都坐着风格迥然不同的女人。像是在召开什么会议。 “今天难得聚得这么齐,既然大家都不困的话,那我们就一起来玩个游戏吧。”星悦不怀好意地发出提议。 她是民宿的老板平时接待的游客很多,见多识广,自然也是最会玩,主意最多的那个。 这个消息一提出来,大家都赞同。 尤其是小宝宝们,更是长大了眼睛,“玩什么游戏呀?” 星悦笑眯眯道:“宝宝们不可以玩哦,你们还很小,看姐姐们玩就可以了。” 有人好奇地问:“什么游戏啊?” “剧本杀多无聊啊。”星悦笑嘻嘻道:“那当然是最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了。” 第45章 “为什么要玩这个?…… “为什么要玩这个?” “当然是因为好玩。”星悦刚接完话,就想起这位大设计师平时惜字如金,两个人几乎不怎么说话,有些尴尬。 担心朱筠提出反对意见,她连忙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你们觉得呢,想不想玩?” “玩啊。”郁莎第一个站出来表态说话。她数着在场坐着的几个人,朱总监,顾嘉宝,还有温语槐,总觉得真心话大冒险会变得很有意思。 确定下来之后,大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 正巧这时候家长都找过来接小朋友回家了,空出来一大块地方,一下子宽敞了许多,这里只剩下了成年人,星悦提议说:“我们要不拿点酒喝吧?” 她弯腰从柜子里掏出来一瓶葡萄酒,招呼旁边两个兼职的女大学生过来倒酒水。 顾嘉宝抽了个椅子坐下,其中一个女孩儿连忙过去倒酒,这里的酒水饮料都贵得很,她手上的动作小心拘谨。 酒水呈现出猩红色,杯壁沿口散发出一圈冷白光晕。 “谢谢。”顾嘉宝轻声跟人道谢,将杯子搁置在桌面上。看到旁边坐着的人都在喝,她也跟着拿起来准备喝一口。 只是还没来得及碰到唇边,就被人夺了过去。 顾嘉宝扭头,露出困惑的眼神。 温语槐自然而然地在她身侧落座,将她的杯子搁置在桌面上。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提醒道:“你的生理期是不是快到了?” 在耳边讲话的感觉有点酥麻。 这种亲密的感觉让顾嘉宝有些莫名的兴奋,又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想要逃开拉开距离。 “应该……可以喝。”顾嘉宝挪了下屁股,犹豫说:“还没到那个时候。” “不痛经了?”温语槐看着她,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拉开距离之后,感觉自在些了。 顾嘉宝摇了摇头,很小的幅度,她轻声道:“没事的,我就尝一口。”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旁边坐着的郁莎扭头看过来,她托着腮帮子问:“姐,你怎么不喝啊,你们俩在说什么啊,搞这么神秘?” “没什么。” 顾嘉宝有些心虚,遮掩般地拿起了高脚杯,微微仰着头饮了一大口。喝完,放下杯子,眼角余光瞥到了温语槐,又飞快收回视线。 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巴,她尽可能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被看出来什么猫腻。 郁莎又转而看着温语槐,只见对方纹丝不动地坐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震惊道:“你不喝酒吗?” 温语槐淡然自若:“不喝。” “从来不喝?难不成是滴酒不沾,一杯就倒?” 如果是顾嘉宝这种说自己不能喝酒,郁莎都还能理解。但是温语槐这种事业成功,功成名就的人,居然还不怎么喝酒,就是件很稀罕的事了。 温语槐压根不想搭理郁莎这种八卦,索性不说话。 郁莎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不怀好意道:“不会真的是一杯就倒,然后就酒后吐真言吧,那你惨了,等会儿轮到你,你要是选大冒险的话,我肯定要让你喝酒,然后问你的隐私八卦。” 顾嘉宝不禁有些紧张,也跟着看了过来,在她的印象里,温语槐好像还真的没有喝酒的习惯。 “我选真心话。” 旁边的星悦也插了一句:“选真心话也没用,到时候我要问问你的恋爱经历,我很好奇像温总这样的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该不会也是板着个脸吧?” 郁莎思索一下,好像真想不起来。认识温语槐这么多年好像没有见过她跟谁谈恋爱。 纳闷道:“她谈过恋爱么?” “哈哈哈哈不会吧?” 星悦简直不敢相信。 她感觉到了八卦的信号,立刻招呼着大家都围坐过来,开始游戏。她把绿色酒瓶子放在桌子正中央的位置,手指捏着瓶身,做了一个即将旋转的手势。 提醒道:“那我们就开始了~” 酒瓶转了几圈。 星悦当然是希望瓶口指向温语槐,但是温语槐一副镇静的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转到她这里。 最担心的反倒是顾嘉宝,她莫名地紧张,害怕转到温语槐。 心提到了嗓子眼。 瓶子的转速渐渐慢了下来,瓶口经过商莹莹,郁莎,但是到了她这里,停下了。 也许是她念力太强,冥冥之中瓶口居然选中了她。 郁莎有些遗憾地说:“居然是你,差一点点就到温语槐那儿了。好可惜!” “也未必可惜哦~”星悦看向顾嘉宝,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今天第一个,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这指到的那一刻顾嘉宝就觉得大事不妙,她觉得应付星悦有点艰难,搞不好会有什么坑在等着她,愈发纠结,迟迟没有回答。 “愿赌服输哦。”星悦催促道:“你先选一个吧,别紧张没什么的,只是个游戏而已。” 顾嘉宝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横竖都是死,她还是硬着头皮做了选择。 “我选大冒险。” “好。”星悦从茶几桌底下拿出抽签箱,让顾嘉宝从里面抽一个。 郁莎看着她连道具都准备好了,不禁感慨准备的东西还真齐全。 “没办法,咱们这名宿来的年轻人多,玩的东西肯定是要准备的,不然怎么提高体验感?”星悦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抽签箱。“这里的每一条都是我精心准备的哦~” 顾嘉宝伸过去的手微微一顿,总觉得大事不妙。 她抽出一张纸条。有些紧张地盯着看。 郁莎正好奇星悦说的精心准备到底是有多精心。连忙问她:“上面写的什么?” 顾嘉宝有些崩溃,心理防线全面坍塌。 面无表情地念了出来:“拍……拍一下领导的屁股。” “wow~”郁莎简直兴奋死了,这玩得可真刺激。“是说真的过去拍屁股,而不是绿泡泡上面的拍一拍么?” 顾家暴欲哭无泪:“好像是。” 郁莎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些期待地看向朱筠的位置。“我们的领导不就是朱总监么?哈哈哈哈天呐天呐!!” 接下来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觉得尴尬到了不敢看的程度。 朱筠可是出了名的有背景有实力,放眼整个设计圈,她都是第一流的人物。 再加上她生性孤傲,几乎没有人敢靠她太近,更别说还是让人拍屁股…… 郁莎简直兴奋到了极点,她扯了下旁边的商莹莹:“你觉得咱俩师父有这个胆子过去拍么?” 商莹莹也觉得好尴尬,“其实放弃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是接受惩罚……” 听到这话,星悦可就不乐意了。 “不兴这样的啊,动不动就放弃,这游戏就玩不起来了。” 被众人围观的顾嘉宝正为难地看向朱筠。 朱筠也似乎是颇为不适,但表面上还在维持着平静,她想顾嘉宝总不至于真的敢过来。 可出乎意料,顾嘉宝心一横站了起来,快速走过去拍了一下朱筠的屁股,又扭头回来。 快速地完成任务之后,她简直头也不敢抬。 朱筠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旁边看着人都惊讶极了,她真的敢? 郁莎捂着嘴偷笑,星悦率先鼓起了掌,“不错不错,完成得非常好。咱们的大设计师看起来也没有生气啊。”她还揶揄了一下朱筠,又说:“大家继续玩儿。” 这个开场显然是刺激,所有人都期待着下一轮转到谁了。 唯独当事人显然还没翻篇,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 顾嘉宝还在回味,她真的拍了一下朱筠的屁股? 而且还活着回来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等顾嘉宝消化好了情绪,微微抬起头,她下意识地避开朱筠的方向,不敢看对方现在究竟是什么脸色。但是一扭头,就看到温语槐正盯着她。 脸上表情莫测。 顾嘉宝感觉不太妙,好像是前有狼后有虎。 她能感觉地出来,温语槐看起来好像是不太高兴,是因为她过去拍了一下朱筠屁股的原因。好像是有点不妥…… 但是当时她一着急,没有想太多。 好在啤酒瓶最后的转动停下,解救了她。瓶口指向的位置是,有人惊呼:“卧槽是朱筠!” “不会吧,这么巧,下一个就是她?” 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顾嘉宝也忘了自己刚才干过什么,看了过去。 只见朱筠恰好抬眸。两个人视线撞上,顾嘉宝立刻就选择缩了回去,不敢与之对视。 太尴尬了。 星月饶有兴致地问:“大设计师,您要选真心话呢还是大冒险呢?” 朱筠沉默片刻,最后说:“大冒险。” 星悦笑笑:“跟刚才顾嘉宝选得一样啊……”她把纸箱子递了过去,让朱筠抽。 这次抽出来的内容也同样刺激。 “找出你手机里最近联系的十个异性,展示聊天内容,并且把他删除。” “我趣!”郁莎真是对星悦老板佩服地五体投地,这人是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啊。“也不知道朱总监手机里的异性是谁,而且还要曝光聊天内容,万一……?” 要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真的是太尴尬了。 但是显然结果让她们失望,朱筠很坦然地拿出了手机,找出异性,翻开了聊天记录,全都是工作内容,要么就是男的在各种暗示明示,向她搔首弄姿。 但是她居然除了工作消息之外,别的暧昧消息一条也没有回。 而且,最后还干脆利落地删了。 商莹莹有些担忧说:“这样不太好吧,万一是什么工作上需要联系的,这是不是玩得有点儿太大了?” 郁莎不以为意,“她可是朱筠,她想删谁就删除谁好么,谁敢有意见,是不想混了么?别操这份心啦。” 商莹莹这才点头。“哦”一声。 大家看好戏的期待没得逞,接下来瓶口又开始旋转。 命运也许爱开玩笑,这次瓶子转了好多圈,最终对准的人居然是温语槐。 “终于!老天有眼!” 星悦笑眯眯道:“总算是到你了啊,温总。选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温语槐看了一眼那个纸箱子,毫不犹豫地选了另一个。 “真心话。” “这个选择倒是出乎意料,前面两位都选了大冒险。”星悦又把准备好的箱子给拿了回来。不过选真心话也难不住她。 这个游戏的好玩之处就在这里,怎么选都能找到可以发挥的地方。 朱筠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她作为“前面两位”其中一员,看到星悦脸上奸计没得逞得的失落,感觉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顾嘉宝就坐在相邻的位置,朱筠跟她两个人视线很容易撞上,分外尴尬。 温语槐似乎也很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向对面的朱筠,眼角余光注意到身侧的人有些不对劲,心情更加不悦。 气氛微妙。 星悦清了清嗓子,咳了几声。 她开动脑筋想了一想,计上心头。郑重其事地问:“既然选了真心话,那就说说你最近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温语槐本来不想回答这么隐私的问题。 但是一想,又直接给出了答案。 “就在刚才。” 刚才,接吻?!!! 旁边的郁莎被震惊地飚出一句:“what the hell?!” 这个回答实在是足够有信息量,足够惊掉人下巴,惹得众人猜测纷纭。郁莎越过中间的顾嘉宝,朝着温语槐的那个方向探头,手撑在桌子上,问:“刚才?!真的假的,你有情况啊温老板!” 顾嘉宝往后缩了缩,给她让了点位置。 只见温语槐微微侧头,看了顾嘉宝一眼,那种眼神很淡,像是某种暗示,答案就藏在这里呼之欲出。 顾嘉宝只觉心跳加快,连忙低下了头。 第46章 “到底是跟谁?…… “到底是跟谁?该不会是我们这边的人吧,还是你之前在南城酒店里的时候?” 郁莎猜测:“既然说是刚才,应该就是没过多久的意思吧?” 眼看着答案越猜越近,顾嘉宝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将口袋里的卫生纸团攥紧又松开,最终揉得面目全非。 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面对周围人的好奇心和追问,温语槐则显得淡定得多。 她心理素质极强,极度冷静,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况她其实也有些乐见其成的成分在。 “刚才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其余的不在这轮游戏的范围之内。” 言下之意,她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完全勾了起来,也许是温语槐的外在形象过于地精英,正经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很难想象她居然还在刚才做出这么亲密的行为。 星悦调侃道:“温总,你还真是深藏不漏啊。” 温语槐端起面前的高脚杯,轻抿一口。 “有吗?” “当然有。我是实在是没想到啊……” 温语槐不信,露出狐疑的表情。 “真的。”赵星悦一向自诩是千年狐狸“明察秋毫”,但有一点她实在是没看出来。 倒不是她猜不出这两个人有点什么,而是她没想到温语槐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说。 以她对温语槐的了解,温语槐在自己的事业版图的开拓上很进取,但骨子里依旧是个相对保守的人,尤其是对于自己的私生活方面。 按照温语槐的行事风格,不太像是会把自己的私生活宣之于口的。说了就是心里打定了主意。 少见这样的笃定,星悦只有说不出的羡慕。她又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心情变得沉重几分,但依旧是又说又笑地继续游戏。 “这回就放过你,下次要是还转你这里,你可就跑不掉了。”她继续转动桌子上的绿色酒瓶:“我们大家接着玩儿。” 这件事就这么被揭过去。 顾嘉宝下意识地看向温语槐的方向,像是两个罪犯在众人的审视下瞒天过海,达成某种秘而不宣的默契。 对方正拿着手机回复消息,也许是察觉到了顾嘉宝的视线,她抬眸,银丝边眼镜反射着手机屏幕的蓝光。 二人对视。 温语槐合上手机塞进口袋里,甚至能若无其事地问她:“看什么?” 好像两个人没什么关系一样坦然。 顾嘉宝微怔,在这个瞬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 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胡乱回答:“没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太小,周围又全都是说话,嬉笑声,温语槐并不太能听得清她究竟在说什么,只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温语槐凝视着她的脸,反问:“我脸上有花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嘉宝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突然有了点攻击性,但是顾嘉宝也并不能确认。 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看起来稍显示弱。 这让郁莎有点看不下去。“温老板,人家好歹也是你的中学同学吧,讲话这么凶干嘛?这里又不是办公室。” 温语槐微微顿了下,反问:“我凶了么?” 郁莎一看顾嘉宝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觉得明显就是敢怒不敢言啊。 对于她的仗义执言,温语槐另有打算,她转头看向顾嘉宝,微微凑近。 顾嘉宝正低头捣鼓着自己的相机,调整参数。 一半是因为太尴尬,所以她想假装自己在忙,一半是真的想拍照,难得大家今天这么多人。 突然,相机的镜头被一只细长的手挡住。 很细,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指节骨骼的轮廓,但是却莫名很有力的感觉。 顾嘉宝抬头,鼻尖差点撞到温语槐。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顾嘉宝一瞬发怔,眨了眨眼,鬓角边的碎发,绒绒几根挡在眼前,有些碍事。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事情,顾嘉宝想要逃开,却被温语槐按住。 只听温语槐带着大BOSS的威严口吻询问:“我凶么?” 顾嘉宝被噎了下,有点无语。 睁眼说瞎话道:“啊……不凶。” 游戏还在继续,这次转到的是过来兼职的女大学生。她被问到的问题是:“请说出你最近的一段恋情。” “恋情?”女孩儿有点意外。 “对啊,你不是还在念大学么,这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大学不谈恋爱干什么?” “考四六级,兼职赚钱,找实习……”女孩儿有些尴尬地列举出了自己的日常活动,她压根没有那些闲时间谈恋爱。 无奈道:“还真没有恋情。” 郁莎感到纳闷:“你们都这么卷的么,年纪轻轻不谈恋爱只想搞钱?” “不过其实我有一个暗恋的学长……”女孩儿犹豫着说:“高中的时候跟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班同学,他成绩很好,但是我就很一般了,后来他去了燕大,我在一个二本念书,距离就更遥远了,感觉自己配不上他。” 听到最后,星悦有点不满意:“所以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你喜欢他吗?你应该主动点啊,不要妄自菲薄。勇敢一点啊,没准他会喜欢上你的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应该是……不知道。”女孩儿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显然她并不是赵星悦这种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性格。 “不过高中毕业饭局上,我本来打算鼓起勇气跟他表白的,我等了好久,终于有机会能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可能是不对的。” 星悦不解:“你犹豫什么啊,怎么不对了?” 顾嘉宝却突然心有灵犀般地明白了女孩儿的想法。 “也许某一刻就意识到了,大家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吧。命运只是短暂地交集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就会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进。” 女孩儿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漂亮姐姐竟然瞬间就说出了她当时的心声,连忙点头。 “没错。是这样的。其实喜欢上一个太过优秀的人,是一件既幸福又痛苦的事情。因为你的生命里只要有这样的人出现,就好像是被他的光芒照亮了一样,也会激励着自己努力。但痛苦的是,你会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属于你,你不能阻挡他走向更好的未来。” 顾嘉宝认同她的话。 “其实如果缘分不够的话,不如干脆放手祝福对方。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趟,能经历的事情是有限的,给出的爱其实只有这么多。” “佛教劝人学习放下万缘,不要执着感情,却不是要人无情,因为人本来就是有情众生,只要把爱情的聚散当成因缘变化来看。”① 星悦听得云里雾里,瞪大双眼:“你还信佛啊?” 顾嘉宝摇了摇头,“不算吧,只是偶然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觉得很有道理,都是拿来开导自己的话。” 朱筠突然用另一种眼神看她,说:“你还挺有慧根的。” 郁莎对这个突然展开的话题感到好奇,她家里不少长辈信佛,常年在寺庙供香。家里也有请菩萨。 “这怎么看出来有没有慧根?你看看我有没有慧根?” 朱筠懒得跟小屁孩说话,她倒是提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桩事。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的姑母带我去通教寺,里面有个师太也说了一番话,意思跟你说的这个类似。” 顾嘉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真的吗,那我以后有机会要去通教寺见见这位师太。” 星悦哈哈笑;“你这是奔着当尼姑去的啊?” 话刚说完,场面微窒,霎那间安静极了。 星悦突然发现自己好没文化的感觉,她想说话也插不进去。 更离谱的是,这都是什么价值观啊? 她有些尴尬,感觉自己无意间被孤立了。立刻转头问温语槐:“她们说的太高深了,我领悟不了,你觉得呢,温老板你不信佛教的吧?” 温语槐:“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信马列。” 星悦:“……” 被狠狠噎了一下:“你更让我接不上话!” 她有些郁闷地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这辈子算是被这种爱念书的女人克制地死死的。个个年纪轻轻都过得跟尼姑似的清心寡欲,苦大仇深。 郁莎却突然想了起来。 “对了,咱们温老板好像也是燕大毕业的?” 她看向温语槐,确认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 那个兼职的女大学生也跟着看了过来,惊讶:“这个姐姐这么厉害的吗?” 虽然她知道来这里消费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但是没想到里面还有燕大的。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是有点儿班门弄斧了。 温语槐看着她,又看了一眼顾嘉宝。 语气平静,意有所指道::“他或许没你想得那么优秀,学习好也不过是为了找份工作讨生活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家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女孩儿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论,有些错愕。 周围的同学还有长辈都是一致的说辞,统一的口径,考上燕大了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跟普通人命运就不一样了,这些人都是天才,是天生脑子厉害的。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将来只有首都有钱有权人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之类的话。 可眼前这个姐姐,似乎比想象的那些还要有钱的多。 女孩小声说:“大佬你好谦虚。” 旁边的星悦听了这话舒服,她认为温语槐这才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妹妹你就是经历的太少,见识得太少了,才会被这些屁话骗,其实这都是那些人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你的那个学长真到了毕业的时候,被社会毒打一阵子就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还不忘了拍一下温语槐的马屁,“像咱们温总这样的,那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顾嘉宝若有所思,朝着温语槐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孩儿眼神瞬间焕发光彩,语气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问,“真的么?” “真的,如假包换。”星悦拍拍胸脯:“大家还是多喝几杯吧,今朝有酒今朝醉。要我说,想那么多干嘛,趁着年轻多睡几个才不亏。享受一下美好的身体~” 郁莎不满道:“喂,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逗得大家捂嘴直笑。接下来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顾嘉宝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惊呼:“不好了,马上就要过十二点了。” “十二点怎么了?” 顾嘉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下意识地看向温语槐。 温语槐接收到她的眼神,心情无奈,本来还打算生一下气的。可是现在好像也生不起来了。 她其实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但是眼下似乎也逃不过去。 “十二点之前是我的生日。” 星悦激动地拍了拍大腿,“光顾着玩了,差点忘了今天是咱们温总的生日。来来来,大家来一起帮忙把桌上东西收一收,咱们在今天的最后一刻给温总庆生!” 大家都主动帮忙,从椅子上起身收东西,很快,桌子就收拾干净了。 所有人围在桌子旁边,唯独朱筠淡定地坐着,不是很给面子。 星悦想了想,说:“我先开个头,祝咱们温总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郁莎接了下一个:“祝温老板财源广进~” “祝温总永远年轻漂亮,在您的领导下,我们品牌必将再创辉煌!” 旁边人吐槽:“你好商务啊哈哈哈。” 轮到朱筠的时候,她迟迟不说话,气氛突然凉了下来。身边人打圆场,“要是朱总监想不出来就下一个吧!” 但朱筠却喊了停,“不用了,其实我觉得又老一岁没什么好祝贺的,但是温总似乎不在意这个。我也应该说一句生日快乐,希望温总能够守住自己的良心和底线。” 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好歹是说了。 最后轮到了顾嘉宝,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反而只说出一句:“生日快乐。” 温语槐看着她。“谢谢。” 把旁边的蛋糕拎上来,星悦再次瞪大双眼。“这么小,小鼻噶吗?这点估计只够我们每个人舔一下刀上的奶油!” “温语槐,你过个生日也太节约了吧。” 温语槐本来就没有跟人分享的打算。“那就别切了,等会儿我自己吃就行了。” “不是,我们祝福都说了,有你这么小气的寿星吗,连蛋糕都不分?” 顾嘉宝连忙出来说:“还是分吧,要不然拿一下那个勺子。”她说着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道:“一人一勺应该是够的。” 温语槐不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在场的人不知道蛋糕是她买的,纷纷赞扬这个主意好。 最后,顾嘉宝拿起相机,默默站到旁边的角落里,拉开距离,她准备给大家拍个大全景。 比起摆拍,她更喜欢去捕捉那些真实的瞬间,有情绪流淌在每个人的脸上。为此,她蹲在角落里等待了许久,按下快门的瞬间,自己连忙跑过去。 她只能站在最后的位置,微微踮起脚尖,才能露出脑袋。她这点小动作很可爱,温语槐看了她一眼。 相机在倒计时。 所有人都对着镜头,突然温语槐偏过头,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在这里。 顾嘉宝被吓得不轻,浑身僵硬,生怕被别人发现。好在温语槐只是蜻蜓点水似的落了一个很轻的吻。 拍好了之后,她飞快的心跳还没停止,连忙跑过去抱住相机。 星悦问:“拍得怎么样,让我们看看?” 顾嘉宝将相机抱在怀里,捂得更紧:“现在可能还不行,我得给大家修图。” 憋了半天,也只找到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第47章 拍照结束后,大家很快…… 拍照结束后,大家很快就散了。郁莎还不困,打算坐在这里喝会茶,但是赵星悦连推带拉把人拽着走了:“哎呀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早点睡觉吧,美容觉知道吧。” “你拉我做什么?好吧好吧,我自己走。” 白色纸碟上有一小块蛋糕,这是专门留给寿星最大的那块。顾嘉宝拆开了塑料袋,将蜡烛取了出来。抬头恍然发现,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都走完了。 她问温语槐:“要许愿么?” 温语槐接过那根细得像棉绳一样的粉色蜡烛。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相当务实的人,不喜欢做梦,许愿这种行为也包括在内。 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的所有目标愿望都可以通过充分的计划去实现,但是后来才发现的确是有事与愿违的时候。 也许,的确是应该向上天表示点诚心。 “嗯。” 她将那只蜡烛插进那块奶油蛋糕里,才发现没有打火机。 好在顾嘉宝有,从烟盒里掏出火机,按开点燃了蜡烛。正巧她想抽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纤细的手指夹着,习惯性地把烟塞进嘴里。 看着蜡芯缓缓往下烧,她提醒温语槐:“快许愿吧。” 对上温语槐的眼神,顾嘉宝才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抽烟了,连忙取下:“抱歉,我忘了你不抽烟,我去灭了。” 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温语槐虽然从来不说,但是顾嘉宝也知道,其实她不喜欢自己抽烟。这种费钱又对身体有害的行为,温语槐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做的。 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她在一起久了,顾嘉宝也不怎么抽了。 倒不是不想,只是比起喜欢抽烟,她更喜欢温语槐。 可温语槐却拦下她,说:“没事,你想抽就抽吧。” “嗯?”顾嘉宝有些纳闷。笑道:“没关系的,我不是必须要抽,还是去灭了吧。” 温语槐却不再像是当初那样,以前她尽管不说话但浑身上下的肢体语言都透露着抗拒的气息。 她看着顾嘉宝,认真说:“怎么样都好,不用为我改了你的习惯。” “好……?”顾嘉宝不太明白她这是怎么了。看着燃到一半的蜡烛,提醒道:“你快许愿吧。想好什么愿望了么?” “想好了。” “这么快?”顾嘉宝还以为她会想很久,轻笑道:“我以为你是那种不会许愿的人。就像是你刚才说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温语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会,当然会。人总会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顾嘉宝很难在她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曾经温语槐的那张脸上透露出来是极为坚韧的神采。可现在看起来经历过上什么很伤心的事情,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自己却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毕竟两个人之间隔着这这么多年,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甚至也没有立场去问。 这么多年,全都是空白。 顾嘉宝笑着说:“开始许吧。希望你的所有愿望都能够实现。” 温语槐却突然看了她一眼:“其实不用希望。” “啊……?”顾嘉宝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温语槐说:“只要你同意就可以。” 她同意?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懵了一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误地领会对方的意思,这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但是从小到大这么跟她表白的人还挺多的,但是现在温语槐的社会地位,两个人之间的空白,很难让顾嘉宝再有这样的自恋、 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似乎是一戳就破。 为了避免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顾嘉宝想要把这个话题跳过去,随口说了句:“肯定会实现的。” 温语槐眼神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但愿会。” 顾嘉宝几乎要被她灼热的眼神给洞穿,偏过头看向别处,犹豫道:“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明天有什么安排吗?”温语槐问她。 顾嘉宝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想了想最后一天的活动:“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了,上午去那边人造雪场去滑雪。” “嗯。” “那晚安?” 温语槐看着她,灯光下,顾嘉宝这一身花锦鲤似的汉服,细腰□□,锁骨处一片细腻的白。 眼神幽深道:“晚安。” 回到了房间之后,顾嘉宝打着呵欠去卫生间卸妆,一天结束之后感觉浑身疲惫。 她解开了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叮叮当当细碎作响的长条腰链,瞬间,她想起了自己的小生意,这次衣服拍的照片还没发。 匆匆忙忙洗了个热水澡,热水流淌过小腿肚子。她敷了一张面膜,踩着拖鞋出了浴室。 上床拿起手机,开始从相机里传图。 每次宣传的时候,她都会登录一下聊天软件上的账号,把选好的照片发进动态里。 发完之后,她并没有立刻退出,而是回了几条消息。距离上次登陆已经过去几天了,aji157648给她发的消息还是几天前,但是她都没有看到。 [抱歉,我刚刚才看到,最近几天有事。] 对方现在是离线状态。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复,可没想到回了几分钟字后,aji157648就上线了。 [没事。] 也许是因为几天没回人家,顾嘉宝的心情有点儿愧疚,感觉自己像是个让别人空等几天,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 她主动问:[你呢,最近几天在忙什么?] aji157648:[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上有什么事情么?]顾嘉宝展示出了出奇的耐心。 温语槐看着这条消息,不情愿地发现顾嘉宝哪怕是对待网上的一个陌生人,也比对待她的态度要主动热情,尽管知道这些别扭的想法纯属自找没趣,但是还是克制不住,心情有点微妙的难受。 [没什么,就是一些公事,比较无聊。] [这样啊。]顾嘉宝又问:[我一回消息你就上线了,不会这几天你都在等我消息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更加愧疚。 其实温语槐是开了会员设置了提醒,有新消息进来她就会收到短信通知。 [没有,只是碰巧点进来了。]温语槐注意到了有新动态提示,是顾嘉宝刚刚发出去的动态。点开那些照片,温语槐点击屏幕的手指微微顿住。 照片里的人跟现实中的顾嘉宝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尽管没露脸,但是她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 而且玩得很高级的那种撩人感。 肩头露出,白壁似的胳膊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披帛,指尖撩人。 雪白的脚背,脚趾上涂着浓稠饱满的车厘子红,像点缀在雪白酥皮上的一点红。 [我看到了你新发的动态。] 顾嘉宝很大方,问:[你觉得怎么样,拍得好看么?] 诚实的说,温语槐也的确是诚实地说了。 [好看。] [想做。] 顾嘉宝被对方的直白给弄无语了,不过网上就是什么人都有,什么话都会说。 她也明白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但还是忍不住说:[快被我闭嘴!恶心!] [你睡我也行。] 顾嘉宝拒绝:[No!] [我是清大的。]aji157648突然说:[学历可查,可以把学信网翻出来给你看。毕业之后,在三中一华其中的一个投行工作。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收入全都交给你。] 温语槐随手拿着某个同学的求职历程编了一下,说得有声有色。极力向人描述出一个学历背景优秀,前途光明的女性精英形象。 并且她开出的条件丰厚。 顾嘉宝是觉得对方要么单纯地像是没被社会毒打过,要么就是新型杀猪盘。 [不管你是不是清大的学生,我不会同意的,没有往线下发展的想法。] 你不喜欢学习好的女生吗?我听说这个圈子里学历崇拜的情况很严重。] [哈哈哈哈你在玩梗么?]顾嘉宝简直要被逗乐。[知道的还挺多啊,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但是学历崇拜其实是小孩子的想法啦,学历跟人品可不挂钩。最重要的还是人品。] 对方追问:[那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她人品很好么?] 顾嘉宝正忙着在网店里上链接,没有立刻回复。 aji157648又问:[之前听你描述,感觉她还挺优秀的?] 顾嘉宝并不知道对面的人就是温语槐,否则她一定会问问对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发出了这句话。 上完链接之后,她在评论区挂了置顶。 这才抽出空来回复:[是啊,她是很优秀。] 得到这条肯定的回复,温语槐心满意足。这种在背后听到被人肯定的感觉当然很舒服。她最后依依不舍道:[时间不早了,我得睡了,明天还有工作。] [啊?周末你们还要工作啊?果然你们这种高收入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顾嘉宝翻了个身,打算再玩会儿游戏。[你先睡吧,我现在还不困。] 其实温语槐也舍不得去睡觉,[其实我也不太想睡,可以陪你再聊会儿。刚才说的是认真的,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把收入都交给你。] [不,你还是去睡吧,工作比较重要。]最后一句假装没看见。 顾嘉宝觉得为了一个网友而牺牲掉自己的工作是非常非常不明智的,她不喜欢影响别人的生活,也不想亏欠别人。 这样看起来她反倒是成了比较理智的那个。 [那好吧。]aji157648似乎有些失落,最后说:[那亲亲?你亲一下我就去睡。] 顾嘉宝有点无语。 怎么这么粘人啊。 [不亲。滚。]她冷漠又生硬地回复了这么两个字。 对方:[好的。] 六月份的天气时好时坏。 昨天还飘着雨,今天就艳阳高照。 人造雪场的门票卖得很好,这几年冰雪活动渐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成了年轻人之间的热门。 她们买的门票时限是半天,一张单人票的价格是178元。包括雪具使用在里面。 也许是因为刚刚开业的缘故,这边提供的雪具都是新的。 但是大家担心卫生问题,还是去旁边的店里买了新的雪鞋。 不少人都会在周末过来玩,坡上的人很多,她们换上了装备之后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孩儿控制不住自己,扔掉了手里的雪杖,冲到另一个人身上。两个人摔得像是叠罗汉。 这项运动还挺危险的。 “要不咱们等会儿再上去?” “先去试试,不要拖延,实在不行咱们找个新手教练。” “也是哦。” 顾嘉宝手里拿着雪板,走到台上。这边站着好几个教练,有个男教练主动过来问要不要教,顾嘉宝有些抗拒,她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装备都检查一遍。 看到周围的小伙伴一个个地滑下去,她还是有点儿畏惧,不敢从这么高的地方冲下去。而且她担心撞到别人。 也许是她磨蹭的时间太长,后来有个外国女教练主动走过来,她嘴里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中文:“需要教练吗?” 最终,顾嘉宝点了点头。“需要的。” 但这个滑雪教练并没有先收钱,而是开始教她最基础的注释事项,还有姿势。鼓励她滑下去试一下。 顾嘉宝这个人,就是需要别人鼓励的那种类型。 这个外国女教练性格很开朗,而且温柔细心,她站在顾嘉宝身侧,像是个靠谱的长辈关注孩子那样:“没关系的,勇敢一点啊宝贝,没事的。” 顾嘉宝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名地鼓舞,居然就真的滑下去了,而且非常顺利,动作很漂亮。 她滑到雪道的那头,有些惊喜地发现自己做到了,扭头往后看,女教练隔得老远还在给她鼓劲:“非常棒!你看,你已经做到了!” 再没有什么比眼前真实的进步更能激励人了。 顾嘉宝一下子就对滑雪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还想再来一次。就在这时,正巧有个男教练抱着女学员滑下来,两个人站在一块雪板上,还完成了一个“漂移动作”,溅起一片柔软的新雪。 还能抱着人滑? 而且看起来技术难度很高。 也许是感到新奇,顾嘉宝多看了几眼。回到跳台上,她问教练,“他们那个是什么啊?” 女教练跟她解释:“这个现在在网上很流行的,你想滑的话我也可以抱着你滑一次,要不要试试?” “咦,可以吗?”顾嘉宝担心对方抱不动她。 女教练笑道:“你放心,我之前是专业的滑雪运动员,还练过田径。体脂率17%。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顾嘉宝并不了解体脂率17%是个什么概念,但是好像也能感觉到这位教练的专业程度。 她点头,“可以。” 女教练搂着她的腰跟膝盖弯儿,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抱进怀里,还笑道:“腰好细,你也太瘦了。” “啊,有吗?”说得顾嘉宝有点不好意思。 女教练笑道:“那我滑下去了,害怕的话你就搂紧我的腰。” “好的。” 失重的感觉渐渐袭来,顾嘉宝的确是有点害怕,搂紧教练的腰。两个人距离很近,她甚至能看到教练的脖颈,还有那头天生的金发随风飞舞,有种在风雪中凛然飞行的坚毅感。 好帅。 被抱着滑了一次,感觉像是在天上飞下来的一样。 顾嘉宝还没体验够,但是很快就停了,外国女教练的声音在她的上方响起:“感觉怎么样?” 顾嘉宝感觉像是体验到了孩童时刻那种新奇感,她对滑雪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还没玩够。 笑着说:“结束的太快了……” 女教练说:“这条人造学道太短了,如果能够去户外滑雪,尤其是雪山上会好玩很多,之前Red Bull给了我一笔很大的赞助,派了直升机带我飞到雪山上,从山顶滑下去,非常刺激。” 顾嘉宝听得震惊:“这样会不会很危险?” “当然了宝贝,Red Bull俱乐部里全都是世界顶尖的运动员,她们每年都会为极限运动提供大笔的赞助。”说到自己的专业,女教练非常情绪高昂。 “听起来你好厉害,怎么会到这里当教练呢?”顾嘉宝感觉很奇怪,有这种技术水平的运动员应该身价不菲吧。 女教练哈哈大笑:“其实我不是这样的教练,只不过是到朋友的雪场这里玩而已,刚才看你一个人蹲在那里,感觉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羔羊,所以我过来帮一下你。” “原来是这样啊。”顾嘉宝恍然大悟。 她询问怀里的小可爱:“等会儿要不要再试一次?” 顾嘉宝连忙点头,“好。” 正巧郁莎刚摔完,捡起了自己的雪板爬上来,就看到温语槐站在跳台上。“温老板,你怎么来了?” 温语槐盯着雪道下面的两个人,眉头紧皱。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郁莎正纳闷,就看到顾嘉宝还有一个陌生的外国女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女教练说:“等会儿我再换个方式带你滑一次,还有个更好玩的。” “真的吗?”顾嘉宝带着厚厚黑色手套,双手合十做了个感谢的动作。“谢谢你。” 那个外国女人抬眸,见到了站在上方的温语槐,笑着挥了挥手打招呼道:“Cecilia,你也来了。”她扭头跟顾嘉宝解释:“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朋友。” 顾嘉宝有些意外地看着温语槐,没想到教练口中的人是她。 温语槐的视线落在两个人中间,扯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眼神带着凉意。客套道:“好久不见。” 女教练上前跟她握了握手,聊了几句,约她下次回美国去太浩湖再约着一起滑雪。 “抱歉,我现在得带着她去练习,我是她的教练。”女教练看着顾嘉宝,对温语槐露出抱歉的表情。 温语槐语气不善地问:“你不是说最无聊的事情就是教别人滑雪么,你自己的亲妹妹你都不愿意教,现在却愿意教一个陌生人。” “我妹妹只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可她多可爱!”女教练无奈地耸了耸肩,做无奈状。说着,她看向顾嘉宝,介绍道:“我的这位朋友,是个非常成功的商界人士。她是我认识为数不多的那种喜欢玩极限运动的有钱人。” 顾嘉宝有点心虚,不敢看温语槐。 温语槐上前两步,主动问她:“还要过去滑么?” 顾嘉宝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只听她提醒:“注意安全。” 顾嘉宝瞧瞧地掀开眼帘,偷瞄了一眼。 “好。” 外国女教练没想到:“你们认识啊?” 顾嘉宝无意隐瞒,“是的。” “那真是太巧合了。没想到Cecilia还有这样漂亮的朋友,你们东方女孩儿都是像你这么可爱的么?”外国女教练有些不确定地说:“这样一来,我们算不算是‘亲上加亲’?我叫Nancy。” 顾嘉宝默默记下,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Nancy蹲下身做出拥抱的动作,示意她赶紧上来。温语槐就在旁边站着,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顾嘉宝感觉压力很大,尽管大家都穿着衣服,并没有太多的皮肤接触。 但是被人抱起来的瞬间,她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温语槐。 温语槐干脆转身,走到另一边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她不想看。 第二趟再被人抱着滑下去的时候,顾嘉宝完全没了轻松快乐的感觉,Nancy还在问她这次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好玩一些。 实际上顾嘉宝刚才一直都在胡思乱想,并没有留意这边,也没有太多感觉。 她还是捧场道:“是啊,比上次感觉更好玩。” Nancy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滑雪的魅力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如果你愿意继续的话,会发现更多的乐趣。” “好的,谢谢你。” 顾嘉宝还是很感激第一次滑雪就碰到Nancy这样开朗又专业的人。 两个人再上去的时候,跳台上的其他人都滑了下去,只剩下温语槐在那边站着。她似乎没有要去玩的意思。 尽管是职业运动员,但是抱着人滑对于Nancy来说也是很消耗体力的,她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补充一下水分。 跳台上只剩下了她们两个,顾嘉宝问:“你不下去玩么?” “不去。”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 “要不我再陪着你下去玩一会儿?” “不用。” 哄不好了……感觉。 第48章 顾嘉宝有些束手…… 顾嘉宝有些束手无策。 她一向是不太会哄人,有点苦恼该说些什么,所以干脆闭嘴不说,低着头整理护腕上的黑色带子。 温语槐等了半天,也等不出下一句。 看着她不言不语,更加生气。 “你不去玩了?” “嗯?”顾嘉宝抬起头看向温语槐,不生气了嘛? 第一次尝试滑雪,顾嘉宝难得发现一件自己还蛮感兴趣的事情,想要抓紧时间多尝试几次,值回票价。 只是刚才因为温语槐生气了,不好意思撇下她。 “那……我过去了?”她试探着说。 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了,肢体言语表现得一清二楚,只要温语槐识相点表示自己没事,她就会立刻踩着滑板滑下去。 温语槐心情更糟糕。 面上不显,唇边依旧挂着轻笑:“去吧。” 得到行动的自由之后,顾嘉宝高兴得像是个孩子,她完全没感觉到不对劲。笑着说:“那等会儿我就回来。” 正准备走,眼角余光留意到温语槐穿着一身便装就过来了,身上什么设备都没有。顾嘉宝误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是个纯新手。 “等我学会了可以教你一下,把装备给你,刚才那个教练还夸我学得很快呢。” 温语槐并不纠正:“好。” 她去更衣室打开柜子,正巧碰到了刚洗完澡出来的Nancy,Nancy被热水蒸得脸红,情绪很愉快地跟她打了个招呼:“Cecilia,你也要去滑?” “嗯。” 温语槐坐在椅子上穿鞋,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 Nancy也跟着在旁边的位置坐下,问她:“刚才那个女孩儿走了么?” 温语槐头也不抬,明知故问道:“哪个?” “就刚才我带着的那个女孩儿,你们不是认识么?”怎么还会记不住。 “问这个干吗。” 温语槐拿着护膝绑在膝盖上,有条不紊地扣上卡扣。 “我想要一下她的联系方式。”Nancy说得很直接。 国外风气比国内开放很多,运动员这种需要肾上腺素的职业更容易出荤素不忌的渣男渣女,不少人都是双性恋,Nancy也是其中之一。 温语槐手上的动作顿住,她侧头看向Nancy,对方正在仰着头喝水。 沉默了许久。就连喝水的Nancy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纳闷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温语槐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勾起一个不算礼貌的冷笑。 “你自己去要吧。” 说完,她穿戴完毕,快步走出更衣室。 Nancy觉得她笑起来的感觉怪怪的,给人感觉凉飕飕的,像那个成语,笑里藏刀? 像温语槐这种来戴着眼镜,很白净,表面看起来很斯文的人,在美国通常叫书呆子,眼神呆呆地。但是Nancy觉得,温语槐不太符合这个刻板印象,因为她的眼神里总是透着一股冷,像是冬天的雪。漂亮又凛冽。 很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嘉宝正在练习,慢悠悠地滑下来。 随着年纪渐长,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不敢做太大胆的尝试,生怕把自己送进骨科。 突然身后传来一身惊呼,“别撞到啦!” 这里简直就是新手村,刚入门过来玩的人很多,大家都无法控制自己。 顾嘉宝听到动静,扭头看,只见一道残影飞速掠过。 忍不住惊呼:“好快……” 板子在雪地上飞速划过发出粗粝摩擦声,很快留下一道弧线,紧接着就是腾空,身体翻转也很漂亮,旋转后降落在雪地上。 很稳。一点儿失误都没有。 周围床来一阵惊呼:“太漂亮了。” “厉害,看来又是一个大神。” 只见那人沿着雪道缓缓滑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停下了,正巧距离顾嘉宝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人身形瘦高,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飘扬。 明显是个女孩子。 直到她摘下护目镜,转过头看过来。 顾嘉宝才万般错愕地认出来是温语槐,没想到她这么厉害,上了雪像是加上了引擎一样飞速疾驰。 相较之下,自己双手握着滑雪杖,像是在老年人在拄拐棍一样颤巍巍地艰难行走。 而自己刚才还说要教她。 啊丢脸。 只见温语槐踩着雪板,落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踩实声,她调整了一下方向,朝着顾嘉宝这个方向滑行靠近。 雪场里的气温很低,只见温语槐用牙齿咬下了手套。 “我来了。”光线落在雪地上,很刺目,她轻微眯了下眼睛。“顾老师可以开始教学了。” 刚才那一下表现得那么厉害,完全不用教啊。 绝对是故意的。 在对她发出嘲讽。 顾嘉宝说:“不教了。” 温语槐微微挑眉,“说不教就不教,顾老师师德有待考察啊。” 顾嘉宝冷得哈气,视线落在温语槐的脸上,突然发现她好白,并非那种健康的奶白色,而是一种病态的白皙,尤其是在一头黑发的衬托下,在雪地里看更甚。 像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会随着这片雪一样被太阳杀死慢慢流失掉的感觉。 她的眼珠子是一种深棕色,像是某种猫科动物的瞳孔。 这往往看起来很恐怖,带着危险性,容易让人越看越害怕,但是顾嘉宝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温语槐的瞳孔颜色比一般人浅。 当时上高中的时候,她固执地认为,这是天才跟常人的细微与众不同之处。 想想也是好笑,顾嘉宝把手指放在唇边,呵了口气暖了暖,轻声问:“你的眼镜儿呢,怎么不戴?” 温语槐突然靠近,手指撑了一下眼尾,黑色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下,“看到了没?” 突然近距离看着她的瞳孔,顾嘉宝呼吸都放缓了些,屏息凝神,突然间发现,人的眼珠子像是一颗坍缩的圆,陌生的球体,周围都是废墟,好像比天上的恒星还要璀璨, 明明见过很多人,很多眼睛,但是在这一刻,顾嘉宝却好像不认识眼珠了一样。 总觉得她手指的那个动作很撩人。 顾嘉宝心跳都快了些,掩饰般地咳了咳,问:“是隐形眼镜?” “是的。”温语槐将滑雪杖放在一只手里攥着,似乎还没继续滑的打算了。“你还要继续滑吗?” 顾嘉宝摇了摇头,“本来就打算留一半的时间给你,我刚才还想怎么去找你,也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她踢了下自己的脚,鞋尖上沾着雪,还有明显的潮湿。 小声说:“鞋子也湿了。” 就在这时,Nancy从上面滑了下来。 她情绪高昂,跟这边两个人相比显得闹腾些。只听呜呼一声,她就来到了身边。 “你们俩都在这儿啊?” 她思索着怎么开口跟顾嘉宝要联系方式,但是顾嘉宝却没待多久就走了。Nancy有些纠结,她还没准备好。见状连忙问:“宝贝你去哪儿?” 顾嘉宝起初不确定是叫她,直到Nancy又叫了一声,她才迟钝地意识到那声宝贝可能是叫自己,她以为这可能是美国人的习惯称呼。没有多想。 “我去更衣室了。” 隔得老远,她做了个拜拜的挥手动作。 机不可失,Nancy连忙滑着追了上去。 温语槐站在原地,只看到Nancy掏出了手机,两个人似乎说了些什么,而顾嘉宝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应该是在看她。 温语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升起。 大约是拿到了联系方式,Nancy又滑着回来了,而顾嘉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 Nancy刚想跟温语槐说些什么,却发现温语槐直接调头走了。 “喂,你不玩了啊?” * 顾嘉宝正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现在这个时间点里更衣室没什么人,还可以去隔壁浴室里洗个澡,她不用面对大家一直赤身裸体的尴尬。 突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铁锁咔哒一声。她正好被衣服卡住头,正用力网上拽,以为进来的同样是滑雪的女生,并没有太警觉。 但是脚步声渐渐靠近,视线受阻,只能看到针织衫的孔洞,这让顾嘉宝有些紧张。 只见一双浅灰色的运动鞋在她面前停下。 顾嘉宝看着这双鞋,似乎很难判断对方是男是女,尽管女鞋秀气一些,但是也有脚小的矮男人。 应该作何反应?衣服脱到一半,她现在像是个无头怪,露出雪白的腰肢,浅紫色柔纱内衣,下意识地往身后的柜子上靠。 背部传来一阵冰凉。 退无可退。 头上的衣服传来了一阵力量,那个人十分好心,动作温和地帮她把衣服给拽了出来。 顾嘉宝重见光明,见到温语槐,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原来是你。” 她一点儿也没注意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温语槐不由分说地上前吻住了她,太过突然,顾嘉宝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背才刚刚离开冰凉的铁柜,又被推着撞了上去,铁皮柜发出轻微的闷响声。 她的牙齿惩罚性地咬着顾嘉宝的嘴唇,咬狠了没收力。这种突如其来的粗暴让顾嘉宝不明所以。但是很快,温语槐的舌头就缠绕了进来,潮湿黏腻,纠缠着掠夺她的呼吸。顾嘉宝感觉有点缺氧,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她的眼角余光只见到地板上躺着自己的针织衫,显然是刚才被温语槐随手丢弃的。 推了推温语槐,但是收效甚微。甚至那双推拒的手更像是在一种另类的邀请,搭在对方的肩头,抚摸着她身上那件名贵的丝质衬衫,触感嫩滑,用指尖抓住皱痕。 顾嘉宝感觉不太好,尤其是身后的柜子冰冷的刺激,和温语槐黏腻的吻双重夹击下,顾嘉宝只觉得这些刺激信号像是烟火一样,在她的头颅里膨胀炸开。 她的舌头被人缠绕着,像是蟒蛇被绞紧了,一点点空隙都没有。温语槐几乎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很快,舌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疼。像是被挤压炸出了汁水。飘出血腥味的瞬间,顾嘉宝明显感觉到自己有反应了,那里也跟着有了感觉,吐出汁水。 她又被咬了一口。 不得不承认,一点点粗暴的确是会带她快感。明明是应该觉得恶心的,但是偏偏这种刺激很舒服。 顾嘉宝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误触了什么开关,汁水泛滥成灾,就连嘴里都开疯狂地分泌口水,流出来好多,她觉得自己好恶心,像是什么分泌黏液的怪物。但是温语槐滚烫的手却不停地在她身上摸,用行动表示着急切的渴望。 就在这时,温语槐似乎才注意到她的脊背靠在柜子上,稍显用力地搂着她的腰,手急切地从腰椎摸到肩胛骨,摸过一寸一寸,又滑向扣子的位置,单手稍显费力地解开。 意识到她在干什么之后,顾嘉宝紧张极了,夹紧胳膊。这里是更衣室,随时会有人进来。 “你别……”她刚说出一句话,温语槐又咬住她的嘴唇,用力捏着她的小馒头,掐了一下。 有点吃痛,顾嘉宝简直不敢动,对方似乎迷恋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像是要随时撕开她身体的某一块一样凶残。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火,温语槐又松开了牙齿,放开了她的嘴唇,又红又肿,像是熟透了的烂樱桃,点缀着一点溢出的晶莹口水,被虐待得可怜。 用拇指轻轻蹭过她的嘴唇,动作堪称是温柔。 “门已经被我反锁了。”说完,她又低头在顾嘉宝的小馒头上咬了一口,又顺着向上埋在她的颈窝里吸允啃咬。 顾嘉宝才得以喘息,像是刚刚脱水的鱼,很用力的呼吸。 感觉不太妙,她浑身都是软的,只听脖颈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询问:“刚才你加她了?” 这让顾嘉宝像是炸毛的猫一样,浑身僵硬。 她直到说实话恐怕会惹面前的人生气,但是顾嘉宝实在不擅长说谎话,话到了嘴边都是直的:“嗯,她说我以后滑雪可以找她一起玩,如果有机会的话。” 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被温语槐咬了一口。只听她冷笑道:“不用如果,一定有机会的。” 顾嘉宝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笃定。 好像是对上了什么暗号,能够得知别人不知道的未来。 “为什么?” “Nancy是个职业运动员,双性恋。她想睡你。所以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没有机会也会制造机会。”温语槐说话的语气冷嘲热讽,瞥她一眼。“听明白了吗?” “啊……?”顾嘉宝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对方看起来就是那种铁直的美国女孩儿,会嫁进上流社会的那种。 “你想让跟她发生关系么?”温语槐说话直白到了极点,毫无遮掩。她憋了一肚子气,也不想遮掩。 顾嘉宝摇了摇头:“不想。” “那还不把她删了?”温语槐起初以为Nancy不会成功,才让她去试试,可没想到顾嘉宝居然还让她得逞了。 顾嘉宝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动作有点慢,温语槐看着费劲,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手机,快速地找到Nancy,删除,干脆利落。 对话框里孤零零的躺着Nancy的你好,顾嘉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复一下。总觉得这样不太礼貌。 她抗拒道:“可是……” 删了人,温语槐心情稍好些了,她又亲了亲顾嘉宝的嘴唇。“可是什么?” 顾嘉宝斟酌着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应该跟她说清楚。如果她真的是这个意思的话,我会拒绝她,这么不明不白地删除别人多不好啊。” “这样很好。”温语槐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觉得她会给你拒绝的机会?你问了她会否认的,你认为运动员的头脑不好用么,最基本的迂回战术她还是会的。” 说着,她又继续低着头翻看顾嘉宝的手机。 顾嘉宝有点紧张,因为除了这件事之外,她手机上还有社交APP,担心被温语槐发现又要生气。 作势要夺:“你快还给我。” 温语槐轻轻侧了下,没给她。 两个人僵持胶着的时候,顾嘉宝的余光瞥见,她的手指略过了那个APP,不由地松了口气。 温语槐问:“你紧张什么?” “没什么。” 温语槐笑一下,点开通话记录,输入了一串号码,搜索。出来几条通话记录。 那是她自己的号码。 果然没有任何备注。 顾嘉宝就知道她总是要做什么的,这不是来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身体几乎没有缝隙,温语槐感觉到顾嘉宝的身体僵硬了几分。 “上次我打给你,是朱总监接的,她说没有任何备注,所以她不知道这是谁打来的。” 顾嘉宝只知道朱总监在自己的上厕所的时候帮忙接了电话,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些。 现在旧事重提。恐怕是算旧账。 “是吗?哈哈。” 她感觉耳朵有点儿痒,用手捂着,往后躲了躲,结果头哐当一声撞到铁皮柜上。 声音很响,撞到头晕眼花。 温语槐伸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柔地给她揉了几下。“疼吗?” “没事。” 温语槐用一只手给她揉着,看起来很温柔。又用另一只手把手机递到到她面前。 “加备注。保存。” 顾嘉宝不想再跟她产生冲突,于是就听话地加了一个温语槐。她的名字。 虽然这个结果并不那么令人满意,但是好歹也比之前一串数字要好。 温语槐又亲了亲她的嘴唇。 “听话的乖女孩。” 谁知顾嘉宝听了,皱着眉头说:“好奇怪。” 她好像很抗拒。 温语槐又捏着她的耳垂,指腹磨蹭着,那点白白的肉中间有个洞眼,是很早之前打的耳洞。 高中刚毕业的时候,她还很喜欢戴各种耳环,长长的,水钻闪得很漂亮。 像是刚得到自由的小鸟一样快乐,充满活力。 想起顾嘉宝在那个软件上的属性,温语槐轻笑问:“你不喜欢?” 顾嘉宝摇了摇头。 “不喜欢,很奇怪。” 想到她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属性,温语槐捧着她的脸,舌尖撬开她的嘴巴,又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衬衫里,抱着她吻得投入动情。 耳鬓厮磨间,顾嘉宝只听到温语槐说:“你睡我也可以。” 顾嘉宝正愣神,对方又在她的耳垂落下一个炙热的吻。 她的手被一片温热包裹着,尴尬地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顾嘉宝甚至有些不确定,眼珠子看向自己的右侧,问:“你说什么?” 第49章 温语…… 温语槐身上那件白色丝质衬衫里有个突兀的手的形状,往下面就是纤细的手腕,那只手伸了进去,导致连带着衣摆也被撩起来一大块,露出一截儿紧致的腹部,有薄薄的肌肉。 指尖传来温热柔嫩的质感,顾嘉宝思考着温语槐刚才说的话,她的手很细,手指也没有什么力气。 有些不确定地动了动,微微用力,抓了一下。 还挺软的。 然后,她抬起眸看着温语槐,不确定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可温语槐看起来很平静,那颗眼珠子看起来像是无机质的玻璃弹珠。 就连到了这个时候,她看起来都很正经。 也许是对方的沉默约等同于默许。 猜不透她的意思,顾嘉宝的手继续往下滑,温语槐稍微动了下。 刚才滑雪她的手被风吹得很冷,戴着手套的作用也不大,顾嘉宝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像是冰一样,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对方却轻咳了一声,呼吸节奏稍微乱了一拍。 凝视着她说:“没关系,你继续。” “那那那……”顾嘉宝有点点犹豫,但还是欲望冲昏了头脑,索性道:“那我不客气了哦~” 说着,她不等温语槐回应,手指就越过那层薄薄的内衣。又补充说:“等下你不可以叫,也不可以发出声音。不然引得别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她真是不理解温语槐这是什么癖好,为什么总在这种场合做这种事情,总要留神担心有没有别人进来。 太麻烦了。而且提心吊胆。 温语槐仿佛被她给逗笑了。 “好,我不会发出声音。” 顾嘉宝把头埋进她的胸前,蹭了几下,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布料,甚至能感觉到她骨骼清晰的轮廓,靠近左胸的位置可以感觉到节奏平稳的心脏跳动,耳朵贴近靠在那里,振幅一下又一下,清晰有力。 怀里的人像是一只柔软的小动物,温语槐垂眸看着她,感觉她脑袋蹭来蹭去像是在撒娇。 但是很快,猝不及防,胸前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温语槐没忍住,闷哼一声。 是顾嘉宝隔着衣服咬了她一下,像是要喝奶的小奶猫一样凶狠。就连口水都透过布料渗透了进来,刺痛中带着潮湿的温热,舌尖轻轻吸允。 她咬了一口又松开嘴。 “不是说不可以发出声音的吗?” 温语槐看着自己衣服上暗下来的一大块,始料未及,她眼神暗了暗,嘴上似乎无奈道:“抱歉。” 像她这种性格的人,越是想要的东西越是能忍,越是感觉到欲望的诱惑力,她越是会控制。如果树木长歪了,她一定会修剪。 即便是身体躁动,她还能维持着镇定。 只是安静地看着顾嘉宝,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做什么。 跟温语槐相比,顾嘉宝就显得随性多了,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蹲了下去。 温语槐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她。 “怎么了?” 顾嘉宝蹲了大约几秒钟,左看右看,从这个视角看看温语槐,露出一种疑惑的表情,像是在研究什么,突然间,眼神一亮,好像是有了什么鬼主意。她突然又站了起来,学着刚才温语槐那样,把对方按在柜子上。并且警告道:“你不许动哦。” 突如其来的霸道。 温语槐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你要做什么?” 很快,那只小手摸到了她的裤子边缘,温语槐下意识的阻挡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触感温热,又带着坚定的力道。顾嘉宝看着她说:“你不要动。”还不甘心地晃了一下手,要挣脱开这种桎梏,说了两次之后,温语槐微微用力的手指渐渐松开了。 “这就对了嘛……” 温语槐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但是也没有阻止,很快就感觉到隔着一层布料,传来一阵温热潮湿的蠕动。 看到那张朝思暮想,跟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天真,洁白,乌黑的头发,懵懂的像是小动物一样的眼神,睫毛轻颤,伏在身下。温语槐就觉得眼前一片轰然,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在一片汹涌潮水冲刷下倒塌,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 她攥紧自己的手,指尖狠狠地掐进掌心的肉里。 手背紧绷着,手指关节骨骼和暗蓝色的血管一览无余。 顾嘉宝恍然不觉她忍耐到了极点的精神崩溃,像是小动物吃食一样,用牙齿啃咬。 这种熟悉,被动的感觉,随着铺天盖地的快感一起朝着她涌来,温语槐微微张了张嘴,黑色发丝挡在面前,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可那种被动的,毫无办法的感觉再次向她袭来,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她像是被难过的情绪压抑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一点儿声音。眼神无助地看向顾嘉宝,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她明明经历过那么多绝望的时刻,一次又一次奋力从谷底攀爬上巅峰,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就能免疫很多东西,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 可是面对像顾嘉宝这么柔软的人,她却史无前例地感受到了被动,甚至毫无办法去抗拒,不管她愿不愿意,对方总能轻而易举地挑动她的神经,把那种细腻的,柔软的触感传递给她。 温语槐眼尾掉下泪的时候,开始想这个问题。一切都是徒劳么。 她实在是搞不懂,看着顾嘉宝,又很快别过脸去,再多看几眼,被眼前这一幕多刺激几下,恐怕会变得更难以控制。 无奈地用胳膊挡着脸。 任由情绪在身体里泛滥。 她的胳膊横挡在面前,显得突兀又奇怪。顾嘉宝也察觉到了,舔了下舌尖,问她怎么了。 像是个好奇的小动物,凑近些看,就看到了温语槐脸上的泪痕。 “你怎么哭了啊?”顾嘉宝小小的诧异,又歪着头,凝视着温语槐,好奇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痕迹。 她突然又变得很不正经:“是爽哭了吗?”紧接着又小声嘀咕,得意道:“没想到我还挺厉害的。” 温语槐没有说话,只是用胳膊挡着半张脸,她的手臂被雪白的丝质绸缎包裹着,头颅微微向后仰着靠在柜门上。 只露出下半张脸,直挺的鼻尖,还有微微抿着的嘴唇。 像是雪一样冷,又莹莹泛白。 她突然很轻地说了声:“算了。” “什么?”声音太小,顾嘉宝完全没有听到她究竟在说些什么。感觉温语槐似乎情绪有点不对劲,但是顾嘉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用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嘴唇。“你怎么啦?” 等到她第二次点的时候,只见温语槐似乎早有预料,微微偏了下头。 就在顾嘉宝以为自己手指要落空的时候,她突然张开嘴唇,牙齿咬住了顾嘉宝的手指指尖,力道很轻地含了一下。 这是阻止的意思么? 指尖也不痛,顾嘉宝正想着。 看着她的红色嘴唇,突然觉得很色气。 很快她又松开了手指,像是对待亲近的小动物一样,只是轻轻衔了一下。 “不要停,我们继续做吧。” 说着,她放下了胳膊,开始解开自己衣服扣子,动作越来越急促,甚至弄了好几次都没解开,罕见地急不可耐到了乱中出错的地步。 顾嘉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很少见她这么着急的时候。温语槐又拿起刚才咬住的手指,吻了一下她的指尖,又灼热地急切地搂腰。 见顾嘉宝没反应,温语槐甚至完全不像是个刚哭过的人,还有心情开玩笑道:“又不想动了,枕头公主?” 她?枕头公主。 好吧,以前的确是。 顾嘉宝发现女人真的很难懂,情绪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反复无常。 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让我爽一爽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温语槐一脸淡然地说,一边用手解她运动裤的裤绳,似乎觉得麻烦,研究着绳结,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但是这话也太粗糙了啊! 顾嘉宝简直无语,她真是感觉自己白白担心了。 “不玩了,我要走了。” 说着,她转身打算走,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的手勾住了腰。 那力道很重,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温语槐虽然瘦,但是经常去做力量训练,身上有薄薄的肌肉。能轻而易举控制住顾嘉宝这种真的又瘦又弱的人。 她禁锢着顾嘉宝,手在腰上圈着,下颌靠在顾嘉宝的肩头,乌黑的头发也跟着披散倾泻下来,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脖颈处。“太瘦了,回头好好吃点饭,补一补身体,多长点肉出来。”说着,又亲了一下顾嘉宝的耳垂,另一只手穿过顾嘉宝的腋下,单手解开了运动裤的绳结。 两个人纠缠着进了卫生间,打开花洒,木门的玻璃上全都是蒸腾的水雾气,顾嘉宝推搡着她:“你衣服都还没脱下来呢,等会儿淋湿了没衣服换。” 声音大部分都被水遮掩,还有一些被吞进了嘴里。 水流打湿了温语槐身上的丝质衬衫,紧紧贴着皮肤,她下意识地摸了下鼻梁,想取下眼镜,才想起自己没有戴。 浓浓的水汽氤氲在两个人之间,温语槐凝视着顾嘉宝,听着她说着什么衣服之类的。算了,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看着顾嘉宝的嘴巴开开合合,粉色的舌头若隐若现,像是甜蜜的软糖,里面盛着香甜可口的蜜汁。 她满脑子想得都是顾嘉宝刚刚做的事情,就是用这样漂亮小巧的舌头么。 白色的,粉色的,不同程度的粉色,舌根里面的好像颜色更深一点,这些画面在温语槐的脑子里不停地交织。 从很早之前,就是在高中见到顾嘉宝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对这样的身体会莫名其妙地产生渴望。 隔了这么多年,她拼尽全力为自己改头换面,成了个得体又标准的大赢家。似乎也没有人能把她跟过去那个从贫困村子里走出来灰头土脸的女孩儿联系在一起。 可是这种本能的欲望却从来都没有消失,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顾嘉宝。”她突然喊她的名字。顾嘉宝被花洒淋得脸上全是水,她正揉着眼睛,有些睁不开,额前的碎发全都湿透了,黑色的头发一缕一缕,皱眉的动作看起来有几分可爱:“干嘛?” “舌头伸出来。” 顾嘉宝怀疑自己幻听了,又确认了一遍。她不知道温语槐想干什么,有些狐疑地看着对方。索性伸出了舌头,长长的,还带着点晶莹,尖端粉粉的,微微卷曲着。 想起以前小时候家里阿姨说的吊死鬼。伸完了又收回去,没忍住笑笑,看起来甜美又狡黠,还带着点小得意。 “我还可以卷舌呢,我记得以前生物老师说,卷舌是一种基因,有的人会,有的人就不会。我就会,而且我还会别的。那节课我自己一个人偷偷用书本挡住自己的脸,在口腔里试了好多个动作,像是做了一个广播体操。” “你还会什么?”温语槐看着她,耐心地询问。“以前上学的时候脑子里就想这个?” “还会很多呢,我想得可多了,你是不会懂得啦。是不是厉不厉害?”刚说完,顾嘉宝感觉到了有些不对,这句话有歧义,而且温语槐一脸不太正经的表情。 她说不上来,但是感觉很不对。 温语槐“嗯”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厉害。” 顾嘉宝不敢说话了。 老实站在花洒下面,用手臂护着自己,搓了几下假装自己在洗澡,有事在忙。 温语槐看着她的身体,水流过她的脖颈,漂亮的脊椎,雪白的腰窝,胳膊掩盖下的肉嘟嘟的奶白。 感觉喉咙有点干涩难耐, 温语槐凑近些,挡住了一部分花洒的水流,温热的水从乌黑的头发上滴落,清透的水珠顺着脸部的轮廓蜿蜒到了下颌骨。 “刚才我挺舒服的。伸舌头让我看看。” 顾嘉宝感觉有点奇怪,看了温语槐一眼。干脆伸舌头像是猫一样舔了一下她的脸。粉嫩的舌尖擦过。 温热黏腻。 一瞬间,温语槐感觉仿佛一阵电流从被舔的部位穿过,流经四肢百骸,浑身僵硬。 她怔了下,棕色的瞳孔像是陷入了某种震荡中,过了片刻过后她又恢复如常,眼睛微微眨了一下,看了顾嘉宝一眼。 “你干什么,勾引我么?” 她学着顾嘉宝的语气说:“我不会客气的哦。”刻意地咬重了最后一个字的发音。 故意的,这是嘲笑口音。 顾嘉宝瞪了她一眼。 …… 周围弥漫起了雾气,难耐的喘息叫喊声又被水流掩盖冲走。木质的地板上踩着湿漉漉的脚印。 顾嘉宝拿着白毛巾擦了擦头发,吸干了水分。她盘坐着,曲着腿擦了擦身体乳,穿上了之前的速干服,用手拉上拉链。很快整装完毕。 她心情不错,看了看旁边的人,问:“你没事吧?” 温语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外面穿着件黑色休闲外套,里面的丝质衬衫是湿透的。她吸了吸鼻子。 “没事。” “这样下去很容易感冒,你还是快去换一身吧。” 洗个热水澡,也许是又加上刚刚运动过的缘故,现在顾嘉宝莫名神经很好,整个人容光焕发。 反倒是温语槐,一副病恹恹但是还强撑装作没事的感觉。 她又重新换上了银丝边眼镜儿,将指腹处取下来的弧形薄片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刚洗完澡,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凌厉,面庞似乎还带着些水汽蒸腾出来的生嫩柔软,头发还湿漉漉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懒散。 “没那么容易感冒。”温语槐常年健身,她对自己的饮食,作息方方面面都严格控制,因此充满自信,她几乎不怎么生病。“反倒是你。” 她穿好鞋,起身搂着顾嘉宝的腰。突然又轻声问:“那假如我生病了呢?” 顾嘉宝收拾东西的手顿住,手中卷好的毛巾又散了。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突然之间温语槐似乎变得很粘人,变得不像是她,而成了另一个人,多出了许多黏黏糊糊的情绪。 顾嘉宝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 这种改变发生的太过突然,顾嘉宝甚至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她想可能是一时的,缠绵过后的温存。 她继续收拾东西:“感冒了就吃药啊。” 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满,搂着她的腰的手渐渐收紧:“那你呢?” “我?”顾嘉宝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却并不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感觉自己的确是成了个无趣的大人,再也没有浪漫起来的能力。实话实说道:“我还要去上班啊,马上就要回去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去给你买药。” 尽管温语槐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但是顾嘉宝就是在那个瞬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不满。 “谢谢。”温语槐声音有点冷,带着点嘲讽的意味,两个人依旧是紧紧拥抱着的姿势,亲密无间,但是她突然说了句:“顾嘉宝,你还真是个渣女。” 顾嘉宝感觉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认真地甚至有点古板,还纠结着感冒的问题:“你要是真的感冒了,吃药比较重要。还是别胡闹了。我又不是医生,也没有清热解毒的功能。” “你听听你说的话。”温语槐又开始模仿她的口吻:“‘我又不是医生’。这不是大家都在说的人渣语录么?” 顾嘉宝没想到她居然还知道这些,真是涉猎颇广。 还以为像温语槐这种人不会有闲工夫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呢。 但是她总感觉对方开始不讲道理。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只好说:“那你不吃药打算怎么好?” “不好了。就这么病着。”温语槐甚至说了句非常孩子气的话:“病死算了。” 听到那个字眼,顾嘉宝紧皱眉头,觉得很不吉利。“你别乱说话,感冒怎么可能会那么严重,不吃药也可以身体自愈的。” “顾嘉宝,你是打算睡完了不负责任,拍拍屁股就走人么?”温语槐没有选择跟她在感冒的问题上多做纠缠,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顾嘉宝没有说话,无声的尴尬弥漫在两个人中间。 “看来你还真的是这么打算的。”温语槐目光笔直地看向她,像是化成实质的利剑直直地刺过去,掩饰在那种攻击性下面的,还有一丝难言的失望。 顾嘉宝不敢跟她对视。犹豫着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很多问题我都没有考虑过……” 这个意思,是个成年人都能听得明白。更何况是一向以头脑为傲的温语槐,她的心情瞬间就从云端直接跌进了谷底,连维持表面上的得体都做不到。 冷声道:“是吗?随你。” 说碗,松开了顾嘉宝,直接扭头走了,门摔得哐当一声响。 顾嘉宝站在原地,听得心头一颤。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温语槐真的改变了很多,以前就算是再生气,温语槐也从来都是隐忍克制的,少女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拿着手里的笔坚定地刷着题。可这么多年过去,长大后的那个人,脾气好像变得开始喜怒无常。 反倒是那个时候很任□□胡闹,什么都敢做的自己,成了情绪稳定,犹豫胆小的那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顾嘉宝想不明白,隔了这么多年发生了许多事情,足够把一个人彻底改变。既然想不明白,顾嘉宝索性不再去想。她收拾好了东西,发现温语槐换下的装备,护目镜和头盔之类的都没收,于是也帮忙一起打包带走。 上了返程的大巴车之后,她犹豫着温语槐发了条消息。 [你落在更衣室的护目镜我给你收好了,装在袋子里,挂在你的房间门把上。] 回去的时候,大家情绪都不高,车厢里很安静。 顾嘉宝托着腮看着沿途不停倒退的风景。 而另一边,度假村里的小馆里。 温语槐正不紧不慢地坐在庭院的玉兰树底下喝酒,桌子上还摆着新鲜的白茶花。 老板娘看了眼那个方向,拍了拍小凌。“愣着干什么呢,快过去给客人送酒啊。” 小凌心不在焉,心里酝酿着提离职的事情。 只是此时,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板娘说,欲言又止。 恍然回神:“哦好。” 拿着调制好的酒水端过去,“您点的酒。” 小凌一抬眸,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那个姐姐。她有些意外,高兴道:“姐姐,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还有那个穿紫色裙子的姐姐。” 温语槐看了她一会儿,认出了是谁。 也许是喝了太多,她停顿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话。“你在这里工作?” “是的。不过我可能马上就要不做了。”也许是对方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原因,小凌总觉得这是个善良的大人,值得信任。跟她说起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想辞职,然后回去继续念书。但是不知道我妈同不同意,我在考虑要不要现在跟她打个电话,还是等晚上回去。” 说着,她扭过头看了一眼吧台上的老板娘。 这里管理得很严格,老板娘发现她在偷懒肯定会说她的。 “打吧,然后回去念书。”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漫不经心地说着。她轻抿了一口,入口是甘甜味。 她晃了一下玻璃杯,又补充一句:“不管你妈同不同意。” 小凌摇了摇头,看着她这一身非富即贵,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有些无奈地解释:“姐姐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的情况,念书对于我们这种家庭来说负担很重,多一个人念书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家里可能是想着让我快点挣钱。” 温语槐面不改色,没什么所谓的听着,问:“那你想继续读书吗?” “想。很想。”小凌坚定道:“对我来说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像是许多年前的雨夜自己说出口的,余音飘荡着到了今天。 一切恍然隔世,温语槐突然说:“当时我跟你差不多,也是从一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的走出来的。” 小凌有些错愕。 不敢相信这样贵气的人居然是跟她一样的出身。 “姐姐你是不是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啊?” “算是吧。”温语槐没什么所谓地说,也许是真的是被顾嘉宝说中感冒了,她感觉头有点晕,手指撑着太阳穴,闭着眼假寐。 “回去读书,我资助你。” 对于小凌来说改变命运的事情,被她说出口却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仿佛不值一提。甚至不需要多加考虑。 这简直是天降惊喜,小凌太过高兴激动。以至于反应慢了些,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上大学,等我考上之后一定去勤工俭学把钱还给你。” 温语槐只觉得头脑昏沉,没什么事情是顺心的。 “你考不上也行,钱不还也行。我不缺钱。” 小凌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个反应,通常像村里那种考上名牌大学的哥哥姐姐回到村里,不都是要劝小孩子们一定要好好学习的么。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等我考上好大学,拿到了一纸文凭,也许就会好很多。” “别被老师骗了,他们什么也没见识过。考上也不会变好。” 小凌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但是温语槐已经起身离开,修长的手指拎着酒瓶子离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种读不懂的情绪弥漫着,小凌鼓起勇气追上去问:“为什么不会变好呢?” 温语槐停下了脚步,看到这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倒是很耐心地给了一句解释:“因为人生充满了痛苦。没得到会痛苦,得到了之后,还会有另外一种痛苦。” 小凌不知道她说的另外一种痛苦是什么。 但总之,应该没有什么比不能读书一辈子打工更痛苦了。 温语槐像是读懂了她的表情,随手从吧台抽出了一张标签纸,还有笔,递了过去。 “写下你的名字,地址,还有你的联系方式。” 那一刻,小凌无比清楚这是要做什么,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她趴在吧台上,紧张地攥着笔的手都在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写下自己的各种联系方式。从未如此认真过。 把便签纸交过去的时候,小凌才注意到纸张末尾印着的一行斜体小字。 [生命就是一团欲望,欲望得到了满足就会无聊,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痛苦,人生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左右摇摆。] 一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是叔本华的名句。 那个姐姐离开之后,她跟母亲打了电话,说想要继续回去念高中。 母亲说要想想,尽管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但是说出来之后小凌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回去念书。 第50章 下大巴车已经是…… 下大巴车已经是晚上,顾嘉宝背着双肩包还有相机下车,旁边的同事打着呵欠,懒洋洋地问她现在的时间。顾嘉宝看了一眼手机,“七点三十”。 说完,她下意识地又点开那条发给温语槐的消息。 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算了。 挥手跟同事们告别之后,她也叫了网约车,拖着一堆旅游纪念品回到了出租屋。正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突然脑海电光闪过,想到了之前约好要去看房子的事情,才惊觉现在周末都已经过去了。 她连忙打开了租房软件,果然看到了房东发过来的消息。 [什么情况?] [还来不来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恼火,顾嘉宝按开门边的灯,将相机和双肩包放下,亡羊补牢般地跟人道歉,解释情况,公司临时有团建。 但是显然这不是理由,那边的房东再也没有回复。 顾嘉宝只能痛恨自己这脑子的确是不太好用。 望着屋子里已经打包好的几个大纸箱子,也只能认命般地准备继续找房子。 晚上八点,她在小区附近的大排档点了份海鲜烩面,正吃着,裤子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是上司打来的电话。 “嘉宝,到家了没啊?”赵若楠先是跟她寒暄了一句。 顾嘉宝吸了一口裹满汤汁的面条,咽了进去。 她慢吞吞说:“到家了,领导有何指示?” 手里筷子夹菜的动作没停下,银色的手链泛着冷光,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蓝色碎钻,像是海水荡漾着,晃在手腕细细的骨节处。 赵若楠先跟她说了正事儿,她们组内的下个季度的珠宝系列已经准备选题了,假如王媛媛要跟着朱筠去做高定的话,那A组的担子可能就要压到她头上。 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说这个。 顾嘉宝点点头,表示会尽力。 尽力这个词在赵若楠眼里是不够的,“现在咱们换了新的领导,情况跟往年大不相同了。你也知道那个温总的,人家是只看成绩的资本家,要是拿不出结果来,恐怕不好交差,搞不好到时候把我们一个组都给开了。” 明知道有危言耸听的成分,但顾嘉宝还真吃这一套,毕竟她丢不起饭碗。 顺着问:“有什么初步的选题么?” “我也正为难呢,有几个备选但是都不太满意。等明天上班再说吧。不然贸然把选题交上去肯定挨骂。” “嗯好。” 就在顾嘉宝以为要挂了电话的时候,赵若楠却意外地提起了八卦。“唉,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在那边滑雪场的时候,听到更衣室里不对劲,有那种声音……” “就是里面的浴室,不知道谁在里面,现在年轻人玩得可正开放。” 顾嘉宝面露错愕尴尬之色,没想到居然被人听到了。 咬面的动作瞬间停下,牙齿像是被粘住了一样,窘到了极点。 片刻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佯装淡然地问:“听到什么了么?” 好在赵若楠并没有真的知道什么,而是听别人说的。“你说这些人怎么想的,去哪儿不好,非得往更衣室跑?” 顾嘉宝咳了两声,附和道:“就是。” “那就先这么说,我也得过去吃晚饭了,明天见。” 顾嘉宝:“明天见。” 挂了电话之后,她松了口气,对自己刚才的一番表演感到滑稽好笑。 隔天,A组办公室。 顾嘉宝过来上班,穿了身玫红色收腰裙,整个人像是一颗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手里拿着一块刚烤好的红豆肉松面包,外层被奶黄色的厨房油纸包裹着,手指指尖撕开一片,樱桃红色的指甲像是有毒的佐料,一并塞进嘴里。 王媛媛在旁边看着,“嘉宝,你这指甲油颜色好漂亮啊。能给我发个链接吗?” “可以啊。”顾嘉宝不假思索地点头,嘴里嚼着面包,舌尖化开了红豆的糜烂甜香。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赵若楠在走廊外提示般地敲了敲门,“开会了啊,今天周一例会。” 顾嘉宝连忙把自己的面包用厨房油纸包裹好,塞进包里,等着回来再吃。她三两步追了上去,赵若楠笑道:“你这未婚未育的单身日子过得就是精致。” “没办法,买了一堆东西没用完,不接着用多浪费啊。” 赵若楠笑着看她:“今天穿得真漂亮。” “有吗?”稍稍示弱。看起来有点儿不太自信。但顾嘉宝其实没有不好意思,她经常面对这样的场景,早就摸索出来该怎么应对。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会议室,找了个位置坐。 会议室很大,周围已经坐了不少其他组的同事,要么忙着手头的工作,要么就是聊周末出去玩儿的事情。赵若楠凑过来也跟她说了几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会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嘉宝问:“什么不祥的预感?” 赵若楠没明说,她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对什么样的领导喜欢做什么样的事情还是摸索出了点门道的。 “咱们这个新来的温总,接下来肯定有动作。” “为什么?” 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身着黑色西装,头发挽成一丝不苟优雅发髻的葛玉走了进来,对身后的人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跟助理的板正相比,随后进来的温语槐今天反倒是穿得很柔和,米白色针织衫将人衬得很休闲贵气。她低着头,拿着一张纸巾擦了下鼻子,随后扔进垃圾桶里。鼻梁上架着的银丝细框反射着白炽灯冷光。 她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儿生病的感觉。 顾嘉宝联想到昨天浴室里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没事,反而让一直身体健康的温语槐感冒了。 “人到齐了?”温语槐在首座的椅子上坐下,扫视一眼底下的人。“到齐了就开会吧。” 也许是因为人家生病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在,开会的时候,顾嘉宝时不时会担忧地看向她的方向。 但温语槐显然可不是个怜惜的好对象,正如赵若楠预料的那样,她果然对接下来的工作压下了强硬的要求,没人敢反驳。 大家都觉得这位新领导不愧是名校出身的“精英派”,行事风格也丝毫不讲人情。先带着出去玩儿一圈,回来再狠狠压榨。 散会后,大家都领着自己的工作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顾嘉宝坐的位置,离开会议室唯一的门需要经过温语槐那里。 她把桌面上一次性纸杯拿着带走,准备放进首座旁边的垃圾桶里。温语槐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对着电脑工作,投影仪已经关了,电脑屏幕的冷白光映照在她的脸上。 她看起来很专注。 经过的时候,顾嘉宝尽可能地轻手轻脚,不打扰到对方。低头弯腰将纸杯连同里面的茶水扔进垃圾桶里。 “你有个东西落在我那里了。” 温语槐突然出声,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顾嘉宝没想到她会说话,脑子里还未咀嚼,反而问:“护目镜那些你拿到了么?当时我就挂在你房间的门把上。” “嗯。”温语槐停止了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她转过头看向顾嘉宝。“昨天你已经发消息跟我说过了。” 顾嘉宝点头,“担心你没看到。” “你以为我是你么?” 顾嘉宝不解:“啊?”她不是很明白,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温语槐指尖不知道何时捏了一枚精致的耳钉,是一个苹果形状的素银款式。 顾嘉宝看到自己的耳钉躺在她手里,这才恍然发现它丢了。再次觉得自己的大脑适配不了现代生活,总是丢三落四。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我们俩做的时候。”温语槐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 顾嘉宝窘迫,差点就要被她的话给噎死。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幸亏会议室里已经走空了,投影仪的电源还没关闭,强光束把两个人的身影打在白色幕布上。 感觉空旷得像是在偷情一样。 她连忙伸手把那枚素银耳钉取了回来。 温语槐没有阻拦,而是下了逐客令:“没别的事情了,顾小姐可以离开了。” 顾嘉宝看着她清冷的面容,因为生病显得有些憔悴。“你感冒了?” “原来顾小姐还会关心我?” 手上的工作也没停下。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温语槐的反问让她有点儿招架不住。思来想去,她好像也不太会这种方式沟通。还是直接说:“吃药了么?” 也许是这一句温润软语,温语槐也忽而卸下了攻击性。声音柔和了些:“还没吃。” 顾嘉宝看了眼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和数字,折线图,发现跟天文数字一样,完全看不懂。 温语槐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整个身体都陷进椅子,消瘦纤长的骨架让她看起来毫无疑问是个模特似的人,外表看起来就很强的类型。 可此刻也许是因为她生病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竟然莫名有几分孩子气的感觉。 她突然拉住了顾嘉宝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动作很轻地捏着顾嘉宝的手指头,软软的一根,像是在确认是不是每根手指都有指骨。 这个距离很近,顾嘉宝甚至能时不时摸到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米白色针织衫。 在她读服装史的时候听老师讲过,白色在早期是权贵阶级爱用的颜色,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摆脱农耕,很容易就把衣服弄脏了,所以穿白色也是一种权力地位的另类象征。 “生病了还是要吃药。” 因为坐着的原因,温语槐需要仰着头看她,声音听起来还带着几分浓重的鼻音。 “你没有感冒吧?” 顾嘉宝摇了摇头。“没有。昨天你还说我会感冒?” 提起这个,温语槐也觉得很纳闷,“是不是你把病毒传给我了?” “没有的事。少诬陷我。”顾嘉宝正说着,就看到温语槐眼里的促狭。有种被人捉住的感觉。“你还是吃点药吧,这样好的比较快。” 温语槐鼻音很重,“不想吃怎么办?” “要吃。” “不想吃。”她突然开始孩子气,又重复了一遍。还搂住顾嘉宝的腰身,把头埋进对方温热的小腹处,那里有些肉,很软的触感。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还没取下来,她只能用侧脸贴着。 罕见地流露出了脆弱,粘人的一面。 顾嘉宝感觉到小腹处的磨蹭。 突然想,这就是网上说的那种恋爱脑吧。 虽然温语槐无论是职业还是外型,看起来都像是那种断情绝爱的类型。 顾嘉宝突然想到了以前在那社交软件上看到的推文,驯养sub指南。她活学活用般,伸出手摸了摸对方优雅的头颅,又叫了一声:“宝宝。” “嗯。” 果不其然,埋在小腹处的人非常顺从地应了一声。 顾嘉宝准备着下一句:“你是不是应该听话,是不是应该吃药?” 温语槐有些疲惫地靠在她身上,被她拙劣的把戏逗得想笑。也的确是轻轻笑了一声,无奈地说:“是的,我应该吃药。” 顾嘉宝已经没有第三句了,但似乎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那就去吧。” 温语槐却提出了条件。她甚至摆出了一副顺从的姿态:“可是如果我去吃药的话,有什么奖励么?” “你想要什么奖励。” “亲我一下。” “你真变态。这里是会议室。你每天上班脑子里想的都是这种事吗?”顾嘉宝强调着。 “原本没打算在这里的。”温语槐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病容憔悴,但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顾嘉宝的脸,她轻咬了一口对方的嘴唇,浅尝辄止之后。又把舌头伸了进去。“不过你倒是给了我启发,的确可以这里试试。” 顾嘉宝被她弄得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葛玉走到了门口,“温总,联合的人过来找你……” 她抬眸看到面前两个女人相拥着接吻,惊了一瞬,连忙带上会议室的门,退了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实在是打扰了。…… 实在是打扰了。 葛玉关门速度很快。 可尽管动作很轻,但一闪而过的身影,咔哒的关门声还是引起了顾嘉宝的注意。 她有些害怕被人发现,想起听到赵若楠跟她提到的更衣室八卦这种前车之鉴,更加不放心,用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膀,有些慌乱地想让对方停下。 呼吸交融的间隙,稍稍挣脱下一些,但很快又被牙齿咬住。 她无可奈何,唇齿含糊不清地说:“有人。” “嗯。” 对方极轻地发出无所谓的回应,更像是呢喃,勾着她的舌头纠缠。 顾嘉宝担心碰到她鼻梁上的眼镜,向后退了下。但是温语槐伸出手插进她乌黑的发丝间,按住了后脑勺,用力汲取着唇齿之间的汁水。 大概是因为温语槐的样貌冷淡又正经的缘故。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让顾嘉宝有点错乱的感觉。 对方有些温热的呼吸萦绕,莫名地灼热和渴望,那种强烈的欲望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顾嘉宝被惊了一瞬,再看过去,只见温语槐那张似白玉般脸上泛起不正常红潮,镜片后的睫毛轻轻颤动,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还带着茫然,毫无防备的脆弱。 顾嘉宝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注意到搂着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有些灼热,很瘦但是又很有力。 好像体温是有点偏高。 正担心着,嘴唇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温语槐亲了亲她的嘴巴,又咬着扯了一下。好像玩起了一个乐此不疲的游戏,不会觉得累一样。 顾嘉宝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她这才松口。 舔了下嘴唇,顾嘉宝问:“你是不是有点低烧啊?” 这个问题像是把人给问住了。 温语槐稍微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罕见地流露出茫然的困惑。“可能吧?” 紧接着,她又继续低下头,不管不顾地亲吻顾嘉宝领口处的露出大片肌肤。炙热又浑浊的呼吸伴随着舔舐般地亲吻落下,几乎快要把顾嘉宝给烫伤。 像是吸猫一样,抓住就缠着猛吸。 顾嘉宝没想到温语槐生病了会变得这么黏人。“快点放开,刚才你助理好像是有事情过来找你。”说着,顾嘉宝不由地担心,“好像被她看到了。” 温语槐舔了一口她领口前的肌肤,又觉得牙痒痒,忍不住想咬。 她克制住了,只是轻轻吻了一下,夸赞说:“你今天穿这个颜色很好看,像是颗桃子一样。”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语槐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当然有听到,她又不是听力有问题,只是不用那些事情实在不值得费神而已。 工作上的事情谁做不一样,忙完了这个还有下一个。 葛玉也不会乱说话,如果这么没分寸的话,温语槐压根不会提拔她做助理。 顾嘉宝见到她还是这样,纳闷道:“看来真是生病脑子有点烧坏了,快点起来!”说着,她真的用力把温语槐给推开了。 脱离了温热的怀抱,那粉嫩红色的身体在她面前晃啊晃,温语槐有些不舍地望着。但是她也清楚再继续下去,顾嘉宝说不定会炸毛生气。 算了,见好就收吧。 顾嘉宝看着温语槐眼神里闪过失落的神色,也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太粗暴,把人弄痛了。 毕竟温语槐还在生病。可能只是因为身体虚弱。 “亲也亲了,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吃点药了?” 温语槐点头,手指推了下鼻梁上的银丝细框眼镜。又恢复了那副正经的模样。 “嗯,回去就吃。” 这么听话。 见她答应,顾嘉宝放下心来,语气也柔和了些:“刚才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温语槐有些意外。 看着顾嘉宝担忧的神色,温语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常年工作养成的习惯,投机主义,一点无伤大雅的谎言几乎是来司空见惯,几乎都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是有点痛。” 顾嘉宝果然心软了,感觉自己很不应该。 想到温语槐还在生病,就觉得这么对待病人实在残忍。 她拉过温语槐的手腕,细细地查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罪证般地,发现了一点儿红印子。 连忙用指腹给人揉了两下。 她垂着眼眸,一边揉一边说,“对不起,刚才太用力了。” 温语槐感觉舒服极了,她很喜欢这样被顾嘉宝温柔地对待,呵护。 像是找到了精神与身体的栖息之地一样。 “没事的。”温语槐改不掉自己的习惯,开口就是条件要求。“亲一下就好了。”说完,她就后悔了。感觉自己做了蠢事。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果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和愧疚。 “整天脑子都是这种东西!” 这次,温语槐干脆承认:“没错。” 态度坦诚地让人无法反驳。顾嘉宝哑口无言。 脑子冒出的念头却是,没想到当初高考,现在在职场里居然会输给这样的人?她难道不应该是每天醉心工作,拥有极强的事业心和远大的抱负吗? 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些黄色废料! 天道实在不公。 就在顾嘉宝怀疑人生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葛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那个……温总,那边的人一直在催,高梅女士也从法国回来了,她想要见你。” 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感觉到她的顶着压力,忐忑不安。 没想到她还在。 一想到人家助理一直在门外被迫听着这些,顾嘉宝简直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有些惭愧不安地看向共犯。 只见温语槐微微蹙起眉头。 那是一种被人打扰的不悦。 顾嘉宝惊讶地发现,她好像没有羞耻这种情绪一样,不仅不紧张,反倒是脸色有点阴沉,似乎对方冒犯到了她。这份攻击性让顾嘉宝觉得陌生又有点畏惧,但是温语槐转过头看着她,又换了一副样子,亲了下她的脸颊。 恋恋不舍道:“那我先过去了。” 看着那张冷清的脸,静气镇定的神态,偶尔会流露些许不耐的眼神。 顾嘉宝有些懵,但还是点点头。“好的。” 说完,她又补充道:“别忘记吃药了。” 温语槐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俯身亲了一口,牙齿咬着她的舌尖。 简直就是爱极了,一秒钟也舍不得分开。 亲昵地吻了一会儿,她这才松开顾嘉宝的唇舌。 “记得想我。” “奥。” 就在葛玉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门打开了,温语槐从里面走了出来,问她高梅过来干什么。 温语槐切换状态似乎十分丝滑,几乎不需要什么时间。 葛玉脑子里还是刚才看到的画面,甩了甩,反应慢了半拍。回答说是为了收购城市银行的事情,高梅女士似乎认为这比买卖很不划算。 说到这里,葛玉变得小心起来,因为高梅是她们基金的重要资金来源之一,一向很少插手内部的事务,但是如果她表态了,管理层必须要重视她的意见,这次的收购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温语槐得知了情况,并没有太大反应。“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葛玉打量着她的脸色,极其谨慎地说:“高梅女士的意思是,让我们暂停谈判,她想要见你,当面跟你沟通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助理的话似乎没有多少信息,但是温语槐还是嗅出了不对劲,城市银行的收购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多亏了经济危机的功劳,否则她们不可能用这个价格收购银行的部分业务。 大概是有人在背后搞了一些小动作,让高梅改变了注意。 “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盛林资本的办公室里。” 原来是已经到了,温语槐点点头:“那回去吧。” 从AMD到金融大厦大约是40分钟的车程,这个距离不算远但是也不算近。回到机构里,温语槐看着正在工作的同事,发现她们脸上个个都带着比平时更严肃的表情,梁思琪还专门走过来提醒她高梅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等她。 温语槐感谢她的善意提醒。“我知道了。” 这里的建筑大面积采用内透玻璃,毫无遮挡,很容易就能看到。 她越过走廊,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高梅正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暗棕色皮质沙发上。翻开桌子上摆放着的时尚杂志看,是最新一期的,刚刚发刊。她的手指上戴着的那颗祖母绿戒指很瞩目,雍容华贵。 见到温语槐,她从杂志中抬起头,露出一个还算亲切的微笑。 “你回来了。”说着,她又翻开一页,似乎杂志上有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她一边看,一边轻声说:“这个季度的珠宝都很漂亮啊。” 她没有立刻开始正题。温语槐也就不着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后面的玻璃柜取出倒扣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下肚之后,也许是感觉到了湿润,她又不紧不慢地抿了几口。 终于,高梅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现在国内的珠宝牌子做得好像也很不错,听说朱筠被你请回来了?我记得几年前她还在国外操刀做总设计师。” “嗯,不算是我请的。”温语槐拿起玻璃杯,给她到了杯温水递过去。 这种待客之道让高梅有些啼笑皆非,“不用酒水,也不用茶水,就只用水来招待我么?” 温语槐无法否认,看向自己手中的水杯。 “这里只有温水。还望包涵。” 高梅无奈接过,“也就是你了,我这次回来准备待到过年再离开,家里老人家身体不好,查出癌症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我们这些晚辈能陪着的时间不多了。” 温语槐喝饱了,放下玻璃杯,微微颔首。心里琢磨着她的话。表面附和道:“那能待很长时间,是应该多陪陪老人。” 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高梅的本意也不是过来问责,她反倒是有闲心跟温语槐聊天。“对了,你家里父母身体健康怎么样,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好像没怎么听你提到过家人?” 温语槐给出了简洁的回答:“她们都已经离世了。” 高梅面露错愕,她现在年过五十,最容易被这种生死离别牵动神经。“抱歉,我没想到……” 实在很难想象,像温语槐这么年轻的人早早就双亲去世。 偏偏她还能用这么淡然的语气说出口。 高梅看到温语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年轻女孩儿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毅力。非比寻常。 假以时日一定会取得了不起的成就。现在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温语槐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像是稀松平常般说起:“没什么。” 她很敏锐地捕捉到,高梅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中止谈判的想法,否则不会有耐心跟她闲聊。比起这个,对方更像是陷入了亲人即将离开的伤感中。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最让高梅揪心的就是亲人的离开。 她甚至开始向温语槐取经,“当初你亲人离开,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吧,你是怎么消化这种事情的?” 像高梅这样有钱有势的人,身边能说个话的人反而少得可怜。 温语槐回忆了一下,她的记忆力很好,给出了还算诚恳的回答。 “父母离世的时候,我刚刚考上大学。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钱才是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问题,好在我成绩不错,拿到了当地政府给的奖学金。否则我估计连学费都拿不出来,刚考完就要去打工了。” 高梅作为听众,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怜悯。当初高梅猜出温语槐可能是比较清贫的出身。但是也很难想象,这意味着要承受怎么样的痛苦,才能从家乡走到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 也许是高梅这样的反应让温语槐觉得无所适从。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值得同情可怜。或许当时会有过强的自尊心,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看淡了。 她试图缓和一下,想了想说:“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时间总在向前走。” “你说得太好了。” 高梅立刻就附和她的观点,对这个在自己眼中还尚且年轻的女孩儿又有了新的认识。 温语槐开始了正题,问:“听说您这次过来,是因为收购城市银行的事情?” “是的。”高梅捋了捋卷发,拨至肩后。“你收购城市银行的事情,我最开始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但是前几天你们谈判下来的条款,我看了之后却并不满意。” “条款?”温语槐开始在脑海中思索着条款有什么问题,还有究竟是谁拿给高梅看的。 “对,那位王主席拿给我看的,他似乎是想跟我结交。”高梅将几张纸递了过去。“他不是快退下来了么,大概是想退休之后找点事情做。” 想到了很多可能,但是唯独没想过那边的人。 温语槐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蠢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接过那份“条款”大致翻看了几眼,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这上面记录的很多东西都是错的,虽然合作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进展,但是具体的条款我们还需要开会慢慢沟通,这连最初的版本都不算。”她甚至毫不客气直接说:“当时他还在打瞌睡。可能是在梦里写的。” 高梅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她又提出了一件事,“还有就是拖售权的问题。” 温语槐更是疑惑,“这个不在拟定的条款里?” 高梅摇了摇头。很遗憾地告诉她没有。 强调道:“这个是最重要的,否则我不会专门过来找你一趟。” “我马上就去找霍韵。”温语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专业的律师居然还会犯下这种错误。 眼看着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决,高梅露出了微笑。 “你也不要太苛责她们,犯错都是在所难免的。即便是我没有现在发现这些,稍后你也会自己发现。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身边的人可能偶尔跟不上脚步,不要对她们太过严厉,否则人心散了,不好带团队。” 温语槐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高梅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对后辈的欣赏。 感叹还真是天意。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她们家的那几个小孩要是能有她一半的品质,就足够让高梅满意的了。可无论付出了多少心血,扶不起来的阿斗照样是扶不起来。懂事的小孩哪怕不用培养,自己也能经过风吹雨打长成参天大树。 羡慕不来。 “那我先走了。” “嗯。” 温语槐送走了高梅之后,思索片刻,问助理霍韵在哪里,得知人就在办公室之后,她没有打电话,干脆走过去,准备也来一场面谈。 霍韵正在打电话,“王阿姨,是这样的,如果嘉兴要回国的话,的确是有可能面临财产追回的风险。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电话那头的王紫玉用纸巾捂着口鼻,不停地咳嗽。 听到有可能被追回,立刻紧张道:“那怎么办啊?”说着,她咳得更猛烈了。 隔着电话,霍韵都感觉到了不对劲,“阿姨你没事吧,要不去医院看看?” “我不太熟悉国际法,这方面我回头会帮你问问做这个方面的律师朋友。”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王紫玉连忙道谢,咳了几声又说:“我现在就在医院呢,做了个检查,医生又让我住院做手术,人不服老不行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 听到王紫玉生病的消息,霍韵一时间也有些错愕。 在她的印象里,王紫玉一直都是拿着穿着名贵旗袍,冷脸高傲的贵妇人。 作为住家保姆的女儿,霍韵莫名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从心底里畏惧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主人。 “在哪个医院,要不,我回头找个时间跟我妈一起过去看您?” 王紫玉心性高傲,是非常不愿意让人见到她狼狈的样子的。“不用了,你能有这个心,我就很领情了。” “我还是去看看您吧,应该的。”霍韵反倒是很客气,一直记得她的恩惠。 “当年要不是有您的照拂,我妈也没办法找到更合适的工作,也没有我的今天。” 正说着,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霍韵还以为是来送文件的,并没有挂电话,头也不抬地对着门外说了句:“请进。” 看到温语槐走进来的时候,她有些错愕。 温语槐极少会主动过来她的办公室,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霍韵下意识地捂着手机,轻声说:“阿姨,我现在有点事情,回头再跟你说。” 她这隐藏躲闪的样子倒是罕见。 温语槐径直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安静地等着她打完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霍韵整理了下心情,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她压下情绪主动问:“你今天怎么过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语槐突然改了主意,倒是不着急问责了。 “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被问到这种问题,霍韵越是紧张,下意识地想遮掩。 “没谁啊,为什么这么问?” 温语槐挑了挑眉,直接指出缘由。“认识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看到你用这种语气说话。” 霍韵不解:“什么语气?” 温语槐想了想,提起了她刚才说出口的词汇:“应该的。” 这么谦卑。 霍韵有些尴尬地笑笑,给出了解释:“是因为王阿姨生病了,我在想要不要跟我妈过去看她。” 温语槐并不清楚她口中的这位王阿姨是谁。 “是顾嘉宝的母亲,王紫玉。”霍韵特意解释清楚。温语槐算是这里唯一熟悉这些的人。只见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几分诧异,霍韵心情有些怅然,好像物是人非,一切都改变了。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我没必要瞒着你,当年我妈在她们家做保姆,所以她生病了,我打算过去看看。” “王阿姨人很好的。” 霍韵说完这个,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该在温语槐面前这么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今天似乎收到了很多人的道歉,温语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巧合。 很快岔开了话题:“没什么,你不用为了这个跟我道歉,说正事吧。” 霍韵打量着温语槐的脸色,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她轻轻揭过,好像真的不在意过去的事情了一样。 是真的不在意了吗? …… 当年的浅水湾别墅区,王紫玉怀中抱着名贵的波斯猫,腕上戴着几圈碧绿色的翡翠镯子,素来打牌消遣的贵妇人,最近正为了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头疼。 霍韵到现在都记得。 那天下午她从学校回来,看到别墅一楼客厅里大红酸枝沙发上坐着抽烟的王紫玉,一如往常,她换了拖鞋,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污渍,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跟王紫玉问好,说完就打算默默离开。 作为保姆的女儿,她在这里生存的空间很小,最好就是像角落里搁置的扫帚那样,有用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就连呼吸似乎也都要小心翼翼,不可以打扰到夫人。 但是这次不同,王紫玉突然喊住了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走近些过来。 那个手势像是对待小猫小狗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是霍韵却没办法生气,那时年纪很小,而且她知道王紫玉脾气如此,无论对谁都是这样。 没有谁能忤逆她的权威,包括那个成天忙于工作挣钱的丈夫,回到家里跟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她那个年轻不懂事的女儿顾嘉宝。 霍韵有些紧张,但还是听话的走上前去。 王紫玉斜倚在沙发上,轻慢地抽着烟,姿态优雅,脖颈纤长,像是只迷人的雪白的鹤。手指轻轻点一下烟头,弹掉烟灰。 让她去把那个叫温语槐的女同学叫过来,说是请到家里做客。 尽管霍韵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她丝毫不敢忤逆王紫玉的意思,挑战这个女主人的权威。 否则的话,说不定她跟母亲说不定会被扫地出门。 “你不用担心。”王紫玉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小心思,这个素来冷着脸的贵妇人非常罕见地对她露出了近乎安抚的笑容。“把嘉宝的同学叫回家聊一聊而已,你也知道,嘉宝已经因为这个事情跟我生气好几天了。” 那个温柔的笑容让霍韵没办法拒绝,她平时都怕极了王紫玉,难得她对这自己这么和颜悦色。 这点温和的脸色让霍韵用近乎感激的心情接纳了下来。握着怀中的书,她思考片刻之后,暂且称之为是思考,几乎就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 “好,我知道了。” 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并不那么温馨。 那个时候的温语槐还没走出校园,稚气未脱,尽管她沉稳安静超乎同龄人,但穿着件朴素的衣服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富人宫殿,无论她曾经在学校里取得了多么亮眼的成绩,也难以帮助她摆脱窘迫的处境。 更何况,王紫玉把还是个学生的温语槐叫过去,说好点是谈话,说难听点就是居高临下地命令羞辱。 本身就是不怀好意。 在霍韵的印象里,温语槐一直都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她记得那天,温语槐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色衬衫,牛仔裤,像是个走错片场的演员,站在打蜡的木质地板上,脚上的劣质袜子还有些尴尬又眨眼的毛球,霍韵很少在这个家里见到比她还狼狈局促的人,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富商政要名流。温语槐算是为数不多的,叫人印象深刻的那个。 面对王紫玉,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 霍韵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但是她想,如果换做是她站在那里,估计尴尬羞愧地想死吧。 尤其是被这种有钱的人上人不用脏字的羞辱。 可就在霍韵以为温语槐几乎不说话是不是要放弃的时候,却看到她的脊背始终挺直。 霍韵很难理解,她很害怕,甚至是崇拜王紫玉这样的女人,高贵傲慢,又漂亮得过分。她很难想象谁能跟王紫玉对着来。 无法理解温语槐在想什么。 也难以想象被这么羞辱之后,温语槐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样沉默,固执地站在那儿。 …… “上次让你参与的那个谈判,有一个重大的失误,拖售权你没有拟定。这种事情我不希望有下一次。”温语槐看着她,发现她神游天外,敲了敲桌面。“你在想什么?” 笃笃两声,把霍韵拽回现实。 她反应稍慢,看着面前今非昔比的温语槐,恍然间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梦境,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马上去改。” 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霍韵连忙去修补,她把长达近百页的条款又重新逐字逐句重新过了一遍。忙完的时候,办公室都已经几乎走空了。 她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下班,看了眼手机,拎上包往医院赶。 偏偏不巧的是,夜间,一股被命名为“Utor”的台风席卷而来,带来了狂风和强降雨。 车载广播里刺啦刺啦,信号并不稳定:“本台最新报道。天气不稳定,雷雨时扰,提醒市民外出时关注天气变化,携带雨具~” …… 温语槐坐在办公室里加班,刚结束工作,就撞见了从医院又折返回来的霍韵。 她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头发也有些凌乱。 温语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解释自己刚好手机没电了,回来拿钱包取银行卡。 温语槐点头,吃完了手里的白色退烧药片,送水吞服。拿起手机给顾嘉宝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吃过药了,不用担心。 发完短信之后,她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 在停车场,温语槐再次碰到了霍韵。 对方的车出现了故障,打不着火。温语槐主动说:“上来吧,我送你。” 霍韵却有点为难,她解释道:“我要去医院看王阿姨,医院离这里挺远的,你还是先走吧,谢谢你。” 距离远当然只是一个借口,霍韵说明了这是去看王紫玉。 没想到温语槐却说:“我知道。” 最终,霍韵还是上车了。 她说了声谢谢,系上了安全带。 一路狂风骤雨,温语槐的车开得却很稳。副驾驶坐着的霍韵望向车窗外的喧嚣雨势,车内寂静无声,她突然开口说:“嘉宝她好像还不知道。” 温语槐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停顿。 霍韵看了眼后视镜,跟她解释。“她们母女两个人,关系很不好。王阿姨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应该不会跑去低声下气地告诉她的。”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别的。 最终,温语槐跟着她一起进了医院,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王紫玉。 她刚做完摘除手术,鼻腔插着输氧管,整个人还在神志不清的昏迷状态,穿着身病服,消瘦到了衣袖都显得空荡的地步。 她的面色微微泛青,看起来有些形容枯槁。 半梦半醒间,她睁开眼,看到了病床边站在的温语槐。 王紫玉神色复杂了一瞬,最终还是流露出些释然,主动跟温语槐说起了话。 “没想到你来了。” 第52章 温语槐轻应了一…… 温语槐轻应了一声。 中间隔了许多年,王紫玉几乎快要认不出她来了。 看着面前这个戴着银丝细框眼镜,气质冷清疏离的女人,俨然是已经改头换面。 温语槐站在病床边,修长的手里捏着车钥匙,一丝多余的点缀也无,安静贵气,看起来居高临下。 但唯独那双眼睛,冷静镇定的那股劲儿,跟当年记忆里那个羽翼未丰的女孩渐渐重合。 “您保重身体。” 温语槐像是个寻常晚辈一样,说着让长辈舒心的话。 似乎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任何难堪的事情发生。 过去的一切都难以在她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王紫玉恍然间想,当初还真是小看她了,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只可惜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自己现在也老了,什么都干不成了。就连想让自己儿子女儿到病床前尽尽孝心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儿子远在国外,回来都很困难。女儿呢,更是记恨着她。 王紫玉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过来看她的居然是当年她费心打压为难的一个小姑娘。 躺在病床上,她不由得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可笑。 “你倒是不记仇。” 温语槐只淡然说:“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当初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 当初王紫玉的反对,温语槐其实并不意外。 她也从来都不觉得别人的反对会是不可跨越的阻碍。 尽管面对顾嘉宝的时候,温语槐时常发现自己意志的不受控,但是面对外界的大多数人和事情,她都能保持头脑清醒。 但这份对于自己头脑的自信,后来并没有保持太久,温语槐就得到了顾嘉宝要分手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那种锥心的痛苦,温语槐不想再体验一次。 医院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玻璃窗户外面还下着连绵不绝的阴雨,吹起来潮湿的冷气。 病房中间的蓝色帘子只拉上了一半,隔壁床的老太太来了很多家属,女儿儿子孙辈们都守在病床前。热闹得很。因此,更衬得王紫玉这里冷清凄惨,孤零零躺着。 值班医生,戴着口罩的护士进来做例行检查。 “术后一定要注意好好休息,否则可能会有诱发并发症的危险。” 护士以为温语槐是她的亲属,跟她耐心叮嘱着。 温语槐站在病床边,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王紫玉想解释也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视线在半空中交织,两个人都无言地静默着。 “嗯好。”温语槐扭头对着护士答应了下来。护士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笔在单子上写了什么,然后又说让她过来取药,去几楼哪里缴费付款。 这些繁杂的事务都还没来得及处理,眼看着就要安排到温语槐的头上。 护士笑着跟病床上的王紫玉打趣道:“你这老太太脾气真倔,之前还说什么你死了恐怕女儿不会过来,现在人不是来了?” “你这闺女一看就是个高知,气质这么好,而且人家也对你挺有孝心的,你是没看到那些为了医药费闹得不可开交的子女们,在医院里大吵大闹。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天天的唉声叹气不想活了。” 在医院里工作,生死离别的事情看多了。 护士小姐反倒是比谁看得都开。 王紫玉想要解释,但有心无力。 “不是……” “行了,别不是了,还是省省力气歇着吧。”护士按了一下弹簧笔,塞回口袋里,扬扬下巴对着温语槐说:“你跟我来。” 眼看着温语槐就要代劳,见状王紫玉只好将目光投向旁边的霍韵。 看着一向高傲的王紫玉被小护士数落着,竟然很听话,霍韵一时间也觉得纳闷。但很快接受到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插进来说:“还是我去吧。” 这点小事其实没必要费神,她并不想跟霍韵争执。这个雨夜来到医院对于温语槐来说,本来就是意外之外的事情。 转过头,就看到了王紫玉终于放下心的表情。 看来也是不希望她来代劳。 在霍韵跟着护士走了之后,这边病床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隔壁床拉上了蓝色窗帘,但是有很轻很轻的小孩儿唱歌的声音传来,是隔壁床的老太太在搂着自己的外孙女唱歌,这个狂风骤雨的夜晚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了些静谧的温馨。 温语槐微微出神。 病床上的王紫玉有些吃力地动着嘴唇,但是麻药的作用还没过去,说话很费力。温语槐看到了她的动作,上前几步,站在旁边。 王紫玉叹息道:“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拿着架子和社会地位,去欺负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女孩儿,怎么看都是令人不耻的行为。 “当初如果不是我,你跟嘉宝也不会分手。” 王紫玉自问这辈子做的事情,虽然时常让人诟病心狠手辣,但是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唯独这件事,她后来午夜梦回想起了自己女儿崩溃地失声痛哭,还有后面那些苦不堪言的事情,就时常自责,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果不是我横加干涉,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怅然懊悔的叹气。脑袋深深陷进枕头里,略显疲倦老态的眼神中有一丝晶亮的泪光闪过。 温语槐在旁边默然听着,没太大反应。后面具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不知情。 如今也只是本着自己的社交原则说着话,“还是养好身体更重要,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温语槐一向是个不喜欢追忆过去,回头看的人。 后悔这件事对她来说,极其没有意义。 如果是她真的想要的东西,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会千方百计地弄到手。从来不会让自己白白浪费时间去后悔过去。 当年临近毕业的时候,她被顾嘉宝提出了分手。 那个夏天她在宿舍里,一边准备出国的材料,一边想着怎么挽回顾嘉宝,两边煎熬,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当时已经申请到了MIT的研究生,她站在对未来选择的十字路口,焦虑痛苦交杂如同困兽。 如果出国了她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没办法见面,但是顾嘉宝甚至没留给她纠结犹豫的机会。似乎一切都在把她往外面推。 最后,她还是拿到了奖学金出国读研了,坐飞机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她还惊恐地梦到顾嘉宝给她发的分手短信,但是一睁开眼,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大洋彼岸。 这里的人长着另一番面貌,说着不同的语言。 梁思琪劝告她还是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但温语槐感到疑惑,她对很多事情都感到疑惑,只是现实不允许她思考,不允许她疑惑,她要抓紧一切时间去换取跟更多的生存资源,或者是文凭,或者是钱。 偶尔停顿下来的间隙,她会有种怀疑的感觉,恍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原来她真的跟顾嘉宝分手了。 她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一通电话也没打过。 异国他乡的日子似乎没那么难熬,因为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甚至凭借着留学生的身份和名校的资源,她在美国还能过得稍微轻松些。 后来她偶然在波士顿见到了一个户外的中华文化展活动,其中一个专题是亦舒的小说,她曾经在顾嘉宝的kindle里翻到过。上面有这样一句话: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那么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 彻底跟顾嘉宝失联的这些年,她都是这么想的。 抱着一种今生也无非就是如此的态度在对抗,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后来你回国了,你跟嘉宝见过面了么?”王紫玉关切地问。 似乎想要补救自己的过错,又似乎是有别的目的。她这样的人物,总是让人很难相信。不得不怀疑她的话似乎是别有深意。 “嗯。” 温语槐这些年遇到的人多了,自然应付起来也就得心应手。 她很清楚顾嘉宝的母亲这类豪门太太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王紫玉说,“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喜欢她。” 温语槐也毫不掩饰。 “我一直都很喜欢您的女儿。这但您应该再清楚不过。” 有了这句话,王紫玉安心了些。 她叹气似的说:“嘉宝她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现在也不愿意过来见我,不如改天你把她带过来吧。”王紫玉强调说:“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同意,表态。 获得迟到了数年的点头认可,但温语槐并没有立刻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她不愿意见你?” ……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砰一声关上窗户,将雨声和潮湿隔绝。 顾嘉宝把枕头垫在背后,从床头柜拿出相机,按着左侧键,翻看到了温语槐生日的时候拍的那张照片。 没拍好。 当时温语槐突然凑过来,她吓得眯着眼睛,缩着脖子,看起来像是一只偷了鸡的黄鼠狼。 怎么看怎么丑。 修图也救不回来啊。 但最终,她还是没舍得删除。 看了好一会儿照片,她上传好图片,把相机给关上,轻手轻脚地塞回抽屉里。 下班之前,顾嘉宝刚刚把选题和初稿递交上去。通常情况下,她是不会在回家之后还继续工作的,但今天鬼使神差地随手点开一看,就到了页面上的鲜红色X,已经驳回。 毫不意外啊。 真不愧是朱筠,驳回的速度都这么快。 顾嘉宝在内部系统里面给朱筠回了一个消息,问她有哪里需要修改。 本以为会明天得到回复,但是没想到朱筠居然现在还在工作。 消息立刻就弹了出来。 [选题没问题,但是交上来的设计初稿都不行。] [哦好。] 得到反馈之后,顾嘉宝大略地看了一眼初稿,这次朱筠还十分好心地给出了具体要修改的地方,做出了标注。 往常朱筠是不会这么有闲情逸致的,驳回也不会给任何解释。 有了具体的修改意见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顾嘉宝抱着笔记本靠在床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改稿,调整设计图。 夜渐渐深了,她打了个呵欠,喝了杯水。才想起忘了跟朱筠说声谢谢,专门做标记的事情,连忙打算去补一句。 她这才注意到,消息窗口一直在闪动。 点开消息,顾嘉宝错愕地愣住。 [你跟温语槐是什么关系?] 发件人:朱。 时间:十二分钟前。 顾嘉宝手里的杯子差点倒出水来,她连忙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犹豫了半晌,也不清楚朱筠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忐忑不安地敲下一行字:[朱总监为什么这么问?] 这次朱筠并没有使用公司内网跟她沟通。 而是直接换成企鹅,弹出了消息。 [你上传了图片在空间里。]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个很早之前就加过好友。] 顾嘉宝连忙去看了一眼空间,刚才的确是她上传的照片做备份,里面生日那张的赫然在列。 完了。 她简直想要拍死自己。 自从工作之后,顾嘉宝加人都是用绿色泡泡,她这个企鹅账号大多数都是很古早的同学,而且还都被她删得差不多了,没剩下几个,还都是常年不在线的。 朱筠就是常年不在线的之一。 她是真的没想到朱筠居然还在用这个账号。 而且还全都看到了。 情急之下,顾嘉宝想过干脆把空间关闭,但是想想好像有点欲盖弥彰,最终索性把照片给隐藏了。 她硬着头皮回了一句:[的确是忘了/流汗] 简直就是汗流浃背。 因为之前出柜有过很不好的经历,导致顾嘉宝特别害怕被人发现。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着怎么开口跟朱筠请求,让她不要说出去。 但是又觉得,按照朱筠的性格恐怕并不会管别人的闲事。 越想越是纠结。 可没想到新消息又冒了出来。 顾嘉宝看到头像闪动就害怕,扔掉手机,把头埋进杯子里哀嚎了几声,发泄完了之后才敢继续捡起来看。 [照片上是怎么回事,复合了?] 顾嘉宝心跳如擂鼓,她惊讶地发现,朱筠用的是“复合”这个词。 [还没有。] 她纠结着咬了咬唇,想了想问:[你怎么会知道?] 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 顾嘉宝没说明白,她刚发出去就有点担心朱筠会没理解她的意思,但是这显然是多虑了。 朱筠很清楚她的意思。 [温语槐之前特意过来跟我说的。] 什么? 顾嘉宝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朱筠又发来一条消息:[她好像把我当成情敌了。] 第53章 看到朱筠发过…… 看到朱筠发过来的消息,顾嘉宝始料未及。因为这种事情打扰到人家,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啊。 [对不起朱筠老师,因为这件事打扰到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跑去跟你说这些,对不起啊,总之,请不要放在心上!!] 深更半夜,她一连串发了很多条消息过去,深怕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歉意。 发完之后,心情不安地等待着回复。室内只剩下了床头的小壁灯,一片暗沉。屏幕上的冷白光映照在顾嘉宝的脸上,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切换着各种胡思乱想,担心自己在人家眼里成了什么形象。 自我意识过剩的神经女同吗?看到谁都觉得喜欢自己? 想想就觉得丢脸。 而且还舞到了朱筠本人的面前。 时间过得漫长极了。 终于,手机振动。 [所以,你们并没有复合?] 看到对方还愿意回复,顾嘉宝松了口气,还有救。 但是回复的内容,却让她愣住,有些费解。 为什么关注点在这个上面? [没有。]她犹豫着发了过去。 外面电闪雷鸣,漆黑的夜幕下着大雨。 顾嘉宝靠在床头,突然间心跳如擂鼓。她不敢胡乱揣测,只能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貌,请求对方的原谅。也许是因为刚才过度紧张,此刻顾嘉宝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手心贴着触感温热。 [真是非常抱歉,朱筠老师你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千万不要生气!] [回头我一定会跟她说的。] 她心里对朱筠是充满了感激和尊敬的。 刚放下手机,玻璃窗外轰隆轰隆的打雷动静就吸引了顾嘉宝的注意。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偏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 突然云层中擦过一道骤然明亮的闪电。 潮湿的雨水不断侵袭,她趴在玻璃窗前看了一会儿,担忧地想着,这个夏季估计又是多雨,洗了衣服又会很容易发霉。 开了会儿小差,她又拿起手机看。 一条新消息。 朱筠:[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 顾嘉宝放下手机,开始整理被子被单被罩洗了好几天才干,罩好花了接近十几分钟。临睡前,她随手给朱筠发了一个[晚安]。 才看到对方后面又说了一句:[不用跟她说。] 看到这条信息,顾嘉宝捧着手机陷入迟疑。 这个“她”是指温语槐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自己说会跟温语槐讲一下这个事情。朱筠是觉得没什么,所以不用费事了吗,还是另外有别的意思? 猜测别人的心思对于顾嘉宝来说是最难的一件事。 以前她年少无知的时候,经常会觉得很多人都喜欢自己,很容易就捕捉到那些人偷偷看她的眼神,胆怯,爱慕,一目了然。 但是后来经历了不少事情,她发现自己家道中落之后,也随之失去了这种“居高临下”的能力,不敢太过自恋。 …… 手机振动,看到对方发过来的晚安。 朱筠也给她回复了一个晚安。 其实,朱筠想,温语槐也不算是理解错了。 …… 第二天一早,枕头边的闹钟发出滴滴的声音。 顾嘉宝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室内光线很弱,窗户外面的天并没有放晴,还是一片阴沉密云。 赶着地铁去上班,因为早高峰很挤的缘故,她并没有拿伞,好在穿了件后面带帽子的白色衬衫,兜在头上,小跑进了公司。 赵若楠撑着伞进来,看她正在抖帽子上的雨,问:“昨天没看天气预报,下雨了还不打伞?” 顾嘉宝跟在她后面走进电梯里,伸手按下了楼层键。对着电梯厢壁当镜子,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我给忘了。” 最后挤进来的是几个新到的实习生,小心翼翼地跟公司里的前辈们问好。 顾嘉宝心情不错,十分轻松地笑着回应:“早上好。” 几个实习生看着这么和颜悦色的前辈,像是在冰川里找到了火种一样稀奇,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叮咚一声。 电梯关门缓缓上升。 赵若楠跟她商量着工作上的事情,偏过头问:“选题你报上去了吧?” 一大早还没进办公室就提起这个,顾嘉宝有气无力道:“何止是报上去了,昨天晚上就被打回来了。” “又是什么情况?” 赵若楠蹙眉,被打回来就等于是又白忙活了,还得再重新做。 “朱总监驳回了。但是她说选题没问题,就是初稿都不尽如人意,所以她的意思是让我们重新做。” “还好。”赵若楠松了口气,不至于全部重做。 大约是话说到了这里,她突然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跟顾嘉宝说:“我跟你说个八卦,有个人通过咱们公司的内网每天发邮件给朱总监。” “每天发邮件?”顾嘉宝纳闷:“干嘛啊?” 赵若楠压低了声音:“性骚扰。” 她们公司里还有这样的“人才”? 顾嘉宝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是无语:“这些男的真离谱。” “不是男的!”赵若楠很激动地纠正她:“听说是隔壁B组的女生,而且还是她自己发邮件的时候手误抄送错人了,才被发现的。” 说着,赵若楠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你是没看到那个内容,啧啧啧啧不堪入目,估计应该是个比较疯狂的女同,借机表白呢。” 顾嘉宝光是听着就觉得难以置信。 居然有人有这个胆子去骚扰朱筠? 她不经意间一扭头,就看到身后的小实习生们正伸长了脖子在偷听。 大眼对小眼。 实习生们都连忙缩了回去。 赵若楠说:“是啊,昨天咱们小群里都在聊这件事呢,你是不是睡太早了所以没看到?大家都说朱总监这种严厉类型的最受拉子欢迎,我是搞不懂拉子的审美。” 顾嘉宝对她们这种直女讨论拉子审美的话题感到好奇,有种外行讨论内行的感觉。想了想,问:“讨论出来了吗,拉子是什么审美?” 赵若楠笑道:“别人不知道,但是喜欢朱总监的那位审美……我估计是有受虐倾向哈哈。” “受虐倾向?” “对啊。”赵若楠理所当然的肯定语气。 顾嘉宝没忍住笑了下。被赵若楠给逗乐,其实朱筠只是工作上要求比较严格而已。 虽然她常年单身不谈恋爱,但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不是弯的。 很明显。 只不过是她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自身的工作能力,再加上外形气质好,身边0绯闻,的确是很容易吸引女孩子。 “那……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说要怎么处理了吗?” 赵若楠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呢,这件事估计会上报上去,具体怎么说等人事那边通知了。” —— 来到办公室,顾嘉宝刚坐在工位上,就发现大家都在议论有关于朱总监被骚扰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显然,设计部的姑娘们都很崇拜朱筠。 在这样知名的设计师手底下做事,总要瞻仰着她高冷又完美的形象,可一旦这形象出现了任何一丝裂缝,大家八卦讨论的兴趣就像是被烈火点燃的干柴,更加激烈,像是合力推到了一座神像。 “听说那个B组的妹子家境还挺好的,当初是因为朱筠来咱们这担任总设计师,她是家里花钱找关系进来的。人家来上班就是为了追星。” 周围人一听:“我趣,这么疯狂?” 又有人关心起了同样的问题:“那她最后会怎么样啊?” 这个资历深的猫姐也回答不上来。“谁知道呢?这种事情说实话还是头一回。” “不过这事的确是可大可小,毕竟没给公司造成什么实际损失,估计是应该看受害人朱总监那边的态度来决定吧。” 正说着,被大家在背后偷偷议论着的朱筠就出现了。 朱筠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纤细的手里还拿着一份资料。 她垂着眸翻开,又朝着在座的同事们看了一眼,气场淡定,轻声道:“接下来我来宣布一下,最后选定进高定组做助理设计师的人选。” 今天她穿着件颜色很浓郁的芥末绿吊带裙,肩膀上系的细细丝绸带子飘散下来,末尾落在白皙的锁骨处。 耳垂处带着一枚与之相衬的绿宝石。像是森林里发出的幽光。 她站在设计A组的办公室门前,自信矜贵,没有受到任何流言蜚语的干扰影响。 甫一出现,大家纷纷闭嘴,鸦雀无声。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冒出这样的念头:难怪有人愿意花钱上班来追她啊。 那个名额的悬念稍微吸引了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很快,朱筠就念出了名字:“王媛媛。” 结果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从一开始朱筠就在夸王媛媛做得比其他人好。大家高兴的也有,失落的也有,无所谓的也有。 顾嘉宝扭头,对着旁边工位上的王媛媛说恭喜。 王媛媛梦想成真很开心,连忙搂住她,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嘉宝。” 这些天以来,她的压力很大。好在苦尽甘来得到了理想的结果,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把脑袋埋进顾嘉宝的颈窝里蹭了蹭,像是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善意和力量。 王媛媛在顾嘉宝耳边问:“我过去了之后,我们两个还能一起做饭搭子么?” 顾嘉宝也回抱着她,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 “当然可以。” 朱筠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说:“把东西搬到那边办公室,稍后会有人安排工作给你。” 略过的时候,她的视线在顾嘉宝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听到总监发话,王媛媛连忙松开顾嘉宝,激动地点头:“嗯好。”忙不迭地收拾东西搬过去。 顾嘉宝帮忙整理了一下,临走之前,王媛媛还再三强调,中午两个人还要一起吃饭,千万别忘了。看到她那副依依不舍不肯走的样子,顾嘉宝连忙点点头让她放心。 只是这个上午,似乎并没有那么平静。 埋头改稿还没过一会儿,外面的走廊就传来了有人吵嚷的动静。 这片办公区域都是设计部的,A组和B组之间隔着一条走廊,八卦流言蜚语传得都很快。 顾嘉宝正好起身去茶水间接水,撞见了走廊里的那个姑娘在吵嚷,她穿得很时髦洋气,一身香奈儿,烫着褐色法式卷发,看起来就是个经济条件很好的女孩儿。 此时她眼神怒火满盈,呵斥着保安:“放开我,我说了放开我!我要见朱筠!” 保安也无奈:“请你不要打扰别人办公。” 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女孩儿开始歇斯底里地喊:“你少碰我,别碰我!见不到朱筠我是不会离开的!” 双方陷入了僵持,女孩儿无论如何也不肯走,旁边两个办公室探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保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好拿着对讲机跟上级汇报情况。 大约是消息传了过去,不消一会儿,朱筠本尊就亲临现场,过来处理这场闹剧了。 茶水间。 顾嘉宝接好了热水,撕开速溶咖啡的袋子,扔进垃圾桶里,捏着勺子柄搅拌一下,抬头一看,茶水间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个个都朝着走廊那边伸长脖子张望,堵得她出不去。 “你们这是……?” 同事A举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难得的八卦勾起了大家伙儿的好奇心。 顾嘉宝其实对这种闹剧不太感兴趣,因为她很容易代入弱势方,并且换位思考会觉得对方眼下的处境很可怜,这让她完全没有八卦的兴致。但是她也不愿意扫了大家的兴,干脆就把玻璃杯放在岛台上,安静等着这场闹剧结束。 从她这里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朱筠的背影,还有那个女生的正面。 有人悄无声息地把茶水间的门缝打开了,那边的声音也一并传了过来。 …… “朱筠,我不想走,我想跟你说,其实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是真的。”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工作的。我读的是设计专业,最早接触的设计师就是你。你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女孩儿因为太激动,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她有些紧张地问:“我写的邮件你都看到了么,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因为你一直不回复我,所以我想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情……” 而朱筠只是站在那儿,安静地听完。 可她给出的回复却并不尽如人意:“邮件,我一封都没有看。” …… 茶水间的同事听着现场直播,还附赠着讲解:“我趣,真扎心啊——” “一剑封喉。” …… 朱筠背对着这个方向。 “我也不值得你崇拜。更何况,你并不认识我,也从来都没有真的接触了解我,你喜欢的可能仅仅只是你头脑里的幻想罢了。那不是我。” …… 周围再次响起有人抽冷气的声音:“真绝!真不愧是咱们总监。” 顾嘉宝听着也觉得太狠了,连对方的那份喜欢都彻底否定了,尽管她也知道,朱筠说得极有可能是事实。 最后,朱筠说:“这里的工作场合,不是给你谈情说爱的地方。” 女孩儿被说得脸色惨白,被保安请着离开了。 闹剧散场,茶水间的八卦还没有停止。 有人说:“不对啊,一般情况来说人事处理怎么着也得等几天吧,这次怎么这么快就请人走了?” “估计是朱筠的意思吧。被人连续发那种性骚扰邮件,还传得沸沸扬扬,她可能想要赶紧解决。” “幸好发邮件的是个女的,影响还小一点。” “搞不好正是因为朱筠恐同,才处理得这么快呢。” 听到这些议论,顾嘉宝不由地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巧合的是昨天晚上朱筠看到了她发的照片,得知了她其实是个同性恋的事情,顾嘉宝摸不准她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过去找王媛媛一起吃饭。 但是站在办公室门口,透过门缝,她看到王媛媛正在跟同事讨论工作,于是没有敲门打扰,站在走廊边上等着她们说完结束。 “你在这里干什么?” 朱筠从对面的总监办公室推开门出来,没想到迎面看到顾嘉宝低垂着头,像个被罚站的学生一样杵在这儿。 顾嘉宝抬起头,有些意外地发现问话的人是朱筠。 她心里装这事儿,很忧虑。组织着语言也慢了半拍:“我……等人。” 朱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又朝着她身后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想起A组办公室里两个人分离的场景。 “等人一起去吃饭?” “嗯。”顾嘉宝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总监,有件事我想问你的看法,就是那个女生……”话到了嘴边,再次堵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突然间,她的言语陷入混乱。 朱筠却明清楚地领悟到了她没能说出口的顾虑。 “我对同性恋爱没什么意见。 ” “嗯???” 听到这句回答,顾嘉宝猛地抬起头,恰巧撞进朱筠凝视的目光里。 没什么意见吗……? 她怎么知道自己想问这个? 顾嘉宝有些错愕。 刚才上班的时候,她翻来覆去地想过,总觉得朱筠的出身背景,成长环境可能让她骨子里更倾向于是个保守的人。 没想到此刻,她却亲口给出了回答。 这让顾嘉宝感觉轻松多了,长舒一口气:“上午听到走廊里的那些话,还以为总监会是个很保守的人。” 可没想到,朱筠却突然发难:“上班时间偷听上司说话?” 这下反倒是弄巧成拙暴露了,顾嘉宝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恰好去茶水间,刚好碰到了而已。真的没有故意偷偷看热闹。” 但对上朱筠的目光如炬,她深知自己瞒不过,还是选择了部分坦诚。 “不过听到的时候,其实我心里还挺紧张的。”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解释,朱筠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眼神里笑意一闪而过。 “为什么,值得那么担心么?还要过来问我一趟。” “因为昨天晚上就正好……”顾嘉宝说得很含糊,支支吾吾。“两件事情正好叠在一起。” 朱筠替她打消了疑虑:“邮件的事情我前几天就知道了。” 几天前的事情了么?顾嘉宝想了一下:“这么说,那个女生的离开,不是你的意思?” 朱筠嗯一声。 “最开始我是打算把她调岗的。” 原来是这样。 顾嘉宝发现那些旁人的推测还真是不能信。跟事实相差太远。 朱筠目光扫向她,很明确地说:“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你不要胡思乱想。她是职场骚扰,跟你不一样。” “哦好。” 这句不一样让顾嘉宝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是有点暧昧,又似乎没有。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解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交替错落的脚步声,皮鞋踩着冰冷的地板发出的低沉响动。 两扇门的距离,走廊那头走过来的一行人。 葛玉怀里正抱着一堆文件,她正侧头跟赵若楠说着什么。身后还站着几位高管,其中还有温语槐。 她穿着件暗灰色的西装,内搭的白色衬衫微微敞开领口。 拧开办公室门把的时候,她像是被突然什么东西抓住了视线,脚步顿住,牢牢地盯着这个方向看。 身后的董事不解地问;“怎么了?” 温语槐很快收回视线,轻声道:“没什么,你们先进去。” 会议时间还没开始,大家率先进去等着。 温语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略显冷清的声音突然插入其中。 “在聊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第54章 温语槐…… 温语槐走上前来,似乎真的很好奇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她面带微笑,安静地等待着回答。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朱筠抬眸说,“温总不去开会么?那边的人应该都在会议室里等你吧。” “不着急,还没到会议时间。正好可以聊聊。”温语槐最后两个字“聊聊”咬得很重,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指针,提醒道:“现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朱总监不去吃饭吗?” “正打算去。不过在门口遇到了嘉宝,所以就多聊了几句。” 朱筠看向顾嘉宝。 身侧的两道目光投了过来,顾嘉宝莫名紧张起来,支吾着解释道:“我过来等王媛媛一起去吃饭,刚好碰到了……” “是吗?”温语槐看向她,步步紧逼:“刚才聊什么呢?” 攻击性突然好强。 这让顾嘉宝感觉有点儿难以应付。她很少直面温语槐这么难相处的状态。 想到之前讨论的话题涉及到朱筠的隐私,而且邮件一事还有争议,顾嘉宝选择绕开:“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这次的设计选题。朱总监给了我一些指点。” 被她凭空捏造出的指点。 听到这个回答,朱筠偏过头看顾嘉宝一眼。 也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人保护了下,总之,感觉很微妙。 温语槐看向两个人之间隐秘的小动作,似乎默不作声地达成了什么共识,眉来眼去。一种不悦感涌上心头,她没有表现出来,很快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她自然一眼看穿这明摆着很拙劣的遮掩,心照不宣的暗号。 实在是碍眼,她脑子转得很快。思忖片刻后,温语槐用一种为人考虑的口吻说:“其实我之前也考虑过,朱总监要负责高定设计,还有兼顾另外几个组的设计工作,任务会不会太重了?不如就把另外两个组的工作另交给其他设计师负责。” 顾嘉宝听着震惊。 要把她们几个组交给别的设计师带?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她茫然地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在心里默默想,那设计部里的那些朱筠的“粉丝”该要心碎了。 但幸运的是,朱筠好像没有嫌弃的意思。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用了,温总。我还勉强带的过来。而且设计部是我主要负责的,如果忙不过来,我也会另外再安排,不劳温总费心,盛林资本距离这里也挺远的。” 朱筠整理了自己肩头上的绿色绸带,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多谢美意。” 这就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 温语槐眉头微微蹙起,褐色的眼珠盯着朱筠看了几秒。觉得这号人物实在是难缠。 周围安静地可怕,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她却又突然轻笑说:“不用客气。40分钟车程而已,不算远。更何况我的私人财产也在这里。” 听到“私人财产”几个字,朱筠抬眸看了她一眼。 注意到了这里的双关,意有所指。 这种字眼上的机锋,旁边丢三落四的顾嘉宝留意不到,她以为温语槐在说自己投了大笔的钱进来。暗暗松了口气,刚才手心莫名地攥紧,总觉得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好像总会有莫名的针锋相对。 扭过头,她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温语槐身上,有些诧异地发现,温语槐的脸色几乎毫无遮掩。 真的对朱筠充满敌意。 这让顾嘉宝又想起了她跑到朱筠面前说起自己前任的荒唐事。 莫名其妙。 而且超级丢脸啊。 也许是感觉到了顾嘉宝“热切”的注视,温语槐看向她:“你还在站着这里干什么?” “我……?” 顾嘉宝说:“等人吃饭啊。” “等朱总监一起吃饭吗?”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嘲讽和凉意。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顾嘉宝没想到温语槐记性这么不好,刚才自己明明说过是等王媛媛一起吃饭。于是重复了一遍。 “是王媛媛。” 不要乱吃醋。 但温语槐的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提醒道:“可是人家刚才已经走了。” “啊?” 这次轮到顾嘉宝傻眼了。 她错愕地转过身:“什么情况,是没有看到我么?她怎么走了?” 刚才王媛媛出来看见她跟两个领导站在一起,很识相地没有上前打扰。 “大概是看着你跟朱总监站在一起,所以不敢过来吧。”温语槐毫不惭愧地说风凉话,又补充道:“你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顾嘉宝不敢再耽误,“那我先过去了。” 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这里只剩下温语槐跟朱筠两个人。 走廊里很安静,地板上倒影着斜长的窗影,朱筠扭头看了一眼顾嘉宝离开的身影。 “我认识嘉宝很多年了。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出人意料的坚强。”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显然是别有目的,尤其还是从朱筠嘴里冒出来的。 这位设计圈的大小姐一向是金口难开,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很少有什么人能入她的法眼。 但顾嘉宝不就是个例外么。 温语槐坦言:“她的确是很特别,不知道朱总监想说什么?” 朱筠很清楚温语槐的想法,一如温语槐一眼能看穿她。 或许是因为独占欲作祟的想法,朱筠从小到大都很排斥有旁人觊觎她喜好的东西,尤其讨厌遇到品味相似的人。 优越的家境可以帮她轻松地实现这一点,穿定制的衣服,玩小众又烧钱的圈子,培养出刁钻高级的品味。她从小就见识过很多好东西,但后遗症就是要求极高,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 遇到顾嘉宝,算是意外中的意外吧。 朱筠犹豫过很多次。 当初她不是没有察觉出自己对顾嘉宝的好感。但是当时,她还是把这当成是一次美好的相遇,转身回到了自己应该走上的人生轨迹上去。 而现在,情况要复杂一些。 她觉得自己跟温语槐现在这种情况,像是前后发现了一处宝藏。而温语槐是已经出去了的那个。 但既然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温总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朱筠也不太喜欢废话,目光淡然地看向温语槐,直言:“我实在不明白她之前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不过你们也已经分手了,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你并不了解的事情。” “如果我跟她说,她未必会答应跟你在一起。别白费心思了。” 温语槐深感这人还真是棘手。 “那么请问朱总监是以什么身份立场和我说这些?” 第55章 来了!!! 朱筠刚打算开口,正巧手机震动,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查看短信,手机触着屏幕,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觉得呢?” 是那边EW时尚杂志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出珠宝成品,商量着是否可以借给一位女明星拍封面。 那边沟通的工作人员语气官方又谦和小心。 作为高定线的首次设计,朱筠已经做好了大量的工作,准备得差不多了。时尚圈里也需要大量的营销宣传,跟女明星的合作很常见。 她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嗯]。 长长的大波浪卷顺着肩头滑下,朱筠是单眼皮,但是眼神很有气场,整张脸都洋溢着没受过气的感觉,毫无克制,遮掩的傲气。 她抬眸看向温语槐,挑了挑眉。 “我要是想跟你抢,你未必能赢得过我。”将卷发捋了几下拨至肩后,朱筠的指尖慢悠悠地捋了捋:“温总,其实我在波士顿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将来肯定会有所作为。像你这样的厉害人物,想找什么样的人其实都很容易。” 说完,朱筠就离开了。 中午的办公室很安静,温语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俨然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心中觉得好笑,又一个胸有成竹的天之骄女。 即便是告诉自己何必计较这点口舌之争,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有点被激起了怒气。 幼稚。 “那个,温总……” 不知道何时从隔壁会议室里跑出来的主管小心翼翼提醒她,时间到了,该进去开会了。公司这个季度重新整合,又新加了高定线,需要处理繁琐的事务很多,时间紧任务重。 温语槐拧着眉头的表情,看得主管心惊胆战。 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几乎是习惯性动作,很快切换露出一副微笑,扮演着理性开明的上司。 “行,进去开会吧。” “哦好。” 摸不准这位精英领导的脾气,但总之放机灵点儿看脸色行事就对了。 主管跟着走进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小心谨慎地说话,报上数据,生怕惹得这位资本方的新领导外加金主不满意,大多数中层管理者对她都是有些畏惧观望的态度,毕竟人家留过学又喝过几年洋墨水,玩得还是资本市场。花样多,摊子铺得大。 这些本事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对付领导的那些招数未必管用。 紧张地汇报完了之后,主管们看着首座上的领导,她正侧着头调整面前的鹅颈式会议话筒,手指拨弄着黑色底座,垂着眼眸,被黑色西装包裹着的背部脊背挺得很直,样子总透露出来的一股儿疏离感和认真劲儿。 尤其是那双被挡在银丝细框镜片后的眼睛。 被她不经意间抬眸扫一眼,都会不自觉地紧张。 刚才说话的主管又很小心地提醒道:“温总,我汇报完了。” “嗯。”温语槐最后挪了一下会议话筒,就位。 看起来是准备开口做指示了。 大家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除了朱总监负责的那个高定线,其他的部门的任务都没能按质按量完成。 但是出乎意料,这位温总却不着急,没有那种压迫下属快做出成绩的生嫩劲儿。没完成目标不仅没批评,反而还很温和地鼓励了几句。 这脾气涵养也太好了。 “今天会就先到这里。” 赵若楠都有点儿不敢相信,之前这位温总一直都是严格给目标,现在没完成却轻轻揭过了? “温总,你要不还是批评我们几句?” 温语槐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诚恳地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们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就是有很大进步了,总得给人一个成长的过程。” 这个公司能大致做出什么成绩,她心里也有数。 打几下再给颗甜枣,尽管这些老油条都知道这是种策略,但是架不住还真吃这一套,很受用。 温语槐跟在座的中年人比算是年纪小的,但是她处事手段很稳重。从来不靠骂人和高压来完成工作。客气礼貌又轻松拿捏人的感觉,放在高压环境职场里很罕见,姿态游刃有余。 散了会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温语槐并没有立刻离开会议室,玻璃窗外的天色阴沉,她靠在椅背上休息,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心情似乎无可拯救的糟糕。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拇指触开屏幕,在联系人里找出了顾嘉宝。 [你跟朱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打好了一句话,又觉得语气不妥当,顾嘉宝以前回答过她这个问题。 温语槐不想这样反复问。一字一句全部删除。 [你们之间,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换了个问题,但是也没有好多少。 温语槐并不知道中间空白的这些年,顾嘉宝是怎么度过的。 如果两个人真的有什么,顾嘉宝说了呢,她这算是给自己添堵吗?想想这种可能性就觉得无法接受。 这么蠢的问题,温语槐清楚自己最好永远都不要问出口。 …… “老板,来份三鲜米线。” “好嘞。” 小吃店门前放着一只招财猫,还有一盆绿油油的春羽,水培在玻璃容器里,露出白色根系。 扫码付款后,顾嘉宝跟王媛媛就在旁边的餐位上落座,这附近的小吃店面不少,但是像她们这种上班族打发午饭也足够把这些都吃了个遍。 王媛媛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桌面上残留的一层油膜,“你胆子还真的大。” 顾嘉宝玩着2048,手指滑动几下。 疑惑地发出一声:“啊?” “站在朱总监和温总旁边,这两位,可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米线很快就好了,老板端上来放在桌子上。朱筠拆开筷子,畅想着说:“如果她们俩是男的,你站在中间就是一个玛丽苏小说女主了。” 顾嘉宝听了觉得好笑:“那她们俩都是女的,这算什么?” 王媛媛想了想:“算职场内斗之大BOSS与小炮灰。” “内斗?”顾嘉宝皱着眉头说:“我为什么是炮灰?” “这你都不知道,咱们小群里有人会塔罗,还有其他的占卜,有人给这俩人算过,咱们这两位新领导相冲。”王媛媛说得有模有样的,她夹起米线吹了一口气:“你夹在中间当然只能沦为战火下的炮灰了……” “谁算的,准不准啊?” 顾嘉宝自动无视了后面那句炮灰。 这种封建迷信,青春期女孩儿可能会嗤之以鼻,但是她现在正是对这个感兴趣的年纪。 提起这个,王媛媛说得头头是道,跟她讲起了玄学如今的各个门派,紫水晶,塔罗牌,还有古典的周易。花样繁多,顾嘉宝听得正起劲,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来一条消息。 您有一条新消息:[温语槐] 坐在对面的王媛媛瞥见了一闪而过的名字,她没看真切,好奇道:“你也有朋友姓温啊,跟咱们温总一个姓氏。” “啊?对是的。” 顾嘉宝下意识地遮挡了一下,飞快将短信划开,做贼心虚般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等到上厕所的时候,她偷瞄一眼,才看到消息内容: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看到这条信息,顾嘉宝心头划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也许是她这一生命不太好,每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或者有人这么跟她说有事想说,通常都是非常倒霉的事情。 别人都是起起落落。她是起落落落落。 这种跌落似乎是永无止境的,霉运贯穿着她的整个生命。倏地,顾嘉宝脑洞大开了一下,想到温语槐也许是想告诉她,其实我只是跟你玩玩这种可能性。不由地心头一紧。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坏事是她不能承担的了,顾嘉宝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敲字回复:[你说吧。] [等会儿见面说。] 越是搞这么神秘,顾嘉宝越是心里抵触。她蹲在厕所了咳嗽了几声,感觉胃里不太舒服。活的越久越来越不喜欢惊喜,因为通常会变成惊吓。 罕见地,她追问:[什么时候见?] 温语槐颇感意外,也不再卖关子。[现在就行。我在18楼的A2会议室。] 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尽管是乘坐电梯,但是顾嘉宝还是有些呼吸不匀。 推开会议室的门,连接着的是一片空旷寂静。 庄严的会议长桌上摆放着几分还没收起来的文件,只有首位上坐着人,夏日正午的刺目光线透过玻璃窗,将温语槐的身影笼罩其中,她的眉眼映着一片光影交织的银灰,叫人看不真切。 唯独可以看清她手中拿着的那支黑色钢笔,尖端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擦响,泛着冰冷的银光。 见到来人,温语槐停下了手中的笔,露出略微诧异的神色:“这么快。” 顾嘉宝微微喘息:“要跟我说什么?” “这么关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也许是考虑到了接受程度,温语槐顾左右而言他,关上电脑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而提起了前几天感冒了还没完全好的事情。她取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下,手腕搭在桌面上,捏着细长的镜腿,轻声说自己的身体不是很舒服。 顾嘉宝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叮嘱她要按时吃药,不要总是忙着工作把身体弄垮了。 “要不煮点小吊梨汤喝?” 温语槐对这方面不太精通,不确定地问:“治感冒的?” 她看起来像是个生活无能的书呆子。 顾嘉宝想了想,“算是吧,喝点这个很滋补。” “的确,你上回还做了汤。”温语槐想起很早之前的那条朋友圈,中间分开的这些年,顾嘉宝学会了不少技能,以前她从来不会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是不知道都是为了谁学的。 想到这里,温语槐问:“你会做?” 顾嘉宝不敢说得太肯定:“应该会吧……” 很早之前煮过。 两个人靠的很近,温语槐自然而然地捏着她的手,冷不丁地问:“是吗,做给谁喝的?” 顾嘉宝感觉出有陷阱,就撞上她的目光。 温语槐脸上又露出那副,但凡是她接下来说错了一句话,就要立刻翻脸不认人的模样。顾嘉宝不知道她每天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精力和脑容量,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没好气道:“没谁。” 得到回复温语槐这才罢休,又立刻换了副脸色,和颜悦色地明示:“我想喝你做的。” “你想吧。” 看到她脸色不佳,温语槐也知道自己刚才疑神疑鬼的毛病惹毛了她。一改刚才的那副冷脸,软了语气说:“以前都是我做饭给你吃,哪怕实习的时候再忙我回家也会照顾你。” 这的确是事实。 当时两个人在首都,租着一间很便宜的地下室。 那个时候两个人过得挺辛苦的,买菜都不敢买太多,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去超市的打折区买促销产品,有钱了才敢去吃一顿火锅。 温语槐把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里,闷着。 顾嘉宝感觉到颈窝处的人轻轻蹭了几下,只听她指控道:“可是你一次都没有做过饭给我吃,但是却会做给别人吃。” 刚要有点儿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就听到对方发出最后的指控。 “这不公平。” 说到这里,温语槐从她的颈窝处抬起头,仰着脸望着她,那副平日里疏离冷静的眼睛里写着控诉,散发着淡淡的怨气。 顾嘉宝简直哭笑不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温语槐现在反倒是越来越粘人,孩子气,甚至还有点儿可爱。 只好妥协道:“我给你做。” “但是我的厨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不要有太高的期望。” 对方却得寸进尺:“以后我生病了也要按照这个标准照顾我。” 又来了。 顾嘉宝试图劝诫:“你应该学会照顾你自己,人始终要长大的,要坚强独立地面对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跟温语槐说这种收入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说这样的话,总有种很诡异的感觉。 但是好在顾嘉宝修为足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 “知道么?” “知道。”温语槐十分配合地回答她的问题。顺便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女人的身体好软,明明很纤细,但是却软得不可思议。而且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准确来说,只是顾嘉宝的身体带给她的感觉是这样子,像是细雨迷雾中悄然绽放的洁白山茶花,带着冷香气。 温语槐很喜欢抱着顾嘉宝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能抱上一整天也完全不感到厌烦。 趴在她身上吸了一会儿,温语槐才慢悠悠地睁开闭合的眼皮,轻声道:“有件事,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顾嘉宝感觉搂搂抱抱的亲密距离很不舒适,退开一步,离开距离。 “你说。” 让她给逃开了。 温语槐有些遗憾地想,再多抱一会儿就好了。 尽管脑子里想的是这些,她脸上的表情却很郑重其事,看起来很正经。“是你母亲的事情。她生病了,做了一个小手术,现在正躺在医院病房里。” 闻言,顾嘉宝有些错愕。 怎么也没想到会从温语槐的嘴里听到母亲的近况。 皱起眉头,下意识地问:“她找你了?” “不是。” “我知道了。”想了半晌,顾嘉宝最后轻轻应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太过突然,她表现得不仅毫无悲伤,甚至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漠不关心。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温语槐要告诉她这个。 是因为她们两个人私底下见面说了什么了吗? 为什么要让她过去,顾嘉宝想,自己也不是医生。去与不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可能约定俗成都觉得女儿应该在母亲的病床前尽孝吧,就算是不是绝大多数母亲理想的那类温顺懂事的女儿,但最起码也要懂得回馈养育之恩。 顾嘉宝突然又问:“她的病情很严重吗?” 温语槐似乎正等着她的这些疑问,平静又耐心地为她解答:“还好,不是很严重,没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这样啊。” 顾嘉宝点点头,又看向温语槐,叮嘱说:“你记得按时吃药。” 似乎这场小感冒都比她母亲的手术更值得关心。 也许顾嘉宝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奇怪,温语槐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观察她脸上时不时会流露出的细微表情。顾嘉宝极为不擅长掩饰自己的表情,那种凝重,遇到不知所措难题的堵塞,甚至是有点儿麻烦的感觉,但唯独没有一丝担心。 温语槐的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天晚上霍韵曾经说过她们母女关系不好的话。 她出国前,顾嘉宝跟母亲的关系算不上是很融洽,但至少没有到这个地步。 下午上班的时候,顾嘉宝手托着腮,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自从王媛媛搬去了另外的办公室,她现在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决心请假的时候,恰好赵若楠出差去了,刚走没多久,请假条是不可能帮忙批的了。 赵若楠让她去找总监批。 但朱筠不在办公室里,顾嘉宝跑了个空。门口的助理告诉她,朱筠在会议室里跟温总她们一起开会呢。 “好的谢谢。” 顾嘉宝又跑到会议室门口等。到的时候正巧散会了,门口一下子出来很多人,她往走廊边缘退让了下。 朱筠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远处还站着温语槐,她正在和一位董事聊天,看到了锁在角落里的顾嘉宝,停下了交谈,身侧的人问她怎么了,她才找回注意力。 朱筠上前问:“你怎么在这儿?” 顾嘉宝:“找你。” 正巧朱筠也打算找她。“你来得正好,这次的设计稿需要提前交,配合时尚杂志做一个专题做宣传,EW愿意给我们整整5页做宣传版面。” 未曾想顾嘉宝这次却不配合,摇了摇头。 “可能不行。” 朱筠诧异,“怎么了?” 顾嘉宝顶着她目光注视的压力,鼓起勇气道:“总监,我过来是请假的。” “现在正是要交稿的时候,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朱筠的言下之意,就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请假。 顾嘉宝还是略显固执地点头,“有。” 朱筠正打算说什么,旁边的温语槐突然插了进来。“给她批吧。” 在这栋办公楼里,温语槐的说话效力显然是有的。她像是来救场的,也像是无意间过来彰显权力的。 顾嘉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温语槐的用意,是希望自己过去吧。 这让朱筠感到些许的不悦。 她没打算给温语槐留博好感的机会。 看着顾嘉宝沉默寡言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可能是有事。 最终朱筠点头同意:“嗯。笔拿过来。” 稍微大一点儿的公司就是很麻烦,无论是请假还是别的,手续繁琐。 签好了字,朱筠放缓了语气问她:“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嘉宝回答:“我母亲生病了,做了个手术,所以我去医院看看她。” 听到这个原因,朱筠心中松动,觉得自己有时候的确是对她太过严厉。 “快去吧。替我跟阿姨问好,祝她早日康复。” 她们几个人在这边站着,吸引了同事的注意。 “都在这儿干嘛呢?” 顾嘉宝不再逗留,说了句:“谢谢总监。”又小声补了句:“谢谢温总。” 温语槐淡然道:“嗯,快去吧。” 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顾嘉宝小步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朱筠又瞥了一眼前方的温语槐,平时装得倒是滴水不漏。 “温总,假条好像是我批的。” “是吗?都一样。” * 下午的时候,托这个病假的福,顾嘉宝难得享受了一下上学时期的逃课才有的感觉。 她不在工位,而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外面的小鸟,饶有兴致地盯着它们飞来飞去,半晌才进去看王紫玉。 看向病床上躺着的虚弱女人,顾嘉宝一时间没认出来,她眨了眨眼,目光狐疑地盯着看,靠近确认了一下。 像是在看什么不认识的人。 顾嘉宝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看着。 王紫玉也盯着她,“舍得来了?” 母女两个人从来都不是能好好沟通的关系,更不要说什么知心话体己话之类的,她们不过是被血缘关系绑架的陌生人,性格想法契合度几乎为零,彼此的近况也是一概不知。 没说几句,王紫玉就提起了温语槐。 而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顾嘉宝从麻木转为愤怒,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王紫玉说这个没有目的,而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考虑。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对母爱亲情还心存幻想的小孩子了。 也许是对母亲始终不变的功利和野心彻底绝望,顾嘉宝只是冷声说:“你不要跟我提她。” 王紫玉问她:“当初喜欢得要死要活,现这是什么意思,又不喜欢了?” …… 顾嘉宝的假期一请就是好几天。 连续几天她都没有到公司里上班,公司里的同事问起,得到的回复往往都是不知道,或者是好像是她母亲生病了。对方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大家都很有社交分寸,不会过度关心同事的私生活。 但是朱筠却一直关注着顾嘉宝空置的工位。 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这几天顾嘉宝情绪不太好,倒不是为了王紫玉,有一部分是她的原因。但大部分时间顾嘉宝都窝在出租屋里,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找房子。 翻看电视剧看看。偶尔摊开深紫色的瑜伽垫,趁着合适的时间蹦跶几下。 没钱就算了,身体总得练好。 上次在医院里发现王紫玉的医药费很大一部分都是霍韵垫付的,顾嘉宝不想领这个恩情,于是掏空了自己的小半存款,把钱给人转了过去。在经济上愈发捉襟见肘起来。 她正跟着做下犬式,练习吸气吐气的时候,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无奈做到一半,脑袋倒着,这个姿势于她而言实在太累,歇菜。 顾嘉宝过去接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朱筠的声音:“你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阿姨的情况还好么?” “还好?”顾嘉宝想应该是挺好的。 “还在医院?” “在家。” “在家做什么,不回来上班?” 大约是这几天太累,顾嘉宝坦言道:“找房子租啊,这边房租要到期了,还要打包东西什么的,事情比较多。” 朱筠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还以为顾嘉宝是在照顾母亲。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房子租。” 顾嘉宝累得瘫倒在瑜伽垫上,长叹一口气:“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但是不要太贵的。我的工资负担不起。” 朱筠答应下来,“方便今天晚上我去你家做客吗?” 她像是酝酿了很久。 “啊?”但是这对于顾嘉宝来说非常突然,看着自己家里打包起来的大纸箱们,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地方。 挠了挠头:“我家有点乱……” 朱筠则是很客气礼貌:“听说阿姨是做了手术,我这里正好有一些朋友送的雪莲和紫芝,放在这里也是闲置,不如拿去给阿姨补身体用。正好给你捎过去。” 这样让顾嘉宝更加受之有愧,她不能平白无故接受这些东西。 “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不要了。”她胡乱扯了一个借口:“我今天晚上要去医院照顾我妈,不在家里。” “我已经开车在路上了,既然这样,那我直接去医院吧,正好看一下阿姨。” 朱筠似乎是打定了主意,顾嘉宝拗不过她,这下拒绝不成,还害得自己要往医院里跑一趟。只能认命拿上包,钥匙和地铁卡出门。 医院病房里。 王紫玉躺在病床上,她素日里很喜欢打扮自己,搞一些精致的派头,不化妆的时候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憔悴,更何况刚做过手术正在恢复期,模样看起来就跟那些小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不过好处就是,她脸上的笑容倒是稍微变多了些。手里削着苹果,问旁边的人。 “小温,要吃水果吗?” 温语槐放下了手机,倒扣在膝盖上,婉拒道:“不用了,阿姨,多谢你。” 这份拒绝让王紫玉有些失落,举着苹果的手缓缓垂下。 也许是因为女儿和儿子都不在身边的缘故,她莫名地会把对孩子的情结投射到曾经她不太好看,如今却愿意来看她的温语槐身上。 而对于温语槐来说,王紫玉的热情招待反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两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聚在一起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哪怕是家道中落,王紫玉的那个精致做派也是改不掉的。但即便是挣到了大量的财富,温语槐身上也找不出半分骄矜气质。她的性格更务实,沉着冷静。 社会地位互换。 身份关系又尴尬。 共处一室,说不出的奇怪。 索性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谁也不说话。 突然,门被人推开了。 王紫玉正躺在床上,用牙签戳着一小块苹果往嘴里塞,小口咀嚼的动作顿住。她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穿着倒是很有品味,手里还拿着很别致高档的花篮,还有两个暗紫色丝绸盒子。 “您是嘉宝的母亲?” 王紫玉有些纳闷地看向温语槐,“小温,这位是……” 温语槐看向门口的人,面色不虞。 但还是介绍道:“阿姨,这位是朱总监,她是嘉宝的上司。” 第56章 “原来是嘉宝的…… “原来是嘉宝的上司。” 王紫玉穿着白色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但还是露出微笑,眯细了那双精明的眼。“朱小姐,谢谢你专程过来。” “阿姨您好,冒昧过来打扰了。” 朱筠看着王紫玉,意外地发现顾嘉宝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认识顾嘉宝的时候,对方过得非常潦倒落魄,这让朱筠一度认为,顾嘉宝大约是来自于一个普通的家庭,至于她出色的样貌,大约是有一个漂亮但老实本分的母亲。 眼前见到的人物,显然是打破了她的预期。 王紫玉笑起来真像是个和蔼的阿姨,面容慈祥。但不笑的时候,眉眼又显得精明威严。 朱筠把礼物放下。 但王紫玉并不打算接受她带来的礼物,那些值钱的好东西,从前每天像是流水似的享用着,如今人生过了大半,王紫玉早就看透了这些。 “小温,麻烦你帮我给朱小姐倒杯水。” “温总也在。” 温语槐收起了电脑,抬眸看一眼。“嗯。”取出一次性水杯,倒水,然后递给朱筠。 这样一来,亲疏尽显。 朱筠眼神打量着她和病床上的王紫玉,倒是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这么亲近。 思忖片刻,她接了过来,“谢谢。” 但是温语槐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区别,她并不觉得王紫玉跟她亲近些就代表了什么,更不会“引起为荣”,当成是竞争的一种资本筹码。 王紫玉把最后一块苹果吃完,又拿起刀接着削。她手术创口还没恢复,削苹果的动作很吃力,弯着腰又得小心牵动伤口。 旁边的温语槐主动代劳,从她手中拿过了刀和苹果。修长的手指捏着苹果,一寸一寸地推动刀锋,红色苹果皮一圈圈掉下来。 乌黑长发搭在颈间,侧脸洁白,银丝细框眼镜架在眼珠子前面,神色专注。 “给。” 很细心。 王紫玉笑眯眯地接过,又打算倒杯水。 见状,朱筠也主动帮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王紫玉一愣。 她继而又接过杯子,笑着说谢谢。这下倒是省心了。 朱筠在家中就是受宠的长女,跟长辈相处起来非常容易。她也很清楚怎么讨长辈喜欢。 “阿姨您多注意身体,不然嘉宝会担心的。” 她很清楚为人父母喜欢听什么样的话。 但听到这句,王紫玉喝水的时候没忍住呛了一下,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又将杯子放回床边柜上。 “借你吉言,但愿吧。” 情况有些令人费解,朱筠只是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个话。 好在王紫玉自己找了个话题,她似乎对女儿在工作上的事情很好奇。 “朱小姐是嘉宝的上司,她平时在公司里表现怎么样?” 这句倒像是正常的关心,朱筠在人家母亲面前会选择说些客气的好话。 “嘉宝她工作很认真投入,画出来的设计也很有灵气。” 直呼其名,王紫玉注意到朱筠也跟着叫嘉宝,而不是带着姓氏。 光是看着朱筠脸上的表情,王紫玉就知道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直言道:“你应该是个做事要求很高的人,她表现得恐怕没你嘴里说的那么好吧。” 朱筠有点意外王紫玉的精明敏锐,索性不再遮掩。 “她的确是还很稚嫩,有很多可以进步的空间,但是我会一点一点教她的。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这简直就像是一句承诺,超出了正常上下级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王紫玉有些诧异地扬了下眉头。 “她还真是遇到了一个好领导。” “之前她从来不跟我说工作上的事情,我还以为她还是跟当初一样,做事马虎不认真,吃点苦头就放弃。”王紫玉说着发出了一声叹息:“看来她还真是变了啊,长大了。” 温语槐眉头微微蹙起。“朱总监还真是乐于助人,不过听说你还刚刚新收了了个助理,恐怕没什么时间指导别人了。” “温总居然连这点小事都知道。”朱筠微笑着说:“嘉宝本来就在我的手底下做事,指导她本来就是工作范围内的事情,她很聪明,教她花不了多少时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顾嘉宝手指拧着门把,走了进来,她有些震惊地看着病房里坐着的三个人,不知道眼下算是什么情况。 “你们……都在啊?” 风尘仆仆地赶到,没想到看到的是这一幕。 王紫玉看着突然赶来的女儿,很是意外。“你来了,刚才你上司朱小姐还夸你聪明能干呢。” 闻声,顾嘉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朱筠。 自己的斤两再清楚不过,这些词显然是不可能安在她身上的。只是顾嘉宝没想到朱筠居然这么给她面子,替她在王紫玉这里圆场。 朱筠笑着说:“刚才在路上给你发消息,但是没想到我比你先到。”她看着顾嘉宝额前被吹乱的碎发绒毛,问:“是不是跑太快了,头发都乱了。” 微微喘息着,她从紊乱的呼吸中挤出一声“嗯。” 眼珠子往上转,微卷的长发有些凌乱,顾嘉宝伸手捋了几下,站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个炸毛的小动物。 “还好,就是下公交车的时候外面太热了。” 进了空调房,她站在吹风口前吹了一会儿,感觉好些。 掏出纸巾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我应该开车过去找你,顺便把你一起带过来的。这样你就不用这么急匆匆赶过来了。” “啊?”顾嘉宝笑了下:“这倒是。省得我再多跑这么多路了。” 突然,温语槐握着手里的杯子,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顾嘉宝循声望去。 温语槐问她:“吃晚饭了么?” 她如实地摇了摇头。 “不如我们两个人先过去吃饭。”温语槐主动走到顾嘉宝面前,侧过头看了一下还在病床前站在的朱筠,说:“就让朱总监跟阿姨好好聊聊,刚才她们聊得很投缘。” 顾嘉宝有些怀疑地看过去。 不知道朱筠为什么能跟她母亲聊得投缘。 “是吗?”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温语槐突然握住了顾嘉宝的手腕,很轻的一下。 “嗯,我们走吧。” 尽管两个人有过很多亲密的接触,但是都不是在人前。 现在王紫玉和朱筠都在这里,顾嘉宝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捏着,有点不太自在。 困惑地问:“去哪儿?” 温语槐垂着眼眸,盯着她的脸庞,轻轻吐出两个字:“吃饭。” 又低声询问:“不饿么?” 就在顾嘉宝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身后的朱筠做出澄清:“温总的话未免夸大其词了,刚才我只是跟阿姨聊了几句而已。” “是么?”温语槐转身看着她:“我还以为朱总监很喜欢跟阿姨聊天。” 朱筠好修养地保持微笑,不敢否认。 “那是当然了。” 就在两个人针锋相对之际,病床上躺着的王紫玉说:“的确是到饭点了,你们三个一起出去吃饭吧,别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在这了,饿坏了身体可不行。” 温语槐对这个提议极为不满,质问说:“朱总监应该不饿吧?” 朱筠睨了她一眼。 微笑着说:“正好觉得有些饿了。嘉宝,我们一起过去吧。” “嗯好。”顾嘉宝的确是有点饿了。 “一起走吧。” 出了医院的门,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傍晚。 但朱筠还是撑起了遮阳伞,整个人笼罩在伞下,只露出微扬着的雪白下巴和脖颈。她询问顾嘉宝要不要一起,顾嘉宝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总监,这都晚上了,没太阳了吧。” 看着瘦弱的顾嘉宝,身形跟纸片一样薄,朱筠还是稍微倾斜了伞,把她罩在了伞下。 “当心晒黑。” 顾嘉宝仰着头看着伞底,突然发现朱筠的伞外观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素色,实则内里是一副色彩明亮的世界名画,美国印象派画家艾伯特的《花与镜》。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不会晒黑了叭?” 一旁的温语槐看着朱筠的行为。“没准是用来遮挡月亮的。” 朱筠瞥她一眼,说:“防晒是防紫外线,而不是太阳光。听说温总读书的时候一路名校,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顾嘉宝夹在中间,无奈劝和:“好了,其实没什么的。朱老师你继续撑伞,不用管我们的想法。” 三个人走在一起,风格各异,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夏夜的风吹得静谧,这条南阳路上的馆子餐厅很多,最终几个人进了一家火锅店,主要是因为顾嘉宝已经馋火锅很久了。 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太多食欲,坐下之后就像是领导一样,再没有任何动作。 顾嘉宝拿着菜单,用铅笔勾画着。 “肥牛卷,虾滑……”她仰头问:“你们有什么要吃的么?” “没有。” “没有。” 温语槐看了一眼朱筠,朱筠看着对面的顾嘉宝:“你点就行了。” 顾嘉宝手指头搭在下巴上,另一只手握着铅笔:“那好吧。我来多点一些。” 等菜上齐之后,顾嘉宝是不指望那两位行动的,她拿起配菜哗啦啦往锅里下,盘子里还剩下两个鸡蛋,是准备用来烫温泉蛋的。 顾嘉宝看着数量不太对:“咦,怎么就两个啊?” 她又翻出来单子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写错了数量。原本是应该点三个的。 “三个人怎么吃两个鸡蛋啊,我再去加一下吧。” 温语槐说:“不用啊,我跟你吃就行了,朱总监应该不缺蛋白质。” 朱筠平时爱吃素的,这种火锅汤她只吃点青菜,本来是不打算参与这个鸡蛋分配的,但突然改了主意。“温总不如孔融让梨,成人之美,还是让我跟嘉宝吃吧?” 顾嘉宝看着两个人,决定自己孔融让梨,成人之美一下。 “既然你们俩都想吃,那就你们吃吧,我吃别的也行。” 第57章 火锅的…… 火锅的汤色逐渐随着咕咚咕咚冒出来的泡泡而变得浑浊。 鱼丸好了。 刚刚捞出来还有些烫。 顾嘉宝小口小口地吃着,店里的顾客逐渐变多了,声音也愈发嘈杂。她恍然间抬头看见面前坐着的两个人,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隔着锅面上飘出白色热气,那副银丝细框眼镜后的眼神也没有那么锐利,温语槐的脸部轮廓似乎也柔和了下来。 朱筠拿起了黑色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点水,那双丹凤眼微垂着,眉眼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成熟的风情韵味。 终于,忍不住了。 顾嘉宝打破沉默:“你们……吃火锅不用蘸料的吗?” 对面的两人这才有所松动,似乎也察觉到有点尴尬。 温语槐起身去那边蘸料区。 朱筠大约是不想跟她一起,见她过去了,反而又坐了回来。 这里只剩下她和顾嘉宝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顾嘉宝不明白她怎么又坐回来了,咬了一口鱼丸,小声说了一句:“我的蘸料已经好了。” 朱筠轻嗯一声,“你吃吧。” 也许是朱老师不着急? 顾嘉宝想。 可是这样一个人吃,对面还坐着领导,真的好尴尬。 她吃了几口就觉得难以为继,也许是没有什么话题,为了打破沉默,顾嘉宝主动提起了工作。 “这几天我请假没有太影响组里工作的进程吧,上杂志的事情怎么样了?” 对面的朱筠正拿着杯子喝柠檬水,她轻抿了一口。说:“杂志那边已经定下来了,几天后她们就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邀请函已经送过来了。” 朱筠又补充说:“如果你在这之前回来销假的话,就可以参加。” “我也可以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慈善晚宴让顾嘉宝有些错愕,简直就像是莫名其妙发生的好事降临到了头上。 EW是圈内公认的顶级时尚杂志,资源和号召力自然不言而喻,届时会有非常多的明星艺人参加这次活动。 往年她只能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一些流传出来的图片和视频,观看女明星们穿着高定礼服和借来的珠宝,在红毯上争奇斗艳。 “当然可以。” 朱筠不假思索地说。 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顾嘉宝连忙表示:“嗯好,我肯定会销假的。”有机会现场追星,她显然是很高兴:“太谢谢你了朱老师。” “谢她做什么?”旁边的温语槐突然冷不丁地出声。 刚才她在配料区也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修长的手指放下蘸料碗,温语槐捏起筷子,夹起清汤锅里的青菜,慢条斯理地放在蘸料上。 顾嘉宝十分识趣连忙补充道:“当然也要感谢公司和温总。” 只是,她看到温语槐手上蘸料碗里的辣椒。 有些担忧地想,这配得是什么酱,辣椒也太多了吧,是人类能吃的量吗? 温语槐以一种非常自然地方式加入了这场对话之中。强调说:“对啊,公司才是这次活动的主要牵头人,这是公司跟EW的合作……咳咳——” 咬了一口青菜。 下一秒,辣椒让温语槐被呛住。 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原本白皙淡漠的脸涨得通红,姿态狼狈地连忙用手抵着遮掩。 “要感谢……也应该感谢公司。” 即便是被辣得嗓子疼,温语槐还没把话说完,也要接着说。 顾嘉宝连忙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人倒了一杯柠檬水过去。 “没事吧,温总?” 温语槐的咳嗽还没有停止,姿态狼狈极了,她的腰弯着,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只能从用力绷紧的手背上看出她隐忍的辛苦,和辣椒的折磨。 她咬牙说:“你可别把功劳全都记在朱总监一个人的头上。” “好好好,感谢公司。” 顾嘉宝连忙顺从,给人递水。 只见她挥了挥手,从顾嘉宝手里接过柠檬水猛灌一口。显然被辣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筠在旁边冷声嘲讽道:“温总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啊。” 光是听着不停的咳嗽声,顾嘉宝就仿佛能感同身受。不忍道:“为什么要在蘸料碗里那么多辣椒,我记得你明明不能吃辣,刚才还以为你是换口味了,没敢说。” 温语槐还在咳嗽。 朱筠慢悠悠道:“恐怕是拿蘸料的时候,温总的注意力在留神别的地方吧。比如背后听别人说话?夹了这么多辣椒进碗里也没发现。” 吃完了火锅之后,回到医院里,朱筠跟王紫玉又聊了几句,能够跟刚认识不久的人聊上几句话,这对于王紫玉来说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 顾嘉宝也不得不承认两个人还真是挺投缘。 随后,朱筠就驱车离开。 临别前,她又看了一眼顾嘉宝。“别忘了早点回来。不然慈善晚宴你就赶不上了。” “嗯好。” 朱筠也没想到顾嘉宝会对这个晚宴感兴趣,干脆用这个当诱饵。 这种热闹异常群星璀璨的宴会,顾嘉宝当然很上钩。 眼看着那辆黑色奔驰越开越远,她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温语槐。 那里光线比较暗。即便是气温升高,温语槐依旧穿着很板正的黑色女士西装。乌黑长发披在肩后,要不是白皙的脸颊和脖颈显眼,她整个人几乎融入漆黑的夜色。 顾嘉宝问:“你嗓子还好吗?” 提起这个,温语槐还是心有余悸,轻嗯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没事了。” “没事就好。” 回想起刚才的模样顾嘉宝就觉得好笑,大多数时间里温语槐都是沉着冷静的人,罕见她这么仓促狼狈的时候。 温语槐似乎想要说什么:“你……” 皱眉微微皱起。看起来有点恼。 顾嘉宝连忙说:“好了我不笑了,sorrysorry。” 其实温语槐更想说别的,当然也想说这个。 想起心中的重重疑虑,现在似乎不是一个开口询问的好时机,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明显察觉到顾嘉宝不想提起,索性什么也没有说。 她看着顾嘉宝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无奈道:“早点回去休息。” “嗯好。” 就在顾嘉宝转身即将离开的时候,温语槐又突然问:“对了,你是不是还在找房子?” 顾嘉宝点头,提起这个还带着一点懊恼。“对啊,上次本来看好的房子结果我忘了去了。” 温语槐了解了情况。“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自己坐地铁或者公交更方便。” “好。” * EW的慈善晚会声势浩大,这次邀请了不少当红的明星艺人。流量担当。 当天,晚会还没有正式开场,但微博上已经热闹异常,明星工作室们接二连三地放出美图,轮番上热搜。 顾嘉宝到了办公室,发现所有女同事今天都穿得很漂亮。发型,配饰,礼服裙子,样样精致,看得人眼花缭乱。个个都快赶上女明星的阵仗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 “大家今天都穿得好漂亮啊……” 这里大部分都是学艺术的姑娘,很懂得如何打扮自己。同事反倒是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好像她是裸奔过来的。 “你也不捯饬一下,就穿着白T和牛仔裤去参加慈善晚宴?” “虽然你长得漂亮,但穿这身过去也太埋汰了吧。” 能过去现场,顾嘉宝本来是很激动的,但是她发现自己远不如其他同事的重视程度,被三言两语一说,也觉得自己太过敷衍。 其他人可都是提前准备了好几天,今天还提前两三个小时起床搞妆发。 有些懒虫起不来的,中午也约了妆发,就为了今晚。 “好吧,我也抢救一下?” 热情和激动好像会传染,顾嘉宝也被带着对今天晚上充满了期待,决心趁着中午的时候回家换身衣服,再化个妆。 她们的办公室上午还勉强在工作,但是到了下午,领导们都忙着出席的事情,组内没人管,什么都不用做,大家个个都衣香鬓影,抱着手机翻微博八卦。气氛热闹得像是过年了。 “这次慈善晚会还邀请了最近大火的女团。” 顾嘉宝听到这里也凑了过来。 她有在追选秀综艺,也算是女团当中一员的小粉丝。 “我也看到了,小仙也要去,也不知道她会穿什么呢。工作室有没有放图出来啊?” 同事抱着刚刚刷新的微博,点点头,但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 “有,就是很难看,她们九个人穿的像是某宝批发的,而且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塑料感满满,小爱豆果然还是咖位不够啊。” 闻言,顾嘉宝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给人家配的衣服鞋子什么都好丑。 小仙还是她们团里最好看的那个了,勉强没崩。但是跟现场那些全副武装的女明星比,肯定是要被群嘲了。 周围也有同事挤过来问:“咱们受邀就是因为珠宝赞助,这次朱总监的设计要给哪位大咖佩戴啊?” “是林与。” “什么林与?!!” “哇哦~”有人惊呼:“这咖位,太有牌面了!咱们品牌好像都高端起来了。” 林与是大满贯影后,在娱乐圈里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 猫姐说:“我有个小道消息,听说这个大满贯影后是咱们朱总监的亲戚,她们两个好像是姑侄关系。” 顾嘉宝听得一愣,周围的同事们也是,全都不约而同地惊叹朱总监的背景还真是强大,家族里尽出名人,关系网复杂。 “还别说,林影后好像也是单眼皮。” “对啊,咱们朱总监也是。她俩长得的确还挺像的。” 接下来,话题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八卦权贵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虽然她们之前就是个快销品牌,但毕竟这里还是很吃资源的时尚圈,基因里似乎就自然带着崇拜金钱地位权力的天然狂热。 顾嘉宝在旁边听了几句,很多明星她都不认识,能从她们的对话中人名对上脸的,只有女团里的小仙和家喻户晓的影后林与。 无法加入这种讨论之中,一方面是同事口中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一方面是她长期挣扎在温饱线,早没了关心这些的心情。那些只能从新闻里听到的人名,某个大人物的花边小料,她好像一直就不是很感冒。 端起她的保温杯,喝了口温水。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是朱筠发来的消息。 [等会儿你们就可以过来了,会有车在楼下等着。下午四点钟准时出发到现场。] 这是工作上的通知。 顾嘉宝立刻回复好的,顺便转告给身边的同事。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晚礼服吗?] 又蹦出一条消息。 这显然不是公事了,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顾嘉宝愣了一下。 她回复:[算是有吧,我回家换了一下。] 顾嘉宝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简约的白色裙子,虽然有点朴素,但也算是。 也许是顾嘉宝的“算是”令对方感到困惑,又发来一条信息:[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让助理带你去挑一件。] 顾嘉宝受宠若惊。 [朱老师,你人真好,谢谢你的好意。] 对方却给予了否认:[并不是。] 顾嘉宝有些费解。 尽管朱筠性格很孤傲,偶尔会说些令人费解的话,不做任何解释,就让人自己琢磨。 但是这种,显然是超出了她平时的范畴。 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发了一个:[啊?] [我在向你示好,你到现在都还没感觉到么,顾嘉宝?] 看到消息的那个瞬间,顾嘉宝握着手机的手指陷入停顿,脑海一片空白。 连名带姓地称呼。 顾嘉宝? 好像可以脑补出对方是什么语气。 是在说她吧?这里也没有别的人叫顾嘉宝。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好像就有点费解,再搭配上说话的人是朱筠,就更是超出了顾嘉宝所能思考的有限范围。 朱筠的手机是被别人拿到了,在发消息恶作剧吗? 但是也不对啊,刚才还在说工作上的事情。 应该没这种可能。 思考了半天,顾嘉宝犹豫着敲出一行字,才装着胆发出疑问: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示好?] [没错。]对方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似乎生怕她误解,对方又补充道:[就是我在追你的意思。] “哐当”一下。 顾嘉宝的手机掉落在桌子上。 周围正在八卦明星的同事们听到动静,停了下来。纷纷看向顾嘉宝,看到她脸上这副傻呆呆的表情,笑道:“怎么了嘉宝,你的手机是不想要了么?” “不想要也不要这么摔它啊。” “就是,还能卖钱呢,你要是不要的话给我也行。我专业回收二手手机。” “你什么时候该搞起这副业了?” 周围同事的插科打诨让顾嘉宝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捡起自己的手机,一时间觉得心情复杂,心绪难平。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索性直接熄屏不再看消息。 时间飞快地流逝,很快到了四点钟。 同事们催促着:“车已经到楼底下了,大家快走,别让人等。” 一想到接下来的慈善晚宴,顾嘉宝好像也没了激动的心情,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短信上,脑子乱到了极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跟这位上司相处。 等会儿到了晚宴的会场估计还会再碰到。 “嘉宝,还愣着干嘛,快走啊。” 顾嘉宝回过神,拿起桌上的手机跟了上去。“哦好。” 到了楼底下,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坐上车,生怕弄皱了自己的衣服妆发。顾嘉宝最后一个上车,心事重重地眺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也许是因为快到现场大家都很激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反而没有人在意她的异常沉默。 她们跟明星不同,入场的地方也不一样。 进去之前,同事提醒大家掏出工作证,顾嘉宝拿出挂在脖子上,抬头就看到王媛媛正站在那儿跟她挥手。 “你终于来了,我都跟朱总监在这儿忙半天了。”王媛媛手里端着玻璃高脚杯,心情兴奋地拉过顾嘉宝。“我听说你们快到了,专程出去等你的。” 顾嘉宝勉强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谢谢你啊媛媛。” 她看着王媛媛,才发现搬过去不过是几天,王媛媛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跟顾嘉宝这种消瘦单薄的身形不同,王媛媛个子高骨架大,今天她穿了一件很有质感的黑色丝绒鱼尾裙,腰间系着一抹光洁耀眼的明黄色腰带,堪称是点睛之笔。 裙子勾勒出身形和骨量,再配上浓烈的大红唇。简直有名媛范儿了。 脖子上挂着的那个蓝带工作证都不显得土,反而有种职场大女主的感觉。 顾嘉宝不禁夸赞:“你今天好漂亮啊。” 王媛媛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止不住笑意。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这不是跟在朱总监身边吸了她的几口仙气么,我是她的助理,出席这样的场合哪里敢给她丢脸。” 听到朱筠的名字,顾嘉宝心乱如麻。突然问:“等会儿朱总监会跟我们坐一起吗?” “不会,她很忙的。估计没功夫搭理我们。”王媛媛扭头跟她说:“刚才我跟在她后面战战兢兢的,过来跟她打招呼的都是些明星大腕儿,还有一些公司的高层,主办方的总编。” 那就好。她跟在王媛媛身后穿过一片漆黑,进到了会场,隔得老远看到人山人海,很多粉丝都挤在红毯入口旁边举着灯牌,尖叫:“小仙来了!!!” 顾嘉宝听到声音,脚步顿住,朝着那边张望。王媛媛扭头问她怎么了。 “好像是小仙入场了。” 那边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在拍,镁光灯咔嚓咔嚓,王媛媛也看了一眼,打趣道:“你是她粉丝啊?” “是啊,等会儿进去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要个签名。” “估计不行,”王媛媛告诉她:“我们跟她们不在一个区域里。不过你到时候找个机会溜过去也行,或者让人帮你带过去签名。” “嗯。” 顾嘉宝点头,进入了内场,前方有条很长的走廊,等她走过去看到很多同事们都站在赞助商广告牌前面,王媛媛很快就在上面找到了她们品牌的标志。 “还真是啊。” “咱们公司出息了。” “要不大家一起在这儿合个影吧。” “好啊!” “来来来。”王媛媛拉着一旁的顾嘉宝。“过来,嘉宝站中间。” 一群人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耶”。顾嘉宝站在中间也跟着配合,拍完王媛媛担忧地问她:“这样会不会太土啊?” 顾嘉宝叹气:“媛媛你是真的变了,以前你从来没有这种担忧。” “说什么呢,有吗?” 王媛媛有点怀疑地看着她。 大家正说笑着,走廊那边朱筠还有一个年长些的女人一并走了过来。看到朱筠的身影,顾嘉宝只想回避,刚转过身就听到王媛媛问她这是干什么。背对着大家显得好奇怪。 顾嘉宝无奈又转了回来,正巧碰到朱筠的视线。 隔着人群,朱筠看了她一眼,顾嘉宝躲闪不及。 好在大家很快散了,往那边休息区走。顾嘉宝也跟着走过去,就在拐弯处,朱筠突然走过来跟她说:“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顾嘉宝脚步顿住,微微点头。 “哦好。” 朱筠跟她保证说:“这不会影响工作上的事情。你平时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对方好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一样,说了这些话让她安心,但不得不说很管用,顾嘉宝感觉轻松多了。 “谢谢你。” 朱筠挑眉,微微诧异:“这都要谢我?” 顾嘉宝也意识到自己讲的话有点不对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微微语塞。 刚才那个花白头发的年长阿姨又过来找朱筠,“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朱筠扭头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等会儿过来找你。” 顾嘉宝没过脑子,轻嗯一声。 但随后想到等会儿万一跟其他同事一起,突然发觉这种不会影响工作的话压根是毫无效力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一样。 忘了跟朱筠说,不要过来。 无奈叹息,还是脑子反应太慢了啊…… 因为心里有了这种担忧,顾嘉宝接下来都尽量独来独往地在乱晃,避免同事也避免让朱筠找到。 大约是EW作为业界龙头财大气粗,晚会的规格很高,这里还有丰富的甜品提供。顾嘉宝拿起一个糖浆松糕,甜味瞬间从舌尖弥漫到整个口腔。 突然有个声音问:“好吃么?” 顾嘉宝转身撞到了身后的人,刚想说不好意思,但抬眸一看,居然是温语槐。 对方凝视着她,又重复问了一遍:“好吃吗这个?” 顾嘉宝恍然感觉前有狼后有虎。 把嘴里的咽了下去,慢吞吞说:“挺甜的。” 得到了她的答案,温语槐轻嗯一声,手越过她伸向白色甜品塔,也拿了一个糖浆松糕。尝试了下。 赞同道:“是挺甜的。” 温语槐看她的眼神几乎都快要化作粘稠的糖浆了,还带着点灼热的温度。顾嘉宝有点回避,对方也意识到了这点,转而看向那边休息区:“不过去坐吗?我看你在这边晃很久了。” 没想到一直在被人关注着。 顾嘉宝感觉自己的行为落在别人眼里很怪异,有点儿尴尬,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想找机会过去问小仙要签名。” 温语槐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眉头微蹙,凑近问:“小仙?” “就是最近选秀综艺里的成团的一个成员,长得很瘦很白,很仙气。所以粉丝称呼她小仙。” 明星都坐在另一个区域,那边的桌子上铺着新雪般洁白的桌布,上面摆着一簇簇搭配典雅的花团,纤丽的英国玫瑰,银质餐具,玻璃酒杯泛着冷光。 温语槐没想到她想做这个,“我带你过去。” “嗯?”顾嘉宝没反应过来。 温语槐耐心地跟她说:“不是想要签名么,我带你过去。” “可以吗?” 顾嘉宝也顺着朝那个区域看了一眼,小仙的背影就在眼前,机不可失。她要见到真人了? 温语槐点头,“跟我过来。” 亦步亦趋地跟在温语槐身后,她很顺利地走到那个贵宾区。温语槐找到了杂志主编作为中间人,说出了请求。她转头看着像是个好学生似的顾嘉宝。说:“她是人家的粉丝。” 主编穿得珠光宝气,从椅子上起身。笑着说:“这么小一点儿事情,当然没问题的。” 她看向躲在温语槐身后的女人,询问:“这位是……?” 温语槐跟着朝后面看了一眼,解释:“朋友。” 顾嘉宝松了口气,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主编露出亲切的微笑,对着顾嘉宝夸赞道:“你这位朋友,样貌比起明星来也毫不逊色。” 场内的灯光是幽暗的蓝色,像是微弱的萤火。顾嘉宝也很客气地跟主编笑笑,很久没接触过这种社交场上的人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很生涩稚嫩。 不经意间,她突然注意到这一桌上坐着的宾客当中还有朱筠。 光影错落之间,朱筠朝着这个方向看,盯着正在说话的几个人。 心头微微一窒。 顾嘉宝浑身一僵。 主编笑着跟她说:“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要签名。” EW主编放在整个业界都是极具影响力的人物,就连女明星们都要挖空心思跟她搞好关系,才能保证自己的时尚资源。 一瞬间,顾嘉宝仿佛成了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得到了命运的垂青。 顾嘉宝下意识地看向温语槐,温语槐点头,轻声安抚道:“没事的,跟她过去。” “好的。” 主编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对温语槐笑道:“你简直就像是她妈妈一样。” 顾嘉宝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跟了上去。主编端着高脚杯,一路上所行之处,无数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跟她问好,露出殷切的微笑,说着讨好的话。 顾嘉宝跟在后面看得真切,不由得想,掌握权力的滋味原来这么美妙,难怪这么多人都想要。 很快,主编就走到了小仙的身后,她们整个团都坐在一起,纷纷连忙站起来。 小仙有点后知后觉。 跟她的青涩相比,主编显得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笑着说:“有位朋友想要你的签名。” 小仙顺着看了过来。 顾嘉宝心脏怦怦跳。没想到见到真人是这种感觉。 她看起来比电视上还要好看,眼神很清澈,有种很真诚的感觉。好喜欢啊—— “是你要签名吗?” 顾嘉宝差点嘴瓢,激动说:“是我。” 小仙对着她笑了一下,问:“有纸笔吗?” 好可爱!顾嘉宝沉浸在那个微笑里,简直就要晕过去啦,无法自拔。 见她没反应,小仙有些无奈地看向主编。 主编也笑笑,给她找来了纸笔。 小仙接过签好名字,递了过去。 顾嘉宝晕乎乎地接过,回去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都还像是在云端上行走,整个人都是飘着的,毫无知觉。 看到签名上的最后落款的一个笑脸,仿佛小仙的音容笑貌还在面前。 直到听到主编无奈地说:“已经帮你的朋友达成心愿了,仙女教母。” “仙女教母”这个称呼温语槐错愕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轻笑。 主编功成身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温语槐就坐在她们的隔壁圆桌。她唇边带笑,姿态闲适。看着顾嘉宝问:“心愿达成了了?” “嗯”顾嘉宝点点头,随即又痴痴说。 “好想要每天跟小仙说说话啊。” 闻言,隔壁桌上的朱筠好整以暇地看向温语槐,投过来一个无语的眼神。 第58章 追星这件事换成…… 追星这件事换成十年前,顾嘉宝估计会嗤之以鼻,但现在的绝对不是,见到了喜欢的偶像本人之后她的心情变得异常激动。 这就说明了,只要你活得够久,没准儿一切都会改变。 攥紧了手里的签名,放在鼻尖上轻轻嗅一下,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 好棒。 顾嘉宝充分感觉到了今天晚上的美好。 她笑着对温语槐说:“谢谢你。” 温语槐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的开心,耐心询问:“还想要人家联系方式吗?” “啊?”顾嘉宝没敢想过这回事,刚才只是随口感慨而已。真要是这样做的话,其实她有点担心这会不会打扰到人家的生活?但是如果能时不时跟小仙说几句话那当然是好的。 “想要吗?”温语槐又重复问了一遍,眼神柔和地看着她,鼓励道:“想要的话,我们可以试试看。没准她会愿意呢。” “嗯!”顾嘉宝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温语槐,感觉她好像不知不觉地有点改变了。这种改变让人觉得陌生又奇怪,但顾嘉宝最终还是抵抗不住这种诱惑,点头。 温语槐承诺回头会让助理帮忙办。 说话的间隙,会场的灯光师将蓝色调换成了暗沉的橙色,像落日,又像是橘子皮。落在人的皮肤上有种不真切的美,像是文艺电影里的镜头。 周围人都在小声惊奇这样的巧思设计,朱筠却没有这样的好奇心。灯光落在她面容上,她有些不适,微微眯起眼睛。 看着顾嘉宝痴迷追星的模样,她侧身对着隔壁桌的温语槐轻声嘲讽:“看来温总还挺助人为乐。” 温语槐坐在白色椅子上,惬意地欣赏着现场的灯光秀,一明一灭地切换。一边看,她一边慢悠悠地喝着酒。 闻言,她朝着顾嘉宝的方向看了一眼。 轻笑说:“嘉宝喜欢的好像就是那个女爱豆的类型,怎么,朱总监紧张了?” 朱筠简直就要她这种举动给弄得无语。 顾嘉宝喜欢的是那种白幼瘦的类型? “没想到温总还愿意给前女友介绍女孩儿认识?” 温语槐大方承认,语气懒洋洋道:“反正已经有朱总监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的,只要嘉宝喜欢就行。更何况只是追星而已。” 无语。 彻底地无语凝噎。 这番言论属实是震惊了朱筠的三观,还有温语槐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朱筠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就不信温语槐真的能那么无所谓,偏偏温语槐还真的就是这样。 朱筠冷笑一声。 金融行业的人果然都是姿态灵活,心黑手段多,眼前这位更是其中翘楚。要是个个都像她这德行,这个社会恐怕早晚也得完蛋。 拿到了签名之后,顾嘉宝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员工的休息区。 那边很空旷,整齐地摆着几列黑色折叠椅,很多工作人员都在那儿坐着聊天,跟贵宾区的花团锦簇相比显得简陋得多。 顾嘉宝还顺手带回来几个甜品,分享给身边的同事。作为这场盛宴里的小小配角,她们简直就像是角落里的小蚂蚁,大家接过甜品,叽叽喳喳说起了话,纷纷打趣现在怎么也算是见过一点儿世面的人了。 “谢谢你啊嘉宝。”有点吃的就很值得开心,好歹嘉宝还想着给她们带点儿。 “嘉宝,你刚才干嘛去了?” 顾嘉宝咬着香软的小蛋糕,吞咽下去。“我刚才偷溜过去要签名了。” 听到这,王媛媛诧异地看着她:“你真去啦,要到了吗?” “要到了。” 听说这次安保很严格,刚才有粉丝想过去立刻就被保安给请走了。王媛媛纳闷问:“怎么要到的,那边不好过去吧?” 这个问题难住了顾嘉宝,像她们这种普通的工作人员是进不去贵宾区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巧这时手机响了,她获得解救般地接过电话。 “你现在干嘛呢?” 王紫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嘉宝没想到是她打来的电话,愣了下,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话,缓了缓说:“我在工作呢,这边参加活动。” “嗯。”王紫玉也并非是真的好奇她做什么,下一句就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上回来医院看我那个,你的上司朱小姐,你们是什么情况?” “什么?” “你跟小温和好了吗,那个朱小姐似乎对你有意思。”王紫玉话说得一针见血,早年间她坚决不接受女儿的性向,现在也想开了,无论男女,得催促顾嘉宝赶紧找一个。 “你不要乱说。” 王紫玉懒得跟她辩解,只扔下一句盖棺定论:“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等时间长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顾嘉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王紫玉猜得还真的挺准。这种准确让顾嘉宝语塞,没了跟她继续说话的欲望。生怕说得越多,越是什么都被人看穿。 “不跟你说了,我还在忙。先挂了啊。” 最后顾嘉宝心虚般地挂断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被身侧坐着的王媛媛戳了戳胳膊,一下,又一下。 “干嘛?” 顾嘉宝不解地看向她。 王媛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面前不远处站着的朱筠。“朱总监,她在看你,好像是过来找你的……?” 顾嘉宝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朱筠。心里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朱筠看着她:“跟我出来一下。” 语气还算平常。 但是顾嘉宝做贼心虚,感觉自己背后有无数道视线盯着。现在这么多人在这儿,她心情忐忑不安地跟着走了出去,走廊上碰到了几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擦肩而过。 最终她们停在一个看起来稍微有点空荡的房间里,上方挂着一盏吊灯,强烈的光线刺目。 顾嘉宝仰着头看了一眼,感觉很刺又缩了回去,她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走廊,时不时会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走过,感觉这里真的像是妖精的洞穴,美丽奇幻。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朱筠倒了一杯果汁,递了过来。 顾嘉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住。 她犹豫着问:“朱总监,有什么事情吗?” 不仅仅是她紧张,而且朱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犹疑,刚才温语槐的举动给她造成了一些影响,还有那个小爱豆,现在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顾嘉宝聊一聊。 罕见地,朱筠有些不太自在,想到了接下来即将说出口的话,她试图表现得轻松一点儿。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顾嘉宝被她这么一说,弄得心里更没底了。 “您想问什么?” “额……”朱筠停顿了一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用带敬称,其实我想问的就是,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么,或者说觉得我身上有哪些优点或者是缺点?” 刚说完,朱筠就有些懊恼,她看到顾嘉宝脸上流露出来的反应,感觉自己蠢透了。 好像空气都随之凝固了。 尽管她这个问法太奇怪了,但是顾嘉宝还是弄懂了朱筠在干什么,刚想说点什么,可朱筠突然假装倒果汁转过身去,掩饰尴尬。 真是毫无默契啊…… 这个背对着她这个站位…… 似乎也真的是太奇怪了。 顾嘉宝轻抿了一口果汁,又放下,酝酿着措辞,缓缓说:“朱总监,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设计师,其实我对你的看法并不重要。你的优点有很多啊,你气质好,很专业,方方面面都是无可挑剔的优秀。” “是吗?”朱筠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似乎在这个瞬间恢复到了往日的自信。转回身又继续问:“那你继续说说,我的缺点呢?” “额,缺点?” 朱筠眼神诚恳地看着她,“没关系,你不用害怕,可以放心的说。” “缺点就是太严厉了……?” 顾嘉宝有点胆小。 “是吗?”朱筠明显很意外,微微蹙眉。似乎面上稍微有点儿挂不住,显然是没料到顾嘉宝还真的说出个缺点来。 顾嘉宝求生欲很强。 “其实严厉也是应该的,毕竟要管理整个设计部嘛。” “我说的不是这个。”朱筠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很认真,询问她:“我想问的是,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类型。择偶方面。不是工作上的领导或者是老师。”总不会真的是那个爱豆类型的? 这话把人逼到了墙角。 顾嘉宝逃无可逃,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其实我好像还真的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其实我觉得喜欢的人可能是某个闪光点,而不是某种类型,这样划分太没有道理了。我也不会按照某个类型去择偶,感觉好奇怪。” 最后她还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但是这并没有完全说服朱筠。 有些人的偏好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 “那么温语槐呢?” 顾嘉宝不解地:“嗯?” 朱筠看着她说:“她是你的前任,你能够跟她在一起,应该也是喜欢她身上的某个闪光点的。尽管你们后来分手了,但是在你生命的某个时间段里,你都是爱她的。”说到最后,朱筠的语气越来阴沉。 顾嘉宝没办法否认这点。 “是的。” 也许是联想到了温语槐今天的表现,朱筠问:“她对于你来说很特殊吗?” 顾嘉宝点点头。“是。” 罕见地,今天不仅仅是温语槐换了性子,朱筠也跟着换了个性子,从前她向来是话少,最厌烦与人交谈,但此刻却出奇地有耐心。 “跟我讲讲吧。” 顾嘉宝诧异地看着她。 朱筠想,真的要论耐心与持久的话,温语槐未必会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问:“过去的事情,可以吗?” 第59章 “过去的事情啊…… “过去的事情啊?” 顾嘉宝突然觉得好像很久远,以至于有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回想起十几岁的样子,她甚至怀疑那是否真的是自己? 像是从记忆的巨大废墟中捡到了什么碎片一样,她露出一种颇为神秘的微笑,这个微笑让她看起来忽而变得很聪明,很狡黠。 朱筠只听到她轻声说:“过去的温语槐可不像现在这样啊。” 也许是出于对温语槐这类金融人士的厌恶,朱筠很难想象她过去又是什么样子,也从来不愿意去想。 或许是装腔作势,或许是毫无道德。大部分总是在高级写字楼和酒色场所来来往往。 也许是想知道温语槐到底是哪里值得喜欢,朱筠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是什么样子?” 顾嘉宝思忖片刻,皱起了眉头。 好像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 2009年8月31日,夏天还没有结束。 市集里人熙熙攘攘,杂货铺的柜台上摆着祭台收音机,老板坐在那看生意,时不时瞥向对面的小电视机,方寸屏幕上播着新闻:“距离奥运会过去已经一年有余……” 早晨薄雾还没散去,金灿的阳光就刺开云层。 身形高挑消瘦的女孩儿走进了店铺,越过柜台走到里面。 老板眼神留意着她的动静:“你要什么?” 女孩儿脚步顿了下,眼神在货架上穿梭。 “肥皂,还有毛巾。” “在第三排架上。” “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意惊扰到别人的感觉。大约女孩儿到了青春期,身体悄然发生变化的同时,面对外部世界反而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木讷沉闷。 拿好了货品,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纸钞,洁白修长的手指将钱放在柜台上,很轻的动作。 老板打量了她一眼,将钱塞进铁皮盒子里,夹在十块那一列,又从盒子里捏起一个圆溜溜的冰凉硬币找零,“啪”一下拍在柜台上。 这动静让她抬眸看一眼,睫毛颤动,但是那眼神也很出奇的沉静。 很快她就把几枚硬币捡到掌心,塞进口袋里。 老板开口搭讪:“南林一中现在快开学了吧,什么时候报道啊,明天吧?” “嗯。明天去报道。” 女孩儿无论是样貌举止都很秀气,高高扎着马尾,穿着白T和老式布裤子,那裤子只到她的小腿肚子,露出一截儿。或许是因为身高的缘故,有些老气的衣服上身反显出几分纤瘦的清冷感。 “奥奥,”杂货店老板对面前这位“全县第一”还是带着点高看。 他们家孩子比温语槐大些,去年中考考了全县第十四的成绩,靠着国家对贫困地区的指标名额也进了南林一中。 温语槐没用名额,分数足够上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 “你兴业哥也在那儿呢,到时候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他,他比你大一届。” “好。谢谢。”温语槐嘴上答应着,实际心里压根没有去做的打算。 高中,那么多事情。 全校又有那么多人。 她还有自己的学习规划,几乎找不出多少琐碎的时间,自然疲倦于这种老乡找老乡的游戏。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片乡土其实没有多少归属感。对周围一切事物或者是人的联系都无比的浅薄。 就好像是风筝和线,稍微一扯就断。 “你买这些,是打算住校?” “嗯对。” 问一句答一句,温语槐单纯地不喜欢说话。但想起初中班主任说过今天会过来她家,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停下了,还是在这里多磨蹭一会儿吧。 想到老师过来说些道理,到时候母亲必然会叮嘱她好好学习,老师又会说让她好好学习将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诸如此类的话。 这场面是应该感人的。 但是温语槐对这种“贫困学子励志故事”的桥段过敏,她只觉得尴尬。 就连做旁观者她都有些不忍直视,更何况这回她还要做当事人,索性直接躲开。 杂货店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听说南林一中的住宿有四人间,六人间,八人间,住宿费还全都是一样的!全靠运气抽签分。要是运气不好,搞不好会被分到大通铺呢,几十个人住一间。这么多人还怎么学习睡觉啊?” “咱们家兴业去他大姨家住去了,我没让他住校。他大姨家在城里有房子。” 说起学习成绩好的儿子,杂货店老板的话就多了起来。语言之间颇为引以为傲。 温语槐抬眸看了他一眼,空气静默。 出去住的条件也不是谁都有,她就没有。贫困沉重地压着她的脊梁,最后也只是没什么所谓地“嗯”一声。 杂货店老板一想也是,她成绩好是好,但是家里这么贫困,哪里有钱去学校外面住?这年头谁家还不是平房楼房,唯独她家里还是瓦房。 一直磨蹭到九点多,终于拖不下去,她回到家。果不其然看到了老师在堂屋坐着。 她打了声招呼,转头就钻进里屋,翻起了从学姐那里借来的高中课本。 “这孩子……”母亲尴尬地对着老师笑。 二人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从隔壁传来。不外乎就是一些老生常谈:“高中很难,女孩儿成绩在初中也许还行,到了高中就不行了,追不上男生。高中才是男生的发力期。一定要让她好好学习,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 “男女发力不同论”,这是县里的教育大师们之间流传着这样一种口径统一的说法。 这话对别人来说也许不痛不痒,但是对于顶着“全县第一”的光环下,又是性别为女的温语槐来说,就显得尤为刺耳。 这话仿佛就是在针对她一样。 温语槐不太在意外界的看法或者评价,但是每每路过几个男同学的家长面前,总能听到这番自我洗脑式的言论,说着说着好像就成了真的一样。 周围所有人都将这种说法奉为真理,温语槐也忍不住产生了怀疑。 为此,她跟学姐借来了课本。提前温习了很多遍,以求顺利度过“高中”这个难关。 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内容,对不同的性别就造成了不同的难度效果。 但是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努力。 温语槐是个性格偏内向谨慎的人,即便是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她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把最后一部分给做完,从书店里买的习题被她写完了最后一页。 抬眸就看到了母亲关切的视线:“你老师刚才过来,你怎么不跟人说话啊?这孩子。” 温语槐沉默半晌,也只挤出一句:“没什么好说的。” 也许是她说话的口吻太过镇静,理所当然。反倒是让杨美玲有些愕然,叹息说:“你这小孩真薄情……人家好歹也带了你三年班主任,你上高中他还专程来家里跟你说几句。” 没准,也许是学校要求的。 也许是为了过来享受指点一下江山的感觉。 温语槐在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知道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薄情吗?她想,自己或许真的是薄情的性格。从小到大,她好像没有对什么东西有过特殊的感情。 “别看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报道呢。” “嗯。” 温语槐嘴上应着,还是等写完了才收起了书本,准备明天带去一并还给学姐。 学姐是个戴眼镜的姑娘,是隔壁村的,比她大一届,也在南林一中念书。 长相很普通,有些腼腆,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大概是把她当成了难得的同类,学姐反倒是私底下经常跟她说些抱怨学校,家长,同学之类的丧气话。温语槐其实没什么耐心听,但是大多数时间她都会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很合群,好相处。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一个性格好成绩好的优等生形象是很有必要的,会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即便是十几岁的年纪,温语槐就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去看待周围的这个小社会。但这也并不能改变她的不合群的本质,她只是在假装脾气好而已。 夏夜蚊子多,母亲拿着打火机点燃了蚊香放在她的床底下,地面没铺水泥,还是泥巴的。放好后,母亲站起身,露出身上穿着的那件起了毛球的条纹衫。细细的条纹包裹着走样的粗壮身材。 这些在温语槐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 她的脑海中没有什么美与丑的区别,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会给出过多的关心,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怒好恶。 “你爸前几天打电话说又要去刷油漆,这次去宁市。他还问你的学习情况呢,我说你上学的事情不用操心。”但是想起明天去市里报道的事情,杨美玲还是放不下心。“要不,我还是明天送你过去吧?” 南城的有钱人多,市区跟乡下是截然不同又互不侵犯的两个世界。 从小到大,温语槐的活动范围也仅仅在周边的几个县城,她没去过几次市区。 “没事的,我自己去就行。” 温语槐不明白母亲的犹豫和唠叨是从哪里来的。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上学而已。念书对她来说,是一件极为擅长也是最容易做的事情。 次日一早,她按照之前构想的那样,候在县道上的车站台边,坐最早的班车去市区。 整整两个小时的路程。 也把她带往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没有飞扬的尘土和野狗的叫声,这里的街道边是修剪整齐的绿化带,鳞次栉比的高楼,一排排装潢精致的店铺,透明玻璃橱窗。路人的行人个个都穿的像是电视机里演的那样。 温语槐有些迟钝地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这个陌生世界的一个小小红绿灯就足够把她难倒。 下了车之后,到了十字路口,她有点摸不准方向,生出了些慌乱感,但好在她的外表是个值得信任的学生模样,尽管有些磕绊,但最终还是通过问路,顺利地找到了学校东门。 南林一中很大,有好几个门,还分几个校区。 跟县里只有教学楼和操场小卖部的初中相比,这个学校就是个庞然大物,内在构造丰富。 南城的有钱人很多,重视教育自然而然,财政给学校拨了不少款,建立起了一个场地建设足以媲美大学的高中。 报道的日子很热闹。 校门口不少车辆停下,都是家长送学生的。 看到眼前这一幕,温语槐不自觉地握紧了双肩包的带子,学姐在校门口接她,当然更多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书,顺便一路上跟她介绍起了这个学校。 “一中食堂很便宜,比外面吃实惠多了,回头你先去办饭卡,多充点,不然回头充几十块钱很快就用完了。” “好。”温语槐安静地听着学姐传授经验。 “那里是年级百名榜,这里教学楼很多,有的一层几十个教室都是实验室,南林一中里很多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国际部预备留英留美的,要么就在重点班,哦对,还有很多特长生,比如体育生艺术生,总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学姐的话再次印证了温语槐脑海里的想法。 这里不仅仅是教学楼多些漂亮些的区别,更是截然不同的人,在小县城大家的家庭情况都差不多,远没有这种天壤之别的地步。 但比起虚无缥缈的艺术生,她其实更关心的是成绩。 追上前两步,问:“学姐,高中的课程很难吗,你能跟得上吗?” 提到这个,学姐一脸沉重:“数学物理学得头疼,生物更离谱。马马虎虎能跟上吧。” 原来是选了理科。 温语槐想起了县里那些人的话,问:“既然学姐觉得理科难,那为什么不换一个选文科?他们都说女孩儿选文科好。昨天班主任也到我家里,他跟我妈说高二选课就选文科。” 其实温语槐说这个话更多是一种疑问,这并不代表她真的赞同。 或许她是个天生没有什么立场的人,比起输出自己的观点,她更擅长去试探出别人的观点。 学姐傲气回应:“你以为文科就容易?我偏要选理科。这你就不懂了吧,理科将来就业面广,像新闻上说的什么计算机专业啊,都得未来的热门趋势,学理科才能报呢,文科不好找工作的。别听县里那些人胡咧咧什么女孩学文科多好啊,咱们俩可是要考大学的留在城里谋生路的!” 没想到学姐还是个高中生就想到了这么远,温语槐小小诧异了一下。不由得认可她说得对。 从入学的第一天起,温语槐就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对于她们而言,其实没有选择做梦的空间和自由的,肯定是哪个专业最经济实惠就去选哪个。 对这点,温语槐其实没什么意见。 因为她本身就是个没太多喜恶的人,选什么对她而言都区别不大。 学姐看了眼时间,匆匆跟她告别。 温语槐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她高一教学楼在哪儿,但看着学姐已经跑远的背影,问题又咽回了肚子里。 看了看脚下崭新的漆黑路面,白线画出停车位,头顶是两排高大笔直的银杏树。黄色叶片被风吹拂发出轻微的擦响,像是颤抖着摇摇欲坠的细薄金片,树叶间隙有阳光穿过。 不远处的平静如镜的池塘,岸边堆砌着黑色圆石,也许是池水溢出灌溉的缘故,石头上荫生出无数丛浓绿的苔藓。 温语槐抬眸望去。 那抹阴暗处的浓郁绿色,好像刺破了整个艳阳高照的金秋。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我知道啦,校长?我没空见校长。” “我是说真的,中午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骄矜,不以为意的口吻,似乎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温语槐从来不知道,声音里原来还可以包含着不同的信息,比如一个人的气质性格。 而且,没空见校长? 尽管没见到人,温语槐也开始好奇这究竟是何方神圣,校长是指这个学校的校长么。 原来前方的香樟树中间有个小阶梯,女孩儿从台阶上走下来,她手里拿着很时髦的翻盖手机,上面还挂着一个粉色的玩偶兔子,在雪白的手背骨节上一晃一晃。 第一眼,温语槐就被眼前的美丽震慑住,以至于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女孩儿简直就像是从八音盒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芭蕾舞裙,露出雪白的脊背,微微突出的漂亮蝴蝶骨。乌黑细软的漂亮卷发垂落,肩头系着轻柔的薄纱。 她微微弯腰,系上鞋带。 就连那鞋面也是墨绿丝绸做的一样,光洁耀眼。 纤细的手指为小腿一圈一圈缠绕着,绑上缎带。 那墨绿的缎带将她雪白的小腿束缚着,却展现出一种圣洁无暇的美丽来。 在这之前,温语槐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这样美的震撼,仅仅也只是几秒钟而已。 也许是她长久的注视让女孩儿注意到了。她挂断电话之后,还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温语槐。那清澈的像是小鹿一样的眼神。有些纳闷,似乎还轻声嘀咕了一句:“看我做什么?” 温语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可是她好像是神魂激荡离体了似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她很快就听到了自己声音,故作镇定地问:“学姐,你知道高一教学楼在哪里么?” 仔细听的话不难发现,尾音还有些颤抖。 那位“学姐”露出些许错愕,随后又露出一种很甜蜜的微笑:“你是高一新生吧?” 温语槐轻“嗯”一声。 “学姐”为她指路,“就在那边,你看到没有。从左边数第一栋楼就是。” “谢谢你学姐。” 听到这话,“学姐”笑得更开心了,她耸了耸肩:“不用谢哦学妹。” 那部银灰色的翻盖手机又嗡嗡震动,她翻开接起电话:“妈,我都说了,我没空去吃饭,中午有事。你们陪着校长吃就好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 声音随着她的脚步渐渐远去。 温语槐也收回了视线,有些郁闷地想到刚才学姐的话,那就是有钱的学生,跟她们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吧。 越过主干道,她进入了报道的人流大军当中,到了那边有指示牌。她很容易就到了自己的班级,高一(六)班,就在这栋一层,连楼梯都不用上。 班主任正站在门口,欢迎新同学。 温语槐走了过去,老师对着桌子上的名单表指了下,说:“签下名字。” 她捏起笔照做,写字的间隙她注意到了身后的老师在看。 “温语槐,你就是那个温语槐?” “嗯。” 她写好名字,放下笔。 因为成绩,从小到大受到的特殊关注颇多,她并不意外自己为何如此引得老师注意。 果不其然,班主任对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甚至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快进去吧,先随便坐着,回头我给你们排座。” “好。” 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身侧的同学找她搭话。 “我是走了狗屎运才考到这里的,当时我在咱们初中班里就只能勉强前十,放眼整个年级更是没法看,结果没想到咱们班几个平时成绩比我好的没考上,我居然考上了。” 初来乍到,还是应该认识些朋友。 温语槐耐心地附和着这种无聊的话题:“那有没有跟你一起考进来的?” “当然有啊,我初中也很牛的,雨花区最好的附中,有几个初中同学也考上了,只不过都被分去了别的班,我就孤家寡人了。”话刚说完,她突然一转:“不过……” 温语槐接话:“不过什么?” “我刚才在名单上看到了顾嘉宝。不知道是不是重名了。”女孩儿脸上露出认真凝重的表情。 “你认识?” 温语槐从她的表情读出,这个还没到的顾嘉宝似乎是个特殊的人。 “对啊,我跟她一个班,就是没说过几句话,她成绩很差的,正常来讲是进不了南林一中的,但谁让她家有钱呢,巨有钱。”女孩儿凑近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最近那个政务新区的市政大楼,都是她爸盖的。” 温语槐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重磅消息,就听到讲台上的班主任说:“都已经九点了,还有几个没有签到的同学,我来喊一下名字,到了就答到。” 随即,她念:“顾嘉宝——” 班主任往教室下扫了一眼,又重复了一遍:“顾嘉宝——” 突然外面走廊里传来一声:“到!” 刚才那个穿着墨绿色芭蕾舞裙的“学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一亮相,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就迎来了一阵默契的抽气声和惊叹。 “哇塞……” “好漂亮啊。” 班上的同学无论男女眼睛都瞬间被点亮了。原本无精打采趴着的同学也坐了起来,挺直腰杆。 顷刻之间,温语槐想起了刚才的那句学姐。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班主任有些意外地看了顾嘉宝一眼,推了推黑框眼镜,笑眯眯打趣道:“开学第一天就穿这么漂亮啊,咱们班的班花看来已经有结论了啊。” “快进来吧。” “好的老师。” 她像是个骄傲的小天鹅一样走了进来,脚步轻盈,随意地在温语槐前方的空位落座,掏出一个很精致的毛绒布偶笔袋放在桌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嘉宝已经扎了头发,大约是因为这里还有条不准披头散发的校规约束的缘故,但她扎得随意,有几缕散落下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背影,雪白的脊背。 温语槐感觉呼吸不畅,似乎重一些的喘息都是对眼前这一幕的亵渎。 身侧的同学主动搭话:“嘉宝,你还记得我吗?” 顾嘉宝正在回短信,她扭过头看向温语槐旁边的女同学,“当然记得了。沈曼。” “你还记得我就好。”沈曼拉着她叙旧,态度主动又殷切。 顾嘉宝一边跟她说话,一边会看看手机,显得漫不经心。她忽而看向一旁不吭声的温语槐,笑道:“你好啊学妹。” 温语槐突然嘴笨得要命,平日里敷衍旁人的口才功夫全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曼纳闷:“学妹?你们俩认识?” 第60章 回忆2 讲台上的班主任做着自…… 讲台上的班主任做着自我介绍,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几个字:“我先跟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我叫祝荣。大家可以叫我祝老师。” 接下来,她让在场的同学们轮番上台做自我介绍,教室里又喧哗起来,底下不停有人在说话。 前面的男生转回头问:“听说这次分班,咱们班里被分进来不少成绩好的。你们中考都考了多少分啊?”他胳膊搭在沈曼的桌子上,做出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姿势。 沈曼有些不自信地说:“我是650,你呢?” 男生露出得意的笑:“我670,小妹妹你还差点。”像是说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样,他的视线时不时会瞥向旁边的位置。 顾嘉宝光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吸引不少人的关注。 沈曼问温语槐:“你多少?” 温语槐如实回答:“690。” 听到她的回答,男生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碎裂。 温语槐并没有跟他比较的兴致。中考跟高考难度不同,分数线很容易偏高。更何况考多少对她而言是生存的资本,而不是拿来炫耀的东西。 也许是周围人震惊的反应让她生出些许虚荣心,她也下意识地看了眼前方。 顾嘉宝一直低着头,那雪白的脊柱也跟着弯曲,像是弓着腰的猫。她一直隔绝在她们的对话之外,漠不关心这种无聊的分数比拼。 无论是谁,她都没有分给对方一丝关注。 温语槐又才意识到,自己也有了想要考成绩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想法,幼稚又可笑。 沈曼惊呼:“你好牛啊。大神……” “还好。”温语槐表现得很谦虚,跟沈曼说话的间隙,她会留神注意前方的动静。 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翻书声。 一直安静的顾嘉宝低垂着头,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小说摊开放在她的大腿上,纤细的手指缓缓翻动着,她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旁边的男生大约是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道:“你在看什么书,也让我看看呗?” 看着他毫无边界感的动作,温语槐微微皱起眉头,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担忧。 青春期男生逗女生,两个人哈哈大笑生出暧昧的场景很常见。但是如果那样肤浅又愚蠢的笑容绽放在顾嘉宝的脸上,光是想到这一幕的发生,温语槐就觉得莫名难受。 明明她才见了顾嘉宝几面而已,却对一个陌生人生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牵挂来。 也许是因为,她在心里认为顾嘉宝的美是与众不同的,所以不愿意看到顾嘉宝变得其他人一样,也不愿意见到顾嘉宝跟任何自己厌恶的东西产生关联。 只见顾嘉宝先是用手捂了一下书页,遮挡住内容。随后脸上又绽放出一副毫不设防的懵懂神色来,她看向男生问:“你真要看?” 温语槐想,自己的担忧恐怕要成真了。 果不其然,男生厚着脸皮上前,“当然要看。我倒是要看看你在读什么,这么入迷?” “好吧。”顾嘉宝把书推了过去,展露给他看。 男生扫了眼内容,看到那些艳情露骨的字句描写,先是一惊,又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嘉宝,像是没看出来她居然是这样的人。皱着眉头装模作样说:“你你你,你怎么看这个东西?” 顾嘉宝得逞般地笑了下,眼神里带着些骄纵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 此时,她脸上才展露出像是大人的淡定模样,质问:“怎么,你没看过?” 男生大约是没见过这阵仗。 有些扭捏,羞于承认:“看……倒是看过。” 顾嘉宝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真无聊。 他又结结巴巴地问:“你看这个,干什么?” 纤薄肉粉色的指尖夹着翻了一页,顾嘉宝毫不在意地说:“啊,我以后打算写黄色小说,现在多看看积累经验。” 男生错愕:“啊?” 他终于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没法儿捉弄她,反而显得像是个幼稚弟弟。完全无法对她产生吸引力。 后排坐着的温语槐突然松了口气,刚才两个人亲密地凑在一起,她莫名不想看,视线投向窗外。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灰蒙,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细网。 她又想,自己为什么要担心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比起这个,等会儿充饭卡,到了宿舍打扫卫生,学习,哪一样不是更重要。 老师说着一些鼓励大家的话,发完了书,这才宣布结束,时间也临近中午。同学们背起鼓囊囊的书包,一窝蜂地挤了出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把不少人被困在了走廊里,堵塞着教室的门。 “怎么下雨了啊?” “真倒霉,开学第一天就下雨,下午还有上课,真是烦死了。” 温语槐也没有带伞,她没在廊下浪费太多时间,抬眸看了一眼雨势,干脆走了出去。就连身后的沈曼喊她都没留意。 一路小跑到了食堂门口,她躲进屋檐下,拍了拍身上还未化开的雨滴。 沈曼追上来,气还没喘匀:“大神,你慢点。你是要去食堂吃饭吗,咱俩一起呗?” 温语槐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还没冲饭卡。” “办饭卡就在旁边那个过道的窗口,我刚办好,要交十块钱押金。”沈曼问:“要我等你吗?” 正打算拒绝,温语槐突然看到了那抹绿色的身影。 顾嘉宝和另外一个女生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淋雨的高个子男生,跟护卫队似的。众星捧月。 温语槐拧眉看着。 “不用了,你先去吃饭吧。” 沈曼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饭也不着急去吃了,凑过来跟温语槐八卦说,“那位小公主啊,在初中的时候就有一堆人追她。听说她还谈过好几个男朋友呢。” “人家走到哪里都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开学第一天就穿这样。” 语气颇为不屑。 她一脸讥讽的表情,让温语槐产生了些许怀疑。刚才沈曼还殷切主动找顾嘉宝聊天,问人家还记不记得她。 温语槐微微皱起眉头。她向来不太会表现出一个人的喜恶,而且这种谁跟谁谈恋爱之类的话题,她从来不参与。但是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大雨拦住了路,不得不浪费些时间,她反常地对别人私生活感兴趣起来。 问:“她谈过男朋友么?” “肯定的啊,初一的时候,咱们附中的那几个帅哥都轮番跟她表白过,她有时候跟他们走得还挺近的。肯定是在一起了。” 沈曼说着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揣测,正说到了兴头上,突然看到温语槐走进雨幕里。 “哎你干嘛?” “我去办饭卡,你先去吃饭吧。” 好吧,话题没了听众,沈曼只好中止,她转身走进食堂就看到人群中的顾嘉宝。 南林一中的食堂很亮,她坐在柱子旁边的饭桌上,隐约只能看到侧脸,周围男男女女几个人以她为中心围坐着,个个都穿得优雅好看,长得引人瞩目。 不少打卡的学生路过都要看一眼,汤洒了都没发现。 沈曼想上去打个招呼,但想起她们那群人没几个好学生。 算了,还是躲远点吧,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对顾嘉宝的感情很复杂,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有时候是极其向往,恨不得以她为马首是瞻,有时候又是极其讨厌,恨不得敬而远之。 当然,顾嘉宝本人浑然不觉。 这个时间点吃饭的人很多,温语槐默默排起了长队,她是最后一个,抬头往前看数不过来。窗口挪动得很慢很慢,估算着时间估计得几十分钟,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默背起了文言文。 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站了过来,那被人裹挟着带过来的气流触动了她的皮肤。 温语槐下意识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又不确定地再次转头。 没错,是她。 还以为是看花眼了,但的确是顾嘉宝。 突然,温语槐的心情异样起来,甚至不自觉地把脊背又挺直了几分,背部突然像是从一个整体分割成了许多个部分,本来是统一协调的,但想到背后的视线,就突然生出了种奇怪的别扭感,好像零件之间互相无法协调。 想着顾嘉宝白皙的脊背,漂亮的蝴蝶骨。 温语槐感觉自己像是个盗版产品,无论怎么拼凑都不可能跟正版的表现一样。她正被自身的窘迫感包裹着,突然,背后又传来一句:“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很轻柔的语气。像是单纯在好奇。 温语槐犹豫着说:“我……” 顾嘉宝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着如何扯谎的时间,一个正常的社交问句就抛了过来。 “你也来办饭卡啊?” 温语槐松了口气,轻声“嗯”,又反问:“你也是?” “对啊。” 她正低着头,用那只漂亮的绸带鞋在地上画着小圈儿,玩着无聊的小游戏。 “刚才,不是有很多人跟你一起过来吗?”温语槐试探着说:“为什么不先让他们帮你垫付。” 顾嘉宝似乎不需要思索,直接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垫了不是还要还?” “他们不愿意请你吃饭吗,请你也可以?” 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顾嘉宝说:“是可以,不过为什么呢?” 这句话说得含糊,但温语槐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并不是那些男生不愿意请,而是她不愿意接受。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了话。温语槐几乎是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表现得简直莫名其妙。现在大家只不过是刚认识一天的同学而已,最多算是陌生人。 “不好意思,我……” 顾嘉宝突然笑了下,说:“你这人真奇怪。” 突然,温语槐像是浑身被卸了力道一样,她仔细看着顾嘉宝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于是也跟着轻松起来。即便是淋着雨,也有种前所未来的舒畅。 既茫然又开心:“有吗?” 她奇怪吗? 温语槐从未遇见过她这样的人,也从未有这样尴尬无措的时候。 突然,排队的时间像是按下了加速键一样,过得飞快。温语槐甚至没留意到,就已经快到她了。窗口的阿姨对着后面喊:“你们提前把钱和学生证掏出来准备好,节约时间啊,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大家纷纷掏出自己身上的钱。 温语槐也用了很小的动作,把钱从裤子口袋里取了出来。她身上的衣服款式很旧,所以尽可能地不想引起任何人对她衣服的注意。 突然,身后的人说:“完了,我的钱忘在教室里了。” 顾嘉宝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但是过去的话,这队等于是白排了。 温语槐攥紧了自己手中的一百元,犹豫着开口:“我可以先帮你垫。” 顾嘉宝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真的吗,谢谢?” “没关系的。”温语槐生怕她拒绝,但是她同意之后,又有了另外一个难题。“我们俩一人五十,可以吗?” 如果扣掉卡费10块钱,每个人卡里只有40。 顾嘉宝点点头:“可以。” 温语槐松了口气,生怕她嫌弃太少。很快窗口就轮到了她们。 顾嘉宝主动把自己的学生证递给她,她一并把自己的学生证还有一张鲜红的百元递了过去。 对着窗口阿姨说:“充两个卡,每个40。” 极少碰到这种情况,阿姨捏过一百元,心想不是一个人50吗,转念才想起两个人要扣两次卡费。 “你脑子转得还挺快。” 温语槐笑了下。 等了一会儿,她从窗口接过两本被翻开的学生证,还有两张饭卡,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顾嘉宝的学生证。 上面用的不是带着钢印的一寸红底照,而是一张闪着细密碎光的大头贴。女孩儿的头卡在蜜蜂身体上,做着夸张的鬼脸。 手指轻轻擦过上面的脸颊。 很快地一下,温语槐把饭卡和学生证递了过去,“给你。” 顾嘉宝接过:“谢谢你,等下午回到教室我把钱还给你。” 看到她转身要走,温语槐下意识地喊住:“等一下。” “怎么了?” 顾嘉宝停下脚步。 温语槐问:“你学生证上面那个,是什么照片?还有点卡通的图案。” 她明明记得老师说着,钢印照片撕掉的话,证件就无效了啊。 顾嘉宝翻开学生证瞄了一眼,“你说这个,大头贴啊。你喜欢的话就给你好啦。”她直接撕了下来,塞进温语槐的手心里。“留作纪念吧。” 温语槐感觉自己这话不需要再说了,但还是说了。 “老师说没有钢印照片,证件就无效了。” “嗯,对啊。” 顾嘉宝点点头。“但是我还是照常使用。” 好吧。 而且看着新鲜出炉的饭卡,也的确是能用。 温语槐感觉到了自己的啰嗦。 很少有人能让她有这种感觉。【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回忆3 如无必要,顾嘉宝是绝对不会…… 如无必要,顾嘉宝是绝对不会背书包的,因为她觉得胳膊里抱着几本书,走在路上跟同伴聊天才显得好看。 背书包,已经是小学生都不屑于去做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了一个尼姑跑过来跟她讲经。那个尼姑是个光头女人,这种女人和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样,顾嘉宝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在梦里,她正打算出去玩,那莫名出现的尼姑拦住了她,嘴里说着些大道理。她走到哪里尼姑就挡到哪里,两人纠缠之际,顾嘉宝忽而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那种像是男人一样的眼神,藏着色欲。 顾嘉宝终于明白是哪里不一样。 这尼姑是个女同色魔。 但神奇的是,她并不害怕。反而拿定了这个尼姑不敢把她怎么样。 被缠得烦了,她索性往床上一躺。 “你不嫌弃累,愿意念就念吧。反正我是不想听,你说再多我一个字也不会听。” 果不其然那个尼姑也没有再上前,只是在旁边不停地念佛经,念着念着,就像是有丝分裂一样,她的周围一圈围满了无数尼姑。 感觉自己像是成了影视剧里什么妖怪似的,被一群佛门弟子给团团围住。 梦的最后,她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猫,趁着尼姑们不注意,轻巧灵活地溜走了。 顾嘉宝醒来之后,猛地灌了一大口凉水。 好可怕的噩梦。 她掀开身上轻柔被子,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霍阿姨很快就敲门过来,跟她讲今天早上要吃鸡蛋,不可以再把蛋黄偷偷扔掉了。 顾嘉宝有些纳闷,她们怎么会知道。 嘴上答应:“好的,阿姨。” 赤着脚下床,顾嘉宝伸了伸懒腰,整个人都很困乏,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霍阿姨正在给她收拾床单,见状提醒:“嘉宝,赶快穿衣服,不然等会儿上学该迟到了。” 顾嘉宝低垂着脑袋,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突然抱住了她。靠在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 “阿姨,我好困啊~” 她是霍阿姨带大的,跟霍阿姨的关系更加亲密。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需求。但是她的亲生母亲王紫玉绝不会这样惯着纵容她。 普通人家的小女孩儿哪里会她这样会撒娇的。 金尊玉贵似的小姐这么腻歪地搂着自己,霍阿姨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涌起了对女儿般的疼爱。 无奈地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乌黑的头发摸在手心跟缎子似的光滑。 “哎呦,这么大的姑娘还撒娇赖床?” “好吧。”顾嘉宝松开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洗漱完了,她走进装潢精致的餐厅,在饭桌的另一边落座。 饭桌上,王紫玉正端着小盅燕窝粥,她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顾嘉宝。 “不是新学期开学么,还起这么晚?初三你要抓紧学习才行。” 顾嘉宝有点无语,犹豫片刻,提醒说:“我好像是高一了。” 空气一瞬间的静默。 王紫玉眼神流露出些许诧异,挑了挑眉:“哦、是吗?” 虽然她名义上是豪门的太太,看起来不需要工作,但实际上很多人情往来都需要她来操办打点,集团董事长的整个秘书办加起来都未必赶得上她一个人精明能干。 对于自己的妈,顾嘉宝的认识是相当到位的。 她母亲是个极度喜欢掌握权力地位的人,简直就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每天都日理万机,忙着跟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打交道,自然没有闲暇去顾及她上几年级了这种小事。 顾嘉宝肯定地点点头:“是的。” 王紫玉又抬眸看向她,“那更要抓紧学习了,都高中生了,你的那些小毛病都给我改过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我的口袋里偷拿烟抽。” 顾嘉宝咀嚼鸡蛋的动作顿住,差点没被蛋黄给噎住嗓子眼。 果然还是不能吃蛋黄啊,太干了。 她不敢弄出动静,硬生生咽了下去,喝了口牛奶。 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又偷瞄了王紫玉一眼。 好像也没怎么生气。 她的口袋里还放着这次偷拿的几根香烟,感觉像是藏了个烫手山芋似的。 算了,暂时还是不动了。 王紫玉斜睨她一眼,忽而笑道:“这点你倒是随我,我从小就胆子大,什么东西都想尝试下滋味。当时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姥姥她对我非常严厉,总是管着我。我当时可不服气了,还会偷着抽,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你姥姥做的是对的。” 她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 “哦好。” 顾嘉宝也说不上来,她总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王紫玉那么叛逆,只是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茫然。 不抽烟,干什么呢? 司机把她送到了学校。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不停从四方八方涌进来的同龄人,垂头丧气的面孔,打着呵欠,说着昨天的考试,她忽而产生了一种想要逆着人流逃出生天的冲动,感觉这里好像是监狱啊。 但是顾嘉宝只是站在那里呆愣了一会儿,旁边的霍韵投过来极其无奈的眼神。 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挟持了一样,顾嘉宝无法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又在做奇怪的事情,很有可能会连累别人,同样无奈地转过身。 “大小姐,你又在磨蹭什么?” “马上就要上课了,快点进来。” 她认命般地走了进去,“哦,来了。”反倒显得像是矮一头。 进了教室,很不幸的,要进行一场摸底考试。 前排同学传试卷过来的那一刻,顾嘉宝有些苦哈哈地想,摸底考试,的确是能摸她的底。 估计全班都会是由她来光荣垫底。 看一眼卷子跟天书似的,什么都不会啊。 不过顾嘉宝是个心态很好的人,她写了一会儿就开始在卷面上涂鸦,甚至有闲心观察起了旁边的人。 有些人写卷子奋笔疾书,有些人苦大仇深,有些人写得桌面蹦蹦响。顾嘉宝突然注意到了温语槐,就是昨天下午借钱给她充饭卡的女生。 她看起来很安静,不紧不慢。 光是看着拿笔的感觉就知道这人很有条理。 顾嘉宝托着腮,感觉她应该是个逻辑缜密的人,很像那种办公室坐着的秘书,说不准将来也会坐进那种级别很高的办公室。 而她自己,就是个能够一眼看穿别人命运的人物。 自己将来也会是个了不起的人吧。最起码像她妈王紫玉那样,坐在家里就能挥斥方遒。 讲台上的祝荣咳了几声,提醒道:“有些同学不要东张西望。” 顾嘉宝的幻想被打破,有些悻悻然地收回了视线,这是在不点名地说她呢。她安静地趴在桌子上。 就在此时,温语槐抬眸看了她一眼,才继续写试卷。 收完试卷之后已经到了下午六点,考完几门大家都精力耗尽疲惫得很,匆匆忙忙地去吃饭,乌泱泱地往食堂赶去。教室反倒是瞬间空旷安静了下来,顾嘉宝下意识地扭回头,看到了后座的温语槐还在坐着。 似乎是在写题目,垂着眸,看起来很认真。 顾嘉宝有些不懂,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不是已经考完了吗?” 温语槐大约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抬起眼眸,顿了一下。 顿时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是另外的题目,本来是打算自习课写完的,没想到老师拿来做摸底考试了。” 说着,她还不自在地翻了几页。下意识地想掩盖。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掩盖什么。 看着那密密麻麻但很工整的字迹,顾嘉宝肃然起敬,居然有人可以精力充沛到这种地步,刚考完试就刷题。 “你是什么星座的?” 温语槐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什么?” 顾嘉宝问得更简单了:“你是几月几号出生的?” 温语槐回想了下,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同班女生拿着那种传阅很广的杂志上面刊登的月份和星座的划分给她看过,当时做过。 “天蝎座。” 顾嘉宝说:“据说天蝎都很腹黑,而且很记仇。” 温语槐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词,解释:“这个不太准,而且我不信星座。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按照出生年月分出十二种性格。”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幽默。” 顾嘉宝刚打算给她分析分析的想法落空了,突然又想起昨天的事情。“对了,我还没有还你钱呢。” 她从桌洞里翻出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的钱夹里拿钱出来,结果全是一百元的整钞。 温语槐无奈道:“我没有钱找给你。” “那怎么办?” “等下次你有零钱,或者是你帮我充饭卡吧。” “行。” 就在这时,新鲜出炉的班长廖明月走进教室,她巡视一圈:“唉,就你们俩在这儿啊,来跟我一起去趟办公室。” 顾嘉宝扭过头,问:“干嘛?” 廖明月解释:“一起过来帮老师批改卷子,对着答案改就行。” 原来是被抓壮丁了,这对于顾嘉宝来说是个新鲜活儿,但凡是老师稍微了解她一点儿,都不会把这样事关学习的“机密”任务分给她这种差生,但是这是新学期,大家互不了解。对她而言倒是一个新奇的尝试机会。 两个人跟着廖明月走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祝荣正坐在办公桌上分卷子,给她们三个人都分了一沓,又发了红笔。 “这里是答案,你们对着批改就行,没什么难度。” 顾嘉宝来了新鲜劲儿,真的就对着答案认真批改了起来。其他两个女生也都非常认真。 旁边的老师见到这一幕,调侃祝荣:“你这是找来了不少苦力啊。” 祝荣在旁边惬意地喝着茶,等了会儿问她们:“情况都怎么样?” 班长大人说:“惨不忍睹,我这边批改的都错了好多。数学第三个选择题很简单的,只是拐了个弯儿,但是大家好像都没答对……” 祝荣又问她们两个:“你们改的呢?” 温语槐看着手里的卷子,遍地开花的红色叉。也摇了摇头。 顾嘉宝倒是笑眯眯说:“我这里有一张,几乎全对。” “哦?”祝荣凑过来看,“字迹也很工整,这一看就是好苗子,把名字扒开看看是谁?” 顾嘉宝小小地撕开一道口子, 里面的名字是温语槐。 她看向身侧的人。 祝荣毫不意外,喝了口茶水,对着温语槐夸奖道:“挺好。” 等大家都批改完了,祝荣又问:“有最差的吗?” 最好的很容易找,最差的可就难了,一大批没及格的人。但是温语槐还是找出了一张:“这里有一个,应该是班里最差的了,连三分之一的分数都不够。” 顾嘉宝看着那张被翻出来的那张卷子,开始汗流浃背。 那是她的。 祝荣从温语槐手里接过卷子,看了眼卷面,也忍不住叹气:“这是什么都不会吗?这谁的啊?”她作势要去撕开看看名字。 顾嘉宝主动受死,小声说:“好像是我的……” 祝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是联系到她考试时的表现,心里大约有了答案。 “要不这样吧,巧了,我原本的想法就是帮扶,成绩最好的和成绩最差的同学坐在一起,正巧你们两个都在这儿。温语槐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这样的安排,温语槐有些诧异。她下意识地看向顾嘉宝。 “我,都行。” 祝荣点头:“那就好,回头调座位,你们两个就坐一起。” 顾嘉宝不解问:“老师不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人家不嫌弃你拖累影响成绩,你还要嫌弃人家?” “……” 好吧。 第62章 回忆4 摸底考试的成绩公布得很快…… 摸底考试的成绩公布得很快,祝荣也宣布了调动座位的事情。 顾嘉宝的书全都扔在抽屉里,一本也没有带回家,堆得很多,搬起来很费劲。换座位的时候大家来来往往,教室陷入混乱。 “同桌,你会想我吗?” 顾嘉宝蹲下身,收拾着自己杂七杂八的杂志。头也不抬地说:“不会,滚。” “真是无情呐你……” 等到同桌男生搬走了之后,她才停下了收拾东西,眼睛朝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教室里闷热闷热的,她拧开汽水瓶,轻抿了一口,气泡的清爽弥漫进口腔。 意识到自己接下来马上要换新同桌,想起温语槐纤瘦的身影还有她那高高的分数线,顾嘉宝有种莫名隐秘的期待感,无法言说。 她自己也觉得纳闷。 要说成绩好,每天跟她一起上下学的霍韵成绩也很好,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但是自己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可为什么到了温语槐这里,好像就蒙上了一层滤镜光环。 顾嘉宝想,可能是因为她的气质不一样吧。这种东西说不明白。 而那边,沈曼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温语槐分开,本来还想着抱住大腿的。恋恋不舍道:“大神,我走了,你记得想我……” “好。”温语槐帮忙收拾东西,心情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很快,换好了位置。周围的同学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声说:“学神,以后求带。” 温语槐笑了下,后座的女生更是惊讶:“你长得也很漂亮哎,真羡慕你们这种学习成绩又好,长得也很清秀漂亮的人。” 对于自己的长相,温语槐其实心中有数,跟漂亮两个字勉强能沾上一点儿边而已,也是托了念书好的滤镜罢了。 在她心里只有像顾嘉宝那种才真是得天独厚的美丽。 温语槐把自己的书都摆放整整齐,课间大家都在说话,跟新同桌打招呼,但是她有些纠结地捏着笔,翻书页的间隙留意着旁边的动静。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 她犹豫着第一句该说什么,又觉得担心自己说错话,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下节课是语文,她注意到顾嘉宝的桌上却摆着数学书, 这里距离讲台很近,老师很容易看到。 要不还是提醒一下吧? 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从椅子上起身,走出去了。 温语槐发现自己错过了时机。 趁着课间还没结束,顾嘉宝跑去隔壁班把霍韵找了出来。霍韵被同学敲了敲桌子,还被打趣“你认识六班那个顾嘉宝啊?”,也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霍韵笑了下没有说话。 霍韵走了出来:“怎么了,现在找我?” “没什么,就是感觉无聊,闷得慌。”顾嘉宝趴在走廊围栏上,看着外面的天空白云,感觉心绪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找不到抓点。 霍韵可没有她这样的闲情逸致,催促道:“现在可是快上课了,没事还是回去吧,别回头迟到了。” 顾嘉宝才终于说出自己的心事,扭头看她。 “你知道温语槐吗?” 霍韵看向顾嘉宝,很少见她打听什么人,或者是对什么人感兴趣。 微风吹过鬓角边的细微绒毛,那张白皙的脸,瞳孔乌黑的眼泛着盈盈水光,好似能永远流露出天然的骄矜神情,此刻罕见地闪过一丝罕见的紧张。 “她?知道一点。听老师说挺厉害的,入学考试的成绩就在年级前几,而且还不是重点初中升上来的,所以没几个人认识。”霍韵说完了,问:“你怎么突然对她感兴趣了,她好像是跟你一个班吧?” 顾嘉宝点点头,“我跟她马上就要做同桌了。” “嗯?”这下轮到霍韵诧异了。 也许是太过意外,她忍不住吐槽道:“估计也许过阵子,你就该换同桌了。你们俩毫无共同点,估计很难相处吧。” “啊?会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在上课铃声的催促下,顾嘉宝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就听到旁边的温语槐提醒:“这节课是语文课。” “哦好。” 顾嘉宝换了书,心里想,还是很友善的一个人。完全没有霍韵说的那么可怕。 危险的信号解除了之后,她继续投身到了自己的常规活动中,上课的时候一边的时间用来听讲,另一边的时间留给她的自由创作,在书页上画简笔画,各种涂鸦。而温语槐则是坐的笔直,全神贯注地听讲。 顾嘉宝画的正入神,竟然不知道已经下课了,直到耳畔响起清冷的女声。 “在画什么?” 她一惊,下意识地把书页合上。吓死了,还以为是老师。 她画的是新任同桌啊,只是有点抽象,但是应该可以依稀从轮廓中辨认出来。温语槐上课的时候挺直的脊背,还有高高束起的马尾。这些特征她画得还是很传神的。 见到她一惊一乍的,温语槐没想吓她的。 “已经下课了。上课的时候干嘛不专心听讲?”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真的做不到啊,我即便是努力听,没过一会儿就会走神。大概像我这种类型就是天生的三分钟热度,注意力总是会涣散啊……”顾嘉宝无奈地哀嚎。 第一,她大脑的构造是这样,第二,她没有很大的生存压力,需要通过读书去改变命运。这两点都她都认为是自己成绩差的罪魁祸首。 温语槐听了她的歪理邪说,却不信邪。 看着她耷拉着的眼皮,纤长的睫毛,像是漆黑的小刷子。“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顾嘉宝回忆了一下:支支吾吾说:“看动漫看到一点多。” 温语槐直接破案:“这就是原因,而不是你天生脑子结构不同。你只要回家休息好就可以了,第二天听课就会精神很多。” 知道容易,做到很难。 但也许是新同桌的新鲜劲儿还没过,顾嘉宝点头说:“那我回去试试。没准在你的带动下,以后成绩也能跟你一样厉害。” 温语槐笑了下。“可以。” 顾嘉宝问:“下节课是什么?” “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可以去食堂去午饭了。” “啊?” 果然,扭头一看,顾嘉宝恍然发现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刺了进来,光耀异常。顾嘉宝皱起眉头,向远处的食堂眺望:“我们也走吧。” 我们…… 温语槐听到这个词,轻声:“嗯。” 一路上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只是像常规的同桌那样,聊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余的话题,但是温语槐莫名地心情不错,甚至开始想等会儿要吃什么,通常情况下,她对于吃饭这件事没有太多的期待,也不会去费神去想。 她本来打算跟顾嘉宝一起吃,但是进入食堂之后,顾嘉宝却见到了自己的老熟人,霍韵。于是毫不犹豫地,她主动跟温语槐说了再见,跑去找霍韵一起吃饭去了。 温语槐的心情不可避免的失落。 她端着餐盘自己一个人坐下,扫视一眼周围三两成群的学生群体,拿起了筷子,夹起蔬菜送进嘴里,细细咀嚼,食欲没了大半。 中午回到寝室,听到室友们颇有兴致的聊天,她也没有加入一下表示合群的欲望。 大家都说着自己的新同桌,有人探头问她:“大神,你的同桌好像是顾嘉宝,你跟她在一起坐半天感觉怎么样?” 温语槐躺在上铺,胳膊搭在眼皮上,不欲多谈:“没什么。” 室友们对顾嘉宝都很感兴趣,有关于她的传闻很多,但是唯一有接触的温语槐却不愿意说,只能作罢。 等到下午快上课的时候,温语槐坐在座位上,顾嘉宝突然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今天中午我跟霍韵约好了去礼品店里挑礼物,喏,同桌,给你带了一瓶酸奶。” 那瓶白色包装的牛奶被纤细的手指推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温语槐沉闷的心情忽而又莫名好了起来,雨过天晴一般,喜怒哀乐全都不受控制。 “今天晚上回家记得早点睡。” 顾嘉宝点头:“嗯嗯我会的,放心吧同桌。” 温语槐嘴角带笑,看向黑板。疲惫感一扫而空。 “老师来了,听讲吧。” “嗯。” 隔天顾嘉宝果然精神抖擞地来上课了,状态都跟平时不一样,祝荣注意到了这些变化,课间过来还能看到温语槐在给顾嘉宝讲题,露出满意的笑容。 “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做果然是对的,现在的学生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充满干劲,就需要身边有好的榜样去带动。” 顾嘉宝被夸奖也很高兴:“是的老师!” 但是她的好表现也仅仅维持了一阵子,她学东西也是个新鲜劲儿。很快就又忍不住在课堂偷偷摸摸做起别的事情,故态复萌。 经过温语槐数次提醒,她嘴上说着下次不回了,但实际上下次继续。 这天,温语槐直接把她正在写的本子抽了出来,压在书下。 顾嘉宝正打算讨要,又顾念着讲台上的老师,不敢有什么动作。想到里面的内容万一被人看到,她心急如焚,只是瞪着对方。 “快还给我!” 温语槐置之不理,轻声安抚:“下课再说。先听课。” 其实一开始温语槐是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的,她对顾嘉宝的小本子有些好奇,但是因为顾嘉宝把自己的小本子看得很紧,跟宝贝似的,不让任何人碰,下课了之后还会塞进桌洞的最里面,放学还带回家。 所以,温语槐没有打算去看。 等到下课的时候,顾嘉宝太紧张,连忙去夺,可是一不小心拽得太过用力,甩到了地上。 页面大咧咧地摊开。 上面画着的一副素描,是一个赤身的女人身体。 温语槐扫视一眼,发现好像是她。 她伸出手从地上捡起来,顾嘉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别看!” 捏起本子,放在眼前,温语槐才看到旁边还配了一段小黄文。 她读了一段,沉声问:“你写的?” 顾嘉宝心惊肉跳。生平第一次这么害怕,像是被温语槐拽住了什么小辫子一样。当然,她更害怕温语槐会生气,然后告诉老师。 “是我写的,但是其实不是你像的那样……” 顾嘉宝只是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她喜欢把它记录下来,并且认为这是自己独有的天赋灵气。只是她最近经常梦到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对象还都是女人,甚至还有同桌。 如实记录而已。 并无冒犯之意啊…… 没想到,温语槐却说:“文笔不错。” 啊……? 顾嘉宝:“……” 第63章 回忆5 那个本子就像是…… 那个本子就像是她的内衣一样,上面晾晒着各种隐秘的胡思乱想,难以启齿,更不能见人。 顾嘉宝捏紧了手心,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常作为校园八卦里的绯闻女主角,顾嘉宝是很清楚流言的杀伤力的。脸上的表情没了往日里的轻松,出现了一种罕见的严肃。她知道很多人会对她的本子感兴趣的,拿不准温语槐会不会乱说什么。 她的解释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着那个本子落在温语槐手里,随着上课铃再次响起,对方很自然地把它夹进了自己的书里,顾嘉宝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好想去要。 但是好像没有办法,总不能再去抢,万一惹毛了温语槐,对方乱说怎么办。 一种被人揪住,动弹不得的紧张感一直笼罩在她的心头,直到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吹哨要跑八百,她心绪不宁没注意脚下摔了一跤。 好疼—— 她整个人摔倒在地,四肢像是一截又一截的削皮甘蔗,在热气蒸腾的塑胶跑道上被暴晒,流淌出鲜嫩的糖水。 “老师,有人摔倒了。” 周围很多人都围了过来,顾嘉宝感觉眼前一片模糊重影,看不清楚每个人的脸,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泪溢满了眼眶,流淌出来。好在头发掩盖住了脸上的泪痕,还不至于太过狼狈。 老师也赶了过来查看情况。 “膝盖流血了,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同学你还能走么,找个男生送她过去吧?” 顾嘉宝很想说话,但是痛苦和眼泪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突然人群中出来一个冷清镇定的女声,“老师,我扶着她过去吧。” “这样也好。” 南林一中抓早恋抓得很严,体育老师也不想让男女同学之间有过多接触,以免出现早恋的苗头。 到了医务室。顾嘉宝坐在床上,眼神防备地看着温语槐,问:“你拿着我的本子不还,到底想怎么样?” 温语槐手里拿着一瓶生理盐水。校医在忙着给流感的同学挂吊水,请她帮忙先给顾嘉宝冲洗一下创口。 她看向顾嘉宝的膝盖。 擦破了一大块皮,鲜红的血涌出,血肉刺目,伤口周围因为残留灰尘显得很脏,那一圈肿了起来,周围还有淤青,在白皙无暇的小腿上格外明显。 “我给你冲洗一下伤口,如果疼了可以跟我说。”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接着问,温语槐就开始往她的伤口上倒生理盐水,又拿起棉签棒,把周围擦伤处的灰尘清理干净。 “嘶——” “别动。” 温语槐出奇地有耐心,专注地处理着伤口。 其实这种小擦伤对于一个从小在田野里长大的温语槐来说什么也不算,如果出现在她自己身上,她只会扔在那里等着伤口自己长好,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但是顾嘉宝跟她是截然不同的,最起码温语槐是这么固执地认为的。顾嘉宝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金枝玉叶般的人物,即便是再细小的疤痕,也不该留在她的身上。 估计她会很疼吧,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又轻了些,温语槐轻声嘱咐道:“疼了跟我说。” 但是从头到尾,顾嘉宝都一声不吭。像是憋着气一样。 两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静默无声的对峙角斗之中。 旁边的桌面上摆着生理盐水,纱布,棉签,碘伏,还有外创喷雾。刚才女校医匆忙地讲了一下操作步骤,温语槐记得很牢,像是按照教科书操作一样规范地处理伤口,事无巨细。 做完这些之后,她站起身。 二人的距离很近,她能够闻到顾嘉宝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甚至还在无意间瞥见她领口里面。 看了几眼,温语槐生出了一种自我厌弃感来。 班里自然不会少男的,有些男的喜欢开黄腔。有时候她趴在桌上其实没有睡着会听到,心底的厌恶自然不用说。 可现在自己好像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有点奇怪,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只是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有些冒犯别人。 顾嘉宝额前的头发沾上了眼泪,湿漉漉地并在一起,她坐在那里,显得很安静。 短暂地相处下来,温语槐感觉她跟大家印象里的形象不太一样。 “本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听到这句承诺,顾嘉宝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任何她在撒谎的蛛丝马迹。但似乎没有。除了相信她的话,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真的?” “真的。”温语槐抬眸看着她,视线又不自觉地扫过领口,转移向别处,她淡然说:“而且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 说到这个,顾嘉宝盯着温语槐。为了避免错误理解对方的话。她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在本子上写了一些黄色废料而已。” 顾嘉宝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梦的内容的评价,这种稀松平常的口吻使她感到安心,似乎一切都很正常,自己也免于归为异类,接受一场舆论风波的危险。 但接下来,温语槐补充道:“只不过对象都是女的。” 顾嘉宝:“……” 完了。 她可不是什么女同,这一切的祸端乱源都要从那天她梦到那个尼姑开始说起。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自从那里开始,自己就经常莫名其妙梦到一些跟女孩儿赤身躺在一起,互相抚摸彼此的画面。 但总之,她并非女同。 看来同桌还是误会了,顾嘉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继而用一种义正言辞的口吻说:“你真是误会了。” “我不是喜欢女人,只是突然对女人身体感兴趣而已。这在青春期是很正常的,我毕竟还是个孩子。”顾嘉宝越说越是扯淡,甚至连孩子这种不屑一顾的说法都拿出来糊弄人了。 “是吗?” 温语槐露出一副费解的表情,看起来并不相信,却在口头上做出了让步:“行吧,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温语槐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不是喜欢女人,只是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而已。” 顾嘉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荒谬,真的好扯淡啊。 算了,越是解释越是说不清。 从床上起身,她忘了腿上的伤口,迈步子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在身后的人及时握住她的胳膊。 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力道,明明是很细长的手,但是却出奇地沉稳有力。 顾嘉宝扭头看向温语槐,突然心跳快了几分。 “额,谢谢。” “没事。”温语槐握着的手并没有松开,顾嘉宝的胳膊真的好细,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在这之前,温语槐从未如此生动地感受到,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是这样的精致脆弱,皮肤薄薄的一层,轻巧又细弱,像是名贵的瓷器。 顾嘉宝走路一瘸一拐,的确需要别人搀扶。 突然,她停下来问:“我本子上的东西,你是不是都看了?” 对方回答:“还没来得及看。” 还没来得及,就是有这个打算的意思了? 顾嘉宝立刻扭头警告说:“你不可以看。” “嗯好。等会儿还给你。”温语槐似乎对这个并没有很大的兴趣,而是主动问:“等会儿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我跟霍韵约好了……”话还没说出口,顾嘉宝就意识到了今非昔比,人家帮她保守了秘密,不应该再拒绝。 改口道:“好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因为这个意外事件,两个人反倒是紧密地牵扯到了一起,成了共享秘密的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第一个察觉到的人就是霍韵。她被觉得自己被放鸽子了。 以后她跟顾嘉宝两个人都是约好了等在楼梯口,一起去吃饭的。今天等不到人,自己走到食堂才发现顾嘉宝已经在这儿了,还跟别人坐在一起。 忍不住有点生气,霍韵端着餐盘上前询问:“嘉宝,我刚才在楼梯口等了你半天,你自己跑到这里来吃饭?” 顾嘉宝无奈:“不好意思,今天我摔跤走不了路,就跟同学一起来吃了。” 霍韵皱着眉头,“你摔跤了?” “是啊。”顾嘉宝以为她要心疼或者是安慰自己,谁料霍韵却说:“等会儿回家估计我妈又该说我没有在学校好好照顾你了。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找同学跟我说一声。” “哦好。” 顾嘉宝有些心虚,被她的怨气烦躁压制得不敢说话。 看了她们一眼,霍韵端着餐盘直接走了。 顾嘉宝心有余悸,叹气道:“没想到她这么生气。早知道先跟她说一声了。” 坐在对面的温语槐慢条斯理地吃着青菜,听着她说完,适时开口说。“其实她如果真的是你的朋友,应该更关心你的摔伤,而不是她自己。” 突然,顾嘉宝微微发怔。 这话有挑拨的嫌疑,但是温语槐说出来的口吻却是很理直气壮,似乎很真诚地在为对方考虑。 顾嘉宝看着她,无奈叹气:“你说的对,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只不过是听我妈的话,而我跟她的友谊估计只是附赠品,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就比如上次,我弟弟过生日,明明我跟她约好了出去玩,但是她却因为我妈让她留下帮忙,就直接把我给鸽了,她明明知道其实我不喜欢我弟弟,还跑去跟他过生日,而且她玩得很开心。” “可能在她眼里,我真的没那么重要吧……” 全程温语槐都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多问一句,这样会很快把顾嘉宝拉回现实,与之同时,也直接拉开了她们好不容易靠近的心理距离。 说着,顾嘉宝突然放下筷子,手托着下巴,叹气:“经常感觉自己很孤独啊……没想到吧?” 紧接着,她像是也没办法接受自己这么丧气的模样,选择自嘲道:“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一个都没有,身边唯一相处得久的人就是霍韵了。我外表看起来是不是挺光鲜亮丽的,其实内心反倒是另外一回事。” 像她这种人,不务正业,又很难缠。 估计也只能交到一些狐朋狗友,泛泛之交,对彼此之间又有多少真正的关心呢? 温语槐突然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找我。” “唉?”顾嘉宝有些意外。 温语槐肯定地点头。“嗯。可以找我。” 即便时间对于温语槐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她也愿意东挪西挪,腾空出来一部分拿来跟顾嘉宝分享,消解她的情绪。 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认真的态度,顾嘉宝太过惊讶,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轻声嘟哝说:“还以为你会觉得我这种多愁善感没有意义。” “不需要有意义,人生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顾嘉宝突然惊讶地发现,温语槐真的很不一样。 从那天起,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走越近,甚至有好几次走迟了,还让霍韵等了一会儿。也许是等的不耐烦了,霍韵没好气说:“又去跟你同桌聊天去了,总不至于以后天天让我等?” 顾嘉宝突然一改常态说:“你要是不想等的话,就自己先回家好了。” 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霍韵先是错愕,脸上流露出难堪的神色,最终只说了一句行。 霍韵一路上都没理她,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几天之后,王紫玉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天夜里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把晚归的顾嘉宝抓住现行。出声问:“听说你不跟小韵一起回家了,怎么一天比一天晚?” 就知道会被告状,顾嘉宝无奈:“没什么,我要准备好好学习了,以后我考虑在学校里上晚自习。” 这倒是让王紫玉没想到:“你还转了性了。听小韵说你跟你新同桌关系处的不错,我倒是不担心你,但是我担心人家小姑娘被你带累坏了学习成绩。” “怎么我就会连累人家成绩?” “就算你不是拉着人家聊天去的,真打算好好学习,但是霍韵的成绩不是比那个女孩儿好多了么,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顾嘉宝忍不住说:“明明是她比霍韵厉害多了。” 入学的成绩排名压根就不算什么,顾嘉宝固执地认为温语槐是她见过的这么多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尽管纸面上是差不多的成绩,可是这背后所承担的痛苦,付出的努力也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样比较对于温语槐来说一点儿也不公平。 王紫玉倒是很少见到顾嘉宝这么为谁说过话,“何以见得呢?” “那个同学是从贫困县考上来的啊,她本身的起点就很低,也没有享受到好的教育资源,可是还考到了跟我们一样的学校,所以我觉得她比霍韵厉害,假以时日,她的成绩肯定会遥遥领先超过霍韵的,本来也就相差无几。” 顾嘉宝说得真起劲,突然一转身碰到了霍韵。 看着她阴沉紧绷的脸色,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顾嘉宝跟她认识这么多年,深知霍韵很喜欢跟人比较,尤其是比成绩,比优秀,比前途这类。 她最无法忍受的,自然就是自己被别人比下去。 顾嘉宝甚至隐隐觉得,霍韵对她的态度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尖锐,就是因为在家境和样貌方面的比较失败,刺痛了自尊心,导致她难以消解,耿耿于怀。 王紫玉坐在沙发上,扭回头看两个人,对小孩子之间的暗暗较劲毫无兴趣,“好啦,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那个晚上开始,顾嘉宝跟霍韵的关系降至冰点,见了面也是谁都不理会谁。 顾嘉宝甚至丝毫没有要主动和好的意思,认识到了温语槐之后,她才逐渐有了一种得以喘息的自由畅快,从家庭的沉闷窒息中解脱出来。 再次跟霍韵说话是在许多天以后,期中考试刚刚结束,周五放学的傍晚,她正打算跟温语槐走在一起,正打算去食堂吃饭,却在半路上碰到了霍韵。 准确来说,是楼梯口。霍韵穿着一身黑,脸色看起来很冷。 “王阿姨让我转告你一声,今天晚上家里有事,让你别留在这儿上晚自习了,尽快回去。” 高一的走读生是不强制的,顾嘉宝其实可以回去。 但是她却丝毫不退让,“你说晚了,我已经跟同学约好了要留在这里上晚自习。” 霍韵看了一眼旁边的“同学”。说这件事其实夹杂着她自己的私心,本来也不是很重要,但她似乎已经忍无可忍,非要小题大做起来。 “又不回去?这些日子以来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奇怪了,对我也就算了,现在连阿姨的话你都不打算听了?” 顾嘉宝很清楚她在搬人出来压,干脆不回答。 旁边的温语槐适时主动避让,“我去那边等你,你们先聊吧。” 还没等她走多远,霍韵就说:“本来我不想泼你冷水,毕竟你交到新朋友是件好事,但是你们俩真的是一个世界的人吗?她一个贫困县里考出来的……” “我不喜欢听到你这么说话。”顾嘉宝突然态度异常坚定地斥责霍韵,“我跟谁交朋友都是我自己的自由,更何况温语槐她是个很优秀的人,你为什么总是要拿着别人的短处说。” “她有什么优点?”霍韵似乎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她陈述说:“成绩好么?这次期中考试,我的年级排名在她前面。” 顾嘉宝就知道那天晚上听到那些话,霍韵绝对会不高兴。而且会记在心里。现在不就是? 霍韵又想起了别的,冷嘲热讽道:“之前你不是总抱怨说食堂的饭菜很油么,现在天天跟她一起吃,吃得惯吗?” “你说再多贬低她的话,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霍韵,你是在嫉妒我跟她的关系好吗?” 顾嘉宝说得一针见血。 霍韵被噎了一下,顿时哑口无言。 “行了,你说得再多也只是显得自己很可怜而已。随便你回去怎么跟我妈说,总之我今天晚上要留在这里上晚自习。” 说完,顾嘉宝甚至是很轻蔑地看了霍韵一眼,然后扔下她,追上了前方温语槐的脚步。 第64章 回忆杀6 傍晚的校园很安静。…… 傍晚的校园很安静。 温语槐侧过头,看着追上来的顾嘉宝,轻声询问:“你们,吵架了么?” 提起霍韵,这回顾嘉宝显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上了,过去的积怨梗在心头。 “别提她了,我们去吃饭吧。” “嗯好。” 温语槐察觉到顾嘉宝现在余怒未消,她并不愿意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破坏两个人之间的轻松氛围,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霍韵这个人的存在很多余。 漫步在冬日的夕阳下,她沉默着不说话,心情却飞扬起来。 尽管这样很不应该,但是眼下的情况,顾嘉宝跟霍韵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这就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时间跟顾嘉宝一起相处,而不会平白无故地多出个局外人。 这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 食堂灯光就在眼前,温语槐语气轻松,问:“你今天要吃什么?” “到那边看看吧。”顾嘉宝不太喜欢吃食堂的饭菜,往往都是去别的窗口要份饺子或者是面条,她吃不了太多,吃几口就饱了。 两个人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顾嘉宝突然说,“明天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要开始了。”她算了算日子,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放假你要回家吗?” “回家”这个字眼让温语槐有些恍惚。 沉默凝固了空气,一瞬间,她被强行从那种轻松气氛中剥离出来,尽管顾嘉宝是无意的。 过去晦涩难明的记忆被勾连起来,充满霉味的房间,身上永远酒气熏天的父亲,举止粗鲁,睡觉打鼾震天,嘴里嚷着让她一定要考上燕大清大回报养育之恩之类的话。 同村的女孩子读完初中就都辍学出去打工了,只有她还能继续念高中,这全是他供养的。如果她考不上就是不孝,白费钱。 父亲经常愤愤不平地在她耳边说,家里的男孩儿在外面打工,她一个女孩儿却能去念高中。 每当这个时候,温语槐总是沉默不语,压抑的情绪总是隐匿在她的身体里,随着时间渐渐发酵,形成了一种沉默的力量。 每当沉默的时候,温语槐总觉得自己是有力量的。 “不一定吧。” 回答得很含糊,温语槐从来不会主动跟学校里的人提起家里的事情。 抬起眼眸,对上顾嘉宝的视线,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脸色很冷,柔和地笑了下,转移话题问:“你呢?跨年家里一定很热闹吧。” 学生之间也并非全是不谙世事,谁家里有钱有势大家都知道。 温语槐也听过那些小道消息,对顾嘉宝的家庭背景也多少有所耳闻。 据说她的父亲是南城最有钱的地产商,母亲更是厉害角色,高门出身,祖上在民国那个时期就是大地主资本家。拥有这样的背景,顾嘉宝于她们而言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她们家里逢年过节应该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吧?温语槐发挥着自己贫瘠的想象力,想起了自己家很少联系的城里亲戚,即便是个中学教师,都有不少学生家长会去送礼。 “其实没什么人在家里。”顾嘉宝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她的兴致不高,想起往年家里冷冷清清,父亲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是忙着自己的事情,打些电话维持生意上的关系,母亲像是个波斯猫,穿得精致优雅,坐在沙发上敷着白色面膜,仿佛一切胜券在握。 他跟母亲谁也不搭理谁。到了晚上她们又会宴请一堆有头有脸的贵客去酒店聚餐,亲密地手挽着手,好似一对模范夫妻。 拥有这样强大值得艳羡的父母,但顾嘉宝这个女儿反倒是性格内向,时常心事重重。 其实她并不关心他们的夫妻关系是好是坏,就像他们俩也不怎么关心她一样。很陌生。 垂眸拨弄着餐盘里的青菜叶子。 “而且,我也不太想回家过节。” 温语槐不解地问:“为什么?”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自己这种烦闷对于别人来说更像是求之不得的幸福,她已经被不止一次这么说过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家,很窒息。” 听到这个回答,温语槐有些诧异,没想到平时她看起来很随性自由,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可能每个人都有些烦心事。 她想了想说;“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吧。” 顾嘉宝疑惑地“嗯?”一声。 好好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啊,温语槐在心里默默地想,也许是这个话很俗套,说出口之前她就意识到了这点,但是她本身就是个很俗套的人。 “好好学习,考大学去外地,就可以永远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她最大的愿望。 这话对别人来说是老生常谈,但是对于顾嘉宝来说却很新鲜,她的脑海里从来都没出现过“改变命运”这个概念。 意想不到的,她受到了鼓舞。 “你说得也对。” “我这次期中考试都已经进步了,以前是年纪倒数前几,现在好歹是倒数两百了。努努力,考到本科线也不是没有希望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成绩,顾嘉宝向来是羞于说出口的。 考大学这件事她从来不敢提,因为知道自己分数完全不够。王紫玉为此也头疼过,目前打算让女儿去走艺术生的路线,这样文化课成绩稍微要求低点。 但是生平第一次,顾嘉宝在这件事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希望。 食堂人很多,周围都是嘈杂的说话声,放餐盘一打一打叠起来的动静,学生讨论着分数复习,这些往日里枯燥无聊的话题,现在在顾嘉宝耳朵里听出了别样的意义。 她开始畅想未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考同一个城市。”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更多是一种被激励到了,冲动的心情,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 温语槐明知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求证:“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 顾嘉宝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谨慎的,大学对她而言去哪里都是上,前提是她能考上的话。有学上就不错了,她这个成绩不敢挑的。 可对于温语槐来说,却完全不一样。 回教室的路很黑,天气又干又冷,但是怀揣着愉悦的心情,温语槐甚至毫不计较这样的坏天气。 大概是因为明天放假,晚自习的时候,大家心思都浮躁起来,没办法专心扑在在学习上。有人左右张望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落下的小小莹白,惊呼:“外面下雪了!” 停下了翻书的动作,顾嘉宝看向窗外,这才惊讶地发现真是下雪了。 隔着玻璃窗,她忽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脸蛋陷在一圈一圈的深紫色针织围巾里,一副正经又冷淡的表情,她几乎都要认不出自己来了,没想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好奇怪。 是因为受到温语槐的熏陶,跟着读书多了,所以脸上就会自动浮现出来这样的正经吗? 不过,头发好像是有点儿长了。 顾嘉宝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卷发都已经披散到了腰后面。 不知是谁掏出了随身带着的手电筒,打开光源,刺向窗外的黑夜。 在强烈的光束照耀下,细小的雪粒子,像是盐一样簌簌落下。 “今天是09年的最后一天了,2010年马上就要到了。新年的一年就要来了,这是第一场雪,可我们却还在这里上晚自习。” “好想出去打雪仗啊。” “老师不会允许的吧?” “咱们课间出去捏着雪玩一会儿没什么的,不告诉老师她怎么会知道?” 外面是漆黑的夜,玻璃窗户隔绝了寒冷,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原本苦不堪言的晚自习突然变得温暖浪漫起来。 看到这样的新鲜趣闻,顾嘉宝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旁边的温语槐。 对方修长的手正捏着弹簧笔,按着一下一下咔哒,很有节奏。 另一只手翻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过一页,她刷题的速度很快,似乎连思考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填上答案。 她注意到了顾嘉宝看过来的视线,尽管知道顾嘉宝大概要说什么,但是还是惊喜于对方有事首先跟她分享,有种拆封礼物似的惊喜心情。 维持着镇定,佯装不知,询问:“怎么了?” 顾嘉宝凑近了些,很小声地跟她说:“外面下雪了。” “是吗?” 温语槐凝视着她,还假装往窗外看了一眼。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温语槐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头顶的灯管散发出的光,把她薄薄的皮肤还有面颊的细小绒毛都照得很清楚。 顾嘉宝生怕她不信似的,指着窗外说:“那不是雪花吗?” 头发随着动作散落下来几缕,乌黑的长发披在雪白的毛绒布料上,泛着光泽。在这片雪夜里,似乎有种悄然的美丽。 “嗯。”温语槐轻笑:“下雪了。” 顾嘉宝感叹:“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是的。” 顾嘉宝想了想,说:“新的一年,祝你健康顺利。” 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祝福,但是温语槐而言却很难得,她心头轻微地颤动,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快乐,以至于无法正常地消化接纳它。 她沉默片刻,也同样给予对方:“也祝你健康顺利,还有希望你能开心。” 顾嘉宝却不满意:“这样不行,我不要这个,你快换一个祝福,快祝我发财。”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快乐啊,学习成绩啊这些很重要,但是对于顾嘉宝来说,发财比较重要。 因为快乐对她来说很难。这跟她本身的性格有关。 即便是出身在这样衣食无忧,不用为未来前途发愁的环境里,她还是过得很不开心。大概也只能用,她天生性格就是这样的来形容了。 温语槐无奈地笑,“好,祝你发财。” “这才差不多。” “不过,你应该是最不缺钱的了吧?”为什么还会对钱有那么大的渴望。 “这不一样,他们的钱是他们的,他们有钱可以管着我,但是我的钱就是我自己的,自己有钱想怎么样都可以啦,这是一种胜利,自由。” “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两回事。”顾嘉宝今天心情好,思绪也跟着澎湃起来。“我将来可是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的,我会挣很多很多钱呢。” 温语槐有些好奇地问:“准备怎么挣?” “暂时还没想好……” “想出来了告诉我。” 顾嘉宝皱着眉头问:“干嘛?” “带我一起发家致富。” 顾嘉宝忍不住笑:“你也想变得很有钱吗?” 平时温语槐都是一种清心寡欲,一心向学的状态。顾嘉宝没想到她还对发财感兴趣。 “当然。” 温语槐察觉到了顾嘉宝其实很不了解人性,阴暗的那部分。 估计在她眼里,学习好的人都是因为天生爱学习,而非是因为难以想象的压力窘困。当然,温语槐不希望顾嘉宝见到自己狼狈窘迫的那一面。 今天晚自习结束,顾嘉宝收拾东西的动作慢吞吞的,走出教学楼,外面银装素裹,一阵寒气来袭。 她跟温语槐一起走在路灯下,踩着路上新铺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压实声。顾嘉宝抬头看向黑压压的松林,枝丫兜着一层厚雪,像是银色的云团。 两个人没有说话,安静地走着,在静谧的雪夜中,滋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愉悦感。 莫名其妙地,顾嘉宝开心到了极点。 这种像是飞上云端一样的快乐激动,跟温语槐告别之后还没有消散,她背着书包孤身一人走出校门,搓了搓手套,在学校对面的街道巷子里停了一会儿。 那边有一家灯牌花里胡哨的理发店。 推开玻璃门,顾嘉宝走了进去。 店里的老板娘正拿着扫帚清理地板上的头发,见她这一幅学生模样进来,看了眼,没有主动招呼。 顾嘉宝也正好乐得自在。她安静地有些打量着店里,好奇心驱使,慢悠悠地在店里转了几圈,才发现这里不仅仅有理发的功能,还能做纹身,打耳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身后的老板娘突然说:“剪头发?” 顾嘉宝被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说,“不剪头发。” 她的视线在墙上贴着的红色价位表上扫视一圈,纹身,肯定不行,剪头发这种常规举动似乎也难以消解她心头的愉悦,想要发生些改变的决心。最终,她在脑海中思索片刻,选了个适中的。 “打耳洞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有发炎的可能,没准还会被家长说,你想好?”老板娘有些诧异,看着她就是一副乖学生样。 “想好了。”顾嘉宝无奈地笑笑:“就是怕耽误你下班。” 毕竟她们下晚自习的时间都已经很晚了。 大约是很少见这么好说话的顾客,老板娘这才多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的样貌,不由得愣了下,这姑娘长得跟杂志上的明星模特似的。 薄薄的耳垂雪白,像是牛奶酥酪。 “没事儿,我家就住这儿,有客人来就营业。”老板娘转身去后面拿耳洞枪,又去了一些酒精棉。她让拍拍理发椅子,让顾嘉宝坐。 顾嘉宝听话照做,坐下之后,她正对着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这点小叛逆带来新鲜感的同时,还夹杂着几分未知的恐惧。 耳垂处忽而一凉,是酒精棉擦着消毒。 紧接着又是一阵很细小的刺痛,顾嘉宝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就听到老板娘说:“好了,打好了。给你个软膏,记得按时涂免得发炎。” “哦好。”顾嘉宝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那支红色软膏,轻声道谢。 付完款之后,她将要从理发店离开之际,又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完全看不出来什么,除非仔细看,耳垂有些微微的红。 回到家的时候,顾嘉宝的心情有些紧张,还以为会被骂,推开门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王紫玉和丈夫居然都不在家,只剩下霍阿姨在这儿。 顾嘉宝松了口气,霍阿姨当然不会骂她。还给她端来了好吃的。 顾嘉宝躺在床上,因为叛逆没有被惩罚,她忽而又想明天元旦一定要出去玩,半夜再回来,指定也没人会发现。 她清楚新年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最多,父母估计有一阵子忙。 第二天,她换了身衣服,戴上一枚耳环,闪亮的水钻流苏流淌在乌黑发丝和脖颈之间,整装完毕,但是她出门前还不忘背了篇文言文,来为高考大业添砖加瓦。 本来打算去逛街,但是她在转弯在路口看到了市图书馆。 算了,进去看看吧。 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温语槐,对方正站在楼梯口,拿着小灵通打电话。 “嗯,知道了,我回头去我哥那儿。” 转过身,未曾想会碰到顾嘉宝。温语槐脸上的冷淡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有些意外地微笑。 “你怎么来了?” 顾嘉宝背着手,“你们都在这里偷偷补习啊,我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我不是那个意思。”温语槐想跟她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今天元旦不出去玩吗?” “这不就是出来玩,才转弯来了这里。” 温语槐转过头,突然瞥见她的步伐。“你在踩我的影子么?” 被发现了。 “嗯。” 顾嘉宝走了一步出来,温语槐突然瞥见了她闪亮的耳环,微微红肿的耳垂。 “去打耳钉了?” 顾嘉宝揉了下耳朵,“嗯,有点疼呢。刚开始没觉得,后面越来越疼。” 温语槐看着那肥肿的耳垂,细小的创口。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一场流感,她好像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这像是一种被病毒感染的症状。 “不好意思。” 好在顾嘉宝并没有在意她这个突兀的动作,以为她是好奇这个新耳洞。 走到自习区,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顾嘉宝随意找了本书,默默翻看起来。不一会儿,她又跑出去买奶茶。 “喏——给你一杯。” 顾嘉宝端来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放在她的胳膊旁边。 “谢谢。” 用吸管捅开奶茶,吸了一口。 顾嘉宝舔了舔唇,“学习真累啊。” 奶茶里添加的果糖色素把她的嘴唇浸润得殷红,像是诱人的樱桃肉,散发着香甜气。 温语槐也觉得有些干渴,她拿起奶茶也喝了一口,动了动嗓子,咽了下去。 坐了一整天,两个人走了出来已经到了傍晚。 顾嘉宝问她;“你去哪里,回学校吗?” “不是,去我哥那儿。”温语槐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顾嘉宝其实不太想回家,也没有别的打算,她想跟温语槐一起度过这一天。但似乎对方还有别的事情,而且并没有邀请她的意思。 算了,还是找个餐厅去吃饭吧。 她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钱包不见了。温语槐帮着她回图书馆里找,又联系了保安,折腾了半天,也只得到“等有消息了会通知你们”的回复。 他们要闭馆了。 “你先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 顾嘉宝掏出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没电了。这无疑是让她的心情更加焦虑不安。好在温语槐在她身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用我的吧。” “嗯。” 顾嘉宝稍稍安心,接过这款黑色的按键手机,她有些用不习惯这种按键,有些费劲地按下了家里的电话,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 嘟嘟声连续不断,让她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 温语槐在一旁看得分明。“没人接吗?” 顾嘉宝垂下眼眸,把手机递还给她。 “嗯。” 这下就连温语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两个人尴尬地站在街头。 顾嘉宝抬头,“你先回家吧,我回头自己再想想办法。” 温语槐看着她,想起自己家里的情况有所顾虑,短暂犹豫之后,她似无奈状叹了口气,道:“你跟我过去吧。” “?” “先跟我去我哥那里,正好今天他不在家,没人。” “那好吧,谢谢你。” 很快117路公交车到了,这站人很多,温语槐让她先上车,拿出学生卡刷了两次。 顾嘉宝去后排坐好,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让她过来坐。 停靠站的时候,车内的白色灯光把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顾嘉宝看着温语槐的脸,忽而感到一阵莫名悸动。 顾嘉宝侧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两个人坐了几站路,温语槐提醒她下一站该下车了。顾嘉宝跟着她下车。 迎面而来是一条窄巷,路面坑坑洼洼有几滩积水,巷口摆着几个小吃摊子。 “你跟着我。”温语槐清楚顾嘉宝家境很好,估计没见过世界上有人生活在这种角落。 往巷子里面走,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美容店,纹身店。这里是城中村,房租便宜,只需要几百块钱就能度过一个月。 楼梯口扔着一堆垃圾,气味有些刺鼻。墙面上印着各种修水管,煤气的电话号码。顾嘉宝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黑漆漆一片,她不小心踩到了楼道里堆积着的废弃垃圾,脚下一软,像是踩中了什么塑料瓶,她的鞋子上,裤子上溅的得都是不明液体。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温语槐,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语槐掏出红色电话线钥匙开门,看着她道:“你等一下。” “咔哒”一声,面前的门被打开了,室内一片昏暗,温语槐熟练地摸门边上的开关,开了灯。 屋子很小,地板上有些陈年污垢,客厅里摆着一张饭桌,一个有些掉皮的旧沙发,就显得有些拥挤。 看着她衣服的污渍,温语槐问:“你要不要洗个澡?” “嗯好。” “等下,我去给你烧水。”温语槐走向卫生间,去弄热水器。 顾嘉宝站在那儿安静地等着她。 “热水要等会儿才能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温语槐看着顾嘉宝,问:“你要吃糖吗?” 顾嘉宝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点点头。然后她接到了温语槐递给她的喜糖盒子,里面装了很多奶糖,还有些玉米糖。 拿出一个,她把糖纸剥开,塞进嘴里。入口就是浓郁的奶香味。 温语槐打开卧室,门开了一道缝,顾嘉宝往里面看,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房间里很整洁,一丝多余的杂物也没有。 “这是睡衣,我还没穿过。去洗澡吧。” 顾嘉宝接过衣服,温语槐领着她走到卫生间,跟她讲解这个花洒的用法。 水管时不时会罢工,有时候冷热水不稳定,一会儿出冷水一会儿出热水。 顾嘉宝听得并不专注。 “要是实在不会用,可以喊我。” 顾嘉宝回过神,对着她笑了笑。答应道:“好。” 卫生间空间很小,只有几个平方,站两个人很拥挤,温语槐想要转个身都很困难,她的肩膀碰到了顾嘉宝。关上门,她慢吞吞地脱下衣服洗澡,脑袋里全都是心事。 里面的热气把她蒸得脸通红。 洗好了澡,她换好衣服走了出去,顶着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皮筋扎的不牢固,掉下来几缕落在脖颈上。 顾嘉宝走到温语槐身侧,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桌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瓶矿泉水。 她舔了舔嘴,又觉得有些口渴。 温语槐放下了手里的书,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还夹着一个笔记本。她合上书,侧过头问:“我去做饭了,鸡蛋面吃吗?” 顾嘉宝没想到她还会做饭,点点头。“吃。” 其实顾嘉宝没什么食欲,但是温语槐说了之后好像一切就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就是很好养的样子。并不挑食。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顾嘉宝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想看看温语槐是怎么做饭的。 顾嘉宝趿拉着拖鞋朝着这边走过来,她身上穿着那件珊瑚绒睡衣,似乎有些大了,松松垮垮的。隐隐露出纤细柔软的腰肢,雪白的一片锁骨。 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温语槐用筷子捞出来两碗面条,热腾腾的。 顾嘉宝凑上来,站在她身后看,两碗面上各有一个荷包蛋,还有些青菜叶子。 “这么快就好啦?” 温语槐努力忽视掉身后那股淡淡香味,跨开半步,微微拉开些距离,好避免被侵扰。 “嗯”一声。 她拿起抹布扶着碗,把面端往客厅,额头上还闷出了微微的细汗。 客厅里,顾嘉宝翻了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巾,伸手要擦。温语槐正在放碗,她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了一下。 可她却还要坚持要擦,皱眉道:“别动。” 她忽而凑近,温语槐的身体僵住,只感觉她手上的动作很轻,一点点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那动作越是轻柔,温语槐心头就越是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颤动。 温语槐从小生活在农村,生活习惯随母亲,擦汗只是随手抹一下,从来不曾体会到这么一个动作还可以这样的细腻温柔。 她今天见到了不一样的女人,美丽皎洁,细腻得像是天上的一捧雪。 “好了。” 温语槐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坐到椅子上。 顾嘉宝拿了筷子就要吃面。 明明没有在看那边,可温语槐头也不抬地提醒道:“小心烫。” “嗯。” 顾嘉宝点点头,笑着看她,然后用筷子挑夹了几根,塞进嘴里,慢慢吃着。 她咀嚼东西很慢,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温语槐也低下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都很安静,默默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条。 一股别样的氛围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着,谁也没有说话。 吃完了饭,温语槐默默拿起了自己的衣服去洗澡。 出租屋很小,只有一室一厅,隔音简直如同没有。顾嘉宝坐在沙发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声从卫生间传来。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手机,摸出充电器插上插销。重新开机。 玩了一会儿贪吃蛇,蛇身扭动,莫名让人觉得恶心,她直接操控着那条蛇一头撞墙死了。游戏结束。 没过一会儿,温语槐洗好了澡,踩着大红拖鞋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顾嘉宝抬头看她,她没有戴眼镜儿,中长头发湿哒哒地披在肩上。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温语槐手里拿着一条白毛巾,擦着头发。 “今天晚上你在卧室睡吧,我在沙发上睡就行。” 顾嘉宝有些好奇地问,“我们两个不都是女生吗,一起睡就是了,这沙发太小了,你睡了肯定不舒服的。” 第65章 回忆7 她揪了揪那沙发皮,劣质皮…… 她揪了揪那沙发皮,劣质皮质已经掉落,露出里面的白色网纱,斑驳成了秃子。 看着这一幕,温语槐即便是想说什么,也无处反驳。 客厅连通着一间狭小的卧室,墙上还有些被水泡过的痕迹,掉了一块又一块白色墙皮。整个屋子里都有种潮湿的沉闷,飘散着淡淡的霉味。 顾嘉宝拿上手机跟着进来:“窗户怎么不打开啊?” “开不了。” 外面就是隔壁楼,两个楼的间隔非常窄,连撑一扇窗的空间都不够,更不会有什么风。眼前真实的窘迫处境无可回避,温语槐多少有些不自在。 顾嘉宝没想到是这个情况,感觉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她走上前几步,坐在床沿边上。“那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人怎么睡觉?” 这张床很窄,只比女生宿舍里的床稍微宽一点儿,堪堪能容纳两个人。 温语槐看着还算是整洁的床铺,克制住了内心的拘谨自卑感。淡然地说:“先将就一晚吧,你选吧,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都行。” 顾嘉宝很好奇地张望着这里的一切,她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反倒不觉得有什么,脱下鞋子,去了最里面的位置躺下。 温语槐也跟着躺下,她合衣在床的最外侧,几乎挨着床沿,一不留神就会有掉下去的风险。 这这种“保持距离”的刻意,顾嘉宝毫无察觉,她钻进被筒里就在玩手机,扭来扭去,不知不觉间就靠近了。 两个人枕着同一个枕头,她的脑袋挨在温语槐的肩头。 一个翻身,温热的呼吸萦绕在温语槐的颈间。 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温语槐一直闭着眼,但其实没有任何睡意,心里萦绕着很多事情,成绩,生活费,有太多事情比虚无缥缈的感情值得她去考虑。 可顾嘉宝就躺在身侧,她的任何动静,温语槐几乎都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不知何时,顾嘉宝大概是玩累了,她放下了手机,从被筒子里探出头盯着旁边的温语槐看,小声问:“你眼睛在动,睡着了吗?” 温语槐还是闭着眼,纹丝不动。 “睡着了。” “你骗我。”顾嘉宝指控道:“睡着了你还会说话?” “梦话。” 大概是没忍住,温语槐自己也轻笑一下。 顾嘉宝趴在她身侧,挨得极近,语气中带着些抱怨道:“我好无聊。” 温语槐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怎么无聊了?” “就是无聊。” 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睡觉,顾嘉宝感觉异常的兴奋,毫无困意。把被子掀开一角,脑袋靠在枕头上挪了挪。她的耳垂那里也是滚烫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炎了的缘故,灼热地叫人难以忽视。 “那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顾嘉宝不经意间瞥见板凳上的书包,拉链开了口子,露出整整齐齐的书,上面一叠黄色的纸。好奇心驱使她凑近了些看,才发现那是几十页奖状。 “这些都是你的?” 温语槐抬头扫了一眼,这才看清顾嘉宝手里拿了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多奖状,你可真厉害。” 那黄色的奖状纸就是她一路求学的痕迹,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她的学校。村里的小学,县里的初中。一切都是跟这个市中心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温语槐坐了起来,把那一叠奖状从顾嘉宝拿了过来。笑着说,“没什么好看的。” 面对顾嘉宝这种富家千金,她那份骄傲敏感的自尊心更是很难宣之于口,她也不习惯于表达情绪,只能微笑示人。 顾嘉宝夸奖道:“你真的很厉害啊,能拿这么多奖,而且年年都是第一。” “现在不是。”提到成绩,温语槐不是感受不到压力,但是她也清楚徐徐图之的道理。侧身看向顾嘉宝,问:“你是不是睡不着?” “嗯。”顾嘉宝毫不犹豫,重重地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问:“你可以唱首歌么?” 温语槐不明所以:“嗯?” “哄我睡觉。” 刚说出口,顾嘉宝就觉得温语槐不可能会答应的,因为她怎么也不像是会唱歌的人。 但出人意料的,温语槐竟然答应了。 “你想听什么?” “不知道,你随便唱。”顾嘉宝担心她会害羞不好意思,所以让她随意发挥,想到后面反正无论温语槐唱的怎么样,自己都一定会捧场鼓掌的。 “好吧。” 温语槐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唯一一个能记得歌词的:天线宝宝,你真了不起,黑猫警长,黑猫警长……” 这是什么,动画片大乱炖嘛。顾嘉宝在旁边听得惊呆了,先是错愕,继而又忍不住笑。 可惜温语槐只唱了两句,就直接收声了。 “好了,我唱完了,不好听吧?” 顾嘉宝摇了摇头,她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好听,这是你自己编的吗?你也太有才了。鼓掌鼓掌!”她十分捧场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呱唧呱唧。 捧场动作浮夸得很。 捧场王让温语槐轻笑了下。 “不是我编的,是我初中的前桌女生编的。她比较有才。” 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前桌女生,顾嘉宝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忍不住问:“你们关系很好嘛,怎么她编的歌你会唱?” “当时我跟她座位很近,她每天课间都哼歌,我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唱了。” 温语槐的回答很正常,但是对于顾嘉宝来说某种意义上是最无情的回答。好像她们之间的这种感情也是因为两个人坐了同桌,跟她初中那个前后座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突然莫名地失落了起来。 “这样啊……” 她也不知道这种“乐极生悲”是从哪里来的。没有细想,继而又故态复萌,央求着道:“刚才那个太短了,你再唱一首别的嘛?” 可温语槐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不唱了,唱的不好听。” 顾嘉宝小小声反驳:“可是我觉得很好听。” 她似乎还没嫌够,但是温语槐已经不打算再继续,拉起了旁边的毛毯,扯过盖在她的身上。 眼前忽而一阵漆黑。 顾嘉宝的头顶被罩上了,她眨了眨眼,只听见一声:“睡觉。” 有些懵逼,玩得正高兴却戛然而止的茫然。顾嘉宝扯下了毯子,把脑袋露出来, 她还没尽兴,央求着继续:“不要睡觉……” 而温语槐躺在那儿,真的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那一刻安静极了,顾嘉宝意识到自己有些闹腾了,她小小声说了句好吧之后,也跟着躺下了。 也许是折腾累了,她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也渐渐缓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渐渐深了。温语槐悠悠抬起眼皮,看着身侧熟睡的人。 顾嘉宝睡得很香,双手相扣盖在小腹处,起初睡姿很优雅乖巧,可这种乖巧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不老实了,滚来滚去,挤在温语槐身侧,胳膊还搭了过来。 她身上只穿了件睡衣,贴得很紧。那股时隐时现的淡淡体香也萦绕着不能散去。 这个夜晚对于温语槐来说,是个难眠的夜。她的生物钟很准,一向是按时睡觉,但是今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房间内的闷,更是把她的纷乱思绪蒸腾了无数倍。 盯着顾嘉宝的侧脸,她不知看了多久。 一直到她醒来,脑子都是晕的,昏沉沉。慌忙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今天是周六。 虚惊一场。 温语槐回头,发现自己床的一侧是空的,那个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昨天晚上跟顾嘉宝度过的那段时光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她有些困倦地坐在床上,刚起床的样子看起来脸色难看,生人勿近。 直到外面传来些细碎又熟悉的声音。 “你现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把我骂一顿?”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每次都是这样,我想找你们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人,你们永远在忙,你们要找我,我就得立刻在场……” “我不想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 顾嘉宝正在外面打电话。 那边似乎是不欢而散,很快电话挂断了。 背对着熹微晨光,特意等着对方把电话打完,温语槐才推开门,走出卧室。 客厅里没有开灯,空间非常局促。顾嘉宝站在那儿捏着手机,她转过身见到温语槐的时候,脸上皱眉烦躁的神情还未散去。 不过她很快收拾了下心情,又露出往常的状态。贴心地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温语槐:“没有。” 掩饰情绪显然是很费劲,顾嘉宝简单寒暄之后就难以掩饰闷闷不乐,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空气静默,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有些尴尬,她想要假装去上厕所,找个空间去缓解一下情绪。 “是家里的人说你了吗?” 温语槐突然发问,毫无预兆地越过了那道界限。 对于学校里的同学关系,她向来遵守着社交边界,事不关己,则是不愿意多管的态度。除了考试卷上的分数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动她的心。 鬼使神差的,明明都能猜出个大概,她大可以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地观察,充当理性的不疼不痒的旁观者。但她却还是主动问了。 一开始,顾嘉宝没有说话。 她又问了一句:“是怎么了?” “没事。”顾嘉宝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答的声音还依稀带着几分哭腔,匆忙转身回了屋子里。 对话本来该在这一步结束,关心也该结束。像顾嘉宝这种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她哭了也只是一时的情绪,没有真正的生计困难需要去面对,可温语槐跟了进去。 只见顾嘉宝坐在床沿,拿袖子抹了抹眼泪。温语槐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没关系。”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就在温语槐要放弃的时候,顾嘉宝才慢吞吞地开口说话,她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说得也是支支吾吾。大概就是被母亲打电话训斥了几句,也没什么大事。 “我昨天跑出来也是想给她买一份生日礼物,她的生日是一月八号,马上就要到了。就是因为我正巧想着要给她买什么,然后又被她骂,所以忍不住委屈了一下。” 顾嘉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反过来安慰温语槐。“其实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温语槐试图从另一个视角给她安慰:“可能是因为你一夜未归,她很担心你所以才着急说了你。” “得了吧。”顾嘉宝轻声嘟囔道:“她最担心的永远都是我弟弟,而不是我。” 听到她这么说,温语槐就很清楚顾嘉宝心底里还是极度渴望母爱的,只是因为得不到,才表现出一种失望之后的抗拒姿态。 “那你想好了要给她买什么了吗?” “不买了。”顾嘉宝赌气说:“这根本就不公平,我只有她一个妈,可她却有两个小孩,她甚至可以选择更喜欢哪一个。我却不能够选择。” “如果我能选,我也肯定不会选她。” 温语槐快要被她这番神奇的想法给逗笑了,心中触动,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但她还是牢记着自己劝告的职责,“这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因为有时候我也会有这种感受,但是其实不必要求她最爱的人是你。” “为什么这么说?”顾嘉宝抿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气息:“你的妈妈也是更喜欢另一个小孩么,你哥哥?” 温语槐坦然道:“可能是,但是我还是相信她很爱我,因为她从不对我上学这件事说三道四。” 在顾嘉宝茫然诧异的眼神中,温语槐停顿了下,又说:“其实这就足够了,不需要是最爱。” 这句话更让人觉得沉重难过,顾嘉宝望着她的眼神几乎就快要哭出来了,她不知道温语槐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在这样的年纪淡定地说出这种话来。 “总觉得我跟你一比显得很不懂事,但是偏偏你从来不拿这个来指责我。” 温语槐看着她,“这不是你的错误。你是幸运的,但是也不用为别人的不幸负责。” “呜呜,你真好。” 顾嘉宝被她说得舒服极了,突然茅塞顿开似的,所有压抑着的感情都流淌了出来,她一股脑地化作冲动,不加考虑地抱住了温语槐,把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里蹭了蹭,表示亲密。 看着她这种小孩般毫不设防的举动,温语槐更觉得相较之下,自己的心思并不单纯。她是想好了才过来安慰的,甚至清楚自己的每一句话能达到的目的和效果。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一个人,对于顾嘉宝,她大约也是一种另有所图吧。 “别生气了,如果怕挨骂的话,可以在路上给妈妈把礼物买了,我相信你如果这样如实告诉她,她一定不会怪你的。”温语槐开始动脑筋思索起来。 “而且你不是说,你妈妈担心你的文化课成绩,所以让你去学美术么,你最近不是在画素描么,可以画一副送给她,我相信她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顾嘉宝纳闷问:“为什么?之前我给她送的很多礼物,她全都放起来了。压根就不喜欢。” “因为这样你就是用实际行动在解决她的担心。”温语槐平静地陈述,“家长都是会担心孩子成绩的,让她看到你在努力,不是很好么。” “你说得对。”顾嘉宝忽而高兴起来:“你真是太聪明了。” 温语槐心思比同龄人缜密成熟许多,她也很乐意在顾嘉宝这里展示自己是有用的。 “你能开心就好。” 第66章 回忆8 温语槐把顾嘉宝送到了…… 温语槐把顾嘉宝送到了巷子口,路边的小烧烤摊还散发着孜然的香气。 “等会儿会有人过来接你吗?” “嗯,我妈刚才电话里说了。” 寒冷的早晨刮着风,顾嘉宝跟她并排站着,缩了缩脖子,把紫色的围巾调整了一下,扎得更严实,挡住风暖和些。 没等一会儿,一辆奔驰就开了过来,车标闪着银光,崭新的黑色轮胎碾过巷子里坑坑洼洼的污水坑,发出轻微的磨砺声,吸引了周围小摊贩围观的目光。 车后座的窗户缓缓降下,那里坐着的是一个贵气十足的女人,眼尾上扬,下颌骨微微仰着。 一双手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似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傲慢纤细。 见状,顾嘉宝有些紧张地捏着双肩包,两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站在一起,面对社会地位高的家长有种天然的弱势,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妈,你怎么来了?" 王紫玉并没有应声回答,看顾嘉宝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像在看陌生人,凝滞的沉默似乎成了一种凌迟。 母女之间罕见这种像是敌人般的对峙。 顾嘉宝早就清楚王紫玉身上并没有其他母亲那种母性,包容孩子的温和。 比起这个,她更适应作为一个领导的身份,表达她的不满意。这大于她作为母亲的身份。所以她们之间时常会有种生疏感,绝生不出亲昵来。 比如现在。 就在顾嘉宝以为自己就在这么僵持着站下去的时候,王紫玉才适时开口,“我不来接你,你还知道回家吗?” 她又扫了一眼,问:“昨天在同学家里过的?” 也许是意识到了情况不对,顾嘉宝变得格外老实。 “嗯。” 攥紧了手心。 一旁的温语槐不由地想,眼前的王紫玉似乎是个很严厉的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顾嘉宝的母亲,眉眼之间是精明高傲,气场强大,跟顾嘉宝这种鲜活柔软的个性截然不同,她们完全不像是母女俩。 与之同时,王紫玉也在打量着她。 “这位就是你的同学?” 顾嘉宝点头,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温语槐:“是的。” “谢谢你收留嘉宝。” “这没什么。不用客气。” 王紫玉把话说得很客气,但是温语槐很敏锐地意识到这种客气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很快,顾嘉宝就跟着上了车,临别前还探出头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温语槐留在原地,内心说不出的怅然。 她一直都知道顾嘉宝的家境很好,但是这跟真实看到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回到了出租屋里,她的哥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旧沙发上嗑瓜子,翘着两郎腿看电视。 兄妹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看着熟悉的昏暗穷困,乱糟糟堆放的东西,温语槐感觉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泡影幻想。 这里,才是她要面对的现实。 奔驰车内,顾嘉宝坐在后座,把双肩包放在膝盖上,她用手托着腮,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高楼。 身侧突然响起声音:“这就是你那个同桌?” 顾嘉宝纳闷:“你怎么知道?” 王紫玉扯了下嘴角,她阅人无数,对自己女儿的性格更是了解的清楚,没这个胆子去不太熟的同学家里过夜。唯一有可能就是最近走得近的人。 刚才那个地方,有些超乎想象的破败。 “她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吗?” 顾嘉宝还以为她也要来那套要找家境相同的朋友的理论,有些烦躁。“这跟家庭情况有什么关系,交个朋友也要管那么多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只要不是刻意巴结着你,我就没什么意见。但是在外面过夜这件事,以后就不许再做了。”王紫玉斜睨一眼,“其实你那个同桌是值得交往的人。” 这下轮到顾嘉宝不懂了,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有结交的必要呢。” “恰恰相反。咱们家本身就是做生意的,而且即便不是做生意,无论你将来在做什么,要做出点名堂来,必不可少就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上到达官显贵也好,下到贩夫走卒也好,都得搞好关系。” 王紫玉很少跟她说这些事情,也几乎很少悉心教导她什么。 她不解地追问:“为什么?” “将来你就知道了,这个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要是容不下别人,别人自然也容不下你。” 顾嘉宝突然感到好奇,问:“那您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牟足了劲儿想考个好大学改变命运的那种人吧。” 王紫玉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顾嘉宝发现到了她嘴里,温语槐的那些可贵的闪光点,似乎都成了扁平的,不值一提的东西。她想要反驳,但却发现似乎也无处反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温语槐的确说过想要考个好大学改变命运这种话。 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没准儿,她将来会很厉害呢。” “或许吧。” “你今天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王紫玉倚着靠背,闭目养神。语气懒洋洋地说:“你学习不好也就算了,事情要是也做不明白,那就麻烦了。现在不跟你说,估计等你自己开窍也是不可能的。将来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学会怎么管人的。” 顾嘉宝像是从她的话语缝隙里领悟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亮了起来。问:“你将来打算把手底下的公司给我管吗?” 王紫玉嘲讽:“想得还挺多。家里的公司是不可能了,你以后要是想管,去找你未来的丈夫公司管吧。” 顾嘉宝简直纳闷:“你让我去管别人的公司,都不愿意把家里分给我一部分?我可是你们亲生的。” 这种抗议似乎像是个不成熟的笑话,王紫玉呵一声,冷笑:“没办法,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做女人就是这么倒霉。这些规矩可不是我定下的。” “那是谁定下的?”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一盆凉水泼下来,顾嘉宝偃旗息鼓,挺直的腰杆像是泄了气似的,又瘫软倒在座椅上。 忽而想起了温语槐的提议,顾嘉宝又坐了起来。试探着问王紫玉。“过几天就是你生日,送什么礼物你会比较喜欢?” “随便吧。你送我礼物还要问我?” 愿意跟王紫玉结交,巴结奉承的人何其多,活到这份上,她早就什么都不缺了。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气氛出其意料的好,顾嘉宝壮着胆子问:’我最近跟画室的老师学得还不错,给你画一副素描怎么样?” 王紫玉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其实她是极其满意的,但也只是淡然点头,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行吧。” 但这瞒不过顾嘉宝,看着她的表情,顾嘉宝就知道温语槐猜对了。这两个人的头脑倒是挺一致的,就像是对上了某种频率的信号一样,成功连接。 真神奇,她这个亲女儿,都没有这么心有灵犀。 顾嘉宝想,这世界上的事情,大多总是没有道理可讲。 …… 这几天放学回到家,她就钻进自己的屋子里,开始构思自己的画,素描画了一张又一张。认真准备下来,几天的功夫就出了颇有份量的一摞纸。 她准备到时候挑一张最好的送过去。 在这之前,她把画卷在一起塞进书包里,带到学校让温语槐掌眼看看。 课间的时候,趁着温语槐正趴在桌子上休息,顾嘉宝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她的胳膊。 温语槐从臂弯间抬头,眼神带着些罕见的迷糊,她揉了揉眼皮,生出些许的不适感,这种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心里也隐约有了一个答案浮现出来。大概是近视了。 需要去眼镜店,但是配一副眼镜可能需要好几百块。家里估计很难掏的出这个钱。辛苦种植半年的水稻,卖粮不过也就是几千元。 所以,暂时她还不打算说。 “怎么了?” 顾嘉宝悄咪咪地拉开了拉链,把卷起来的画摊开,“你觉得哪一幅比较好一点?” 这个距离,温语槐看不太清。 她微微蹙着眉,从顾嘉宝手里接过画,略显厚重的素描纸发出清脆的翻动声,手指捋平卷边。 凑近些看。“这一张吧。” 选出来的那张,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拿,就被周围路过的女同学不小心把饮料洒了上去,汽水瞬间洇湿了一大片,连带着温语槐桌面的书也被殃及池鱼,未能幸免于难。 “对不起,对不起!” 女同学惊慌失措地道歉,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补救般的擦拭,吸水。 但是被水浸泡过,纸面就会凹凸不平。温语槐的书倒是没讲究,擦干了可以接着用。 “我的书没事,只是这些素描,看看还能不能用。” 温语槐看向顾嘉宝,这些画都是她的。 顾嘉宝扫了一眼被洇湿的素描,看着面前紧张的女同学,笑着说:“没事的。你快回去吧,等会儿上课了。” 深知自己闯了祸,女同学回到自己座位上,又给两个人各送了几支珍藏的进口笔,表示歉意。 温语槐问:“真的没事吗?” 顾嘉宝翻了几下,就彻底放弃般地扔在一旁。无奈叹息道:“这些画肯定算是报废了,我妈整个人挑剔得很,没办法当礼物再送出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再画一张吧。” “明天就是你妈妈的生日,还来得及吗?” “没事,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呢,熬个夜就够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晚自习老师又拿来考试了,看着从前面传过来的试卷,顾嘉宝无奈地把掏出来的画纸塞回去,拿起黑水笔认命开始答卷。 等考完收卷都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晚自习都放学了。 回到家里,她强撑着忍住困意去画,时不时会打呵欠,最后头一点,铅笔在雪白的画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线,飞了出去。 顾嘉宝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为时已晚。 霍阿姨正站在门口催促她,“小懒虫快起来洗漱,再换身衣服,等会儿十一点就得坐车去饭店了。迟到了肯定又要说你。” 顾嘉宝费劲地睁开眼,“好。” 刚掀开被子,就看到了那张画稿,还有上面那条飞出去的黑线。 顿时,万念俱灰。 别墅门口停着几辆黑色奔驰,铁门被嘎吱推开,顾嘉宝换了身清爽的海水蓝衬衫,白色裤子,踩着运动鞋三两步迈上车,却意外地在后座碰到了霍韵。 两个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突然碰面都很尴尬。 “好久不见啊。” 霍韵也说:“好久不见。” “之前听霍阿姨说你报了周末的补习班,今天怎么没去?” 霍韵扭过头,脸上展现出一种认真的神色,说:“过来给夫人生日。” 没想到在她心里,这个生日居然这么重要。连课都不补了。顾嘉宝还以为霍韵最在意的就是学习呢。 霍阿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扭头问起她们都准备了什么礼物。 霍韵有些拘谨地捏着自己手里的小礼物盒,小小一个,显得越发窘迫。 她很清楚自己这点微薄心意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冷着脸,不情愿地说:“就是个不值钱的小礼物。” 霍阿姨无奈,又看向顾嘉宝,“小姐你呢?” 顾嘉宝语气轻松:“我也没有准备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还是刚刚匆忙完成的。” 到了酒店之后,她们被领着进去。 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沿着有山有水回廊往里面走,脚下是木制栈道,两侧都是潺潺溪流,花花绿绿的锦鲤在里面来回游动,摆弄着艳丽的尾巴。 前方还有不少瀑布景观,烟雾缭绕,水汽氤氲。 很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就把她们领到了包厢前,对着霍韵和霍阿姨说:“两位请。” 顾嘉宝以为是到了,就要跟着一起进去。 不料,前台迎宾小姐笑颜如花,伸手将她拦下。“您这边来。王女士特意交代过,座位不能乱坐。” 顾嘉宝略微错愕,视线跟霍韵撞上。 这显然是身份地位的区别,导致坐的地方也是截然不同。只见霍韵直接别过脸,隐隐被刺痛了自尊心,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包厢。 一时间,顾嘉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有霍阿姨笑眯眯地催促着她:“快过去吧。” 她点点头。 跟在漂亮的迎宾小姐身后,一直往里面走,回廊上的鸽子灯一盏又一盏,顾嘉宝仰着头默默数着数量。 迎宾小姐注意到了这点,态度温柔地跟她介绍,灯的形状是和平鸽,是为了纪念国际建交,由知名设计师所创的作品。 对于顾嘉宝来说,这真是新奇的东西。 自己以后做个设计师也不错,这样就可以跟王紫玉说,以后我们家盖的房子里,可以放我的作品,设计费之类的就给你们便宜点。 遐想还未结束,迎宾小姐替她推开了门。 里面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黑压压的,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脸上的表情或是苦大仇深,或者笑里藏刀。 众人的目光投过来,顾嘉宝突然有些社恐,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但是正中央坐着的王紫玉已经注意到了她,“还不快过来。” “哦好。” 她低着头走过去,在王紫玉身侧的空位上落座。这里是主座,周围人的视线也紧紧跟着,纷纷说些好听的溢美之词,夸奖王紫玉这位年轻的女儿真漂亮。 面对这种“众星捧月”,顾嘉宝总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被人盯着。 更有甚者,要把她介绍给哪家领导的公子。美名其曰为,年轻人之间有共同话题,多交交朋友。 “林书记家的小公子就在这儿呢。” 她抬眸,看到了红木桌边的男孩,约莫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戴着副眼镜儿,神态有些木。 在众人的“撮合”下,让她跟这个男孩一起前台说换酒的事情。 离开了包厢之后,那个男生才终于如释重负般,换了副神情,主动跟顾嘉宝聊天。 顾嘉宝不太想说话,她觉得这人长得有种肥肥的,很挫的感觉,说不上来。青春期的男生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有碍观瞻。 “今年要发射二号卫星了,我以后也想进中科院,做个科学家,要么就接我爸的班走仕途。”男生问她:“唉,你以后想干什么?” 顾嘉宝想了下,说出了自己朴实无华的愿望:“挣大钱。” 男生微微一噎,问:“那你平时在学校成绩怎么样,考多少分啊?” “350左右吧。” 那男生顿时傻眼,没料到她是这情况,油盐不进的学渣啊。有些嫌弃地想,还真是暴发户家的傻闺女。 但也许是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他还是做了些面子功夫,鼓励道:“那你加加油,努力吧。” 顾嘉宝点点头,心里却想,这傻小子是走不了仕途了。 因为他跟自己一样,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啊。 算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跟她妈一样,精明强悍,让人永远也猜不着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温语槐也是。 顾嘉宝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完成了大人们交代的任务,回到房间里,顾嘉宝献上了自己的礼物。一副卷起来的画。 “您闺女送的是画啊,是哪位名家的墨宝啊?” 周围的人纷纷猜测起来,顾嘉宝有些郁闷地想,他们到底是借着话题在装,恭维王紫玉。还是真的没有大脑。 她哪里会有钱买什么名家的墨宝? “是我自己的画的。” 王紫玉收了下来,很给顾嘉宝留面子,说:“你还真是有心了,我很喜欢。”尽管她身后的藤编茶几桌上放着的都是名贵的礼物。 “您的闺女果然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周围人纷纷拍马屁,还有人要帮忙介绍国画大师,要让顾嘉宝跟着学。有人提议说不如打开画看看。 王紫玉也想看看,顾嘉宝口中跟着画室老师取得的进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手指缓缓卷开。 众人纷纷探头。 只见上面赫然画着一个嘴歪眼斜的女人,拿着扫帚追着穿校服的小女孩儿打。 活灵活现的一个泼妇。 见到这副鬼画符似的“大作”,联想刚才说的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众人纷纷不敢言语,通过衣服不难辨认着画的是王紫玉。 他们小心看着王紫玉的脸色。 王紫玉沉着脸看了一会儿。 那男孩也凑过来看,他动作迟了一步,再加上年纪小,没忍住噗嗤一笑,笑声很引人注意。他又很快意识到不对,连忙收住表情。 顾嘉宝无奈,壮了壮胆子说:“祝您生日快乐。” 王紫玉扫她一眼。 又是一阵沉默。 看着这副荒唐的画,压在桌面上正打算责问,又忍不住确认似的,掀开看一眼。 大约是忍不住了,王紫玉嘴角压不住笑意,一改平时里的冷脸高傲。 质问:“你这是成心的吧,我平时是这个形象?” 她一表态,大家才敢松口气,纷纷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 隔天顾嘉宝一到学校,就迫不及待吧这件事分享给温语槐。 温语槐在旁边耐心听着,“那照这么说,虽然你没有送出像样的礼物,但是也算是歪打正着,成功把你妈妈逗笑了。” “是啊。” 顾嘉宝笑着看她,温语槐赞许道:“不错。” 她心情很好,有很足的动力,又开始畅想着未来的事情。“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了,我看看能不能再提50分,争取在学期结束达到400分。” 温语槐一边准备着下节课的东西,一边说:“你加油。” “你也要加油。”顾嘉宝是没有谦虚的美德,她说:“你也要抓紧复习,争取能冲到咱们全年级第一。” 温语槐微微一怔,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难。我没有什么把握。” “可是我觉得你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里是整个南城最好的高中,厉害的人有很多。我跟她们比或许不算什么。如果连勤奋努力都做不到的话,我好像找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拿出来说的地方了。” 顾嘉宝摇了摇头,“我从小开始读的就是最好的学校,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几乎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比你认真刻苦。我觉得有些品质不是能用分数衡量的,她们都没有你身上那种坚韧,我说不上来。总之,你很厉害。” 闻言,温语槐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 “真的,我妈那天也跟我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呢。”顾嘉宝认真说:“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总不能连她的话也不信吧,她可是很厉害的。” 温语槐正在翻书的动作停下,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王紫玉居然会提起她。 “你妈妈是这么说的?” 顾嘉宝笑道:“当然,她也很看好你哦。我也是哦,我觉得你将来会是个很厉害的人,这种能力不是用分数衡量出来的。” 温语槐忽而有种肩上的沉重仿佛被卸下一半的解脱感。 自从升入高中以来,尽管她一直告诫自己说,高中很难,而且这里有全市最好的生源,竞争很激烈,劝自己放缓心态。但实际上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好胜心,始终向往着能够继续成为年级第一。 野心是非常折磨人的东西,她越是想要,就越是痛苦。 在这个过程中,她甚至快对自己没自信了。怀疑考上燕大清大不过是自己这个井底之蛙的痴心妄想,不知道天高地厚罢了。 温语槐舒了口气,“谢谢你。” “不用老是谢我,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你考不好也没关系。你的为人我很了解,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会聘用你来我的公司上班的,你不用担心前途的事情啦,我会给你开很高的薪水的。” 温语槐忍俊不禁,“那更得提前谢谢你。” “以后我就是你的老板了,回头我给你写个聘书,到时候你可以拿着它来找我。” “这具备法律效力吗?” “不知道,别管了。” 两个人在课间说了一会儿话,到了上课的时候,顾嘉宝正对着黑板抄笔记,无意间发现温语槐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微微蹙眉,甚至是眯起眼,有时候会显得有些吃力的感觉。 好几次都是这样。 顾嘉宝有些不确定地想,这是近视了吗?很快,她就想到温语槐为什么不去配眼镜,大概是因为缺钱吧。 好几次她都想,要不她带着温语槐去眼镜店配一副?但是这样做肯定会伤害人家的自尊心。犹豫着,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逼近,很快就到了期末的最后几天。温语槐的近视也日益严重,她每天回到寝室打手电筒学习,影响到室友睡觉就躲到楼梯间,借着消防灯的光再看一会儿,视力也越来越差。 不是不清楚这样做的危害,但是她迫切地需要拿到成绩来证明自己。 这天祝荣过来教室里,给大家加油打气,说了两句就走了。 趁着课间,顾嘉宝走到办公室,祝荣刚坐下喝茶。“顾嘉宝同学,你来找老师干什么?” “老师我想问你,我们班上有奖学金,或者是那种助学金,贫困补助什么的?” 祝荣放下茶杯,纳闷地看着全班最有钱的学生。“有啊,奖学金是按成绩评比,等成绩出来才有。助学金开学没多久就已经让大家填表了,难不成你要申请?” “不是。”顾嘉宝摇头,“咱们班助学金都有谁啊?” 祝荣报上了几个名字,但是没有温语槐的。 而且另外几个同学的情况她也知道,要么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带大的。要么就是家里有残疾。跟她们比,温语槐好歹是父母健在,没病没灾。难怪她没申请。 顾嘉宝又问:“那奖学金什么时候发啊?” “应该是下学期。” 还要这么久,顾嘉宝简直等不及,“咱们班第一应该肯定会有吧?” 虽然年级第一温语槐不一定能够拿到,但是班级第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每个班三个名额。” 那就好,下学期就下学期吧。 回到座位之后,温语槐有些好奇地问她干嘛去了,顾嘉宝没说。温语槐提醒她:“现在到了最后几天,不要偷懒,就差最后一口气。” 顾嘉宝点头。“你放心。” 到了考试的那天,天气阴冷,太阳高高悬着,但是同时还飘着雪,十分罕见的怪天气。周围路过的监考老师说着全球变暖之类的话题,感慨世道,开始忧国忧民。 彼时因为一部好莱坞的灾害片,学生群体之间流传很广一种2012是世界末日的说法。 教学楼周围划了线,拉着横幅不让靠近。大家等着考场开门的时候,闲聊天说到2012正好是她们高考,考完不久就是世界末日,这辈子太心酸了。 顾嘉宝听着听着,突然觉得世界末日多可怕啊。她生出了一种冲动,跑去找温语槐。明明考前时间很紧张,但是她绕着教学楼转了好几圈,终于在那边落满积雪的紫藤花木架下找到了人。 温语槐正坐在木椅上吃早饭。 顾嘉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你紧张吗?” 温语槐没想到她会来。两个人一个住校,一个走读,其实时间很难对得上。 “还好。你吃饭了吗?” 不知道怎么的,顾嘉宝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紧张这次考试。 “我吃过了。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你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嗯好。”温语槐笑了笑,到了现在她反而没什么感觉了。但是没想到顾嘉宝会特意过来安慰她。 “你也加油。”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那边放行可以进去了。顾嘉宝并没有着急进考场,她突然说:“听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你知道吗?”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听说过。” “那,如果世界末日到了,在前一天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温语槐一时间想不出来,她往教学楼那边走,雪色照耀下,她眉眼透着冷清疏离的气质。“暂时还不知道,快先进去考试吧。” “那等你有答案了再告诉我。” “嗯好。” 看着她的背影,顾嘉宝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温语槐似乎又长高了些,开始抽条了。 发试卷的时候,顾嘉宝有些紧张,忍不住跺脚。但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她忽而轻松了下来,很多题居然会做,都是温语槐跟她讲过的。考完之后,她心情舒畅,浑身轻松。唯一着急的就是去上厕所。 在家等成绩的那几天,她时刻关注着贴吧还有群里的动静,班上家里有电脑的更不多,有□□号的更不多。 一次跟着王紫玉出去的饭局上,她居然见到了她们南林一中的陶校长。校长是个很严肃的老头子,但在饭局上跟她妈居然聊得很热络。 回去的时候,顾嘉宝还特意问了王紫玉。 她们校长平时见不到人,没想到是忙活着结交人脉,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感觉。 很快就到了领成绩单的日子。 顾嘉宝早早地到了学校,罕见地冲到百名榜那边去看情况,霍韵跟着她一起,提醒道:“这边是榜首,你就算是跟着你同学进步再快,也不至于从这里开始找吧。” “谁说我是看我自己的了?” 她快步走过去,急切地念着。“第一,第一……是温语槐!” “太好了。” 霍韵也跟着上前,不可置信地看着榜单。 顾嘉宝高兴得没顾得上她,摆摆手告诉她自己先回教室了。冲到教室,她看到温语槐正在座位上安静地坐着,连忙过去跟她说:“我刚才跑去看了,你是第一,698分。” 温语槐很镇定地点头。“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惊讶?” “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温语槐拿着一沓订好的总排名,她已经翻了很多页,“我也找到了你的,420分,全年级排985名,又进步了。” 顾嘉宝忽而开心得笑了。 “而且昨天晚上校长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开学的时候,让我在开学第一天升国旗的表彰大会上去做演讲,他还说要给我一笔奖学金。” “真的假的?看来我冤枉他了。”顾嘉宝没想到陶校长居然还是挺关心学生的。 温语槐蹙眉:“冤枉他了?” 就在这时,班主任祝荣进来了,她指挥着几个同学搬来了寒假作业。 顾嘉宝低着头,小声说:“我之前还觉得他不是好人呢。” 温语槐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哪里来得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也跟着弯下腰,学着顾嘉宝的样子小声说:“等会儿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第67章 回忆9 “吃饭?” …… “吃饭?” “对。” 两人正说着,后桌的女生突然轻拍了一下顾嘉宝的肩膀,问她这次考得怎么样。准备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我这回肯定惨了,回家铁定要挨骂,本来还想着去看蛇团的演唱会,看来也是没戏了。” 顾嘉宝哗啦啦翻着排名表,墨水的味道随着风吹到鼻尖,上了十几年学,终于扬眉吐气,看着分数就忍不住高兴。她笑着说:“对不起啦~这次我稍微进步了点,看来是不能跟你同甘共苦了。” “什么?!说好的革命友谊呢?你真是个叛徒!” 后桌女生看到她手里的表格,惊呼:“那是什么,分数排名吗,快给我看看。”慌忙拿过来,又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顾嘉宝很茫然。“我也不知道,是我同桌的。” 温语槐的,那就合理多了。 后桌女生又看了一眼排名,看来有成绩好的同桌带着就是管用啊。她哀嚎:“大神,你对你同桌也太好了点吧。不光带着她学习,就连分数排名都给她弄来了。” 这实在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她苦哈哈问:“下学期能跟我坐同桌吗?我可以请你吃一学期的零食。” 顾嘉宝代替人回答:“那当然是……” 故意停顿了几秒。 “不能。” 被拒绝后,后座的女生冷哼一声,说她小气,霸占着人不放。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争执起来,温语槐轻声解释:“其实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她自己很努力。” 后座女生完全不信,“你就别谦虚了……” 顾嘉宝以前简直就是油盐不进,现在摇身一变,成进步之星了。 邦邦两声,老师敲了记下讲台,开始念成绩。“咱们班这回出了全校第一。” 拿到了这样的成绩,作为班主任脸上也有光。祝荣很高兴,先把值得夸奖的都拎了出来。“还有,顾嘉宝也值得表扬一下,取得的进步很大。我宣布你就是咱们班这学期的进步之星了。” 随着老师话音落下,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顾嘉宝拨弄了一下头发,泰然自若地坐着任凭打量。甚至故作正经地拿起笔在书的扉页写写画画,假装自己有事在做。 这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旁边的温语槐轻声问:“等会儿要一起去吃饭吗,进步之星?” 听到这个称呼,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对方在揶揄她。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她一扭头就看到了温语槐的鼻尖,很挺,左侧还有一颗很细小的痣,距离很近才能看到,点缀出了冷清感。 呼吸一滞。 顾嘉宝向后退了些,避开了剧烈的心跳起伏。 “去吃。不过咱们要去哪儿啊,后面巷子里有家张记卤肉面,好像还不错。” 温语槐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可以。” 看着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说话,讲台上的祝荣笑着说:“安排你们俩做同桌还真是对啊。果然还是学霸跟学渣比较互补。” 老师的话让两个人停下了交谈,温语槐看向讲台,祝荣点她的名,眼神满是赞赏和满意。“温语槐同学,你要不上来跟同学们讲两句,分享一下心得。” 顾嘉宝偷偷瞄了她一眼。 她站了起来,好像有点在状况外。“我不知道讲什么?” “没关系,随便讲两句,比如你自己的学习办法啊,还有你怎么带动你同桌学习的啊,都可以讲讲,你连咱们班最后一名都能带动起来,其他的同学自然不在话下。” 有人扭头偷笑。 顾嘉宝这个最后一名却无所谓,在老师的坚持下,温语槐还是同意上台。 顾嘉宝连忙站起身为她让开了空间,然后安静地坐在台下听讲。她观察着温语槐。眼睛不大,但是眼珠子好像颜色比常人浅一点,像是猫科动物。黑色睫毛并不长,但是却衬得很漂亮。 说来也是奇怪,自己一向不喜欢那种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对老师言听计从的那种,但却觉得温语槐一点儿也不讨厌,甚至认为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坚韧,又很尊重别人。 手支起来托着腮,顾嘉宝想,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家长都喜欢这种类型。优秀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走吧,去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语槐从讲台上下来了,站在旁边等着她。顾嘉宝这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旁边收拾东西的同学都在看,打趣道:“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真好啊,羡慕。” 顾嘉宝被这么揶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感觉留在这里等会儿肯定会被人拿来开涮。于是连忙拿上了几本寒假作业,站了起来。 “走吧。” “嗯。” 裹挟着阴冷的风,两个人穿过校门口的马路,人行道的绿灯很慢,那边红灯已经结束,顾嘉宝迈开脚却被身侧的人拉住,“等下。” 直到绿灯彻底变亮,温语槐才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 顾嘉宝扭头看了她一眼。还真是个一丝不苟的严谨,莫名觉得心情飘扬。 两个人穿过巷子口走进张记店里,几列木色折叠桌子差不多就快要坐满,都是刚从一中出来的学生,讨论着考试的事情。 “人好多啊。” 顾嘉宝扭头看向身后,卤煮的铁锅口很大,里面放着鸡蛋,火腿,鸡爪,五花肉,酱色卤汁的香味很浓。正在忙活的店主夫妻手脚麻利。 “老板,两份卤肉面。” “好,稍等。” 温语槐在对面红色塑料椅子坐下,从纸盒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犹豫着又递给她一张。 顾嘉宝接过,笑着说:“老板的面好香啊,我都馋好久了。” 温语槐看着她,问:“那怎么不早点过来吃?” “我妈不让我在外面吃,没有自由啊。”顾嘉宝拆了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温语槐一双。“今天要不是你说了吃饭的事,我现在都已经回家吃了。” “那你回去之后,她会怪你么?” 顾嘉宝诚恳地点点头,无所谓地说:“没关系。” 就在温语槐思考这个没关系究竟是代表了什么的时候,老板把两碗面端了上来。碗口冒着腾腾热气,像是隔着一层雾,连带着外面的梧桐树光秃的树干,还有屋檐角下闪着寒光的冰棱都显得朦胧。 顾嘉宝夹着面条小口地吃着,她的吃相很安静,斯文,再配上那副妩媚精致的面孔,不难看得出优越的家境。 她突然说:“寒假还挺长的,几十天呢,我们两个要等到几十天后再见面了。” 温语槐微微愣了下,她全然沉浸在拿到成绩的喜悦中,没有意识到这点,惊奇地发现顾嘉宝对即将发生的坏事有种敏锐的才能。 “没关系的,下学期就可以再见到了。” 也许是她的口吻有些浑然不在意,顾嘉宝抬眸望着她,大概是有些失望,但随即也很快点头赞同:“也是。” 吃完面之后,顾嘉宝掏出暗棕色的小熊钱包,却被温语槐给拦下了。 她有些纳闷,温语槐提醒:“你忘了,我拿到了一笔奖学金。” “嗯?” 温语槐握着她的胳膊,“这次我请你吧。下一次你再请我。” 顾嘉宝没办法拒绝,将钱包塞回牛仔裤口袋,她的腿纤细笔直,穿着也比同龄人精致。站在门口很吸引视线。 也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温语槐付完了钱,催促:“我们快走吧。” “好。” 看着顾嘉宝坐上等在那里的奔驰,温语槐回到寝室收拾了一下东西,最终在室友们的恭喜声中离开了一中,坐上了回县里的直通车。 一趟就要几个小时。市区的繁华灯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下了雪的缘故,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 公交车里很闷,像是被挤压的沙丁鱼罐头。温语槐努力地抓着扶手,在人与人的挤压中,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外面越来越黑,她扭过头看一眼车厢内,本以为自己算是麻木了,可没想到眼前的景象更让她震惊,车厢里的人个个灰头土脸,脸色疲惫,眼神麻木,像是被拧得很紧的毛巾,很硬,滴不出来一滴水。 靠站的时候,站台的人拼命地挤上来,里面的人开始叫喊,混合着疲惫和暴怒。“太挤了!坐下趟不行吗!”“不要踩我脚!”司机也冲着后视镜怒吼:“都小点声!” 挤上来的人无动于衷,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扛着蛇皮袋用力地挪,衣服跟衣服摩擦,人跟人交叠,扭曲着手脚,一股很窒息的压力袭来。 那个瞬间,温语槐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地狱的景象也就是这样吧。 那种想要彻底逃离这里的念头再次被激起,在脑海中强烈地冲撞翻涌着,温语槐甚至开始准责备自己片刻的放松。 她不应该请顾嘉宝吃饭,也不应该有任何玩乐享受的念头,不应该有偏爱喜好。 在县道车站下了车之后,寒冷再次袭来,温语槐裹紧了衣服,看着漆黑的夜幕,荒无人烟,她沿着路走了几步,就碰到了骑着自行车过来接她的母亲。 车把上面绑着一个手电筒,强烈的光束刺了过来。晃得眼疼,温语槐皱着眉,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母亲笑呵呵地说:“你在车站等着就行了,不要走,这好几里路呢。” 她往旁观挪了一下,躲开光源。心情莫名郁闷烦躁起来。一点儿想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心冷得像是冰窟,但却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好脾气,口吻温和地说:“没事的。” 从小她就喜欢闷着心事,不说的话,没人猜得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母亲浑然不觉,露出爽朗的笑,拍拍垫子让她上来。温语槐坐在后座,听着她说起家里的收成,村子里的事情。 说着说着,母亲喘着粗气:“这也太累了。” “要不我来骑吧。” “没事。”赵美玲转头问起了她的成绩。 可温语槐早已经高兴不起来了。含糊说:“还行。” 赵美玲以为她是成绩不理想,所以才不想多说。到了家之后,温语槐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屋里,像是在惩罚自己似的,抱起了书啃。赵美玲喊她好几次让她去吃饭,她都不肯去。 一直挑灯读到半夜。 所有的嘈杂干扰都消失了,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睡下了,唯独温语槐才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来,可她的脑海中忽而闪过顾嘉宝的身影。 大约是无奈,她去打热水洗脚,盖上被子准备早点睡觉,温语槐很懂得如何保持专注,但这次她对自己的控制力好像是失效了。 躺在床上陷入无可救药的失眠,她越是抗拒,不想去想,反弹的力道也就越大。好像在自己的左右手互博一样毫无意义。 从第一天晚上开始,她就有了悲观的情绪。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自然而然地用学习充实这个寒假,然后等到开学跟顾嘉宝继续做同桌,温语槐保留着这点私心。但一切似乎完全不受控,顾嘉宝的脸时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说话时不自觉上扬的口吻,写作业的时候偶尔会出现的小动作,终于在刷了很多天的题之后,这天下午,她去县里的银行支点确认卡里收到了那笔丰厚的奖学金。 三千元。抵得上她家半年的收成。 温语槐操作着自动取款机,犹豫着取出一百,换了瓶水,然后去唯一的网吧开了2小时的机子。五块钱一小时,一共是十块。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是为了查一些学习上的资料。 但是尽管如此,在网吧老板的帮助下,开机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还是翻出口袋里的纸条,登录抄在上面的账号和密码。 这是她的账号,学姐帮忙申请的,唯一能登陆的机会就是每周的计算机课。大家都要上机房。 上线之后,她点开顾嘉宝的账号,看到对方在线,犹豫片刻之后发了一句:[这么多天没见,在干嘛?] 那头并没有立刻回复。 温语槐选择去查找自己的学习资料,她时不时点开对话框会看一眼,顾嘉宝的头像是一个正当红的唱歌组合,温语槐并不追星,点开她的头像看了许久。 时间过得很快。 温语槐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冒出各种念头,是因为她只是挂着,但人并不在么? 还是不想回? 也许她在寒假找到了更好的玩伴,比如那个霍韵。 乱七八糟的念头,莫名其妙的情绪全都冒了出来。当温语槐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她强迫自己专注找资料,就在两个小时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那个头像突然跳动了。 [哎呀你怎么上线啦!整个寒假你都头像都是灰色的。] 一如既往的语气。温语槐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回复:[我来网吧查点学习资料。] [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干跟学习无关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偷偷上网打游戏。] 温语槐笑了一下,[你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学习?] [好像没有/捂脸……]顾嘉宝连忙补救道:[是因为有原因的啦,我和你说,我有个叔叔他人在法国,这个寒假他说要带着我们去巴黎看那个景点,埃菲尔铁塔。就是很多女生本子封皮上都会有的那个。] 顾嘉宝说得兴致冲冲,但温语槐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跟她隔着一个世界,泾渭分明。 且不说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没有埃菲尔铁塔和旅游这种奢侈品,甚至连大人的话都是口头支票,从来不会兑现的。他们只是说,以后就会怎么样,比如考上大学就怎么怎么样。 每个人都是这样。 温语槐从来不奢望自己的父母兑现任何一句话,任何一点多余的快乐。 [那你们去了吗?] 顾嘉宝显然很兴奋:[嗯,叔叔带我们去了,我都已经回来好几天了。]说完,她还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就在温语槐再次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巨大差距的时候,顾嘉宝却突然说:[以后等高考完我们上大学,攒钱一起去吧!那里还挺好玩的,法国美女超级多!/爱心] 看着屏幕上蹦出来的那行字,温语槐微微发怔。这间到处都是烟味和邋遢男人的网吧房间,实在不是个适合做梦的地方。但是顾嘉宝所描述出来的画面,或者是她本身,就是温语槐梦寐以求想要的一切。 [好。] 很快两个小时就到了,温语槐退了□□,合上笔,带来的笔记本已经抄写了许多东西,她甚至等了两分钟,看着电脑自动黑屏才离开。 回到家之后,她干完了活儿,又整理好了一天的学习内容,做完一切,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呼噜声,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理智跟欲望在头脑中交织着,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如果没有不切实际的野心,或许就无法挣脱泥潭,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长久生存下去。 灵魂的欲望是命运的先知。① 第68章 回忆10 冬天是温语槐最不喜…… 冬天是温语槐最不喜欢的季节,因为很难熬。 天太冷,写作业的时候会很冻手,她经常遇到那种做一会儿题就发现自己的手指有点不受控制,冻得失去知觉的情况。无论戴不戴手套都没什么用。 接近年关的时候,她哥也从城里回来了。 赵美玲见到儿子很高兴,从钱包里掏出钱让她去买菜。当时温语槐在看书,她很不喜欢被人中途打断,但最终念及母亲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是停下了手里的笔,拿着钱和超市送的环保袋出门。 买完菜回来,隔得老远,她就听到家里传出来很嘈杂的谈话声,里面聚了几个亲戚。 一脸衰相的中年男人们抽着烟,围坐在一起讨论着给她哥说媳妇的事情。见到她,惊呼:“哎呀,老温家的文曲星回来了。” 温语槐被这个称呼弄得很尴尬,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男人们转头接着聊讨媳妇的事情,也许是对这话题天然厌恶,她干脆直接回了屋子里。 人还没走进去,只听大哥语气不善嚷嚷着:“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喊,念书念傻了吧!” 声音很大,夹杂着奚落。 温语槐听见了,但是脚步丝毫未停顿。她天然就是个很能忍耐的性格,也对这位大哥的脾性也足够了解,见缝插针的贬低,也不过是弥补下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于是全然充耳不闻。 晚上开饭的时候,几个叔伯留在家里吃饭,温语槐本来打算端着晚饭回里屋吃。谁料被喊住,“小槐你就坐下吃。多吃点补补,好好念书。” 这种因为成绩好才有上桌吃饭的殊荣,温语槐甚至搞不明白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扒了两口饭,她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每逢亲戚朋友做客,母亲总是捧着碗躲在厨房里。 男人们喝着啤酒聊着天,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突然有人问她:“对了,我记得小槐以前有个初中同学,那丫头好像比你大两岁,初中毕业之后念技校去了,长得还挺水灵的……要不介绍给你哥?” 比她大两岁,不过也刚满18而已。 “我跟人家早就不联系了。”温语槐捧着碗,淡然自如地说着谎话。 对面坐着的大哥瞥她一眼,又继续夹菜了,模样吊儿郎当。 匆匆扒完饭,温语槐就回里屋去了。 这些人在堂屋太吵,酒越喝越多讲话声音也越来越大,她看不进去书,索性放弃。从枕头底下掏出按键手机,郁闷地按着键盘,一下一下切换页面,像是强迫症发作。 但出乎意外的是,没想到这个充话费送的手机可以登录企鹅,只是网非常卡。 这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能再跟顾嘉宝聊上几句,顿时生出一种喜跃的期待来。 填上手机账号,等待着网络转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一股力道给夺了过去。 温语槐抬眸一看,是她大哥。 平时她妈从来都不会干扰她,所以她在家没有锁房门的习惯,没想到却让这人进来了。 她作势要夺回来,结果被他一躲闪开。 “还以为你多爱学习呢,结果吃完饭就躲屋里,是玩手机来了。” 这种捉弄让温语槐有些生气。“管你什么事?” 她绝不希望顾嘉宝的任何一点儿消息被大哥看到,总觉得哪怕是泄露一丁点儿,仿佛都是对顾嘉宝的一种亵渎。下意识地想要紧紧藏起来。 “快还给我!” “呦,气性还挺大,这么生气干什么,这手机还是我给你的呢。” 大哥是很清楚她的性子的,平时很闷,也不喜欢跟人争执。真要跟她抢什么东西,她其实也就让了。乡下村里长大的孩子,大部分都喜欢在田间地头玩儿,就她书呆子一个。 但是这次情况不同,温语槐直接抄起旁边水盆,往他那边泼,一并夺过手机。 大哥仓皇躲开,刚想骂她是不是有病,还没张开嘴,就看到了她那副阴涔涔的死人脸,好像真的生气了。 饶是心虚,他还是嘴硬得很,嚷嚷叫道:“你发病了?!” 温语槐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她平时从来都不发火,周围的人几乎都以为她脾气很好。 大哥还是头一回见到她露出那样透着狠劲的眼神。莫名有点儿毛骨悚然,悻悻然离开。嘴里轻声嘀咕着,跟个小畜生似的,估计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次,温语槐没忘了把门锁上。 刚才的事情没准他会报复回来,但是无所谓了。 她脱了鞋躺回床上,蒙上厚重的棉花被子,整个人蜷缩着,对着冰冷的手指呵气暖了暖,按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企鹅的分组列表。 已经成功登上了。 温语槐看到了顾嘉宝的头像在跳动,顿时一扫刚才的烦躁阴霾,心情又好了起来。 点开看她发来的消息。 [对了你最近除了学习之外有没有在做什么呀?] [人呢?] [下线了……] 这都是她去网吧的那天顾嘉宝发的消息。 后面几天又断断续续发了几条。 [今天上线不?] [好吧又不在。] 看到这里,温语槐连忙给她回复。 [我那天是去网吧了,这边上网不太方便。不好意思没看到。] 她不希望顾嘉宝有任何一丝的误会,因为这点小事让两个人之间有隔阂。发完消息之后,她捏着手机反复查看对方有没有回复。 只是稍等了一会儿,心情莫名被揪紧。该不会是生气了? 正胡思乱想着,顾嘉宝上线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怎么现在上线了,都十一点了。] [不会是这会儿在网吧吧?] 温语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不是,在家里。我用手机登的。]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说些学校里的事情。温语槐罕见地主动吐露自己的心声,[上次你说在家很窒息的感觉,我好像也体验到了。] [怎么了吗?] 大约是不善于被安慰,温语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出自己的烦恼对她来说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过了两分钟,她没有回复。 那边的顾嘉宝明显是紧张了一下,又追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过了很久,那边终于说出一句:[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之前我们不就说好了,你忘了?]顾嘉宝没想到她的记性还有这么不好的时候。[早就说过了,等大学就出去读,到时候自然可以离开了。] [没错,你说得对。] 温语槐想自己真是头脑发昏了,经过顾嘉宝的提醒才意识到这点,心情好了起来。 [我有点想你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等消息已经发出来了,温语槐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着急地按着删除键,想要补救,但是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这个版本落后的按键手机没有撤回的功能提供。 那边趴在枕头上的顾嘉宝也有点不知所措,手指“啪”一下合上翻盖手机,旁边挂着的小玩偶来回震了几下。 现在是说那个意思的想她吗? 应该是吧,喜欢她的人还挺多的哦。 顾嘉宝有些自恋地想,就算温语槐是个女的,喜欢上她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 但是考虑到温语槐平时那种很古板认真的性格,她不免怀疑,觉得还是自己想多了,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多尴尬啊?还是假装没听懂吧。 [最近几天都有在学习,没想到同桌你也会想我啊。] 顾嘉宝想。 如果温语槐真的喜欢她,而且她主观上是这么认为的,后面肯定还会有蛛丝马迹暴露出来。 真是的,喜欢就直接表白好了,干嘛突然说这种让人费解的话啊。 虽然她已经拒绝了很多人,但是未必见得就会拒绝温语槐啊。一想到温语槐,顾嘉宝就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应该是跟其他人都很不一样吧。 毕竟其他人都是很喜欢她就跟她表白,对她的态度应该是有点……说不上来,反正她不喜欢。 但是温语槐,顾嘉宝甚至会受到她的影响,从而改变了自己。这种变化的感觉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前所未有,太奇妙了,而且顾嘉宝很清楚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好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她也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样,一种新的未来,可能。 …… 看到这条回复,温语槐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松了口气。她甚至有些庆幸于顾嘉宝误解了她的意思。索性将错就错。 [嗯,都已经认识好久了,当然会。] 她觉得自己掩饰地尚且还不算是太过于拙劣。 对方回复:[这样啊。] 激荡紧张的心情尚未完全平复,温语槐打了个喷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冷,冬天的夜晚平均气温都在零下,窗外还可以看到从屋檐垂坠下来的冰棱。 坐起来有感冒的风险,她又躺回温暖的被子里,手指捏着被子的一角。 感觉手指渐渐有了些暖意,她想要继续聊些有的没的,多制造一些废话,把之前的那句给掩盖住。 正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 突然,那块不过方寸大小的绿色屏幕弹跳出来一句。 顾嘉宝:[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霎那间,温语槐呼吸都凝滞了,心头震荡。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的,她的脑袋茫然地空白。是喜欢她吗?好像是没办法思考了,但是躯体过度的紧张僵硬,加速的心跳却已经给出答案了。 第69章 回忆11 这种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种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类似于濒死恐惧的感觉,温语槐上次体验到还是刚上小学的时候。 因为父母秋收忙不过来,她刚入学就已经错过了开学季,老师教拼音的课已经上了许多,她插班进来默写不好,那天下午被心情不好老师拎到讲台上。让她在黑板上抄几十遍,抄不完就不许回座位。 她营养不良,个子小小的。 站在讲台上,看着体型比她高出不少的老师,还有台下笑嘻嘻的同学。莫名地,仿佛世界崩塌般地巨大的惊恐感笼罩住她全身,浑身僵硬。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上学究竟是个什么事情,就被迫接受一种新秩序的凌迟和审视。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起烧,浑身滚烫。 这一病,就是连续烧了好多天。 父母也是打听了才知道她默写不出来的事情,因此温语槐得到的只有轻声的斥责,人家老师也没做错,你得好好学习。 也许是因为被巨大的恐惧推动着,从那天开始她就拼命地,一丝不苟地,丝毫不敢喘息地去完成老师布置下来的一切任务。 放松对于她来说,是很久之后才学会的事情。 现在那种被彻底瓦解的惊恐感突如其来,尽管到了十几岁的年纪,但是那一刻,她还是脑海空白,忘记了自己所学的一切,又成了那个无助的小孩,甚至都不知道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她听到被子里自己紊乱的呼吸声,才找回理智。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相安无事的本事。 一如既往地,在对方遇到触碰到她紧张的真相前,给予坚决的否认。 她矢口否认:[不是啊。] 在成长的过程中,温语槐早已经识破了教导她要诚实的话,其实一种大人偷懒的谎言。她也早就对自己说谎这件事毫无道德负担感。 可是此刻说出这句话,对她来说却并不轻松。 她甚至不知道顾嘉宝究竟是什么时候就看穿这一点的? 温语槐对她从来不会有“这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这类轻视的念头。 甚至恰恰相反,她固执地认为顾嘉宝是某种天赋的化身,就像是美丽的化身,她会映照出别人自身的贫瘠与丑陋,她过人的美丽或许是种天赋,但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些过人的才能,敏锐得可怕。 就连温语槐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却会被她轻易一眼看穿。 也许是底气不足,温语槐又多疑地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嘉宝反倒是很轻松,[没什么,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就问了。] [你就当是在开玩笑吧,哈哈。] 随后两个人互道晚会,关了灯之后,温语槐也久久没能入睡。这个夜晚对于她来说过于惊心动魄,像是过山车,以至于第二天她被大哥告状内心也是毫无波澜。 “妈,她明明还在跟隔壁村的同学说话,但是跟我们说没联系了,她就是成心的,见不得我好。而且你以为她多喜欢学习?昨天躲屋子里在那玩手机。” 厨房很挤,赵美玲一把推开儿子。“行了。你说什么没联系?” 大哥还没来得及说,温语槐直接开口抢断:“我不会给你介绍的。” “妈,你看她!什么德行?” 得知了事情缘由,赵美玲看了一眼女儿的方向,试图缓和。斥责儿子:“你少想这些。你比小槐大了不少呢,怎么可能介绍她同学给你,你好意思?” “等我爸回来我跟我爸说。” 赵美玲冷笑一声,“他得过年前一天才回来呢。你等吧!” 在磨人的日常细碎中,日子过得飞快,父亲坐长途火车回来了,发短信说今天下午回到站。赵美玲不识字,让温语槐把短信念给她听。 听到之后露出急切又遮掩不住的喜色。“哎呀这么快。他怎么不早点说?” 温语槐毫无反应,像是绝缘一样。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高兴,每年不都是这样吗,短暂地相聚,过完年之后没几天就走。 相聚之后就是别离,高兴之后就是伤心。明明都知道是个毫无意义的循环,为什么还要乐此不疲地继续? 但她拦不住也只能妥协。全家出动从县里坐车到市区火车站去接,齐齐等候着出口区。母亲不停地张望着,温语槐掏出口袋中的小册子,上面是高中三年的文言文,十块钱一本买的,默默背了起来。 很快,父亲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了。赵美玲高兴地很力挥手,大哥嫌弃她丢人,让她动静小点,这里是城里,不是乡下。母亲脸上笑容没了一半。 父亲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老婆,但还是最先跟有出息的小女儿说了话。 笑呵呵说:“小槐也来了。” 温语槐收起口袋书,点点头。 她看了一眼父亲,等着他们说完话,又看向火车站对面的街道,那是条商品街,玻璃橱窗琳琅满目。沿街放着一些精美的装饰品。 她忽而想起了顾嘉宝,不知道现在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里会是她经常逛的地方吧。 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 父亲催促她快走,母亲赵美玲却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孩子中午都没怎么吃,要不我们就找家面馆吃点吧?” 本来面目和蔼的父亲突然变了脸色,他想也不想地拒绝:“城里东西多贵啊,还是回家吃吧。” 场面瞬间尴尬了起来。赵美玲不再言语。 温语槐心情也沉重起来,她忽而讨厌起了父亲,讨厌所有要把她跟这个世界剥离的人。 她主动开口说:“吃吧,我有钱。我出。” “你哪来的钱?” “校长给的奖学金。”温语槐看出了父亲想省钱的心意还没被打消,于是直接说出自己另外的打算:“吃完了等会儿我还要去配一副眼镜,我近视了,看不清黑板。” 跟学习有关的事情,父母也没有反对的打算,父亲叹一声气,进了面馆。 白布遮挡着…… 温语槐一个人率先去了隔壁的眼镜垫,她跟着店主走进验光室,对着视力表一个一个核验。 她特意问了下是多少度。 店主看着她说:“左眼275,右眼是300。” “你是第一次配眼镜吗?” 温语槐回答:“是。” 店主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让她出去选镜片挑镜框。所有的镜框都是按照价格分区的,温语槐从一个区域走到另外一个区域。 店主提醒:“这边是100-200的,那边是300以上的。” 但是温语槐还是朝着那边走,她一眼就相中了那款银丝边眼镜。 她在顾嘉宝偶然翻过的杂志上看到过。 她手指点了一下玻璃柜,“我想要这个。” 抱着给顾客试试的心态,店主只好给她拿,等她戴上之后,店主也忍不住感叹:“还真适合你。” 很文气。 温语槐也很满意,丝毫不计较店主是什么态度,她只在乎一点,这跟她在顾嘉宝的杂志里看到的差不多。 戴上这幅眼镜,她好像有一部分就成了自己梦寐以求要做的那种人。 “就这个。” 店主有些诧异,提醒她镜片和镜框加起来肯能要700。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温语槐从自己的小钱包里拿出700给他。 收到了钱,店主立刻笑呵呵说:“好的,你稍等。”没想到今天第一个大单是这么开的。 嫩芽绿色的方块镜布送了两张,还有一个木色的镜盒。单据什么的都放在袋子里。 温语槐戴着崭新的眼镜走出去,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外面川流不息的马路,路边的雪清理得很不干净,她心情很好,莫名想跟顾嘉宝说话。 掏出有些掉漆的按键手机,登上企鹅给顾嘉宝发了个消息,问她在干嘛。 转身又进了面馆。父母看到她戴着眼镜的模样,露出诧异的表情。温语槐假装没看见,拿起筷子端着那碗面吃了起来。 旁边的大哥反倒是怪叫了起来:“你现在吃饭都没声了,去城里念书就是不一样了啊~” 温语槐抬眸看了他一眼。 大哥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戴了副眼镜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而且他明显感觉到温语槐对他们那种不屑的态度,失控般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打压对方。 可话刚说出口,他就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脆弱来。 温语槐并没有被他灭掉气焰,也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胆怯。她想,自己甚至就连吃饭都是受到了顾嘉宝的影响。 那她的确是有些讨厌这里的。 讨厌这个贫穷粗鲁又阴暗的世界。 手机发出企鹅收到信息的声音,她连忙打开看。 顾嘉宝:[在看书呢。你呢?] 温语槐很想说,她现在在市区,但是也不可能像是在学校里那样见面。她恍然发现一脱离学校,自己跟顾嘉宝面对的是两个世界。 只含糊说:[我在外面。] 她实在是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啊。 顾嘉宝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手上的书盖住脑袋,鼻尖是纸张上淡淡的油墨气息。 完了,温语槐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点她确信无疑。 除夕下午,母亲开始准备年夜饭,温语槐站在旁边帮忙打下手,包饺子。家里的电视也打开了,播放着各种广告。 她抽空给顾嘉宝发了一条新年祝福:[祝你新年快乐] 第70章 回忆12 那个新年,在记忆里已经…… 那个新年,在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 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整个晚上她的思绪心神都已经不在这里。 吃完了年夜饭之后,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上面播放的春晚。主持人调解气氛,走下台问在场嘉宾有什么新年愿望,嘉宾对着镜头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 温语槐是个冷漠无情的观众,面无表情地看着即兴节目,她时不时会按开手机查看一下。 时间不断地流逝。 从八点到晚上十点钟,她来回看了无数次,那消息的另一端就像是失联了一样,始终没有给过任何回复,她的心情也随之像是被重物拽着一样沉了下去。 不可避免地陷入情绪内耗的怪圈,为什么不回复,是因为还有什么事情在忙吗?还是别的原因?她甚至开始回头思考自己之前有没有说错话,是否哪里不注意惹得对方不快。 小品节目逗得每个人哈哈大笑,大家都看得正投入。 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干脆起身回了房间,动作很轻,没打扰任何人。 直到母亲端着一筐砂糖橘,推门进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 “你怎么不出去看电视?要不出去玩玩放放烟花?隔壁小年还说要找你一起出去放花呢……”说着,母亲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要递给她去买烟花。 温语槐摇了摇头。 “不想看了。” 她看到母亲脸上担忧的表情,又努力扯出了一抹微笑。 母亲似乎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了红色塑料框在她的床边,默默转身离开了。隔着一堵墙,她很容易听到那边的议论声,大哥说母亲管她干嘛,大有嫌弃她事多的意思。 吵嚷声犹在耳边,温语槐并没有生气,她仿佛置身事外,出奇地冷静。自己好像是被学校教育给分化了出去,不知不觉地已经跟原生家庭完成了某种分离,融不进去。 她们关心的事情不一样,所处的命运不一样,说是血脉至亲,但是也没比互不了解的陌生人好到哪里去。 越是胡思乱想,她就越是觉得自己刚才烦心的那点心事实在是不值得说……算了。一条消息没回复而已。 她甚至产生了自我厌弃的感觉。 早早躺下,听到了外面热闹的鞭炮声,温语槐的心情并无半分喜悦,甚至不合时宜地有些沉重。 直到她最后再点开手机看一眼。 后知后觉地看到了那条回复的祝福,是顾嘉宝压着凌晨整点发过来的。 [温语槐,祝你新年快乐。] 她以为自己开心不起来了,但是对方只不过是一条很简单的回复,却让她心口所有毫无头绪的烦恼都在这个瞬间烟消云散,如释重负。 温语槐甚至想,自己真是有病。 但是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别人轻易地拿捏。顾嘉宝只是跟她说了句话,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期望赶紧开学,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再次见面。 除此之外,其余的任何问题,她都不想再去思考。 寒假不过几十天,开学的日子很快逼近。 企鹅群里也逐渐热闹起来,不少人着急地在商量着怎么补作业的事情,有人甚至过来问她能不能拿她作业抄一下。 这个班级群,她刚进去的时候似乎没几个人说话。但是大家都经常在动态里发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仿佛个个都是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抑郁少女,带着难以诉说的情伤和过去。 还有几个女生会在空间发那种非主流自拍,嘟嘟嘴,刘海很厚重,几乎盖住整张脸。 点开一下,她的按键手机直接卡死半天,而且还消耗掉不少的流量,这个年代的上网费很贵,营业厅也只出售很小的流量包。从此之后,温语槐再也没有这种对同学突然好奇心发作的时候。 “大神,求你了。你要是见死不救,偶们可就真的完了~~” “偶们?” “就是我们的意思。” 温语槐答应:“行,等我到学校。” 群里一群小女孩高呼万岁。 她坐了几个小时车,赶到学校中午十一点。 外面积雪消融,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温语槐先拎着行李去女生寝室,在食堂吃完了午饭,然后直接去了教室,有种久违的感觉。几个早在寒假里改头换面的女同学纷纷围了过来,等她给寒假作业。 “哇哦,你戴眼镜了大神~” “好衬你啊。” “像是动漫里的那种角色!” 大家围着温语槐,突然有了种新鲜的稀罕劲儿,像是发现了某个角色还有隐藏属性。 温语槐脸上的表情松弛,笑着说:“你们也是,都在假期里改变了不少。” 一个寒假过去,大家口中的话题也都跟着改变了不少,几个女生讨论起了将来高一结束分班的时候,是要学文还是要学理科的问题。 在来之前温语槐是很自信的,因为整个寒假她几乎是很煎熬,抱着赶紧开学的期待,每天都在抓紧时间学习。但是听到大家商量学文学理的问题,她还是涌起一种无力感。 家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念过高中,也不会有人过来跟她讨论这种问题。 温语槐恍然间想,原来是快要分文理了。她差点忘了。 她意识到自己何止是落后别人一两步的差距,莫名地坐不下去,生出了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旁边的女生问她去哪里,温语槐掩盖住内心的混乱失落,笑笑说:“出去充话费。” 南林一中门口的杂货铺就有这个业务。 “哦好,大神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抄的一模一样的。” 温语槐笑着点点头,转身又心事重重地离开。她在外面晃了一圈,很快就充好了话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在拿着校长给的奖学金乱花,毫不珍惜。陷入因为花钱而产生了极大的愧疚感。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在干嘛?” 温语槐扭过头就看到了顾嘉宝,她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黑色长发,浅蓝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上半身穿着一件纯黑羽绒服。 温语槐愣了下,顿时忘了自己的烦恼。 “你来了?” 顾嘉宝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那种惬意的笑容。“嗯。” 见到她,温语槐有种遇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的感觉,心中的所有压抑都顿时烟消云散,仿佛被另外一个世界填满。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顾嘉宝笑了下,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优渥,漫不经心。温语槐忽而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她在一起,像是远离了那些计较分数的幻境,就也跟着一起逃离了窒息的压力。 “其实我早就来了,只是不想进去。感觉学校很像是监狱。” “早就到了?” 顾嘉宝点头:“对啊,刚才看着你出来的,然后发现你一直在这边转圈,好像也没有回去的意思,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温语槐觉得难以启齿,而且全世界她最不愿意说的人就是顾嘉宝。 “没什么。” 但是顾嘉宝似乎看出了她的压抑,忽而天马行空般地问:“想去跟我一起放松下吗?” 温语槐蹙眉,在那副银丝边眼镜的加持下,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小学究。 “干嘛?” 顾嘉宝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去网吧打游戏。”她看着温语槐脸上蹙着眉头凝重的表情,问:“之前你在家里不是也去过网吧么?” “好,走吧。” 温语槐忽而像是卸下了所有束缚,没有再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大约是没想到温语槐会真的答应,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笑了下,像是一只偷腥得逞的猫,露出胜利的表情。“好吧,我带你过去。但愿东窗事发之后,你可不要把我给出卖了。” 温语槐摇了摇头。 她发现顾嘉宝一点儿也不了解她的想法。 “没想清楚结果之前,我是不会去做的。我愿意跟你过去,就是想清楚了结果。” 她本身就不是那种性格。 更何况,她出卖谁也不会出卖顾嘉宝。这一点,她尤其确定自己的心意。 跟在顾嘉宝的身后,温语槐七拐八拐进了街道尽头的一家网吧,外面看起来是个商店,里面的空间很大,机子很新。顾嘉宝轻车熟路地跟老板开了两台机子。 温语槐坐在椅子上,才想起自己什么都不会玩。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的顾嘉宝。 顾嘉宝俯身过来,捏着她电脑的鼠标,十分耐心地教她怎么操作。 身上的淡淡香味也侵染过来,温语槐不敢乱看,只是垂着眼,轻轻嗅着。 “看这里,这样。” 温语槐这才回过神,抬眸看屏幕,她是那种无论学什么都是上手很快的人,更何况因为害怕被顾嘉宝嫌弃是新手菜鸟的缘故,拿出了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 没一会儿她就掌握了精髓,陪着顾嘉宝一起玩。 整整两个小时,她的耳机里播放着的,都是最开始顾嘉宝点的那首暗涌。 一直循环,没舍得换过。 她会在游戏的间隙轻轻扫过顾嘉宝的侧脸,像是一块柔软雪白的画布,游戏画面,乱七八糟的荧光时不时在上面闪过。 “这么快都两个小时了,你还想再继续玩吗?”顾嘉宝扭头问她。 温语槐看着她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的模样,猜测应该也是玩累了。 于是摇了摇头:“不玩了。” 顾嘉宝拎起书包,“那我们回去吧。” 也许是第一次当“坏学生”,温语槐无法立刻从游戏的频道切换到回去上课这件事。两个人从网吧门口走了出来,看着下午刺目的天光,她恍然发现原来生活还能是这样的。 顾嘉宝扭头看她,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下。温语槐忽而觉得很轻松。不是因为游戏很好玩,而是因为两个人好像成了某种共犯。 “现在几点了?” “应该是两点半左右。” “还早啊,现在回去估计老师都还没到。” 旁边小吃街有奶奶在卖糯米糕,顾嘉宝目光立刻被吸引,她过去要了两个,把其中一个递给旁边等着的温语槐,请她务必尝一下试试。 温语槐咬了一口,突然忍不住问她;“你会因为花钱而感到愧疚吗?” 顾嘉宝摇了摇头,但是她看到温语槐脸上的表情,又想到了另外的可能。“这个寒假我看了一本我爸的书,正好就在书包里。”她拉开拉链翻找了一下,掏了出来。 “喏,就是这本。曼昆的《经济学原理》……” 温语槐从来没看过这种书,接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翻了几页。 顾嘉宝又拉上拉链。“送给你啦,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在此之前,温语槐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都会因为别人一个举动而改变。当时她只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她以为顾嘉宝不太喜欢学习,更何况还是这种“课外书”。 顾嘉宝叹气说:“当然是因为我将来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啊,赚大钱。我也是在努力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的。并不只有你们这种努力学习才叫努力,你知道吧?” “好好好。”温语槐无法反驳,她拿着手里的书,笑着问:“那你就这么把自己的梦想送给我了?” 顾嘉宝语塞,耸了耸肩:“这本看不太懂,我准备换一本看,这本就送你了,估计你应该能看明白吧,等你看完回头跟我讲讲。” 温语槐这才打算收下书,像是接下了一个任务,郑重其事道:“好,等我看完,我到时候会和你说的。” 顾嘉宝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不要因为花钱而感到愧疚啦,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你只要是能控制钱,你就能控制住很多东西。要是足够有钱,说不定整个世界都在你脚下。” 原来是在安慰自己。 温语槐想,她真是有敏锐的才能。在此之前,温语槐从未听过有人能如此自信,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种话,好似轻而易举,世界这个词对于她们来说太大了,毫无边界,也无从谈起。 这些宏大的梦想,在她那片狭窄的天空里,都是属于男人的话题。 别人或许会觉得顾嘉宝不切实际,都是一些空想,但是温语槐却会从她那里感受到莫名的巨大的勇气,她从来见过任何一个想顾嘉宝这样的人,而且确信以后也再不会遇到。 以至于温语槐后来忘了,这些从一开始并不是她的梦想与野心,而是属于顾嘉宝的。 只是后来她一个人默默践行。 但是她几乎总是需要顾嘉宝的存在才能确定自己。 两个人站在路边吃完了糯米糕,回到教室的时候,温语槐再也没有了那种沮丧的心情,学习,分文理这些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好像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使命,她无比确信自己要一直一直跟顾嘉宝就这样继续待在一起,完成梦想。 因为这份使命感,她多出了许多的耐心和冷静,甚至拥有了很轻松的心情。 教室里面很乱,因为老师不在没人管,大家隔了几十天没见聚在一起互相询问近况,声音很嘈杂。 温语槐也立刻成了香饽饽,不少人找她说话问问题。她回答完了一波又一波,又听到有人问她眼镜在哪里买的,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大概高中生才会这样在意一个人突然改变一下的样貌吧。 温语槐终于得了空闲,但却突然发现身侧顾嘉宝似乎变得蔫了吧唧的,像是被抽走了精气,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吗?” 她凑近看,才发现对方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红血丝像是扎破脆弱的皮肤。 顾嘉宝眼神幽怨地看着她:“大家都跟你说话,不跟我说话,伤心了……” 温语槐笑了下,“这就伤心了?” “是啊,你比我受欢迎。”顾嘉宝又从桌子上起身,托着腮帮子懒洋洋说:“而且温同学,你什么时候换的眼镜?” 她心里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温语槐愣了下,“我还以为你没发现。” 顾嘉宝冷哼一声。 她又不瞎。 只是不想说而已。 而且,这明明就是那次她带给温语槐看的杂志上面的同款。她是愿意分享给温语槐,但是她可不想温语槐就这么顶着这幅眼镜,然后突然一下子好像很受欢迎…… 说不上来是什么复杂心情。 就在这时班主任走了进来,讲了一会儿新学期的事情,一直到了放学的时间,她临走之前让温语槐去办公室。温语槐有些犹豫,她准备去跟上学期一样,和顾嘉宝一起吃晚饭的。 回头就撞上了顾嘉宝那张红朴朴的脸蛋,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好可爱。 跟着老师去办公室之前特意,她说:“那你先自己去吃。” 顾嘉宝冷着脸说:“当然不会等你!” 温语槐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顾嘉宝在闹别扭。 老师找她是说明天开学仪式国旗下演讲的事情,温语槐认真地听着,等从办公室里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她走到食堂的时候,居然发现顾嘉宝还在。 于是温语槐跟窗口师傅要了份面条,刚把碗放下,还没来得及坐下。 顾嘉宝一看见对面坐的人是她,直接起身把盘子端起来走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温语槐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讨厌了。 但是事情太多,明天还有一场演讲要准备,她现在完全来不及,只好暂时放在一边,等着顾嘉宝自己消消气。 隔天,泛着白雾的清晨。 刚下课,广播提示已经响了起来,今天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都慢吞吞地朝着操场的方向汇聚。 几个学校领导早就站在那里等着,温语槐到的很早,她站体育馆旁边,距离国旗杆不远,正拿着演讲稿专心看着。 顾嘉宝发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跟着人流去自己的班级站好。 周围几个女生搂搂抱抱,黏在一起。望着国旗的方向,感叹:“看看咱们班大神多厉害啊……” “就是。” “真给咱们班争光!” 旁边的女生轻轻戳了下顾嘉宝,“你快看。” 顾嘉宝很烦:“不看。” 女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就在这时,校长拿着话筒,磨出了一阵刺耳的刺啦声,他清了清嗓子说:“肃静,接下来让我们高一年级的温语槐同学做新生代表,上来演讲。” 温语槐全程很流畅地脱稿演讲,结束后仿佛脚踩万丈光芒般地走到了台下,先是班主任拉着她说了几句,又是周围的同学打趣。 她都应付自如。 顾嘉宝更不爽了,解散的时候她感觉温语槐要过来,直接小跑到了厕所。 正打算进去,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顾嘉宝回头看,就见到春风得意的温语槐,她脸上带着好脾气的笑意,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这样不理我?” “就不理。” 顾嘉宝也觉得自己好奇怪,自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以前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争什么的想法,但现在却讨厌极了这种自己跟温语槐相处处于弱势,被压一头的感觉。 温语槐被她的蛮不讲理给逗笑,“就算是生气,总要给我个原因吧?” 在她的坚持下,顾嘉宝没办法再用任性来蒙混过关了。 可是顾嘉宝还是不愿意解释。 其一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这种“气”是哪里来的,其二是她觉得解释和好这让会让她更加弱势,对温语槐俯首称臣了。 她绝不。 电光火石间,顾嘉宝的小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恶作剧一样。 她勾起笑来,问温语槐:“你真想知道?” 对方很诚恳:“嗯。” “进来说吧,站在厕所门口说什么。” “好。”温语槐跟着她进去,南林一中的操场旁边的这个厕所很大,足足有两层,从楼梯上去还可以看到旁边的香樟树。 她看着顾嘉宝的背影,一路走到了拐角的角落停下。 温语槐不知道她卖得什么关子,怎么想也不知道她能说出什么生气的原因。上前一步凑近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很轻的一声。 顾嘉宝转过身,忽而凑得很近,伸手按住温语槐的后脑勺,在她嘴上落了一个吻,还报复般地用牙齿咬了一下。 在银丝边眼镜的遮挡下,温语槐的瞳孔忽而放大。 她浑身僵硬绷紧到了极点,那副镇定自若的神色终于开裂,浑身血液像是上涌一样,整张脸涨得通红。 不可置信发生了什么。 用力地攥着自己的手背,白皙的皮肤下,青色血管绷得清晰可见。 她几乎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回忆13 凭着一股莫…… 凭着一股莫名的冲动,顾嘉宝就这么亲了人。她向来是个不会太内耗的人,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温语槐颤抖的身体,有些意外。 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纯情。 不过好像也是啊,温语槐平时就是一本正经爱学习的那种人啊。 算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需要给人道个歉吗? 要不还是溜了吧。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顾嘉宝心情愉悦,感觉自己找回了那种优胜的感觉,气定神闲地回到了教室里,刚坐下没多久上课铃声就敲响了,紧接着老师抱着课本走了进来。 高中生紧张的生活节奏向她袭来。顾嘉宝这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温语槐现在还没有回来啊。 不会因为被她亲了一下之后,接受不了。然后就自己一个人闷在厕所里,彻底不出来了吧?或者是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了吧? 顾嘉宝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各种惊悚的联想。 甚至就连物理老师也都主动关心了一下,讲题的间隙,老师看向她身侧的空位,问温语槐怎么还没回来。温语槐平时是个百分百的好学生。今天显然很反常。 上学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会迟到旷课早退。 这更是让顾嘉宝产生了些精神压力,完蛋了。还都是她害得。 面对刻板严肃的物理老师,她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老师也没有继续追问,接着给大家上课。 直到整节课过去20分钟之后,温语槐才姗姗来迟,她的身影甫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不好意思老师,我迟到了。” 顾嘉宝假装淡定地翻着书,朝着门口的方向瞄了一眼。 温语槐站在那里,耳朵的外耳廓还微微泛着红,但是还算在正常范畴,不注意看完全察觉不到。 不难想象她待在厕所里这么长时间,花了多少力气才平复了情绪回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顾嘉宝的视线,她有些不自在地扭头躲开,用手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物理老师是最喜欢班级上成绩好的同学的,连多一句的责怪都没有,就对着温语槐挥了挥手让她快进来。 “赶快进来吧。” 温语槐应声进来,在座位上坐下。 顾嘉宝就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罕见地没有左右乱瞟,老实规矩得像个爱听课的好学生。感觉到身侧的人坐下,她短暂地紧张了一下,有种自己闯了滔天大祸,祸害了好人家的姑娘的感觉。 紧接着她又想,这也没什么啊。 很快,她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彻底摒弃了那点少得可怜的愧疚感。 要是温语槐实在是很介意这件事的话,那大不了自己再给她道歉就是了? 对,就这样等着看温语槐的态度吧。 但是温语槐一回来,就拿起了笔,看着黑板认真地听课,好像是完全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全然不受干扰的感觉。 顾嘉宝忍不住会好奇地看她。 真的,没什么反应啊……? * 温语槐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容易会感到惊讶的人,很多同学对她的感觉都是:“这人很淡定”。跟同龄人相比,成熟稳重得像是一个大人一样。 直到这天,她突然被顾嘉宝吻了,准确来说是咬了。 她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彻底地崩塌了一部分,内心的震荡像是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躲在厕所里的这半个小时里,是她人生最窘迫慌乱的时刻,她清楚地听到了上课铃声,也知道现在应该马上回去。 这算是什么? 顾嘉宝亲了她,然后就轻飘飘走了。 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平复情绪,盯着公共卫生室的镜子里那张涨红的脸,无论怎么用冷水冲洗,也没办法让炙热的温度下去,让脸上的慌乱窘迫消失。 她甚至不知道顾嘉宝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一种戏弄吗?但是好像顾嘉宝也并不会拿着自己的亲吻去戏弄什么人。可是要说是爱情,温语槐却又觉得不是。 她实在是搞不清了,但却有种自己是完全不被尊重的感觉。 被亲吻完之后巨大的震惊窘迫,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一半的窃喜,还有一半想哭的冲动。 手拧开水龙头,又关上,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脸,眼角。 撑在洗手台的边缘。 就这么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勉强平复心情,回到了教室,走路的时候腿几乎都快没有了实感。结果进门就看到了罪魁祸首一脸无辜的表情,甚至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好像自己什么事情也没做一样。 但是稍微被她看一眼,就心乱到不行。温语槐感觉糟糕透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但是她自傲的性格又导致喜欢积压情绪在心底,怪罪自己这么容易被人牵动情绪,好像成了被别人手里随意摆弄的风筝。莫名地,她也开始生气较劲。假装无事发生一样,看看顾嘉宝还能这样看多久。 也许从一开始,温语槐就该有这样的预感,爱情真的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注定会尝尽所有的煎熬和苦楚。 即便是满脑子狂乱的想法,她依然强迫自己把视线定格在黑板上,听着物理老师讲动量与冲量,物体的运动规律。 但是实际上那些话全都一个字也听不进脑子里。 温语槐捏着黑色水笔,手指握得很紧。她知道顾嘉宝在看着她,但是她不想给任何回应。 课间的时候,顾嘉宝现憋不住了,论耐心跟头脑,她百分百不是个高手。她打算借口问个问题,想要试探一下温语槐的态度,把本子推了过去。 “这题你会做吗?” 温语槐也在写作业,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公式,得出答案。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过那个本子,大略地扫了一眼,然后给对方讲解。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淡定。 “大概就是这样的。” 顾嘉宝其实压根没在听,她全然注意着温语槐的脸色,感觉到了对方那种抵触的态度,点点头,并不气馁,唇角带笑。 “这样啊。谢谢你。” 温语槐只觉得她的笑容刺眼,多看甚至会感觉心绪不宁的烦躁。 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没心没肺。 但是表面上还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没事。” 顾嘉宝突然问:“下午好像有体育课吧?会不会被占课啊。” 温语槐“嗯”一声。“不知道。” 若无其事。 后桌的同学看着正在聊天的两个人,突然加入对话。对着突然缺半节课的温语槐问,“大神,你上节课是怎么了,那么晚才到?” 温语槐含糊说:“临时有事。” “原来是这样啊,物理老师还跟嘉宝问你怎么了呢。” 话题提到,顾嘉宝突然笑了下说:“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因为上厕所忘记带纸了,困在厕所里。还想着要不要过去给你送纸呢,放心,我跟老师说我也不知道。” 这种解释惹得后桌同学轻笑,但是温语槐的脸色反倒是更难看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吗? 直到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顾嘉宝背起书包,主动对着温语槐说,“同桌,今天中午打算吃什么?” 温语槐没想到她真能若无其事到这种地步,看她一眼。 最终吐出两个字:“随便。” 后桌的李素问:“我今天也不想回家了,我跟你们一起去食堂吧,行吗?” 顾嘉宝笑着说:“当然可以啊。” 几个人一起往食堂走,李素问有什么好吃的。顾嘉宝想了想,跟她说了大概就是那边的鸡丝面,还有烩饭,其他窗口的小吃。都差不多。 其实李素平时跟温语槐说话更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温语槐今天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所以也不敢跟她搭话。 突然看到了温语槐嘴角的伤口,李素惊呼:“你是不是上火了?”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温语槐一怔,脸色更是尴尬。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来想去只好应下。 “嗯。” 顾嘉宝在旁边哈哈笑。 李素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好笑的。 顾嘉宝突然挽住李素的胳膊,用手捂着嘴巴,在她耳边八卦说:“你是小学生吗,那明明就是吻痕!你们大神搞不好是谈恋爱了,可能有情况哦~” 她一脸戏谑的表情。 李素满脸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旁边的温语槐听不到她们两个在说什么,但是光看着就知道顾嘉宝不会说什么好话的,八成是取笑自己。 温语槐突然扯过李素,拽着她的另外一只胳膊,“快走吧,中午食堂人很多。去晚了就打不到饭菜了。” 李素就这么被她们俩一人扯着一边的胳膊,像是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漩涡。 “啊啊好~”她有些为难地被温语槐扯着走,还十分好心地扭头关照顾嘉宝,生怕把她给落下了,让她心里难受。 “嘉宝你也走快点,我们一起。” 这也是一种善良的关心了。但顾嘉宝可没有她想得那么脆弱,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多愁善感。 看着温语槐突然加快的脚步,清楚这是一种变相的赌气斗争,顾嘉宝其实是个很懒散的人,不太想要去追。微微停顿脚步。但是随后又无奈地想。她就大度地包容一下不懂事的人吧。 “好吧。” 迈步去追上。 进了食堂之后,三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是只有李素在很积极地说话,另外两个人反倒是一声不吭,达成了默契的沉默。 李素想要调节一下气氛也无计可施,最后干脆放弃,埋头扒饭。 从头到尾,只有夹在中间的她莫名其妙,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平时做同桌的时候关系不是很好么。 当初全班都一直认为,这两个完全不是一路人,搞不好一下学期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从头到尾都是熟悉陌生人的状态。 分座位的时候,班级里成绩中等的同学们都到一起坐了,本来以为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起更契合,但是谁能想到一个学期下来,这些相近的同学相处得比较生疏。 而顾嘉宝跟温语槐反倒是好得莫名其妙。 李素分析认为,那大概是因为她们两个人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顾嘉宝家里有钱,又不在乎学习成绩,温语槐成绩很好,她们两个反倒是很互补。 可是现在,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好像是在较劲,悄无声息地争执什么东西。就像是两个成绩相近的女生在默默竞争一样,谁也不服气谁。 尽管表面上纹丝不动,谁也没有说什么,但是李素还是凭借着女人的直觉感受到了。 不得不说,女人还是真难懂啊。就算她自己是女人,她也这么觉得。 温语槐的反应更直接一点,刚开始她似乎还想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在班级上她无论对谁都是很友好的态度,是大家心目中“德艺双馨”的学霸。 但是后面,她似乎连装一下都不想装了,如无必要,她完全不跟顾嘉宝多说任何一句话。 不仅仅是李素,很多人都感觉到了这两个人有点不对劲,平时下课的空隙,平时两个人都会趴在桌子上聊一会儿,腻腻歪歪的说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而现在谁也不搭理谁。 温语槐不停地刷题,试卷翻动速度很快。 顾嘉宝也一样不甘示弱,她就在旁边趴在桌子上,头磕在胳膊上,翻看摊在大腿上的漫画。翻书的声音比温语槐的还要响。 换做是以前她这么玩物丧志,温语槐肯定会去管她,但是现在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李素看了几次之后,感觉不太对劲。误以为是温语槐刷题太认真,没留意。甚至主动戳了戳温语槐的胳膊。 温语槐转头看她。 迎上那种刚才还沉浸在专注状态里,略显冷清的目光。李素突然感觉自己无聊极了,不该拿这点小事打扰人家。底气不足地说:“嘉宝又在看漫画了,你不管管么?” 温语槐只是扫了一眼,没说话。 李素无奈:好吧,像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顾嘉宝冷哼一声,哗啦啦翻得更响。 无声的对峙更窒息,李素感觉糟糕透了,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滋味太不好受了,承受着来自两个人的压力。她也决定不再插手这些没所谓的闲事,说不定过几天两个人又自己好了呢。 只是好像这几天也太难熬了。 又一个课间,顾嘉宝也开始她的冷暴力,这两个人一轮一轮来。 顾嘉宝拿着家里带过来的进口巧克力,分给李素还有她的同桌,就是不给温语槐。温语槐也完全就当没看见。 李素还没吃过这种很贵的零食,再三感谢她。顾嘉宝大方惯了,表示没什么。 几个人聊了几句,李素又悄咪咪问她跟温语槐到底是怎么了。 顾嘉宝:“那谁知道,也许是我同桌谈恋爱了吧,女孩子大了就会这样,心事比较难猜。”一副自己很成熟的口吻。 她正说着,突然“啪”一声,李素被吓得一个激灵,抬眸看,原来温语槐桌上的书掉下去了。 温语槐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捡书。 李素没太在乎这个小插曲,只以为是巧合。吓死了,还以为要突然吵起来了。 不过温语槐都不反驳什么吗? 虽然她嘴角的伤口看起来的确是很奇怪,像是被人用牙齿咬了一口。但是李素总觉得早恋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温语槐身上,她完全就是个很正派的那种学霸,百分百的好人,一心学习,斩断红尘心无杂念。 顾嘉宝还敢拿她开玩笑,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事情的转机在隔壁班那个过来打篮球的男生。 那天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她们两个班都在操场上。两个体育老师让学生们先跑了八百,然后要举办两个班之间的篮球联谊赛。 隔壁班的那个主力,听说是暗恋顾嘉宝很久了,还跟同学打赌什么篮球赢了就去表白。 李素是个八卦星人,而且隔壁班那个男生有一说一,白衬衫,黑色碎发,还挺帅的。 对于顾嘉宝的青春,她简直要羡慕死了。 谁不想要在这样青涩的年纪,得到别人单纯毫无保留的爱慕。谈一场像是偶像剧里演的那样花束般的恋爱。 她恨不得化身尖叫鸡,围观目睹两个人的爱情进展。 直到看到队伍里的温语槐沉着脸离开,李素想,已经互相讨厌到这种程度了么?也是,学霸应该不会喜欢听这些绯闻八卦,大概觉得她们这些人是不务正业吧。 后来听同学说,那个隔壁班小帅把顾嘉宝堵在器材室了。 李素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回到教室等待着上课铃敲响,下节课是自习,没有老师在。 顾嘉宝回来的时候,李素连忙抓住她问:“你答应了吗?”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听到一段唯美的校园恋爱了。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温语槐突然起身,拽住顾嘉宝的胳膊,把她拉了出去。 两个女孩儿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只留在傻眼的李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在一起了没有?好歹说完再出去吧。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顾嘉宝最近一直都是懒洋洋的,跟没了骨头一样。同时也丧失了学习的动力,整个人又恢复到了最初颓丧的状态。 很多男生喜欢她的事情,其实她很清楚这点,这次好像是隔壁打篮球的……? 还没来得及回应李素的问题,未曾想温语槐突然把她拉了出去,前面的人走得很快,顾嘉宝想,怎么都是一惊一乍的,慢点啊。 温语槐抓着她的手很用力。 顾嘉宝只好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温语槐又把她拉到了女生厕所,墙壁上的水箱流动着巨大的水声,嗡嗡的机器震动,随之伴随而来,还有湿润的水汽,还有若隐若现的臭味。 救命,怎么又是厕所这个地方。 顾嘉宝想,这里真的好倒胃口啊。 她微微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周围,问温语槐:“怎么了?”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去敲隔间的门,一间一间地敲开,却并不进去。顾嘉宝在旁边看着,无奈地想,现在是上课的时间学生肯定都不在啊,老师也不会过来这边上厕所。 这是要做什么啊? 确认完了厕所里没有别人之后,温语槐才放心。 看到这个细节,顾嘉宝突然觉得,她的心思的缜密程度远远比自己强多了,突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感受到了挫败感。 直到听到对方喊她的名字,“顾嘉宝。” 还是全名。 隔了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顾嘉宝抬眸,就迎上了温语槐的目光,隔着那副银丝边眼镜,浅棕色的眼珠子牢牢地定格在她身上。 “上次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嘉宝挠挠头,不能确定:“上次的事情,就是……你是说上次在厕所?” 温语槐点头。“没错。” “……” 果然是还没过去,隔了这么久,不知道为什么顾嘉宝反而不好意思道歉了,很没面子的感觉。 “算了,我也不知道你能说出来什么好话。”温语槐决心放弃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刚才的事情。“那个男生跟你表白了。” “嗯。”顾嘉宝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那双漂亮的眼镜眨了下,纤长的睫毛扑闪。 主动解释说:“我没有答应。” 转而又垂下头。 温语槐说:“我知道。” “唉……?” 顾嘉宝有些意外。 温语槐坦白说:“体育课的时候,我经过器材室听到了。” “噢……” 那找她过来干什么? 顾嘉宝正想着,却突然被温语槐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完蛋了…… 顾嘉宝心跳加快,紧张死了。 她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表白还这么理直气壮,她这个被表白的反倒是紧张得不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救命!! Help 谁把她从厕所里拯救出来啊。 老实地点头:“大概,知道吧。” 温语槐点头,“差不多猜到了。”她就知道自己完全瞒不过顾嘉宝。 “那你那天把我骗进厕所,还那样做,是什么意思?” 好咄咄逼人啊。 顾嘉宝无法回答,干脆低头。尴尬地脚趾扣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用行为在默许,答应了。” “……???” 温语槐攥紧自己的手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抓着顾嘉宝的肩。迎上顾嘉宝略显错愕的目光,她上前一步,想要吻下去,又顿住,做到一半卡住了。 她没有做过这种事。完全不知道怎么来。 顾嘉宝看着她,无奈地想,是要亲她的意思吧?为什么还要停下来,算了,等等她吧。 温语槐还是鼓起勇气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轻的像是一只蝴蝶落下。 很快结束。 她正准备松手,突然顾嘉宝用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只听到对方无奈叹息道:“你是小学生么?算了,还是我教你吧。” 温语槐错愕,对方的舌尖伸了进来。 第72章 回忆14 顾嘉宝亲吻了她之后…… 顾嘉宝亲吻了她之后,甚至很自然地伸手摸进温语槐的校服里,摸了一下她背部的皮肤。 温语槐很紧张,她担心会被顾嘉宝碰到她衣服边缘上起的毛球,担心自己贫穷不够体面的细节破坏了眼前的这份甜蜜。面对这种亲密的接触,她更多的是局促和不安,甚至是患得患失。 下意识地退开。 “嗯……” 顾嘉宝舌尖细细地逗弄着温语槐,她像是有种魔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拽进神驰目眩的漩涡里。 口水这种被温语槐看作是恶心污秽的东西,到了顾嘉宝这里,好像都变成了甜蜜的汁水。变成了暧昧的喘息,变成了脑海中分泌的多巴胺。 越来越无法控制。 温语槐越是紧张,就越是被顾嘉宝逗弄得脸红心动,无法自己。 她身上那件雪白的衬衫,垂落下来的黑发长发,白皙的锁骨和脖颈,胸前微微隆起。 这些都标致着对方是个女性。 温语槐也一直知道顾嘉宝是个女孩儿,她只是这个时候才在暧昧的接吻中恍然间真的明白过来,让她产生性冲动的是女人。这一切都跟传统教育里的截然不同。 顾嘉宝很色气地舔了一下舌头,黏腻的声音传来。 温语槐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甚至是有些失魂落魄的。 因为她预感到了前路困难重重,这份甜蜜她又贪婪到完全不愿意放手。什么都没有的人,又贪婪到什么都想要。 顾嘉宝捏了一下她的小胸脯,指尖轻轻握住。 轻声叹气道:“这么小啊。” 温语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她是否该为它没能到达对方满意的程度而感到抱歉,憋了半天,慢吞吞地脸涨红。 甚至有些老实巴交的“嗯。” 应了一声。 顾嘉宝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认真地可爱,轻笑了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比较喜欢胸大的。最好就是像那种……小奶牛那种。比如……” 温语槐的眼睫轻颤,她忽而察觉到顾嘉宝性格里很恶劣的一些地方,很微妙。可是现在为时已晚,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反抗去辩驳,心情就已经开始无可避免地陷入失落。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老套过时的玩具,没办法变着法子换着花样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或许自身的贫瘠匮乏,也很容易让对方感到腻烦。 就在她自卑的时候,顾嘉宝却说:“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起来,像我自己这种吧。”她拉起温语槐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前。 温语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一片柔软。 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对这种肢体的接触很陌生,而且很敏感。 顾嘉宝哈哈笑着问她,“怎么样,不小吧?”说着,她自己也颇为得意地摸了一下自己。“奶牛?牛奶?你有没有看过那种黄色小说,里面还有一种神秘药物,可以产奶,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等到时候我喂你喝一口,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温语槐被她三言两语带进了这种想象中。 羞得简直不好意思说话。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真的从来没见过顾嘉宝这种女孩子。 顾嘉宝皱起了眉头,“我第一个想到你,你还不感激,不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温语槐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眼神微暗,看了她一眼。 声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谢谢。” 顾嘉宝声音拉着懒洋洋的劲儿:“不客气。” 看向穿着校服脊背笔直,面容冷清的温语槐,站在那里,就是十足的正经模样,顾嘉宝像是找到了自己稀罕的新玩具一样,又轻轻啄了一口温语槐的嘴唇。 果不其然,对方朝着她看过来,眼神里甚至流露出微微的错愕,矜持。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可爱死了。 “没什么,就是亲亲你。” 温语槐轻“嗯”一声。 但是也不躲开,仍由她来。仿佛顾嘉宝如果还是想要再亲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顾嘉宝看了眼手表,“好像快到上课时间了?” 温语槐不清楚,她没有手表,只能通过上下课的铃声来确认。 她催促道:“你快回去吧。” 温语槐看着她,点头:“嗯好。” 顾嘉宝说教室里太闷,她想要出去转转,就让温语槐先回去,她要一个人走走。 也许是因为刚确认关系的缘故,温语槐被巨大的喜跃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或许从前她还能像是个良师益友一样,拿着自己的标准和原则,让顾嘉宝好好学习。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们两个已经是恋人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是答应了,但实际上她还是意犹未尽。回到了教室之后,回到座位上,继续学习。她给自己制定的时间表任务很紧张,即便接下来是一节自习课,下午放学之后晚上又是自习,时间也未必够用。 后座的李素探头问她:“嘉宝呢,她怎么没回来,你们俩刚才一起上厕所去了?” “嗯。” 温语槐笔尖停顿了一下,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有种隐秘的偷窃感。 头顶的白织灯光散落下来,她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泛着光,但眼神却很镇定。问:“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刚才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 李素还很好奇顾嘉宝会不会跟隔壁班打篮球的男生在一起,真在一起的话,她可就得去安慰她的闺蜜了。 她闺蜜暗恋那个男生很久了。 温语槐替她回答了,“她没有答应。” 李素有些意外,没想到温语槐居然知道她的问题,大神不是一直都在学习吗? 但是对于这个结果,李素却不觉得奇怪。在中学时期就是这样,小美女反而更容易早恋,但是真的美到一定程度的女孩往往会一直单身,对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顾嘉宝就是很典型的这类人了。 “也是哦,顾嘉宝长得那么漂亮,之前还有不少男生专门跑到我们班门口过来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喜欢她的男生那么多,她要是真的那么容易答应谁,早就不是单身了。” 有关于顾嘉宝有多少人喜欢这一点,温语槐一直都很清楚。轻轻咳嗽一下,“嗯”一声。继续埋头学习去了。 她心头甚至有种隐秘的窃喜感。 刚才发生的事情,甜蜜美好得像是不真切的梦境。 即便是得到了,温语槐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这一个下午,她都笼罩在这种没有实感的快乐当中,心情像是行走在云端一样无处着力,她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清楚顾嘉宝脑袋里是怎么想的,或许永远也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唯独握紧了手中的笔,像是唯一的安全绳索。 她需要某种途径来增加自己的安全感,或者是对生活的控制感,来让自己的情绪处于一个安全的阈值里,只有学习才能做到这一点。 对于像她这样的人来说,承受贫瘠痛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生活中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时,她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当幸福快乐的事情来临时,她会产生极大的怀疑,退缩,甚至恐惧。 她没有享受幸福的能力。 就像是从来没有尝到过糖果的小孩,第一次吃到,会舍不得咬开一样。 接吻的感觉是炙热的,黏腻的。 这是毫无边界的行为。 对于温语槐这种边界感很强的人来说,这是前所未来的沸腾。 这些都让她难以消化,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在那个时候,她尚且没能想明白眼前算是什么,就固执地想要以后。 温语槐没谈过恋爱,她很清楚自己在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上全都毫无经验。尤其是在这种未成年的年纪,生平第一次确认恋爱关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对方做些什么。 于是干脆就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给顾嘉宝准备笔记,甚至就连桌洞里面堆得乱七八糟的漫画书,还有零食,温语槐都会耐心地替对方整理干净。 原本毫无秩序,现在摆放得整整齐齐。 诸如此类的事情,温语槐全都会做。 这让旁边看着的李素都觉得,温语槐对顾嘉宝的好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的同学范畴,这些事情完全没必要做啊。 这更接近于那种校园霸凌了。 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到学校里面欺负同学,指使对方帮忙做很多事情。类似这种……? 李素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顾嘉宝最近的心情也很差。 她的生理期推得很晚,一直没有来月经,但是肚子又经常感觉到下坠似的疼痛,心情会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但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班主任又因为学校要举办文艺汇演的事情找到她。 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祝荣觉得这绝对是顾嘉宝的强项,像她这种有钱家庭出来的小孩,而且本身就打算走艺术生的路线,肯定是多才多艺的。 祝荣笑眯眯地拉壮丁,把顾嘉宝叫到办公室,给人加油打气。 “你们这个年代出生的小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幸福太多了。有才艺就是要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展示,让大家都欣赏欣赏你的才华和美貌。” 顾嘉宝站在办公桌旁边望着老师。被她夸得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青春期的女孩子大概都是在长辈面前不喜欢说话的,祝荣看到她这样,就知道事情是差不多有着落了。 “在这方面,我觉得咱们班除了你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果然,又被夸了几句之后,顾嘉宝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 “我尽力。” 祝荣拧开茶杯,笑着看她:“别这么不自信嘛,老师就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加油啊。” 顾嘉宝很吃这种大人方式,有些被对方的积极感染,点点头。 “我知道了老师。” “对了,如果要去排练什么的时间错不开,你就直接过去,我去跟其他老师打招呼,但是尽量不要因为排练影响学习上课。” “嗯好。” 答应起来是很容易的,但实际上做起来就很难了。 尤其是在生理期一直推迟情绪不佳的情况下,顾嘉宝时不时会被拉过去排练,经常牺牲中午休息时间,因此也越来越烦躁。 “都说了我今天中午不过去了,我要休息!” “你这节目还想不想上了,其他同学都行,也就只有你不行。” 已经连续排练了四个中午,顾嘉宝对着过来催她的负责人也没了笑脸。就在两个人要起冲突的时候,从食堂吃完饭的温语槐推门进来了。 她看着两个人,问:“怎么了么?” 顾嘉宝负气似的坐回位置上,那个负责人也没好气说:“其他同学都愿意牺牲午休时间,就她不配合!我也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耗着。”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温语槐看了一眼对方怒气冲冲的背影,走到顾嘉宝身侧坐下,才发现她也被气得不轻,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生气了?” 顾嘉宝不说话。 温语槐本来是打算回来拿个书就回到宿舍休息的,看到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也没心思回去睡觉了。耐心地哄着说了半天开导的话, 顾嘉宝才勉强地像是开了一条缝的蚌壳一样,从胳膊上微微抬起头,跟她抱怨:“什么嘛,学生会很了不起吗?一天天的来催我们排练,一天也不让休息。他以为他是谁?” 对这位娇气惯了的小女朋友,温语槐知道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哄着说:“的确是他们不对,你不要因为这个气坏了。” 顾嘉宝被捋顺了毛,哼一声。 温语槐问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顾嘉宝还在气头上,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不吃。” “我这里还有个面包。”说着,温语槐把面包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却未曾想顾嘉宝是恶气难消,干脆把这个面包给扔开。 “都说了不吃!” 李素从食堂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真的感觉顾嘉宝有点霸凌同学的嫌疑,这脾气也太大了吧,人家好心送吃的给她还这样,又不欠她什么。 其实刚做完,顾嘉宝也有点后悔。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语气也很凶。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她拉不下脸来认错。 气氛陷入尴尬地僵持当中,李素决心把大神从霸凌的深渊里解救出来,主动喊温语槐:“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去睡觉么?” 温语槐看了一眼教室前方墙上挂着的钟。 “是该回去了。” 李素拉着她,“对嘛,我们一起回去吧。走,等会儿阿姨该锁门了。” 这下,只剩顾嘉宝坐在椅子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李素是故意不跟她说话的,否则换做平时都会先打声招呼。大概是自己的行为惹人家不满了。意识到等会儿只会剩下她一个人,忽而有种委屈又孤独的感觉涌上心头。 温语槐临走之前还特意跟她说了一声,“我走了。你中午好好休息吧。” 听着这毫无自尊的告别,李素扯着她的胳膊,拉着她赶紧走。 真是惯得。 大家都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玩小姐丫鬟的。 顾嘉宝没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们两个人走。 她越是这样一声不吭,温语槐看着就越是觉得揪心,即便到了寝室脑海里也一直想着,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教室里会不会更生气了。 一切如温语槐担心地那样,顾嘉宝一个人坐着那儿过了一个中午,越想越是觉得生气委屈。 偏偏这时候迟迟不来的姨妈也来了,肚子顿疼得像是刀子在割一样。她只能强撑着去小卖部买了卫生棉和止疼药,跑去厕所里蹲着。 下午一点四十,寝室阿姨一开门,温语槐就直接匆忙赶到教室里,结果看到了顾嘉宝空空如也的座位。 不在这里么? 在教室里等了一阵子,时间已经逼近上课,顾嘉宝还没有过来,温语槐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在厕所里找到了顾嘉宝。 顾嘉宝靠在厕所的洗手台,脸色很不好看,捂着肚子半蹲着,手里还拎着黑色的塑料袋。 看了一眼情况,温语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些紧张地问:“止疼药买了么,我去给你买?” 顾嘉宝抬眸看她,负气冷声说:“不要你管。” 温语槐没在意她的小脾气,伸手就要给她揉小肚子,温热的指尖触碰到腹部的皮肤,力道缓缓化开。 刚开始顾嘉宝还抗拒了几下,后面她疼得难受,额头还有点冒虚汗,实在没力气折腾了,就放弃挣扎。 她无力地靠在温语槐身上,脑袋磕在对方的锁骨的位置,一只手抓着她校服的衣角。两个人几乎就要依偎在一起。 温语槐一边揉,一边耐心地问她。 “好点了么?” 从这个角度,她甚至看不到顾嘉宝的脸,被垂落下来的乌黑长发给挡住了。 顾嘉宝连说话的心情都没了,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很小的幅度。 温语槐伸手把她头发拨到耳后,看着她皱着眉头的表情,似乎很痛苦。又用手背贴住她的额头,试了一下温度,确认没发烧。担心地问:“吃药了么?” 顾嘉宝从口袋里掏出布洛芬,摊在手心里给她看。 “已经吃过了。”似乎连说话都很费力气,她的声音很小。 展示完了就把手塞回口袋里。 温语槐也把手伸进了那只口袋里,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凉,就用自己的掌心捏着给她暖一下。 就在这时,广播里响起了预备铃声。 顾嘉宝有气无力地提醒她:“等会儿好像要上体育课了,要提前过去操场,你还是先去吧。我自己在这里蹲一会儿就好了。” 温语槐却不想离开。 “我不去。体育课去不去也没什么。” 顾嘉宝也没有强迫她离开。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教室里的人都出去了,透过这边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家都朝着操场走去。 温语槐搂着她的肩头,带进厕所的隔间里面,从里面反锁上了门。两个人又黏黏糊糊地搂在一起,唇齿纠缠。温语槐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吻了一下她的鼻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问:“还因为中午的事情生气吗?的确是我不好,那个时候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下回寝室的。” 顾嘉宝摇了摇头:“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我气得是排练的事情。” 她真的没有那么无理取闹。 温语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为太近,顾嘉宝眨了下眼。 随后温语槐又说:“尽管你没有因为这个生气,但是这件事也的确是我做得不好,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不用。”顾嘉宝摇了摇头,心事重重地说:“中午的时候,李素好像有点生我的气,她可能认为我在欺负你。” 温语槐不想要她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费神,哄着说:“哪里有?” 顾嘉宝点头说:“有的,她故意没有跟我说话。然后还叫你走。” 看着她脸上认真中带着些委屈的神色,温语槐觉得她真是敏感又可怜,莫名地跟着揪心起来。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小傻瓜,为什么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想法?” 顾嘉宝没想到温语槐会这么想李素,不相干吗? “可是我不希望人家误会我,觉得我是在欺负你。” 温语槐笑了下,“就算是这样,你欺负我了又怎么样,你当然可以欺负我。我允许的还不行吗,还要管她们怎么说。” 顾嘉宝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温语槐无奈地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当然可以欺负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明白么?” 第73章 回忆15 最开始听到…… 最开始听到温语槐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嘉宝认为,这就类似于我们要考个好大学这类对于未来美好的期待。 她并没有太当真。 成长的过程,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适应失望的过程。 从跟父母,或者是身边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当中,她早就学会了如何管理好自己的预期值,不把期待感放在别人身上,从而避免情绪过于低沉,失望。 但是现在不同。 她很喜欢温语槐,眼下又是浓情蜜意的时刻,她不愿意说一些丧气的话来扫兴。 顾嘉宝忍着腹部下坠般地疼痛,微微点头。 轻声说:“好。” 她靠在厕所的门板上,感觉毛衣里面的那件丝质衬衫都被汗湿了,很难受,但是又不想动。 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自己还会流汗。 看着对面站着的温语槐,高高束起的马尾辫,清冷的面容,还有眼神,那种一看就知道这人很聪明冷静的眼神。 顾嘉宝会忍不住想,好神奇,她们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究竟是怎么会在一起的。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凝视,微微有些不自在。 “看我做什么?” 顾嘉宝低垂着眼睫,轻声说:“没有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 顾嘉宝突然轻轻笑了下,“不告诉你。”她扭头看向窗口,外面笔直的树木,间隙中透露出来的阳光,似乎都带着冬天阴冷的气息,操场那边时不时传来一声吹哨响声。 “好像是快要下课了……?” “应该是。”温语槐点头,问她:“肚子还疼么?” “好点了。” 卫生间外面的水龙头大概是没有拧紧,偶尔会传过来滴答的流水声,裹挟着阴冷的潮湿气息。 “要回去吗?” 顾嘉宝点头,但是起身需要缓一下,动作迟钝,甚至慢得像是一只蜗牛。 温语槐站在前面,耐心地等。什么也没说,等顾嘉宝追上来,温语槐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炙热的手心抓住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顾嘉宝扭头看了她一眼。 对方手指靠近虎口的位置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应该是因为握笔姿势不对的缘故……? 触碰起来有点粗粝。 温语槐做起来很自然,面不改色,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看着那副银丝边眼镜,正经又冷淡的眼神,顾嘉宝忽而羡慕起了她这种性格上的天赋来,温语槐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不会直观地写在脸上。 回到教室坐下,上体育课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外面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几个女孩的谈话声。 “过几天又是月考,考来考去人都麻了……” “完全来不及复习准备。” “老师不是说了吗,月考不用准备,就当是做这段时间的学习检测就好。” “可是最近刚学的内容,尤其是物理力学,感觉掌握不好。”女孩儿擦了擦额角的汗,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温语槐,轻声说:“我要是能像她那样就好了,估计是什么考试都不需要担心吧。” 同伴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说:“那应该是不会担心了,不过,她应该担心的问题是能不能去燕清吧。” “唉,大神学霸的烦恼,我等凡人是无法体会的。” 对话随着她们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终止,在操场上跑出来的燥热也随之在教室中的久坐中消失殆尽。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教室,人头接着人头,大多数都是无精打采,偶尔几个穿着名牌球鞋耍帅的男生拿着篮球弄出些声响吸引人的注意力。 李素见到温语槐坐在这里,气喘吁吁地说:“你在教室学习啊,上节课体育课老师点名没点到你。” 温语槐抬眸看了她一眼。 李素接着说:“虽然大神你热爱学习,但是体育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下的吧……” 她轻声“嗯”了一下,看起来并不担心。 李素看向旁边的顾嘉宝,又说:“你们俩是说好了一起不去的吗?上节课体育老师说要把缺勤的人员告诉班主任。” 顾嘉宝倒是被她吓住了,皱眉问:“这么严格?” “是的。这个体育老师蛮严格的。你们最好想办法补假条给他。” 补假条可是很麻烦的,找班主任的话给不出来正当的理由,估计会先被痛批一顿吧? 顾嘉宝正想着应该怎么办,旁边的温语槐合上了书本,主动说:“回头我会去跟班主任说。”她侧头看向顾嘉宝,问:“你忘了你还有排练的事情?” 温语槐的意思是,打算用排练做借口去请事假?顾嘉宝恍然明白过来,“那回头我去跟老师说下?” “不用,你先休息吧。”温语槐不打算让她跑一趟,说:“我也要补假条,一起跟老师说就行了。” “好吧。” 顾嘉宝点点头,松了口气。正好她也不太喜欢处理这些麻烦事,在许多个老师之间来回折腾,像她这种从小到大都成绩不好的人,游离于体系之外,很难对老师喜欢得起来啊,更别提打交道了。 跟她这种“差生”截然相反,温语槐是个很标准的“三好学生”。 如果她愿意的话,几乎可以跟所有人打交道,因为她很擅长忍耐。 事情就要这么被解决了……? 看着温语槐高挑消瘦的背影,李素发现,这两个人还真是要好的过分。温语槐对顾嘉宝也太好了点吧,连假条都帮忙包办了。 羡慕啊。班主任是肯定不会说温语槐的,估计她一个学期不去上体育课都没有什么。 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温语槐发现顾嘉宝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找到了一颗话梅糖。 温语槐把糖递了过去。 “要吃吗?” 顾嘉宝瞥了一眼。那个眼神,温语槐看得出来,她显然就是不感兴趣。 正打算收回去,但顾嘉宝的手指却突然伸了过来。 抽走那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粉嫩的唇齿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舌尖,像是绽放开的花瓣。温语槐盯着看了几秒,才回过神继续做题。 她很喜欢现在这样,但是又渴望获得更多。 一方面,她所做的绝大部分努力都是为了未来的高考,她应该是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把之前的所有积累努力全部变现。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眼前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心情微妙的纠结,也许是她天然就容易悲观消极的性格导致的吧。 雪白的试卷摆在面前,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温语槐捏着笔,即便是教室前方的广播宣布可以开始答题,考试时间为两个小时。 温语槐也并没有着急,而是往旁边看了一眼。 顾嘉宝正在拿着卷笔刀削铅笔,全班就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么豪华的卷笔刀,但是她一直都不是很爱用,扔在桌洞里。这个时候翻出来也就是对考试的抵触情绪上来了,开始磨蹭而已。 学美术的人,一只漂亮的,能熟练运动各种笔墨的手是常见的配置。 但是顾嘉宝不太一样,她不是那种淡漠的干练的,削着铅笔也慢吞吞,很多事情做起来也都是跟她的优越外表截然相反,动作笨拙又磨蹭,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讲台上的老师咳了一声,提醒大家抓紧时间。 温语槐这才回过神,她想,时间吗,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吧。她的一生不过也就是三万多天。 笔尖刷刷地开始答题,一直到考试结束,她把试卷交给老师,巡场的时候老师一直在看她的卷面,接过试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温语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答好的缘故,但是她也没有多想这个问题。 在晚自习结束后她回到了寝室,接下来又是周末,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温语槐干脆拿起之前顾嘉宝送给她的书读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课业太过枯燥,任何一点业余的书籍都显得非常有魅力。 一个周末的功夫,温语槐很轻易地就把书给读完了,全然沉浸其中,然后又看了一遍。 读完之后,她惊讶地发现,顾嘉宝的确是带给了她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跟她之前的那个相比,截然不同。她无法描述出自己内心的震撼与渴望。 或许,顾嘉宝把这世界的一部分真相带给她了。仅仅只是一部分也就足够了。 温语槐总觉得,顾嘉宝是截然不同的,是她本身就不同。她完全游离于整个传统教育的价值体系之外,太过漂亮,成绩很差,没耐心,怎么看都是无法长久的感觉。 但是自己却无可救药地会被吸引。 * 跟温语槐这种挣扎着离开故乡,离开原生家庭的人不同,顾嘉宝,她的优渥来源于她的原生家庭。因此,这里是幸福的温床,也是难以逃脱的深渊。 月考结束的那个晚上,顾嘉宝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她家住在南城有名的富人区,半山腰的浅水湾别墅,是上个世纪获批建造的第一批别墅区,在大多数人甚至才勉强能吃饱饭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已经足够聪明,有先见之明,把握时代的脉搏,一跃成为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因此,房子越住越大,父母也越来越忙。 但是今天罕见地,顾嘉宝推开门之后,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她爸。 也许是许久没见,两个人竟然像是陌生人一样。 顾嘉宝先是愣了一下,换鞋,然后对着沙发的方向喊了句:“爸。” 声音很轻,但是在空旷的客厅里也很突兀,她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敏感的猫,如果有危险情况随时会溜走。 没办法,顾嘉宝跟她妈妈比较熟,她爸其实很少回家。 而且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见到父亲,顾嘉宝总有种见到了一个摸不透脾气的陌生人的感觉,警觉试探。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转过身,扬起了笑脸,露出和蔼的神色。 “嘉宝回来了,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刚刚考完试。” 说错话了,她害怕被问成绩怎么样。 但是她的父亲却笑着说:“听说你这些天学习认真的不少呢,跟之前相比很努力,我觉得你认真加油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顾嘉宝如释重负。 她感觉到幸运,自己拥有这么开明的家长。 父亲对着她挥了挥手,让她过去坐下。看样子是准备跟她促膝长谈。“都怪我平时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关心你。” 顾嘉宝在他身侧坐下,默默听着。 其实她觉得没什么,没有人管她的感觉很自由,很好。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如果突然来管她,应该会不适应的吧。 父亲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温和,跟其他同学的面相淳朴的父母不同,她的父亲穿着西装革履,举止很斯文,看起来像是个可以随时上电视的人物。 只是眼底的疲惫很重,眼袋问题也很严重。 其实她并不是个不知好歹的类型,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是完美的,她也清楚如果没有父母,绝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几句聊下来之后,她就彻底放松下来,心情忽而飞扬。甚至开玩笑说:“爸你的眼袋问题太严重了,跟妈学习一下,注意保养。” 顾信学沉默片刻,气氛凝固,紧接着他笑了下。“我可没法儿跟你妈学。” 顾嘉宝忽略掉刚才一闪而过的紧张感。眼前的笑脸或许是太过具备迷惑性,她早已经忘记,她的父亲跟外面那些笑面虎无异。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看到了眼前的宁静。 “嘉宝,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无论如何,只有父亲母亲是从来都为孩子考虑,不会骗你,永远会对你好的。” 又是这些老生常谈。顾嘉宝想。都说了多少遍了。 “在学校,学习的事情你只好尽力就行。别的爸爸妈妈都不会怪你,你放心,你未来的路爸爸妈妈都会帮你铺好。” 不用担心未来,是个多么美妙的值得畅想的事情。 顾嘉宝以前从未觉得这些这么有魅力过,直到她看到了即便是像温语槐这样资质出众又足够努力的人,费尽心力去博一个未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拥有的东西,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父母爱着的。因为父母会为她保驾护航。 这不就是爱么? 对面坐着的顾信学最后叮嘱道:“但是有一点,你不要乱谈恋爱。” 听到这里,顾嘉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温语槐的身影,她发现了自由的坏处,已经不知不觉地越过了界限。做出了父母极有可能不会接受的事情。 她已经跟一个女孩儿恋爱了。 反正无论如何,不要告诉他们应该就可以了。 看着顾嘉宝脸上犹豫的神色,顾信学严肃地追问:“没跟什么乱七八糟的男生谈恋爱吧?” 顾嘉宝想了下,应该不算撒谎吧。 “没有。” 顾信学很满意地点点头,还给了她很多的零花钱。 顾嘉宝很开心,那个时候的她头脑很简单,从来都不会细想一些问题,为什么父亲不管学习,反而对她谈不谈恋爱管得这么严。 那天晚上结束谈话之后,顾嘉宝回到房间里睡觉,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被逼着要在父母和温语槐之间做选择,一会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说,我们永远都是会为你考虑的。一会儿是温语槐那张凝视着她的脸,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那张脸看起来有点儿伤心。 顾嘉宝不明白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这么伤心。要流露出那样的眼神。眼神里悲伤浓稠得好像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冲淡。 大概只是想多了的梦吧。 梦醒了之后,顾嘉宝脑袋涨痛。 掀开被子坐了一会儿,窗户没关,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好冷,但是也吹走了梦里带出来的浓稠哀伤,清醒了大半。 她想,的确就是父亲说的那样,父母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会给她很多的零花钱,会提前给她规划好未来。 不过毕竟只是个梦而已啊。 为什么非要在这两者之间做选择呢。也许到了这种时候,顾嘉宝才察觉到,自己其实是软弱又贪婪的人吧。 她什么也不愿意舍弃。 什么都想要。 没准有一天,上天会惩罚她的。 顾嘉宝忽而就有种这样的预感,悲观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早已经是司空见惯,所以无所谓。 很快周一就到了。 冬天夜长昼短,基本上她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得爬起来去上学,吃了几口饭,顾嘉宝拿起牛奶塞进书包里,匆匆走了。 学校门口熙熙攘攘,一如既往。 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灰色的虫子,蠕动着。 但是这次,顾嘉宝身处其中,却再也没有了那种被挤压的沉闷厌烦。她看了一眼早晨升起的金色太阳,背着书包很快走进去,满心期待地到教室里,想着把带来的牛奶给温语槐喝吧。 给她补补身体。 将来长高点吧。不过她本来就挺高的了。班级上成绩好的男的反倒是个子很矮,但是成绩好的女生个子很高。 “在想什么呢?” 温语槐放下手头的书,问她。 顾嘉宝突然发现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师的那种威严感觉了,她被吓了一跳,又笑着把书包里的牛奶掏了出来。 “给你喝这个。” 温语槐愣了下,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词穷。 “总之就是要让你补补身体的意思,谁让你发育不良。” 温语槐看着桌子上的牛奶,想起那天厕所里她说自己胸平的那些话,一时间有些无奈。 “真那么喜欢?”……大胸? 顾嘉宝故作神秘:“也就……还好吧。” 温语槐发现,她总是对顾嘉宝的话太过认真。以至于显得很笨拙。 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老师把月考的成绩公布了。 宣布之前,老师特意看了一眼温语槐。 那个眼神让人心一沉,显然是种不妙的预兆。 “这次的班级第一还是你,但是你的年级排名落后很多,监考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卷子上有不少不应该出现的错误。” “下课之后去一趟我的办公室!” 这话无疑是处刑,就连顾嘉宝这种完全不在乎成绩的人,都忍不住为温语槐担心起来,紧张地看向她。 在温语槐去办公室之前,顾嘉宝忍不住拉着她说:“你别太难过,一次月考而已。” 温语槐其实并不在意。她告诉顾嘉宝:“没事的。” 最终,在对方担忧的眼神中,温语槐走到了办公室,听着祝荣语重心长地教导劝说。 但大约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平静,波澜不惊,这让说教的老师有些恼火:“你现在是觉得无所谓了吗,你这次的月考成绩不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么?” “温语槐,你跟你的同桌不一样,你不考大学是没有任何前途出路的,但是人家有她的父母铺路,你明白吗?!” 说到最后,祝荣甚至气恼到狠狠拍了桌子,猛地几下,发出刺耳的震响。 “我都在想,是不是不该让你跟顾嘉宝坐一起。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 可能是这动静的缘故,温语槐眼神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没有接过老师的话题,却说:“老师,你觉得上学时为了什么呢?” 祝荣气得不假思索:“当然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啊。” 温语槐站在一旁,反倒像是那个年长的角色,耐心平静的说话。 “考大学又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找好工作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对吧?” 甚至不等祝荣回答,她又说:“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生存资源而已。如果分数没能体现在高考上,就是过期无法兑换了,就像过期的优惠券。” 祝荣有些傻眼,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些想法。 “老师,我最近看了一些书,所以心思没完全用在学业上,但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什么时间该做什么。这只是一次月考而已,我觉得这些书带给我的收益更多。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典型的聪明小孩,想得太多啊。 祝荣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她只能无奈道:“行了,想明白就行,千万别耽误学习,你先回去吧。课外书不要再看了。高中三年很短暂的。你也知道分数兑换不了会过期作废。” “嗯。” 就在温语槐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又喊住了对方:“对了,马上市里有竞赛,你想不想去,竞赛拿奖的话,就直接直接保送,不用高考了。” 温语槐的脚步顿住。 祝荣说:“本来看你最近的学习状态,我是有些担心的。但是刚才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好像不用担心了。要去吗,去的话就好好准备?” 温语槐点点头,“去。” 穿过走廊回到教室,刺目的白织灯光照射下,温语槐站在门口看着教室里的同学,忽而感觉到轻松。 大家看到她皆是一愣,停下了嬉闹的动作。恐怕是被老师骂了吧。 温语槐走了进来,顾嘉宝担心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也显得有几分严肃。“你不要难过了,要不,先把牛奶喝掉吧。” 吃饱了之后应该就没有那么容易难受了? 她甚至还贴心地把管子拆开插了进去。 温语槐坐下之后,看了她一眼。想要逗弄她一下,学着她之前生气的样子,故作冷漠地说:“可是我不想喝。” 果不其然,顾嘉宝更担心了,甚至隐隐觉得是自己的错。 鼓起勇气问:“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打扰你学习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顾嘉宝想,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自私跟她继续谈恋爱。或许分开才是正确的选择。一切等高中毕业之后再说吧。 温语槐光是看着就能猜出她的想法。 凉飕飕问:“你在想什么?” 顾嘉宝难以启齿:“额,就是。” 温语槐直接给了答案:“你想得那件事,不可能。” 猜到了啊…… “可是,不应该影响你学习啊。”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在教室里不太方便,所以她等到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选择坦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但是我其实成绩好不好都无所谓的,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学习成绩这么好,又这么努力,应该去最好的大学。” 温语槐看着顾嘉宝脸上纠结的神色,这样的话,已经听过一遍了。 顾嘉宝喜欢她么?为什么这么轻易放弃呢,是因为为她考虑才选择放弃的么? 但是无论如何,这点借口说服不了她。 “你是想说,你父母可以给你兜底,所以劝我还是收起这些心思去好好学习么?” 顾嘉宝头一次发现,温语槐居然有这种把话说得如此直白难听的本事。 “也不是,但是也差不多……” “这些话,老师都说过了。”温语槐看着她低垂的头颅,平静地说。“甚至说得更加直接。” “啊?”顾嘉宝没想到是这样,但既然这样…… “要不还是……” 温语槐直接打断道:“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接下来要去准备竞赛了。不是因为你所以才成绩落后的,你不用担心这点,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 “我会赢的。”温语槐看着她说:“所以分手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 顾嘉宝呆住,最后想了半天,也只“哦”了一声。 然后任凭温语槐牵着她去食堂吃饭,感觉手指被握着,却没有办法挣脱。好像惹她生气了,怎么办? 看着银色餐盘里的一堆难看的食物,她简直毫无食欲。 看着对面坐的人,顾嘉宝更是心惊胆战。 但最终她鼓起勇气,仍然不确定地问:“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温语槐放下了筷子,说:“不是,我不会撒谎。” 顾嘉宝真的信了。 到了很久之后,她才发现“不会撒谎”纯属就是扯淡。成绩好真的不等于诚实守信。温语槐无论在想什么,脸上永远都是平静镇定,一副完全值得信任的可靠大人模样。简直就是天赋型选手了。 吃饭的中途,顾嘉宝忍不住问:“那是因为什么呢?” “你给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也已经准备好给你讲解了。” 顾嘉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突然提到书是解答她之前的问题,原来是因为看书去了。 “但是我发现,这些话只有我一个人当真。遇到问题,你都直接打算跟我分手了。是打算谈着玩玩的吗?” 温语槐眼神看着她,简直就像是在凌迟。 “对不起……” 完了,感觉真的生气了。 顾嘉宝恨不得把头埋进餐盘里。 “顾嘉宝,说话,不要逃避问题。” 顾嘉宝颤颤巍巍:“没有玩玩的意思,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想因为我耽误你的前途,所以知道你成绩下滑被老师喊进办公室,那个时候就想,要不还是等高中毕业再谈好了。” 第74章 “其实…… “其实,高中毕业再谈恋爱也是一样的。”顾嘉宝小小地建议。她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青菜,嚼了几口。“有个东西叫做延迟满足,听说过么?” 温语槐知道她想说什么,简单吃完了饭,擦了擦嘴。 “没听说过。” 顾嘉宝打算给她科普一下。“就是不要让自己立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多厉害的大人物都是这么做的,你也应该这样,更加有助于你的人生进步知道吗。” 温语槐耐心地听着她说完,问:“吃好了么?” “吃好了……”顾嘉宝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两个人从食堂里走出来,天气乍暖还寒,道路两边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石坛隐隐出现裂缝。这个时间点前后都没有什么人,走着走着,温语槐突然牵起了她的手。 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 顾嘉宝抬眸迎上温语槐的视线,对方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用力拉着她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感受到那种被牵着走的力道,顾嘉宝甚至来不及多想,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断掉的树枝残叶,咔嚓一声。她正低着头看,突然被温语槐用手指捧起脸,吻了下去。 黏黏糊糊地唇齿交融。 顾嘉宝的心头跳跃出了一种隐秘的激荡。 她发现温语槐学得还挺快,刚开始亲人还很笨拙,没几下之后上手就这么熟练地掌握住了技巧。 对方的胳膊用力地搂着她的腰,力道很紧,亲了一会儿之后,温语槐松开了她,呼吸略微不匀,但是随后又上瘾似的尤嫌不够,在她脸上轻轻啄了几口。 顾嘉宝看着她,脚趾蜷缩起来。反应稍显迟钝地问:“干嘛亲我?” “想亲就亲了。”温语槐道:“我不喜欢你所谓的延迟满足。对我来说,想要的东西就是要得到。” 像她这种有明确的目标,强烈地想要实现自己的人,其实散发出来的能量都是很强大的。 顾嘉宝深感自己的懒散和怠慢在这一刻无所遁形。她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但还是要反驳。 “狗屁!我们现在是高中生!” 温语槐完全是毫不动摇的态度。 “已经谈了,不可能分。也不可能等毕业再谈。” 她看着顾嘉宝,任性地重复说:“我不想等。一天都不想等。” 完全就是耍赖啊。 可惜自己又找不出好的理由来说服对方。顾嘉宝开始垂头丧气地想,自己可真是一条了无生趣的咸鱼啊。 “你是变态吗?以后不要带我来小树林。” 从小树林里出来,两个人走到教室里,温语槐翻了几页书,突然跟她说:“有一点你说得对,我们现在是高中生,学习才是首位要做的事情。接下来我要准备竞赛了,你呢?” 顾嘉宝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学习计划。”温语槐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刚才跟我说高中生,首要任务不就是学习么,刚才说得头头是道,现在自己却不打算好好学习么?” 顾嘉宝语塞。这算是搬起了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脚。 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我当然也会好好学习的。” “这样才对。”温语槐点点头:“写一个学习计划交给我,我来监督你。” 学习,还计划。 要逼死她么。 “这就不用了吧,你要准备竞赛应该是很忙的,万一因为我分心了多不好啊。”顾嘉宝简直想立刻转身逃走。“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东西忘记买了。我先出去一趟。” 温语槐伸手拦着她的去路。 “不麻烦,最后检查一下,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还是有的。要是你的成绩提不上去,或者是我的成绩提不上去,老师会把我们分开坐的。你想这样么?” 看着温语槐脸上淡定的表情,顾嘉宝简直欲哭无泪。 她更不想学习啊。 最终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上交了三百多字的年度学习目标,然后又被温语槐大神审视了一番,做出批阅修改。“每天背20个单词,这点你完全做不到,改成5个吧。” “为什么,5个会不会太少了?这样得背到什么时候才能背完。” “如果你不能每天都做,那么即便是一天背再多也没用,稳定是具备优势的。这些给自己上太多难度的计划,全部都要减少任务量。” “哦好吧。” 最终在温语槐的指引下,她删删减减完成了一份学习计划。虽然惨不忍睹,但是凑合能用吧。顾嘉宝也有偷看温语槐的,发现她对自己下手真狠啊。算了,大家完全不是同一种人。还是不要跟这种大神比较了,免得太受打击导致完全丧失动力。 总之,她这个咸鱼,在大神的鞭笞之下,还是翻了下身的。 学习上的进步并不多,但是这样的充实感却让顾嘉宝渐渐喜欢上了学校里的日子。 尽管她没有办法跟那些认真刻苦的同学们比,但是肉眼可见地看到了自己的进步,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动力。 旁观温语槐废寝忘食地准备竞赛,顾嘉宝多少是有些感慨,自己不仅连天资不如人家,就连努力的程度也完全比不上。 温语槐最专注的时候,甚至可以一个下午坐着刷题,不去上厕所。身边的人这么认真,她也不好意思敷衍,埋头学习起来。 去参加竞赛的前一天晚上,温语槐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正在检查她的学习计划落实情况,翻着作业。 突然,温语槐开口问她:“你父母同意你大学去北京么?” 顾嘉宝从自己的草稿本中抬起头,茫然地“嗯?”一声。 大多数情况下,她认为自己这成绩分数能不能上个大学都成问题,自然没有思考过大学在哪里上的问题。太遥远了。 温语槐看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在脆弱的皮肤下像是炸开的血色花朵。晚自习里很闷,她精致的眉眼在这种闷热的笼罩下,像是快要被蒸干水分而枯萎。 大约是不确定她是否认真对待这份约定。 温语槐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跟她说:“我打算考去北京。” 口吻很笃定。 顾嘉宝再次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力量,此刻只是安静的蛰伏在她体内,但是也足够浩荡震撼。她总是很平静地说出旁人想也不敢想的话。 顾嘉宝想确认一下:“是打算去考燕清么?” 温语槐点点头:“嗯。竞赛如果赢了市里的,再赢了省里的,我就可以获得保送资格,即便是保送不了,还有高考。” 头一次从别人口中感觉到,高考原来是那么容易的感觉。 顾嘉宝差点就要怀疑自己了。内心颤颤巍巍,但是依旧想保持淡定的表现:“这样啊,你放心,我也会努力去北京的。北京的学校应该很多吧。应该也有我能考上的吧……” 救命。 压迫感太强了。都考虑到这些了吗? 顾嘉宝真的很想抱头痛哭。 温语槐发现她理解错了重点。 “你的父母会同意你过去吗?” 之前在跟学姐聊天的时候,她偶然得知很多父母让倾向于会让小孩去报离家近的地方,甚至会去篡改志愿,大包大揽。 顾嘉宝这种放养长大的,没感受过什么跟父母对峙的分歧。 “应该会吧?他们很开明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这天晚上回到家,顾嘉宝看到了正在书房看报纸的顾信学,突然心里没底,想去问一下确认。 敲了敲房门,走进去。 “我考大学想去北京,可以吗?” 顾信学放下手头的报纸,笑着问她:“怎么想跑那么远去上学?”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就是觉得北京挺好的,所以就想过去。” 顾信学抖了抖报纸,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笑着说:“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你先把学习成绩搞好再说吧,学文学理都还不一定呢。但是我们肯定是希望你能够留在南城念大学的。” 顾嘉宝被一盆冷水泼得,心里犹豫纠结起来。 的确,在这个问题之前,学文学理都还不一定呢。最终,她握着书包的双肩带,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她想去找温语槐说。但是恍然想起来,温语槐现在应该是坐在大巴车上,去参加竞赛去了。 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顾嘉宝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如果温语槐顺利地赢下,然后直接就可以保送。 时间太过漫长,她在家里翻看黄色小说,又找了点片子看,但是越看越是觉得无聊,坐在床上一边啃着薯片,一边时不时点开手机,看温语槐有没有回复她的企鹅消息。 消息列表里还挺停留在她早上发的那句:[在不?] 了无音讯。 倒是班级群里热闹异常,议论着学校里的竞赛大神。 一群人吹到99+。 讲市里的比赛隔壁二中的似乎也有实力,火箭班里出现了几匹黑马。谁能赢到最后还真的不好说。 顾嘉宝翻了一会儿,忍不住担心起来。 一直到晚上,天完全漆黑。她才收到了回复。 [温语槐:嗯,怎么了?] 看到消息,顾嘉宝很想问问她结果怎么样,但是又担心给她太多的压力,忍住了。 [顾嘉宝:没什么,就是你太久没回我消息。] [温语槐:竞赛去了。] [温语槐:想我了么?] 突然冒出最后那条消息,顾嘉宝看到之后反应很大,“啪”一下合上手机。 想她了么? 手指无奈地捂了一下脸,耳尖泛红。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说,她们两个现在的情况还不值得高兴起来啊。 第75章 回忆17 南林一中去参加竞赛的不…… 南林一中去参加竞赛的不只有温语槐一个,整个年级成绩最好的那一小撮人都去了,其中就包括霍韵。 顾嘉宝正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 突然门咔哒一声开了,霍韵手里拎着袋子走了进来,蹲下身换鞋。她身上那件蓝色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大约是没料到会碰到顾嘉宝,她抬头之后,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顾嘉宝也是一怔。 好像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上了高中之后课业繁忙起来,她跟温语槐走近之后,就跟霍韵渐行渐远了,再也没有一起上下学。 气氛尴尬地沉默。 好在就在这时,霍阿姨走了出来,她解下腰上的围裙。 “小韵回来了?你们竞赛怎么样?” 闻言,顾嘉宝面露错愕,没想到霍韵也去参加竞赛了。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霍韵看了顾嘉宝一眼,紧接着收回视线,语气没有高昂兴奋,反倒是丧气更多些。 “还行吧。” 说完,她趿拉着拖鞋,拎着东西径直走了。 留下霍阿姨在原地发呆,“这孩子什么情况,平时她要是考得不好,肯定是会发脾气的,但是今天看起来好像还行,但是她好像也不怎么高兴啊?” 霍阿姨看着沙发上的顾嘉宝,问她是否知道什么情况。 状况外的顾嘉宝眨了眨眼,对着霍阿姨露出一个和善又无奈的笑。虽然都在一个学校里,但是差生和好学生的世界泾渭分明,她还真的是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竞赛应该很难吧。” 后来她才知道,温语槐的排名在霍韵前面。 这对于霍韵来说,估计是难以接受的,甚至会被认为是耻辱的程度。 星期一的教室很热闹,闷热嘈杂,隔绝了外面连绵不绝的阴雨,灰蓝色的天幕。顾嘉宝背着书包进来,坐下之后仰着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灯管,刺眼的白。 旁边响起试卷翻动的声音。 顾嘉宝看向温语槐。她正一边喝着水,一边用眼神扫简答题。好淡定,周末竞赛的事情好像就轻松翻过去了,很多人都在讨论,但是温语槐似乎并没有提起的打算。 温语槐拿起了笔,准备往试卷上填写答案。这是周末留的作业,她还没来得及写。现在见缝插针写一点。 犹豫了一下,顾嘉宝还是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霍韵也去参加了,你碰到她了么?” “碰到了。”约莫是停顿了片刻,温语槐语气不经意地问:“你很关心她?” “不是。”顾嘉宝解释说:“昨天晚上她回家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霍阿姨还问我了。我也不知道你们竞赛是什么情况。” “她发挥得还行,可能是想拿金牌吧。” 言下之意,霍韵没拿到金牌。顾嘉宝也听明白了,认识了很多年,她对霍韵在意成绩的程度也是很了解的。 “那你拿到金牌了么?” “嗯。”温语槐微微蹙眉,问:“你们住在一起吗?” 抓错重点了啊。 为什么她拿到了金牌一点儿也不激动,反倒是关心起了别的问题。 顾嘉宝选择绕开这个。“你拿到了金牌,接下来打算干什么,都不高兴一下的么?” “高兴了啊。”温语槐给出肯定的回答。 “哪里有?” “我当时不是问你了么?那个时候就很高兴,心情很好。” “当时问我?”顾嘉宝刚说出口,就想了起来。恍然明白过来,当时温语槐问她,是不是想她了。其实按照温语槐平时的性格,应该不太会说这种直白的话。最近她性格上好像变得更直接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啊。顾嘉宝最后窘迫说:“原来是这样啊。” 温语槐指控:“你还没回我。” “没有。”顾嘉宝微微语塞:“不知道怎么回。” 温语槐知道顾嘉宝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其实她也不想这样,但是还是克制不住在意的心情,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犹豫了之后还是问:“你们,是住在一起么。” “嗯。”顾嘉宝声若蚊吟。 温语槐沉默了片刻。 顾嘉宝连忙说:“其实就是因为霍阿姨问了,我也有点好奇。其实我跟她是从小就认识的,霍韵很在意自己的成绩,如果考得不好。她真的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来,以前她还绝食惩罚自己。所以就有点担心。” 这算是顾嘉宝的解释。 温语槐恍然发现,顾嘉宝身边的人跟自己像的其实还是有很多的。 开口说:“她可能是太在意了,得失心太重反而更容易失误,有时候比赛比得也是心理素质。” 顾嘉宝连连点头,感觉温语槐说得太有道理了。 惊呼:“你真的好聪明,无论看什么事情好像都能一阵见血。” 温语槐并不这么认为:“这并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跟她是一样的。所以我很清楚她大概的想法。” “一样的么?” 顾嘉宝明明感觉她们两个人完全不一样,霍韵真的会嫌弃她事情多,不上进,学习差,觉得跟她在一起待着浪费时间。但是温语槐并不是这样的。顾嘉宝在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那种隐隐的敌意,而是温柔包容更多。 “对啊。”温语槐点头:“人对于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怎么可能做到平静,心如止水?” 说着,她眼神深深地望着顾嘉宝。 意有所指。 顾嘉宝选择回避,假装没有看到。翻开书本,开始假装学习。“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温语槐无奈。 到了中午的时候,顾嘉宝磨磨蹭蹭地写完作业,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却没想到碰到了霍韵。 端着餐盘坐下之后,顾嘉宝才注意到了隔壁桌子的人是霍韵,正巧就在她的斜对面,隔着一条过道。现在想走开但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端起盘子走开未免也太刻意了。 温语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刚想开口问,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霍韵。 就在旁边。 这样尴尬的不期而遇,霍韵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她自然是不想碰见她们的,索性假装没看见。专心吃饭。想要忽视旁边的人,但是顾嘉宝的那张脸时不时就会晃了进来,再配上刚拿下金牌的温语槐,两个人亲密地坐在一起,倒是很得意。 或许是无法忍受。 最终,她索性放弃,简单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扔下筷子准备端起餐盘走人。筷子落下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这点动静吸引了顾嘉宝的视线,温语槐轻声提醒道:“吃饭。” 但这像是让霍韵嗅到了什么似的,经过两个人身侧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跟温语槐说:“上次数学竞赛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温语槐放下了筷子,“谢谢。你表现得也很不错。” “不错吗?跟你比可就差远了。”霍韵说话的语气很轻,那点自嘲的口吻似乎更像是某种哀怨。她看着顾嘉宝,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最近你们都在一起吃饭么,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了?” 顾嘉宝面对霍韵总有种被针扎的刺痛感,这让她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逃避的心理。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低下头,把脑袋埋进餐盘里。 殊不知这个动作更是激起了霍韵的怒气,这份示弱退让让她有种自己这么做是合理的感觉。为她怒火的疯涨腾出了空间。 温语槐抬眸看了霍韵一眼,两个人视线交汇。 实际上很早之前,她就察觉到了,顾嘉宝面对霍韵总是有种怯懦的退让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大概是两个人的气场天生相克。 “她跟谁玩得好是她的自由。” 这话完美得让人无法反驳,霍韵被噎住,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发作毫无道理,更是不悦,索性不装了,直接展露出攻击性道:“我跟你说话了么?” 对,让她不爽的何止是温语槐跟顾嘉宝的关系亲近,还有成绩上的输赢。 好像温语槐总能处处压她一头。 这种女孩儿之间的竞争带来的微妙恶意,其实温语槐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她自幼生长村子的小社会里,那里有更原始更野蛮的暴力和恶意,不堪入目的辱骂比比皆是,每天都能听到。她早就已经习惯。 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顾嘉宝有些听不下去,站了出来。“你别这么说话。” 被护在身后的温语槐微怔,看着霍韵脸上阴沉的表情,忽而觉得心情很好。心态幼稚的小孩子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好像愚蠢的人总能把事情推向与预期截然相反的方向。 挺可悲的。温语槐想。 作为原生家庭更差的人,她很清楚地看懂霍韵面对顾嘉宝的时候那种别扭感,被刺痛的自尊心,还有隐秘微妙的自卑。只是她自己无法消化罢了,或许是没意识到。 温语槐也没有那么好心去提醒,冷眼旁观看着她把事情搞砸。 顾嘉宝似乎很生气,但没有发作,沉默片刻后,也只是主动选择息事宁人,转身对她说:“算了,我们走吧。” 端起餐盘拉着温语槐的手离开。 临别前,温语槐最后看了霍韵一眼。然后任由顾嘉宝把她牵走了。 那种镇定,坐享其成的眼神,无疑是刺激到了敏感多疑的霍韵。 她被气得不轻,愤怒燃起几乎要烧没了理智。外面的冷风也没办法吹灭,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穿过小树林,往那边的厕所的方向走,却没想到,无意间看到了温语槐正搂着顾嘉宝的腰,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接吻。 那一刻,她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嘉宝跟温语槐,两个女孩接吻。唇齿纠缠不清的,发出极为压抑暧昧的哼唧声。 霍韵简直不敢相信,心神大乱。 她脚步慌乱地匆匆离开,在女厕所的洗手台用冷水洗了好一会儿脸之后,脑海中那些叫人脸红耳赤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她的手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们怎么敢的啊? 也许是这种出奇的愤怒让人疯狂,渐渐地,一个念头在霍韵的脑海里成型,一定要让王紫玉知道这件事。只有王紫玉才能让顾嘉宝收敛自己,得到应有的惩罚。 大难临头,但是顾嘉宝毫不知情。 直到她被王紫玉喊到了书房里,还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么?” 第76章 回忆18 书房里有一排木柜,镶嵌着…… 书房里有一排木柜,镶嵌着大面积的透明玻璃,里面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葡萄酒。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只很精致的摆钟,圆盘左右晃荡着,边缘泛着光泽,溢出时间机器的精美,很有节奏,似乎能够永不停歇。 王紫玉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她的眼睛是很标准的丹凤眼,细长有神,那薄薄的眼皮涂着很浅的紫色,纤长的手指还夹着香烟,燃着零星的红光。 屋子里很闷,缭绕的烟气飘荡,顾嘉宝不太适应,轻轻咳了几下。这点细微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突兀。 莫名地,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偷偷瞄了王紫玉一眼,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嘉宝不会傻到认为她脸上没火气就没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紫玉一言不发,顾嘉宝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开始回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情,突然一个念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脑海中,难不成是谈恋爱的事情,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很有可能。 她完全被一种祸事即将发生的准确预感所笼罩。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似的,王紫玉抽完了一支烟,终于开口说话。“听说你在学校里早恋了,还跟一个女孩?” 最开始知道的时候,王紫玉怒得不轻,只想立刻把顾嘉宝找来,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搞什么名堂,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无从开口,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责问。现在的小孩子都实在难缠得很。 预想成真就失去了令人恐惧的效力,听到王紫玉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顾嘉宝反倒是破罐子破摔的落地感,终于不再悬在半空,踏实下来。 她没有打算否认。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大约是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激怒,王紫玉憋着火气,“你去学校是干嘛的,上学的还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 “那你这是打算干什么?”王紫玉气到极点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口吻平缓,像是真的能够好好沟通一样。 但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顾嘉宝早就有跟她沟通的惯用方式。潜意识已经替她做出了判断,恐惧消失之后,莫名地底气和怒火也涌了上来。“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谈个恋爱而已。跟我一样大的男生一个个都在外面乱搞,也没看你们说过什么?”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的强词夺理给气笑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生的,如果他是,我也一样会说他。你是不是觉得别人犯错了没事,所以你犯错了就不用受到惩罚了?” 顾嘉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却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她抓不住那种莫名不对劲的感觉。只能凭着本能去反抗。 “少在这里哄骗我了,当我这么好糊弄么?”顾嘉宝很坦诚地说:“如果他出生在我们家,你们也绝对会惯着的,我弟弟不就是个例子么,为什么他就能被纵容,说到底就是你偏心!”她甚至也理不清自己的思路,究竟在说什么问题,一味宣泄着不满。 “你自己也说了,做女人就是这么倒霉。谈个恋爱也像是犯法了一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在这个年代出生,还成了一个女人,做什么都不得自由!”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胡搅蛮缠到头疼。 “行了,我不跟你扯那些有的没的,今天叫你来就一件事,跟她分了。” 顾嘉宝正在情绪激动的头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可能,我不会分的。” 对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反抗,王紫玉本来想让她搞清楚情况的,但是看到顾嘉宝脸上罕见激动的表情,霎那间,王紫玉再次冷静了下来,她成熟老练,很容易改了主意。 冷笑道:“好啊,你愿意玩就随你,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最后,王紫玉干脆就是懒得管你的架势。 让顾嘉宝出去。 顾嘉宝像是莫名其妙地获胜了一样,茫然失落地走出门外。本以为的严厉斥责并没有发生,但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头被阴霾围绕。脑海里不停地闪回着王紫玉最后的警告。 她再次发现,王紫玉真是一个心狠又心硬的人。谈不拢不会生气不会争执,而是直接让她滚出去。 越是这样,她高昂的情绪无处承接,即便是似乎取得了看似胜利的结果,她反倒是陷入无助痛苦当中。 回到房间的路上,她有些莫名地失魂落魄。 在走廊慢吞吞的挪动着,路过霍阿姨房间的时候,她忽而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霍阿姨正训斥着霍韵背后告状的事情。“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听到这里,顾嘉宝脚步顿住,她完全没想到居然是霍韵告状导致的,一时间怒火涌上心头。 但霍韵的回复却是理直气壮。 “她这么做难道不应该被骂么,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要由着她的性子来?” 饶是教训她的霍阿姨也哑口无言。 的确这件事自己也是不赞同的。 随之熄火的,还有门外的顾嘉宝,她明明很难受,但是却没办法反驳霍韵,就连她自己都认同,霍韵的话似乎是有道理的。 就连她自己都认同她们的言论。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离经叛道的,是“不对”的。因此遭受这些也是理所应当。 可悲的是,怒火燃烧到了最后。她发现好像没办法怪罪任何人,只能怪罪自己。 脑子好乱。 她脚步混乱地回到房间里,只想赶紧躲起来,缩回让自己感到安全的角落里。片刻都不想停留。她很难想象这些人都是怎么想她的,都是怎么议论她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躺了半天也毫无睡意。 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气温是7℃,但是她怎么也捂不热被窝,手脚冰凉。 心烦意乱之下,她掏出手机想要找人倾诉,但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个称得上是知心朋友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做人实在很失败。 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她找到了温语槐。 [你现在方便聊天么?] [我心情有点乱。好想哭。] 过了几分钟之后,温语槐看到了消息,她刚才在水房里洗漱。 看到顾嘉宝的消息,做好了倾听开导的准备。 [嗯,你说。] [如果你做一件事,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你会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负面的情绪会隔着屏幕传染的,莫名地,温语槐似乎也有种不祥的预感,答案呼之欲出。 她还是按流程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顾嘉宝却完全不想说,她很难受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情绪,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口的。只是自问自答说:[但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是不会害自己的。] 这句话就像是最后的审判。毫无保留地揭示了顾嘉宝的想法和选择。 温语槐哑口无言。 两个人对话突然变得凝涩沉重,最终,温语槐“嗯”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个瞬间,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就这么开始别扭起来,温语槐忍耐着,但是她实在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看着某种东西流失掉,手指不停地按着键盘,纠结着输入一大段话,又删除。再次输入。 她很想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她父母阻止什么了,是去北京的事情还是别的……? 顾嘉宝的几句话就让她彻底无法入睡,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她眼睁睁看到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已经逼近最后的极限,如果现在再不睡,就连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没了。最终她鼓起勇气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发完又想,顾嘉宝也许已经睡着了。但是没关系,这样她也可以去睡觉。 但是顾嘉宝很快就给她回复,温和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你早点休息。] 那一刻,温语槐发现自己的懦弱和犹豫。 她不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她不知道戳破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等待着她的结局会是什么。 但其实顾嘉宝也很后悔,她放下手机,把头脑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触感柔软地闷了很久,才放过自己。感觉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好像温语槐也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自己的问题不应该让别人来背负,她不应该把这些问题抛给温语槐。后悔心烦意乱去跑去问她,让对方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顾嘉宝心里涌起浓重的愧疚,感觉自己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隔天醒来,这种烦恼也并没有消失,她整个人都像是陷阱了某种耻辱的泥潭里,自己都没办法认同自己。更何况还要去面对其他人。 吃早饭的时候,她再没有昨天晚上激烈反驳的神气,面对王紫玉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后怕地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因此生气。 她找不到衡量自己行为的尺度。 好像,做什么都不对,陷进了自我攻击自我否定的漩涡当中。 是自己做错了吧,最起码不应该那么跟她说话。顾嘉宝内耗了半天,还是决心要和王紫玉缓和关系,主动询问她今天打算干什么。 话刚出口,她忍不住紧张。 王紫玉只是继续吃饭,没听见一样。 那一刻,顾嘉宝明白了过来。王紫玉不是不生气的,自己已经彻底惹怒她了。 王紫玉不说话,其实也只是在用沉默无声的方式在表达自己的立场而已。反倒是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关系可以缓和,通过关心问候。 真是天真可笑,这不就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么。 突然感觉食物也难以下咽,顾嘉宝忽而有种想要转身逃走的冲动,但是她抬眸就看到饭桌上坐着的人,王紫玉,霍阿姨,还有霍韵,每个人都好像在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或许觉得她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突然,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现在不应该再闹出什么动静。 这顿饭,她必须安静地吃完。 这种沉默好像是对她的凌迟,越是这样想,她的脑海里就越是有控制不住的情绪涌出来。 她可悲地发现。 她会在乎母亲的感受,但是母亲不会在乎她的感受。 大概,她就是这样的异类吧。 校园广播里主持人念着今天的天气预报,又有几位教育局的领导莅临检查。但是不幸的事情似乎不需要预兆,学校里面突然传染起了流感,一个教室里坐着几十个人,简直就是天然的病菌培养皿。 祸不单行,顾嘉宝不幸中招了。 尽管每次经过爆满的校医室,看着里面戴着口罩的乌泱泱一片人,她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预感,估计很快就会传染到全校范围里,她身体实在算不上强健,估计是在劫难逃。 最开始是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嗓子很干很痛,像是有刀子在割。 她发现喝口水都变得十分艰难。 这些天来郁郁寡欢,即便是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病了,她也毫无意外。这些年她早就清楚自己要如何度过一些难熬的时刻,家里很冷清,父母也没那个闲心去给于她太多的关心。等会儿去学校,在放学的时候去药房买点药吃算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去上学,但放学的时候着急回家,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只是喉咙痛而已,症状并不是很严重,顾嘉宝想明天早上再去买也是一样的。但是没想到半夜里却起烧了,烧得浑身滚烫。 嗓子突然疼得厉害,呼吸都像是在刀割一样,让她完全无法入睡。 在病痛的折磨之下,顾嘉宝披头散发,像是一只孱弱的幽灵走下床,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王紫玉从睡梦中醒来,得知她发烧之后,也只是让霍阿姨去拿点退烧药给她,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结果到了第二天,王紫玉又去忙别的事情了。顾嘉宝完全没看到人,忍着心里的失落去上学。 这几天她都无精打采,戴着口罩,自然没怎么跟温语槐说话,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僵局。 中午刚吃完饭,回到教室没多久,顾嘉宝突然反胃,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毫无预兆。 一滩污秽。 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混合着黏腻的胃液,不堪入目,但偏偏就这么摊开躺在两个人的桌子中间的那块地面上。 自己都觉得很恶心的程度。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旁边正在写试卷的温语槐已经看了过来,她想要遮掩都来不及。向来是以美丽的面容示人,就连顾嘉宝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呕吐,这么尴尬狼狈又恶心。 但是温语槐只是看着,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 起身走到教室后面拿起扫帚,默默地处理好,把那摊污秽打扫干净。 顾嘉宝不想让她代劳,伸了伸手,却没办法把话说出口,温语槐扫着地,她只好默默退让开。擦嘴的纸攥在手心里,紧紧捏着。 “扔进来。”对方突然开口。 顾嘉宝微怔,才意识到说的是手里的纸团。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捏了捏,最终动作很轻地扔进温语槐手中的畚斗里,那里还躺着那团她的呕吐物。 顾嘉宝犹豫着,想找个恰当的时机说句谢谢,但是温语槐已经出去倒垃圾去了,动作好快。、 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坐在椅子上,肚子莫名其妙有些疼。难以忍耐。捂着肚子,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顾嘉宝才想起了自己现在嗓子嘶哑,一出口说话估计声音会把人吓到。 “要喝水么?” 温语槐拿着一次性杯子,里面装着刚接好的热水,递过去。她看着顾嘉宝,郁郁寡欢地皱着眉头,细微的表情,好像某种小动物。 顾嘉宝没注意到,略微意外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声音嘶哑。 引起了温语槐的注意,她知道顾嘉宝生病了,时不时会咳嗽,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顾嘉宝微微垂着头,手指从耳后勾起带子,摘下口罩。 小口小口地喝水。 她的嗓子很痛,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很费力。猛地咳嗽一下,呛得不轻。 一咳嗽,就完全没办法停下来。 她慌忙放下手里的杯子,狼狈地弓着腰,呼吸急促,脸咳得涨红。到最后竟然像是心肺都要呕出来似的。 温语槐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 “你还好么?” 顾嘉宝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但是温语槐看着她呼吸急促,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不再废话,她带着顾嘉宝去校医室,但是这趟流感来势汹汹,校医室早就是人满为患。就在温语槐为难之际,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是顾嘉宝。 她病恹恹地,有气无力地提醒说:“戴上口罩,小心被传染。”说着,递过来一个还未拆封的口罩给她。 温语槐接过,戴上。她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城市化的地方生活的经验并不足,询问顾嘉宝:“学校附近有类似诊所之类的地方么?” 顾嘉宝点头。 她明白温语槐的意思。“不用了。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温语槐却很坚决地拉着她的胳膊,“跟我说在哪里。” 顾嘉宝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她争执些什么了,索性就跟着温语槐一起出去。到了学校附近巷子里的一家小诊所输液。 手背被针头刺破的时候,她其实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浑身都疼痛难忍,这点刺破皮肤的痛反倒是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偏偏温语槐在旁边,捏了一下她的小拇指。像是安抚她。 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莫名其妙地让她难以抑制委屈的情绪。 难受得想哭,翻过身,躺在病床上拉起杯子盖住,顾嘉宝默默掉眼泪。 温语槐站在床的另一侧,并没有看到。只是担心她一直沉默,是不是病得很难受。 “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挂完水应该会好一点。下午我去帮你请假。” 顾嘉宝没有说话,难受的情绪哽在喉头。只是摇了摇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难以言说,刚才那些事情就连她妈都不会为她做。 温语槐安静地坐在病床的一侧,为来往的护士腾出空间。她来得匆忙,并没有带上什么书,只好把视线落在进进出出的护士身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们配药,打针,擦拭器具。借此来打发时间。 隔壁的小孩陪着自己的奶奶过来看病,有模有样地像是个小大人。 意外地发现,这里是个很温暖的地方。 墙上挂着的分针转动了半圈,温语槐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转身对着顾嘉宝说,“好点了么?”大约是没指望对方回复,她干脆伸出手想摸摸额头。 没想到掀开被角,却看到顾嘉宝哭得满脸泪痕。 温语槐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又重新蜷缩回被子里。声音闷着,问:“为什么要管我?” 温语槐有些错愕,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也只能沉闷地回复。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管你?” 顾嘉宝眨了眨眼,有泪水。流得好像更多了。身体好像是被误触了开关一样。咳嗽停不下来,眼泪也停不下来。 好难受。 温语槐再次伸手,想要触摸她的额头。 但是这次,顾嘉宝却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很轻。 温语槐看过去,有些不合时宜地发现她的手指很漂亮,精巧。是因为不想让她碰么?正想着,只听顾嘉宝很费力地说出一句:“算了。” 声音很小。不仔细听甚至完全注意不到。 温语槐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也感受到她的情绪很浓重,像是决堤的洪水泛滥开来。 察觉到她的伤心,温语槐没有说话。 顾嘉宝蜷缩在床上,力道很轻地握着她的手指,却始终没有放开。像是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明明浑身疼痛难忍,明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情绪崩溃,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哭。默默地把心里的天平倾斜过去。 她想。等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一起去北京吧。 第77章 顾嘉宝按了一下…… 顾嘉宝按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是十一点。外面的整个走廊空荡荡的,偶然穿着不俗的男女走过,谈话的说笑声隐隐传过来。这里每个人都会以一种衣冠楚楚的姿态来收获快乐,扬起骄矜又随性的笑容。 这个时尚晚宴太过于欢畅,好像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天堂,这里的时间可以漫无目的地流逝浪费。 合上手机塞回口袋里,顾嘉宝想,其实应该回家睡觉了。 “我跟她是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后来一起去北京念大学,再然后……毕业的时候就分手了。 ” 说得轻描淡写。 她站在这里,沉闷得像是一个木桩,迟钝。仰着头把杯子里的果汁喝完,细长的手指捏着,轻轻搁置在桌面上,杯底敲出轻微的脆响。 朱筠微微点头,尽管刚才顾嘉宝把话说得很简略,但是朱筠还是从她的话语缝隙中捕捉到些许别样的意味来,隐隐有些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高中认识,大学一起度过的,毕业分手,算下来整整七年的时间。 大半个青春都是跟对方一起度过的。 更何况从世俗层面上说,温语槐是无可争议的优秀。真的在一起谈了这么多年,要说不是刻骨铭心,最起码也应该是难以释怀吧。人之常情。正因如此,朱筠这会觉得温语槐如此具有威胁性。 她试探着问:“我听说温总的成绩很不错,当初是在燕大念的本科?” 顾嘉宝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朱筠。 她似乎不太相信这个问题会是对方问出口的一样。因为朱筠向来很少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 顾嘉宝喉咙微动把果汁咽下去,有些迟缓地发出一声“嗯”。 其实从一个情敌的角度看,温语槐实在是有些优秀得过头了。因此显得很棘手。 “这样啊。”朱筠轻抿了一口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旁边走廊里有人走了过来,女人举着香槟杯,跟她打招呼问好。 两个人似乎不是太熟悉,对方先是恭维了她一番,询问她当初在国外待得挺好的,怎么想到回国发展了?朱筠笑着说是因为应朋友的邀约。对方笑笑,又问她是否会一直留在国内发展。 顾嘉宝在旁边听着,隐隐犯困,甚至捂着脸打了个呵欠,动作很轻。很快又放下手,垂落在身侧。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是否一直留在国内?顾嘉宝脑子转了下,不就是问会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公司么? 只见朱筠回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看情况。 她并不给出什么定论。对方也没有继续再纠缠这个问题。 很快两个人结束了对话,朱筠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社交,逢场作戏地说些场面话。消耗能量罢了。人走了她反而轻松些,转头就看到顾嘉宝正躲在一侧。 顾嘉宝正在墙边听着那边场内飘过来的音乐,这个晚宴还请了一个交响乐团过来演奏,现场的空气似乎都散发着奢侈香甜的气味。 朱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以前喜欢那种念书成绩很好的女孩子类型么?” 顾嘉宝回神,就看到近在咫尺的顶头上司。吓了一跳。 慢吞吞说:“可能是。” 成绩没有特别看重,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前任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因此没办法否认。 回答很坦诚,这份坦诚甚至让朱筠有些伤心了。 她在内心切换了好几种说辞,最后说出口的话甚至带着几分幼稚,像是要暗暗较劲一般,提醒道:“顾嘉宝,你应该知道,我也不差的。” 先是短暂地错愕,顾嘉宝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茫然来,眨了眨眼。 “当然不差。而且,朱筠老师你的名声都已经四海远扬了……” 怎么可能还用不差来形容。 明明就是设计界的璀璨明珠。 顾嘉宝郑重地说:“您已经优秀得不能更优秀了。” 朱筠似乎被她说话郑重其事的口吻给逗笑了,问:“恭维我还是发自真心的?” 顾嘉宝打包票,点头:“绝对是真心的!”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朱筠说:“现在时间好像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等会儿我跟同事一起回去就行了。” 朱筠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腕上那支橄榄绿色表带的女士手表,表盘是细长的方形。很符合她设计师的气质。 “现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公司的车早已经离开了。大家估计都会各自想办法回家的,还是上我的车吧,这个点不好打车的。” 南城晚上的确是不太好打车,现在公交地铁也都已经停运了,考虑到这点,顾嘉宝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谢谢。” 她跟在朱筠身后走到了停车场。头顶上的巨大的光源照射下,整个场内空旷透亮,朱筠从熨帖丝滑的白色西装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下,在一辆保时捷旁边停下脚步。顾嘉宝紧跟着,打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却听到朱筠说:“你要是困了就去后座睡觉吧,到了我会喊你。” 顾嘉宝愣了下,摇了摇头。 “没事,我就坐副驾驶吧。” 总不能把上司当司机吧,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看到朱筠娴熟地握着方向盘开车的样子,顾嘉宝突然就真的由衷羡慕起了她。或许是那种掌握自由的感觉很好。 财富自由,早年出生好,自己事业也做得好,还有刚才在名利场里游刃有余,那些人总是来找她攀谈。这样的人生好值得让人心生向往。 因此,顾嘉宝也实在是搞不明白。朱筠会喜欢她什么? 朱筠拥有的东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哪怕是换位思考,顾嘉宝也不觉得她还缺少什么。 朱筠问她:“你住在哪里?” 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报上了自己的租房地址。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突然,朱筠俯身过来,顾嘉宝下意识地往后靠,对方头发垂落在肩膀的一侧,她的声音很轻,提醒:“安全带。” “咔哒”一声,扣上。 顾嘉宝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说了句:“谢谢。” 接下来一路,车内安静,没有人说话。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停靠在路边之后,顾嘉宝解开安全带,礼貌地跟朱筠说了些谢谢,说了些寻常的嘱咐,晚上回去的路上慢点之类的话。 朱筠突然叫住她。 “之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顾嘉宝像是大脑宕机了似的卡住,站在原地,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我不理解。” 实在是不理解。 朱筠反倒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挥了挥手告别,启动车子离开。 回到出租屋,打开灯,顾嘉宝呼出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打开手机翻了翻群,大家都在群里报道已经到家报个平安,顾嘉宝也跟了一条。退出来看到王媛媛发的朋友圈。 九宫格的图片,很多都是大家站在一起比耶的合照。 大家看起来都很精致漂亮,完全认不出是平时工作的同事。 每个人展现出来的样子,的确是比真实的生活要美好许多倍。大约她这种是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对生活摆出一副随波逐流的态度,何尝又不是一种懈怠。 顾嘉宝点了个赞,正打算退掉微信。 就在这时,王媛媛突然私聊她,[你是不是在找房子?] [是啊。] [我有个同学的姐姐好像有空房子在出租,刚刚刷朋友圈看到了,正好她只招女生合租,要不我帮你问问?] 顾嘉宝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能找到房子,她自己都找了好长时间了也没刷到合适的。虽然不抱太大希望,本着试试的心态回复:[行,谢了。] 出人意料的是,王媛媛这回办事却利索得很,不过几分钟就直接给她发来了几张房子内部的图片。厨房,阳台,还有卧室。 [我同学姐姐直租的,她自己的房子,单租一间朝南的卧室出去,可以看到太阳,房租是1200一个月。她姐姐不会做饭,厨房你们可以共用,公共区域的卫生轮流着打扫。] 顾嘉宝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很明显就是女孩子住的房子,装潢风格都很干净清澈,厨房的布帘是温馨的柠檬黄。 [有她联系方式么?] 王媛媛:[怎么样还不错吧,等会儿我帮你问问。] 顾嘉宝发过去一个小兔子的感谢表情包,萌萌的,还会动。 很快一个微信名片被推荐过来,王媛媛让她直接去加好友。 顾嘉宝加了之后很快就通过了,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对方却没有回复。闲着无聊,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看了看,大部分都是转发的论文,某某生物基地的最新成果。 简洁干净。 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放过。 顾嘉宝顿时有种误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刚才没得到回复,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这时,消息蹦了出来。 [ir:你好,抱歉,我刚才在洗澡。] [ir:租房的信息你已经看过了吧,需要我再给你发一遍么?] 顾嘉宝连忙说:[不用。我已经看过了。] [ir:那就好,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还养了三只猫,你介意宠物吗?] [不介意。] [ir:嗯,周末可以过来看房。] [嗯好。]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就这么聊完了……? 本以为会很难以展开的沟通,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租房通常需要问的地方有很多,顾嘉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但想想到时候过去现场问也是一样的。不过感觉这个房东性格有点强势高冷,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上班的时候顾嘉宝还专程跑去问了一趟,王媛媛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跟她说:“我这同学就是大学霸,听说她姐也是牛娃,今年好像刚从南大读博毕业出来工作。” 顾嘉宝听完,心里有了点预期。 又点开微信看了一眼,对方的地址,兰庭小区58栋二单元408。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朱筠。 “你们聊什么呢?” 她穿浅驼色的毛衣裙,一直到小腿肚子的长度,显出斯文克制的高级感。全身唯一露出皮肤的地方就是锁骨处,白皙的一片,上方修长的脖颈系着复古花纹丝巾,乌黑茂密的长发还隐隐带着些好闻的香味。 王媛媛这个助理一看到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忙正襟危坐。 但是朱筠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侧眸看向顾嘉宝。 顾嘉宝:“就是我租房子的事情。” 外面是助理的办公区域,朱筠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扭头看了顾嘉宝一眼,示意她跟着进来。 等到顾嘉宝进来之后,她关上了门,打开咖啡机。 办公室里响起了轻微的机器响动声,朱筠垂眸,从柜子里取出两只杯子,宽大的袖子从她消瘦洁白的手臂处向下垂落,不显赘余,反而很优雅。 她为顾嘉宝接了一杯咖啡,递了过去。 “我也帮你找到了一个,在兰庭。” 顾嘉宝微怔,没想到这么凑巧。也在兰庭这个小区? “谢谢你朱总监,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的费神帮我去找了。” 朱筠摇了摇头,很诚恳地说:“不算是,我也是直接交给助理帮忙找的。这方面她比我擅长得多。” 顾嘉宝犹豫着说:“那……也谢谢助理。” 朱筠抬起眼眸看着她。 “谢我也可以。” 顾嘉宝愣了下,“那谢谢你。” 既然两个都在同一个小区的话,那么到时候可以一起过去看。她牢牢记住上一次的教训,定下了闹钟,确保自己一定会收到提示,不会忘掉这件事。 周末,顾嘉宝迎着清晨的微风下了公交车,走了几百米到了兰庭小区。先是去了这位博士直租的房子,找到58栋坐电梯升上去,按下门铃。 “叮咚~” 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困倦的女声:“稍等一下!”话语间还伴随着大大的哈欠声。 门被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卡通居家睡衣,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的女生,她好像还没有清醒,但是在看到顾嘉宝的瞬间,突然怔了神。 “你……来这么早啊?” 说话的语气都变柔和了不少,梁露挠了挠自己鸡窝似的脑袋,有些尴尬地理了两下头发。她完全没想到新来的租客居然长这么漂亮。 顾嘉宝露出一个微笑,“是的,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讲话好温柔啊,梁露更加拘谨了。“没有没有,约好了上午九点,是我昨天晚上熬夜加班起晚了,不好意思。” “没事。” 两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梁露像是恍然想起来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推开门说:“那你先进来看看?” “嗯好的。” 顾嘉宝转了一圈,发现这个房子是她见过最物美价廉的了,属于租房市场里可遇不可求的那类。但是她也没有太着急,等会儿还要去看朱总监帮忙找到的那个。 “那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回头给你答复。” “嗯嗯好。” 梁露点头,依依不舍地把人送了出去。 本来对租房这件事她也就是试试的心理,但是顾嘉宝显然是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一眼看就是那种精致漂亮的女孩子,会用香香的洗发水,温柔地化妆打扮的类型,讲话都带着别人模仿不来的骄矜气质。 这种人一出现,就带着强烈的氛围感,就像是明媚的春色。 以前上学的时候,幸运地话,班级里会遇到这种女生。只是后来她越往上读,周围的人就越是不修边幅。 她长长叹息,感觉这些年上学上班脑子都上麻木了。 转身一拍脑袋,还有事儿呢差点忘了。 顾嘉宝出去之后,又沿着小区去找36栋。问了好几个路人之后,才摸索着找到正确的位置。原来就是对面。但是她却绕了一大圈都没找到。 刚进电梯,就听到外面的人大喊等一下。顾嘉宝连忙帮忙按了一下开门的按键,没想到仓促跑进来的赫然正是刚才的博士房东。 对方也傻眼了。 顾嘉宝很尴尬,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干什么不言而喻。看另外的房子,还当着前一个房东的面。 不过她上班久了,心理素质已经练出来了。 主动打招呼:“好巧啊。” “是的,挺巧。” 空气微妙的凝固。 梁露更觉得尴尬,她赶过来是为了另一个房子的出租,某种预感涌上心头,打算说些什么,正巧这时电梯到了18楼,叮咚一声开了门。 两个人都抬脚出去,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顾嘉宝问:“1802,不会也是你的房子吧?” 现在的博士生刚毕业都这么有钱了么,房子都有两套了? “不是我的,是我表姐的。我帮她招租而已。她平时不住这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梁露决心争取一下,不放过这个机会。“但是我说实话,我表姐这个房子比我的大,你要租的话可能要整租,还需要另外找室友。很不方便的,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开门带你进去看看。” 顾嘉宝点点头。 梁露掏出钥匙,推开门,带着她进去看。 “我表姐有小孩,她现在整天陪着小孩住,这边刚买没多久,刚装修完,她也没住过,后来就直接出租了,装修其实比不上我那边的。” 对不起了表姐! 顾嘉宝看了一眼,的确这里不如刚才的合适,她一个人住完全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房租会很高。干脆就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什么时候签租房合同?” 梁露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想要签的话,现在签也行,我家里有打印机,咱俩过去直接打印一份签了就行。” 这也太速度了。 顾嘉宝感觉到她是个效率很高的人,估计在职场里应该也是个很强悍能干的类型。 “行,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我叫顾嘉宝。” “梁露。” 顾嘉宝点头,“露水的露吗?” 梁露心头再次涌起微妙的感觉,从对方嘴里说起自己的名字,似乎都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之前所有人听到她的名字,都是说,是露露花生牛奶么? “嗯,你是学艺术的吗?” 顾嘉宝微微错愕,“是。” “果然。” 梁露推了推眼镜框。她很高兴地带着顾嘉宝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从电脑上打印出了一份租房合同,从桌子笔筒里抽出一只黑色水笔,给对方签字。 一切尘埃落定。 “你随时都可以搬过来,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 把对方送走之后,她直接删除了那条自己发布的租房信息。顺便在家族群里说了一声,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大家不用帮忙转发了。 梁思琪发来一条消息:[你的这么快就租出去了,我的怎么样了,有人问么?] 梁露心头略微地闪过那么一丝愧疚,但是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的也有人问,不过没人租。我就说了,你那个装修不行,摆在那儿放了很久了,人家一看还要整租,肯定都不愿意的。] [也是哦。回头我来找人过去翻新打扫一下。然后分开出租吧。] 顾嘉宝是周日搬过来的,她叫了辆货拉拉的,很快就把东西都拉过来了,只是搬运上去稍微费点事。 吭哧吭哧抱着东西走出电梯,敲了敲门,没人应。 顾嘉宝掏出昨天拿到的钥匙,打开门之后发现好像似乎没有人,她搬完东西也没看到梁露的身影,倒是一只毛绒绒的漂亮布偶猫跑了出来,隔得老远对着她喵喵叫。 看起来好像是饿了。 猫碗空空如也。 顾嘉宝看到了放在旁边的猫粮,索性自作主张倒出来喂给她。喂完了小猫之后,她在微信上跟房东小姐说了一声。 [ir:谢谢你帮我喂猫。我今天临时出差去了,要三天之后才能回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喂三天?] 顾嘉宝没想到自己一搬来,对方就出差去了。 [可以啊。] [ir:好的谢谢你,冰箱里有一些零食还有饮料,你可以随便吃。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门铃声响了起来。 顾嘉宝还以为是自己订的蔬菜水果到了,放下手机准备过去拿,给人开了门。 “小露,我请了施工队过来,放在你这儿的钥匙呢,给我。” 梁思琪话说完,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怎么是你?” 顾嘉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梁思琪,解释道:“我刚搬过来,是这边的租客,思琪姐你认识梁露?” 梁思琪恍然明白过来,“她是我妹。” 顺利拿到了钥匙,安排好了施工队的事情之后,梁思琪给温语槐打了个电话。 彼时温语槐正在做采访,有个金融杂志的记者正在对她进行提问。 Q:请问温语槐女士,如果不从事金融行业的话,您会选择做什么呢? A:嗯,种地吧。 Q:哈哈哈开玩笑嘛? A:认真的。 Q:这样啊,有特别不喜欢的东西吗? A:很多。 Q:比如? 正巧这时,电话嗡嗡震动不停,温语槐扫了一眼,“比如,不喜欢事情中途被打断。” 说完,她举起了手指,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轻声说了句抱歉稍等。然后转身去了玻璃幕墙那边,接通电话。 梁思琪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绝对想不到我刚才在我妹家里看到谁了。” “嗯。” 语气毫无波澜。 但这丝毫不减少梁思琪的激动心情:“你的前女友,顾嘉宝。她好像是搬来跟我妹一起住了哦,听说是合租。”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一瞬。 梁思琪在心里默默数了三声,果不其然,对方按捺不住追问:“你妹妹?” “对啊,小露,你见过的。就是那年夏天我们一起回国的时候,在我家戴着黑色眼镜的那个女孩,当时她硬是要跟你比,输了还哭了的那个。还有印象么?” 温语槐心情微妙:“有啊。” 第78章 对梁思琪的表妹,她脑…… 对梁思琪的表妹,她脑海中的印象并不算太清晰。第一次见到梁露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 她们当时还在美国留学,温语槐每天在学校和线上进行的实习工作之间来回切换,每天五点钟醒来赶论文,宿舍空间不大,东边摆着桌椅窗户一张绿色的半旧单人沙发,窗户外面就是大片的绿色,休息的间隙可以透过百叶窗看到外面充足的阳光。 某天,梁思琪告诉她,家人要来美国看望她,也许是许久没有见到家人,梁思琪很开心。 温语槐反应很淡,嗯了一声。 她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温度,又刻意在后面补充一句:“你可以多陪着她们逛逛。” 梁思琪早做好了接待的准备,学院官网上公布了一则提示,最近几天,日落的阳光会把学校里的一条走廊直射贯穿,照得透亮。非常浪漫,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吸引大量的学生过去打卡拍照。 “我表妹要来,我准备带她过去看,你要一起去看么?” 温语槐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不了,谢谢。” 她忙着做项目,没太多闲暇。忙完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在校园里偶然碰到了梁思琪和她的家人。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当时刚刚去某大学少年班就读的梁露,黑黑瘦瘦的,穿着颜色很不搭配的衣服,戴着黑框眼镜,像个被家长严管的小孩儿。 旁边拉着她的梁思琪主动打招呼:“哎呀,太巧了,你刚从实验室出来?” 温语槐她点头,“嗯。” 在投行实习的工作中勉强锻炼出了一些社交技巧,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默内敛。主动询问:“陪着家人在逛校园么?” “是啊。” 梁思琪的姑姑一看到温语槐,脸上就流露出了惊讶又欣赏的神色。尽管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有全世界的智力精英,但是看到这姑娘斯文疏离,眼神镇定,那股劲儿打眼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穿着件灰色大衣,脖子上裹着漂亮的酒红色围巾,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好标致的高知女。 “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国外肯定不容易,会想家吧,不如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温语槐笑着婉拒:“谢谢你阿姨,不过我晚上还要去开组会的,很抱歉可能没办法陪你们去吃饭。” 人走了之后,姑姑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感叹:“这姑娘长得……一看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晚上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十一点,温语槐过来找梁思琪拿回之前借的书,在她的宿舍里又看到了小鬼头梁露。 梁思琪跟她解释,因为周边的酒店太贵,为了省钱,就让年纪小的梁露过来跟她睡,凑合几个晚上。温语槐点点头。接下来几天时不时会碰到这个黑黑瘦瘦的小鬼头。 有天下午她正趴在桌子上写论文,突然梁露走了过来搭话:“听我姐说,你姓温,我可以叫你温姐么?” 温语槐的手指略微停顿。随口回应:“可以。” 这小姑娘胆子大,口无遮拦的。一会儿问她,她跟梁思琪谁更厉害,一会儿又开始揭自己家长的老底。 “看起来还是你更牛点儿,这世界上还有比我老姐厉害的人,这下我妈再来拿我姐压我,我就把你搬出来。嘿嘿。” “我妈你知道吧,就是前几天跟你搭话那个,她老跟我姐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想把她大侄子,就是我哥介绍给你认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过我哥条件也不差,他爸是大学教授,他妈就是中学的教导主任。他们家有车有房。” 梁露学着新闻里那套相亲标准,说得有模有样。 温语槐的论文快写完了,不需要太专注的状态,也就懒得打断她,直到把邮件发给导师,合上笔记本之后,她才缓缓道:“你姐姐有没有告诉你们,我的性取向?” 梁露惊了。 露出老实巴交的眼神:“性取向……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喜欢男的。”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最后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一脸难以消化的表情,最后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啊?这么说,你喜欢女的啊?!!” 而另一边。 梁思琪也在跟亲姑姑解释,不知道怎么才能打消她当媒婆牵红线的念头。 最后干脆实话实说。 “人家是弯的,喜欢女生。” 姑姑一脸震惊,扶了扶眼镜,显然不敢相信。皱着眉头问:“思琪你不是蒙我们的吧?” “她前女友家里贼有钱,美得还得明星似的。她就喜欢这一口。你大侄子拿什么跟人家漂亮富家女比?” 姑姑还是不死心。 “那怎么成前女友了啊?分手了就代表还是不喜欢嘛。” 梁思琪冷吸一口气,真的被这些思想保守的中产阶级女性给整得有些无奈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解释这是个新时代新世界,这里没有人会围着男人和结婚生子转圈,把人生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这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两套价值观。 耐着性子解释说:“人家富家女甩得她,不然她是肯定不会分的,随时准备脱离知识的苦海,嫁入豪门了。我都说了,她就好这一口,就喜欢那种学艺术的女生。” “她脖子上那条围巾,还是她前女友送的,到现在都还没舍得扔呢。你就别想着你大侄子了。没戏。” 温语槐并不知情。 从那开始,她在同窗好友的家人心目中成了一个怎么样的形象。 碍于她实力强悍,大家似乎也有了另外的解读方式,天才总是要有点“怪癖”在身上的。每次说起来都是,思琪有个很厉害的女同学,她是女同性恋。她的性取向在思琪姑姑的眼中,反而成了天才独特的一种佐证,一种别样的时髦。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人家总有她的道理。 如果知道,温语槐估计也只有无奈一笑了之。 * 作为温语槐的大学同学,梁思琪也算是目睹了这两个人恋爱的过程。 只是两个人远隔大洋,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当初就连她也觉得恐怕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是不是很巧?当时我过去是打算拿钥匙装修的,没想到给我开门的是嘉宝,她好像也挺意外的。” 温语槐安静地听着。 突然问:“她搬过去多久了?” 梁思琪想了一下。“应该没多久,小露刚刚说找到租客,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她实在是很难想象温语槐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刚到家就立刻跟她说了。 “合租?” “嗯对。小露自己有房子出租。之前我的房子也让她帮忙招租来着。” 梁思琪很早就买房置业了。她跟温语槐算是把握住了机会,身边的亲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头脑稍微灵活些的,比如表妹梁露,也会跟着抱住大腿,她念大学的时候就有些通过金融产品赚钱的意识,通过自己姐姐能接触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信息。 “说起来,她能这么早就自己独立买房,还得感谢我们俩呢。” 温语槐很难把这一切联想到那个黑黑瘦瘦的女孩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当初我们在投行实习的时候,她经常打电话来问我们买什么股票。这丫头从大学就开始攒了不少钱,前几年快毕业才买的小户型。当时瞒着父母后来还挨了不少骂呢。把我搬出来说事才算平息怒火。” 梁思琪在自己的大家族里算是最有出息的后辈了,地位不言而喻。 每次只要有什么事情,只要说是问过她的,就像是得到了权威认证,家里的长辈才不会多插手干涉。就比如梁露自己买房的事。 温语槐也没想到,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之前她担心顾嘉宝会反感,即便是想要住在一起,也没有去插手对方租房的事情。反倒是梁思琪的妹妹,通过从她们这里得到二手消息赚钱买的房子,反倒是让顾嘉宝住进去了。 天意弄人。 她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不定。 年轻的时候或许还能忍着,但是现在的年纪越大反倒是一点儿都忍不了。 结束了电话之后,温语槐的思绪也并没有收回来。转过身看到了办公室里微笑着的金融杂志记者,她长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继续做采访。 已经到了后半段,记者小姐又问了一些私人化的问题,温语槐配合着做完了最后一题。 Q:如果能对十年前的自己说一句话,您会想说什么? A:十年前是我人生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没什么想说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Q:没想到您会这么想,十年前应该还在念大学吧,三十岁正是女性的黄金发展期,现在不是比二十岁的时候要更加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了么,您看起来不太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A: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成熟是用痛苦换来的,你的语境中似乎在假设成熟稳重是件好事,是一种具备成功潜力的品质,实际上这完全没有什么必然的相关性。痛苦就是痛苦,痛苦并不保证成功。从我个人有限的经验来看,痛苦几乎是毫无意义。 …… 额 太沉重了啊。 记者小姐想,这段采访稿的最后几句还是删掉吧。 采访做到最后,温语槐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暴露自己本质上某种的悲哀的属性。无法控制情绪的微妙倾斜,泄露。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记者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采访她。 难道察觉不出来她极度的自我厌恶? 似乎还要把她当成某种正确道路上的标杆来膜拜,让人去模仿,滑稽可笑。 Q:那么您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A:谈恋爱。 记者小姐再度意外。也许是嗅到了绯闻八卦的气息,她还想继续追问,但是对方的助理微笑着提醒她,约好的二十个问题已经满额用完了。最终记者小姐只好遗憾离开。 做完了采访,温语槐本就不多的耐心也算是彻底耗完了。 时至今日,她越来越能察觉到自己早年经历的心理创伤留下来的后遗症,当初看起来没有什么,像是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隔了许多年才浮现出被重创的内伤淤青。性格中粗糙没耐心的那一面越发无可救药地暴露出来,最先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一步步走到今天好像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事情,一路上全都是痛苦痛苦痛苦,忍耐忍耐忍耐。永无止境的痛苦和忍耐。难以下咽,无法消化。 早就已经承受够了。 她仰靠在椅子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顾嘉宝发消息。她要问她一些事情,但是点开了微信,她却陷入了犹豫和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开对方的头像,进个人主页看了一眼。 巧合的是。顾嘉宝刚po了几张照片,全都是小猫。 很显然不是她的。 只可能是梁露的。 这无疑是又刺激了温语槐,她退出来,直接在对话框问:[你搬家了?] [是啊。] 顾嘉宝似乎对她此刻的情绪毫无察觉,毕竟隔着手机屏幕。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发了几张喂猫的图片过去。 [新房东的小猫,让我帮忙养几天,毛绒绒的真可爱啊。] 温语槐兴致缺缺扫了几眼,有什么可爱的。 别人的猫。 天底下的猫不都长这样么? [义务劳动,房东不给报酬么?] 顾嘉宝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感觉出了温语槐的莫名其妙的攻击性。她今天怎么回事。 [举手之劳而已啦。] 紧接着顾嘉宝又拍了一张发过来,小猫在毯子上踩奶。爪爪张开,露出粉嫩肉垫。 这些年她经济条件有限,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时不时就徘徊在温饱线上,更没奢望过养宠物这件事,这次搬家得到了这样的意外收获,她显然在兴头上,开心得恨不得跟全世界分享。 [是不是很可爱?] [哪里可爱?] 顾嘉宝震惊了,[你怎么可以凶小猫,快给小猫道歉。] [No.] 温语槐不打算听她的,手指娴熟地敲下一行字:我不想让你跟别人住在一起。但是还没发出去,却又犹豫着一个一个全都删除了。即便是情绪冲动,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立场去说这种话。否则不至于拖到人都搬进别人家里了。 顾嘉宝又接着问:[还不跟小猫认错么,这么可爱。] 突然,温语槐像是神经病发作了一样,情绪反复折磨内耗之后,心如死灰地发出一句:[我爱你] 然后直接把手机给关了,塞回口袋里。继续伏案处理手头的工作。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神经病发作了。她发完疯就能直接切换回来,心无挂碍地工作。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手机那边的顾嘉宝看到这条信息,再次陷入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上下文,好像毫无关联……? 她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理解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 连续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之后,温语槐感觉自己稍微正常了些,内心再也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或者是有什么想要发泄出来的力量积攒在身体里。这样就意味着她可以稍微正常点,心情可以得到短暂的放松。 直到她在办公室碰到了梁露。 梁露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正好这边距离机场很近,她顺道过来跟梁思琪吃个饭。 碰到了温语槐,她甚至笑着主动打了声招呼,“温姐。”整个人精神抖擞。 “唉姐,你最近是不是加班了,脸色这么难看?” 真是好极了。 温语槐轻轻笑着说:“有吗?” 第79章 梁露是个…… 梁露是个性格很直的人,平时完全不会注意太细节的东西,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梁思琪过来找她。“你怎么还瞎跑乱窜了?” “这不是见到了温姐,过来打个招呼么。”梁露耸耸肩,不以为意。小几岁的优势就在这儿,身上倒是没有那么重的班味和上下级意识。 助理敲响了门,她送了几份文件过来。看到有人在,就默默把东西搁置在桌边。 温语槐扫了一眼,上面用贴着便签,写着注意事项:明天上午10点钟,和心理医生打电话。 直接略过。 视线再次回到面前摊开的协议上,上次跟城市银行的商谈已经走到了最后的环节。后续又陆续展开了大大小小的会议,敲定细节。 梁露临走之前还在问:“温姐,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么?” 温语槐不紧不慢地看完,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水笔,流利地签上名字。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梁思琪推了一下梁露,替人回绝:“她忙着呢,别打扰。下午还要去AMD一趟,时间挺赶的。” 谁料,温语槐却答应了。 “行,一起吧。” 合上文件,温语槐拿上外套,跟着她们姐妹俩去了附近的一家印度菜餐厅。餐厅里有好几位老板合伙,最常见的是那个中瑞混血风韵犹存的女老板,还有一身白的印度男人。 走廊上还挂着英国女王的画像,威严神圣。跟演电影似的。 梁露头一回来,盯着看了一会儿还觉得挺有意思。被殖民这么多年,结束了还要挂着? “有钱就是好啊,什么新鲜玩意都能见识,我还没吃过印度菜呢。网上不是说印度那边挺不讲卫生的么?” 跟两个年长的姐姐比,她显得活跃话多。尽管在同龄人中,梁露已经算是很成熟靠谱的那类人了。几人在里面的位置落座,梁思琪把菜单递给她。纠正说:“那是路边摊,印度还分高种姓低种姓呢。” “也是。哪个社会都有穷人富人。” 梁露是个不挑食的人,翻开菜单就直接从推荐拦那里点了两个特色菜,随后支着胳膊聊天。“对了,没耽误你装修的事吧,你房子钥匙拿到了?” 梁思琪点头:“拿到了。” “我的新房客给你的吧,那天你应该看到她了?”梁露想起新搬来的那位顾小姐就觉得很惊艳,炫耀似地问:“是不是很漂亮?” 梁思琪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下意识地朝着旁边的温语槐看了一眼。 呵呵干笑两声。 “是挺漂亮的。” 出生在教师家庭里,梁露从小就被教育学习是最重要的,家里还不允许她花时间打扮,整天土了吧唧。可越是这样被压抑,她内心就越是向往那些漂亮的女生,那样的生活方式。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跟美女做室友的一天,小时候的梦想成真了啊……” 梁思琪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了,倒苦水说小时候被管得有多严,梦想就是跟很多美女一起玩。想劝梁露少说一点,朝着她使了个眼色。但无奈梁露完全没有接受到信号。 无奈之下,梁思琪干脆直接把话题岔开:“你出差干嘛去了?” “就是跑腿呗,还能干嘛。”梁露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我临走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喂猫,但是她帮我喂了,人还挺好的。我还说等我回来请她吃饭呢。” 梁思琪彻底无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终于,对面一直不说话的温语槐开口问:“你们要一起吃饭?” “对啊,我准备今天晚上请她出去吃。”说完,粗神经的梁露终于也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迟钝地问了句:“怎么了吗?” 温语槐没挂在脸上,浅笑一下。 “没事。” 梁露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又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但旁边的梁思琪感觉不妙,这人很少笑,笑起来基本就是怒极反笑了。 就在这时,服务生把菜送了过来,打断了谈话。温语槐展开面前叠好的餐巾,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察觉到了梁思琪紧张的目光,她反问;“看我做什么,吃饭吧。” “嗯嗯吃饭。” 总觉得情况不妙。 梁思琪家里的长辈大多都是公务人员或者是教师,清水衙门的知识分子,温饱有余的中产家庭。她当初保研出国经济上也稍显吃力,但是跟温语槐相比,她也算是衣食无忧,好太多了。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抓了一手的好牌,还有像温语槐这种单枪匹马,踩着一路的泥泞长途跋涉走到这里的人。 刚到国外的时候,温语槐除了全额奖学金还有平时打工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又刚经历分手,每天就是拼了命地学习和工作,刚开学就把未来几年要做的事情给规划好了。 梁思琪看着就觉得可怕。 本来身处异国他乡就很容易感到孤独,再加上学业压力,她都觉得自己的天空够灰暗了,为了省钱给家里减少负担,经常去超市买一些即将过期的打折食品,经常深夜写论文崩溃大哭。 但是看到像是一个不停转的机器一样的温语槐,梁思琪隐隐担心她的精神状态,觉得对方多少是有点疯魔。 温语槐似乎把时间效率压榨到了极点。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离开合租的公寓,裹着围巾和大衣早出晚归,只留下一道沉默的门。 那个时候梁思琪实在是想不通。 她甚至想,难不成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软弱敏感,总是情绪内耗吗? 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她跟温语槐做同学完全感受不到两个人在性格,心智方面的差距。可是一旦出国,就立刻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是一个起点发出的两条射线,越往前走,差距就越是悬殊。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 温语槐停下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没有赞同她自我贬低的想法。“其实不是你性格内耗,大家背井离乡,情绪崩溃挺正常的。” 梁思琪问:“可是你怎么好像没什么事情,比我沉稳多了?” “崩溃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当时她的回答是这样的。 梁思琪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初的错愕震惊,她看着温语槐,对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结论。 温语槐大概是觉得她还需要一些安慰,又耐心地给了一些回复。“其实能去北京上大学,对我来说就等于是背井离乡了,跟你出国差不多。所以我经历第二次的时候会稍微适应一些。” 而且,她并不是现在就不崩溃了。 “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好很多。”温语槐想了想,语气稍微有了些情绪波动,“如果遇到无法消化的事情,很多时候我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好,就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想那么多没用。” 梁思琪真佩服她壮士断腕一样的魄力,“怎么说?” “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其实大家很多时候会过于自信,甚至是自负,觉得自己是教育体系里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出来的天之骄子,但是实际上,每个人都会碰到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付出再多也只不过是感动自己。就只能接受自身的无能。” 她说话的时候,有种平静的绝望感。好像早已经被什么东西击溃,悄然无声地承担破碎。 梁思琪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因为最起码在国外留学的生活,温语槐过得很顺利。平步青云一般。越是竞争激烈的地方,她越是能跟其他人拉开这种无法弥合的差距。 但是她却像是承担了巨大的痛苦一样,呈现出一种自虐般地沉稳疏离。如果不惩罚似地用繁重压抑工作节奏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她就无法维持平衡。这份痛苦就得不到消解。 接下来的日子,温语槐还是能出色发挥。 她相当聪明,这份脑力足够让她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楚这里的社会规则,早早地积累优势,在全世界顶尖的投行也能如鱼得水,从同龄人当中脱颖而出。 渐渐地,梁思琪也很清楚应该跟谁混,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没有那种披荆斩棘的魄力,亦步亦趋地跟着温语槐一起实习,工作,创业也毫不犹豫地加入进去。 直到留学的第二年夏天,她们正在曼哈顿工作,同期实习的一个同事租下中央公园旁边的一间豪华公寓,那里的租金是4万美金,折合人民币大概是28万一个月。 这个行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也有挥金如土的消费习惯,大部分人奉信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的理念。同事要说举办派对,邀请大家一起过去。 梁思琪记得就是那个时候,温语槐开始不对劲。本来答应要过去,但是那天晚上她却突然临时买机票回国了。 一连消失了接近一个星期。 梁思琪还以为她是临时出差,但是没想到某天晚上正在睡梦中,突然间接到了温语槐的电话。 罕见地,温语槐居然开口跟她借钱。 如果不是听到了对方声音,梁思琪差点以为是接到了诈骗电话。首先,温语是绝对不会借钱的那种性格。更何况她们这些人当中,工作赚钱最多的就是温语槐,怎么会需要借钱。 梁思琪睡意全无,确认了一眼电话,皱眉问:“你什么情况?” 温语槐说得很简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家里出了事,欠了很多钱。” 梁思琪摸不着头脑,“谁家?”问完脑子里就有了答案,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从来不会提起的那位前女友。 温语槐并没有回答,只是承诺:“我会尽快还给你。” 深更半夜,梁思琪理了理思路,想了一下,清楚了温语槐这是在干什么。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不会是把自己的积蓄全都给她了吧?”然后才会有现在这出,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跑来张口借钱。 对面只是沉默。 梁思琪也了解她的性格,能说出来必然是深思熟虑,不会再改主意了。她索性也不做无用功再去劝导。“需要多少?” 温语槐也报出了一个她接受限度里最大的一个数字。 大半夜爬起来给人汇款过去之后,梁思琪真是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打算等温语槐回来之后再好好盘问一下。谁料等到人回来的时候,对方却是一脸旅途奔波的疲惫。 “你跟她……什么情况,她怎么跟你说的?”能让温语槐这么义无反顾地把积蓄给她。 温语槐真的很累,眼睛干涩还泛着红血丝,脑子胀痛。她卷起衬衫袖子,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用热毛巾敷着眼睛。 “我没见到她。” 梁思琪更加不懂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看着眼前疲态尽显的人,她想要安慰,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空气凝固沉重,稍微靠近温语槐,她好像能够隐约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巨大的茫然跟痛苦。梁思琪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旁观这两个人的爱情,她发现自己的逻辑已经无法理解,理性毫无用武之地了。 温语槐明明是个头脑聪明,事业成功的人,她为什么会沉溺在已经死亡的感情关系里。这两个人似乎总能抽出无尽的精力和耐心去折磨彼此。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是恍然间想起某次在图书馆里翻到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爱不适合娇惯者,爱适合战士。 估计也只有她们这种人,才有这样充沛的精力去爱,去伤痕累累。 出于人道主义关心,梁思琪给温语槐热了点饭菜。选择不去打扰。回到房间里和上门,梁思琪却还是对这件事保有好奇心,她也是特意去看了新闻,才在某个版面上看到一则报道。 南城某位地产富豪跳楼自杀,法院已经把其名下财产查封。 那个瞬间,梁思琪冷不丁脊背发冷,才意识到原来新闻上的死伤原来可以距离这么近。 那个异常漂亮的富家女,温语槐的前女友,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汇款也被原路退回了。 那些冰冷的黑色数字像是透露出某种信号。从此人海茫茫,再也瓜葛。梁思琪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消失地这么彻底,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 自从搬家开始,这周上班都轻松了许多,早上煮上一锅酸汤米线,吃完之后,顾嘉宝还会喂喂猫,然后换上鞋子拎包出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气阴雨连绵。 到了公司之后,顾嘉宝收起折叠伞,乘电梯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打开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组长在群里通知了要开会,来不及再去卫生间,她径直往会议室走。 已经算是比较迟的那一批,顾嘉宝匆忙地找了个空位坐下。赵若楠问她:“怎么今天这么晚?” 顾嘉宝也没想到住得近了反而到得晚,大概是时间都花给自己了吧。随意找了个借口,“路上堵。”其实是晚上没有睡好,也没有什么精神。 “今天是领导们集中开会的日子,打起精神来啊,那位温总又要莅临过来检查了。” 顾嘉宝闻言一怔,想起几天前突然收到的那句告白。 对方说了那句话之后,紧接着就是音讯全无。几天的时间过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扔在那里不去管。想到这里,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如果不是今天温语槐要过来的话,或许还可以再拖。不需要面对。 “你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有吗?”顾嘉宝回过神。 “跟你说了个好消息,下个季度要推出的系列里,上面选中了一张你的设计稿。你可是咱们组唯一一个入选的。” 的确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但大约是最近心事太多,再加上前阵子被不停地退稿,磨练出了平稳的心态,现在恍然被选中,她竟然生不出来半分的喜悦高兴。但还是配合着微笑着说:“这样吗?” “是啊,回头请我门组里同事吃饭吧。” “没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就看到几个领导走了进来,停下言语。 作为部门的总监,朱筠需要出席的会议并不算多,大部分都可以推掉,但是设计选品她是一定会参与进来的。她在会议上宣布了选中的设计,一阵此起彼伏的掌声过后,她朝着顾嘉宝的方向扫了一眼,退回座位。 一位男性副总接着发言,讲些着销售数据,陈词滥调。顾嘉宝听着很想打呵欠,无法集中注意力,偏偏会议结束的时候,她们都坐上了同一趟电梯。 那位副总上了年纪,话也跟着多了起来,看到公司里的小姑娘就喜欢跟人聊天。他突然问顾嘉宝。“小顾,你有男朋友吗?” 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被人拿去做人情介绍,顾嘉宝索性直接撒谎:“谢谢领导关心,我不是单身了。” 那位副总点点头,“年纪不小了是应该谈谈对象准备成家了啊。” 顾嘉宝陪着笑脸,心里无奈至极,不经意间扫过电梯厢壁,突然发现朱筠正在看着自己。 “叮咚”一声,到了三十六楼,等着那位副总先出去,顾嘉宝正打算跟着出去,却被面前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纤细的手指按下电梯键,门再次合上。 顾嘉宝有些不解地看过去,朱筠说:“等会儿还有个大会要开,你要跟着他去销售部么?” “不是。” 恍然察觉自己的健忘,顾嘉宝又退了回去,按了一下38。骤然上升有些压力,她抬头看着顶灯,抵御涌上来的眩晕。 朱筠突然问:“你刚才说的,不是单身了么?” “啊?”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不是。刚才只是借口。” 朱筠点头,又问:“那之前跟我说的也是另一种借口吗?” “什么?” “你不理解。” 愣了一下,想起来她当时是跟朱筠这么说的。顾嘉宝无言以对,解释道:“不是。” 不是借口。 “只是想不通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缺的人,怎么对我感兴趣?” 朱筠轻嗯一声,“既然这样,那我给你一个理由。不然估计你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自我的人。” 顾嘉宝更疑惑了。“因为这个么?” “我这个人很自恋的,而且脾气比较差,不太喜欢别人来成全我这种自恋。你算是我遇到的极少数那种,不太在乎的人。” 这纯属是误打误撞吧。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遇到朱筠的时候,除了一条破烂的性命之外,早已经失去了全部。沉到了谷底,活着都需要花费全部的力气。还哪里来得心思精力去为了别人患得患失。 朱筠坦白说:“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你,甚至是有点先入为主的偏见,后来发现事情不是这样,但是你好像也不太在意我的看法。”说着,她还轻笑了下。 “这样吗?”顾嘉宝完全没感觉出来朱筠居然还讨厌过她。不过,朱筠能喜欢上谁才比较奇怪吧。 “嗯。”朱筠点头,“你总是跟我预想的不一样。” 其实还是不太理解,但是顾嘉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于是勉强着点头:“嗯。” “等会儿的会议上,你上去做设计介绍吧。” “我吗?” 接到这个任务,顾嘉宝以为只是寻常的例行公事,没有太在意。直到她站在台上切换PPT,转头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温语槐。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一样,乍一看居然很陌生。雪白的衬衫,加上浅灰色的西装,还有那种冷淡的眼神,光是看着就很有压迫感。顾嘉宝有些怀疑地想,我爱你真是她说出来的吗。 太割裂了吧。 温语槐看着她,提醒道:“不用停下,接着说。” 并没有在预留给的位置上落座,温语槐随便找了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顾嘉宝回过神,接着介绍自己的稿件。加快速度打算三言两语结束。但是赵若楠似乎指着她在领导面前给组里争光一样,立刻捧场说了很多夸奖的话。 “嘉宝最近进步很大,平时在组里也是最认真努力的那个,设计稿会来来回回改很多遍。大家要是能拿出跟她一样认真的态度,公司肯定会越来越好。” 真是猝不及防的夸奖。 光是听着,顾嘉宝几乎要脚趾扣地,羞愧得几乎要抬不起头。 更何况,抬眸就迎上众人的目光。 紧接着,又看到了温语槐。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夸奖,顾嘉宝其实心情颇为微妙。正在表现自己工作成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被温语槐看到很尴尬,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长桌一侧,温语槐似乎完全忘了微信上的尴尬,若无其事地进入上司的角色。 “嗯,是进步挺大的。” 这场会议结束之后,顾嘉宝像是劫后余生一样,立刻跑进卫生间。憋了接近两个小时,她要去尿尿。出来洗手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脸通红,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降温,指尖反复擦拭。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怎么不回消息?” 吓得顾嘉宝猛地回头,是温语槐,她还是会议上那副淡然疏离的样子。 水不停地从银色龙头流出去,潮湿的碎响。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这么淡然,顾嘉宝思索片刻,伸手把水龙头关上避免浪费。 刚想说我看到了,突然被人捏住了手腕,腰被搂住,毫无预兆地陷入某种强烈的桎梏怀抱中,因为忽而变得极其亲近,顾嘉宝的鼻尖嗅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味,很淡,又清冽。头脑竟然被某种带有迷惑性质的氛围给笼罩。 温语槐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 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 声音闷闷地,催促着:“说话。” 抱得很用力,顾嘉宝能感受到腰间传来的力道,那两只纤细的手臂竟然有这样强大固执的威力。 “我看到了。” “那怎么不回,是忘记了么?”温语槐还是埋头,甚至还带着点委屈的感觉:“我一直在等你回消息。” 顾嘉宝顿时觉得很愧疚。 沉默片刻,说:“没有忘记。” 温语槐又问:“你要跟别人一起吃饭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顾嘉宝有些纳闷,刚刚才跟房东约定好,要在晚上一起去吃火锅的。 “我当然知道,不知道的话,现在还傻傻地抱着手机,等你跟别人吃完饭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回消息么?”温语槐把自己说得可怜。 “可是跟其他人吃饭,这是我正常的社交。我们还没有复合。”顾嘉宝强调这一点,反问:“你现在是在查我的岗么?” “可是你却不回我消息,跑去跟别人正常社交?”温语槐指控道:“你真过分。” 第80章 “有吗…… “有吗?”顾嘉宝反倒是觉得她在夸大其词。 “就算现在暂时还没有复合,还是朋友的关系,但是对于朋友,也不至于不回消息。”温语槐说得合情合理,“你觉得呢?” 像是一副认真商量的口吻。 顾嘉宝正想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里的人影,有人正朝着卫生间走过来,担心会被发现,她直接推开了温语槐。 一股惊恐的力道推动之下,骤然剥离。温语槐后退几步,浅灰色的西装包裹着的背部靠着墙,才堪堪稳住,显得有些狼狈。 两个女同事正在聊天,声音细碎,伴随着脚步而来。看到洗手台的两人,她们主动打了声招呼。 “温总。” “嘉宝也在啊。” 只是温总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温语槐稍微理了一下衣服,维持着上司的架子,轻轻应了一声。顺便看了一眼把自己推出去的人。 顾嘉宝惊魂未定,生怕被人发现什么端倪,全神应付着突然闯入的两位同事。“嗯,你们还没下班啊?” “上完厕所就走。” “那,我先走了。” 顾嘉宝笑着摆摆手。找到了机会,她扔掉手中擦拭的纸团,直接开溜。不等两个同事有所反应,人影直接没了,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再在追。 回到了办公室,拎起包准备走人,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她下意识地掏出来看。 [温:以后要回消息。] 果然还没忘记这件事呢。 顾嘉宝敲字回答:[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回复是不是应该,握着手机陷入了一秒钟的茫然。想起下班后跟房东梁露约好了的一起吃饭,连忙去坐地铁赶到了约定好的自助火锅店。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店里的顾客很多,大多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餐。 好在梁露提前到,桌子已经开了。顾嘉宝人一到,她们两个人拿菜去了。梁露:“这几天太忙了,你刚搬进来我就出差去了。你想喝什么饮料么?” 顾嘉宝跟在她身后,在自助的饮料区慢慢转悠着,纤细的手指取出一瓶汽水。 “就这个吧。” 拿好了菜往锅里下,梁露一直在找些话题聊。看得出是有心想要多接触多了解。于是顾嘉宝跟她说起了她养的几只猫,脾气都蛮好。 她们两个还不算熟悉的人,倒是也聊得算投缘,没有冷场。 其实交朋友对于顾嘉宝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虽然不是社恐,但就是很难,不仅自己毫无热情,配合别人的热情也认为是很消耗精力。 只是梁露是个粗神经,没看得出来。吃完了火锅,她毫不遮掩隔着衬衫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真好啊,我吃得好撑。等会儿我们两个人还可以一起回家。” “是啊。” 梁露笑着看她,“不用分道扬镳各走各的。感觉太好了。” 顾嘉宝点点头。荡着夜晚的微风慢慢行走。她发现好像不仅仅是自己,其实这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孤独,无人陪伴。 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到家里之后,顾嘉宝又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完的,每次搬家都是这样麻烦。整理好了衣服之后,顾嘉宝去厨房准备往后几天的食物,拧开煤气灶,青蓝色的火苗腾一下冒出来,黑色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泡。 手机嗡嗡震动。顾嘉宝回过神,低头掏出来看。 [温:吃完饭回去了?] [温:晚上睡觉把门锁好。] [温:她没缠着你吧。如果在那边住不习惯,可以跟我说。] 顾嘉宝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打算把手机熄屏,又想起答应了她要回复的事情。 [嗯好的。] 消息刚发送过去,对方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温语槐的名字弹了出来。呼叫的铃声在安静的厨房里很引人注意。 顾嘉宝点了接通之后,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四周,把厨房的门给轻轻关上了,才开始讲话。 她压低声音问:“你还没睡吗?” “没有。”温语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清晰。她说得很轻松,实际上怎么可能睡得着。 “现在还不睡?” “嗯。”对方的声音略微带着些倦怠的拖长,显得有些疲倦,没有平时工作说话咬字听起来的那么工整冰冷。 顾嘉宝一边看着锅里的东西,一边问:“半夜不睡,是失眠了么?” 那头又传来了轻微的被子摩擦声,对方似乎是翻动了身体,声音忽而很近,像是在耳边一样。 “我想跟你说话。” 只是想说话,这句话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似的,细微的电流像是通过电话流进她的身体里。顾嘉宝微微怔住几秒钟,看着面前的锅盖孔里冒出一条吹起来的白雾蒸汽,因为水开沸腾的缘故,盖着玻璃罩已经隐隐有了摇晃的趋势。 “说什么?” 温语槐并不在乎具体的话题。“说什么都可以。”【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手机放在旁边的…… 手机放在旁边的台子上,顾嘉宝掀开锅盖,用筷子搅了几下煮沸的面条,别在耳后的一缕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侧脸。她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搬家的这些事情?” “ 梁思琪跟我说的。她是梁露的姐姐。” 顾嘉宝略微诧异:“这么说,你跟梁露也早就认识。” “嗯。”温语槐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种被突然折叠起来的话题让顾嘉宝有些失落,她很清楚两个人之间早已经隔了很多年,对彼此的近况,接触到的人也都是一无所知的。她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清楚温语槐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又在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没有共同的社交圈子,这点就足够让她毫无安全感,退缩回去。 她按下心中的失落,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做饭?”差点以为这里被安装了什么监控。 “听到烧水的声音了。是在煮什么东西么?”温语槐从电话的一开始她就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轻声说:“怎么在这个时间点做饭。” “刚吃完饭回来也睡不着,就准备一下接下来几天的伙食。” 煮点甜玉米,再炖点牛腩,面煮好了放进冰箱,明天早上淋上料汁就可以吃拌面。 温语槐听到轻笑:“准备得这么丰盛,私人版预制菜么?” 听到这个称呼,顾嘉宝发现还真是贴切,没想到她还有这样这种词汇精准的天赋。“嗯,是。” “预制多久?菜放久了其实并不健康。”温语槐借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总觉得你照顾不好自己。更何况还有一个梁露,她还年轻不懂事,估计还要你照顾她。” 最后这点说得倒是没错。 顾嘉宝刚搬进来就通过房子里的很多细节察觉出来梁露的生活方式,厨房没用过累积了不少灰尘,外卖餐盒堆得不少。完全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人。 “我自己吃的,如果她要吃也行,可以一起,反正也吃不完。” 煮好了,关火。 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顾嘉宝很喜欢做饭,看着冒着热气的菜,享受自己劳动成果,成就感满满。 以前躲在南山镇的廉租房里,她刚开始学做饭,挺麻烦的,掌握不好火候大小和调味咸淡,也不知道多少菜可以吃饱,经常做出来一大盘难吃的东西,最后都得一个人拿着筷子默默吃光,可以从早饭吃到晚饭。 “你先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适应。”温语槐换了一种稍微柔和些的说法。“不行的话,可以搬过来跟我住。我可以做饭给你吃,就不用再预制了。” 尽管对方看不见,顾嘉宝还是摇头。 温语槐把自己的条件说得极具诱惑力。“我做饭还不错,后来在国外我也经常自己做饭,厨艺可是经过很多人验证的。” 三言两语勾起了顾嘉宝的思绪。 她想,分手之后,温语槐应该是过得稍微轻松些,最起码比带着她当累赘好。 顾嘉宝主动问起了那段她不曾参与的过去。“那这么说,你在国外的时候,应该凭借优秀的厨艺交到了很多的朋友吧?” 当初两个人在北京一起租房子住的时候,她们都要一边上学一边找实习工作,微薄的薪水凑在一起,才够在北京租房生活。 有情饮水饱,顾嘉宝从来都不觉得那段时光很难熬。 即便是下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温语槐也会开动脑筋,按照网上的教程去琢磨弄出来一些好吃的,就像是圣诞节的魔术。狭小的厨房只能容纳一个人,转个身都困难,但是温语槐就是每天脸上都带着耐心。 在国内都是这样,出国遇到更多的人,温语槐应该更受欢迎才对。在印象里,温语槐的社交能力其实很强,只是她不愿意社交,其实她可以很容易就取得他人的信任。 “没有。”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顾嘉宝似乎不太相信,“没有吗?” 温语槐肯定地回答:“没有。”她甚至不太愿意提起生命中的这段时光。尤其是在顾嘉宝的询问下,这样会显得只有她一个人太过于在乎当初的事情。甚至轻笑问:“怎么,很难相信么?我好像一直都不是什么社交达人吧。” “不是。” 事实似乎跟设想得有出入,顾嘉宝沉默片刻,说:“我还以为你的留学生活应该过得很精彩。” 可能,现实的确是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正因为她清楚温语槐这一路上走过来有多不容易,所以当初多希望温语槐走上安稳的人生轨道。就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褪去丑陋笨重的外壳,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展翅高飞,越过大洋。 温语槐却很破坏气氛,问:“原来你也会关心我啊,我还以为你提了分手之后就把我忘了,只有我一个人还记着呢。” “忘记倒是不至于。”顾嘉宝大约这辈子都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刻,她能心平气和地谈论以前的事情。“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原来只有脑子坏掉了才会忘记么?”温语槐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诧异。 “当然,人脑子不坏掉的话,正常发生过的事情肯定都能想得起来啊。”顾嘉宝有种被捉弄的感觉,说着理所当然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偏偏对方还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 温语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样啊。原来你还记得。” 顾嘉宝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判断,自己是被捉弄了。“懒得跟你说。我已经做完饭了,我要去睡觉。” “那晚安,小厨娘。”温语槐做了最后的道别。 电话挂断之后,顾嘉宝握着手机愣了一会儿,脑袋里回荡着最后那个称呼,什么小厨娘? 梁露因为出差折腾太累,回到自己的卧室直接倒头就睡了。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嗓子太疼像是刀割一样,硬生生给疼醒了。她勉强支起胳膊,发现自己浑身滚烫呼吸浑浊,强撑着精神摸索着衣服往外面走,脚下虚浮无力。 顾嘉宝也并没有睡得太熟,起来上个厕所,睡眼朦胧地撞上了梁露。 “你这是怎么了?” 梁露嗓子干哑,听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在讲话。 “我得去医院一趟。” “现在这个时间只能挂急诊,需要我陪着你一起过去吗?” 梁露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她拿上钥匙揣口袋里,带上门走了。 睡意犹在,顾嘉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感觉脑子还没太清醒,回去又睡了个回笼觉。第二天醒来发现梁思琪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睡觉。估计是看完病回来休息了。 上班之前,她专门留了一部分早餐在锅里保温,三明治和牛腩。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了。 梁思琪醒来的时候头很晕,已经睡了大半天,太阳穴突突无力,又觉得饿。摸索着走进厨房,打开灯,准备从冰箱里拿点零食出来吃,结果却看到厨房里居然焕然一新,像是重新打扫擦洗过一样。 暗红色的珐琅锅,小烤箱,墙壁上还挂着各种实用的厨具。甚至连电饭煲都是新的,正在煲着什么东西。 肚子咕嘟一声,梁露没忍住偷偷尝了一点儿。 顿时两眼发光,这也太好吃了。 而且还是热的。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顾嘉宝做的,梁露正想着要去跟人说一声自己偷吃的事情,拿出手机,点开绿泡泡,看到顾嘉宝早上发的消息。 [顾小姐:锅里保温的食物是给你留的,生病了多注意休息。] 梁露闻着食物的香气,感受到了女性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独有温柔,漂亮的自制三明治,还有炖入味的牛腩,都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真是个会默默对人好的类型。 [谢谢。] 收到这条感谢消息的时候,顾嘉宝正在开会。 玻璃幕墙折射着日光,整个会议室通透明亮,前方的白色幕布上投放着最近交上去的设计稿。朱筠作为设计部的总监,正在首位主持着会议。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接下来我需要去出差,需要一位设计师陪同。” “顾嘉宝,你跟我一起过去。” 被点了名字,顾嘉宝从手机中抬起头,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哦好。” 散会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会议室顿时变得空旷起来。顾嘉宝后知后觉地看向朱筠,问:“要去哪里出差?” 朱筠看向她,说:“去南山镇。” 听到这个地址,顾嘉宝有些错愕,还真是凑巧。这是当初她第一次遇到朱筠的地方。 “需要带什么东西么?” “时间不是很长,带两套换洗衣物应该就够了。” 第82章 顾嘉宝匆匆忙忙…… 顾嘉宝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两套衣服,塞进双肩包里,最后摸了摸客厅里喝水的猫咪,跟梁露挥手告别。 梁露还在病假当中,舍不得她走。“你要出差几天啊?” “还不确定,应该几天就回来了。” “那看来这阵子我只能吃外卖了,呜呜呜我会想念你的饭的。” 顾嘉宝简直就要被她逗笑,“只想念我的饭么?” 在顾嘉宝离开之后,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让梁露感觉有点孤独,自己完全不会做饭,以前吃外卖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现在却不行了,由奢入俭难。 她一个人在家里,抱着猫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越坐就越是难受。最后她索性带上三只猫,开车去找梁思琪了。反正现在表姐也离婚了,家里只剩下她跟小侄女。 上午,梁思琪正在陪着女儿看绘本,学习英语。 但是好景不长,梁露很快就带着三只猫抵达现场。开门给她放进来的那一刻,女儿的注意力就全部被猫吸引,学不下去了。小姑娘走过去摸摸猫,小心翼翼地下手很轻,生怕弄疼了它。 “小姨,你的猫猫好大一只啊。” 梁露很得意自己把猫养得强壮,“当然了,它都快到20斤了。” 梁思琪看着玩起来的小孩,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妹,她做的好事。时间逼近,之前就预约了时间的视频会议马航就要开始。她只好先忙工作。 打开笔记本,进入会议。那头浮现温语槐的身影。 闲着没事的梁露凑上前打了个招呼,“你好。” 温语槐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就过来找我姐玩了,顺便蹭饭。”梁露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顾姐她出差去了,没人做饭给我吃了。” 温语槐心里略微不满,但还是问了最关键的:“出差?” 梁露点点头。“是的,好几天呢。” 作为投资方,温语槐对公司的具体事务不会太了解。部门内部出差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但是前天开会讨论的传承非遗的项目记忆犹在,是朱筠负责的。需要出差跑几天。 “你知道她去哪里出差了么?” 梁露回想了一下,“好像说了,是在什么南山镇。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啊?” 这种好奇没有得到解答,一直到视频会议结束之后,梁思琪退线,合上笔记本。这才对梁露露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叫人难以理解。 “你还记得当初你去美国那会儿,得知她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么?” “昂。” “顾嘉宝就是她那位前任。” 梁露着实吃了一惊。顾姐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温柔漂亮,很成熟懂事的姐姐感觉。跟当初听说温姐的那个前女友形象完全不符啊。 “她前女友不是一位金尊玉贵又任性的大小姐么?怎么可能是顾姐?” 梁思琪解释,“因为人总是会变的。”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南山镇依山傍水,镇子里有不少古建筑,处处挂着红灯笼,还有不少做旗袍的师傅开的个人店铺。每年过去旅游的人就有不少。也是当地文旅宣传的重点对象。 她们这次过去,主要是为了谈合作的事情。 从南城过去,坐动车大概需要4个小时,下车已经是傍晚,顾嘉宝沿途看着窗外的风景,坐得也有些腰酸背痛。 正值金秋,外面到处都是金黄色的落叶,铺了满地。 时隔多年,再次踏回这里,顾嘉宝竟然有种恍然一切都是昨天的感觉,记忆里晦涩难明的地方好像也被时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路边的水果摊上支着标价的蜂窝纸牌,卖糍粑的阿姨还在,糖水铺子也还是过去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就是她这个游客了。 她们正巧碰上了镇上刚放学的小学生,电瓶车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出租车司机挠着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解释道:“每回这个时间点都堵得没法儿走。” 本来就是出差,顾嘉宝并不着急。“没事的,师傅。” 朱筠看着窗外拥堵的人流,家长带着小孩,大约是觉得碍眼,她扭回头问顾嘉宝,“你上一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 顾嘉宝几乎想不起来了。 “应该是好几年前了。” “还记得以前那个马场么?” “记得。” 在南山镇其实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这里是个天然的畜牧场,空气又新鲜,朱筠的外婆就在这里颐养天年,这边的马场其实也是她们家的产业。 以前每年放假的时候,她都会来这里看外婆。 朱筠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孩儿,从小就学习马术,过得相当自由,她穿着骑马服英姿飒爽,那股傲慢大小姐的劲儿就刻在骨子里,跟其他骄矜柔弱女孩儿截然不同。 后来她去国外留学,还去给外国人秀了一手好马术。 而顾嘉宝就可以毫无悬念地划进朱筠不喜欢的骄矜柔弱类型里。 她不太喜欢会动的东西,或者是自己去运动,两者都不喜欢。 当初她一脚踩中了圈外的马粪,还以为是踩中了一滩稀泥。直到周围人都在对着她哈哈大笑,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但是整个鞋都已经陷进去,后来差点臭得连鞋都一起扔了。 闹了很大的笑话。 她处境很糟糕,几乎快到了家破人亡的边缘,自己背井离乡躲到这么个地方来,成天就是愁云惨淡。好不容易出趟门,又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她脸皮薄,回去之后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来。 她是真的生气了,哭了好几天。 只觉得自己诸事不顺,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取笑她。又羞又窘迫。 后来朱筠的外婆注意到人几天没出来,就让朱筠过来看看情况。其实朱筠是很不情愿的,她最烦这种小心眼的姑娘,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儿小事儿怄气,觉得很麻烦。 碍于外婆的要求,她才不情不愿地过来敲门,问情况。 “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我外婆说看你好几天没出门了。” 可顾嘉宝直接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听到了外面有人在说话,顾嘉宝也只是麻木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是很想回应,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人精神能量低的时候,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非常疲惫。 安静地有些诡异,朱筠感觉很奇怪。 她站在门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透过门缝看到里面坐着个人,肌肤白到病态,乌黑的头发很长,披在背后,还有一部分倾泻落在床单上,看起来像是个毫无血色的阴森女鬼,散发出某种衰败死亡的气息。 顾嘉宝这个人本身,就完全有悖于她的审美。 朱筠是个设计师,是非常吃审美的那类职业。她从小就发现了自己对某种美感的触感比普通人更加强烈,后来又得益于家境很好,很早就能接触到国外的一些大师。 她最认同的就是小麦色的肌肤,积极健康的审美观念。 而顾嘉宝这类人,于她而言,就像是某种封建落后观念影响下的产物,比如裹小脚得出的三寸金莲,本身就代表着病态畸形的审美。 可是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那个下午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皱着眉头在门口站了很久,像是一只猫被奇怪的东西勾住了好奇心。 后来在这种好奇心的趋势下,她继续接触了这个女孩儿,发现对方的确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内在正在处于崩溃的边缘,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诡谲美丽。 这无疑是给了朱筠极大的灵感,前所未有的新鲜体验。 在这之前,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女孩儿。 一方面,她主观上并不喜欢这类人,包括顾嘉宝的身世,还有她背后那血腥气十足的悲惨遭遇。她们从来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如此,朱筠对顾嘉宝充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 每位艺术家都会遇到她的灵感缪斯。 后来她离开这个小镇继续出国深造,职业发展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就之后,站上事业的最顶峰,朱筠才恍然意识到这点,自己的设计里总是逃不出这类观念灵感的影子。 那个下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坐在泛黄旧床单上无声哭泣的女孩儿。 那种细微的,轻柔的,处在边缘的崩溃感。 像是柔软的小动物在默默承受着命运残酷的凌虐,沉默的羔羊。 朱筠问:“要去骑马么?” 果不其然,顾嘉宝想也不想就直接摇头。“我不会骑马。” 其实她也完全不想去骑马,这种所谓的贵族运动完全不适合她。倒贴给她钱,她也不会去学的。更何况还要花钱找罪受。 朱筠轻笑了下,问:“那陪着我去看看外婆吧?她应该也有好几年没看到你了。” 顾嘉宝点了点头。“嗯好。” 朱筠的外婆是这一带的地主婆,当初她租的房子也是老太太的,经济窘迫的时候,拖欠了好几个月的房租,老太太也很包容她,没把她赶走扫地出门。受了人家的恩情,顾嘉宝很感激。回来的时候过去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先去酒店落脚,吃了顿饭。第二天一起去逛了几家旗袍店,完成了大部分的会面商谈,筛选出来合适的师傅,敲定合作。之后朱筠带着顾嘉宝一起去了马场。 外婆正在旁边的竹楼里,坐在躺椅上看报纸。 “外婆。” 老太太银发花白,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就是个知识分子。她放下报纸,抬眸一瞧,“小筠回来了?” 朱筠笑着嗯了一声。 随即,老太太的视线又看向她身侧的顾嘉宝。 第83章 “阿奶。” …… “阿奶。” 隔了很多年,再次见到老太太,顾嘉宝忽而有种鼻尖一酸的感觉。“好久没见到您了,您最近身体还好么?” 当初她身陷囹圄,家人尚且不能为她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可却是非亲非故的老太太给了她最后的庇护,后来交不起房租的时候,她支支吾吾地说了情况,心里已经做好了要搬出去流落街头的准备。 身无分文,窘迫艰难。 但是老太太却一脸慈祥地笑着跟她说,没事的。迟点再交也是一样的。 每逢过节还会给她送一些饺子,汤圆,当地人蒸着吃的槐花饼,还有榆钱。 其实顾嘉宝挺不好意思收的,但是老太太每次都说是做多了吃不完,非要让她收下,安慰她人生还有很长,谁没有遇到困难坎坷的时候。让她大过节的就开心一点。 道完谢关上门之后,她都会安静无声地抹眼泪,然后把东西分几份,一个人坐着,一边哭一边吃。 时光恍然,老太太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面目慈祥。 见到她,老太太愣了半晌,才恍然辨认出来。“是小顾回来了,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精气神好多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顾嘉宝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打量了下自身的穿着。 “变了吗?” 老太太拉过她的手,顾嘉宝也顺势上前让她瞧,那只布满皱纹和茧子的手摸起来有些粗糙,但却异常温暖。老太太握着她的手,笑着说:“真变了。姑娘大了就变喽,你说我们怎么能不老。” 说着,她还慈爱地摸了下顾嘉宝的头,手指拂过她乌黑的长发。 “我年轻的时候啊,也有跟你一样漂亮的头发,那个时候小筠的爷爷就经常夸我的大辫子梳得油亮,是文工团里最好看的姑娘。他最喜欢这么摸我头发的。” 顾嘉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问:“那阿奶你和爷爷肯定很恩爱吧?” “是啊,我跟小筠外公结婚后一直过得和和美美。可惜后来他去得早……” 好像不该说这个,提到了阿奶的伤心事,顾嘉宝下意识地看向朱筠,只见朱筠耸了下肩。 “好了外婆,人走都走了,你别整天想那些伤心事,快快乐乐地过你的日子,长命百岁。” 阿奶叹息:“一个人活那么久有什么好。这些年我小时候的那些朋友,工作的同事,一个个的都走了。留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年纪到了一定的岁数,好像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死亡的警戒线就会朝着自己挪动一寸,那种恐惧感会与日俱增。顾嘉宝握紧老人的手,“您可千万别这么想,人活着一天就要努力开心一天。您还有这么出色的外孙女,您看朱总监,多优秀啊。” 阿奶听了她的话,笑着说:“说得也是,小顾你们今天留下来吃饭,我给你们做一桌子好吃的。看你们吃饱饭,我也跟着高兴。” “好。” 晚上她们留下来吃饭,老太太很高兴出去买了一堆菜回来。顾嘉宝脱下外套,进厨房帮忙洗菜打下手。朱筠本来也想帮忙,但是被嫌弃手脚笨,留在厨房也是碍事,直接给她赶出去了。 朱筠一脸无奈,只能放下围裙。 老太太一边炒菜,一边跟顾嘉宝聊天。“这么多年小顾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顾嘉宝拧开水龙头,洗菜。“挺好的,后来我出去找了份工作,然后又重新开始做设计了,刚开始只能接一点儿零零散散的小单子,后来熬了几年之后,总算是有了机会,靠着作品进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现在也算是有个正经工作了。” 老太太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知道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啦。以后你放假休息的时候,可以常到阿奶这里来玩。” 感受到老人家的挂念,顾嘉宝洗着菜,突然鼻头一酸。别过脸去,用袖子蹭了下。她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阿奶,我特别感谢你当初愿意收留我,不然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 老太太听出她在哭,连忙熄了火,捏起围裙给她擦脸,“哎呀,跟阿奶说这些话干嘛,道谢的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阿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是阿奶认为女孩子要有自己的工作,独立的赚钱能力。你看看你现在都有了,不是很好么?” 顾嘉宝吸着鼻子,点点头,有些狼狈地擦眼泪。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快别哭了,你总是这样哭,阿奶看着都要心疼了。” “嗯。” 顾嘉宝直到自己不该再难过了,可声音里还是带着浓重的哭腔。 就在这时,外面的朱筠走了过来,她站在门框处看着这两个人,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个的都在这里哭起来了。 “没事吧?” 顾嘉宝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连忙收敛情绪,“没事没事。” 做好了菜,大家都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嘉宝很久没尝到过阿奶的手艺了,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她胃口也跟着变好了起来,多吃了一碗饭。 晚上歇息的时候,她怎么也睡不着,披上外套出门,沿着巷子一直往前走,到了以前租的筒子楼,墙体斑驳掉皮,白色的排水管最末端已经烂掉了。往上看就是黑压压的电线,还有深蓝色的夜幕。 楼上的蓝色窗台传来母亲斥责小孩的声音,数落这次考试怎么没考好。 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熟悉,但是她的心境变了,看到这些想法也变了。 当初她一个人在这里住,看到这些只觉得吵闹烦躁,偶尔会枯坐一个晚上,到下半夜就会安静许多,她偶尔清晰很低落,也会很羡慕别人有亲人有家庭。 时常感觉自己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被窒息的痛苦包裹着。跟周围的所有人都隔着什么,无法相互体会,感同身受,也无法相互理解。 现在好像好很多了。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瓶汽水喝,结账的时候,前面有个女孩子,瘦瘦高高的,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看到她顾嘉宝有些恍然,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温语槐。 女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钱的纸钞,放在玻璃柜台上,然后又一根一根拿起自己买的黑色水笔。纤细的指尖,那种动作,还有眼角眉梢给人的感觉。 真的好像。 也许是察觉到了顾嘉宝的视线,女孩儿抬眸看了她一眼,好奇怪。 视线在她的面孔处停滞了一会儿,女孩儿拿上东西转身走了。 顾嘉宝沉浸在这种相似的奇妙中,刚结完账,拧开青柠味的汽水喝了一口,口腔里泛起一股酸味的刺激,就在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温语槐打来的。 接起电话,顾嘉宝立刻就说了自己的新发现。“喂,我刚才碰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跟我很像?”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温语槐显也有些意外。 “是的。”她细细地跟温语槐描述了一下刚才碰到的那个女孩儿。 温语槐问:“去超市买水笔的小姑娘,你是说跟以前的我很像么?” “嗯对对对。”顾嘉宝的语气很活跃,思维开始发散,心情也莫名的激荡。“就是高中时期的你那个感觉。那种成绩很好,但是有心事,会莫名其妙不高兴的冷面少女。” 这是什么称呼? 温语槐笑了下:“原来当初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冷面少女?” “嗯呐~”顾嘉宝又灌了一口汽水,感觉很清爽,但是有点儿太酸了。 听着她轻松的语调,温语槐不难得出她心情很好的结论。“这么开心?” “有吗?” “我听梁露说你去出差去了。” “嗯。” 顾嘉宝牙齿咬了一下瓶口边缘。 “还是跟朱总监一起去的?” “对。” 话说到这里,温语槐算是清楚她较为恶劣的态度。干脆自己退了一步:“怎么样,玩得还开心么?” 顾嘉宝回想了一下,一板一眼地认真陈述:“没有玩,一直都在工作。” “那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早上起来就跟着去了旗袍店,然后又去了镇政府,谈合作的事情,下午又去转了一圈,他们这边的非遗文化还挺多的,晚上呢,就去朱总监的外婆那里吃了个饭,吃完饭呢,我就来以前租的房子这边看了一下,现在正准备回去。” 听着她一天的描述,温语槐发现有关于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真多。 耐心询问:“你还在那边租过房子么?” “是的呀~” 温语槐学着她的语气说:“什么时候呀?” “就是2017年的时候呀~” 17年,温语槐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正好是她们刚分手后一年的时间。顾嘉宝搬到了南山镇租房子住,难怪后来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她。心情一沉,但是她语气却很轻松。 “是这样呀,那现在故地重游感觉怎么样?” “感觉……”顾嘉宝想了一下,仰头看着星空。突然语气活泼不起来了,她停顿了片刻,说:“感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好像人生被分裂成了好多段,每一段都不一样。” 紧接着,她又补充:“不过,朱总监倒是一直都没有变过,跟当初我在这里遇到她的时候一样。” 这让原本心情沉重的温语槐有些吃味。 “哦,原来你们是在那里认识的啊?” 语气凉飕飕。 顾嘉宝咳嗽一声。“嗯……”尴尬了。 “难怪她还特意带你回去,看来顾小姐行情不错,很受欢迎啊。” “应该也不是……?”顾嘉宝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落脚的酒店房间。她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推开门进去。握着手机站在门后来回踱步,直到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提示她应该去洗澡了。顾嘉宝这才跟温语槐告别,如获大赦般说。“我真的要去洗澡了,这次不是借口。不然明天时间就来不及了。” “嗯,早点休息。”温语槐没忘了叮嘱:“忙完了早点回来。” * 南山镇其实有很多不错的天然景点,临走之前,顾嘉宝还特意去当地的特色店里买了不少的东西,等着店员包装好了准备带回去。 朱筠看到她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面露诧异。 “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带回去送朋友。” 没想到朱筠听了似乎觉得这样不错,于是也去买了不少回来。 返程的路上又是四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人检票上车,买的礼品箱子叠放在脚下,腿脚卡得有些紧,好在车厢里还算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朱筠从包里掏出眼罩戴上,闭目养神。 顾嘉宝拆开一小袋葡萄干,当做消遣的零食。 她是那种很难入睡的人,完全睡不着,手托着腮帮子,视线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在白皙的颈窝处,头发末梢随着风吹晃动,一下一下刺着皮肤。 朱筠突然伸手过来,拨开了那一缕头发。 顾嘉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僵硬。睁大眼睛看着朱筠。 朱筠倒是很淡定,动作仿佛自然而然。说:“你在看什么?” 反倒是顾嘉宝语塞:“就……随便看看外面。”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格外难熬,顾嘉宝也不敢再放松,拿着手机假装自己在忙。正巧王媛媛问她回来了没,她连忙回复,带了点小礼物回来,上班的时候带给你。 王媛媛感叹:[哇塞,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顾嘉宝:[不用客气,房子还是你给我介绍的。] 买礼品之前,她就算了下要买多少份,大概要送给谁。顾嘉宝其实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更没有她妈王紫玉那样的精明强悍,送礼物都只是送给想真心感谢的人,感谢别人对她的包容照顾。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面,这种多余的关心也是很难得,显得弥足珍贵。 [举手之劳而已啦,对了,你跟那位博士女生相处得还顺利吗?] [嗯,她人还挺好的。] 到站的时候,城市上空的热燥还没消散,出了闸道,冷白灯光落在身后,车站外面的热浪就扑了过来。顾嘉宝从包里掏出鸭舌帽戴上,垂落的发丝黏在微微冒汗的颈窝上。 她拎着大包小包走路,那件紧身的小熊衬衫包裹着腰身,胸口起伏不定。 “朱老师,那个,我回家了。” 朱筠盯着她,眼神讳莫如深看了一会儿,迟缓地问:“要我送你么,我叫了助理开车过来,一起?” 顾嘉宝摆摆手,“不用了,我坐地铁很快的。”她态度坚定,朱筠见状也不强留。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当中。 下午气温还是很高,外面的路边摊大排档也没什么人,顾嘉宝心情很好,又去馆子里打包了一份海鲜烩饭,今天难得有半天的空闲带薪休假,她准备回去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刚下电梯,顾嘉宝发现同乘的外卖员跟着一起下来了,梁露正站在门口准备签收外卖,惊喜道:“你回来了?” “嗯。”顾嘉宝纳闷问:“点这么多东西?” 大份水果捞,慕斯蛋糕,还有三杯奶茶和一份豪华寿司。 梁露压低声音说,“你回来得正好,我姐还有温姐都在呢,正好你也来了,等她们醒了,我们一起吃。” 顾嘉宝微怔,只见梁露推开了门,入目一片漆黑。客厅的窗帘是紧紧闭合的,严丝合缝地把光线隔绝在外。 “这么黑?” 她平时说话音量很小,但是在这种很安静的环境下,却显得有些突兀。 梁露把手指放在嘴唇处,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解释:“她们昨天好像开了一个通宵的视频会议,今天我姐说是过来看我,结果到这儿就是补午觉。咱们俩轻手轻脚地进去,回自己的房间里,等她们醒了再说。” 顾嘉宝点点头。 她仔细地看着脚下,当心踩到什么东西,或者是被电线绊倒。梁露家里的客厅面积不大,一个沙发就占据了许多空间,经过沙发的时候,突然身侧一道传来略显困倦的声音,“你回来了?” 紧接着,顾嘉宝拎着东西的手指被人轻轻勾住。 是温语槐,她正躺在灰色绒布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个薄薄的编织毛毯,似乎刚刚睡醒,还未彻底从困倦中脱离,平时一丝不苟的长发也微微有些凌乱。 银丝边银镜就随意扔在旁边的茶几柜上。 “嗯。”顾嘉宝跟这里的厚重沉静极不相称,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体散发着炙热的能量,心脏跳动也很快,行动的幅度也很大。说话喘气似乎都显得有些粗。 “我吵醒你了么?” 温语槐一只手拉着她不放,另一只手搭在眼皮上方,揉了几下。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没有,我也睡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在那边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顾嘉宝感觉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太沉了,想要先进房间里把东西放下。轻声说:“我先回去。” 温语槐拉着不肯放。“好几天没见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陪我聊一会儿。” “我先去把东西放下,太沉了。” “好,那你先去放。” 顾嘉宝看向旁边,轻声说:“而且思琪姐还在睡觉呢。我们这样讲话会不会很打扰她。” 温语槐伸出胳膊,从旁边的茶几柜上捞起银丝边眼镜,戴上插进发丝间。“嗯,有道理,那我们去你的房间里聊天,正好我还没看过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呢。走吧。” 她从沙发上坐起身,手自然而然地拉着顾嘉宝,接过她手里拎着的礼品袋。惊讶道:“买的什么,这么重?” 梁露在旁边目睹着,两个女人在那里紧挨着低声说话,举止亲昵。简直不好意思看,视线无处安放。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温语槐谈恋爱是这个德行,这也太腻歪了吧。 回到卧室里,顾嘉宝打开灯。 室内吊着一盏日式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墙面上挂着很多颗小绿植。她的床很低,上面铺着浅粉色的床单被罩。旁边的小木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还有一个银灰色头戴式的索尼耳机。 地上还铺着一块很小的毛绒毯子。 尽管小的可怜,但是进来之后,顾嘉宝还是脱了鞋,雪白的袜子踩上去,然后把手里的礼品盒子放下,弯下腰收拾东西。 温语槐仔细地打量着,也学着她脱鞋,踩上去。 两个人站就很挤了,顾嘉宝把其中一个礼品盒递给她,“喏,给你的礼物。” “还给我带了礼物?”温语槐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问她:“可以现在拆开看看么?” “可以。” 拆开包装盒,温语槐先是得到了一只马克杯,一只小猫头勺子,然后又得到了一罐咖啡豆。紧接着下面的礼盒就是一些特色美食,糯米饼,蝴蝶酥。 最后就是一只精致的烤瓷盘子。 温语槐笑着说:“礼物我很喜欢,不过,为什么最后是这个?” 顾嘉宝解释:“你不是说自己很会做饭么,所以我就买了一只盘子送给你。为你的厨房添砖加瓦。” “好吧。” 温语槐无奈苦笑,会错意了啊。 “记得要用哦。” “好。” 温语槐很难得收到她的礼物,自然很珍惜,又一件一件地重新装好放了回去,完全不嫌这样做浪费时间。以前她收了礼物连拆都懒得拆一下。 两人说话的间隙,顾嘉宝看到了走廊里的梁露,连忙叫住她。 梁露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还是失败了。她可不想过去当电灯泡啊。扭头笑着问:“怎么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从南山镇带回来的一点儿小东西。” 梁露走了进来,“太谢谢你了。”她看到顾嘉宝带回来的那么多礼品盒,没想到是给大家准备的礼物。接过东西,梁露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慢慢拆开,她发现顾嘉宝包装得很用心,每个盒子里都塞了很多不同的东西。 温语槐突然敲门过来了,把梁露吓了一跳。“干什么?” “她送你的是什么?” “等下我拆开看看。” 一个一个撕开包装,马克杯,小猫头勺子,咖啡豆,还有特色美食,全都一模一样啊。随着礼物拆到底,梁露发现温语槐似乎有些不对劲,问:“怎么了?” 温语槐:“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顾嘉宝给她准备得不是特殊的而闹别扭吧。本来以为自己是唯一获到礼物的那个,但是没想到她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播放好动画片,顾嘉宝把外套脱了,露出消瘦漂亮的肩背。她靠在床尾坐在那块毛绒地毯上,手里端着打包回来的海鲜烩饭,一边看一边小口扒着。 温语槐回来就看到她雪白的脖颈,湿湿的黏着几根发丝。 “这么热?” 顾嘉宝吞咽着米饭,眼睛没离开过屏幕上的动画片,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地“嗯”一声。 “好吃么?”温语槐在她的旁边坐下。 “还行,挺辣的,我喜欢吃。”顾嘉宝一边嚼着,一边说。 “让我吃一口。” 她专注地看动画片,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温语槐,直接用筷子夹着食物递到对方唇边,温语槐低头吃了一口。 尝到这种熟悉的味道,温语槐忽然想起当初她们在北京念大学,那个时候她经常给顾嘉宝买吃的,因为实习下班后很晚了,只有路口的大排档还在营业,她经常带回去的就是海鲜烩饭烩面。 一时间心头竟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那个时候她总觉得是自己亏待了顾嘉宝,让她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人陪着自己品尝生活的艰辛苦楚。 顾嘉宝问:“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辣。” 她熟练地从桌子底下的纸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吧。” 温语槐心情复杂,问:“这么辣吃得惯么?” 她明明记得顾嘉宝一直都是口味很清淡的,每次吃到太刺激的食物,她虽然不说,但是温语槐看得出来吃不惯。后来温语槐也会一直默默留心着她的小习惯。 顾嘉宝不假思索:“吃得惯啊。” “再让我吃一口。”温语槐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饮食一直都很控制,这种半加工的预制菜早就已经不会出现在她的餐桌上。现在她再次尝到,却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么难吃。 时至今日,她居然可以尝出不对劲的地方来,米饭太硬,海鲜也都是不新鲜的。 难以想象当初顾嘉宝跟她一起在租房住,又吃这些东西是什么心情。当初温语槐也清楚这点,自问把自己能给她的最好的,都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可现在却忽然难过起来。 顾嘉宝一不留神,发现她已经吃完了一大半。不乐意了。 “你都快吃完了,剩这么一点,等下我就吃不饱了。” 她正不高兴,没想到身侧的人突然亲了一下她侧方的额头,“等下我做饭给你吃。” 顾嘉宝摸了一下被亲的地方,摩擦了一下指腹。 皱眉道:“你没有擦嘴巴!” 都是油。 厨房里,梁露看着温语槐,欲言又止。“那个,我外卖订了不少东西,应该是够我们吃的……” 完全没必要下厨啊。 而且她也压根没见温语槐做过饭。 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做饭吗?要不还是让顾姐来吧?” 温语槐系上围裙,手指轻松地打好蝴蝶结,她转身扫了一眼梁露,脸色流露出能力被质疑的不悦。 “我当然会做饭。” 第84章 像温语槐这种从上学的…… 像温语槐这种从上学的时候就成绩很好的人,她会过于相信自己的头脑。 做菜,本来就不是高难度的事情,更何况以前她还认真学过,给女朋友做过一阵子菜。 所以,温语槐理所当然地认为没问题。 毕竟是已经掌握了的技能,再捡起来不是轻而易举。 现在她就要用心地做出一顿饭,然后给顾嘉宝吃,然后用厨艺把她打动。久而久之,两个人就会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一切水到渠成。 完全忽略了,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进过厨房了这件事。 温语槐刚拿起盐袋子,就一不小心倒多了。 但是问题不大。一点点小失误而已。她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今天,多难的考试能通过,多复杂的利益斗争都处理过,更何况只是这点小事。她有的是耐心。 梁露无奈地退出厨房,正巧这时候沙发上的梁思琪也醒了。在这里睡得不踏实,她揉着有点僵硬的脖子,还以为自己起猛了,居然一睁眼看到温语槐站在厨房里面。 她问梁露。 “什么情况?” 梁露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里面的动静。 她们温总穿着一身精致的女士西装,职场范儿十足,如果不是手忙脚乱的话,还真的有以前美国广告片里精明强悍主妇的感觉,职场家庭两手抓,样样不落下。 只是做了一道菜,她就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锅铲不停翻,一会儿又去扶起油瓶。 “咱们温总要亲自下厨。”梁露露出狐疑的表情,压低声音问梁思琪:“她真的会做饭吗?看起来像黑暗料理大师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上大学那个时候就会做饭了。每天白天实习上课赶论文,晚上回到家里还会洗手作羹汤,做饭给女朋友吃。” 梁露想起刚才那两个人情浓意蜜的黏糊劲儿,也不得不相信。 “真的啊,做得怎么样?” 梁思琪皱眉:“我哪儿吃过啊?” 正巧这时顾嘉宝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刚带上门,梁露就跑过来问:“顾姐,咱们温总做饭怎么样,好吃吗?” 顾嘉宝纳闷地看着梁露,懵了一下。 “快快从实招来。”梁露凑近作势要审讯她,顾嘉宝明白过来,心知是没瞒过去,仔细回忆给出了还算客观公正的评价。“挺好吃的。” 梁露还是不太相信,“她以前真的天天做饭给你吃?” 顾嘉宝有些不太好意思说,抿着嘴轻轻笑了下。 房间那头的梁思琪从沙发上起身,穿上拖鞋往卫生间走,中途弯腰还逗了下布偶猫,揉了几下绒绒的毛发。 “那等会儿我去拿一瓶酒,来搭配咱们温总烹饪的佳肴。” 在她出门去拿酒之前,厨房里的温语槐又喊住了她。“思琪。” 梁思琪:“嗯?” “麻烦你去我家把冰箱里的蓝鳍金枪鱼拿过来。” 梁思琪觉得不可思议,搞这么认真的吗?这是准备大显身手了吧。 “要做刺身吗?” “嗯。” “好吧,你家钥匙给我。” 一个小时后。茶几上摆放着被拆开的外卖盒,顾嘉宝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挖出一口水果捞,酸奶融进嘴巴里,配上芋泥,芒果丁和西米露,口感浓郁丰富。 “你点的这家真好吃。” 梁露拽了一下她的袖子,有些担心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你确定她真的会做饭么,她都在里面呆半天了吧?” 顾嘉宝咀嚼着芋泥块,“好像时间是有点儿久了。” 突然,里面传出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掉在地上了。顾嘉宝放下了手里的水果捞,走过去问:“没事吧?” 温语槐颇为狼狈地捡起锅铲,拿起来放下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没事。还剩最后一道菜就好了。” 厨房的白色台面上很多盘子,几乎就要摆满了。 顾嘉宝小声说:“太多了吧,我们几个加起来也吃不完这么多。” 温语槐有心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来加分。 “好吃的话你就多吃点。” …… 可是,真的好难吃啊。 顾嘉宝放下了筷子,拿起了手边的奶茶喝了一口,才勉强冲淡了嘴里的咸味,苦味。对上温语槐期待的目光,她勉强维持着笑容。 梁露问:“怎么样?” “还,行。” 挺不幸的是,梁露信以为真,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尝尝味道,结果差点没被齁死。 温语槐看着她的反应,蹙眉问:“怎么了,不好吃么?” “好吃好吃。”梁露苦笑,扭头避开她看向顾嘉宝,嘴巴无声地问:“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好吃的吗?” 顾嘉宝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有些瑟缩。 “以前是实话,刚才……是善意的谎言。” 温语槐自己也尝了一口咸淡,放下筷子。 良久。 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不对啊,我明明是照着菜谱做的。” 她似乎还在回忆究竟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旁边的梁露忍不住想吐槽,被顾嘉宝给拦下了。还是给人留点面子吧,在厨房里忙了半天也挺不容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人虽然是没吃饱,但是家里的三只猫猫倒是吃饱喝足,个个都迈着小步子出来撒欢。大家都帮忙收拾残局,饭桌上只有那盘蓝鳍金枪鱼刺身吃得多,没剩下什么,还是因为梁思琪说了这个比较贵,让她们别浪费。 顾嘉宝把盘子都放进洗手槽里,猫猫也跟着她身后尾随进去,转身的时候稍不留神,差点踩到它,顾嘉宝蹲下身子,揉了几下。猫猫躺在地上翻滚,露出肚皮。 “它好像很想跟我玩。” 顾嘉宝干脆拿了逗猫棒,把猫带到客厅里去。 温语槐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看着她带着小猫去用猫砂盆,隐隐闻到了屋子里的臭味。顾嘉宝又负责给小猫铲屎,换猫砂。 温语槐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嘛?” “给它铲屎。” 温语槐显然是很嫌弃:“好麻烦。” “明明很可爱。”顾嘉宝把刚刚还是舔屁股的小猫抱起来,递给温语槐。“你可以摸摸它。” 温语槐摇头,“不摸,它真不讲卫生。” 竟然这么嫌弃可爱的萌物,顾嘉宝把猫猫抱回怀里。“哪里不卫生了,小猫明明很爱干净,每天都给自己做清洁。舔屁股恰恰是因为它们很爱干净。” 回去的路上,温语槐开着车路过了一家宠物店,脑海里回想起顾嘉宝的话,神使鬼差地靠边停了下来。 她走进店里,店员小姐姐微笑着说:“您好,这边的动物都很可爱哦,可以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是养什么,猫还是狗?” 温语槐犹豫了一下,“猫吧。” 试一下也没什么。 …… 再次回到车里,温语槐手上已经多了一只小橘猫,她轻轻把航空箱放在副驾驶,看了眼缩在里面的小猫,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车门。心情颇为美妙地坐回驾驶座,握着方向盘开车回家。 回家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也有小猫啦。] 梁露:??? 梁露:你不是不喜欢宠物么? 温语槐:谁说的? 退出微信,她转头就点开小红书跑去看相关的养护指南贴去了,查看还没有什么需要购买的东西。小橘猫才几个月大,走路的样子看起来都不是很稳,白色的小爪子轻轻地踩着温语槐的大腿,整个身体都没什么重量。 它很乖,很安静,踩了几步就乖乖坐在温语槐的腿上,小小的温热隔着裤子布料传过来。 猫的瞳孔像是琉璃珠子一样,眼神神采奕奕,却有些懵懂。 散发着小动物的灵性。 跟人的巴掌差不多大,也正是有这份漂亮轻巧的毛绒外形,温语槐开始反思自己,即便是为了讨顾嘉宝的欢心才打算买的,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不讨厌这个小小的活物。 为什么之前会觉得养猫很麻烦呢,明明很可爱。 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轻轻点了点小猫的额头。 温语槐就这么逗着它玩儿,竟然也觉得蛮有意思,一边拿着手机疯狂给小猫买买买,猫粮猫条猫罐头,猫玩具猫爬架。 担任饲养员的工作,温语槐自问是很合格的,她给自己的手机定好了闹钟,准时提醒给小猫喂食。 做好这些,温语槐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失败的做饭经历,她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对劲,脑海中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于是从网上找到了以前的高考卷子拿来做,结果符合她的预测,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错了很多。 也就是说,让现在的她去高考,她没准连985都未必能考上。 以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却做不到了。 虽然她以前研究学习效率的时候看过一些人脑的相关研究,很多实验结果显示,大脑遗忘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只要它认定这个东西没有用处。也就是常说的用进废退。 但是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比不上过去的能力,着实让温语槐遭受到了不小的精神打击,入睡前,她盖上被子沉思了一会儿。 小橘猫卧在她的枕边,轻轻喵了一声。 温语槐单手就能把它抓过来,把小猫放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 “喵~” 温语槐松开它,然后又抓回来,猛吸了一口。 “好了睡吧,谢谢你,能量小猫。” 小橘:喵! 顾嘉宝也没想到温语槐居然还会养猫,而且还是橘猫,很容易想象出它将来胖成一滩,眯着眼睛趴着晒太阳的画面。没过几天,顾嘉宝就收到了温语槐的短信。 [我要出差几天,能帮我喂几天猫么?] 想起对方朋友圈晒出来的那只小不点,顾嘉宝回复:[可以啊。] [那我回头开车把它送到你那边去。记得要隔离梁露的那三只猫,不要让别的猫欺负它。] [好~]顾嘉宝答应着,脑海里却冒出这样的念头:温语槐也有点当妈妈的感觉了。养了小动物之后好像更容易有责任心呢。不过她好像是有点过于担心了。 [梁露那三只猫也都是乖宝宝。] 对方正在输入中…… 看到屏幕上方跳出这个提示,顾嘉宝就知道温语槐想要说什么。[不过我会隔离它们的,请放心。] [嗯。] 没过一会儿,她又发一句:[不要让它们有机会以大欺小。] 顾嘉宝无奈失笑,还真是个操心的老母亲呢。 [好好好。] 温语槐来送小猫的时候,正值顾嘉宝刚下班,她还没来得及吃饭,刚进小区门口,就看到香樟树下停着的白色轿车。 “吃晚饭了么?” 顾嘉宝从她手里接过小猫,动作小心翼翼,顺便轻轻揉了下毛。 “还没吃呢。” “那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嗯好。” 顾嘉宝看着手掌心上的小小猫,发现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很精致的皮革牌子,走线工整,看起来好像是纯手工做的。翻过背面,发现上面刻着几行小字: 家长电话: 温女士:13xxxxx 顾女士:18xxxxx 又觉得好笑,又无奈:"我什么时候成它家长了?" 第85章 小橘猫在手心里的感…… 小橘猫在手心里的感觉,像是抓住了一只会动的毛绒玩具,顾嘉宝害怕它会突然翻身挣扎,有掉下去的危险。今天穿的衣服有很大的口袋,就把它放了进去。 刚刚好装下。 担心会被挤压到空间,她又往外扯了扯口袋。 温语槐看着她的动作,轻笑。“它暂时要在你这里住一阵子了,我担心它万一走丢了,或者是遇到了别的情况,别人看到了这个牌子,就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你。” 顾嘉宝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是这样吗,它好小啊。会半夜在床头蹦迪么?” 说起这个,温语槐想了下:“根据它以往的表现来看,可能会。” “怎么说?” 其实顾嘉宝也没有多少养宠物的经验,之前梁露的三只猫她只做过喂食和铲屎的工作。可小橘猫需要养在她的房间里,一人一猫共处一室好几天,还是问仔细点比较好。 “晚上我睡着的时候,它就会在我身上走来走去。有时候会直接压在我身上睡,感觉很沉。”温语槐回想了一下,“像是鬼压床。” 这算是什么比喻,不过还挺贴切。顾嘉宝忍不住笑,“它很沉么?” 她笑起来很好看,温语槐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跟她说:“等你睡觉的时候可以感受一下。我感觉它肯定会黏你的。” 为什么? 这么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顾嘉宝跟着她走到车后面,温语槐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很多猫用品,堆得很满。光是猫粮就有好几袋,猫砂盆更是占空间。顾嘉宝诧异地问:“你带这么多东西给我啊,才几天而已,会不会有点儿太多了?” “不多。放在你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顾嘉宝看着这些东西,最终还是没拒绝。“我们一起搬吧,这需要多跑几趟才能送上去。” 温语槐在来之前就全都整理好了,直接拿起箱子就可以搬运。“一趟就可以了。” 两个人分工把东西搬进电梯里。其实顾嘉宝手里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她担心压到口袋里的小猫,干脆只用右手抱着物品,单手显得有些吃力,再加上电梯骤然上升的眩晕感,她涌起一阵不适,眉头微蹙。 温语槐注意到了,询问:“是不是东西太多了?” “只是贫血,老毛病了。”她靠着电梯厢壁抵挡眩晕感,上面贴了好几层广告纸花花绿绿吸引眼球,更衬得她消瘦的脸毫无血色。顾嘉宝仰着头,注视着上空的某个方向。 看到这一幕,温语槐欲言又止,把东西放进梁露家里,给小猫准备好食物和水,两个人出门去外面吃饭,南城的秋天很漂亮,路边的枫叶落得满地都是。 “贫血是怎么回事?” “一直都有,不是什么大毛病。” “等我回来之后,我做饭给你吃。” 顾嘉宝笑了一下,“认真的么?” 温语槐点头,“当然,你要是嫌弃我厨艺退步,我可以抽空去报个厨艺进修班。” 顾嘉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陷进去一样,盯着外面的风景看,手指隔着车窗玻璃轻轻触摸了一下外面的树梢。就像是玩超级玛丽游戏一样,周围的东西不停地闪过,她一个一个的点树梢,很快就玩累了。 她突然出声问温语槐,“你这次出差要去哪里?” 温语槐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那件宽松的脏紫色卫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因此有些萎靡的感觉,上面还印着卡通图案,这个时候她又变得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轻声回答:“日本。” “日本?”顾嘉宝胳膊支撑着稍微坐起来一些,显然有些情绪激动,轻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要去哪里。 “怎么了?” 顾嘉宝转而又好奇地问:“你打算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她忽略了上一个问题,温语槐也没继续追问。“没有这个打算。每次过去都很匆忙,没去过东京以外的地方,其实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开会。” 驾驶座的人穿着雪白衬衫搭配浅灰色的毛衣,西装裤,修长的手腕处还有精致泛光的袖扣,握着方向盘的感觉很娴熟。 顾嘉宝看过去,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会是那种整天埋头工作的人。 “真好。” “好什么?”温语槐似乎心情不错,又询问顾嘉宝:“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顾嘉宝摇了摇头,垂下眼眸。 “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你再想想,我记得你以前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看日本的漫画?” “嗯。”顾嘉宝其实兴致不高。“不过现在早就对哪些不感兴趣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喜欢了吗?” “是的。” 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两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温语槐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停留在原地。顾嘉宝或许自己都忘了她曾经说过,将来她没准会去画漫画,然后会认识很多的漫画家做朋友。 当时谁如果会画画,在顾嘉宝那里就会获得天然的好感。 其实那个时候,因为家庭条件有限,温语槐连漫画都没怎么接触过,压根就不懂这些。但她却不知不觉地把顾嘉宝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那现在有喜欢什么吗?” “现在喜欢吃,要不今天我们回一中那边的小吃街去吃小炒吧?” 听到顾嘉宝这么说,温语槐有些意外,一中她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当初留在这里的回忆太多,每次回国她都会刻意地回避这些可能会触发回忆的地方,更不会参加任何同学聚会。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没有理由再拒绝。“嗯好。” 小吃街里面很热闹,街口是一家水果店,门口摆放着颜色鲜艳漂亮的各种瓜果,再往里面走,就是各色的小吃。 许久没回到这里,温语槐盯着看了一会儿。“这儿变化挺大的。” “比我们上学那个时候整齐多了,据说是什么规划局的要求,已经翻新了好几次了。”顾嘉宝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街角的那家网吧,还有对面的书店还在不在。” 温语槐看着她,“是以前你带我去打游戏的那家么?” 顾嘉宝点头。 “不如去看看?” “好。” 按照过去的记忆走到了那个街角,网吧的位置已经成了一家便民超市,而对面的书店还在营业,顾嘉宝拉着温语槐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的老板已经换了人,装潢什么的也跟记忆里不一样。 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残存的证据来供她们回忆了。 随意找了家小炒店进去坐下,温语槐问她:“是不开心么?” “还好。”顾嘉宝看了小炒店墙上的菜单,一边看一边说。“以前那家书店是可以充卡租书的,我很多杂志看的漫画都是从老板那里租来的,十块钱可以一次借3本,我记得毕业前最后一次过去借书,实在不知道看什么了,就选了一本《金阁寺》,但是后来一直忘了还。” 温语槐在旁边默默听着,随便拿着塑料笼子里的筷子,用热水烫了两双,递过去给她,做起来很熟练。 “三岛由纪夫的么?” 顾嘉宝点头:“是他写的。只是没想到现在书店都没了,但是那本书我还一直带着。以前我在南山镇住的时候,经常晚上睡不着,深更半夜就会拿起来看解闷。” “拿他的书解闷吗?” 温语槐念得是商科,读的文学作品并不多,但是略微了解一些,日本不少作家的风格都是文字细部精美,但是整体略显低沉压抑,尤其是三岛由纪夫和太宰治这类有结束自己生命倾向的。 “睡不着的时候,就能看得下去。” 顾嘉宝不可置否,在17年的夏天,那个闷热压抑的夏天,她像是一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听着隔壁的吵闹,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被那种尖锐的震荡,刺耳的声音弄得有些神经衰弱。 “当时很想去日本留学。甚至把这件事当成了救命稻草。”顾嘉宝回想起那段经历,笑着说:“当时我还自学了不少日语单词呢。” 温语槐坐在旁边听,心情有些复杂。问:“为什么想去日本?” “因为费用比较便宜啊。” “当时我就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生活,就想到了要去国外留学念研究生。想到你在美国,我就第一个把美国排除在外了。但是数了一圈下来,好像日本比较便宜,而且书里写的金阁寺很漂亮,那个纵火犯因为金阁寺太过于美丽,因此产生了想要毁灭它的想法。读完了这个故事,我就很想去看看。”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留学好难啊,而且我根本就挣不到什么钱。” 顾嘉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无关紧要的小苦恼。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下说:“当时如果成功了,我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可能真的今生都再也见不到了。” 罕见地,温语槐并没有关注她们之间有没有结果。突然问:“当初干嘛不用那笔钱呢?” 顾嘉宝没反应过来,问:“什么钱?” “在18年的时候,我给你的卡里汇过两笔款,后来都被退回了。拿着这笔钱去留学不是很好么?还是说因为什么原因,钱没到你手里?” 顾嘉宝连忙解释:“不是的,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后面都是自己保存的,那两笔钱我看到了。” “嗯。”温语槐轻声附和,又追问:“既然有出国留学的想法,为什么不用呢?” “因为那是你的钱。” 顾嘉宝想要跟找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怎么可能会用前女友给的钱,更何况她知道温语槐刚到美国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生活肯定会很辛苦。 别人尚且有殷实的家境做后盾,可是温语槐什么都没有,她就大学开始就在不停地实习工作,才勉强能积攒下微薄的积蓄。她已经比同龄人优秀太多了,但是这么辛苦的生活,也才勉强摸到了别人的起跑线而已。 温语槐看着顾嘉宝,平静地陈述: “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是我汇款给你,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表达了你可以用的意思。” 顾嘉宝再次强调:“可是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是头脑发昏了吗?” 听到这句话,温语槐忽而皱眉,看起来有些攻击性。 “这跟分不分手没有关系,我的智力正常,头脑也很清醒,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给你钱就是要让你拿去用。”紧接着,温语槐语气忽而变得有些微妙,“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让自己过得更好些?拿了那些钱做什么不可以呢?” 顾嘉宝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认为温语槐简直头脑发昏,才会说自己很清醒。 “我都说了那是你的钱,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去用,而且还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有什么不可以吗?我都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给的啊。何必要让自己吃那么多的苦,你让我现在听到这些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分手之后,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后面听说了你家里的事情?” “我人在美国,直接跟学校请假,买机票回国了,我找了你好久,但是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她们都跟我说你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你。我害怕我今生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像是意外地撕开了一道难以面对的伤痕,温语槐沉默了片刻,累积的情绪堵在喉咙里,她像是在极其压抑的感觉中努力维持平静。轻声说:“拿着那笔钱走不是很好么?” 顾嘉宝没有回答。 她感觉胃里像是生吞了一块石头压着一样难受,耳边像是有只被敲响的大钟在嗡嗡震动,茫然的空白。大脑像是因为信息过载选择自动屏蔽,生吞了这些话语,来不及咀嚼。 她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说什么也不合适。像是无法承接对方的情绪。 气氛变得凝重,两个人对峙着。 就在这时,小炒店的老板娘端着菜,从热火朝天的厨房里走了出来。“你们的菜好了啊。” 她将白色碟子搁置在桌上,抬眸打量这两人,有点奇怪。刚才来点菜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说话了。 热气从面前的菜里冒了出来,清炒秋葵,辣椒炒肉,还有一个水煮肉片,口径很大的瓷盘里飘荡着红油汤,上面是白尖儿的豆芽,切段儿的红辣椒,还有水嫩绿的香菜碎。 还是温语槐先从中抽身出来。她清了清嗓子,微微咳嗽一声。 “吃饭吧。” 顾嘉宝垂着眼眸,慢吞吞地挤出一声:“嗯。” 拿起筷子,夹菜吃了几口,她又偷瞄了温语槐一眼,像是在确认对方是不是在生气。 温语槐吃饭很斯文,慢慢咀嚼着菜,几乎也没有什么声音,偶尔吃到比较辣的,会不紧不慢地喝点温水。 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端倪来。 顾嘉宝不敢看时间太长,害怕被抓个正着,又连忙埋下头扒饭。 直到上车的时候,这种诡异的尴尬还是没有消失。 顾嘉宝坐在副驾驶,低着头扣上安全带,脑子里正想着应该怎么办。旁边的温语槐主动说:“抱歉,是我情绪不太稳定。” “没什么。”她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结果发现温语槐正在看,两个人的视线撞上。 顾嘉宝有些不自在,转头错开。 “你不用道歉。我都知道。” 车子一路向前行驶,这种沉默又持续了十几分钟,就在顾嘉宝以为要这么一路到家的时候,身侧的人突然开口。 “我可以让助理多买一张机票,你要一起过去看看么?” 顾嘉宝有些茫然:“嗯?” 其实话刚说出口,温语槐就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且不说这件事提出太过突然,顾嘉宝未必会同意。更何况她自己完全没多少空闲时间。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有些日程也不是不可以挪动。 “去你想去的地方,比如小说里的金阁寺。其实现在并不是最好的观赏季节,再等几个月可以看雪景,一片银色当中矗立的金阁寺更漂亮。以后我也可以陪着你一起过来。” 顾嘉宝认真地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留在家里吧。” “嗯好。” 温语槐并没有勉强她。 再次陷入安静,但是气氛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顾嘉宝坐在副驾位,紧张的身体忽而也瘫软放松下来。一切恢复平静,她对于这片安静感到茫然,无所适从。 但是心情却不算太坏。 也对温语槐宣之于口的情绪感到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何处置。顾嘉宝没有想太多,过去的很多经验告诉她,思虑过重最后会生病。 下车之后,她纠结了会儿,最终还是跟温语槐承诺,她会照顾好小橘猫。 温语槐其实并不想听这个,她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微微颔首做为回应,嘱咐她早点休息。随后驱车离开。 回到家里。 刚进自己的房间,顾嘉宝就看到了躲在航空箱的小橘猫,它那么小那么乖,甚至连叫都不叫一下,只是安静地趴在一块白色毛巾上。 看到这一幕,顾嘉宝的心忽而也变得柔软起来。 她先去洗了个澡,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在这不算大的空间里为小橘猫腾地方。给它找地方放玩具和猫粮。 弄完了这些之后,顾嘉宝把小橘猫给抱了出来,放在柔软舒适的床上。 “我准备睡觉了,你要一起么?” 小橘猫慢吞吞地往床里面走。 顾嘉宝不再管它,拿起桌子上的书,掀开被子躺下,还专门给它留了个角。翻了一会儿书,低头发现小猫已经躺在枕头边。 她停下揉着毛绒绒的小猫,想起了温语槐。 “她今天说那些话是生气了么?” 小橘猫完全听不懂,只是趴在柔软的床单上睡觉,粉色的鼻尖微微翕动,呼吸很浅。 床头摆着苹果绿的矮柜,顾嘉宝弯腰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泛黄《金阁寺》,随意翻开一页,脑海中的思绪也随着这些文字牵动,回想起了当初的那个留学梦。 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是很幼稚的,把出国留学当成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日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如果能够顺利去读研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至于那个地方不再是那个地方,而成了她脑海中某种美好愿望的投射。 而现在温语槐正乘坐跨国航班,几个小时后就会抵达。 机场那边等候已久的接待人员说了一句很标准的中文,“温女士,你好。” 温语槐点点头。 “走吧。” 她说完,结果看到了对方茫然的眼神,恍然想起来这是个日本人,听不懂中文,刚才那句应该也是临时学的。或许她在来之前也应该找顾嘉宝学几句日语,临阵磨枪一下。 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飘过的念头,行程很赶,白天除了用餐之外,几乎不会有多少空余的时间留给她。温语槐上了车,跟着礼貌客气,随时使用敬语的接待人员去公司大楼里。 会议长达三个小时。结束之后就到了午休,对方作为东道主,邀请她们去银座吃寿司。那位会英语的接待姑娘恰巧就坐在她旁边,温语槐问她有什么不错的地方可以挑选礼物。 对方稍微一愣,随后用还算流利的英文报上了几个店铺还有地址。 温语槐轻声道谢,对方又立刻礼貌地回敬。本以为这是很典型那类社交边界感极强的日本人,谁料对方突然微笑着问,温女士是送给爱人的么? 第86章 这其实是个很私…… 这其实是个很私人化的问题,温语槐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应,笑而不语。 下午结束工作后,她通过电子地图在附近找。但也许是翻译问题,也许是因为她天生方向感很差的拖累,始终没办法准确找到那个翻译推荐的地方。 在附近绕了不少圈子之后,时间变得很紧张,偏偏天空又飘起了小雨,温语槐最后选择就近进了一家装潢很温馨的零售店。 导购员很热心询问是否要为她介绍,但是碍于完全听不懂日语,温语槐拒绝了,看到模特脖子上围着的那款松软的紫色针织围巾,她的脚步顿住。 脑海中恍然间想起曾经。 刚念大一的那个冬季,顾嘉宝就是戴着这样的紫色围巾,冷冽的风吹得她乌黑的卷发飞舞,露出长长的白色耳机线。顾嘉宝总是穿得很漂亮,她的衣服大多都是那些优雅的浅色,奶白色,米黄色,浅紫色。 室外的气温很低,稍微站上一会儿,她的鼻尖就会被冻得通红,像是冰糖葫芦里裹着的红山楂球。 北京实在不是个很宜居的地方,没有南城那样的精致风情。这里节奏很紧张,交通堵塞,到处都是人,似乎每个人都要费尽全力才能勉强获得一席之地。竞争性很强。 不过对于温语槐来说,其实没什么所谓,她早已经习惯。 周五上完课,温语槐抱着书急匆匆从教学楼跑出来,隔得很远,就看到顾嘉宝站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影。 她肩头落了不少的雪,自己却浑然不觉,头顶的路灯散发出轻柔的暖黄色灯光,身后是一片裹着冰雪的绿植。 因为太冷的缘故,她对着手指不停地呵气,站在路边时不时跺脚。 一路小跑过来,温语槐的呼吸还没平缓下来,看到这一幕的那刻,难以言喻的轻柔触感在她心底荡漾着散开。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等很久了吗?”嗓子微微有些干涩。 顾嘉宝转过身,露出一个微笑。又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还好,不是很久。” 看得出她是冻坏了,温语槐问:“干嘛要在外面等?” 她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才不要进去。感觉像是偷偷摸摸。” 温语槐总觉得她可爱极了。“有吗?” 就算是在被灰扑扑的云层笼罩的北京,她也足够吸引人的眼球。顾嘉宝一直都很爱漂亮,这点从来没有改变过,她本身长得就很漂亮,也喜欢打扮自己。 即便是那个天色总是阴沉的冬季,她的十八岁依然是那么自我,那么美丽。这份生机勃勃的美丽,从来都不会受到眼前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压迫而出现崩溃的趋势。 正因为如此,想到她后续经历的残酷命运,温语槐才会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 她盯着看着那个围巾很久,回过神,将它取下拿去收银台结账。收银员说了一串日语,温语槐听不懂也懒得用翻译器,大概能通过这个情景判断出是什么意思。 微微颔首。 接过了白色纸袋,温语槐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沿着街道行走,准备回到下榻的酒店。 等红绿灯的时候,看着不停闪动的倒计时,周围的行人都在不停地说话,东京人口很密集。其中就有一些来自国内的游客。 一家人四口人聊着接下来的旅游行程,大概是自己过来旅游的。 “明天要去哪里?大家讨论一下决定。” “明治神宫!” 姐姐不乐意了,皱眉说:“我不同意,我想要去浅草寺,之前在小红薯上刷到不少和服店,我想去试试。”她强调说:“都是正绢和服,而且花样也很漂亮。妈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试。” 弟弟看到母亲脸上表情有松动,马上就叫嚷了起来,“不行,不行,明治神宫!我要去明治神宫!” 看着争执的两姐弟,母亲无奈地摇头。“你们两个啊,真是走到哪里吵到哪里。这样吧,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就我跟姐姐一起去浅草寺,弟弟跟爸爸一起去明治神宫。这样行不行?” 弟弟见自己的心愿得逞,立刻欢呼。 姐姐也没再纠结。“行吧。真是的,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次。下次我可再也不要跟他一起来了。” 女孩儿脸上是一副很嫌弃的表情,眼神看起来有些倦怠和冷漠。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辫,高高束起。 母亲安抚似的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听到一家人的谈话,温语槐沉默地站在旁边。这样温情的时刻时常出现在电视剧里,或者在路边时刻上演着,出现在千千万万的家庭里,但是唯独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过。 但是突然某一刻,看到那个年幼的姐姐脸上的表情,温语槐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还是去看看吧。 回到下榻的酒店,温语槐坐在床上,打电话跟助理确认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日程,要求把最后一天的安排全部挪开,想办法挤压出一些时间。 这样的要求太过突然,而且极其不合理。让葛玉有些意外,也感到为难,时间本来就很紧张,原本的安排几乎就没有给温语槐留下多少空闲时间,更何况还要跟外国人协商一起调动。 葛玉谨慎地问:“确认吗?” 温语槐点头:“嗯,改吧。最后一天空出来。” “这样的话,明后两天温总您可以就没有午休的时间了。”葛玉做着最后的提醒。 “嗯。” 东京这边的分部工作人员其实倒是比南城的人多,还有两个是从香港过来的员工,大家常年都是两头飞。 连轴转处理完了一整天的工作,温语槐刚刚合上笔记本,准备下班回酒店休息。隔壁办公室有个香港来的Candy,大着胆子主动跟温语槐搭话,询问她要不要跟她们一起会去歌舞伎町。 “那边有很多漂亮的男生,可以陪着一起喝酒玩游戏,很有趣的呢。” 这是她们下班后常有的消遣活动。 Candy摸不准这个上司的脾气,想私底下找机会接触。就极力邀请她过去,把这件事形容得极具诱惑力。 “那里的男孩子都很乖的,可以随便跟他们玩。” 在这个时代功成名就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享受到了旧社会上层男人才能享受到的自由肆意。 温语槐礼貌地听着她说完,摇了摇头。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让Candy有些困惑。金融圈子里的酒色男女比比皆是。这人真的有那么正经?还是自己没找准门路? 她跑去问以前的老同事。对方入行比她早,资历要老很多。 “你说那个创始人Cecilia?她是女同,对男人不感兴趣,你真是搞错方向了。” “啊?”她完全状况外。“不早说!” “你也没早问呐。” 这个圈子里的两极分化也很严重,及时行乐的人是一批,但是也大有不少人过着像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克制戒律,每天把生活安排规划得极为苛刻。 隔天,温语槐前往京都。 一路上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到金阁寺的时候正值中午,计程车司机是个还算热情的日本大叔,用不算流利的英文告诉她附近的餐厅,哪里吃得比较实惠。 温语槐没打算吃饭,她不是很饿。下了车索性撑着一把从便利店买来的透明雨伞,径直往门口走。 金阁寺的门票只支持现金支付,这里的门票很有特色,是一道白色的符纸,正中央是金阁舍利殿御守护。 下面写着一横小字,福寿如意。 温语槐手指夹着看了一眼,将它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 这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但的确是个宁静悠远的场地。 院内栽种着一些松木,金色的寺庙伫立在一片湖泊中间,细碎的雨滴落进去,平静的湖面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泛起层层涟漪。 大约是因为正午大家都去吃饭的缘故,温语槐走了半天也只遇到零星几个人,不知不觉小雨也停了,她收起雨伞。 再抬头看,天光破云,光线直射,那原本看着平平无奇的寺庙,在这一刻却呈现出了一种极具秩序的美感,金箔散着耀眼的光辉。 温语槐微微眯起眼睛,再看它竟然像是一种震撼的杀器。蓝天作为背景下,湖中倒影着一座精巧的金色宫殿。 她从包里拿出宝丽来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相片印出来之后,温语槐用黑色笔在末尾空白处写下了日期,2024年11月1日。 笔尖顿了顿,她又在后面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温语槐,留。 出去之后,温语槐找到了可以邮寄的地方。 京都府 京都市北区 衣笠北天神町32 金阁寺邮便局 * 最近几天天气不错,晴空当照。 但也许是因为气温骤降的缘故,大家都一副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的样子,像是还没睡好就过来上班了,办公室里弥漫着此起彼伏的呵欠声。 她坐在椅子上,拽了下毛衣领子裹住脖子。眼睛盯着屏幕看得有些酸疼,手指揉了几下。 她体寒,久坐之后经常感觉脚冰凉,即便是办公室开着空调也不管用。干脆自己买了暖脚的小电器。 到了下班的时间,她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快递消息,已经到了。 屏幕又跳出来一个邮政的快递件提示。 顾嘉宝并没有太留意,她是个生活上的白痴,尽管这些年学会了做饭之类的事情,但依旧不是什么太细心的人。 直到拿到那封类似于信件的东西,她才恍然这似乎不是自己在深夜激情下单买的什么东西。 翻了一面,才看到上面油墨印刷的地址。 京都府 京都市北区 衣笠北天神町32 金阁寺邮便局 一种预感浮上心头,顾嘉宝捏着那封信,直到回到房间里才拆开。 是一张金阁寺照片。 她依稀认出好像是那种拍立得相机照出来的。这是谁寄过来的,脑海里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下方还有落款。 2024年11月1日。 温语槐,留。 是前几天,她在地球的另一个地方拍下来的? 捏着手里还算新鲜出炉的照片,顾嘉宝心绪微动。 第87章 去那边旅行的时候寄过…… 去那边旅行的时候寄过来的吗?顾嘉宝还以为温语槐不会有时间去游玩,收到这张意外的照片,她坐在床上盯着看了一会儿。 现如今网络这么发达,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无法探知的角落。她其实可以看到很多照片,可当初放弃了出去的想法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任何相关的东西,像是在刻意地回避。 小说里无数次提起的那座神秘的金色寺就在眼前。温语槐似乎真的把她的梦带到了她的面前。 青春像是充满光与自由之风的美好梦境,一片昳丽混乱让她目不暇接。 顾嘉宝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不真实地究竟是她的前半生,还是她的后半生。 是她从小就能享受到的奢靡,漂亮房子,出行的司机,穿不完的衣服,闲着无聊所以趴在床上盯着花园看的那个下午。还是眼前疲惫紧张的工作,说不清楚的同事,偶尔像是好人偶尔像是坏人的领导,还有不停的奔波租房? 好像就是这么过来的,尽管她搞不懂是为什么。但是好像怎么样都能适应着生存下来。 但是好累。 她像是一只停止蠕动的虫子,耗尽了全部体力之后,干脆整个人倒在床上,感受身体被什么东西托举着。额头处有些凉意,是窗户没关,但是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被冷风吹,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天光一点点消失,被黑暗吞噬。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咔嚓声。 大概是梁露下班回来了。 顾嘉宝听到了动静,还是没有动,直到梁露喊她出来。才勉强支撑起精神,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有的时候她好像连下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很难做得到。 隔着走廊,梁露正站在客厅里弯着腰换鞋,她的一只胳膊臂弯处还挂着包,另一只手正在脱鞋,“最近我们那边卷起来了,平时都是做完就走,但是最近几天都是硬生生坐到九十点钟。” 顾嘉宝安静地看着她,从自身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像是溺死之前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梁露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房间门口前站着的人长发披散,纤细脆弱。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温语槐临走前叮嘱的话。 “你吃饭了没有,我叫了外卖等会儿就到,一起吃吧?” 顾嘉宝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平时就是她做饭,但是梁露却完全弥补上了她不想做饭的空缺,这种巧合。 “嗯好。” 两个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顾嘉宝就只是夹了几片菜叶子还有一块肉,慢吞吞地吃了半天。 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除了咀嚼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又因为五官精致,整体呈现张开的趋势,薄薄一层皮肤没什么血色,搭配起来又显得更加憔悴。 梁露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也太瘦了,要不要多吃点?” 顾嘉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不想显得很奇怪,让别人担心。大多数时候遇到什么事情自己慢慢消化好像也就没事了,主动帮忙收拾了餐具,又拿着垃圾桶出去倒。 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假装没事强颜欢笑的感觉。梁露长叹一口气,给温语槐发了条信息汇报情况。 [她这几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莫名奇妙心情不好的情况,顾嘉宝已经有过很多次了,她处理起来也很有经验。办法很简单,就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停下来脑子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干脆趁着周末的时候出去摆摊挣钱。 最近南城市政在一个公园里策划弄了主题市集,王媛媛跟她约好了一起去摆摊,顾嘉宝抱着首饰箱来了,没想到王媛媛还带了个小的,她妹妹。 早上没人,顾嘉宝坐在折叠椅子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跟小姑娘聊天,两个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小孩子没什么心防,像是倒豆子一样跟她讲。 “我以后的梦想就是去当爱豆,今年寒假要是能打耳洞就好了,能戴好看的耳钉,我姐都不肯给我做漂亮首饰,像是她们爱豆在舞台上都会戴上漂亮的耳环,项链。” 说起对未来的想象,小姑娘语气雀跃。顾嘉宝情绪也跟着被感染,坐在板凳上认真地听着。 “还有就是,毕业的时候我想要去割双眼皮。”她不太满意自己的眼睛,感觉有点小。说着又羡慕起了顾嘉宝。“我要是长得像姐姐你这么漂亮该有多好。” 王媛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的还挺多啊?还想上天么?” 被训了一顿,小姑娘躲在旁边闷闷不乐,再也不肯说话了。 顾嘉宝一边啃着紫米饭团,一边安慰她。“如果你真的很想要去做的话,等长大了,你自己可以独立的时候再做也不迟。想当爱豆的话,就得坚持自己的梦想才能呢。你就把你姐刚才的话当成是上天对你的考验。” “对哦?”小姑娘是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理解。 王媛媛不满:“考验,我成坏人了?” “哈,谁让你破坏青少年对未来的向往呢?”顾嘉宝将领口的带子系上,想等到下午估计人就会多了起来。她又掏出手机要点奶茶,问小姑娘有没有想喝的。 得到了精神上的支持,又得到了嘴上的实惠,小姑娘一下子就跟顾嘉宝亲近了起来,围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看得旁边的王媛媛直呼救命。 “你居然能跟小屁孩处得来?” 顾嘉宝笑着说,“当然了,我就是很罕见地那种很喜欢小孩子的类型。没想到吧?” 王媛媛是真的没看出来。 人不可貌相啊,像顾嘉宝这种样貌的女人却意外地柔和,还喜欢小孩子。 “喜欢你就赶紧结婚生一个吧。” 顾嘉宝喝了一口奶茶,不紧不慢地回答:“那还是先赚钱吧。” 到了下午她们的摊子就热闹起来了,虽然大多数都是好奇看看,并没有购买的打算。顾嘉宝完全不着急,坐在那里安静地等顾客慢慢看,除非谁主动问价,她才会说。除此之外她几乎不会做任何干涉,更不会说一些促销话术。 但是她不着急,旁边的王媛媛都替她着急。一天下来的差距就很明显了,顾嘉宝做的东西只卖出去几个原料便宜的戒指,一共卖了200多。王媛媛是她的三倍还多。 做完生意,王媛媛开车送她回来,顾嘉宝挥手跟人说再见。后座的小姑娘看到她要走,又急忙从车窗里探出头问顾嘉宝要联系方式。 加了微信。小姑娘才满意,坐回车里又被王媛媛训斥一顿:“你刚才探头很危险知不知道?!”“哦。” 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顾嘉宝无奈笑笑。手机又提示有快递。 她走到小区门口的快递柜去取,结果因为超时需要再支付五毛钱。 很大一个纸箱子。 顾嘉宝看了一眼快递单,又是从日本寄过来的。 抱着沉重的纸箱上楼,这个时间梁露还在加班没有回来,顾嘉宝单手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进了门,她腾出一只手接电话。“喂。” “晚上好。” 顾嘉宝:“晚上好,不对,日本现在是晚上么?” “嗯,时差只有1个小时。” 顾嘉宝往里面走,把箱子搁下,换了一只手打电话。“上次的照片我已经收到了,这次又有一个箱子,你给我寄了什么?” “你自己看。” 她并没有着急去拆。“这么重应该不少东西,你直接带回国就好啦,干嘛要从日本寄。这样不是很浪费邮费么?” “顾小姐已经在替我考虑省钱了么?不用担心,我很能挣钱的。” 这话从温语槐口中说出来其实很有说服力。 顾嘉宝曾经在未成年时期也说过将来会赚很多钱这种话。这是某种能力的象征,谁赚钱多谁就是比较厉害的那个。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是厉害的那个。 现在在听到这句话,有种跨时空接通了讯号的恍然,想起当年的很神气的那个少女。 她没能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没能成长理想当中的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有力量。无论是多么小的苦难似乎都能把她轻而易举地打趴下。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真的很像是个虫子,艰难地蠕动。 而眼前的温语槐,变得强大又自信,谁也没有办法从她身上找出一丝吃苦耐劳的迹象,好似天生富裕的人生赢家,再不是当年那个出身贫困性格沉默的少女。 “去日本也是去赚钱了么?” 温语槐轻声地“嗯”,也许是因为躺在床上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懒散。“对,刚才也在努力赚钱呢。”这话听起来好像是静静陈述,但是又有那么一丝在耳边撒娇的意味。 “赚日本人的钱?” 顾嘉宝突然问,她像是被打开好奇心的小孩儿,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张漫画配图,资本主义的镰刀不会放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到处收割。 大概是被她的说法给逗乐了,温语槐轻笑:“对,赚日本人的钱来了。然后用从日本人那里赚来的钱把你带来日本,再花掉。” “原汤化原食?” “做菜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温语槐不确定地问。“没想到你的厨艺都已经超过我了啊,看来我还是得继续努力才行。”她的声音忽而拉远了些,像是短暂地离开手机去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回来。“等我回来就把这件事安排上日程。” “还要怎么努力?”顾嘉宝惊呼:“你也太卷了吧,你是J人么,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的MBTI。你是什么类型的人格?” “intj。” 顾嘉宝对这个不太熟悉,“你等会儿,我去搜一下这个是什么人格。建筑师类型人格,外号紫老头?特征是富有远见,有战略目标……还蛮符合你的?而且怎么全都是优点,怎么我就没有。” 温语槐轻笑,“嗯”了一声,“怎么了,不服气么?” 顾嘉宝不上她的套,“懒得跟你说,这估计跟星座一样,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谁都可以代入。不能太相信的。” “那请问顾小姐是什么类型?” “ISFP!”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温语槐大概是去搜索了什么东西,说:“哦,那我们俩还挺配的。官方认证我们是玫瑰组合,匹配度很高,相性很合,‘你模糊拥有却不得要领的,正是我擅长的’……” “嗯,说得不错。” “什么叫做我模糊拥有却不得要领,正是你擅长的?” “这是图上写的,可不是我说的。论点不属于我。”温语槐又轻声补充:“问这个问题不就说明你模糊么。” 顾嘉宝哑口无言。 简直不想说话。 温语槐转移话题问:“今天做什么了?” “摆摊赚钱去了。”顾嘉宝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跟她说起了今天摆摊的事情,大概是因为被太阳晒透了的缘故,她突然间变得很乐于沟通说话,很有耐心地说起了前后经过。 “所以顾小姐今天的收入是200元,还不刨除成本,而你的同事收入是700元?” 事实差距赤果果地摆在面前,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一声。 温语槐轻声说:“那从这个结果上看,你的确是应该采纳一下人家的建议,去促销才对。” 顾嘉宝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太失败了,以前快要吃不起饭的时候,倒是也跟着旁边摊子上的阿姨学过一些,可是我性格上完全不适合这样,努力学起来也不像个样子。” 光是听着她的描述,温语槐似乎都能想象得出她那个尴尬无措的样子。 顾嘉宝又接着小声嘀咕:“最后生意实在不好,也是没有办法了,我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个喇叭放在摊子上面,循环播放。” 温语槐本来是挺心疼的,但是看到她最后还是想出了个解决办法,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欣慰一下。 就像是自己养的那只娇贵的宠物猫,一下子失去庇护到了野外,没有捕食的能力,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得不到保障。无奈之下,她却默默一个人学会了翻垃圾桶找食物的本领。 就在你看着她这么可怜忍不住心疼的时候,她却很开心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了吃的。 温语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五味杂陈。不忍心做扫兴的那个。 “嗯,也是一个办法。” “是吧。”顾嘉宝还挺得意自己的聪明才智的。 “那个小女孩呢?” “什么?” “你很喜欢小孩子么?还跟她聊这么多,鼓励人家去追求梦想,顾小姐对小朋友真有耐心啊。难怪人家亲姐姐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 “哪有?”顾嘉宝觉得她们一个一个现在怎么变得都这么仇视小孩子,自己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报以友好态度,反倒是像个异类。 “因为她年纪很小,还不懂事。所以才要多一点耐心才行。” “那麻烦顾小姐以后对我也要多一点点耐心才行,我也还没完全懂事。” “闭嘴。” “你真是胡说八道啊你。” 温语槐:“不愿意啊,那换我对你耐心一点?” “为什么?” “你也是个小孩子啊。” 顾嘉宝刚想反驳,但是又有点儿被戳中,莫名其妙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凶巴巴说:“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成年好久了!” “那可以做点成年人的事情么?” 顾嘉宝刚想问什么事情,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快闭嘴!我挂了!” “别着急,再说一会儿。” 温语槐舍不得那么早挂电话,又缠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挂断。 睡觉之前,顾嘉宝又把那张从日本寄来的照片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把它夹进那本金阁寺的小说里。 她睡了个好觉,但是隔天一早醒来,迷迷糊糊地摸着手机,突然手指突然在床上摸到一块潮湿的地方。 不小心撒水上去了么? 但是她没有把水杯放床上放啊,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直到看到了角落里酣睡的小橘猫,脑子里似乎有了答案的雏形。 把手指放在鼻尖上轻轻嗅了一下。 果然。 是小猫的尿。 顷刻间,那张从日本寄过来的照片拉起来的好感度顿时又荡然无存了,顾嘉宝彻底没了睡意,直接坐了起来。一想到接下来还要拆洗床单,平白无故又多了点活干,她就觉得头痛不已。 从枕头底下翻找出手机,给它的主人发了个消息,控诉小猫的罪行。 [你的小猫在我床上撒尿。] [我又得洗床单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睡得那么可爱香甜。 隔了几个小时,温语槐才看到消息。她刚下飞机,长途飞行的疲惫感还没消散,傍晚的停机坪被深蓝色的夜幕笼罩着,大家排着队走下去,身边几个同事聊着忙完工作之后要去哪里消遣。 看到手机里躺着的消息,温语槐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身边的同事,走到玻璃门旁边,想要给顾嘉宝回个电话,但是看时间似乎已经不合适了。 她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似乎隔着屏幕就能想象到对方皱着眉头洗床单的样子。温语槐很清楚顾嘉宝是最不喜欢做家务的那种女孩子,完全不会有这样琐碎的耐心。 [它这么淘气?] 又补充:[你放在那里,等我回去洗。] 万一顾嘉宝洗着洗着不耐烦,再因为这个生气可就不妙了。 还没脱离队伍太久,温语槐就听到同事在喊她的名字,催促她上车。待会儿她们还要去一趟公司,然后才能回酒店休息。 温语槐收起手机,上了车。 周围有几个旅客望着她们的方向,目光全然已经被名贵的车辆吸引,好奇地揣测着这些人是不是做房地产或者是金融行业的。 车厢内很安静,几个同事都没有说话,一来是旅途疲惫,二来她们的关系实在不是很熟。更何况温语槐还是她们的领导,而且一看就是下手狠的那种类型。 车里坐着两男两女,除了温语槐之外,另外一位女士就是香港的那个Candy。 她性格外向,很喜欢交朋友,下车后就跟旁边两位男士在酒店的抽烟区碰头。 “明天还要再开一天的会,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批斗什么。” 其中一个男士接过她的话,“这些人狠起来不要命的,这个市场上的钱就这么多,有人赚钱,就会有人亏钱。怎么可能什么项目都会一直盈利,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Candy不能更赞同,她们这些交易员压力太大了。一旦亏钱没法交差,就是问责。 两个人本来就在日本共事了小半年,早有火花。现在身处异国他乡,话聊到投机又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约着一起夜店放纵鬼混了。 隔天清晨,她在希尔顿酒店的床上醒来,身侧还躺着那个男同事。抓着头发,想起今天一整天的会议,她匆忙穿上衣服,摇醒对方。 两个人颇为狼狈,刚推开门,就迎面撞到了穿戴整齐的温语槐。 Candy尴尬一笑:“早啊。”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Candy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个眼神说不上来,她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出了酒店,走向那辆专用车,她刚拉开车门,就看到里面坐着的温语槐。 怔了一下,她还是上车,下意识地选了个距离最远的位置坐下。 车上现在除了司机,只有她们两个。 温语槐正在浏览新闻,Candy刚松一口气,只见对方眼皮也不抬一下,宣布道:“接下来我准备调你回香港,昨天晚上跟你出去的那个男生会被炒鱿鱼。” Candy明显没料到,她情绪有些激动:“是因为我们昨天晚上……?” 本身业务不景气,再加上说坏话被听到了。她甚至不确定温语槐有没有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 温语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事业跟爱情哪个更重要?姑且称之为是爱情吧。” 对方不说话了。 显而易见,成年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每个人打拼到今天这个位置都不会容易。 “我知道了。” 她看着温语槐,努力劝说自己接受。每天都有一大把拿着漂亮履历的人往这个行业里钻,不听话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但她也是真的想不明白,温语槐跟她年纪相仿,明明应该没有那些老狐狸的社会阅历,但怎么就能做到这么不近人情。 苦哈哈地想,如果今天的问题换做是让温语槐选,估计温语槐会嘲讽她,还用想么? 她回过神,只见温语槐满意地点点头。 “机会没有那么多次。好好工作。” 第三天,她们又回到香港。 刚落地没多久,香港就挂起了3号风球,香港处于中国的东部沿海,是台风的高发地。 3号代表了台风的等级。 台风来袭,骤雨也紧随其后。沿街的树枝折断,交通堵塞,路面大量的积水,她们乘坐的小轿车也被迫停下。 看着外面狂风阵阵,Candy心绪不宁,心里闷堵难受得不上不下,担心再出什么意外。 感情没了,别连小命都出什么岔子。 好在上司跟自己同乘,总不至于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这个节骨眼上,结果她却看到温语槐在打电话。声音温柔:“嗯。你干嘛洗了啊?我都说了床单放在那里等我回去洗就行了。” 她简直要当场裂开。 第88章 简直不敢相信。…… 简直不敢相信。 但是身侧的上司还在继续,电话那头不知道是不是说了什么。只听温语槐说:“怎么会骗你呢,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受过假话,当然是我洗啊。” 偷听老板打电话固然是不可取,但是Candy也是实在没想到她私底下谈恋爱会是这样的。 是跟那位同性的恋人打电话么? 太温柔了吧。 偷偷瞄过去。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白皙漂亮,指节微微突出。 温语槐不喜欢过度装饰,指甲没有涂抹任何东西,透着淡粉,就连指甲缝都很干净,常年养尊处优留下来的痕迹。 她居然要洗床单? 真的会? 实在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画面。 听着这些肉麻的话,或许她现在就应该直接从车里消失。但看着窗外刮过的狂风,吹断的树枝乱叶,Candy还是老实坐着,生命安全比较重要。 前排的司机显然是见惯了台风来袭,表现得很淡定,把车载广播调到了一个正在播放音乐的频道。一阵细碎的钢琴声流淌出来,紧接着就是女人唱着英文抒情歌。 车厢里除了音乐,就是温语槐轻声讲电话的声音。 她们说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 甚至就只是在讨论谁在洗床单,这么幼稚的话题。 明明外面狂风暴雨,是应该紧张的时刻,可车内却一片温馨安宁。 Candy想到之前温语槐在会议室里那一脸冷漠,惜字如金的表现,就觉地很割裂。好奇地想,女生之间谈恋爱都是这么温柔浪漫的么? 她们聊的全都是一些“废话”。 温语槐柔声问:“现在下班了没有,是不是累坏了?” 听到这句,Candy一个激灵,猛地握拳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她们平时累得像狗一样,天天玩命地干,也没看温语槐关心过半句。但是现在终于觉醒了一丝尚且残存的人性,能安慰自己的恋人吗? 人,谈起恋爱来实在是太反常变态了啊。 太扭曲了。 她以后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 又是一个工作日结束,顾嘉宝乘坐地铁回到家,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收到了物流打过来的电话。提醒她有超大件,需要她过来签字确认签收。 之前寄过来的很多东西,围巾,水杯,电子闹钟,新年日历之类的还没有开始用。 怎么又有新东西? 顾嘉宝走到单元楼下,才知道这个超大件到底有多大。看着眼前的东西,目瞪口呆。 快递小弟看到她人来,擦了擦汗说:“美女你买的床垫子还挺重,我给你送上楼。” “哦好谢谢,你慢点。当心啊。” 顾嘉宝上前帮忙扶着,费劲地把这个床垫运进了电梯里。居民楼里的电梯并不大,一路挤得要命,压得她几乎身体紧贴着电梯厢壁。 “好了,您在这里签收一下就可以了。” “谢谢。” 签字结束之后,顾嘉宝把笔递还回去。快递小哥也连忙把能压倒人的床垫移交给她。 沉。 顾嘉宝硬生生接着。 费劲巴拉地把东西挪进去之后,她实在是累得动不了,瘫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通温语槐给她寄床垫做什么,是因为小猫尿床的事情么。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顾嘉宝又想到人在日本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干脆就发了消息。 [床垫收到了,干嘛给我买这个?] 扔下手机,她起身从冰箱里掏出果汁,捏着吸管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个时候的菠萝正当季,用来做果汁正好,放了一些熬制的糖浆进去就不会太酸。 正吸着,突然手机嗡嗡震动。 [温语槐:邀请你跟我做成年人的事情。] 看到蹦出来的文字,顾嘉宝猝不及防,猛地一呛,咳了半天。 [顾嘉宝:闭嘴!] [温语槐:我不。] 顾嘉宝简直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回复了。温语槐年轻的时候还是沉默内敛的性格,她逗起来还比较有意思,现在年纪大了怎么变得越来越不正经。 难怪有种老不羞的说法。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温语槐:是因为小猫尿床,所以给你换了个床垫。] 她在解释。 但是顾嘉宝也不打算回复了,担心回头她又蹦出来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而另一边。温语槐已经到了下榻的酒店,她刚进去不久,就看到酒店大堂的显示屏上播报的新闻,机场即将紧急停运,学校停课,所有交通都会封锁。 她有些纳闷,仅仅是3号风就要停运么。这个城市也实在是脆弱得过分,这么轻易就陷入停摆。 她问Candy,“你是香港人吧,经常这样全城停摆么?” Candy跟她解释。 “台风来势很猛,风球只有5个号,3号过后就是8号,中间是没有4567的。台风等级到达8号就会非常危险了。” 温语槐点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两个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温语槐在房间处理了一会儿工作,结束之后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顾嘉宝的消息。索性关了手机准备出去跑步。 她最近正在挑战去跑半马。给自己制定了跑步计划,上一次已经单程跑了8公里。 现在左右也是没有什么事情做,干脆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件速干冲锋衣,出去运动。 酒店大厅,Candy正坐在休息区拍照,平时她自己是不会住这么贵的酒店,出差报销就另当别论。 这里的景致非常漂亮,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片玫瑰园。 刚拍完照片正准备发小红薯,展示一下自己的生活。她不经意间扭头,看到了穿着冲锋衣,白球鞋,正准备出去跑步的温语槐。 她简直目瞪口呆哦。 真是强人。 台风来了还要出去。 也许是因为天气原因气温比较低,温语槐反而跑得比平时要顺。她刚刚跑完,正好回到酒店门口,就看到天空像是被撕裂成两半,闪过一道惊雷,发出震动的轰隆声。 被声音吸引,她回头看了一眼,正伸出被冷风吹红的手,打算推门进去,门口西装革履的保安就为之代劳,为她拉开了玻璃门。 差一点她就要淋雨。 她看到休息区坐着的下属,问:“这就是8号风?” Candy人傻了:“嗯对。” 感觉自己只是坐着玩了一会儿手机,没想到上司就跑完几公里回来了。 强者恐怖如斯。 得到肯定的答复,温语槐蹙眉看着外面,本来预估的行程是后天下午回到南城。但是如果是台风问题导致停运,可能还要拖上几天。 她担心自己没办法准时回去,索性并没有告知顾嘉宝自己的归期。打算见机行事,能尽早自然就是更好。 * 最近有个珠宝展的活动。 赵若楠通知组里的人,准备下个星期去看看。 坐在办公室里久了,人都觉得麻木了。得知有这种公费出差的好消息,同事们都挺兴奋。顾嘉宝画图画得眼睛酸,索性闭着眼睛歇一会儿。设计的东西修改来修改去,还是没什么头绪。 旁边响起同事们的讨论声。 “太好了,广州那里天气不错吧,听说那边美食很多呢。” “你怎么一天天的光想着吃了?” “不想着吃想什么?” “咱们是过去看珠宝设计展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往年压根就不会邀请我们。是因为咱们朱总监的作品在展会上,托了她的面子咱们才有机会过去参加。” “难怪了。” 赵若楠在临走之前最后叮嘱她们:“手头的任务要抓紧做完。争取在出差之前全部都交上来。” 顾嘉宝看着电子屏幕上的设计稿,只觉得眼睛酸涩。什么灵感也没有。无论怎么想象把漂亮的石头装进去,都觉得是些很老套的款式。 她实在不是很适合这种雍容华丽的风格。 干脆直接用手稿了,还比较顺手一点。 王媛媛敲她聊天,两个人时不时就摸鱼聊上几句。 [下周要出差,这周末咱俩还去摆摊赚外快么?] [你的意思呢?] [要不就别去了。这次展会在业内的份量还是挺重的,听说是跟香港那边合办的。咱们周末就好好休息,到时候跟着开开眼界……] [嗯好。] 刚关掉聊天页面,突然一个人从她身后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快下班了。” 顾嘉宝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后面的人赫然是朱筠。她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起伏不定。 “朱总监,你怎么来了?” 朱筠看看她桌子上摆着的纸稿。“你继续。” 看得出来她的状态还行,朱筠没有去打扰。 “哦好。” 还差几笔就能完成。 顾嘉宝低垂着眼眸,把注意力拉回在面前的那张稿纸上,用铅笔勾勒出线条,纯白色与浅灰色交相辉映,一笔一笔地描绘出宝石的棱角。 很快,顾嘉宝就放下了手中的铅笔,放在桌面上啪一声轻响,她手指落在旁边的玻璃杯上,拿起喝了点水。 抬眸看着朱筠。 “朱总监是有什么事情么?” “下周要出差,你知道吧?刚才王媛媛临时跟我说她家里有事。” 顾嘉宝始料未及,刚才王媛媛跟她聊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家里有急事呢。 “她家里有急事?” “嗯。所以我想让你代替她的工作,在这次展会上做我的助手。”朱筠问她:“你那边可以么?” 顾嘉宝点头:“好……?” “嗯。” 朱筠站在她的旁边,两个人的身体距离很近。 突然,朱筠伸手摘下了她衣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一根绒毛。提醒她:“别忘了带上衣服,到时候那边可能会有台风。” “好。” 顾嘉宝尴尬地捂了一下刚才被触碰的地方。这种小细节往往是最能彰显衣服品质的,差的衣服就是会歪线,起毛球,各种各样的状况,经不起细看。 朱筠并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也看得出来她对这种接触的反应很大。 “你怎么总是像个小动物?” 总是会有那么多的情绪。也总是那么稚嫩的感觉。好像无法适应这个世界一样。 “小动物?” 朱筠不打算多做解释,她是最不愿意多说什么话去解释的人。人能理解到什么地步,就理解到什么地步。人同人讲话也要缘分。 只微微笑道。“是啊。” 难得见她笑,此刻顾嘉宝看到她笑得这么纯粹,更是困惑不解,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也跟着笑了一下。 温语槐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个瞬间,看到顾嘉宝跟其他人细细讲话,笑容满面,她突然跌入地狱,甚至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浑身力气仿佛霎那间被抽离干净,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 即便是理智很清楚地告诉她没什么。两个人只不过是说句话而已。但是情绪依旧是无法控制地跌落下去,没有尽头没有休止。 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翻涌,但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 出奇地冷静。 也幸亏这里距离办公室还有一条走廊,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很快,朱筠就走了,温语槐看着她离开,又看着顾嘉宝收拾东西,紧接着她离开办公室,朝着这边走出来。 ——她来了。 “咦,你回来了?” 顾嘉宝有些意外,没想到温语槐居然这么快就从日本回来了。前阵子对方不停邮寄礼物,导致她还以为温语槐出差好一阵子呢。 “嗯。” 温语槐的语气很正常。她松开了门把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凝视着顾嘉宝的脸,看着她唇角荡开的一丝笑意,温语槐的心情稍微缓解。是开心自己回来了么? 顾嘉宝却感觉出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你怎么会来公司啊,不是应该回家休息吗?” 是要猜到她刚才目睹了的事情么?温语槐有些恶劣地想,顾嘉宝会紧张么,还是觉得理所当然呢。 温语槐随口撒着谎。“来这里有点事。” 岂料顾嘉宝完全不感冒,粗神经地问:“事情忙完了么?” 温语槐微怔。 “忙完了。” 她想顾嘉宝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但是顾嘉宝是察觉不出来的。她只想着温语槐回来了,这样的话就可以结束异常状态。“你的小橘猫还在我那里,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温语槐听到了后半句,答应了下来。“好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这个时间点已经没什么人,36楼早已经空旷下来,走廊里只剩下孤零零的灯光。 到了家之后,顾嘉宝主动给她倒了点果汁递过去,温语槐接过玻璃杯,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看到了这些日子自己寄过来的东西。 床垫,新年日历,银灰色的电子闹钟。 还有床上那只软乎乎的橘色小猫。 温语槐心绪微微触动。 顾嘉宝一边收拾着乱糟糟的东西,一边扭头跟她说:“你看它睡得多香,居然还在我床上撒尿。” 突然,温语槐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顾嘉宝收拾东西的动作被迫停止,纳闷地看着她。 温语槐忽而冷静下来,看着她说:“我刚才去公司的时候看到了你跟朱筠在说话。” 顾嘉宝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太敢面对她直视过来的眼神。 无法否认,只好挤出一声:“嗯。” “你喜欢她么?” 顾嘉宝摇了摇头。 她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但是情况并不是如她所料。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将情况扭转。气氛依旧凝固沉重,温语槐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 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那你喜欢我么?” 还没等顾嘉宝说什么,她就干脆打断道:“算了,现在不用回答。” 顾嘉宝看了她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那我就不回答喽~”说着,顾嘉宝从床上抱起正在熟睡的小橘猫,塞进对方怀里。 “还你的小猫。” 温语槐看着怀里的小猫。 它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迫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动作很小地在人的怀中蠕动着,细细的爪子抓着她的衣服,努力抓住支点,生怕掉下去。 温语槐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只小猫一样,要这么被顾嘉宝戏弄一下,再扔出去。 微眯着眼,恼怒说:“你故意的?” 顾嘉宝疑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生气,你不知道么?”温语槐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的确是纳闷,大约是真的没想到。“算了,你本来也不算是聪明。我跟你生气还指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那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顾嘉宝皱眉:“你说什么?”居然进行人身攻击。 温语槐手指抚着她的脸,顾嘉宝刚想推开,却被她挡开。 一个吻缠绵的吻落下。 她的舌尖长驱直入。 顾嘉宝吐息不稳:“你做什么?” 温语槐又捏了一下她的脸,“指望你能说出什么让人称心如意的好听话不太现实,所以堵住你的嘴让自己消气。” 第89章 独自生活很久,…… 独自生活很久,顾嘉宝很少跟人有身体接触。任何人的靠近都足以引起她的警惕心,可此刻却被唇齿交融的感觉点燃了一样,她突然神经质似的笑了下。 “堵住我的嘴?” 她忽而凑近,像是个小流氓上身。逼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两个人的鼻尖对着,温语槐下意识地后退。 顾嘉宝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垂下眼眸。 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轻轻落下,很轻微的动作,撩得人心痒。 温语槐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别动。”顾嘉宝突然轻声说,距离太近,几乎能感觉对方唇齿间的气流,温语槐感觉不太妙,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背。 她总觉得顾嘉宝有种随时可以命令人的本事,这是她完全做不到的。她无法具备这样天然理所当然般地攻击性,不需要任何证据作为支撑,也不需要任何行为铺垫。 顾嘉宝就是可以做到。 一点道理都没有。 顾嘉宝伸手抚着她的脸颊,俯过去在她的嘴唇盖上一个吻,动作坚定,像是对温语槐刚才的行为进行回击,霸道又孩子气。 但是那种孩子气的亲吻,轻柔地贴着嘴唇,却让温语槐被她弄得毫无办法,身体像是僵硬了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否则无法遮掩住自己的心悸不已,她不想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颤慌乱。 顾嘉宝松开她。 像是累瘫了一样仰头倒在床上,紧接着又乐不可支地笑。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这笑声算是让温语槐清楚眼前这个人有多幼稚了。 讨伐似的说:“让你亲我?” 在她口中,亲吻也成了惩罚似的。 越笑越是夸张,最近竟然顾嘉宝笑得有些肚子疼,捂着肚子在床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来。 仰头靠在一团柔软的棉被子上,她脑袋埋在里面蹭了几下,明显感觉到床的触感比平时要舒适,想了想大概是新床垫的缘故。 她咬了下拇指的手指甲盖,叹息问:“我是不是很神经?” “是。” 温语槐没好气。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纠正顾嘉宝的动作,把她嘴里的手指给抓出来。 都是细菌,啃什么指甲。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坏毛病。 顾嘉宝想要抽回手,挣扎了下,但是却被那只温热的手一直握着,力道不轻不重,却始终无法挣脱。 这人真是无赖。 温语槐突然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知不知道过两天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耶~” 讲话突然变这么可爱?温语槐看着她,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飘忽不定,时而开心激荡,时而低沉失落。 “小神经。” “嗯。” 顾嘉宝没办法否认,感觉跟温语槐这种很坚定的人比,她真的感觉自己的情绪多变,或许是她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不会将这一面轻易示人。 根据顾嘉宝不确定地回忆显示,歇斯底里这个词在某个很古老的文化中,可以翻译为:“子宫乱窜”,这就是说这个词最开始是专门给女人用的。这似乎是用来指女人很容易情绪化,天生就带着某种生理缺陷。 但是她却并不这么认为。 如果男权社会要批评女人情绪化,那么女人们不应该去证明自己不是情绪化。而是要主动地审视他们的审判标准。情绪化是指什么?情绪化是坏事么?为什么认为情绪化是缺点呢? 她从来不轻易去接纳别人的审判判断或者是价值观念,对于自己身上出现的一切都是百分百地接纳。只要是这样想着,她就会忽然心情激荡起来,开心得为自己感到骄傲。 她伸出手摸了摸床垫儿。 “你这个床垫儿买的真的很不错,摸起来很有弹性。”夸完人,她又轻轻将挡住眼睛的一缕头发拨开,问:“我是不是很奇怪?” 温语槐站在那儿,看着她蜷缩在床上的身影。像是一只虾。 “为什么会奇怪?”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细微的不同之处,自己都难以被接受的那部分,或多或少不自信,包括温语槐自己本身也有,但是她还是有些意外,察觉到了顾嘉宝的不安。 顾嘉宝轻声呢喃:“谁知道呢。我在说什么……”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蹭了几下,感觉有些兴奋,又懒得动。身体里总是有两种相互冲突的想法,感受。 身侧塌陷下去一块儿,她扭头看发现是温语槐坐了下来,对方脱了外套,挂在旁边的简易木质衣架上,身上剩下一件浅青色的毛衣。 室内开得是暖黄色的灯,光线很温馨,温语槐轻轻躺下,跟顾嘉宝说往里面去一点儿。 顾嘉宝愣了下,倒也没阻止。看着她把小橘猫放在两个人中间,拉上被子盖在身上。 “你困了么?”顾嘉宝好奇地问,她感觉现在时间还早啊,才八点多一点儿。总有种还没吃晚饭,结果就被家长强制让她上床睡觉的未完成感。 不过,好像她也不饿就是了。 温语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合着眼,缓缓回应“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有几分疲惫。 顾嘉宝想起她已经出差长途跋涉了许多天,应该是累坏了。 真到了这种时候,顾嘉宝还是很懂事的。也没再说什么,她觉得自己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这样让对方能睡个好觉。 床是1.5米的宽度,被子也是这个尺寸,平时一个人用时完全足够的,但是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时不时会有身体部位露在外面。她在被子里轻轻拱了拱,往中间稍微挪了点。 身侧的人突然轻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顾嘉宝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了那种轻微的气声。 紧接着,一只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还带着被子往这里放了放,皮肤感觉到了这股暖流。 顾嘉宝低头看了一眼。 腰间的手臂,浅青色的毛衣袖口露出一截雪白衬衫,淡雅漂亮。她甚至可以闻到从身后袭来的清冽香气,很淡,却很好闻。 刚想把那只手给挪开。对方似乎心有灵犀,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别动。” 她的动作一顿。 身后温热的身体紧紧贴了上来,耳边是她略显疲惫的声音,挨得很近,有点酥麻。“我出差连续折腾好多天了,今天刚回到南城,有点累,就这么陪着我睡会儿好不好?” 大约是温语槐说话的口吻太过温柔自然,顾嘉宝就这么放弃了挣扎。默默表示出了顺从的态度。 可是,她想,她也没有不让人睡觉啊。 温语槐搂着怀中的人,感觉舒服极了。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靠着睡觉。 顾嘉宝人瘦,但并不算是那种小骨架的女生,她净身高就166,四肢纤长。温语槐并不在意身材,只要是顾嘉宝本身还存在于她的身边,能触碰到,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她心驰神荡。 从十几岁开始就爱上的人,随着时间的渗透,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外表早已经不再那么重要。现如今她只希望顾嘉宝能够健康,长命百岁。 她反过来握住顾嘉宝的那只手。 手指轻轻捏着她的手心,软软的。再往上摸到手指有些凉,又攥紧了,用掌心的温度给人暖。 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发生在松软的被子底下。 顾嘉宝忍不住问:“你不是要睡觉么,干嘛捏我的手?” 温语槐的脑袋靠在她的颈侧,吐息似乎带着些灼热。 “睡。” 没安静一会儿,温语槐又突然说:“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想要怎么庆祝?” 时间过得的确是太快了,顾嘉宝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快到了,仔细数数,她已经好几年没过过生日了,感觉好像任何节日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那天应该还要上班吧。” 其实过不过都行,她早就过了那种会因为一个节日,一些礼物而开心的年纪。 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其实人很快就能认清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能放下的身外之物就多了。顾嘉宝固执地认为,她已经长大了。过不过生日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时间都是一样在走。 温语槐却坚持:“庆祝一下吧。” “嗯。” 就这么说了几句,顾嘉宝就觉得困意来袭,温语槐也累了,两个人就这么盖着一床被子相拥而眠。 第二天清晨,顾嘉宝发现自己正躺在人怀里,而且有只手伸进了自己的睡衣里面,看起来十分熟练。她又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温语槐。 没化妆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点儿清秀的感觉,皮肤很白,眉毛的形状舒展平顺,看起来就是那种很理性的人。 但是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攻击性,强大气场。 也许是她盯得时间太久,温语槐很快就睁开了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她。“醒了?” 顾嘉宝点点头。 大约是困极了没睡好,温语槐还是选择继续闭上眼,但那只圈着她的手动了动,手指在顾嘉宝光滑的背部上下摸了几下,像是在确认自己的东西是否完好无损。 “肚子饿不饿?” 温语槐眼皮也不抬一下,闭着眼问。 顾嘉宝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其实胃部感觉是空的。她还没开口,温语槐就猜出来了,伸手摸到了手机递给她。 “点外卖吧,中午或者晚上我再陪着你出去吃。”说着,她轻轻吻了一下顾嘉宝的额头,继续搂着人睡。 顾嘉宝不知道吃点什么好,思索半天,只点了份牛肉面,然后她又望着温语槐,问她想吃什么。 “都行,跟你一样吧。” “好。” 外卖到的时候,温语槐接了电话,跟外卖员说完几句话,人已经差不多醒了。她准备出来拿,但是掀开被子露出身上只剩下内衣,毛衣和衬衫全都扔在地上了。 从顾嘉宝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光滑洁白的背部。少见到她这样懒散松懈的一面。 顾嘉宝连忙说:“要不我出去拿吧。” “没事。”温语槐从地上捞起衣服,侧身亲了她一口。“我去拿就行,正好也要起床了。你再睡会儿,等会儿还要去上班。” 拗不过她,顾嘉宝只好同意。 刚推开门,温语槐迎面就撞见了梁露。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面对着面,她率先迈出那一步。 “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昨天晚上一起在这儿睡的?”梁露连忙追问,她很意外,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撞见温语槐。这不是明摆着有事情发生么。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索性没回答。 过去开门拿了外卖,拎着白色塑料袋回去,沉甸甸的。 见状,梁露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笑着说:“你们俩可真是……赶紧让她搬你那儿去吧,别来我这儿霍霍了。” “你以为我不想么。” 回到房间,温语槐把热腾腾的早饭递过去,看着人吃完。这一切都让人恍然有种回到了大三那年,两个人出去同居的感觉。 早上时间很紧张,顾嘉宝出去上班了,温语槐要送,她坚持说做地铁更快拒绝了。温语槐留下来慢吞吞吃着早饭,吃完又把残局收拾了。 给小橘猫也喂了点猫粮,然后又换了猫砂。 今天晚上有一场饭局,是她们公司搞聚餐,在附近商场里的一家餐厅定下了几桌。 顾嘉宝给温语槐发消息,说自己今晚有聚餐。她跟着同事一起赶过去,刚落座就看到温语槐也在桌上。恍然明白过来,也是,公司团建。 饭局上,温语槐被人不停地恭维,免不了要喝点酒。 反倒是顾嘉宝这种职员更加自由,没有人会在意她是喝饮料还是喝酒。散了之后,温语槐发消息说在停车场等她。 顾嘉宝赶到,就看到她正仰靠在驾驶位上,闭目养神。 伸手敲了下车窗,温语槐缓缓睁开眼,看着她问:“刚才看你没怎么动筷子,吃饱了么?” “吃饱了。” 温语槐看着她,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些。“你现在还会开车么?不会我就叫代驾。” “会开。” 虽然是很久之前学的驾照,但是每年都会开几次车。 “那好,我们去建康路。”温语槐主动下车,把驾驶座让给她。 “不回家吗?” “去那里订你的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她差点忘了。顾嘉宝接过她的驾驶座,有点担忧地提醒:“我车技一般,可能开得很慢,你在旁边看着不可以说我。” 温语槐笑笑,探身过来给她系上安全带,手越过她的肩头,拉出带子咔哒扣上。 “放心,我不会说什么的。不要有压力。” 一路上顾嘉宝开得很小心,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到了地方之后,看着外面的品牌灯牌,她松了口气。 正准备叫温语槐,却发现她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顾嘉宝探身过去看。 “要亲我么?”假寐的人突然出声。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暧昧到看起来像是随时可以接吻。对上温语槐缓缓睁开的那双眼睛,顾嘉宝连忙后退拉开一段距离。 温语槐则显得颇为遗憾:“那我再假装闭上眼?” 第90章 “不亲。” …… “不亲。” 顾嘉宝像是个刚伸出触角的蜗牛,遇到了阻碍又立刻缩了回去,坐回驾驶位。 温语槐侧眸看她,“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靠那么近?” “刚才看你这里。”顾嘉宝感觉她突然变得凶。手指小小地指了一下,又很快缩了回去,转而点了下自己的鼻尖。 “有一颗很浅的痣。以前就有,不注意看的话就发现不了。” 像是什么小秘密。 温语槐对自己外貌有客观的评价——寡淡。就连自己每次对着镜子看,也觉得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不算多丑也不算多漂亮。 她并不算喜欢自己的长相,只是单纯地觉得不符合自己的审美。更不会在外貌上花费太多的心思,妆容也是万年不变,没有什么值得细细端详。 最对她胃口的,当然是顾嘉宝这样的脸蛋天才。 突然被顾嘉宝这么一说,温语槐反而有瞬间的不自信,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的确是有一颗痣。 “嗯?” 顾嘉宝皱眉。“刚才你这么凶干什么?” 温语槐看着后视镜,问:“有么?” 当然有。只是自己肯定是说不过她的。于是作罢。顾嘉宝扭头找停车位,她的开车技术不算熟练,倒车就更不用说了,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动。进度缓慢。 温语槐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顾嘉宝似乎对自己蹩脚的开车技术感到紧张。 最起初只是安静地看着,但迟迟倒不进去,温语槐忍不住问:“要帮忙么?” 顾嘉宝咬牙:“不用!” 晚上十点钟。 蛋糕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顾嘉宝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扑面而来就是暖烘烘的香甜气味,空气了似乎都弥漫着糖浆。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店员微笑着说:“欢迎光临,美女有什么需要的么?” “我看一下。” “好的。” 顾嘉宝扫了一眼蛋糕柜,弯着身子蹲下来,看下面陈列柜里的蛋糕款式,犹豫着要选哪一个。突然想起了以前自己很馋甜品的时候,自己在网上找视频学跟着做,那个时候还萌生过以后或许可以开一家蛋糕店的想法。 后来买了一个厨师机去尝试,蛋糕做出来总是吃不完,她倒是烘焙了不少面包出来。 “有喜欢的么?”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玻璃门上挂着的贝壳风铃也随着推门的动作轻轻晃动,叮叮作响。 正在打呵欠的店员愣了下,看着从外面进来的新客人。 温语槐手里拿着车钥匙,塞进身上那件黑色双排扣暗金纽扣大衣口袋里,看样子是刚停好车。她的身上似乎还裹挟着冷气,整个人气质疏离冷清,尤其是那张白皙的脸,表情冷淡,看起来就是脾气很不好的感觉。 在银丝边眼镜的遮挡下,眼神显出几分斯文理性。 唯独看向旁边女孩儿,才显露出几分罕见的温柔。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就连整个蛋糕店似乎都变得浪漫起来。 顾嘉宝站起身,无奈地跟人说:“太多了,我挑不好。” 温语槐明白了情况。扫视了一眼陈列蛋糕的玻璃柜。估计是选择困难症犯了。 她扭头询问顾嘉宝:“你有什么喜欢的水果么?” 顾嘉宝犹豫片刻。 “葡萄,柚子也还行。” “喜欢奶香味浓一点还是淡一点的?” “淡一点吧。” 温语槐很快得出了结论,侧眸看她。“看来蛋糕也不喜欢吃甜的。” 顾嘉宝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对自己也有点无奈:“感觉太腻人了。” 说话的间隙,几个刚放学的高中女生推门进来,直奔着这边的蛋糕柜。温语槐伸手搂了一下顾嘉宝的肩膀,把她带到一侧,免得撞到。 顾嘉宝并未察觉身后有人,抬眸诧异地看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忽而变得很近,又可以清楚地看到温语槐鼻尖的那颗小痣。因为灯光直射的缘故,顾嘉宝微微眯起眼睛,恍惚间再次嗅到蛋糕店里四处弥漫着奶油烘焙的香甜气味,暖烘烘的腻人。 见状,温语槐误以为她不喜欢这样,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轻声解释:“那边有人,过来一点。” 顾嘉宝并没有推开她的手,就这么被搂着,脖子转弯扭头看身后。后知后觉发现刚进来这么多年轻的小女孩,她们身上披着一中的校服外套,怀里还抱着厚厚的一叠书。 几个女孩子一边说话,一边掏手机。 “你要吃什么口味?” “草莓的吧。” “那我要奥利奥碎的。” 年轻的感觉真好啊,顾嘉宝不由地回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早已经没有印象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可能是心境变了吧。 她正出神想着。旁边几个高中女孩也注意到了她,盯着她小声细语着什么。 其中一个性子活泼大胆的女孩走过来主动询问:“那个,你是一中毕业的学姐么?” 顾嘉宝回神,略显诧异:“你怎么知道?” 女孩儿们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跟同伴彼此对视一眼。这更让顾嘉宝觉得古怪。 斜刘海女生解释:“前阵子一中搞文艺汇演,我准备节目的时候,偶然在学校社团的相册里翻到了学姐你的照片,我们几个人票选,都一致认为你是最漂亮的。” 旁边几个小女孩儿也都忍不住点头赞同。 “没错没错。” 顾嘉宝没想到事情居然是会这样,自己还有照片会留在学校,但是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微笑问:“照片吗?” 斜刘海女生看她想不起来,连忙拿出手机翻找相册。 “我还偷偷拍下来了呢。” 顾嘉宝更意外。 女孩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学姐实在是很漂亮啊,见到美女当然会忍不住想要拍下来留念,以免会忘掉。” “在这里,找到了。” 女孩子滑动相册的手指停下来,把手机递过去给顾嘉宝看。“就是这张,是你吧学姐?” 照片的像素不是很清晰。 但是依旧能看得出那是她,拍摄的时间应该是夏天,她穿着绿色纱裙坐在教室里,正垂着眼眸整理裙摆,纤细白皙的脖子,还有一丝乌黑的头发垂落其中。 接过手机,看到这张照片,顾嘉宝稍微有了一些印象。 回忆起来这好像是那次被祝老师忽悠着去表演节目,当时穿的就是这件绿色裙子,而且她还跟学生会的人吵了一架。 这是这张照片的角度很明显感觉就像是偷偷拍的。 学校里只会拍一些大合照,或者是舞台照。 但是这一张是在教室里。 顾嘉宝抬眸,对上学妹期待的眼神,亮晶晶的。 无法否认,点头道:“没错,是我。” 她把手机还给人家。 “果然是你啊,学姐。”斜刘海的女孩儿拿回自己的手机,沉浸在兴奋中。“刚才我一进蛋糕店就在看你,感觉就是照片上的人,但是不太敢确认,我的第六感从来都没有这么准过。没想到会有一天见到真人。带我们社团的祝荣老师跟我们说,学姐你是她带过的学生,刚开始成绩不好,但是后来也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到北京的大学去念美术专业去了。” 顾嘉宝无奈笑笑:“没想到我还成了一个励志人物,毕业后也能被老师拿出来激励学妹。” “对啊。”斜刘海女生说:“学姐当时在一中念书的时候肯定是很受欢迎的万人迷吧,肯定会有很多人暗恋你的。” 顾嘉宝认真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不是万人迷唉,那个时候大家都只想着学习。不过好像的确是有几个男生跟我表白?” “就是嘛,我感觉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学姐的,只是可能他们不敢表白而已。学姐你就是那种很容易就能给别人留下很深刻印象的人,就连老师时隔多年也都还记得你。” “祝荣老师跟我们说,当初她让全班同学说自己的理想,只有学姐没有理想的院校,当时只说就想去北京,理想是做漫画家或者是设计师这类的工作。” 学妹眼神期待地看着她:“不知道学姐现在实现自己梦想了没有?麻烦告诉我一下,这个答案对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这个问题让顾嘉宝陷入沉思,她稍微停顿了下。 微笑着说:“算是实现了吧。” 虽然过程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但好歹也算是用想实现了,虽然现在肯定跟当初想得不是一回事。顾嘉宝有些恍然,最近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碰到很多事情都有种过了好几辈子的感觉。 频繁触碰搁置已久的回忆。 斜刘海的学妹惊呼:“太好了!总之,谢谢你学姐,我以后会把你的照片放在床头,每天都看一遍的!” 顾嘉宝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但感觉得出来,对小孩子来说,似乎的确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好吧。” 没想到自己早成了别人成长轨迹中一个前辈,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就在这时,被排除在外的温语槐突然出声,提醒:“该选蛋糕了。”她脸色不算很好看,虽然一直也没好看过。 顾嘉宝回过神,“啊?稍等一下。” 旁边的小学妹也跟着看了一眼温语槐,感觉这个姐姐穿得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精英范儿十足,好凶啊。 顾嘉宝温和地笑着看向小学妹,问:“还有什么想跟学姐说的吗?” “还有还有!”学妹担心自己的话不能说完,连忙把她拉到一旁,避开旁边的温语槐。小声说:“我当时看到这张照片,就觉得这应该是哪个暗恋学姐的人拍的。” 顾嘉宝不解:“为什么?” “因为这里。” 学妹又滑动一下,下一张图片就是这张照片的背面。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留下几行黑色圆珠笔的字迹。很工整漂亮。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摄于2010年夏。] 看着这行字迹,顾嘉宝明显愣了一下。 斜刘海的学妹见状,询问:“学姐知道这是谁写的么?”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是谁写的。”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学妹更激动了。没想到在一家蛋糕店里,居然碰到了照片上的漂亮学姐本人,而且还揭秘了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这样的话,她没准是成全了一段美好的爱情呢。 今天晚上简直太奇妙了,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被带去舞会一样的美妙夜晚,仙女教母的魔法起到了作用。 “那怎么办学姐,你要联系这个人么?” 对上小孩紧张又期待的目光,顾嘉宝温和笑笑:“嗯,会的。” 临走之前,学妹还不忘记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像是在对暗号一样,神秘兮兮地说:“加油哦学姐!我也会努力去追求自己的爱情的!” 顾嘉宝无奈地笑着说好,玻璃门合上,几个高中女孩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当中,她才缓缓收回视线。突然听到旁边的温语槐说:“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清闲,还早恋?是作业布置得太少了么,高考一点压力都没有么?跟这些小女孩儿有什么可聊的。” 顾嘉宝看着她。“干嘛这么说?” “实话实说。”温语槐没好气。“把一个陌生学姐的照片放在床头每天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顾嘉宝算是明白过来了。 她在别扭什么。 顾嘉宝扭头质问:“你现在好意思说别人了,自己高中的时候没早恋么?” 温语槐被噎了一下,顿了片刻。“那不一样。我不会影响自己的学习。所以没什么所谓。但是她可没有我这样出色的学习能力。” 她发泄出自己的小情绪,就看到顾嘉宝一副笑而不语的表情。 “你笑什么?” 顾嘉宝手指翻过蒂芙尼蓝的册子,挑着蛋糕,慢悠悠道:“回去跟你说吧。温总。” 最终她选中了一款黑森林蛋糕,跟店员约好了过来取的时间。店员抄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递给她一张粉色硬质卡片,“请收好,到时候过来取蛋糕就可以了。” 顾嘉宝接过,似乎还能闻到卡片上的奶油香味。 “好的,谢谢。” “两位慢走。” 把卡片塞进包里,顾嘉宝正打算出去,抬眸就看到温语槐正在前面站着,脸上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是说不出的冷淡。生气了啊。 看见她过来,温语槐率先推开玻璃门走了。哐当一声,门弹回来合上。 顾嘉宝没想到这人其实还挺幼稚。 到了车里,她系上安全带,扭动钥匙启动车,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温语槐正坐在副驾驶上,罕见地没什么精气神,焉了一样闭目养神。 “温总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温语槐冷着脸。 似乎说一个字都嫌弃费劲:“没有。” 顾嘉宝笑着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问。” 温语槐忍着心里的不快,垂着眼眸翻了几下手机,居然也没什么工作能拯救她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索性放弃徒劳的挣扎,修长的手指又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实际上她也清楚自己很介意顾嘉宝身边的人,嫉妒就像是呼吸空气一样随时随地,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 顾嘉宝拧开旁边的矿泉水瓶,轻抿了一口,又塞了回去。 “我参加的那次文艺汇演,还记得么?我记得当时有个下午,好像社团老师好像让你保管了一下相机吧?” 温语槐蹙眉:“什么?” “刚才碰到的那个小学妹,她给我看的那张照片,说是暗恋我的人拍的。背后还写了一句情诗呢。” 温语槐面露错愕。 顾嘉宝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我看到字迹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旁边的人不接话了。 顾嘉宝拉长了语调:“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最终,温语槐无奈。 她听出来顾嘉宝调笑的语气。憋了半天也只学着顾嘉宝说话那样,生硬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干嘛呀?干嘛让人家闭嘴?” 顾嘉宝侧头看了她一眼,说起这件事还觉得有些好玩。“没想到温总以前还偷偷拍我呢,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知道么,而且,照片怎么会到社团里面相册里?” 温语槐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天下午我拍了照片打算拿出来洗,可能是忘了删除……”说起来她也有点心虚,当时条件有限,她生平第一次接触专业的相机,简单摸索了一下,也只会按快门拍照。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没想到最后居然还被发现了。 多年后以这样的方式浮出水面。 她有些后怕地想,很难想象当时社团老师拿回相机,看到这张照片会不会察觉到什么?温语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很难想象自己还有这种疏漏的时候。 跟同性早恋这种事情做都敢做了,但是设想一下,如果当时两个人被发现会面临什么后果。以现在的阅历和社会地位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时估计会吓得不轻。 顾嘉宝轻笑:“那个学妹以为是有人偷偷暗恋我,但是一直没有说,所以还替我觉得遗憾呢。但实际上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甘心只是暗恋呢。一定会拼尽全力想要靠近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嘉宝也只是随口说说,有感而发。但是温语槐在旁边听着,却“嗯”了一声。是啊,怎么可能甘心呢。 喝进去的那点酒也被冷风吹得带走了大半醉意,清醒过来觉得夜色沉寂得可怕。温语槐侧头看到了顾嘉宝柔软耳骨上的一枚银色耳钉,在夜色中闪烁出迷幻的光泽,那只轮廓漂亮的耳朵看起来很受罪。 她很难理解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她更无法理解自己。 怎么会不受控制被这样美丽又危险的人吸引。 温语槐是个寡言的人,总是不愿意说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顾嘉宝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块昂贵的糖果,它可能没有实际上的价值,不能填饱肚子,也没有什么营养可言,但是那种甜味却会吸引她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美丽却又无用之物。 她明明不该购买,但是却总会被它吸引,并且会为之支付超额账单。 顾嘉宝一边开着她的车,一边笑着跟她说。 “那个小学妹问我看到了这张照片之后打算怎么做,我答应她会联系这个人的。” 温语槐看着她,询问:“那你会联系么?” 顾嘉宝看了一眼后视镜,像是无声无息地跟她达成了什么默契,点头回答:“当然会啊。” “你打算跟那个人说什么呢?” “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温语槐看着她,微风轻轻吹过她的长发,吹过她白皙漂亮的锁骨。恍然间,眼前的人似乎能跟照片上完全重叠。 中间间隔了这么多年,她总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顾嘉宝也改变了很多。温语槐认为自己应该认清客观的现实,并且接受它。以至于没有那么多的信心可以确定对方的心意。 但是这一刻,她好像发现眼前的人跟当初那个身影重合了。 或许顾嘉宝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车内的氛围安逸宁静。温语槐也不忍心打破,轻声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喜欢上你了。” 顾嘉宝有些诧异:“那她这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温语槐轻笑着回答:“可能都是。” “问她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长了眼睛。如果单纯地说脱离皮囊外表而去一味地追求内在,也是另一种肤浅。她长了眼睛就自然会一眼能够看出美丑。人都是有这种喜恶的。她喜欢的只会更加喜欢。这是发自本能的,是人类的基因决定的。她为什么要去违抗呢?” 顾嘉宝听出了她的意思。 “按照她这种说法的话,那要是我长得丑,她就不会喜欢我了?” 温语槐没觉得这是个死亡问题,反而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给出了一个回复:“她觉得自己可能不会继续喜欢,但真的想一下,她又觉得无法确定。” 顾嘉宝冷哼:“她倒是诚实哦。” 能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顾嘉宝觉得温语槐内心倒是素质强大。不是不可以说谎,只是不需要。大概温语槐处事风格就已经成了这样。 反倒是温语槐问,“你对她的回答,反应没有那么紧张。” “因为喜欢我的人可多了。她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行呢。” 温语槐笑着说:“好的,我会转告她的。” 顾嘉宝点头:“嗯。对,让她有点危机感。” “那我帮她问一个问题,需要她努力多久才能俘获顾小姐的欢心呢?” 顾嘉宝想了想,“那可就不一定喽~没准是一天,没准是一个月,没准是一辈子。让她考虑清楚吧!沉没成本很可怕的。” 温语槐轻笑:“好。” “不劝她再多考虑一下了么?” “她说不需要再考虑了,一辈子追你也就是等于一辈子都在跟你度过,这样也是她愿意度过一生的方式,为什么要拒绝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 今年的冬天似乎没那么冷。 顾嘉宝躺在浅蓝色的棉被里,犹豫着要不要开空调,感觉嘴巴有点干,索性还是选择把遥控器塞了回去。临睡前从床头柜端起瓷杯,喝了点水。 懒懒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 她睡醒起来下床,没忍住哆嗦了下,伸手拉开窗帘,探头看到外面飘落了一层洁白的,薄薄的雪。 窗外的树木光秃秃的,透露出一丝阴郁。 手机新闻提示着防寒,预防最近的流感。 同租的梁露正在客厅里踩椭圆机,一边听着播客上的女性主义讨论。她侧眸看了一眼顾嘉宝,提醒道:“姐,这个时间点是不是要迟到了?” “奥对。” 顾嘉宝看了一眼时间,匆匆忙忙地拎着包出门。 从路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袋口罩,拆开,取出绳子挂在耳后,她站在黄线外面等着地铁到来,感觉到嘈杂的人流涌动。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学生说她们学校又上热搜了,是某某导师出轨学生。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 诸如此类的新闻,近些年来数不胜数,顾嘉宝对这类八卦不太感兴趣,点开手机准备看点别的。 手机蹦出来一条信息: [王媛媛:有大瓜。]? 顾嘉宝打了个问号过去。 该不会又是说新闻吧,这个她已经知道了。 王媛媛跟她说的,却不是上新闻某高校的出轨事件。而是她们公司里的事情。 [是猫姐!真是没想到啊,她出轨了,就跟咱们公司的那个王副总。俩人被抓包了,王副总的正宫太太来公司闹了,听说前几天就已经拉了横幅,只不过很快被人撤下来了。] 顾嘉宝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颇感意外。但是她对于这种桃色八卦的好奇程度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抬头看了一眼还有几站可以下。 随手发了句:[那怎么办?] [王副总不知道,但是猫姐已经被停职了。] [啊……?] 没想到处理的结果来得这么快,顾嘉宝甚至有些恍然。到了公司还没坐下,她就被赵若楠叫了过去。 “猫姐的事儿听说了吧,她手上还有几个客户定制的单子,只能先暂时交给你了。” “啊……?好。” 整个事件疑似又多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顾嘉宝想。 自己最近这是什么运气啊。 猫姐是老员工,手里面有不少客户,现在落到了她头上,刚接手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面对那些难缠的客人。 画了半天,对方还是不满意,顾嘉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戏耍的咸鱼,疲惫地捂着脸。尽管早已经改到没了耐心,但是也只能温和地跟甲方沟通。 [那请问您想要什么款式的呢,可以大致给我一个修改的方向?] [我哪里清楚,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要你们设计师干什么?] [那我找一些款式给您过目,看看您更倾向于哪个。] [你们那些款式图我都看过了,老生常谈了,我都不怎么喜欢。不用再拿给我看了。] 一番沟通下来毫无收获,顾嘉宝简直头大。工作这么多年,她早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秉性实在不是个能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料子。社交压力时常让她觉得自己像块木头。 才接手两天就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 下班的时候,过马路还在回复消息,没留神有个闯红灯的车辆。最后那个瞬间,她想要闪躲开,但是已经来不及。 ——还真是走路不能玩手机啊。 最后顾嘉宝脑海里的念头就是这个。 开车的司机慌张地下来,拨打了报警电话,周围迅速围上了人,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她也成了吃瓜群众们的围观对象。 “喂,是救护车么,没错南宁路口,有个小车祸,好像还挺严重的。” 顾嘉宝就这么被送到了医院。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问题,腿的确是有点痛,被骨科医生接手后,用冰凉的剪刀剪开她的裤脚,然后捏了捏她腿上的各个部位。 “这里痛不痛?” 女医生很专业,手上的力道放得很轻。 顾嘉宝忍着痛,蹙眉。“还行。” 戴着防护口罩的女医生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有个大概。“等会儿拍个片子吧,应该是骨折了。” “好,谢谢医生。” 得知骨折的消息,其实顾嘉宝反而松了口气,最近工作总觉得毛毛躁躁的。有了病症之后,好像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她也终于可以塌下心来。 女医生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用客气。”转身去填写病历单。 拍完了片子之后,女医生确认是骨折,需要静养三个月。 同事们得知消息之后,大多数都通过微信过来慰问情况,嘱咐她接下来好好养伤。顾嘉宝逐一回复,感谢关心。 就在这时,温语槐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嘉宝一怔,陌生人的关心很好回应,但是亲近的人反而担心对方会过度紧张。她给自己一点时间做了心理准备,来跟对方说明情况。 “喂。” 温语槐开门见山问:“你在哪儿?” 出师不利,顾嘉宝准备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只能含糊回答。 “问这个干嘛?” “今天是你生日啊,说好了要给你过生日的。”温语槐站在餐厅里,指挥着经理把餐桌上的花换了,这里常备的碎冰蓝搭配白玫瑰不是很好看。 转过身,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捏着手机柔声询问:“你是不是忙忘了?” 顾嘉宝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忘了。 这下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我出了个小车祸,现在人在医院里。” “车祸?” “嗯。”为了防止对方太担心,顾嘉宝故作轻松笑着说:“就是个小车祸,小腿骨折了。不是很严重。”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 “我现在去医院。” 对方似乎正打算挂电话,顾嘉宝却连忙提醒:“哎,别忘了蛋糕。” 电话那头的温语槐显然意外,“蛋糕?” “嗯,你过来的时候如果顺路就拿一下带过来吧。”顾嘉宝笑着说:“不是要给我过生日么?” 都这种时候了,反而想过生日了。明明刚开始她的态度完全不热衷。 温语槐拿她没办法。 “好。” 调转方向。温语槐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嘉宝正坐在骨科科室里,女医生蹲着身给她的小腿绑上石膏,洁白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 女医生很有耐心。 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整张脸被防护口罩遮住大半,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气质文静的知性女性。 “接下来几天你可能都要拄拐杖,小心不要用到腿,如果上厕所不方便的话,可以按铃或者喊我。” 顾嘉宝道谢:“嗯好,谢谢你林医生。” 林医生绑好石膏,站起身,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转过身,就看到了科室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面容冷清。 “请问你是?” 顾嘉宝正在弄她的轮椅,闻言抬起头看向来人。 温语槐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顾嘉宝感觉不太妙,就像是闯祸的小孩子碰到家长的感觉。正犹豫着要怎么跟人说,抬眸对上林医生的视线。 解释道:“她是过来找我的。” 林医生点头,既然两个人是认识的,那就没什么事情了。 坐回办公桌,她继续准备自己的论文。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温语槐站到顾嘉宝身后,对着那个轮椅研究了一下。见状,林医生刚想提醒她要怎么操作,但温语槐已经掌握上手,将黑色把手上的开关打开,直接推着走了。 把人送到病床上,温语槐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肇事人。 男人很着急地道歉。 “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有意的。” 顾嘉宝温和笑笑:“检查结果出来了,小腿骨折了,其他没什么。” 男子松了一口气,“你放心,你的医药费什么的,我肯定都会赔你的。”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莫名觉得耳熟。 眼前此情此景,好像似曾相识。 旁边的温语槐挡住他的视线,打断道:“行了,我已经找律师过来了,你回头跟律师说吧,她要休息了。” 下了逐客令,男子也没有再多做停留,再三道歉,最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顾嘉宝问:“我感觉他也就是讨生活的人,也没有肇事逃逸,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凶?” 温语槐正扶着她床上,小心翼翼地放置她的那只伤腿,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这话是什么逻辑。刚才他也说得很清楚,是他闯了红灯,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他都控制不了,行为能力跟个孩子有什么区别。我在你眼里就只会凶?” 这回顾嘉宝不信她这套,质问:“因为之前郁莎也出过事啊,你就很维护她。怎么换成别人你态度就变了呢?” 说到底还是护着短。 看立场跟她是不是站在同一边,是不是自己人而已。所以顾嘉宝觉得其实温语槐这种人看似讲逻辑和道理,实则是最任性没什么原则的那种人,只讲立场。 顾嘉宝觉得这点上看,温语槐真是个是非黑白不分的人。 温语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把顾嘉宝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没什么。”温语槐缓缓道:“就是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记着,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我的事情呢。” 顾嘉宝冷哼一声。 转身过去拿手机,假装自己有事在忙。不再理会她。 护士过来把温语槐叫走,她跟着过去缴费办手续,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一个方正的浅米色蛋糕盒,刚才放在车里没有拿上来。 温语槐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伸出手指,拆开红色丝带。 又看向缩在被子里的那一团,似乎还在闹别扭。 “不过生日了?” 被子的那一团动了动,还是没起来。 温语槐试探着说:“那我一个人把蛋糕切了,你特意要的小兔子我也切碎了?” 听到这里,顾嘉宝连忙掀开被子。 “给我。我自己切。” 温语槐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被子摩擦出来的静电炸的,细软的绒毛直立着竖起来。 失笑:“好。” 她把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餐刀递过去,这本来就是打算给顾嘉宝的。 顾嘉宝接过,笑嘻嘻说:“这个巧克力小兔我要一个人吃完。但是好像有点腻。”她询问:“有饮料么?” 像是变戏法似的,温语槐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瓶红酒。她蹲下身从病床边柜里翻找出两只一次性纸杯,开了塞子倒进去。 顾嘉宝惊呼:“你连这个都带了?” “嗯,当时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餐厅里。你提醒我拿蛋糕,我就顺手把红酒一起带过来了。” 说着,温语槐把纸杯递了过去。“试试,看好不好喝。” 顾嘉宝小小抿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刺。 她已经很多年不喝酒了,平时都是喝点果汁。 旁边床位的家长问:“我怎么闻到一股酒味?” 隔着一道蓝色布帘,她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顾嘉宝把餐刀递给温语槐,温语槐切了一块,撩开帘子给隔壁床递过去。 家长意外地接过,道谢。再也不说什么。 墙上挂着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顾嘉宝吃完了最后一口奶油,把白色纸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突然感觉有点想去尿尿。 刚才忘了腿骨折的事情,喝太多了。 现在麻烦来了,想上厕所也憋不住。 她有些为难地看向温语槐,小声说:“我想去厕所。” 没想到温语槐很平静地看着她,询问:“大的小的?” 顾嘉宝简直要被窘死了。 本来说厕所就是因为她不想说尿尿。隔壁床还有人,她脸皮很薄的好么。 咬牙:“小的!” 温语槐翻找了她的包,从里面取出一包纸巾,塞进口袋里。 “好了,我扶着你,走吧。” 到了病房的厕所里,顾嘉宝一只胳膊拄着拐杖,勉强能够站立,她看向温语槐:“你还在这里干嘛,出去,我要尿尿。” 温语槐看着她,质疑:“你这样穿脱裤子方便么?别回头又摔一跤,伤上加伤。” 顾嘉宝:…… 无法反驳。 “别害羞,你身上哪一块肉我没看过。” 顾嘉宝简直不想说话。 羞愤道:“快帮我把裤带的结解开,我要憋不住了。” 温语槐突然俯身凑近,轻笑一声,微微手指伸过去,那双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带子,帮她褪下。 末了,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好了,去尿吧。” 顾嘉宝简直就要羞愤而死。 第92章 现在还…… 现在还有个人在旁边。 她不太好意思弄出声音。 病房里的厕所空间并不大,温语槐背对着站在洗手台旁边,抬眸就能看着镜子。 身后的人蹲在白色马桶上,低着头弄自己的石膏绷带,不好意思。 “没事的,快点尿。” “你别看。” 顾嘉宝别扭死了。 淅淅沥沥。 滴水的声音传过来。 她红着脸结束,刚扔掉卫生纸团,就看到温语槐踩着黑色皮靴走过来,微微俯身,胳膊穿过腋下帮她提裤子。动作做得太过自然,顾嘉宝没反应过来。 “别动。” “好?” 鼻腔里涌入温语槐身上的香水味,还蛮好闻的,淡淡的潮湿气息。 刺啦一声,拉上裤链。 顾嘉宝脸一红,刚想拉开距离,就被制止,温语槐微微弓着腰,专心致志地弄着棕黄色的皮质带子。 “别动,你这个裤子还有带子,我给你系上。” 是有点麻烦。 顾嘉宝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 温语槐好像是在照顾小孩一样,就连裤子都帮忙提。 “要不别系了?” “没事。”她耐心地一根一根系上,隔着银丝边框眼镜,眼神专注地盯着。 “怎么买这么繁琐的衣服。” 顾嘉宝小声说:“就是之前在直播间随便买的。” 温语槐系完了最后一根带子,终于直起身。 “喜欢这个风格么?” 她观察顾嘉宝穿的很多衣服都蛮别致的,不是颜色罕见,就是款式有点与众不同。像个小孩儿。 顾嘉宝晃神,被她那种正经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好像这个问题的回答会被认真采纳考虑。 “还好,就是整天闲着没事儿逛直播间,看到好看的就会去下单。” 总之,不用太在意。 温语槐轻嗯一声。 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臂,准备扶着人走,另一只手伸向前方,灵巧地拧开了门把,将人带了出去。 一只脚单腿跳,顾嘉宝还不能完全适应,即便是拄着拐杖也很吃力,行动有些踉跄。 温语槐放缓了脚步等,结果被她的脑门撞得正着,闷哼一声。正好磕在锁骨的位置,还压到了她的胸脯,生疼。 隔着厚厚的浅灰色粗针毛衣,脸颊触着蓬松柔软,顾嘉宝的鼻尖正好贴着,软骨顶着一团肉。 像是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看着对方脸上蹙眉忍耐的表情,顾嘉宝感到自己闯祸了。“很疼么?”女孩子□□都比较脆弱。 “没事。” 明明刚才温语槐握着她胳膊的手都用力了几分。顾嘉宝不太相信,望着温语槐脸上的表情,又弥补似地伸手摸了一下。打算给人揉。 突然那只手被擒住。 温语槐轻咳一声,“我没事。”别揉了。揉得更难受。 “嗯,好吧。对不起我练了铁头功。” “还有这种说法么。” 感觉那股痛感是一时半会儿下不去的,温语槐默默深吸一口气,继续扶着。 顾嘉宝的另一只手拄着银色拐杖,一下一下触地,发出哒哒这类力道并不算重的声音。 连续忙碌了几天,她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洗就进了医院。此刻看起来有些邋遢泛着油,软塌塌地勾在耳朵后面。 她模样很纤细,有点憔悴,跟只麻雀似的。 走路的样子稍显笨拙,再加上那肿包似的石膏裹着小腿,绝对称不上是赏心悦目。 但莫名地,也许是被那股痛感刺激的,温语槐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些错乱,呼吸也跟着她拐杖落下的重音凝滞了几下。 病房里很安静。 隔壁床的小朋友都已经睡觉了,家长就再旁边,随便找个小凳子坐着,趴在孩子的病床沿上批改作业。 看起来挺辛苦的。 顾嘉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躺回病床上。捏着盖在身上的被褥,感觉有点薄。好在病房里开着24小时的空调,也不算冷。 温语槐并没有着急离开。 她挤在狭窄的过道里,修长的腿显然有些被约束。 “你是不是明天还有工作啊?” 温语槐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早。没事。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记得好像有一次你半夜发烧,那个时候也是医院里过夜的。” 听到这句话,温语槐表情一怔。脑海被突然涌现的记忆碎片占据。 “是。” 顾嘉宝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挺有活力的,大半夜陪着温语槐在医院里吃东西,还给自己吃拉肚子了。 “那个时候胃口正好,现在想想也有点嘴馋了。” 她看着温语槐,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 “怎么了吗?” “没事。我出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病房里有点沉闷,感觉呼吸不畅,有点待不下去,她要出去透透气。 走到医院楼下的便利店,温语槐越过货架,罕见地买了包烟。 便利店的收银员打量着她,这是最便宜的红塔山,不像是这种穿着非富即贵的女人会抽的。 “给你的找零小票。” “嗯。” 温语槐脸色阴郁,伸手接过,转身离开了便利店。偏偏不凑巧,外面飘起了小雨,堵住了去路。 收银员看向外面,对着她的身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喊了一句,“美女,可以进来躲雨。” 温语槐微微侧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却没有进去。 好奇怪的人。 收银员有点看不懂,继续看着店里的生意,很快就有上班族过来买单。 顾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她脸色疲惫。一边付款,一边打着电话。 “我要上班我要赚钱你知道吧,不然我怎么生活?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用吃饭,家里欠的这么多钱,我不还谁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 收银员扫好了商品,有些谨慎地看着她。 “一共是一百三十八元,我扫你。” 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女孩儿像是瘪了的气球,一下子卸了力,疲惫地翻找出收款码,对准扫完付款。 掀开塑料门帘,她拎着一大包东西离开,不管不顾只身走进雨里。 温语槐看着她奔跑的身影,莫名觉得熟悉。 可能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吧。 那个时候她想赚钱,拼了命地赚钱。 后来她真的赚到了很多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不停地工作,工作,一秒钟也不敢放松,一秒钟也不敢落后停下。 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 唯一接触到的创伤就是贫穷带来的各种并发症,没钱不敢生病,冬天忍着寒冷,夏天不敢开空调,去超市要看打折商品。但因为应试教育上取得的成功,她总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孤注一掷的勇气,越是痛苦她就越是坚定。 她认为真正的命运,需要要艰苦的奋斗去征服。到了功成名就的时候,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她撑过了一年又一年。每每情绪崩溃,或者像是耗尽了力气,坐着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时间流逝的时候,她总是告诉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 很快,她就可以到达顶点。 很快是多快。 温语槐是个很有时间意识的人,更何况她还迫不及待想要成功,别人每天工作8个小时,她可以把自己压榨到11个小时左右,周末也不休息。日复一日地严格执行。 这样别人3个月能做完的事情,她只需要1个半月。 这样就快得多。 成为创始人之后,她已经拥有很多钱了。可麻烦还没有停止,痛苦还是没有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的病痛,还在活着的某个瞬间,又撞出了什么淤青。 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如果真的存在某种天意,那么她这一生算不算是毫无意义的一生。自以为自己代表着某种真理,但实际上只是不停地被一个又一个病症给困住。 * 那个时候还在中金实习,温语槐有天下班回到出租屋里,半夜发了发烧。 顾嘉宝就躺在她的身侧熟睡。 温语槐不打算叫醒她,准备自己穿上衣服出去找个诊所挂吊水。 这小懒虫每回睡得都很死,中途叫醒她得废很大的力气,而且磨磨蹭蹭穿衣服起不来。 而且叫她过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除了打扰她睡觉之外。 刚披上衣服,温语槐感觉肺热,没住忍咳嗽几声。可旁边熟睡着的顾嘉宝却被这点动静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她怎么了。 看到她烧得脸通红,又问要不要去趟医院。 温语槐不打算让她跟着受罪,戴上口罩,声音闷闷的,只说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但是顾嘉宝却执意要跟。 那也是冬天,两个人在凌晨一点多顶着大雪出门。 路面结冰,再加上这个时间点,连车都不好打,好在医院离得不远。一路上冰天雪地,冻得人哆嗦。 换做是别人回想起这种经历或许会感动。但是温语槐并不感动。她并非是那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付出而轻易感动的人。她相当冷情,天生的那种。 不喜欢的人,对她再好也没用。 可喜欢的人,她也不希望对方这样对她好。完全不喜欢这样。 她喜欢顾嘉宝,就天然想让对方享受最好的。而非是见证自己狼狈脆弱的时候。甚至是跟着自己一起吃苦。这只会让她深深地自责。 她讨厌这类受苦受难的剧本,可现实又经常压得她喘不过气。 排队挂号,办卡要缴费,温语槐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存款余额,捏着手机,抬头看医院里刺眼的白织灯,感觉生病都是一种奢侈。 从队伍里出来,她看向长廊。 顾嘉宝坐在椅子上捂着嘴巴,瞌睡呵欠不断。模样很孩子气,她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后脑勺还翘着几根,急匆匆跟着出门了。 这样还要扮演一个成熟懂事的安抚者,想要去照顾别人。陪着不肯走。 温语槐把账单塞进口袋里,整理好心情走过去。 顾嘉宝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问她好点了么。 温语槐总是微笑着没事。 她是凡事都不挂脸的那种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忍耐,多难熬的日子都能默默熬过去。 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是拉到了极致的那根橡皮筋,快要绷断了。不仅仅是忍受着身体病理上的痛苦,她更觉得不应该这样。 “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顾嘉宝问她。 温语槐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顾嘉宝看着她沉默的表情,觉得气氛有点压抑,于是想着说点好消息。 “我的实习工作还挺顺利的,带我的领导说过几天就可以发工资了,到时候我先把房租付了,然后请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温语槐感觉糟糕透了。 顾嘉宝越是这样努力体谅,她就越是觉得难受。 但最终还是笑着说好。 捉襟见肘的生活,温语槐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眼下的生活于她而言是奢侈,跟村子里度过的十几年比起来要好上很多。 可是她支付不起的账单太多,还拖着顾嘉宝一起。顾嘉宝越是这样努力适应,她就越是会觉得内疚。 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考上好大学还远远不够,她迫不及待想要努力赚钱去改善生活,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就放松停下来。 生活总在某个时刻会把人逼到无路可走。 但是顾嘉宝却不觉得辛苦,她甚至觉得新奇,从来没有半夜陪着人来医院的经历,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最后闹着肚子饿,她还跑出去去便利店里买了一份最便宜的关东煮。结果因为放了太多辣,吃得胃里不舒服。 惨兮兮地趴在温语槐身上,一动不动。 像是一只黏人的虫子。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度过那个灰暗的冬天。 那种时刻会在人心里留下永恒的烙印,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 抽完一支烟之后,温语槐将烟头掐灭,扔进旁边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里,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的素圈戒指,随着动作晃动出碎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她站在这里格格不入,突兀得很。 转身折返回到便利店,看到收银台旁边摆着的关东煮,温语槐微微发怔,想起顾嘉宝的话。 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传来懒洋洋地一声呵欠,女孩儿轻声的嘟囔。“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温语槐轻笑,问:“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你在哪里啊,不会跑很远了吧?” “没有,就在附近。”温语槐问:“要吃热的么?” “好。”顾嘉宝笑嘻嘻地答应。大约是看了一眼时间,她轻声惊呼:“都快到十一点了,你快点。我是没事啦,明天是肯定不用去上班了,但是你还要上班呢。” “我也不上班了。” “啊?” 温语槐又重复一遍:“我也不上班了。” “为什么呢?” 温语槐沉默片刻,轻声说。“不想上班。上够了。” 听到这么任性的理由,顾嘉宝哈哈笑。“不行的,你的工作不是很重要么,要管着那么多人那么多钱?”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认为自己的工作至关重要,是精神病早期症状之一。” 顾嘉宝乍一听,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早知道就应该多读点书,不然听到温语槐说这种匪夷所思的言论,她都没有办法反驳回去。 全都是歪理。 见她哑口无言,温语槐笑了几声。“不说了,我给你买吃的。” * 挂了电话,顾嘉宝窝在床上,盯着腿上的石膏,那种被车祸惊悚感还没离开她的身体,就多了这么一个沉重的枷锁。 她又惊又怕,控制不住地犯困。 那种被撞击的感觉,不停地在脑海里闪回。让她想睡但是又睡不着。 林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特意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你别紧张,骨头很快就会长好的。” “好的,谢谢你啊,林医生。” 等林医生出去之后,顾嘉宝还忍不住纳闷地想,她哪里看起来紧张了,结果从包里掏出镜子,有了答案。 她看到了自己那张一副衰相的脸。 头发很油,眼底乌青,看起来毫无血色,就像是被炮仗轰过一样。 说实话,有点被自己吓到。 满面油光。 这一幕太恐怖了,她不忍心多看。连忙收起了镜子。 温语槐还没回来,顾嘉宝等了一会儿,闻着头油味道,憋闷得难受。而且水喝太多了,她真的很想去上厕所,再顺便洗个脸。 长时间等不到人,顾嘉宝索性决定自己去卫生间,距离病床不过是几步远的距离而已。 她下床拄着拐杖,自己一点一点慢慢挪动过去。 因为伤腿不能动,她自己蹲马桶的时候很小心,但是洗脸之后又感觉头油,抓了两下,转身单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水渍,打滑摔得很重。 骨头磕着地板,闷疼。 温语槐拎着吃的推开病房门进来,就看到摔倒在卫生间的顾嘉宝,她正狼狈地想要握着门借力起身。 温语槐简直要血压飙升:“你怎么下床了,没摔倒哪里吧?” 顾嘉宝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说:“没事儿,没摔着,我想洗个澡,太脏了,头发也好油。” 她自己都忍不住要嫌弃自己。 温语槐真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还洗澡。 “我叫医生过来给你重新检查一遍,你在想什么,万一腿再摔伤了怎么办,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么?” 顾嘉宝看她一眼,不说话。 温语槐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缓了缓。“你暂时还没办法洗,油一点不碍事的。” 顾嘉宝感觉很别扭,坏脾气上来了,说着说着简直要哭。 “可是真的很难看,很邋遢。” 温语槐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了当说:“我去叫医生。” 林医生很快赶了过来,跟着温语槐身后快步冲进卫生间,蹲下身给顾嘉宝检查。 “看样子胳膊撞到了,有不少擦伤,好在腿没有二次受伤。等会儿给她做个消毒就行了。” “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拍个片子。我这边初步判断是没事。” 温语槐点头:“好的,谢谢你林医生。” 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发难,把洗手台上放置的饭盒全推到打翻了。 那是温语槐刚才买回来的,排骨和玉米滚落,浓白色汤汁流淌了一地,不合时宜的香味四处弥漫。 场面突然尴尬。 林医生看着眼前的情况,不明所以。 温语槐看了一眼顾嘉宝,带着客套的微笑对林医生说:“抱歉让你见笑了,麻烦林医生先回去吧,这里等会儿我们会收拾干净。” “嗯好。” 林医生临别前看了一眼,那个断腿的漂亮姑娘,像是在好奇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关上门,卫生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温语槐脱下身上的羊绒大衣,推门过去扔在病床上,又从病房角落里拿来了拖把,准备开始清理善后。 顾嘉宝还固执地站在那儿,要靠着手捏着洗手台的花岗石沿借力才能站稳,这一幕可怜又可笑。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说:“你先别动,或者我先扶你回去?” 顾嘉宝没回应。 温语槐又问:“刚才为什么要把食物弄翻?” “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要教训你了。” 沉默地僵持片刻后。 顾嘉宝才终于开口,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黏糊。 “我说我想洗澡,你听见了么?” 温语槐没说话。 气氛更是凝固。 顾嘉宝似乎更生气了,吸了吸鼻子,因为情绪激动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下了逐客令。 憋着股气说:“我心情不太好,你先走吧。” 隔着卫生间的玻璃镜片,上面还挂着一条条汤水流动过的痕迹,温语槐抬眸看一眼镜中的人。 温语槐选择不置一词,转而又低下头处理食物垃圾。 顾嘉宝像是被她的无视给激怒。 “我让你走啊,少管我的事!” 顾嘉宝刚发泄完怒气,抬眸看到温语槐一脸阴郁,她常年当领导,一言不发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 紧接着,温语槐又直接扔下手里的拖把,杆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这响动砸破了平静。 顾嘉宝心里一惊,不知道温语槐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发怒。 心里有些恐惧。 她看着温语槐,只见对方并没有预期的怒火,甚至是放缓了语气说:“怎么不高兴了,要这么撒气?” 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和浓浓的疲惫。 见状,顾嘉宝鼻子一酸,委屈道:“我说了我想洗澡。” 话刚说出口,她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温语槐看不懂她这是怎么了,但看着她这么伤心,开始有点后悔刚才的武断。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洗澡呢?” 顾嘉宝泪盈满了眼眶,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温语槐耐心地询问:“没关系的,你都可以说。刚才是我不好。” 顾嘉宝抬眸看了她一眼,眼泪又忍不住掉。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流,她就这么憋着气,无声地抽噎,哭了半天却一句话也不说。 温语槐在旁边,不停地递纸巾给她擦眼泪,大多数都被她躲过去。 等到她哭累了,眼泪流干了。 温语槐也不走,就站在旁边,两个人这么僵持着。 顾嘉宝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因为还是很想洗澡,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洗,才愿意犹豫着跟她说。 “就是以前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躲了很久,那个时候浑身弄得很脏,后来去了南山镇,又每天躲在出租屋里。感觉很不好,有时候可以在床上躺一天也不动,会莫名其妙地情绪崩溃。下床都很困难。后来我感觉自己情绪不对,就会去洗澡。把自己洗干净,然后这样就好很多了。” 温语槐听着这些话,感觉自己好像要被轻飘飘的羽毛给压垮了,被棉花堵住了喉咙,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恍然间,她想起顾嘉宝自从出车祸到现在,平静得有点过分,如果不是刚才,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甚至还能同人说笑。 自己居然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顾嘉宝望着温语槐,像是看她是否会同意。 犹豫着,还是选择继续说服:“我知道现在不太合适,但是很脏我有点受不了,很容易焦虑得哭。” 温语槐轻嗯一声。 “因为你生病了。” 顾嘉宝不在乎生没生病,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可以洗澡么?” 温语槐简直不忍心看她,别过脸去。 “嗯,当然可以。” “以后我会带你去看专业的心理医生,接受专业的治疗。” “哦好。” 这个时候,顾嘉宝又变得好说话得过分。 一场争吵的战火好像就这么熄灭了。顾嘉宝想为刚才的事情说声对不起,刚想开口,却突然被温语槐强势地吻咬嘴唇,炙热的亲吻像是雨点一样落在皮肤上,伴随着对方的喘息,滚烫。 顾嘉宝有些错愕。 无措地眨了眨眼,她发现温语槐红了眼眶,是在哭么? 她好像没怎么见过温语槐流泪。 在这之前,顾嘉宝也从来不知道,人原来还可以一边亲吻,一边流泪。 缠绵的时候那么温柔,却又那么伤心。温语槐的额头抵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个动作很亲昵。唇角贴着她的耳垂。轻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顾嘉宝不理解。 她只感觉温语槐很用力地抱着她,有点痛。 温语槐吻着她的唇齿,呼吸交融。忽而看见她哭得有些狼狈的脸,还未擦干的泪痕,下至睫毛被泪水洇湿挤成一条妩媚的线。 她突然用力咬顾嘉宝的嘴唇,扯了一下软肉。 “顾嘉宝。” 她疑惑地应一声:“嗯?” “我们做爱吧。” * 凌晨十二点钟,温语槐把外卖饭盒递给她。 “先吃东西吧,趁热。” 顾嘉宝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愤愤咬了几口,还是没有放弃想去洗个澡的念头。 “那等我吃完了就去洗?” 温语槐干脆从她手里拿过筷子,夹起把排骨递到她唇边,“吃完了再说。” 顾嘉宝恼了:“你是不是糊弄我?” 温语槐抬眸看她,“现在是深更半夜,明天我请个护工阿姨过来给你洗头发洗澡,或者我自己来。行不行?” 顾嘉宝想到自己这个样子就觉得难以接受,自我厌恶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现,情绪起伏不定,耳朵也跟着泛红。 戴着的那枚钻石耳钉挂在肥厚红肿的耳垂肉上,一闪一闪,微微发烫。 温语槐坐在她身侧的床沿,伸手捏了一下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微凉的指尖触碰,耳垂有点烫。 温语槐一想也是,骨头断了,身体状态异常。 顾嘉宝难受死了。 “太丑了。” 温语槐见状微微挑眉。 开口直接戳中靶心:“你是不是有点儿容貌焦虑?” “不是。” “没事的,你丑丑的我也喜欢。” “我才不丑。” 温语槐轻笑看着她。 跟当年那个稚嫩又神气的面孔相比,此刻年过三十的顾嘉宝像是失去了那层柔光滤镜。头发油腻,面容憔悴,眼神里还带着点执拗的劲儿。 果然平时的温和都是表面。 年纪渐长,坏脾气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从中学开始顾嘉宝很爱漂亮,别的方面不论,光是衣服颜色就多到让色弱崩溃的地步。温语槐经常给她洗衣服,很清楚这一点。 重逢的最开始,她也差点要被顾嘉宝表现出来的好脾气给骗过去了,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转了性子不在乎外貌了。 但现在看来,别扭起来还是一个样。 温语槐沉思片刻,“看来是我说错话了。” 顾嘉宝面露疑惑地看着她,问:“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她侧身过去亲了一下顾嘉宝的脸颊,在耳边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顾嘉宝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在乎肉麻到。躲了下。 温语槐做过很多次路演,经验丰富口才了得,眼看奏效就接着说。 “我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关心她的方方面面,而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漂亮的外表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而且人总不可能每天都漂亮,整装上阵,这样不是会把你自己累坏么?你说是不是?” 尽管顾嘉宝不想承认,但是内心的焦虑不安的确是有点被抚平。 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温语槐耐心哄着,袒露自己的经历。“我有很多时候,忙起来会连脸都不洗。就这么对着电脑一坐一整天,比你邋遢得多。” “那你这么忙,有按时吃饭么?” “有吧,但是有时候偶尔会忘了吃。也没什么。” “你过得好辛苦啊。” 顾嘉宝有点心疼。 “是啊。”温语槐叹息。“可是你现在也很辛苦啊,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还出了意外小腿受伤,连生日都没能好好过。换做是别人身上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会心疼,但是对自己却不会有什么感觉。为什么要这么苛责自己呢?” 顾嘉宝被她的话语击中,哑口无言。 温语槐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们两个都会慢慢变老变丑的,无论我们怎么想,时间都在不停地向前走,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每个人衰老的速度都是一致的。” 顾嘉宝知道她想说什么。 冷哼一声:“我就是老了也不会丑的。” 温语槐忍不住轻笑。“好好好。我丑行了吧。” 两个人挤在一张病床上,轻声细语地聊天。沉默片刻后,顾嘉宝突然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以前的温语槐是野心勃勃,奋发上进的。嘴里绝不会出现这种老气横秋的话,绝不会甘愿承认自己的弱势和无奈。 “嗯?” “就是……”顾嘉宝想要翻个身,但是腿被沉重的白色石膏裹着动不了,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温语槐伸手帮忙,把她身后的枕头垫了下。“明天我给你送个新杯子和枕头过来吧。” “不用,就住几天就回家了。” 温语槐轻嗯一声,其实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嘉宝搬去她家里的住,但是讲话要看时机,她很有耐心并不着急。 “刚才想说什么?” “你变得好平静,甚至有点像长辈的感觉。”顾嘉宝又笑:“不过我们两个人的确是到了要做长辈的年纪了。但是我好像还一直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温语槐轻笑。 “不用做准备啊,你可以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小孩。地球上几十亿人口,生孩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容易?” 明明生育那么痛苦。 温语槐凑近,压低声音说:“因为做爱很舒服。” “……” 顾嘉宝愤愤:“这完全说得不是一回事,你不要仗着读书多就跟我胡说八道来骗我。” 温语槐轻笑,很客观地陈述:“这就是一回事,人本身就是冲动鲁莽,不计后果。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理性人,人类历史上本来就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蠢事,地球这么多人口就是其中之一。” 顾嘉宝无法反驳,但还是要犟嘴。 “瞎说。” “好吧。”温语槐主动退了一步,询问:“那从你的理性出发,愿意跟我做点生孩子的事情么?” “我们两个人要怎么生?” 顾嘉宝情绪一激动要翻身,差点动了那条伤腿。 温语槐连忙起身,到床尾看情况,掀开棉被,露出那只被石膏裹住的腿,脚踝的皮肤都是红肿的。 她伸手虚握了下。 “疼不疼?” 顾嘉宝说没事,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零点,她询问温语槐要不要回家,明天还有别的事情。 温语槐看着她,轻声说:“生日快乐。” “之前不是说过了?”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遍。” “你别乱动,我们一起睡。” 到了半夜,顾嘉宝又忍不住尿意,想要起身上厕所,她不想吵醒温语槐,伸手按铃。 但温语槐还是醒了,扶着她去厕所方便。 两个人困得呵欠连天,上完厕所又一起回到病床上依偎着睡觉。 第93章 顾嘉宝是早上六…… 顾嘉宝是早上六点钟醒的,她睁开眼睛,刚想要下床,就感觉右腿传来沉重的拖拽,顿痛。 恍然想起,出车祸了。不用去上班了。 翻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她合上手机,看着头顶的白织灯发了会儿呆。 病房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戴着口罩的护士走进来,脚步声渐近,停在隔壁床前。 “今天情况还好吧,可以准备去做骨穿了。” 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正在吃早饭,听到护士的话,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护士扫了一眼垃圾桶,看到里面的白色纸碟,还有残留的黄面包和奶油渣。脚步顿住。 “咦,昨天过生日啊?” 饶是她这种在医院工作见惯了生死的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还在过生日,隔天就要做骨穿,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小女孩解释:“不是的,是隔壁床的姐姐昨天过生日,给我分了一块蛋糕。” “这样啊,你要乖乖的哦。接受治疗病才能早点好。” “嗯好。” 简短的对话结束,护士的脚步声也渐渐走远。隔着一道蓝色床帘,顾嘉宝从枕头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骨穿是做什么的。 看到白血病几个字,心情一沉。 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因为要一直躺在病床上,她接触到了从前感知不到的东西。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或许自己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幸福了吧。 温语槐正依靠在她的肩膀处熟睡,头颅的重量沉甸甸的。面孔常有那副冷淡的表情不再,长长的黑色头发覆披在白净的脸庞上。 眼睫毛并不算长,但即便此刻是闭着眼,也不难想象出这双眼睛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透露出来的那种认真专注的神采。 已经很久,顾嘉宝没有这么仔细地凝视一个人,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这一刻,她的心忽而就变得柔软起来。 直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嗡嗡震动,恍然回神。她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小组长赵若楠。 害怕吵醒身侧的人,她压低了声音:“喂。” 赵若楠正在广场上,外面暴雨砸在伞面上,噪音扰人,她加大声音:“喂,嘉宝,你出车祸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几个同事准备过去医院看看你,你在哪家医院啊?” “啊?”顾嘉宝一惊,又连忙压低声音:“来看我……” “对啊,今天周六,大家都商量好了。我回头给你买点水果,还有牛奶。你带的那个实习生正给你挑花呢,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搞浪漫,我就给你买点实惠的了。” “不用买东西。” “那怎么行,你赶紧把地址给我,待会儿我们就到啊。” 顾嘉宝无奈,只好报上了地址。“第一人民医院,新华路这边。” 挂了电话之后,顾嘉宝发现温语槐醒了。 “你同事要过来?” 她睡意未消,眉头微蹙。 顾嘉宝点头。“嗯,是不是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你饿不饿?” “有点。”温语槐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困倦,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白眼球里还有些红血丝,似乎是感觉有点干涩,她眨了两下,又打了个很小的呵欠,补充说:“但是也还好。” 说罢,她重新把脑袋埋进顾嘉宝的怀里,贪婪者汲取着对方的体温,感受着绒软毛衣的触感。 顾嘉宝也不忍心叫醒她,但实在是没办法。 “我的同事们等会儿可能要过来看我,我们还是先起来洗漱吧?不然等会儿她们到了。” 温语槐似乎不太乐意,抬头看了眼顾嘉宝,眼神是不满的控诉。 顾嘉宝晃了晃她的胳膊。“快起吧,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温语槐无奈,掀开被子坐起身,拿起搭在被子上的羊绒大衣穿上。 她本来就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起床穿衣洗漱的速度也很快,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顾嘉宝还磨叽在床上套粉色短袄呢。 这点温语槐是知道的,顾嘉宝一直都是性子懒散,做事有点磨蹭。 她攥着袖口,看边沿的灰,感觉这袄子有点脏,但是眼下没有换的衣服,只好凑合穿。小声嘟囔着:“要是能回家一趟就好了,我衣服都在家里呢。” “等会儿我回去给你拿。” 顾嘉宝循声抬眸看,眨眼几分钟的功夫,温语槐就已经全弄好了,她又瞬间恢复成那副正经冷淡的派头。但大约是没睡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取下银丝边眼镜挂在指尖,有些疲惫地揉了下眼。 见状,顾嘉宝又有点心疼后悔,早知道不该把人叫得这么早,觉也睡不好。也不知道同事们都什么时候才能到。 “你好了?” “嗯。”温语槐走过来,微微俯身,掀开被子拿起手机。“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顾嘉宝担心她没睡好会影响情绪,变得不好相处,小声询问:“可以吃甜的么?” “嗯。” 温语槐温柔地回应。 得到回应,顾嘉宝胆子大了起来。“那就要一份板栗芋泥卷。” “喝的要么?” “都行。你要喝什么?” “冰美式。” “那我也来一份一样的。” 温语槐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给出了一票否决。“你不行,还是给你买一杯果汁,鲜榨橙汁吧。” 顾嘉宝不怎么喝果汁了现在,但如果拒绝的话,温语槐肯定会说她现在需要补充营养之类的话。只能偃旗息鼓。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在生病。 “好吧。” 看着温语槐离开的背影,反倒是有点不舍,周围安静下来,顾嘉宝闲着也是没事,拉开床帘,跟隔壁床的母女聊了起来。 话家常。 “她几岁啦?” “十三岁。”母亲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着说:“今年刚升初一,马上就要初二了。” 小孩身上是半旧橙色毛衣,浅蓝色运动裤,头发剪得短短的,前面的稍微长一些,柔软地贴着额头。都是很中性的打扮。唯独通过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才很容易辨别出来是个女孩儿。 察觉到顾嘉宝的目光,她立刻缩进妈妈怀里。 “学习成绩怎么样?” “她一直都是她们班级里的前三名。成绩很好的,年年都拿奖状回家。要不是有这个病拖累,唉,就连她班主任都惋惜。” 顾嘉宝对上了小孩儿张望过来的视线,露出微笑。小孩儿放松了些警惕,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个治疗的费用很贵吧?” 母亲垂眸,揉了揉怀中小女儿的头,又怜又爱。 “只要是能治好就行。治好了她就可以安心回到学校上学了。” 顾嘉宝竟然不知道该说怜悯还是羡慕。 她从来没得到过的爱,却看到别人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但偏偏这孩子却又这么可怜,打小就受病痛折磨。 母亲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儿,催促着:“昨天姐姐给你分了蛋糕,你还没跟姐姐说谢谢呢。” 小孩只是看她一眼,迟迟没有动静。 就在母亲抱歉地看着顾嘉宝的时候,小女孩才突然很快地冒出一句:“谢谢。”声音很小。 好青涩的小孩,像是一只小雏鸟。 顾嘉宝陪着她玩了一会儿游戏,突然手机响了,她接过电话。 “喂。” “嘉宝姐,我们已经到医院门口了,你在住院部几楼啊?” “都到啦?”完全不符合常理,正常情况说到了已经是还在路上,说在路上就是刚出发。顾嘉宝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 刚挂电话,门就被推开了。 顾嘉宝第一反应是她们人都已经到门口了么,这也太快了。但是扭过头看,发现却是温语槐走了进来。 她深色羊绒大衣的衣角处残留着一片潮湿,是外面暴雨的痕迹。修长的手指还捏着一把黑色雨伞,伞尖滴着水。皮靴踩着地板发出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纸袋微微晃动的轻响。 她把手里的纸袋递给顾嘉宝。 “你的板栗芋泥糕。” 顾嘉宝接过,指尖触摸袋子,发现居然是温热的。她吃了这么久的糕点,第一次知道它还能是温热的。应该是刚刚出炉的。 她忍不住看向温语槐,刚想说话,手机嗡嗡震动,微信弹出来一条信息。 [我们上电梯了,马上到。] 吓得顾嘉宝立刻回过神,再没有空闲去想芋泥糕的事情。 “她们快到了,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都上电梯了。” 顾嘉宝着急地四处打量,厕所不行,万一中途有人要进去上厕所。被子里也不行,完全藏不住。只剩下那道浅蓝色床帘。 情急之下她推了一把温语槐,把人推到了床帘的另一边。 罕见地,温语槐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处置了。撞见隔壁床的母女两个人好奇打量过来的视线,她颇为尴尬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反倒是小女孩儿很机灵,主动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温语槐点点头。 狼狈又纳闷地想,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外面传来热闹的人声。 “嘉宝,我们来看你了。” 赵若楠拎着水果篮子还有一箱牛奶,率先走了进来。 顾嘉宝笑着说:“谢谢你们过来。” 跟在后面的还有商莹莹,她怀里抱着一束暖色搭配的康乃馨,用浅蓝色的纸裹着。“嘉宝姐,你还好么?没事吧。” 跟干练的赵若楠比,她就显得文静腼腆得多。 “没事的,谢谢你的花,很漂亮。” 商莹莹没想到她直接就注意到了这个,有些手粗无措地表示:“我帮你把花插进去吧。”说着,她将包装纸拆开,把精心准备的鲜花插进床边的瓶子里。 “好。” 顾嘉宝即便是腿脚不便,也尽力坐起来,配合着把桌子上的杂物都收进抽屉里。 给花腾出漂亮的空间,造成一处小景。 赵若楠见到这一幕,打趣:“看来小商选花是对的,咱们顾设计师就吃风花雪月这一套。” 顾嘉宝倒是承认。 “这你倒是说对了,我就喜欢花,喜欢这些漂亮又不实用的东西。” “难怪你这个大美女也到现在都还没结婚了,外面那些男的个个都想娶一个过日子的老婆。你想过这样浪漫的日子,就得找个有钱的,才能有闲情逸致跟你长久地玩情调,搞浪漫。” 顾嘉宝摆弄了两下花的位置。 “有钱没钱,我都要过浪漫的日子。” 商莹莹也跟着附和:“没错,嘉宝姐这么漂亮,像她这么好看的人,就应该跟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过充满诗意的生活。” “没错,孺子可教也。” “行啊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倒是我粗俗不懂浪漫了。”赵若楠佯装生气,聊了一会儿又说起工作的事情,恢复正常语气。“上回小商车祸情况特殊,你可能没她走运,能有那么长的假期。” 顾嘉宝也明白情况。 “给我保留岗位就行。” 赵若楠担心地就是这个,“这样反而更难办,你不担心回来就没你位置了?” “那怎么办?”顾嘉宝工作了这些年,也清楚职场的竞争激烈。“要不给我底薪,我在家办公吧,很多工作都可以线上完成。之前疫情不都也是在家办公么。” “这样也行。” 两个人正商量着,就在这时窗帘的另一侧,突然响起了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 ——那是温语槐的电话铃声。 顾嘉宝率先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头一阵紧张,生怕温语槐接起电话,万一打过来的是一个不得不接的重要电话呢。 那就彻底暴露了,被同事们发现。 她只能祈祷不要接。 偏偏赵若楠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疑问:“这个铃声还挺特别的,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顾嘉宝讪笑:“哈哈有么?” 她心虚地看向床帘的方向,突然发现帘子只遮住了一部分,那双靴子露了出来,赫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温总的?” 随着赵若楠的质疑,顾嘉宝骤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 怎么一猜就中? 偏偏就在这时,温语槐隔着床帘最里面的缝隙瞥了一眼过来,与她对视。 透过那个眼神,顾嘉宝明确地看出,温语槐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人知不知道,所以也不想隐瞒。 她的处境简直就是命悬一线,心惊肉跳。心简直被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赵若楠并没有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怎么可能呢,我记得温总的手机铃声跟这个还是有点区别的。” 顾嘉宝松了口气:“是啊。” 聊了一阵子之后,赵若楠就要告辞离开,她是个大忙人。可跟着她来的商莹莹还舍不得走呢。 “嘉宝姐,之前是我出事,是你来医院陪着我,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没想到这次你也……”商莹莹感觉说这个不好,表态说:“你有需要的尽管让我帮忙,要不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也行?” 顾嘉宝连忙挥手拒绝:“不用了,你还要上班呢,做好工作要紧。” “但是这两天没事,不是周末么。” 顾嘉宝有些犯难,不知道怎么劝退,好在赵若楠帮忙把人带走了。本来少一个顾嘉宝人手就不够,她当然不肯让商莹莹跟着留下。 “听你嘉宝姐的,回来好好上班吧。” 最后商莹莹被不情不愿地拉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之后,温语槐才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 顾嘉宝扭头看到她的身影,不声不响地在那儿,被吓了一跳。 紧张的情绪尚未消散,用手捂了捂心口。 “好了,现在没事了。” 温语槐微微挑眉。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不是因为这个,你是我们的资方,又是我们的领导。如果在这里让她们见到你,我的工作会变得很麻烦。” 顾嘉宝知道刚才有些让她受委屈了,因此底气不足,但还是坚持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份工作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并不想因为任何原因失去。” 温语槐轻“嗯”一声,先是表示赞同她的观点。紧接着却好像听不懂这其中的逻辑一样,问:“为什么你会失去工作呢?” 顾嘉宝理所当然地解释,认真地把其中的潜在规则讲明白。 “你可能不知道,办公室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很多企业都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最后肯定要走一个,即便是不走,我的工作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把话说完,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温语槐轻笑着说:“我们不是还没谈恋爱吗,怎么能算办公室恋情呢?”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知道该羞还是恼。 最后化成一句:“懒得跟你说。” 温语槐她看向床边那束新鲜的康乃馨。“刚才那个女孩子挺文静的,善解人意,送的礼物也是你喜欢的。” 顾嘉宝以为她在夸人,赞同:“是啊,她很细心的。我当初教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工作起来也很认真。” “这样啊,难怪你当初这么维护她,住院也跟着处处照顾。” 听到这里,顾嘉宝终于感觉出点不对劲了。 “你干嘛?” “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她这么细致入微,能够体察喜好。做得还不够好。” 顾嘉宝难得听出来这话实在反讽,连忙解释:“人家对我又没有那种意思,就是工作的关系而已。你怎么连人家小朋友的醋都吃。” “我可没这么无聊。”温语槐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补充道:“她有也没什么。”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顾嘉宝连忙问:“你去哪儿?” “去上班。” 顾嘉宝心情忍不住失落。 温语槐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她侧着脸,低垂着眼睫,从这个角度看鼻梁很直。 认输似地撂下一句:“去给你拿衣服。” 顾嘉宝笑了下。 温语槐突然看向病床的方向,严肃地问:“过几天你出院了之后,愿意搬到我家里来住么,认真的?” 第94章 “这样也更方便…… “这样也更方便我照顾你,不是么?” 是这样没错。 顾嘉宝发觉自己竟然不是不想去,但她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这些年她已经逐渐培养出了对痛苦的耐受力,反而对太顺利太幸福的事情总有一种畏惧心理。如果一样东西来得太快太好,她在得到之前就会担心再次失去的风险。出于某种自我保护,陷入了迟疑。 温语槐看出她的犹豫,临别前告诉她这几天都可以慢慢考虑这件事。 给出的期限很宽裕,这让顾嘉宝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也担心自己突然给出让人丧气的回答,她不想扫兴,的确是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 病房里陷入了安静。 没过一会儿,隔壁床的白血病小女孩被护士带着去做骨穿,头发花白的阿姨紧紧跟着。顾嘉宝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恍惚地想,人生为什么总是充满了痛苦。 她现在这样,到底是接近了幸福,还是接近了更大的痛苦? 几十分钟后,母女俩又回到了病房里。 护士叮嘱说,“记得要让孩子静卧休息,注意给她保暖,还有多喝水多排尿。” 阿姨连忙点头应声:“唉好。” 她一刻也没闲着,端着蓝色塑料盆,去卫生间洗了几个苹果。给她的小女孩一个,然后又很好客地递了一个给顾嘉宝。 “来,吃苹果吧。” 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人家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却表现得如此积极乐观。推拒再三也架不住阿姨的热情,接过苹果,小口小口地慢慢啃了起来。 “谢谢你阿姨。” “客气什么。”阿姨很自来熟跟她说:“刚才你朋友让你去她那里住?” 其实不是朋友的关系,顾嘉宝含糊地“嗯”一声。 “那你可以去啊,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房租水电,生活开销什么的不都省了一半么。” 顾嘉宝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无奈笑着说:“这倒是。” 阿姨一边给她女儿掖被子,一边说:“我看你的那个朋友对你挺好的,你出事了她立刻就过来陪着你,忙前忙后的,在当今的这个社会世道里,这样的人现在是很难找的。就算是夫妻两口子能做到她这种程度的也是少数。” 听到这话,顾嘉宝不禁有些发蒙。 恍然发现温语槐的确是对她很好,其实自己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但是如果阿姨不说破,她似乎很难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过往的种种迹象都无疑指向同一个事实,温语槐对她是很好的,好得超乎寻常,无可指摘。但她清楚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 “你们这些年轻人生活压力大,现在的房价又这么高,在这样的大城市讨生活很艰难的。你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住,多个陪伴的人不是很好么。而且我看你那个朋友感觉是个层次很高的人,穿着什么的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顾嘉宝犹豫着将心中的顾虑说出口。 “其实我担心的是,我说不定会让她失望。远香近臭嘛,没准我跟她住在一起之后关系反而会恶化。”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能靠得太近,不然很容易滋生出轻视。 她总是无法控制地产生坏的预期。担心眼前这点幸福的苗头后面也会伴随着巨大的混乱痛苦。 阿姨却笑她,“你还年轻呢。人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什么样的人交往很重要。这话我教我们家小宝也是这么说的。你跟着你那位朋友一起,将来人生肯定会发生好的变化的。或许你能从她身上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顾嘉宝有些意外,仰头看着阿姨。她头发花白,看起来一生都过得劳苦,但说起人生的道理来却不含糊。 人总是会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句话在顾嘉宝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在这一刻,她还是发现自己还是愿意相信未来有好的可能的。 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真的吗?” “当然了,阿姨活了这么多大岁数,看人还是很准的。” 温语槐过去取衣服废了些时间,她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梁露刚起床出来准备刷牙。 梁露打着呵欠:“吓我一跳,你什么情况?顾姐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啊?” 大周末这么早,肯定有情况。 温语槐换了鞋,低着头说:“她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医院里。” 梁露本以为是两个人感情有什么新的进展,没想到是出事了。 “啊,严不严重啊?” “小腿骨折了,但不是很严重。”温语槐想起昨天晚上顾嘉宝那张哭泣的脸,思忖片刻。说:“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她。” “行。” “谢了。” 梁露诧异得睁开了眼,困意全无。“真是火星撞地球啊,第一次听到你让我做什么,而且还这么客气地谢谢我。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 “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顾姐平时也没少照顾我。” 温语槐走到顾嘉宝的房间里,这是属于她的小空间,布置得温馨静谧,方寸大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株枝叶繁茂的常春藤,淡蓝色的床单被罩,旁边就是一组租房人士常购的组装衣柜。 她伸手拉开了布罩的拉链。 梁露说着话,也跟着进去,抓了抓头发说:“我这阵子光顾着跟项目了,昨天晚上刚熬夜弄完。你是要给顾姐拿衣服过去?要不等会儿我跟你的车一起过去。” “嗯。好。” 温语槐心不在焉地应着。 随着白色拉链下划开,里面装着的各种衣物也暴露在视野当中。顾嘉宝平时穿着偏文艺保守,但衣柜里却有一整排的比基尼和性感泳衣,布料少得可怜。大咧咧地挂着,颇为壮观。 旁边还有古装,各种若隐若现的薄纱。第一层架子上还摆着一个很大的纸盒,里面装着各种电动玩具,线头耷拉在外面。 愣神了一秒,温语槐又反应很快地把拉链给重新拉上,刺啦一声。 动作很快,但是梁露还是看到了。 惊讶地说:“刚才那是……” 温语槐扭头看她一眼。 “你跟过来干嘛,还不去洗漱?” “哦。” 等人走了之后,温语槐才重新拉开拉链,想从里面找几件日常的衣物,却发现无从下手。她不知道顾嘉宝背地里还有这么多的收藏。 大约是快到中午的时候,顾嘉宝手里的苹果还没啃完,阿姨笑她是小肚肠,吃不多。顾嘉宝发现自己除了有小孩缘之外,还意外地有了长辈缘。拿起 手机嗡嗡震动。 [温:我快到了。] [温:梁露也一起过来了,她来看望你。] 顾嘉宝收到消息,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梁露也来了吗?] [温:嗯,她还说要给你买花。] 顾嘉宝早就适应了所谓的成年人生活,经常一个人上下班,独自处理好一切琐事。但是没想到她一生病,却有这么多人愿意抽空过来看望自己。 突然之间,好像感受到了平时没有的热闹和朋友的关心。 即便是早该独立懂事,但此刻也忍不住像是个喜欢热闹的小孩儿一样期待起来。 [那你们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温:你变了,你以前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梁露是什么很特殊的人么,这么高兴。] 顾嘉宝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开心。没想到温语槐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了。但的确,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不受控制地柔软下来。 矢口否认:[没有。] [别给我发消息啦,注意安全。] [温:我们在花店。] 她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店铺里到处都是漂亮的花束,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簇拥着的色块各有各的鲜活漂亮。 [温:看看有你喜欢的么。] [温:我也给你买一束。] 这一刻,顾嘉宝真的有了一种确切的预感。就像是阿姨刚才说的那样。她跟温语槐在一起,人生会走向好的方向,会有好的改变。 [你们干嘛同时一天给我买花,这样多浪费,那么多压根看不过来。] [温:顾小姐不是很喜欢鲜花么。] [温:别人送的是别人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 那边没回复。温语槐就接着看,听着花店老板的介绍,“雏菊的花语是躲藏爱情,风信子代表着永久的怀念,黄玫瑰代表着褪色的爱……” 她正选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小虫:都可以,我不挑的。] 慢吞吞地扭捏。 隔着屏幕,温语槐都能想象出顾嘉宝说这个话的时候,会是什么口吻,脸上的神态。没拒绝,那就是很喜欢了。 忍不住轻笑了下。 梁露刚选好花,黄玫瑰搭配芦荀草,花店老板推荐的去医院探病的花,老板很熟练地完成了包扎,将一大束递给她。 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满怀艳丽,扑鼻的清香,感觉还真的挺不错,梁露想着以后自己也要买点花放家里。 她转头,就看到温语槐对着手机笑。 “选好了没?”梁露走过来催促。忍不住羡慕起了温语槐。像她们这种一门心思赚钱的女人,好像除了拥抱另一个女人之外,很难拥有这样的生活气息。 这两个人谈起恋爱感觉太幸福了啊。 温语槐选了半天,最终让花店老板包好了一束浅粉紫色的曼塔玫瑰,搭配泛着银光的银叶菊。 看到她的花,梁露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黯然失色了。 “哇塞,你这束漂亮得真高级。” 两个人抱着花束走进病房里,这么漂亮的花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视线,赚足了眼球。 梁露看着顾嘉宝腿上的石膏,恍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些担心地询问了几句:“腿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 这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插花了,顾嘉宝只好把这一大束鲜嫩的黄玫瑰抱在怀里,她真的很开心。病房里因为人多而显得热闹起来。 “谢谢你来看我。” 梁露看向温语槐,“多亏温姐了,刚才她过来拿衣服的时候跟我说的,还问我有没有空过来。” 顾嘉宝下意识看向温语槐。她手里还拎着一袋衣物,怀中抱着一束曼塔玫瑰,跟她面孔的冷淡白皙相衬。 很少见她拿这么多东西。 温语槐将手中的曼塔玫瑰递了过来,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她在一天之内得到了太多珍贵礼物,开心得像是在过节。因为太过开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声说:“谢谢你。” “刚才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搬过去住,也可以。”顾嘉宝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决定。 温语槐看着她,轻咳了一声,转而佯装淡定地说:“嗯好,我这几天去给你收拾东西。” 只剩下旁边的梁露一脸震惊。 “什么情况,顾姐要搬出去?我不同意!” 好哇,梁露越来越觉得温语槐这人真是太狡诈,太会找时机了。趁人之危嘛这不是。要不是顾姐生病了,怎么可能会同意。 温语槐瞥她一眼:“还需要你同意?” 梁露简直要哭死,只好对着顾嘉宝劝说:“顾姐我舍不得你,你做饭的手艺那么好,还有很多好吃的我没吃过呢,你不能离开我。” 顾嘉宝无奈地笑。“你以后想吃了可以过来。” 梁露直接否决:“温姐肯定不会让我过去的,呜呜。”她差点扑上去。 温语槐丝毫不介意她的污蔑,对此不置一词,将手中的衣物放在旁边床沿。看着顾嘉宝。“你的衣柜里我找了找,拿了几件,你看看行不行。” 提到衣柜这个话题,她的眼神微变。 顾嘉宝恍然不觉,“哦好的,谢谢你。”她掀开袋子看,里面都是这个季节的棉衬衣和毛衣。“都是可以穿的,你找的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才想起来这些衣服都是压在最底下。而衣柜里面大部分都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样衣!温语槐给她找衣服,应该是,都看见了吧…… 顾嘉宝欲言又止:“你……?” 温语槐表现得颇为正经,反问:“怎么了?” 顾嘉宝只好把话咽回去。 “没事。” 偏偏就在这时,梁露口无遮拦道:“嘉宝姐,你的衣服都好性感哦!” 顾嘉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果然是都看到了啊。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她试图解释:“那些都是样衣。” 温语槐突然发问:“那等会儿我帮你搬家的时候,这些需要一起搬走吗?” 顾嘉宝咬牙吐出一个字。 “要。” 梁露连忙阻拦:“不能搬不能搬!你搬了就完蛋了,搞不好她会让你穿哦,嘉宝姐。” 顾嘉宝:“……” 第95章 这几天在医院里,顾…… 这几天在医院里,顾嘉宝吃喝都在床上,长时间卧床躺得很难受,憋得想要出去透透风。偏偏外面又是阴雨不绝。 冬天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好天气。 她坐在床上玩手机,越玩越是头晕难受。侧头看着旁边玻璃瓶里插着的花,也不复昨天的鲜活娇嫩。即便根接了水,但还是有点焉。 温语槐推门进来的时候,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 “今天是小雪。” 原来已经换了节气。 顾嘉宝穿着病号服躺在空调房里,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她又侧头看了眼窗户阴沉的天气,问温语槐:“路上很冷么?” 温语槐说,“还好。” 她放下手里的浅灰色保温餐包,取出里面装着的白色饭盒。 从停车场到住院大楼这一段路程,她的手背被冷风吹,冻得骨节处微微泛红。 有空的话,温语槐就会专程跑一趟,过来送饭。 饭盒的盖子打开,温热的香气冒了出来,白灼秋葵,彩椒牛肉粒,南瓜糯米饭,还有一道莲藕排骨汤。软糯甜咸一应俱全。 这么严谨的一顿饭菜,顾嘉宝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这些菜全都是满满的锅气,勾起人最原始的食欲,光看着就知道估计要开不少次火,费不少的功夫。换做是她完全没有这个耐心。 虽然经常做饭,但是大多数时间她做的也都是像烤面包这类的方便餐。每天工作下班回家都是一身疲惫,敷衍了事地吃一点填饱肚子,最多照顾一下味觉,再兼顾一下碳水,蛋白质,膳食纤维这三要素。 好像跟这些东西没办法比。 她好像突然理解为什么,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产生对家庭的渴望。 温语槐拆开筷子的包装,递给她。 顾嘉宝接过,注意到了看着温语槐泛红的指节。 “其实我自己点外卖也行,或者在医院食堂里吃。” 但是温语槐没有回应这句话,顾嘉宝不确定她是没听清,或许是懒得说。只见温语槐低着头专心拆密封的饭盒,修长的手指捏着饭盒底部,拇指扶着上沿,微微用力,咔哒一声打开。 莲藕排骨汤没洒出来,汤色浓白。 她将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搁置在顾嘉宝面前的小饭桌上。 “看看喜欢吃什么,不合口味的明天换。” 顾嘉宝哦了一声,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 “挺好吃的。” 她抬眸看着温语槐,眼神对上。 温语槐突然说:“今天我让人去搬东西了?” “嗯好。” 温语槐的眼神黏在她身上,又接着轻嗯一声。 被这么看着,顾嘉宝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扒饭。病房里就只剩下她咀嚼东西的声音,筷子偶然碰到碗边的那种轻微响动。 温语槐问:“秋葵怎么不吃?” “味道有点太淡了。”顾嘉宝吃饭的动作一顿,小声逼逼:“咬起来有种吃野菜的感觉。” 温语槐没说什么。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她吃饭的过程。 顾嘉宝隐约感觉到了,她咀嚼着,感受着,这种眼神注视背后的感情。能够这样的安静凝视,好像就是爱的具象化。正因如此,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只是一味地夹菜。 温语槐忽而伸手摸向顾嘉宝的脑袋,轻轻撩了下顾嘉宝的头发。 “有点长了,前面刘海都有些遮住眼睛了。” 顾嘉宝被她摸,一动不动。 就是这种女性长辈的感觉,顾嘉宝默默想。 不知道为什么温语槐的身上突然多出了一些类似于温柔的感觉,可能是源于温语槐身上某种成熟可靠的气质?但其实温语槐从小就是个很可靠的人,认真严肃。 但是跟现在比,是有点不一样了,这种区别,顾嘉宝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少了些锐气。对,锐气。 她记得以前的时候,温语槐的眼神,有些时候是内敛的,有些时候是迷茫痛苦的,但底色永远是坚定专注,充满力量感,好像可以汇聚成某种实质性的东西,用来对抗这个世界一样。 现在就柔了下来。 顾嘉宝:“好像是有点长。” 她抬眸确认了一眼,没错,是柔和,好像是母亲的感觉。只是匆匆确认一眼,她收回视线,假装浑然不觉,擦了擦嘴。 温语槐:“等回头我带你出去剪个头发。” “嗯。” 顾嘉宝已经吃饱了,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吃了没有啊?” “不是很饿,平时忙起来也经常这样,久而久之就没有感觉了。” 在她们这个行业,中午饭反而是没那么重要的一餐,下午收盘很早,一般都会提供很丰盛的下午茶茶点,茶水间的冰箱里也会常备从各种高档会员制超市订购过来的食物。 温语槐通常都是早饭吃得丰盛些,中午为了不犯困,基本不吃碳水,啃几片菜叶子和切片牛肉。保持饥饿就是保持最佳的精力。 碳水升糖太快了。 顾嘉宝没办法理解,她每天累得都很想吃,只是因为情绪问题,大多数时间她都吃得不多。而且她清楚自己吃得算是很少的。 没想到温语槐比她还能熬。 “夏天也许天热没食欲,现在冬天这么冷,你不吃饭不会没热量么?”顾嘉宝再次看向她泛红的指节,把自己面前的饭菜盒子往那边推了推。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先吃这个垫一下。” 那是她吃剩下的。 好像也没有剩的太难看。 温语槐看她一眼,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拿起她刚才放下的筷子,就势吃了起来。 那是……她用过的。 顾嘉宝欲言又止。看着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吃着饭菜,动作优雅自如,就连垂下的眼睫都很漂亮。她索性把话咽了回去。 真好。 她突然觉得这样真好,时间也没有那么残酷。它把好的人变得更好了。 顾嘉宝突然瞥见饭包里装着一袋东西,包装是粉紫色的。“咦,这是什么?” “猫粮。” 温语槐看了一眼,回忆着是什么时候把猫粮放进来的。“刚才路过淮滨路上的那家宠物店,店长送的赠品,我顺手放进去了。” 顾嘉宝想起来她那只小橘猫,拿起猫粮隔着密封袋子闻了闻,“好香啊,它还好么?” “每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我每次回去就看到它在呼呼大睡。” 听到温语槐的形容,顾嘉宝笑着说:“那不是跟我一样么,每天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再这么下去肯定长胖了。” 温语槐认真地看着她说,“你太瘦了。” 顾嘉宝忽而有些不确定。 “有吗?” “嗯,是应该多吃点饭,才能把身体养好。” “那你也要多吃点饭,不要再中午不吃饭了。其实你不给我送饭也可以的,要是下次再来的话,就多带一点,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吧?” 顾嘉宝说完,有点不自信地看着她。不知道温语槐会不会答应。 每个人的自我都是坚固的,边界都是清晰的,人最难改变的就是自己,尤其是有了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往往脾气也会变得不好。自我坚持很顽固。 她很担心这点。 温语槐却变得比记忆中的更加柔和,“嗯。好。” 这一年的冬天,一连多天都是阴雨连绵,气温连续降低。 夜里窗外飘起了小雪,顾嘉宝睡醒了,感觉头有点晕,她从下午睡到现在,估计晚上是再也睡不着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周围万籁俱寂。 她看向窗外,小雪簌簌掉落,好安静。 夜半无事,她索性就这么看着这场雪下落的过程。 昼夜颠倒也有昼夜颠倒的惬意。 随后雪越下越大,她恍然想起念高中的时候某个夜晚,她们在上晚自习,突然窗外飘起了雪,班上的同学很躁动。她坐在温语槐旁边,大约是受到感染,很神奇地撇除了心浮气躁,也跟着专心致志地学习。 那天晚上放了晚自习,她们还一直并排走了一段路。 顾嘉宝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踩着路面的积雪,嘎吱嘎吱地留下脚印,鼻尖呼吸着微冷的空气。后来的人生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那种感觉却在她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现在人生走到了下一个风景,她好像才具备了沉下来的能力,没那么轻浮躁动。 正因为这种迟来的能力,她才更觉得温语槐很厉害。正如那句电影台词所说,花半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她并没有为自己感到难过,她只是在想,在这样的漫天风雪里,温语槐这样的人是怎么走向了她的命运。 她无法置身事外。 像是被一根棉线连接到了对方的命运当中。只要是稍稍想想,她就会不受控制地伤心起来。 以前听王菲的歌,邮差还有另一首填词的歌,叫《蝴蝶》。 [蝴蝶飞不过沧海,又有谁会忍心责怪。] 后来她去了学校的广播站里工作,每天把王菲的歌来回播。蝴蝶,邮差,百年孤独。那个时候,她希望温语槐能够展翅高飞,越过大洋。 顾嘉宝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小雪的照片。 尽管知道现在的是半夜,对方已经睡觉了。不应该打扰,但是顾嘉宝还是按捺不住,想要第一时间分享给温语槐。 “下雪了。” 小雪之后,才下雪了。 隔天一早,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 温语槐被电话声吵醒,是工作上的事情。现在是全球经济的寒冬期,市场上再也不复当初的繁荣景象。 “现在很多资金都放在长期项目上回不来,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 温语槐并没有立刻从床上起来,她听着这些话,从厌烦到无奈。开口问:“你是不是有点过度焦虑了,需要去看个心理医生么?” “不用,我很好。反而是你,你最近心思好像都不怎么在工作上?” 温语槐并不打算自证。 反问:“你所谓的工作是指什么?” “想办法啊。”合伙人很着急。“我们必须要重整,自从疫情过后经济就持续走低,未来十年都会是严峻的考验,我们必须要调整自己才能生存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温语槐简直不想跟他废话。 一大早就听到这些屁话,真是头疼。 心理素质差的人,她在这个行业里见得太多了。这位合伙人是个投了好胎的富N代,出身在香港,靠着家里捐了栋实验楼,去藤校念了本科镀金,一路头顶光环金光闪闪,人生的顺利程度可想而知。 “当初疫情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疫情那两年恰恰相反,所有人都认为经济受影响,但是那两年经济反而是上升了。如果你真的那么相信所谓的市场,或者是那些权威媒体,你就不应该从事这一行。” 合伙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 “你就真的这么有把握?一点儿也不着急?” “正如前人所说,历史是一个循环。历史之所以会重演,是因为人从根本上没有改变。人如果变了,历史就不会再重演。” 温语槐留下这么一句话。 他问:“什么意思?” “挂了。” 温语槐懒得再浪费时间给自己添堵,直接掐灭了电话。 一大早上扰人清静。 屋子里有暖气供应,她身上穿的纯白的棉质睡衣,薄薄的一层贴着肌肤。正打算掀开被子去洗漱,突然看到了顾嘉宝在凌晨发过来的照片。 [小虫:下雪了。] 温语槐看着照片,愣神片刻,她走下床拉开窗帘,看着落地窗外面的一片灰茫茫的天空,这里的景色跟顾嘉宝的照片相差甚远。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大平层。 前几年炒得最火热的小区,在网上被戏称是南城千金少爷们住的地方,但背后少不了开发商推波助澜的营销策略。即便是现在房地产大环境不好,很多地方都已经降价了,这里的房价依旧是屹立不倒。 只是风景太差了。 温语槐之前完全没意识到这点。只考虑到便捷和安静的问题。现在突然改了主意,她想要找到一个能看到树木和落雪的地方长期居住。 住这么高,每天醒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旁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只会加剧人生的无意义感。所有景色都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 她回拨了一个电话给顾嘉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软的女声,很轻快。“喂~” “我醒了。” “起这么早?” “嗯,昨天晚上你发的照片我看到了。”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些清晨的困倦,却很温柔。“嘉宝,我想搬走,找一个新的地方住。” “咦?”顾嘉宝感觉有些意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跟邻居发生矛盾了么,是因为我要过去一起住的原因么?” “不是的。”温语槐轻笑,她哪里来的邻居。“在这里住倦了。一点儿生活的气氛都没有,很空。” “这样啊。” 顾嘉宝也不太了解状况,没办法给出什么意见。 “嗯。”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耳边说话,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淡外壳,罕见地流露出了鲜活的内心想法。 “我想重新找个地方住,我们两个人一起。你有空的话可以找找,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对这件事,顾嘉宝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认同态度,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嗯好。那我去看看,你好好工作吧。” 挂了电话,温语槐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觉得灰蒙蒙的天空都跟着顺眼了几分,暴雪也掩埋不了她可预见的幸福未来。 从门口买了杯咖啡,换乘地铁上班。 整天躺在病床上没事干,顾嘉宝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找房子这件事上。巧合的是,大约是这年大雪真带着好运,她碰到了一个不错的卖家。 自带院子的小别墅,二层,在四环外的位置,因为处地偏远,售房面积比一般的别墅要小太多,单层的面积跟普通小户型住宅差不多了,挂价也远低于市场价。 她跟温语槐说了下,“这套我感觉很合适,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距离你上班的地方有太远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温语槐却觉得刚好。 “这样才能一路开车看风景啊。这一片是老城区,应该挺安静的,绿化做得应该都是很不错的。而且距离菜市场和公园都很近。而且这个菜市场还挺大的。” 顾嘉宝没想到她还会注意这个,“菜市场和公园?” “对啊,等我下班回来顺路还可以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天晴的时候还能推着你去公园散步晒太阳。” 顾嘉宝被她话语中所构想的生活给吸引住了,好像理想中的生活在这一刻真的要降临。 “那我们改天去看看吧?” “嗯好。” 这几天她都止不住地开心,中午的时候,林医生会过来查房,偶尔会跟她聊几句,叮嘱道:“长骨头的关键期记得要多补钙,饮食上可以留意。” “好。”顾嘉宝问:“林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吗,我想过几天去看房子。” 林医生有些诧异。几天不见,这个断腿的姑娘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阳光开朗了起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小心腿。” “没问题。” 顾嘉宝开始跟房东约时间。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温语槐在中午准时出现,她拎着饭盒包,坐下跟顾嘉宝一起吃饭。 隔壁床的阿姨刚从家里拿着换洗衣服赶来,就看到安静吃饭的两个年轻女人,也许是这两个人都出色的缘故,她这一把年纪,怎么看怎么喜欢。 一直时不时往那边瞧。 她不敢贸然跟温语槐说话,但好在顾小姐脾气是很好的。“小顾,你朋友又来给你送饭啊?” 顾嘉宝笑呵呵点头:“嗯。” 阿姨感觉话刚说完,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就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威严。阿姨有些紧张,但好在对方的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又看了一眼顾小姐。像是在责怪。 顾小姐却完全不怕她,耸了耸肩,做无奈状。 真是挺有意思的人。 包里还有一盒果切,顾嘉宝看到之后,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温语槐。 温语槐无奈,点头。 把绑着塑料盒子的纸条撕开,顾嘉宝拆开壳子,里面的水果香气盈满鼻腔,她找出一个小盒,把一半的果切倒过去,递给阿姨。 “阿姨,你跟小宝吃。” “这怎么好意思?” 顾嘉宝轻笑:“没事的,拿着吧,前几天我还吃了你们的苹果呢。” 阿姨笑:“苹果哪里有这个值钱。”她看得清楚,这里面的水果都挺贵的。 就在这时,温语槐看向她,“阿姨收下吧,平时她连一口苹果都不吃的,多亏了你,她改了这个毛病。” “真的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温语槐一说话,阿姨就接了过来,拿给自己的女儿吃。 “谢谢你们啊。” 剩下的半盒果切,顾嘉宝跟温语槐吃完主食之后,分了这些吃。 两个人就要按照计划过去看房子,卖家因为要出国定居,所以很着急出售房子的事情。温语槐打算把顾嘉宝抱到轮椅上,隔壁床的阿姨还搭了把手。 “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哪里有力气呦,我来吧。” 温语槐还有些不放心,但阿姨工作很快,直接抢了过来。顾嘉宝就这么被阿姨公主抱上了轮椅。她笑着跟阿姨说:“阿姨你好棒啊。” 阿姨得意说:“我力气大着呢。” 顾嘉宝扭头看向温语槐,笑眯眯说:“好了,我们走吧。” 这次的看房比想象中的顺利,到了现场之后,顾嘉宝才发现这房子比平台照片上展示得还要漂亮。建筑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还带着院子。 房东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顾嘉宝,显然没想到还有个伤残情况。 她愣神片刻,打开门带着她们两个过去。 “这片院子呢,我原本是打算挖个池塘种荷花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弄,这里你们要是想买下来的话,后续可以随意发挥。旁边都是我种的绣球,这一大片什么品种都有,养了好多年了。无尽夏到了花季会爆花,可以调色,你们喜欢蓝色或者粉色紫色都可以调,还有白色的。” 顾嘉宝被温语槐推着,跟在后面听讲,意外地收获了很多草木知识。 “您还真是喜欢花木呢。” 房主轻笑:“是啊,这里我都住了十几年了,这上上下下都是我一点点打理出来的。这些都是我的心血。” 顾嘉宝环顾四周,院里还有一颗樱桃树。 “的确看得出来。” 房东是个很有涵养的中年女人,又带着她们进房子看,介绍了一会儿就直接下楼了,给她们留足了空间。而且还在桌子上给她们准备了茶水和一些饼干。 顾嘉宝简直要被人家完美俘获。 喝了一口花茶,小声跟温语槐说:“这个姐姐好有气质。” 温语槐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轻嗯一声。“这画你知道么?” 顾嘉宝顺着看过去,“知道,这画还挺有名的,家里装饰的一般都是仿品,但是仿品也有区别,这个是手工画的,得大几千。她品味还真的蛮不错的。” 温语槐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拍照识别,了解了这幅画的年代背景和画家。 “学艺术的女人,日子都过得蛮有情调。” 顾嘉宝不可置否,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温语槐点头。 顾嘉宝笑逐颜开,也跟着点头。她对着温语槐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小声说:“来之前我就探过她的口风,她很着急出国,我们还可以再还一还价格。” 温语槐没想到她还有这出。 “没想到啊,顾小姐也会过日子精打细算了。” “那是当然了,能省一分是一分,这样漂亮的花园持有成本很高的,每个月光是买肥料什么的都得花不少心思不少钱呢。” “小财迷。考虑得还挺多。” 温语槐笑着看她,把顾嘉宝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到没有,记得还价哦!不要仗着有钱就开始乱扔钱。实在不行我们还能接着看别的慢慢挑呢。” “嗯好。”温语槐答应,“放心吧,我会按照顾小姐的指示去还价的。” “这才像话。” 顾嘉宝只当她没有生活经验的小孩似的,温语槐笑着看她,每天跟钱打交道的人还能不明白这些。“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下楼去跟房东谈谈,你要是想尿尿就发消息给我。” “知道啦。” 一个人在阁楼里坐着喝了会儿茶,顾嘉宝从毛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银行卡余额看了一眼,如果顺利地话那么她的卡就要被掏空了。 不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她当然还是希望要拥有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外面楼梯处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温语槐走了上来。 顾嘉宝调转轮椅的方向,看到是她,连忙问:“怎么样?” 温语槐点点头,跟她说:“还价了,价格低得有点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谈妥了。顾嘉宝看着这房子开心极了,变戏法似的从腿上放置的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给你。” 温语槐不解:“这是……?” “我这些年的积蓄。” 说着,顾嘉宝把卡塞进她手心里。 温语槐指尖捏着卡片,询问:“给我是打算要跟我合资购房的意思?” “对啊。”顾嘉宝笑着说:“这房可得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儿,我也是出资了的,虽然没你出得多吧。” 温语槐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答应。 “嗯好。” 两个人一起买房也算是有了个家。 “改天就去办交房手续。” 顾嘉宝疑惑:“人家买房都得好几个月,甚至几年,咱们几天就都弄完了,会不会太快了点?” “快么?” 一点儿也不快啊。 第96章 回去的时候,顾…… 回去的时候,顾嘉宝却不着急走,她扭头跟温语槐说。“我想在这个小区里转一圈儿。” “好。” 下午的时间并不紧张,温语槐将掏出来的车钥匙又塞回兜里,她推着轮椅,慢悠悠地沿着柏油路主干道走。 道路两侧都是梧桐树底下。这个季节的树木也是光秃秃的,但是落了雪之后以后,就多了银光的照耀积压。顾嘉宝像是个好奇宝宝,坐在轮椅上看着小区周围的环境,平日里常见的一草一木都成了稀罕似的。 外面风挺冷的,温语槐停了下来。 她从袋子里拿出毛毯。“当心冻腿,等下我把这个给你盖上。” “没事。”顾嘉宝看着自己身上棕色羽绒袄,下半身还穿上了专门买的大一号的棉裤,把石膏包裹进去,暖烘烘的。 “我一点儿也不冷。” 温语槐弯腰把毯子盖在她身上。 “你现在是不觉得冷,但是回头冻着了,再感冒发烧吃药,够你难受的。” 说着,她用手微微抬起顾嘉宝的腿,把毯子的边缘塞进她的腿底下,确保严丝合缝不透风进来。“好了。” 顾嘉宝被她裹得严实,感觉自己像是个毛绒娃娃。从口袋里把手伸出来,拽住温语槐的胳膊,把手指塞进她手心里。 “你摸摸,真的不冷。” 软软的手指头还带着温热,在手心里轻轻刮了几下,温语槐心绪微动,捏住了她作乱的手。看着她轻“嗯”一声,紧接着又把那只手给塞回对方的口袋里。 看来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顾嘉宝老实地坐在轮椅上,提起了另一个要求。“等会儿我可以喝杯奶茶么,被风吹得嘴巴有点干?” 温语槐很好说话,“嗯,等出去给你买。” 以前顾嘉宝是不太会主动喝奶茶这类添加剂太多的饮品的,但是这阵子开始,莫名奇妙就转了性子,喜欢这些甜口的东西了。 她有预感,照这么下去自己这回是真的要发胖了。 两个人往前走,路过了小区东门。 “从这个门出去,往右拐走几百米就是菜市场了,以后我下班了路过那里可以顺路买点菜回来,上回说去学厨艺的事情也可以安排上日程了。” 顾嘉宝纳闷:“我记得以前你不是方向感不太好么,这次怎么一下子就记住方位了?” “在过来之前在网上找了一下这里的平面图,记住了对应的位置。” 温语槐做事细致周全。顾嘉宝感觉得出来,其实两个人差别还挺大的。“那到时候我们住在这里的话,可以天天做饭做菜吃了。你真的打算报班了?” 温语槐给出肯定的回复,“嗯,我打算给你也报一个班。” “什么班?” “跟我一样的厨艺进修班,防止我哪天出差不在家里的话,你没东西吃,这样你自己也可以做饭。都是线上的课程,我们一起学习,再续同窗之谊。” 顾嘉宝笑着重申:“我本来就会做饭。” 经过这段闲逛的时间,才终于有了实感,将来她就要住在这里了。“租房子住好多年了,每次搬家都是大包小包地来回折腾,现在终于有了个家。” 找到一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多不容易啊,而且房子还那么漂亮。她本来以为生命中不会再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 温语槐看到她这么开心放松,索性捏着轮椅的黑色把手,又推着她在这个小区里转悠了一圈。把所有的地方都走马观花似的看了看。 路上还碰上了不少闲着没事儿干的老太太。 而且还不少。 顾嘉宝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感觉这些人好像是网上说的那种拿着高额退休金的幸福老太啊,平时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 温语槐点头,“这个小区本来就是用来安置职工的,这些老人家应该是都是原来中建局的退休职工。” “真羡慕这些老太的生活。”顾嘉宝扭头看她:“你连这个也知道?” 温语槐轻“嗯”一声,“以前因为项目的问题,跟他们打过交道,所以才知道这些。” “那你去过不少地方吧?” “是的,大部分都是出差。” 她们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小区门口的商铺都是些便民服务。奶茶店水果店,五金店,还有一家是花店。 顾嘉宝刚想开口,温语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刚才答应的事情,推着她去奶茶店。 前面排队的女孩儿看有人坐在轮椅上,主动让出位置。 “你先点吧。” 顾嘉宝有点不好意思。她受到了好多的照顾,还有些不能适应自己断腿之后的社会处境,反而觉得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寻找熟悉的人,扭头看向温语槐。 “没事的,我们不急。” 那女孩儿确认她不需要,才又站了回去。 温语槐没想到她脸皮这么薄。这家奶茶店生意很好,队伍又排了一会儿还是没到,温语槐看向前方,对着顾嘉宝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等我。” “嗯好。” 顾嘉宝留在原地排着队,低着头刷手机。她突然感觉轮椅被人动了下,误以为是温语槐回来了,没做反应。谁料突然被人猛地往前一推,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刹住。 扭回头看,原来是个十几岁大的男孩,嬉皮笑脸的。 顾嘉宝顿时冒出了火气,男孩家长见他惹出了事儿,打了他几下头,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即便是想发火,对方陪着笑脸,而且她也没真的怎么样,只能作罢。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继续排队。 顾嘉宝再次感觉到身后轮椅被人摸上去的时候,直接生气。“你有完没完?” “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顾嘉宝扭头,但还没看到人,一束漂亮的粉色郁金香就突然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被眼前的花晃得一怔,失笑:“这是?” “今天的花。”温语槐看着她,“你不是说要过浪漫日子么。” 顾嘉宝顿时忘了所有的不愉快,接过她的花。还夹着一张纯白色的卡片,上面写着:[祝您早日康复,身体健康。] 她仰着头,笑得很开心。“谢谢。” 温语槐问:“刚才怎么了,是有人碰轮椅了么?” 顾嘉宝感觉瞒不过她,索性大略地说了一下。“就是一个淘气的男孩,推了一下,他们道过歉了就算了。” 温语槐听到她说的话,朝着队伍里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十几岁大的男孩,穿着中学的校服。 “是他吗?” 顾嘉宝不想多生事端,拽了下她的袖子。温语槐再了解顾嘉宝不过,看得出来,基本可以确定了是他。 她快步走上前。刚开始那个男孩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温语槐扫了眼他胸前的校服徽章,“你是一中的?我会打电话跟你们教导处反应情况的。” 男孩这才慌神,立刻换了副嘴脸开始认错。 温语槐拿捏这种这种人是不需要废多大力气的,见他低头认错,慢条斯理地冷嘲:“早这样识趣不就好了么?” 顾嘉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男孩又唯唯诺诺地跟温语槐过来,给她道歉。 道完歉还补了一句:“你知道我爸是谁么?” 温语槐懒得理他,让人走了之后,队伍也排到了。顾嘉宝要了杯港式奶茶,拿到捧在手心里吸了一口,都是奶香味,二人从队伍里出来。 顾嘉宝问:“你刚才说要举报到学校是吓唬他的吧,还挺管用。他最后还说他爸是谁?” 她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谁说是吓唬他的?” 温语槐轻笑:“我可没说他道歉了就算了。” 她掏出手机,补了一个电话给一中的教导处。 顾嘉宝看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人这么处理事情了。一时微怔。最神奇的是,温语槐是以一种淡然的,轻笑着的状态完成这些的。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注视,“怎么了?” 顾嘉宝由衷说:“你真的很不一样。” 其实睚眦必报的事情她见过,硬刚到底的事情她也见过,但是当事人往往其实都是虚弱着张牙舞爪的,顾嘉宝可以看见她们表达愤怒,但是仔细想来,可以窥见她们愤怒之余,却没有多少自我认同。 因为这个大环境没有这种基因培育,干嘛跟一个孩子较劲,和稀泥当和事老的大有人在,甚至是主流。 温语槐问她:“你是说,我态度比较强硬?” “嗯?也不是。就是觉得你不一样。” “因为想法不一样吧,我认为,人跟人之间其实从来不存在所谓[理所当然的平等尊重],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互相试探着冒犯彼此的底线。人时刻都会改变,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也是,你稍微强势一些,在角斗的过程中,他那点恶意就会被压下去。可能因为我比较自信,所以做事的时候不会束手束脚。” 好像重新理解了自信的含义。 顾嘉宝眨巴眨巴眼睛,“这好像需要很强大的生命力和能量。” “是的。要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话,就得凶猛一点,残忍一点。不要主动地认为自己很弱势很普通,给自己上思想枷锁,要充分地信任自己。” 她的语气很温柔。顾嘉宝星星眼望着她:“真好,我感觉你真的很棒,彻底摆脱了性别叙事,摆脱了女性的困境。” 温语槐显然是被她的夸奖给取悦到了,挑眉说:“也没有,我每个月生理期还是挺准时的。这也算是女性的困境之一吧,尚未摆脱。” “不算不算,生理期还可以排毒呢。”顾嘉宝笑着看她得意的小表情:“瞧你,还翘起尾巴来了。不过阿姨说得还挺对的嘛。” “医院的阿姨么?”温语槐很好奇:“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跟我说,如果我答应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人生说不定会有好的转变,也会从你的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听到这话,温语槐点点头,赞同道:“阿姨说得是对的,以后你要多听阿姨的话。” 顾嘉宝简直被她弄得无奈。 气愤道:“你这算是自卖自夸么?” “不算。” 购房后续的事情,顾嘉宝在网上做了不少功课,要准备什么东西,是什么流程手续。毕竟对她而言买房是很大的一件事,但现实却没有留给她多少用武之地。 温语槐是个做事举重若轻的人,她做很多事情都不过心,也不受力,做事推进度推得很快。 顾嘉宝心里有点儿没着落,因为太顺利了。 她什么也不用做。只好点开网购的APP买点要用的东西。 “在看什么?”身侧突然传来了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温语槐坐在她的旁边,盯着她看。 顾嘉宝被吓得下意识地一缩。 “花肥?”温语槐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看。 “嗯,是的。正在挑。” 温语槐回想起那天在院子里看的花,大多都是需要强力肥料的品种。“这些其实不合适,最好的肥料还是肉腥鱼肠之类的。” 顾嘉宝不敢相信:“啊?” “没听说过一种鬼故事传说么,如果地下埋着尸体的话,玫瑰花会开得格外娇艳。” 顾嘉宝没想到草木也有这种残忍的秉性。“真的?” “真的。” 听完温语槐的话,顾嘉宝觉得自己跟她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两套方法论里。她知道要施肥,但是没想到肥料是这样的。 太凶残了也。 温语槐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晃了晃手中的饭盒,搁置在小桌板上。 “今天给你准备了排骨汤。” 顾嘉宝脑海中的念头未经思考,直接脱出而出。 “是在给我施肥吗?” 温语槐一怔,更觉得她可爱极了。接过话题说:“没错,等你到了花季开花了,我就把你收割,掐断花枝,捆绑起来。” 呜。 顾嘉宝想,她也要凶残起来才行啊。 第97章 “麻烦请把样品…… “麻烦请把样品寄到这个地址。” “好的,辛苦你了顾设计师。又来确认一次稿件。”电话那头的工厂负责人询问:“听说你生病了,还好么?” “正在休养,谢谢关心。” “那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 尽管已经完成了工作,顾嘉宝还在盯着面前的那张设计稿看,手指搭在桌面上,她握着鼠标开始乱点,屏幕上的项链也跟着晃动。 她开始在有限的空间里作乱。 大概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坐了不到一会儿,脚趾就已经冰凉,直到猛地打了个喷嚏,顾嘉宝才意识到自己穿得有些少。 温语槐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今天晚上是否有安排,隔着电话线又听到她在那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受凉了?”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伸手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嗡里嗡气。 她选择性地岔开话题:“晚上应该没事。你问这个是有什么安排么?” “嗯,梁思琪和梁露她们说是庆祝乔迁之喜,邀请我们一起去吃羊肉火锅。”温语槐说完这个,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追问:“你又把衣服脱了么,屋子里暖气开了?” 她记忆里真不错。 顾嘉宝压低了声音,似乎这样对面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一样。 “小区没有暖气供应,开空调又太干了。” 温语槐对她有些无奈,“那把衣服先穿上,那个袋子里有电热水袋,还有暖宝宝。就是我留在那里的白色纸袋里面,能找到么?” 电话那头传来了翻动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顾嘉宝的声音,距离电话有些远。 “啊,找到了。那要去哪里聚餐啊,几点钟?” “大概八点,到时候我过去接你。下午在家里记得穿暖和点。”温语槐开始循循善诱,“听梁思琪说是在山上的一家馆子,味道很正宗,冬天聚餐吃羊肉火锅最暖和了,你要是生病了可就没办法带你出去聚餐玩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顾嘉宝被勾住了好奇心,询问:“这么冷的天还跑大老远去吃,你们精力真旺盛,那有什么好玩的么?” “好玩的?应该没有。”温语槐思考了一下,“大概就是几个女生促膝长谈吧,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什么的,不过也不能谈太晚。回来还要按时睡觉。” 这就完全是一个有计划的NTJ人会说出来的话。 顾嘉宝是个典型的P人,得知了一切有计划,就会产生一种人生索然无趣的完蛋感觉。她兴奋起来,就希望快乐的时间永远没有尽头,不会终止。 这种谈话活动应该很无聊,导致她的期望值大打折扣。但顾嘉宝还是很珍惜能出去的机会,总比闷在家里好。 “好吧。” 但神奇的是,明明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但是实际的体验却比预期的要好上太多太多。 到了六点多的时候,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顾嘉宝正在打游戏,她戴了一只耳机,忽而听到外面开门的动静。传来一阵错落的脚步声,还有几个人混杂着的谈话声。 “位置已经订好了。” “好冷啊。这个天就应该吃点锅子暖暖。” 本来以为是温语槐过来接她了,但没想到大家都一起来了。顾嘉宝听得清楚,正在说话的是梁思琪。 “这回你妈又得说我们两个有好吃的好玩的不带着她一起了。” 接着又是梁露反驳:“那也是你小姨好么?” “咱们把嘉宝带上赶紧出发吧,得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呢。” “她是不是还在睡觉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回复的是温语槐的声音,她的声线比另外两个人稍微冷一些。“有可能,她最近几天睡得昼夜颠倒。” 听到她们提起自己的名字,紧接着脚步声逼近,顾嘉宝内心莫名有些慌张地看向门的位置,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是温语槐。 她穿着一身黑,拧着门把的手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走廊的灯光照着她的银丝细框眼镜的一侧,晃着冷光。 迎上顾嘉宝的目光,她有些诧异。 “没睡觉?” “嗯没睡着,过去要很远么?” “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温语槐脚上踩着的皮靴还挂着化开的雪水,一踩一个微微湿润的脚印,迈步进来,伸手把灯打开。 “玩游戏怎么不开灯?” 顾嘉宝按灭手机屏幕,“懒得动。” 温语槐熟稔地拉开衣柜,从里面找出件厚点的毛呢大衣,内衬毛绒绒的。她用手指摸了摸厚度,准备把这个给顾嘉宝穿上。 “晚上山里冷,把这个穿上,我们就走。” 顾嘉宝刚开始还不觉得,任凭温语槐给她套上厚厚的大衣,裹得像是气锤娃娃。直到温语槐推着她出去之后,从单元楼电梯里出来,她才感觉到冬天的残酷。 一阵冷风吹得她脸都没知觉了。 她下意识缩紧脖子,看向温语槐,只见对方那身黑色皮衣像是能抵抗严寒,身姿笔挺,宛若风雪中吹不弯的松柏树。 “梁露你在这儿看着她,我跟你姐开车过来。” “好。” 她踩着皮靴离开的背影,渐渐隐匿在天边蓝色的夜幕中。 顾嘉宝跟梁露站在原地等待,聊了几句,就冻得上下牙打架。 “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梁露苦笑叹息:“在大厂里干活,就算是不忙也得装作很忙。” 大厂这个词在就业市场里就等同于薪水高,可以十几年就挣到足够躺平的养老钱。尽管不停有叫苦叫累的声音,但仍然在许多人眼中是值得羡慕的对象。 顾嘉宝工作经历十分有限,对这个话题意外地感兴趣,正想着跟梁露聊一会,突然,前方响起了尖锐急促的鸣笛声。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她们来了。”梁露连忙推着轮椅过去。 几个人帮忙把她抱上车,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隔着车窗跟她们说了声谢谢。梁思琪笑着说:“客气什么,等会儿咱们两辆车一起开,看谁先到啊。” “这还比赛呢。” 她们走到前面的车里,关上车门,车尾灯亮起红光。顾嘉宝见状催促道:“她们都发车了,我们也赶快吧。” “不用着急。” 温语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杯红糖奶茶递给她,顾嘉宝有些惊喜地接过,捧在手心里感觉温热。诧异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过来的时候,拿这个暖暖手。别喝太多,等会儿没肚子吃东西了。” “好。” 车子很快启动,从市区出去,上了高架桥。 顾嘉宝把自己这边的窗子留点缝隙出来,几缕冷风送进来,她凝望着外面阴沉的蓝色,恍然却有种整个世界都即将休眠沉睡过去的感觉,因此而感到几分逃逸出来的自由。 山路越开天色越晚。 等她们绕过一个弯道,顾嘉宝正望着山色,温语槐说:“到了。” 原来是这里,她低头解开安全带。温语槐停了车,取出轮椅,半搂半扶着她下车,到了外面,顾嘉宝嗅一口冷气,感觉头脑清醒许多。 “山里真的好冷好静。” 山林刚被一场雪打过,竹子被这场雪压着,沉甸甸的弯着腰。碧绿叶片滴落下消融的雪水。 顾嘉宝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八点半。温语槐站在她身后,推着轮椅。 梁思琪下了车在前面哈哈笑,扭头冲她们说:“这回可是我们先到的。” “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肚子都快饿死了。” 梁露一边裹紧了棉服,一边跺着脚。“你们快点跟上来,我们进去。” 前方有一个竹门,上方牌匾写着店名十里香。里面却很热闹,几乎满座。店员拉开那扇玻璃门,请她们顺着走廊往里面走。 “几位预定的107号在最里面。” 羊肉锅很快就端上来了,顾嘉宝起初闻到膻味还没什么食欲,可是锅子越煮越香,汤水浓白,边缘还泛着红色辣椒油。 里面的菜都被烫得很熟,看起来就很好吃,这里主打就是自然。 菜都是后面大片菜地里现摘的。 羊,自然也是现杀的。 顾嘉宝想想就觉得蛮血腥。 这里有一整扇墙面上还挂着血淋淋的羊腿羊肉,就是为了向客人展示食材的新鲜。周围的食客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大快朵颐。 明明是一家馆子,顾嘉宝却像是陷入异常残酷的世界里,有种恍惚感。直到身边的人喊她:“嘉宝姐,梅子酒你喝么?” 顾嘉宝一开始没回神,视线还定格在那扇挂满肉的墙上。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握了一下她的胳膊,问:“喝不喝这里的梅子酒?” “嗯?喝吧。” 她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酒,也跟着吃了几块肉,感觉身上暖烘烘的。人真是变态啊。 她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酒足饭饱之后,话题也跟着打开了,但女生之间的聚会还是安静文明得多。梁思琪提议要玩游戏,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积极主动又有主意的那个人。 但是酒喝多了好像每个人都醉醺醺的,游戏干脆改成坦白局,每个人都要说出自己的经历,变成了名副其实的girl talk。 梁思琪先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童年和母亲。 “从小我妈就跟我说,学习成绩是最重要的。我也很喜欢学校,倒不是因为我喜欢学习,或者是学到了什么东西感到高兴,而是因为我喜欢被夸奖,也喜欢取悦那些权威人物,每次拿到第一名,老师会高兴,我妈也会高兴,然后我就跟着高兴。从这点上,就不难看出其实我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走到今天也只不过是随大流。” 顾嘉宝的家庭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儿,王紫玉跟她又不亲近,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跟女性深入地交流。她发觉之前自己完全错误地预估了这场对话,明明一点儿也不无聊。 她没想到梁思琪会如此真诚,直白地剖析自己。 听到这番话,对此最意外的当属梁露,她是在梁思琪的光环笼罩下长大的那个粗神经妹妹。 “我就跟你不一样,我从小就到处疯玩,小时候经常被人说是个疯丫头,或者像男孩子。” 梁思琪又喝了口酒,止不住地点头。梁露或许读不懂她,但是她作为姐姐,一定能读得懂梁露的想法。 “你从小就是精力旺盛的类型。” “我还以为姐你是那种天生的自律型呢,每回都是家里长辈夸奖的那个,又懂事又聪明的姐姐,让我们这些小屁孩仰望。” “才不是呢。想想还真是羡慕你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梁思琪突然看向对面的温语槐,问:“你呢温老板,要真实回答,不可以找借口。” 温语槐好像没有在听,问:“说什么?” 这让梁思琪不满,“你的成长经历,原生家庭创伤啊,父母或者是老师对你的影响啊。我们今夜是女性互助疗愈成长之夜。” “总之,请畅所欲言。” 这个名称让温语槐有些恍惚,哭笑不得。感觉就像是戒烟酒协会之类的东西。 其实温语槐不喜欢聊这些,她是一个更倾向于去解决问题的人。这些聊天在她看来是没效率的对话,过去的问题,现在其实起不了什么解决作用。 “我的话,从小就被灌输读书时唯一的出路这种话,按部就班地走过来了。” 梁露和梁思琪一起拍桌子,“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必须是让你痛苦的,你所有感触的经历。我们要互助,怎么可以你一个人完美无缺。” 温语槐想了想:“非要说我有什么特殊的经历,大概就是我身边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初中辍学都不念书了,因为我是成绩最好的那个,所以才有了一路念书的资格。不用读着读着就担心自己念不下去,被父母逼着早早进入社会去打工谋生。这算是创伤经历么?” 她说出这段话,气氛突然沉重。 梁思琪咳了咳。“算吧。” 温语槐轻抿了一口酒,垂下眼睫,像是想到了什么。“哦,还有一个。” 像是抓住了发挥自己安慰能力的希望,梁思琪连忙道:“你接着说。”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老师让女生先回家,男生留下。当时我在教室外面看书,并没有离开。听到平时对我一向和蔼的女老师说,男生天生就比女生聪明,现在我们班上前十居然是女生多,这说明你们男生根本没有用心学。她后来又说了一些话,大概就是高中女孩成绩就不行了之类的。” 梁露忍不住插话:“这话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听过,差点给我气炸了。什么歧视言论啊。” 梁思琪看着温语槐:“你感觉很生气愤怒么?” 温语槐却摇了摇头,“愤怒其实也是需要具备某种资格的,我没有给自己前置这种资格。当时我最直接的感触就是恐惧。因为我担心这样我就没办法继续读书了,家里不会再供养我。我在村子里长大,老师就代表着某种权威,我深信不疑。但她的话无疑于直接给我判了死刑。回家之后我还偷偷哭了很久,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她说话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那后来呢?” “我考上了市区的高中,一开始完全不能适应,但是到了后来,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这种绝望的情绪下,我却还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无数次质疑老师的念头。其实很多事情当时我并不了解,存在着很多信息差。但是我却清楚地意识到,我需要生存下来,需要存在在学校里。其实当时我也不相信我自己,而且内心有种微妙的直觉,莫名笃定自己的可以做到,最后我也成功做到了。这可能也无形中影响了我后来的做事风格。” 梁思琪点头:“看来你十几岁的时候就杀死了心目中的权威?” “算是吧。” “温总的成长速度很惊人啊,刚才你说后来不一样了,是什么不一样了?是遇到了什么人让你有所领悟吗?” 温语槐的视线锁定顾嘉宝,黏在她身上。 “嗯,对,遇到了让我有所领悟的人。然后早恋了。” 梁露错愕:“啊?我还以为你要说自己怎么克服偏见,勇往直前呢。怎么突然早恋了?” “因为她让我觉得,世界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还有这样的人。” “温总不愧是温总,说情话都说得这么有禅意。”梁思琪语气暧昧,视线看向顾嘉宝。 顾嘉宝有点不好意思。 梁思琪这时候已经喝得双颊泛红,上了酒劲。她手托着腮:“好了,接下来该嘉宝了。嘉宝你说说,不过我觉得像你这么漂亮的孩子,从小就应该备受宠爱吧。” “好像不是。” 轮到顾嘉宝回答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放不开的心理负担。“我学习一直都不太好,这方面没什么可说的。原生家庭的话,我跟我妈妈的关系,比较像是陌生人吧。从小我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没有在乎我,因此我也没有那么在乎她。母女之间的这种直觉传递有时候敏锐得吓人。我妈妈已经算是很精明强干的人了,举了例子,就有点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但是她骨子里还是认同男权社会那一套,这一点无法改变。我不喜欢自己不受重视的感觉,所以我会疏远她。我相信她也很早就意识到了我这个孩子对她的排斥,其实我是那种很不讨喜的人。” 梁思琪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你听起来太可怜了啊。” 梁露性格比较直:“我感觉听你这么说,你跟你妈妈的关系其实不像是亲人,而像是处在血缘关系,被迫绑在同一个家庭空间里的敌人。” 她的话很真实,因此显得有些刺耳。梁思琪瞪着她,怎么可以这样说。 而顾嘉宝反而觉得无所谓,并且忍不住赞同:“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不需要回避这种过去和痛苦。” 梁思琪叹息:“你们两个都太厉害了。真的。我以为不用结婚生子应该就会过得轻松幸福一些,但是仔细想想,那些没结过婚却抗拒结婚的女孩,大概是从很早就从原生家庭里饱尝痛苦吧。” “是啊,女孩子都太厉害了。” 大家酒喝多了,情绪高涨,会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衷心地,祝你们幸福。” “那我祝你们健康。” “祝大家得偿所愿,梦想成真。” “来来,我们碰杯。” 玻璃杯相碰,大家又喝了一阵子。 顾嘉宝看了眼温语槐,小声说:“我想脱衣服,太热了。” 温语槐放下筷子,看着她的脸蛋热得泛红。 “脱一件。” “嗯好。” 温语槐伸手过来,顾嘉宝没让她帮忙,自己脱下了外套,温语槐顺手接了过来,折了两下搭在身后的椅子靠背上。 她转过身坐回去,却突然被顾嘉宝拽住了袖子。 温语槐回眸看她,怎么了? 顾嘉宝问:“你刚才说的是我吗?” 温语槐凑近,近到顾嘉宝可以闻到她吐息沾染的梅子酒味,唇齿张启间似乎带着迷幻的气氛,很轻地撩动,牙齿漂亮整齐。 “你觉得是谁?” 顾嘉宝看着她的嘴唇出神。 她不太确信地说:“应该是我吧。但是其实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甚至有点不认识那你口中的我。” “这个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说着,温语槐又凑近了些,在顾嘉宝脸颊处靠近耳边的位置亲了一下,很轻地碰了一下皮肤,不掺杂着任何的东西,只是浅浅的亲吻。 “你很好。顾小姐应该自信一点。” “哦好。” 顾嘉宝呼吸都放缓了些许,垂下眼眸。 这算是酒后的礼貌亲吻。 她担心地问:“我们还怎么回去?” “可以在这里睡一觉。叫代驾也可以。”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吃了太多羊肉,胃里很撑,但摇摇晃晃地很快睡着了。 她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自己的进了鱼的肠子里,又被摆在案板上,明明是要被掏出来扔掉的垃圾。但是她最后居然被人给买走了。 然后一路被摇晃着到了一间房,她以为自己要进油锅或者是垃圾桶。但是突然有人对她说:“你还好么?” 她惊讶地发现买她的人是温语槐。 温语槐正担忧地看着她——一截鱼肠。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递了过来,塞进装着她的塑料袋里。 她在内心呐喊,我只是一截鱼肠!! 紧接着,好像魔法生效了一样,她被解开封印,变回人类。 温语槐轻笑地看着她。 第98章 夜晚是安静的,…… 夜晚是安静的,连绵不绝的浓稠暗蓝色,从山里开车出去像是行驶在画布上一样。顾嘉宝依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被喊醒。 “嘉宝,到家了。起来吧,我们先回家,回家再睡。” “嗯?” 带着浓稠的困意,顾嘉宝费劲地睁开眼皮,神志尚未完全清醒,听从着下车的指令想要动腿,却又被阻拦,让她别动,怎么被搀扶着上了轮椅已经没有记忆。 坐上之后,顾嘉宝被风吹得有些清醒。发蒙似的,问: “这是在哪儿?” “到家了。” “到家了?” 记忆里就是喝了点酒而已,眨眼间居然就从山上下来了,还是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出来之后冷得哆嗦,她感觉喝了酒滋味太难受了,头脑昏沉,又不停地想发抖。 突然温语槐递给了她一样东西,因为太黑了,她开始没看清,只闻到了怀中很淡的冷香味。借着路灯的光才勉强看清是淡紫色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几个长株,底下的叶片形状细长,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 她扭头看向温语槐,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温语槐取下了黑色皮质手套,塞进口袋里。 “今天的花。” 顾嘉宝裹紧了围巾,冷得哆嗦着,还是忍不住惊喜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来之前,一直放在车里没拿出来。” 她低头看着在冬日寒风中绽开的花束,小心翼翼地握紧这份脆弱的美丽。“我很喜欢紫色,真的很漂亮。” 本来以为今天晚上的快乐应该到这里结束了,接下来应该老实上床睡觉,走进常日里的无聊。但温语槐又为她点燃了可以继续做梦的烛光。 “这个季节有这个花么?”顾嘉宝不确定地问。 她是个生性就很容易消极的人,即便是快乐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她都会为快乐消失之后的茫然而提前闷闷不乐。魔法消失了,生活又会坠入刺痛,贫瘠枯燥当中。 冬天好像到处都是光秃秃,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有什么冬天会开的花,好像是有梅花吧,也只能想到这一个。 “这里没有。但总有一个地方有。” 顾嘉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吸入冷气的那个瞬间,她突然又从温语槐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奢侈的创造力。 生命是什么样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她苦大仇深地想过很多次,一度认定了生命本质就是某种必然的消失。是减少,而不是增多。是悲伤,而不是快乐。 但好像每个人践行的出事法则都是不一样的,看到的世界也是截然不同的。 到了家门口之后,顾嘉宝又在楼道里打了个喷嚏,很响亮。 温语槐从轮椅后面挂着的袋子里拿了一包纸巾,顾嘉宝伸手想要拿过来。但是温语槐没给,直接拆开抽出一张纸巾,捏着她的鼻子。 顾嘉宝被捏得呼吸一滞。 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去,那张用过的纸团就被人放在了手心里。 她看向温语槐,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揣进兜里。 看在花的份上,原谅这个人吧。 顾嘉宝把花凑近鼻尖,闻闻奢侈的香气。由衷感慨:“挣钱真好啊,有钱就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能教教我怎么挣钱么?” “嗯?”温语槐悠然踩着皮靴,“也不是不行。” 不是不行?顾嘉宝追问:“那怎么才行呢?” 对方像是思忖片刻。 “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嘉宝听懂了温语槐的言下之意,她的优待是只会对自己人的。而现在顾嘉宝跟她的自己人好像还有些距离,这是在找机会确认关系。 但是顾嘉宝完全不上道,只是诚恳地评估了一下,做出回答。 “大约就是暧昧期吧,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暧昧期啊。” 温语槐推着她慢悠悠走进房间。 顾嘉宝听着她的语气感觉有点儿不对味,问:“怎么了?” 温语槐语气哀叹:“伤心了。” 顾嘉宝压根不信温语槐会说出这种话,因为她完全不是那种很敏感,容易伤心的性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你真的伤心了?” “嗯。我每天照顾你,你也不喜欢我。你想这样我能不伤心么?”温语槐指责道:“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顾嘉宝想要反驳但却无从开口。 温语槐看见她沉默,询问:“怎么不说话了,是心虚么顾小姐?” “是因为你真是太擅长说话了。”顾嘉宝有些被冤枉的感觉,忍不住为自己辩护:“我才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怎么想都不是。” 几年不见温语槐居然变了个性子,以前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沉默的。现在真是……人心不古啊。 “那你说说准备什么时候对我负责?” “……” 顾嘉宝真的没有答案,她脑海中没有对别人要负起责任来的这种想法,拖延着勉强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足够耗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建设别的方面的思维。 对上温语槐的视线,她顿生惭愧,放言出去:“近期?” “你说的哦。” “ 嗷……” 在车上困得要死,但是回到了床上之后,顾嘉宝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很多事情,开始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一样,无休无止。 她想起了刚才那顿羊肉火锅的滋味。想起了南山镇上吃到糯米糍吧和秋刀鱼。又想起了在出租屋里,跟温语槐在一起吃热辣辣的关东煮,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早晨偷偷扔掉的鸡蛋黄,很噎人。 一直到了凌晨五点钟,才勉强进入梦乡。 等她醒来已经到了下午两点钟,头疼欲裂。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都在上班,有种很孤独的感觉笼罩在心头,顾嘉宝像是个尸体一样瘫在床上,没了起床吃饭的欲望,反正也不饿。 笃笃——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就是梁露的声音,“顾姐,你醒了没?” “啊?我起了。”顾嘉宝没想到梁露居然在家里。“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今天是周六啊,你真是睡迷糊了。温姐说她发消息给你你没回,估计你是还在睡,就让我提醒你准备搬家。” 顾嘉宝疑惑问:“什么时候搬?” “今天就可以搬,温姐说房产证已经办下来了,房东把钥匙什么的也都交给她了。”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未读消息。 果然是说过了。 梁露笑:“怎么这么迷糊啊?” 顾嘉宝放下手机:“大概是睡懵了吧。” 其实不是,她打小就是这个德行。只是顾嘉宝不太好意思承认这一点。“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梁露。等会儿我给她回个电话。” 不料提起这个。梁露却突然说:“别打,温姐让我告诉你她今天有事儿,所以不能过来。” 顾嘉宝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了声好。 就在梁露即将离开之际,顾嘉宝忍不住开口问:“她是怎么了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对方有些为难。 “是工作上的事情?” 梁露松了口气,“应该差不多是吧。具体她也没有跟我说清楚。” 今天一个人,顾嘉宝点了份外卖,简单吃了点,又慢吞吞地收拾了一些东西。她单腿行动,收纳衣物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活动不方便差点摔倒。 时间过得给快,只做了一点,结果外面天就黑了,顾嘉宝更有种挫败感涌上心头。 对着满房间的东西束手无策,她索性瘫倒,拿起手机犹豫着是不是要给温语槐发个消息,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考虑到梁露转告过对方会忙,应该就是不希望打扰的意思。 就算是恋人,整天黏在一起也会有厌烦的时候吧? 她就这样发消息过去是不是一种对方在拒绝的打扰呢? 打电话不行的话。 发个消息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脑海中出现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是公司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么,还是温语槐瞒着有什么事情没有让她知道,中间分开的这么多年,说不准她谈过别的女朋友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顾嘉宝心情泛起酸涩,不可抑制地难受起来。 犹豫半天,才慢吞吞发出去一条消息: [吃完饭了么?] 很寻常的问候。 本来以为不会得到回复,她发完就准备放下手机,可是没想到突然弹出消息。 [温:吃过了,你按时吃饭了么?]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顾嘉宝吸了吸鼻子,感动之余,真的很想问问她是不是谈过别的女朋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说这种蠢话的冲动,收敛起了莫名其妙的情绪。 [吃过了。] 第二天搬家过去的时候,顾嘉宝的兴致也不高,她们的车跟在搬家公司的货车后面到了。 进了院子里,小橘猫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见到顾嘉宝,小橘猫就走过来冲着她喵喵叫,兴奋地围绕着她走来走去,显然是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曾经喂养过她一阵子。 顾嘉宝弯腰伸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腿上。 温语槐提醒她:“别逗它玩儿,回头它没轻没重碰到你的伤腿了。” “没事。” 顾嘉宝爱怜这个小家伙还记得自己,揉了几下猫的头,还有它毛绒绒的身子。 小橘猫很舒服,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 温语槐察觉出了她有些不对劲,话少了很多,正思忖着怎么了。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主动问她:“这小家伙起名字了么?” “还没呢。” 温语槐哪里记得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她本身就是个工作狂人,没有太多的时间精力分给这只小萌物身上。 起名这种事对其他铲屎官来说或许是自然而然,但放在她身上,如果没人提起,温语槐可以一直养着这只猫,喊它咪咪到寿终正寝为止。 “不如,你给它起一个?” 顾嘉宝抱着这小小的猫咪,总觉得它受造物主宠爱,生得甜美又凶猛。手指在它的脊背上抚弄了几下,却也没有太高昂的兴致。 “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 温语槐看着她。 顾嘉宝却不回应她的眼神,只顾专注地逗猫。将自己的手指头凑到猫的鼻尖前,轻轻点了下,又轻轻塞进它的嘴里,撬开看它的牙齿。 小猫假装咬她,却没有真的用力。小奶牙没什么杀伤力。 兴许是玩够了,顾嘉宝说:“回头我翻翻字典什么的,再给它想一个。” 她抬眸看着温语槐,本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收拾好了心情。她认为问过去的事情是极其愚蠢的,昨天晚上打定主意不提。可对上视线那个瞬间,顾嘉宝发现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几乎就要说出来,却又噎住。 万一有过呢,她要怎么回应? 这算不算是庸人自扰。 温语槐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顾嘉宝犹豫了下,问:“你昨天是做什么去了?” 昨天?温语槐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顾嘉宝看她吞吐就觉得不对劲,正打算接着问,好打消自己疑虑,可这时温语槐却又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抱歉,我等会儿有个电话会议,可能需要回去一趟。” 温语槐很着急,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顾嘉宝,“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行么?” 顾嘉宝心里憋闷得很,但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理智,点点头。 “没事的。你先过去工作吧,工作要紧。” 等到温语槐离开之后,她只好一个人留在这里看着工人们搬运东西,纸箱被一个一个搬进来。思来想去,索性趁着东西还未没有完全搬完,也好再重新搬回去。再不犹豫,打了个电话过去。她手指紧握着轮椅的轮毂,指尖褪去血色。心绪紧张,起伏不定。 快接。 快接。这样想着,仿佛再迟一秒钟,她体内涌起的勇气就要消失殆尽。 很快,电话接通。 温语槐平稳的声音传过来,甚至是带着些好奇:“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我想问你一件事,请你务必诚实地回答我。” “嗯。” 她的耐心稍稍抚平了顾嘉宝心头的焦躁不安。 “在我们分手之后,你有没有再交往过女……?” 终于说出来了。 顾嘉宝觉得解脱,心里承受的巨大压力终于被瓦解,但与之同时被瓦解的,还有等待答案的意义。 因为问出口的那一刻。 莫名地,顾嘉宝心里有一个确定的答案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愚蠢透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地笑声,“要问我有没有交往过别的女生么?” 顾嘉宝的脸烧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简直蠢炸了。 就不该问。 “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顾嘉宝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不情不愿,细若蚊吟的“嗯。” “没有啊顾小姐。”很轻很自然的语气。 “哦好……我知道了……嗯……拜拜……” 挂了电话,顾嘉宝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啊。她想起刚才的对话,似乎觉得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了,为了找补一下,也为了显示自己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也连忙给对方发了一条。 [我也没有交往过别的女生。] 不料,对方却回:[我知道。] 顾嘉宝蹙眉,正想着这是什么意思,说明她信任自己么? 就在这时,工人师傅过来问:“这些都要放在哪里啊,放客厅,还是送楼上去?” 顾嘉宝脸上的臊还没完全褪去,她用冰凉的手贴了下自己的脸降温,转头看着前面这部分搬进来的箱子,上面都贴着标签纸。大致的分类写得一清二楚,一看就是温语槐的。 压下心头的激荡,长舒一口气。 把注意力拉回正轨上,“不用搬楼上,就放这里就行了。辛苦你们了师傅。” 她拿了几瓶矿泉水递过去。工人师傅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再次询问:“我看你这腿脚也挺不方便的,要不我们给你送上去也行?” 顾嘉宝这才领悟过来人家的好心,深感自己实在是迟钝。 “真的不用师傅,因为要照顾我腿脚不方便,我们就在一楼住,东西都摆在这里就行。” “哦好。” 工人师傅离开之后,顾嘉宝一个人面对眼前乱糟糟的东西,也无暇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她拆开其中一个贴着[日常必备]标签的纸箱,准备帮忙摆放,却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白色药瓶。上面全都是英文。 完全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药,顾嘉宝把它放在一边,免得回头弄丢了找不到。 紧接着往下翻,纸箱里有别的惊喜,居然被她找到了温语槐以前用的那台很久的笔记本电脑。 顾嘉宝没想到会发现这种老旧的电子设备淘汰品。 以前她跟温语槐窝在出租屋里的时候,经常拿着她的电脑玩蜘蛛纸牌还有扫雷,偶尔还会打会儿炫舞,还有一些当时很火的网游。 只是后来温语槐去了大洋彼岸,顾嘉宝就再也没见过这台笔记本。它跟随着它的主人去了异国他乡,一去经年。 不知道这些游戏存档还在不在。 会不会后来被温语槐给删掉了? 没准儿还在呢,抱着这样的想法,顾嘉宝打开了这台笔记本半古董机,打算试试看。按下开机键,反应稍微慢地亮起蓝屏光。 没想到居然还能正常运行。 弹出需要输入密码才能使用,顾嘉宝按照记忆当中的数字试了一下,一次就真的成功通过了。 桌面上弹出了下载软件的图标,她玩的那些游戏居然都还在,一个也没少。 它们居然都还在。 顾嘉宝想起温语槐以前说过嫌弃她这些游戏占内存的话,以前的笔记本硬盘容量都很小。但似乎温语槐每次都是这么纵容她玩,没真的动手删过。 闲着没有事情做,顾嘉宝点开玩了几把蜘蛛纸牌,感觉口渴喝了点水,她放下玻璃杯的时候,忽而再次瞥见了桌子上摆放着的几个白色药瓶。 手指捏着翻动到了背面,盯着几个单词看。 Fluoxetine Venlafaxine Diazepam 好奇心驱使,她拿出手机拍摄照片上网搜索了一下。 氟西汀,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文拉法辛,去甲腺上素再摄取抑制剂。□□,苯二氮卓类。全都是抗抑郁药物。 顾嘉宝盯着电脑屏幕,迟迟没有反应。过了很久之后,她才缓缓放下手里的药瓶,拿起刚刚放下的玻璃杯喝了几口水,缓解喉头被扼住似的情绪压抑感。 原来温语槐一直都在吃药么? 顾嘉宝忽而就难过起来了,眼眶逐渐湿润,直到泪水模糊视线,眼前电子显示器上面的搜索结果字迹再也看不清。 她当初真的以为,温语槐是走向更好的人生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犹豫片刻,她又重新把药瓶塞回纸箱里。 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顾嘉宝思绪纷乱,开始对着温语槐的旧笔记本胡乱翻找,到处点击,这里还有什么温语槐的使用痕迹。 终于让她在MSN上找到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保存时间是她刚去美国那年的12月25日,圣诞节那天。 [你现在还好么,你的胃不好。有按时吃饭么?] 第99章 收件人是顾嘉宝…… 收件人是顾嘉宝当初用的邮箱地址。 旁边是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提示着未发送。 下面一栏写着邮件的保存时间是2017年12月25日。 屏幕右下角显示着当前时间,2024年11月23日。 顾嘉宝捏着鼠标的手指顿住,发怔愣了半晌。直到泪水挂不住,溢出眼眶。她顾不及擦,手指抵着发酸的鼻尖,吸了吸防止鼻涕流出来。 突然就被这封尘封多年的邮件给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准备拿纸巾,慌乱间不小心把玻璃杯打翻摔掉地上,又连忙去捡,幸好没碎。 感觉身体里传递出来极其压抑的感觉,很难受,最后将脸埋进掌心,弓着腰,发出极其压抑的呜咽声。她抽泣着,还莫名其妙开始打嗝。 腹腔内的膈肌痉挛。 背部像是不听使唤,随着打嗝的节奏一下又一下轻颤晃起弧度。 脑海里飘过很多杂乱的念头,身体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发起热来。突然之间,顾嘉宝想起温语槐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很想见她。但是突然又害怕再见到她,情绪消化不过来,她很难保持平静的状态,肯定像是个神经质的疯女人一样。不能见人。 她想,温语槐工作一定很辛苦吧。因此而感到惭愧起来。 眼泪不停地流,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顾嘉宝哭累了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日光渐渐落下,电视里播放着的新闻也渐渐模糊。 最近市场上的生意没有那么多,温语槐的工作并不算忙。大约是最近感情顺利的缘故,她耐心极佳,整个人看起来都跟焕然新生似的。闲下来也有心情愉悦。 但同僚们可没有容易放松,正所谓不可一日无警觉,这些人没闲下来几天就找了点生意来。 这次要合作的对象是南城本地一家颇具规模的连锁超市,像她们这种手里管钱的机构,能接触到的行业五花八门,投资的流程繁琐,需要一直开会对接。 其余几个合伙人没有跟连锁超市合作的经验,就叫上了她一起。半天的会议,也只是讨论零食的进货渠道。 会议结束之后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温语槐看着这几个人,“你们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啊。” 她连忙拿起了车钥匙,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 到了门口,看到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满身的疲惫也瞬间被治愈。 温语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换上拖鞋。走上前才发现顾嘉宝睡着了。 她蜷缩着,整个身体都向左边倾斜着,歪着头靠在左侧的扶手。身上只盖着薄薄一层毛毯,好在她没忘了给自己保暖,在旁边摆着一个红色塑料外壳的小太阳对着烤。 温语槐注意道她脸上还泛着些不自然的潮红,伸手摸了下,触感柔软温热,像是膨胀开的柔软面团。体温有些不正常。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电暖器的缘故。 顾嘉宝触觉到额上的冰凉,迷糊着醒了:“你回来了?” “嗯。”温语槐听着她有些含糊沙哑的声音,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含混着浓重的鼻音,“可能是。” 听到这里,温语槐确信无疑:“看来是感冒了。” 顾嘉宝打了个呵欠,有点想去厕所小解,温语槐推着她过去,方便结束了之后,她再次被推回来的时候,看着客厅里被拆开的纸箱,才恍然清醒过来。 “今天我想着帮忙收拾东西,就拆开了你的纸箱。”她酝酿着开口,或者还是不要说的好? 温语槐看了一眼纸箱。她再清楚不过里面摆放的东西。 “正好我也打算找个机会跟你说这件事,但是最近一直很忙。你也应该看到了,其实我在持续地用药,但是这其实会有一些副作用,比如记忆力会变差之类的。很妨碍日常的工作,所以后来我就换了一些更保守的治疗方式。” 听到这些,顾嘉宝突然松了口气,心中被巨石压着的沉重感减轻了些。 “那些药已经不吃了么?” 那就好。 温语槐点头:“现在已经不怎么吃了。现在正在按照医生的建议,定时定量的运动维持身体激素水平,也会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但是最近太忙偷懒了没去运动,昨天是因为感觉情绪不太对劲,吃饭的时候察觉到的,所以临时去跟心理医生见面了。只是,一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这件事。” 顾嘉宝想起自己昨天的胡思乱想,更想哭了。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因为你也生病了,所以我更加不能让你负担着我的问题。”温语槐无奈地说:“本来是打算找机会带你去见见心理医生的,现在反倒是因为我提前让你知道了。” 顾嘉宝咳嗽两声,咳得有些猛,脸蛋也跟着泛红。 “没事的。” 温语槐担忧地看着她:“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有没有事。今天自己在家里吃没吃感冒药?”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嗡里嗡气:“没有。” 她一向是不太喜欢吃药的。温语槐清楚这点。 顾嘉宝跟有强迫症似的,进嘴里的东西非得嚼几下才能往下咽,药嚼起来多苦啊,她也试过闭着眼吞咽药物,但是屡次不成,嗓子比较细,吞了又呕出来,最后干脆把胶囊里的药粒子倒出来,冲水勉强才能送服下去。这么冲水其实更苦。 但没办法,不然她吃不进去。 正打算转身过去拿,温语槐的手突然被她拉住。扭过头看:“怎么了?” 顾嘉宝轻轻捏着她的手腕,“那我们一起治病吧。都会好起来的。应该……” 说到后半句,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说出这种“会好起来”的话,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很像是大人随意糊弄小孩的话,没什么诚意的拙劣谎言。 温语槐心软了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我们一起治病。” 顾嘉宝问她;“那会好起来么?” “会好起来的。” “嗯。”顾嘉宝心情轻松地笑起来。 温语槐的回答给了她莫名地勇气和笃定,如果温语槐说会的,那就是会的。她很相信温语槐说的话,这种信任可能是源自于温语槐性格中天然的某种组成部分。 无论谁都会说,这是个很务实可靠的人。 温语槐不会像她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脑海中还记着没吃药的事情。从桌子上拿起顾嘉宝的玻璃杯,去接热水,准备弄一点感冒药冲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 过了一会儿,再次折返,她的手里多了一杯土黄色的怪味冲剂。 顾嘉宝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怪味。 玻璃杯刚被放在桌面上,突然砰一声炸开。饶是温语槐也有些始料未及,顾嘉宝看着地上淌着的黄色药汁,满地玻璃渣子,心虚地说起下午的事情。 “我好像之前不小心摔了一下。” 没想到当时没摔裂,这个时候却炸开了。 只好再冲一回,等她喝完了药之后,温语槐蹲下身把地上的残渣处理干净。 顾嘉宝感到内疚想帮忙,却被制止。“被回头再扎到你的手。”她不想添乱,只好坐在旁边看着温语槐弄。 温语槐做事的时候认真仔细,她瞧得入神,发现神奇之处。 温语槐的手心里躺着一滩碎片,大的是裂开的一片,小的就是很碎的渣,却没有任何一个刺伤她的皮肤。 眼前的这一幕让顾嘉宝感觉很妙,展开无端的联想。她工作的时候也有这样巧妙的能耐么,能捡起刺伤别人的玻璃渣却毫发无伤,准确无误地送到该去的地方? “在看什么?” “没什么。” 她回过神,发现温语槐已经处理完了,眉眼被银丝边眼镜框着,显出很理性。“那去洗漱吧。” “好。” 这个房子里的盥洗室是个很老的样式,但是照脸用的镜子却很大,顾嘉宝很喜欢这个铺满了墙壁的方正镜子。温语槐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了过去给她。 她接了过来,“新的啊?” “是的。” 看着像是一条虫子形状的牙膏,顾嘉宝才有了实感。两个人真的一起同居,一起生活了。 她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完全没有温语槐生活习惯好。早上会按时刷牙,但是晚上刷牙都是看心情的,她有空就刷,没空就直接倒头睡觉。 现在生病了,生活质量倒是直线提升。 也许是不愿意显得很邋遢,也许是对这种新生活抱有期待,她默默刷起了牙,并且下定决心以后也要这样规律的生活下去。 这样就会变好的吧? 卧室里也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床上铺着像新雪一样洁白的床单被褥,蓬松柔软。 温语槐已经换好了睡衣,棉质的看起来很舒适,她的手指也是节骨分明的,看起来很有力。披散着的黑色长发上还沾染了些许水迹没干。 手里还捏着一本看起来很厚重的书,应该是打算睡前看。 “如果你介意的话,就自己一个人睡一间,不介意的话,我们就一起睡。” 顾嘉宝看着她,点点头。暂时还不是很能适应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凑近,但是好在温语槐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耐心。 “一起睡吧。” 趁着她转身去整理被子的功夫,顾嘉宝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手机塞进口袋里,游戏关了。本来打算玩会儿手机睡觉,但是意识到两个人的不同之后,她都有点不好意思接着玩了。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笑着问:“下午睡那么长时间,等会儿还能睡着么?”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 感觉床铺另一侧塌陷下去一块儿,顾嘉宝有点紧张,她的感官被侵占,嗅觉也在劫难逃,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小小的喘气,她越来越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可靠的女性带着刷牙,被带着睡觉。女人传递出来的感觉其实是千变万化的,但是顾嘉宝年幼时对女人的触觉就是自律且可靠,温柔是它的附赠品。 彼时她像一只小小的幼虫,没有骨头可以支撑躯体,乖顺地听从着指挥安排,这样就会感受到温暖。 顾嘉宝躺在柔软舒适的枕头上,眨了眨眼,突然就想明白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好像就是家的感觉。 一种微妙的平静感突然从她的心底滋生出来,她微微侧身,翻身的动作幅度也很小。 但也许是因为白天开会很累,温语槐看了会儿书,很快就睡着了。顾嘉宝睁大两眼,毫无困意。她看向身侧的人,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封未发送的邮件。 大约是闲着没事,顾嘉宝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写一份回信。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怎么把信件寄到美国。正式的书信。了解到了具体的步骤之后,她开始在手机备忘录上打起了草稿。 给23岁的温语槐: 我很好。人生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现在已经获得了幸福,跟我爱的人在一起了。 …… 删删减减,好像写别的话语似乎也有些多余。她一直琢磨自己的回信,写着写着,就会翻身偷偷看一眼身侧熟睡的温语槐,偷笑一下。总觉得自己在执行什么机密任务似的,一边写,一边凝望着她的睡容,眉毛的走势,眼睛的弧度,脸部的轮廓。 她想,如果真的有时光机能够穿梭回到过去,把这封信带回去给那个时候的温语槐。她会成长成今天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么。 她会不会突然醒来,问,原来你就是这个时候写信给我的?像是电影一样回收时间线。 其实都不好。 顾嘉宝想,寄过去的话,就代表没有人可以收到。就让它停留在大洋彼岸的某个荒废角落里吧,成为她们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个证据。 以后都不要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吧。 顾嘉宝把它当成极其重要的事情去完成,颇有几分写遗书的悲壮,一直写到凌晨才迟迟睡去。 隔天一早,她醒来又是接近中午,一边懊恼自己这个作息,一边把头蒙进被子里舍不得床,忽而嗅到了淡淡的花香气。 顾嘉宝一骨碌翻身起来,她除了那条腿不能动之前,现在觉得浑身充满精力,前所未有。 她网购了好些花草回来,又找了个大塑料桶弄到院子里,装水来醒花。挪动轮椅来回动着实废了不少力气,忙完这些,又开始写信,准确来说是誊写。 很长时间没有写过字,她对自己的字迹不太满意,写废了好几张纸才得到了一张还算满意的,给邮局打了个电话,上网搜索了一下美国学校的地址,末尾补上温语槐的名字拼音,自己都觉得好笑的程度。 最终还是郑重其事地寄了出去。 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趁着温语槐不在家,没法管她。她又开门独自外出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 走到了鱼贩摊子,隔得老远就看到了污水流淌在地面上,闻到了鱼肉的腥味。浑浊黯淡的玻璃缸插了根管子进去,不停地冒泡。 “老板,我想买几条鱼。肠子不用扔,麻烦给我另找一个袋子装进来。” “好嘞。” 鱼贩手脚麻利,拿起菜刀杀鱼,开膛破肚。 顾嘉宝把钱递过去,得到了沉甸甸的袋子作为回馈,鱼还没有完全死去,在塑料袋里挣扎着扑腾几下,晃得袋子也跟着发出轻响。 她一个人‘驾驶’着轮椅过马路,还拎着几个黑塑料袋子,里面像是有活物在动。大约是这一幕透出古怪,等红绿灯的时候吸引到了不少视线。 顾嘉宝恍然不觉,脑海中盘算着拿这几条鱼煲汤的事情,回头把鱼肠再埋了地下来堆肥,过了这个冬天,来年春天的花开得一定很美。 到了家之后,关上外面的铁闸门,她转动轮椅拎着鱼进了厨房。 正准备接着杀鱼炖汤的时候,突然房子里断电了,灯光瞬间熄灭,一片漆黑。 看着眼前摆在案板上的死鱼,顾嘉宝突然脊背一凉,涌起了鸡皮疙瘩。 …… 温语槐下了班,开车回家,靠近门口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古怪气氛。 等停好车,她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屋子里头没有开灯。 砰一声关上车门,温语槐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心里涌起了恐惧感,掏出钥匙的手轻微的颤抖,但最终还是对准插了进去,拧开门锁。 她的脚步也显得凝滞沉重,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迈过门槛,里面全然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独她的皮鞋踩着地板的声音很清晰。 摸索着墙边开灯,按了两下开关没反应,她只好点开手机的电筒照明,强迫自己忽视恐惧感,专注一些。 “嘉宝?” 刚叫人的名字,突然右侧的厨房里传来了动静。温语槐快步走去,步伐急切又紊乱,显然是有些慌了神。 厨房里飘荡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温语槐赶到就看到白色地板上流淌着红色液体,还有一把菜刀掉落在地上,顾嘉宝扭头看过来,双手还染着血渍。 那个瞬间,她几乎要被吓得心脏骤停。 …… 顾嘉宝放下了手上的清洁抹布,将不小心掉落在地的菜刀捡了起来。 无辜地眨了眨眼,口吻轻松地跟她说:“你回来啦,家里停电了。” 温语槐刚从濒死的感觉中解脱出来,重重地松了口气。她像是被惊吓过度似的,勉强地动了动嗓子,挤出一声嗯。 “我给你煲了鱼汤,就等你下班回来尝尝。”顾嘉宝露出微笑,她把抹布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绞干净水分,又扔在地面瓷砖上,用那只完好的腿踩着抹布擦着地上的洗鱼血水。 “最近工作很忙么,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 温语槐感觉喉咙有些干,尚且没有从巨大的恐惧中走出来。勉强着回答问题:“嗯,最近在谈一个连锁超市的融资问题,他们……” 顾嘉宝看着正在灶台上小火煨着的鱼汤,掀开炖盅的陶瓷盖儿,轻轻吹了口气。 “他们什么?” 她扭头又看了眼温语槐。温语槐说话甚至开始停顿,不成句。“他们还送了不少准备采购的零食过来让我们试吃,给了一些新品,我带回来了,放在后车厢里。” 顾嘉宝端起灶台旁点着的红蜡烛,对着温语槐照了照,盯着她看。 “你该不会是怕鬼吧,还是怕黑?” 温语槐偏过头,想也不想就否认:“不是。” “好吧。”顾嘉宝没在这个问题上较真,继续煮鱼汤,拿起汤匙搅动,又放了点豆腐进去。“之前我准备剁鱼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后来打电话去问,大概是电路老化的问题,明天那边电工师傅可以上门修,不用担心哦,只有一晚上。” 温语槐听到担心这两个字,看她一眼。 顾嘉宝看着豆腐差不多了,笑眯眯地关火。 “鱼汤好了,来吃饭吧。” 温语槐泄气,无奈地从橱柜里取出碗筷。“嗯好。” 把隔热垫放上,温语槐准备端汤过去,顾嘉宝连忙拽着她的袖子,“那个炖盅很烫呢,怎么能空手去端,喏,戴上这个。”她把形状像是大搓澡巾一样隔热手套递了过去。 温语槐戴上,把汤盅端过去,浓浓的鱼香味稍微抚平了她内心的恐慌感,紧接着她又折返回来打算推顾嘉宝过来吃饭,谁料顾嘉宝自己就转着轮椅过来了。 两个人对着孤零零的红色蜡烛,真正吃了一顿“烛光晚餐”。 勺子碰着汤盅,发出脆响。 “你先喝吧。” “不用,还是你先吧。” 顾嘉宝把满满一碗推了过来。 温语槐感动之余,品尝着鲜美的鱼汤,才终于想起一个问题,搁下碗。 “你自己一个人做饭?而且家里没有鱼吧?” 顾嘉宝汗颜,埋头喝汤。“这个么,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度的。回头再跟你慢慢解释我是怎么做到的啦……” 吃完了饭,两个人又一起过去洗漱,顾嘉宝因为腿脚的原因不方便洗澡,所以只需要刷牙洗脸洗脚。刷完牙之后,温语槐不再用盥洗台,拿了睡衣进去洗澡。 顾嘉宝把牙刷杯,洗脚盆归位。 她正打算回到卧室,突然听到温语槐在里面浴室紧张地问:“你要走么?” “嗯?” 温语槐又急于掩饰说:“哦没什么,你去吧。” 顾嘉宝明白了过来,还说不怕鬼。“需要我留在这里陪你么?” “不用了。” “好吧。” 顾嘉宝回到卧室之后,还没打一把游戏,手机屏幕就蹦出来一条新消息,点开。 [温:你还是过来吧。] 顾嘉宝想,她这是洗澡到了中途,停下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来求助么? [我来了/呲牙] 第100章 因为刚搬…… 因为刚搬进来的缘故,她们还没有来得及添置太细小的物品,除了房子的上任主人留下的一些红蜡烛之外,再无其他照明的东西。 顾嘉宝翻了翻抽屉,拿上红蜡烛和打火机。又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放在腿上,转动轮椅移动过去。 一路都很黑,到了浴室门口,才发现里面很安静,连水的声音都没有。 顾嘉宝脑海里不停地飘过小时候看的各种鬼故事,什么女厕所里的长发女鬼之类的,体验着幻想跟现实在边界处撞击的感觉。 浴室里面跟外面洗漱台之间没有门,只是用一个墨绿色布帘作为隔档。 顾嘉宝进来的时候,正巧撞见温语槐的纤细有力的胳膊从布帘后面伸了出来。 很明显的训练痕迹,有薄薄肌肉轮廓。皮肤上还有水迹没有擦拭。她一只手略显费劲地捏着手机,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布帘遮挡身体。 二人视线对上。 顾嘉宝看到,温语槐脸上出现了一种罕见的局促和尴尬。只见她顿了顿,似乎大脑宕机片刻。很快,选择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机,搁置上洗手台上。 一眨眼的功夫,就隐藏在了布帘后面。 顾嘉宝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 您有一条新消息。 点进去。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顾嘉宝:…… 刚才温语槐拿手机是在撤回消息么? 布帘后面重新响起花洒水流的声音。 浴室里只有一根蜡烛点着,光线有些暗,顾嘉宝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点燃了一只红烛,等火苗烧出了蜡泪之后,滴在台面上,趁着没凝固,把蜡烛按上去粘牢。 左右各一根红蜡烛,就亮多了。 酝酿了一下情绪,顾嘉宝出声问:“你刚才给我发了什么?” 对方一怔,过了几秒之后,声音才从布帘后面传来。 掩饰说:“没什么。” “怕黑?” “不是。” 顾嘉宝想了想,突然说:“你身材还蛮不错的。” “什么?” 语气里带着些疑惑。 对方明显在状况外,没跟上她非常跳跃的思维。 顾嘉宝清了清嗓子:“我刚才看到了。” 温语槐:“……” 收获一片沉默作为回应之后,顾嘉宝意外地发现,她还是蛮害羞的一个人。 谁料温语槐却突然说:“是么?” “看来你还挺满意的。” “多谢夸奖。” 没想到还有后招,这次窘的人轮到顾嘉宝了,想不出话回击。 抓耳挠腮啊抓耳挠腮。 “……”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布帘被略显沉闷的刺啦一声拉开。 顾嘉宝坐在外面洗手台旁边玩消消乐,从手机中抬起头,看到温语槐裹着浴袍走出来,锁骨处的大片肌肤微红。她的头发被白色毛巾包着。额前只有几根湿漉漉的碎发,软趴趴地贴着,脸蛋被热气熏出轻微的红晕。 罕见的没什么攻击性。 没有那副银丝边眼镜的遮挡,睫毛像是刚经过沁润似的乌黑,轻轻垂下,眼珠似乎也没有平时的凌厉专注感,乌泠泠的色泽,有点软萌。 两个人视线对上。 顾嘉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温语槐看。直到温语槐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干脆偏过头。 自己好像是痴汉嘿嘿嘿。 这么盯着人看,多少是有点不礼貌了。 顾嘉宝突然发现温语槐其实还蛮可爱的,就是那种表面上很高冷,会振振有词坚持自己观点的人,看起来很凶,实际上你如果上手rua几下,就会发现她其实有点小傲娇,内在是个很软萌的小孩呢。 卫生间的空间有限,再加上顾嘉宝的轮椅占位置,空间就显得有些局促紧张。温语槐站在旁边从柜子里取出吹风机,解开头上的毛巾,按下开关没反应,她才想起来没电这回事。 拿着手中无用的吹风机,对上顾嘉宝的视线,温语槐略显尴尬地把它放了回去。 顾嘉宝憋着,没好意思笑。 没有电,只好手动,用毛巾尽力地吸干水分,温语槐擦拭头发的时候,轻轻地拨弄着。顾嘉宝坐在后面,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带着淡淡的潮湿感。 坐着看太无聊,顾嘉宝不老实地用指尖戳了一下温语槐的腰窝。 对方没给她什么反应,只是继续擦头发。顾嘉宝就继续戳戳,没过一会儿,突然从天而降一块湿漉漉的毛巾,盖住了她的头。 眼前一片漆黑,鼻尖触着毛巾的柔软潮湿。 顾嘉宝把头上的毛巾拽了下来。转头看向温语槐,她踩着拖鞋到走廊去了,手里还端走了刚才插在这里的一只红蜡烛。 顾嘉宝坏心眼地冲着那边说:“客厅很黑哦。搞不好有人趁着夜黑风高偷偷藏在那里,或者有什么鬼魂飘出来蹦迪过节。” 果不其然,温语槐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犹豫片刻,选择折返回来。 顾嘉宝看着她回来,得逞之后颇为得意。温语槐想了想,开始跟她谈判。“我车里还有一包零食没有拿过来,你陪我过去的话就都给你吃了。” 顾嘉宝本来想要有骨气一点,但想到手机所剩无几的电量,今天晚上还有很长。而且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跟在温语槐后面吃的太好了,导致食欲越来越旺盛,嘴巴越来越馋。一想到外面还有一大包的薯片卤味零食麻辣金针菇之类的东西,她就开始分泌唾液了。 “那……好吧。” 两个人一起过去,越过走廊,走到客厅的位置。 这栋老别墅的独特之处就是客厅是个正五边形,在国内方方正正的建筑中很罕见。墙上开了很多玻璃窗,月光隐隐透进来一些,但大部分都被外面的绿植给遮挡住了。 顾嘉宝看着玻璃窗上的树影,意外停电导致周围黑漆漆的,但这个夜晚却静谧温暖。 但身侧的温语槐还是很紧张,她捏在手心的钥匙攥得很紧。 顾嘉宝转头就看到她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偷偷笑了下,她在旁边看着温语槐开门的动作,突然觉得她认真又害怕的样子真可爱。 两个人走到外面,取出了车里的零食。 “哇,真是好大一包。” 顾嘉宝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么多,大部分都是没吃过的零食,她惊喜地把那一大袋子拿过来放在腿上。看着她这么满足,温语槐干脆就从后面推着她的轮椅,一起绕到车的另一侧去拿书了。 “你除了□□食粮,还准备了一些精神食粮,也是别人送的么?” 顾嘉宝像是个好奇宝宝,探头过来看副驾驶座椅上放着的一箱书,看起来还挺沉的,估计有不少本呢。 “书倒不是,阅读口味东西还是蛮私人的,怎么可能是送的呢,是我刚买回来的。正好看到了网站在做活动有折扣。” “零食的口味好像就没那么多讲究,你们读书人真是难伺候啊。” 顾嘉宝已经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一包零食,里面是黄色小方块,塞一个进嘴里,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哇塞好吃!” 谁料温语槐单手拎起那箱书,也学着她刚才说话的口吻:“哇塞好重。” 顾嘉宝咀嚼的牙齿停了下来,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怎么回事,扭头看她一眼,难以置信似的,又扭回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 她接着嚼嚼嚼,跟小仓鼠一样。一边仰着头往嘴里倒零食,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推我走推我走~温老板。” 温语槐手里还拎着书,单手推不大方便。 “你来的时候不都自己推的,怎么突然要我推了?” “那不一样,我现在要吃零食啦。手摸了轮椅就得再洗一次手,才能接着吃。”她咔嚓咔嚓,一秒都舍不得停下。 她不说,温语槐还没想起来这个事儿,卫生问题。 “来的时候你也没洗手。” 口吻肯定。 顾嘉宝吸允着手指头沾着的渣子味道,也不嫌弃丢人。意犹未尽说:“所以我只舔一遍灰,不能舔第二遍了。再舔就不卫生了。” “舔一遍就卫生,这是什么歪理,哪里的规定?” 顾嘉宝得意嘿嘿笑:“我这里的规定。” 温语槐无奈失笑,简直要被她打败。假装把手里那箱书搁她头顶上,胳膊收着力。 “你顶着吧,我来推你。” 顾嘉宝仰着头,看着脑门上的那箱子书。 “这可难不倒我,我顶着呢。” 她伸出手往上摸了摸,顺着箱子摸到了温语槐的手臂。皮肤触感很细腻,很有力的感觉。顾嘉宝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又用自己的虎口圈了一下。 笑意盈盈地说:“你松手。” “我怕到时候把你那脖子再给压断了,回头还得去一趟医院,还得我照顾你,到时候搞不好就连饭都得让我喂。”温语槐把那箱书拿下来,放在她搁脚的板子上。 顾嘉宝挪了挪脚,给她腾个地儿。弯着腰瞄了一眼。 “没想到你还参加打折活动。” “为什么不参加,难不成是人傻钱多吗?” 顾嘉宝摇了摇头,“不不,温老板是美丽又吸金,现在是多了一点点勤俭持家。怎么看温老板都很完美无缺!” “小马屁精。” 温语槐按了下车钥匙上锁,推着她进去。两个人锁了门,回到卧室。 看着铺着雪白被子的床,温语槐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是个过得相当清规戒律的人,过了吃饭的时间就一定不会放纵自己吃东西,但是身边这个小馋虫不是。 果不其然。顾嘉宝已经被那一大包零食弄得彻底兴奋起来,毫无困意。她上了床,直接一大包零食倒在床上,大纸袋随手扔下去。 温语槐刚想劝她少吃点,刚刷过牙。就看到她直接撕开了包装袋,仰着头张开嘴,哗啦哗啦往嘴里倒,腮帮子鼓鼓的嚼着。 这一口下去,就没了半袋。 顾嘉宝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看我做什么?” 温语槐放弃挣扎,说:“没什么。” 顾嘉宝把剩下的半袋递了过去,嘴里还在嚼嚼。 “你要吃么?” 温语槐想,不错,还记得她,不吃独食。还算是有点良心,但也不多了。 到了明天,肯定是满床的零食渣子。 勉强微笑:“我不吃。” 算了,还是请个阿姨吧到时候。以后再慢慢给顾嘉宝养成刷牙之后不能吃东西的习惯,刻进她的大脑潜意识里。 在脑海中确定了这样的打算,温语槐感觉轻松多了。她上了床,睡在另一侧,对着蜡烛看书。 顾嘉宝手机没电了,干吃零食也挺无聊。挪动着身体凑了过来,小脑袋伸得老长。 温语槐看书的时候非常专注,只觉得自己胸前突然多出了一个头蠕动着靠了上来。那个瞬间,感受到异物的重量之后,她浑身僵硬,恨不得血液倒流,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眼神惊恐地看向自己身上靠着的小脑袋,就连镜片都遮挡不住她的情绪慌乱。 顾嘉宝一脸无辜状,“你在看什么呀?” 塞零食进嘴里。 嚼嚼。 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消化一下,平复血压。 温语槐恢复了平静,轻声回答说:“《二手时间》” 顾嘉宝又塞了块零食,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书?” “大概是讲苏联解体的时期,民众的生活情况,思想上的迷茫崩溃和创伤。” 顾嘉宝好奇宝宝一样看着她说话,嘴唇轻微动,还蛮有斯文气质的,想亲。 她伸出手,把一块油炸膨化的零食递给了温语槐的嘴边。 “你吃。” 对上靠在她身上的人,像是个小孩儿似的,露出天真懵懂的表情。 温语槐无奈,彻底放弃挣扎。 张嘴,吃了一口零食。 顾嘉宝跟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笑眯眯地看着她,又语气很期待地问:“好吃吗?” 温语槐舌尖传来的味道有点甜辣,倒是还好。 难怪她这么嘴馋。 “嗯。” 顾嘉宝不依不饶,脑袋在她身上蹭:“好吃还是不好吃?” “好吃。”【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听到肯定的回答,…… 听到肯定的回答,顾嘉宝更加安心地蹭着她,换了个更加舒适的睡姿躺。 冬天很久都没有这么美好过了。 不用忍受阴沉的天气,永无休止的工作琐事。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什么也不需要做。 顾嘉宝感觉身上暖烘烘的,身上盖着的被子质地柔软舒适,而且重量还很轻。她把手放在小腹的位置,紧紧地攥着一个零食袋子。捏着零食往嘴里塞。 指尖上沾着味道调料粉末,她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又舔了舔。 她仰着头看着温语槐。 又喝了口青柠汽水,把嘴唇湿润得粉嫩。 把饮料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她突然说:“我想亲亲。” 温语槐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顿住,翻页的动作停下。低头着她,那副银丝边眼镜泛着冷光。 “嗯?” 顾嘉宝眼睫垂着,像是小扇子在眼下一片投下翦影。还没亲上,她情绪却很激荡,又开始悄无声息地娱乐自己,鼓着腮帮子,左边鼓一下,右边鼓一下,来回切换像是在做口腔体操。 温语槐突然伸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颌骨,遏制住她鼓囊囊的两腮活动。 力道不轻不重。 叫人动弹不得,还被憋得不轻。顾嘉宝再也玩不起来了,她抬眸向上方的人,眼神控诉,索性放弃长舒出一口气,吐出口腔内部一截嫩粉色的肉壁,显得很稚气。 温语槐眼神微变。 女孩儿的嘴唇,像是一个神秘的洞穴入口。至少温语槐是这样认为的,顾嘉宝嘴巴笑起来很好看,只是她很少做这样的表情动作。 大多数时候她的脸部都是配合着她的心情,静静地。这样的精致神态,嘴唇似乎也带着馥郁的香气。 这么想着,温语槐神使鬼差地想要伸进去看看,她也这样做了。捏着下颚的拇指划过脸颊,按住湿润的唇瓣,然后伸了进去,白色牙齿像是紧密编排的贝壳。 顾嘉宝眼神略带慌张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她长驱直入的手指,没太用力,但是也足够阻止对方继续的动作。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是不是弄疼了对方。 因为人的牙齿算是人身体里最有杀伤力的攻击部分了。 其实温语槐不觉得痛。 指腹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湿润的软肉。 顾嘉宝也意识到了这点,抬眸望她。视线对上。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温语槐像是被口腔里的温热灼烫了一下似的,立刻收回了手。顾嘉宝还在咬着,始料未及,反应迟钝了下,力道相撞,感觉应该是挺重的。 在温语槐的指节留下一圈牙印咬痕。 “没事吧?” 温语槐不让她看手,维持着平稳地呼吸。 “没事。” 顾嘉宝伸出胳膊打算拿她的手看,却被轻易躲过。 温语槐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微微有些重。长期健身训练导致她掌心还有微微的茧,握起来很粗糙的感觉。 顾嘉宝的指腹触到了她掌心的粗粝,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之间的位置对调了。后脑勺落到了枕头上,感觉自己被压着,她可以很轻易地嗅到温语槐身上的木质香气。呼吸一顿,脑海有瞬间的空白。 她半干的黑色长发落下。 发梢轻轻地挠着顾嘉宝的脸,可以嗅到发尾的清爽潮湿。近在咫尺的距离,顾嘉宝看着她直挺的鼻子,鼻尖有一颗微小的痣。在冬日的寒冷中格外清晰。 也许就是那么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心动。 温热的触感,皮肤的细腻,丰富的感官信息一瞬间涌了过来。 直到温语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是说要接吻么?” “啊?” 顾嘉宝好像大脑短路了一样,发现温语槐正在笑着看她的紧张窘态。 “接吻吧。” 顾嘉宝莫名更加脸红,像是小番茄。明明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啊,害羞个什么劲儿。 点点头。“嗯。” 她垂着眼眸,不经意间瞥到了温语槐睡衣的衣领,开口并不大,微微垂下显得空荡。但是足够顾嘉宝的视线长驱直入扫荡进去。 她很瘦。但是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按道理讲营养应该全供到脑子里了,可该发育的地方倒是没拉下。 内衣设计师也是个不错的职业啊,如果给不同的女孩子设计内衣的话,应该是可以接触到很多女孩子呢。顾嘉宝没有边际地畅想起来,如果她是个内衣设计师,要怎么跟模特女孩儿合作来打板。 她们会害羞么?还是一本正经地完全拿出工作的态度? 思维四处畅游,但她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地方看。 温语槐注意到了这点,将棉质睡衣的纽扣扣到了最上面那个。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看什么呢?” 顾嘉宝仓惶地收回视线。 “没,没什么呀。” “没什么?”温语槐的语气带着质疑。 “嗯。” 顾嘉宝点点头,脑海里的想法可以跟她的表现完全分离。有点想埋进去感受一下呢。 “嗯?” 又是轻微上扬的尾音。尤其是在耳边听起来很撩人。 顾嘉宝来得及反应,温语槐就捧着她的脸,打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舌尖纠缠在一起,发出羞耻感十足的水声。 呼吸渐渐变得紊乱急促,接吻也变得越来越激烈,由最开始的温柔缠绵逐渐演变成一种接近暴力的争夺,感官的强烈刺激甚至伴随着窒息感。 交换唾液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刺激感。是因为欲望么,是渴望紧紧依偎在一起么,像是皮肤饥渴症那种?还是渴望亲密关系。 快感来得更凶猛,顾嘉宝想这难道真的不是暴力么? 爱情是一种斗争么? 喘不过气。 她的皮肤微微上有薄薄的细汗,温语槐还在跟她温存,注意到她微微张着的嘴唇有些干,于是伸手从旁边的床头柜拿了刚刚剩下的青柠汽水。递了过去。 “家里应该是没温水喝了,先将就一下。” 顾嘉宝接过,仰着脖子喝了起来,舌尖翻开酸涩的滋味。跟她亲热是这种味道么? 嗓子吞咽的节奏稍微慢了一拍,呛了下,汽水溢出唇角。 还没来得及擦,温语槐就替她代劳了,顾嘉宝觉得有点儿尴尬,替人擦嘴巴是小孩子才会让别人做的事情。但温语槐做起来却很顺手似的。顾嘉宝不由地又想起了她那个自己人的发现,温语槐似乎就是这样,对人好的时候就好得不得了。 对方又吻了她的嘴,准确来说是咬。用的力道不是很重,但那种被齿尖衔着的感觉,让顾嘉宝毫不怀疑对方真的可以咬下她嘴唇的一块肉来。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果然跟暴力是分不开的。 温语槐咬着她湿润的嘴巴,红嫩的肉。轻轻地扯。 好像是要把她嚼烂一样。 这样的轻柔和暴力交错,让顾嘉宝开始恍惚,偏偏温语槐追着她亲吻,让她几乎没有思考的空间。 直到对方把她蹂躏一番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顾嘉宝嗓子还带着轻微的喘息,细细的压抑着,听起来跟真的想哭了一样。 “你真暴力。” 温语槐误以为是自己没轻没重,真的弄疼她了。恢复了之后,就穿上礼貌的外衣:“抱歉,是哪里不舒服么?”说着,她又握着顾嘉宝的手,一根一根地捏着她肉乎乎的粉嫩的指腹。像是什么玩不腻的东西。 顾嘉宝哼笑一声,把手抽回来。 “我也要对你暴力。” 温语槐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紧接着又轻笑说:“看来是很记仇呢?” 第102章 “哼哼就是记…… “哼哼就是记仇。” 顾嘉宝像是个不知轻重的小孩儿似的,微微用力攥着那块肉,不知道怎么的,温语槐越是这么完美无缺,她就越是涌起了强烈的破坏欲。 对于那种秩序感很强的东西,她都会涌起反抗的破坏的欲望。 从小开始对纪律严明的学校,对讲台上的老师。对她的原生家庭,对她那位懒得多说话的母亲。 顾嘉宝都是抵抗着的,她隐晦地用“不懂”来表达自己的傲慢。 我不懂,我不需要懂。学校,我也不属于这里。这类不尊重的态度 但是反抗的背面就是深深的认同。 她的内心深处还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眷恋。吵嚷着个性想要破坏逃离,可一旦真的逃离出去,她又控制不住失落,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儿想要融入进去。假装着不在乎,实际上在乎得要命。 很别扭的一个小孩性格。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成绩好又性格好的完美模范,内心会涌起的那种被牵动的感觉。 比如那种校花评选出来的女孩儿,全都是长得漂亮,成绩好,出身优渥的女孩子,这种女孩儿往往脾气还好。浑身上下找不出任何缺点。就像是完美假人。 她自己本身就得过这些虚假的称赞,所以自然可以轻易放下。什么东西什么赞誉都是一样的道理,到了自己这里就彻底不值钱了。再也没有高看的必要。 但眼前,此时此刻,她面对的温语槐是货真价实的。 对方早就事业有成,收入不菲,还有她不知道的八年对方在美国留学过究竟经历过什么,对方见过什么样的世界,在纽约她想的事情和在南城想的是一样的么。她经历的事情肯定是不一样的了。人甚至可以用时间和经历来为自己脱胎换骨,塑造出一个全新的自我。 按道理来讲,她清楚此时的温语槐比她父母还要厉害出色得多,不是可以同日而语得了。 这些年的经历,让温语槐早就褪去了当初的贫困,身上青涩的自卑感。她再次出现在顾嘉宝面前的时候,甚至把自己打磨得很完美了。 年纪轻轻,事业有成。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来随便倾轧她,只有别看着她脸色的份。能力多重要啊,能赚钱的本领有多重要的话,温语槐在这方面就有多大的权力。 如果温语槐能够像一些人那样,认清所谓的现实,直接利用规则,走捷径通过婚姻去交换利益,或者是不再有这样严格的自律和自信,她或许会心碎到死。 但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涌起了一种莫名的破坏欲。 她无法理解自己的矛盾,既非常渴望出现这样的女性,但身边真的出现了之后,顾嘉宝又非常想要挑衅逞能。 那些优雅的贵妇人,那些眼神透着自律严明的高傲女性,顾嘉宝总希望得到她们的认同,但如果得不到,她干脆用自己的暴力秩序碾压她们的完美外壳,撕碎这种优雅高傲。 如果是纸糊的,那就是一撕就碎的吧。 温语槐哪里知道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冲动,只看着她断腿还没好,又像是小动物一样啃了那么多零食,对她爱怜异常。 惯着她来。 被她用力握得疼也没什么,还爱怜似的揉了揉她软绒绒的头发。 温语槐本来是个很能忍耐的人,早年吃得苦头多,上个学踩着布鞋每天磨破了脚还硬走几里路,更何况现在。只是那个地方有些敏感。 她早练成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本事,从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尽管顾嘉宝自己心里都清楚,她都30岁了。但是温语槐全然不顾这个客观事实,永远把她当小孩子那样娇惯。实际上对真的小孩儿,温语槐都未必有这样的耐心。 只是没想到,顾嘉宝突然唧唧咕咕说了句。 “今天我就要把你弄哭。” 她咬着牙。 红润润的嘴巴动了几下。 “嗯?”停顿了几秒,随后温语槐又淡然地答应,“嗯”一声。 温语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怔了会儿,转而明白过来顾嘉宝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大约是没想到顾嘉宝这么精致柔弱的外表下,藏着这么一颗狂烈的心。 轻笑了下。 顾嘉宝很确定,本来她刚才脑子里都想好了,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手偏偏就是动不了。 刚刚放了狠话出去。 现在这样,真是不争气啊。主要是对方答应得太过理所当然啦。 看着她呆滞不动,一副为难到了的表情。温语槐更是觉得她可爱极了,伸出手指,过去替她理了理刚才蹭乱的碎发,这张脸有时候是阴郁的,有时候又带着幼稚的斗争感。 从最开始,温语槐就知道她跟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像是油画一样浓墨重彩。一旦把颜料用水化开,浓稠的阴郁散去,面目都鲜活起来。 她甚至好心地提出要帮忙:“需要我配合么,我可以不动。” 说着,伸出胳膊,轻轻搭在对方纤细的腰上。 手指微微点着,很有节奏,而且耐心十足。 顾嘉宝被她手指弄得有些痒,扭动着腰想要挣扎,却进了触感温热的怀抱。她的头颅滚进温语槐的颈窝,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的脖子,说话的时候,嗓子的位置微微动的幅度。 声音距离太近,反而有种迷惑性。 为什么可以不动呢,顾嘉宝觉得她太柔和了。甚至没有棱角。 她仰起头,重新审视温语槐。细细地看她面孔的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唇角的笑容,连一丝虚假或者是胆怯逞强的痕迹都找不到。 突然觉得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温和的笑意。 顾嘉宝又趴了回去,突然变得老实了。 依偎在她的身上,深吸一口气。“以后我可以叫你大N子姐姐么?” “嗯?你怎么跟小狗似的?” 嗅一口气就缩回去了。 温语槐没太能跟得上顾嘉宝跳跃的话题,切换思维的频率。还有这个新颖的称呼。奇奇怪怪的,让温语槐想起了她那个社交账号。 低头看了一眼,顾嘉宝趴在她身上睡觉的姿势也是蜷缩着的,很标准的没安全感姿势。 顾嘉宝咬着嘴唇:“你才是小狗。” 在她的世界里,小狗听着就是个骂人的话。她下意识地反驳回去。 挪了挪身子,发出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转到了另一边睡。把背部留给温语槐对着。 “好,那你是小猫?” 一只手臂伸过来,落在顾嘉宝的腰腹处。 温语槐从背后贴了上来,两个人的身体紧紧依偎在在一起。 她的手臂穿过腋下,捏着顾嘉宝的衣角,将她翻身卷起来的部分捋平整,刚才穿睡衣的时候,顾嘉宝偷懒没扣最后一颗扣子,她是个很马虎的性子。 尽管在顾嘉宝的腹部位置,视线看不见,但她的手指还是灵活地将扣子扣上。 此刻,顾嘉宝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温语槐手上的动作,而是对方从背后靠上来的感觉,无法忽视。下意识地动了动嗓子,小小地咳嗽几声作为掩饰。 身后的人关心:“感冒药吃了好像没什么效果?” “不是,就是有点儿……” 半天也想不出来什么借口,她索性干脆放弃继续编。 温语槐继续追问:“有点儿什么?” 感受到对方的更进一步压迫,无法忽视那种感觉。顾嘉宝有点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了。 心黑得不是一点儿两点儿。 “你是故意的。” 对方轻笑,并不否认。“嗯,算是吧。” “再说,你不是很喜欢么?” 可恶啊,顾嘉宝想。她就是故意卖弄的。故意逗她,想要看到她饿狼扑食么? “是啊。” 顾嘉宝非常犟嘴,就要争一口气的说说说。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那些零食也没起到把时钟的转速拨快的动作。吃饱了之后,顾嘉宝只觉得精力充沛,毫无倦意。 “那你回头看看?” 温语槐的手握住她的手,带了过来。顾嘉宝的胳膊细长细长,旁人能难做到的角度,她轻而易举。不费力就被带着摸到了什么,指尖好像是衣物,但背后的指节却触碰到细腻的温热。 她有些错愕地转过头。 一阵温存之后,温语槐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还说不是小狗?张嘴就咬。” 顾嘉宝把半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下面,餍足之后,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你才是小狗。” “那你是什么,小坏猫?” 顾嘉宝其实不是太累,躺在温语槐怀里,两个人手臂搂着彼此,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她又感觉想吃了,嘴巴馋馋。掀开被子。露出上半身,弯腰去够床底下的一大袋零食。 温语槐担心她冻着,感冒还没好。 连忙把被子给她盖上,“当心冻了回头咳嗽更严重,吃就这么重要?” 她撕开零食袋,缩回温暖的被窝里,感受皮肤上附着的寒意被化开。 理所当然地点头。 “有点饿了。” “你吃起零食来太没节制了,下次不给你带零食吃了。”温语槐又伸手从床边柜里拿出了自己的衬衣给她,督促道:“快把这个穿上。” 顾嘉宝一听这个不乐意了,又咬了她一口。温语槐冷不丁没防备,嘶了一声,抽气。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顾嘉宝质问她是叫自己小狗还是小猫。温语槐被折腾得不轻,说小猫。 偏偏到了忘情时,出现了突兀的一声猫叫。 “喵~” 她们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实,小橘猫探头探脑从门缝进来了,仰着脸,露出天真无邪的眼神,盯着她们两个人看。 二人皆是一愣。 顾嘉宝莫名有种很丢脸的感觉,扭头对着小猫说:“宝宝别看。快回你的窝里睡觉。” 温语槐躺回去,看着一脸茫然的小橘,忍不住轻笑。 第103章 小橘猫轻轻跳…… 小橘猫轻轻跳跃,就上了床。顾嘉宝简直就要羞死,有种家长被无知小朋友抓得正着的窘迫尴尬。 顾嘉宝干脆用被子捂住了脸,“宝宝快下去。” 小猫可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喵喵叫了几声,踩在被子上的小爪子几乎没有什么重量,朝着晃动的地方靠近,大约是很想凑热闹。 她靠在温语槐的怀里。听到对方的轻笑声,有些郁闷:“你还笑。” “嗯哼。” 温语槐伸手圈着她的细腰,摸了下,手指的动作弄得顾嘉宝有点发痒。“最近是长了点肉。” 顾嘉宝把脑袋埋进温语槐的颈窝处,有些犹豫,不太自信。 “我是不是长胖了?” “嗯。”温语槐直接给出肯定,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捏了一下她消瘦的脸颊。“太瘦了影响身体健康,你现在还是很轻。” 顾嘉宝捂着脸,小声嘀咕着:“可是长胖了就不好看了。” “那是健康重要还是漂亮重要?” 这算是什么问题,简直就是为难别人。顾嘉宝选不出来,干脆说:“都很重要。” 温语槐轻笑:“那看来健康还算是重要的。” 她不是个话多的人,看着顾嘉宝这种吃零食的趋势,估计还能再涨几斤都不会停下来。既然如此,就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口舌之争。 这时小猫探出头,它站在两个人盖着的被子中间缝隙里,用懵懂的眼神望着她们。 温语槐从被子里伸出手,她的胳膊白皙有力,线条很美。揉了一下小猫脑袋,逗逗它。“你怎么来了啊?” 顾嘉宝微微抬头就看到了小橘猫,又躺倒缩回被子里。 总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细软的头发被被子压着,贴着脸颊,还有些卷翘,从某个角度看顾嘉宝,总觉得她脸上的神态还是那样,纤细灵动。那双漂亮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温语槐轻轻拨开她的头发。 “见到小猫也害羞?” 顾嘉宝咬着嘴唇,“嗯……” 有个活物也会感到尴尬的啊,即便不是人。 嘴唇有些干涩缺水,是一颗略微干瘪的水蜜桃,呈现出肉粉色。 温语槐盯着她的嘴唇看,想起了刚才唇齿间清爽的青柠气味。 “要不要去洗洗?” “好吧。”其实顾嘉宝是一把懒骨头,懒得动,但是现在她早已经不是一个人生活,那种随意邋遢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顾及到她的腿上不太方便,温语槐并没有让她动,准备去卫生间端盆热水过来。 “你一个人去没事吧?” 温语槐坐在床沿上穿拖鞋,背影看起来有些纤细,只见她起身,举起旁边的红色蜡烛。微微侧头跟顾嘉宝对视,说:“没事。” “那快点儿回来。” “嗯。” 顾嘉宝瘫在床上,身体乏乏的,嗓子也有点干,但是汽水早就已经被喝光了。她舔了舔嘴角,有些恍然地盯着房顶看,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充盈着。 很快,温语槐就端着一只很大的粉色塑料盆进来了。 看到她手里拿着这个东西,顾嘉宝有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很久没见过温总展现出如此接地气的一面了。 她纤细的手臂绷得很紧,手捧着沉重的盆,修长的无名指勾着蜡烛。安稳地把盆搁置在地,她问:“这么盯着我看什么?” 顾嘉宝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温语槐看了一眼她唇角的笑,又低头拿起泡在盆里的白色毛巾,修长的手指晃了几下试水温,随后又把毛巾拧干水分。 “过来,给你擦。” 一切的动作做得自然而然。 顾嘉宝发出无奈地哀嚎声,像是抗拒洗澡的小孩。缓缓地撒娇求饶。 “太累了……” 温语槐手上的动作没停,掀开被子,从里面准确地捉住她的脚踝,拽了出来。 “不让你动,你还累上了?” “是呀是呀。” 顾嘉宝逐渐开始大言不惭。 感觉身体的皮肤被温柔地对待着,对方很耐心。因为太舒服了。她就想像这样一动不动。 温语槐担心她着凉,用毛巾撩着水往她身上擦。擦拭过每一寸皮肤。 “胳膊抬一下。” 顾嘉宝反应迟钝地照做,抬起胳膊,对方就像是妈妈一样,顺着她的胳膊内侧一路擦到了腋下的部位,听着布料擦过皮肤的细微声音,她忽而感到好安心。 “腿抬起来。” 她仰睡靠着枕头,看着温语槐握住了她的脚丫子,有些无聊的脚趾头支棱着翘起来,又收回去。 突然问:“你觉得红色的指甲油怎么样?” 温语槐正在擦拭她的大腿内侧,捏着手里的毛巾,隔着镜片眼睛看向她,似乎这是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你是打算涂在手上还是脚上?” 顾嘉宝咬着自己的指甲盖儿,白皙的牙齿咬着指腹的红肉,犹豫道:“手上,脚上吧,可能都涂。” 她的模样显出点懵懂娇憨。 懒散散的。 温语槐看了一眼她雪白的脚背,想象了下脚趾指甲涂上红色的样子。 “嗯,红色还不错。” 顾嘉宝也是这样认为的,敲定下来:“那就红色吧。” “可以是可以。”温语槐看着她腿上裹着的石膏,“但是要等到腿养好了才行。” 顾嘉宝把脚抽回,没料到咚一声砸进盆里,溅起水花。被撞得生疼。 “你真是霸道。” “没办法,谁让你动不了呢。” 顾嘉宝哼一声,背过身去。还没安静一会儿,她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憋不住笑扭头跟温语槐说:“你知道咱俩这样像是什么吗?” 温语槐很配合地接话:“什么?” “就像是那种老年伴侣,其中一个人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瘫痪在床,另外一个人贴身伺候着。”说着顾嘉宝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温语槐捏了她一下。 “是啊,我让你这么年轻就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顾嘉宝把头发拨到耳后,侧躺着,看着温语槐说:“你觉得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话题让温语槐发怔,她脸上淡然的表情似乎也轻微地破碎了一瞬。扫了眼地上的粉色塑料盆。“我先去把水倒了。” “嗯好。” 等温语槐回来的时候,顾嘉宝还是精力旺盛,毫无睡意,她蛄蛹着过去。“来吧,接着说刚才的那个话题。” 温语槐合着眼,纹丝不动。看起来有些疲惫。 轻声说:“要说什么?” 顾嘉宝感觉到了她隐藏的回避态度,“就是说说老了以后你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你对三十年后的自己有什么期待?” 她觉得还挺遥远呢,正因为如此畅想起来才觉得有趣好玩。 但是对于温语槐来说可就不是这样了。 她思考了一下,给出很实际的回答。 “我们两个人都不会经历生育的折磨,所以到了老年,身体素质应该会比同龄人要好上一些。但是我没太多朋友,性格又比较内向孤僻,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可能会变得沉闷孤独。” 顾嘉宝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没想到温语槐对自身的看法评价居然是这么消极悲观。 “怎么会呢,你哪里内向孤僻了,明明是个事业有成又聪明强大又很自律的人。” 温语槐听到她一连串的夸奖,尽管于事无补,但她还是轻笑。 “谢谢你这么赞美我。” 顾嘉宝感觉出了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内向孤僻呢?”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让我感觉出来了。” 温语槐说话的语气很轻柔,顾嘉宝凝视着她的脸。心里在想,人如果能这么坦诚地面对自己的不足,应该是内心很强大的吧。 她毫不意外地发现温语槐少女时期的那种有点内向的自卑感已经彻底消失了,但与之同时,那种青涩坚韧的力量感好像也随之消失了一样。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是顾嘉宝就是可以感觉得出来。 人对自己的认识往往都是通过跟世界的碰撞中产生的,温语槐也是如此。十几岁的时候,她靠着学校里的成绩总是很自信,即便是受到挫折,身体里也会有种莫名的力量涌出来,促使她去努力奋进,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当她真的改写了自己的命运之后,她越是发现自己性格中糟糕的顽固,恐怕无法改变。就像是阳光与影子。 顾嘉宝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要是这样的话,我不就更差劲了么?”这样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就没有那么孤独。顾嘉宝贴心地想。 “不是的。嘉宝。” “啊?你难不成觉得我会比你好么,你看看我现在,三十岁了,要钱没多少钱,要事业没事业。我是芸芸众生当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了,像我这种情况的,在全国各地一抓一大把。你才是很罕见的少数人,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你,我现在应该也还是老样子。” 温语槐感受到了她的夸奖,似乎想笑一下,却因为内心的压抑笑不出来。 她凝视着顾嘉宝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是因为这个,生命的尺度是在变化的。你将来会变得很好的,即便是经历了家道中落生离死别,你还是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没有消沉下去。这不是因为我。你很好,将来你也会越来越快乐。” “可我不是。我已经很清楚地感知到这一点了。” 时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的丈量一切的工具。 考大学需要付出高强度的十二年,取得现在的成就又需要付出拼命工作的八年。时间带给了她一切,但是再往后走,时间又会带走她的一切。面对脑力和体力的衰退,温语槐发现自己竟然呈现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惧感,她的整个人生都在不断地攀登,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衰退消亡的感觉。 顾嘉宝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语槐很温柔,手指轻轻抚摸着顾嘉宝的脸颊,“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你就是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女孩子。等你老了也会是,你会有很多的朋友,即便是牙齿掉光了,但是你都会嚷嚷着要吃甜的。所以你就能吃到所有甜的东西,幸福地过完这一生。等你老了肯定也是个优雅可爱的老太太。” 尽管说着这些话,描述地都是幸福的场景,但是顾嘉宝却莫名地想要流泪。 她湿润了眼眶,吸了吸鼻子:“那你呢,你会变成什么样的老太太?” 温语槐想了下,“应该是很古怪,脾气很臭的刻薄老太太吧。” 顾嘉宝破涕为笑。 “才不是呢。” 前面她一直没办法反驳温语槐,是因为她无法否认对方说得是对的,但直到听到这里,她才终于找到了不对的地方,可以扳倒这个悲观的预期。 “你是对自己要求很高,很认真负责的人,但是并不是刻薄。这完全不一样的你知道么,因为你对别人没有恶意。那些弱小的人才会对别人有恶意。” “嗯。” 温语槐听着,微微挑眉:“好像的确是这样哦,这个夸奖我就收下了。” “还有呢。” 顾嘉宝莫名其妙地流泪之后,讲话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哭腔鼻音,说起话来跟拖长尾音要撒娇一样。 “还要继续夸奖我呢,最近怎么变得嘴这么甜了?” 顾嘉宝瞪她一眼,吸了吸鼻子,正色说:“还有就是,以后我吃甜的也会分给你吃的。这样你也能一直吃到甜的了。” 脸上流露出孩子一样的表情,生涩稚嫩的善意。 温语槐看着她,无法抗拒地某种预感,得出一个结论,顾嘉宝还是一个很有魔力的女孩子呢。就像当初她们认识的最初的时候那样。 “好像也是一个办法。” “这样的确能够解救我这种孤僻糟糕的性格。” 温语槐凝视着她,一向寡言少语,这个时候却突然变得话多起来。“你最近怎么变得越来越让我喜欢了?变得这么可爱?” 顾嘉宝蹙眉。 有么? “我想亲你。” 顾嘉宝受不了,“不亲,亲了多少次了,你是变,态么?” “嗯。算是吧。” 温语槐不管不顾,撬开她的唇齿,吻了上去。手指轻柔地捏着她的耳垂摩挲,“其实客厅里还有一箱汽水呢,就是你刚才喝的那个。” “不早说!” 顾嘉宝特别想喝,嘴巴已经干了半天了,但是碍于腿脚不方便,看着温语槐。 温语槐坦言:“我过去拿倒也不是不可以。” 顾嘉宝就知道还有后续。 “然后呢?” “但是我怕黑,不想一个人去客厅,所以还是需要你陪着我过去。” “现在承认了哈!” 第104章 清晨醒来的时…… 清晨醒来的时候,顾嘉宝感觉脖子有点酸疼。昨天晚上两个人靠在一起睡。她枕着温语槐的手臂,应该是压了很久。 转过身,发现身侧的位置是空的。温语槐不在,应该是去上班了。 窗帘透着微光,顾嘉宝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她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顾小姐您好,您报名的线上厨艺课程将于今天下午两点开课。您可以参与直播互动,也可以观看回放。] 是之前说的厨艺课么? 短信上面还附上了直播的链接,顾嘉宝点进去,发现需要下载APP注册。想到这是温语槐报名的,再加上在家里闲着没什么事情做,顾嘉宝对这件事还挺有耐心。 按照提示的步骤操作,很快就弄好了注册。左上角出现了直播开始的时间提示。 中午的时候,温语槐打了个电话过来。 “醒了没?” “嗯。” 顾嘉宝一边切着菜,一边接通了电话,开免提放在一边。 趁着开会的间隙,温语槐从公共会议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最近几天比较忙,我在公司中午没法回去,等晚上我回家陪你吃饭。” 顾嘉宝切着花菜。 “嗯好,那我等你回来。” “冰箱里面有一些面包和牛奶,你可以拿来垫垫肚子,别老是吃零食。最近事情太多,时间比较紧张,还没来得及买别的东西。我正在找阿姨,应该这两天就能到岗。这两天你先跟我吃配送的订餐。” 听到这句,顾嘉宝切菜的动作顿住。 “订餐?” “嗯,公司这里中午有统一的订餐,我跟餐厅经理说加了一份,他们会派人配送过去。应该快到了。” 顾嘉宝放下刀,看着岛台上摆着的盘子,是已经切好的蔬菜,鸡胸肉丝,还有姜丝葱段这些配料。 “可是我已经做饭了啊。这样不是浪费了。” 对面有些意外:“你做饭了?” 就在顾嘉宝准备回答的时候,听到了门铃的响声,她挪动轮椅过去开门,外面站着是穿着餐厅制服的小哥。订餐已经送到了。 “您是顾小姐吗?这是温总嘱咐送过来的。” “哦,我是。” 确认之后,对方把餐盒递给她,面上笑容殷切。 顾嘉宝没想到过来送餐的人这么西装革履,举止得体。有些不太适应。“谢谢你啊。” “应该的,顾小姐。如果不合您的口味的话,可以跟我们说,这里有餐厅的联系方式。”说着,对方递了张黑色的名片过来。 顾嘉宝接过,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方似乎看出了这点,微笑着说:“温总是我们餐厅的VIP客户。而且她还是我们餐厅的股东之一,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们说。” 在那种暧昧眼神下,顾嘉宝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点点头。 她拿着餐盒,转身回到厨房。 电话还在继续。 “是的,已经拿到了。闻着还挺香的。”餐盒凑在鼻尖嗅了一下。食材应该挺好的。 温语槐轻笑,提醒她:“你不一定会爱吃。先试试吧。” 她打开餐盒,里面是用料很足的牛肉片堆,几颗小番茄,还有菜叶子。 旁边放着一份酱料,大概是做调味用途。 顾嘉宝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你们每天吃的这么……精简?” 也太简单粗暴了,好像食物只是为了补充体能的营养剂,完全放弃了味觉上的享受。顾嘉宝想,其实通过食物的选择其实可以看出来人的性格。 “我试一下,感受你们这种金融机构的日常三餐是什么样的。” 她撕开酱料,挤在餐盒上,然后用牛肉片沾了一下,塞进嘴巴里。还吸吮了一下手指上意外沾上的。“牛肉的味道挺香的,但还是有点儿吃不惯,太寡淡了。” 温语槐其实对她的反应并不算意外。 “要是吃不惯就算了。” 顾嘉宝看着这些上好的进口牛肉,总觉得有点儿可惜。“回头我放进锅里煮一下吧。”她继续洗菜,又说:“你不是报了一个厨艺课程么,就在今天下午开课,是不是忘了?” “这个倒是没忘,收到了短信提示。”温语槐又忍不住担心说:“你这样做饭能行么,本来就行动不便?” “当然可以了,因为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切菜什么都很慢的,还挺解压。不用担心。而且马上学习厨艺课,也要学以致用。” “那好吧,你要小心别弄伤自己。” “那温同学今天下午还能准时来上课么?” “今天可能不行。等晚上下班,我回来再看直播的回放,看来是要落后了。” 顾嘉宝翻着手机:“小助理把我拉进群里了,这种厨艺课好像都是要交作业的。我们这个小群会有一位老师来统一批改我们的作业。” 她刚说完没几秒,就看到手机弹出来一个群通知,[温进入群聊] “你进来了?” “嗯。” "我也会好好学习的。顾同学。" 顾嘉宝笑了下,两人挂断电话。 群里的老师发了个公告,还有课件。 顾嘉宝点进去翻了一下,大意就是让大家要提前准备哪些食材,上面居然还有一些健康指南,这个季节应该吃什么水果蔬菜,如何食补身体之类的。 末尾还有一句:请大家认真学习。 态度恳切。 可能是因为脱离学校的氛围太久了,当初不乐意好好学习,现在顾嘉宝反而有些怀念这种学点什么东西的感觉。在群里积极地回复,很快就给老师留下了印象。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这里负责的老师是个60多岁的女性,专业实力过硬,履历里的获奖经历看得人眼花缭乱。据说还曾经做过国宴。 “我姓梁,大家叫我梁老师就好。” 梁老师一说话,原本没几个人说话的群突然热闹起来,恭维吹捧的话语一棒接着一棒。 顾嘉宝这才得知,这个课程还真的没那么好购买,名额有限。新认识的赵巧跟她说,因为这位梁老师德高望重,江湖地位很高,现在她年纪大了,精力不太够用,所以不经常开这种小班精品课。大家都是蹲守了很久抢到的。 [赵巧:我是计划明年再开一家餐厅的,所以过来拜师学习一下。你呢小顾?] 顾嘉宝被问住了,她感觉出来,这个群里的人八成都是很专业的选手,自己是菜鸟误入大佬群里了。 [我就是过来学习学习,暂时还没有什么方向。] [赵巧:这课可不便宜,你就是随意过来学啊?]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按照课程名称搜索了一下价格,2万8888,顿时也感觉好贵啊。 好在赵巧也没继续问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别的,通过聊天,顾嘉宝得知她是做海鲜餐厅的,为人大方豪爽,还说让顾嘉宝有空过去她的餐厅,请她吃海鲜。顾嘉宝连忙道谢。 [赵巧:新进群的那个人,我看着好像有点儿眼熟。] 顾嘉宝知道她指的是温语槐,好奇问:[你认识?] [赵巧:我刚才翻了下她的朋友圈,都是转发的一些时政金融新闻,只是转发,连一句话都没有。感觉应该是做金融的吧,而且可能职位还不低。等会儿我问问我做金融的朋友啊。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人的账号。] 顾嘉宝没想到这个赵巧是个自来熟,而且人脉还挺广。不免有些提心吊胆。她点开温语槐的朋友圈,纳闷地想,居然不加好友也能看么。 过了一会儿,赵巧回来了,跟她说:[这个世界可真小。] [怎么说?] [赵巧:其实也不能算是认识,我知道她而已。因为我叔叔家也是做高端餐饮的,有一次我见过这个人,我叔叔说是个很厉害的客户,经常去他的餐厅吃饭。她们那个投资机构就经常在他那儿订餐呢,这人可有钱了。] [赵巧:就是不知道她怎么会进这个群里?] 顾嘉宝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沉默。好在这时小助理提醒大家,直播马上要开始了。两个人不再闲聊,专心听课。 大约是顾嘉宝之前在群里表现出很高积极性的缘故,直播的时候,老师还跟她互动了一下,问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没有想象中的严厉,这个梁老师很温和。顾嘉宝学起来没太大压力,整个课程轻松愉悦地结束了。她学到了很多做菜的实用小窍门,还蛮开心。 课后。 [赵巧:我感觉你还挺有做菜天赋的。] [顾嘉宝:你也很厉害啊。] [赵巧:哈哈等回头学成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我餐厅里做厨师怎么样,姐给你开的工资保准比同行高,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顾嘉宝略微错愕,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 她看得出来,赵巧是个做事脑筋挺灵活的人,这种人想要挣钱应该是不难的,天生就是当老板的。 只是自己有些唏嘘罢了,当初过得很困难的事情,天天摆摊子卖手工品入不敷出,日子过得很艰难。没想到现在只不过是随便学了点东西,居然就有人赏识她,要给她高薪工作。 傍晚她浇完花,跟王媛媛说起这件事。王媛媛跟她讲,这就叫运势。人呢,有运势背的时候,有运势高的时候,运势高的时候做什么都容易成的。 王媛媛信玄学,什么六壬塔罗啊紫水晶啊什么的全都会。 顾嘉宝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命运很爱捉弄人。 “你还别说,她们这种做高档餐厅的流水很大,厨师工资还真挺高的,最低都能月入过万呢,而且不是很累,技术活儿。”王媛媛看着都有点儿心动了。 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动静,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心想大约是温语槐回来了。 她连忙跟王媛媛说:“不跟你聊了,我先挂了啊……” 王媛媛在电话那头惊呼:“不对劲不对劲,嘉宝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了?” 不给人机会八卦,顾嘉宝直接掐灭电话。朝着玄关入口看了一眼。 细长的脚踝映入眼帘,深色袜子裹着,再往上是面料昂贵的西装裤。来人脱下皮靴,换上一双毛绒绒的小羊棉拖鞋。 那双拖鞋是顾嘉宝准备的。 拖鞋的那份可爱在温语槐身上显得有些突兀,搭配着她上面正儿八经的职业装,有些温馨好笑。 温语槐把车钥匙放在柜子挂钩上,眉眼还挂着些尚未褪去的冷淡。 对着沙发的方向轻声说:“我回来了。” 顾嘉宝猜测着她今天工作如何,但温语槐很难让人通过脸色看得出来什么。最终,还是犹豫着跟她说了一件事。 “今天下午在群里,好像有个人她认识你。还跟我说起了你。” 温语槐脱下了纯黑色毛呢外套,挂在墙角的木质衣架上。踩着柔软的拖鞋往里面走,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贴身毛衣,勾勒着身体轮廓,显得贵气十足。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橱柜里取出玻璃杯接水,动作没停。 “什么人打听我?” 说着,她转头朝着顾嘉宝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好整以暇。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没什么不好的影响就行。 顾嘉宝不打算出卖人家,只说:“就是偶尔聊天说到了而已,谁让你朋友圈不加好友也能看。人家看到了自然就对你产生了好奇。” “看来下午的时候,顾同学除了学习之外,还认识了新的朋友呢。” “也不算是啦。”顾嘉宝算是个交友谨慎的人,她认为是不是朋友需要用时间去检验,但并不否认对赵巧这种外向的人还是有些好感的。 “你的朋友圈是不是应该把它给设置一下好一点。” 温语槐微微挑眉,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说我什么了?” 问得好直接犀利啊,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总结说:“就是八卦了一下。她一看到你的头像好像就感觉有些眼熟,就说了一下,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啦。” 温语槐轻笑,“做得不错,以后也要这样。” 顾嘉宝诧异:“还有以后?” 温语槐点头,“是啊,如果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她说不准会想办法过来讨好你呢。但是即便是没有她,将来你还会碰到很多这样的事情。这点你应该不陌生。” 顾嘉宝感到纳闷。 “我知道,的确是有通过家属发展关系的,但是那都是领证结婚的夫妻。我们这样……也会遇到这种事情么?” “当然了。”温语槐解释:“他们在乎的只有利益好处,其余的对他们来说都没区别的。世俗很难接纳的成见,在这里反倒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领证结婚,把关系合法一下?” 顾嘉宝微微发怔,她对婚姻没什么执念,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她想要的只是爱情。 “这个没什么所谓。” 温语槐对这个倒是有些执念。她想要跟顾嘉宝确定关系。而且她也很明确自己想要拥有一个家庭,这种形式概念对于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是不可缺少的步骤。 看着顾嘉宝无所谓的反应,她突然蹙眉质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也不打算对我负责?” 顾嘉宝让步:“那好吧,我只是觉得形式没那么重要,但如果你觉得很重要的话就领证。” 温语槐心情大好,靠了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吻了吻顾嘉宝的嘴唇,落下一个很轻柔的吻。顾嘉宝眼睛盯着她看,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就在这时,温语槐突然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你知道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么?” 顾嘉宝不解:“啊?” 温语槐轻笑:“没什么。”扭头看了眼桌上的电脑屏幕,聊起别的话题。“今天下午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老师教了很多。”顾嘉宝仔细回忆着,她又问:“对了,我还想跟你说这件事呢,你怎么报这么贵的班,我看很多同学都是专门做餐饮的,我们两个业余选手有必要么,不是应该找个入门难度的?” 温语槐轻抿了一口纯净水,隔着银丝边眼镜,她说话的方式很像是在工作,传递出来一种很聪明睿智的气质。 “当然不是,老师很重要。好的老师不仅会交给你做事的方法,而且会把做事的热情传染给你。” 顾嘉宝回想起今天下午的成就感,无法反驳。 “这倒是哦,而且课后还有个同学夸我很有做菜天赋。”这是她之前完全不敢想的事情,最开始学做饭的时候,煮一锅菜难吃地要死。 她伸了个懒腰。“这是不是说明我往好的方向变化了呢?” 温语槐给出肯定的答复:“当然是了。”她看着顾嘉宝快乐的神情,嘴角不自觉的笑容,伸出手想要靠近。 顾嘉宝却一把推开了她的手。自己开始沉浸在这种创造的快乐中,获得了很多的自信和成就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呢,我以后要好好学一下了,没准将来我也能跟这位老师一样厉害呢。而且这里还有很多开餐厅的同学,我也可以跟她们学习,将来说不定我也可以开一家餐厅呢,而且今天还有同学说可以请我去做厨师呢。” 温语槐收回自己被挥开的手,若无其事地插回兜里,却身上只剩下毛衣,发现没有口袋。略微尴尬。 “哦,这样吗?” 整个晚上,顾嘉宝都跟群里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完全冷落了旁边的温语槐。 温语槐只好在旁边干看。 想插话进去,但是她还没上下午的课,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只好点进去看直播回放,但是她丝毫没有那种对食物的热情,看着只觉得索然无味。无聊地拖着进度条。比起食欲,她的☆欲更强烈。 顾嘉宝靠在枕头上,侧头看了一眼她的屏幕。 “进度落后了啊。” 温语槐幽怨地看她,“嗯”一声。 第105章 学习…… 学习厨艺课程对于顾嘉宝来说非常有吸引力,她做得很投入。网购了很多蔬菜和肉各种食材回来,准备大展身手。 冰糖,红枣,雪梨,还有一盒米酒。 开火炖了锅甜梨汤,她把梨子切了细丁扔进去,煮得透烂。这个季节吃非常滋补。 捏着勺子在锅里搅合,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在做什么?” 顾嘉宝扭过头,看到温语槐站在岛台旁边,她罕见地穿着白色羽绒服,略微削弱了脸孔的冷意。帽子上绒绒的毛边,为她嘴角的浅淡弧度添了几分柔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煮梨汤。” 温语槐凑近些看,白色厚瓷汤锅里翻着泡泡,越煮越是粘稠,咕咚咕咚。 “看起来很不错。需要我帮忙么?” 顾嘉宝思考了一下,还真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帮我把剩下的梨子,还有草莓和芒果都清洗一下,然后用厨房纸吸干水分,放进冰箱里么?” 她们的厨房面积不算大,但是刚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温语槐的视线上下搜寻,很快就发现了岛台上摆放着的几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果。解开拿去冲洗。水槽的位置就在顾嘉宝的右侧,两个人距离很近。 顾嘉宝好奇地问:“今天怎么穿羽绒服了?” 她修长的手指擦拭着草莓,把手中洗干净的一颗递到顾嘉宝的唇边,红色表皮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今天在外面开会,室外气温比较低。” 说着,她的手指又往前伸了伸,喂给顾嘉宝。 顾嘉宝注意力全都在锅上的梨汤里,张嘴也只咬掉了前面的一点尖尖,很湿润,又酸又甜。 她去关火的时候,温语槐把剩下的大半颗草莓塞进嘴里吃掉,继续做着水果清洗的工作。按照小厨娘吩咐的,把它们洗干净,抽出用厨房纸吸干水分,再准备放进冰箱。 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顾嘉宝的手机屏幕。 顾嘉宝正在看教程,博主是个长相很漂亮的女孩,非常温柔耐心地教大家水果捞应该怎么做,镜头给到了很多的手部特写。弹幕飘过满屏的舔手手。 这位博主是某字母站当前最火的美食博主,以本人的超高颜值迅速火爆出圈。顾嘉宝也很爱看她的教程,教得很细致,比如水果捞的视频,就连怎么洗水果会更好地保存这种细枝末节都会讲。 顾嘉宝扭头看见温语槐手里的水果,惊呼:“草莓怎么都洗烂了。” 把盆拿了过来,查看状况,烂了一大半。 顾嘉宝抬眸看着始作俑者。 罪证在前,温语槐略语塞。 “抱歉,下手太重了。” 顾嘉宝拿起手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洗的。” 温语槐拒绝,捏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冷哼。 “我不要被比较。” 她细长的胳膊形成一个折角,双手插兜。 毫无悔改之意。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逗笑,怎么突然变得讲话跟小孩子一样了。 显然,对方对帮忙还要被说的事情颇为不满。 “好吧,我的错误。”顾嘉宝主动承认,又问起别的:“昨天下午的教程你看了完么,再不看今天下午又有新的课程了?” 温语槐稍稍缓解。 “只看了个开头十分钟。” 顾嘉宝眨巴眨巴眼睛,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像温语槐这种INTJ铁血卷王压根就不会有这种拖延的情况,但现实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怎么了?” 温语槐摸了摸鼻子,不太自然地说:“就是累了。” 顾嘉宝戳穿:“是不是拖延了?” 温语槐跟她对视一眼。 好吧。 “嗯。” 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顾嘉宝感到新奇,索性接着问:“那最近还有别的拖延的事情么?” 温语槐接了杯水,回想说:“健身也没有做。”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按时按点,什么都可以完成的类型呢。” 温语槐认真回答:“一段时间可以,一段时间不可以。” 顾嘉宝纳闷:“这样也行?” 温语槐看着她,眼中浮现出笑意。 “当然。人又不是机器,总会有感到疲惫的时候。机器也有指令不能生效的故障时刻。实际上,人的大脑结构就是这样,注定了会三分钟热度,很难长期专注。而且同一个人,比如我对一件事能保持长期的专注,并不代表我对其他事情也可以。这需要大量地训练,大脑才能完成自动化运行。” 顾嘉宝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迟到地发现原来大多数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她实在是把自己看低了,总觉得自己不如别人精力充沛,不如别人有毅力之类的。没想到其实大家好像都不能做到完美无缺。 但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其实不是这个。 担心地说:“那最近没有运动的话,你会不会血清素降低,然后又需要去看心理医生,或者是吃药?” 温语槐诧异地看她。 “了解了不少?” 顾嘉宝点头:“上网搜索了一些,也看了一些书。” 温语槐轻笑:“这么关心我啊?” 没想到顾嘉宝也偷偷看了很多书,对她的事情很用心。温语槐有时候觉得她像是一颗小甜豆,糖衣融化之后,却是更浓烈的甜味。 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要了解一下。不然万一遇到了什么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说着,她抬眸询问:“最近需要吃药么?” “嗯,可能是需要吃药呢。” 语气很随意。 她露出需要思考一下的表情,眼神中阴郁的底色里还浮出几分笑意,看起来反倒是让人更加揪心。 顾嘉宝真是搞不懂她在笑什么。这明明是很认真的事情。 “那我去给你拿药。” 温语槐蹲下身,按住了她的胳膊。 那张寡淡的脸五官没什么变化,但现如今总是随时随地散发出克制冷淡的魅力。温语槐垂眸,视线落在顾嘉宝的那只断腿裹着的石膏上。 “你这样去给我拿药,是想让我担心,良心不安么?” 顾嘉宝看着她。“有那么夸张么。” “有啊。”温语槐的眼神凝视着她,那种眼神让人无法抗拒,很温柔很认真。“你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顾嘉宝几乎要被这并不灼热的温度给烫伤。 “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 温语槐推着她的轮椅,缓缓往前走,这栋房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轮椅的声音很清晰。略微泛黄的墙壁也显出几分寂寥,岁月静静流淌过的温柔平静。 客厅的位置有很大的一块空缺,以前是放钢琴的地方。看得出上一任房子的主人是个很优雅的女人。 顾嘉宝视线紧紧盯着墙面留下的痕迹,她总是很喜欢故事里那些神秘优雅的女人,露出一点点面纱之后就退场,留给人无限的遐想。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一个很神秘的人呢,拥有精彩的一生。 很长的时间里,顾嘉宝都不会再想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人这种话题,日子麻木疲惫地一天天过。可是现在,她好像又拥有了做梦的权力。 是温语槐带给她的么,可是温语槐说是因为她自己。又或者是学习做菜这件事本身带给她的创造力? 顾嘉宝想不明白,但是她却清楚自己的感觉。她无比清楚自己现在是很幸福的,甚至渴望这样的瞬间可以无限拉长,直到一生结束。 她突然打了个喷嚏,动静很大。 身后的温语槐问:“今天的感冒药吃了么,还没有好?” “好像是没什么作用呢。”顾嘉宝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痒。感冒应该就是可以自动好的吧,吃药不吃药都没什么影响,总觉得是这样。 “我一直担心是因为那天晚上又着凉了。” 顾嘉宝想问是哪天晚上,突然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了一段记忆。顿时红了脸。“应该不是的。” “当时是我没忍住,其实是不应该的。有点儿太着急了,你身体还不好。” 温语槐说得自然而然。 但是这种话题对于顾嘉宝来说,实在是难以启齿。她实在是个脸皮很薄的女人。闹得脸更红。敏感得很。 “我们要不要再买一架钢琴回来?” 顾嘉宝不太理解,看着客厅里那个空缺是应该填上,很优雅的物件。 “但是,我们两个人好像都不怎么弹钢琴,这样就像是个摆件,放在家里落灰。” 温语槐轻笑。 显然她不是这个意思。 “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点什么。” 她说得堂而皇之。 顾嘉宝微微语塞,真是够了!光是想一下就觉得羞耻的程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没收住,就看到温语槐转身去拿药瓶。 她的脸色在灯管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银丝边眼镜再配上那寡淡的脸,整张脸都是很锋利的感觉。混合着病态的气质,矛盾又和谐,莫名惹人怜。 拧开药瓶,倒了两颗进掌心,拧上放在一边,又混了一些其他药。 仰头,吞咽下去。 顾嘉宝看着很揪心,连忙给她递过去玻璃杯。 她抬眸看了一眼顾嘉宝,轻声说:“谢谢。”然后喝下那杯水,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已经吃药很久了。 表现得冷淡正经,好像刚才的话不是她说得一样。 顾嘉宝总是有这种连接不上的错觉,凝视着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温语槐吃完药之后,坐在沙发上休息片刻,一动不动。 顾嘉宝有些担心,她知道有些药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更何况温语槐脸色还不太好看。 突然面前的人说,“再看我就要亲你了?” 第106章 顾嘉…… 顾嘉宝没理会她的傻话,担心地问:“药苦不苦?” 温语槐其实头有些昏沉,严重的时候就会缺乏注意力,断断续续地,像是断了线的网络变得无法正常运行。她害怕自己的状态让顾嘉宝太过于忧心,只能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轻“嗯”一声。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只是单方面地发出了一个我很好的信号,甚至不管对方能不能接收到。 “很苦吗?” 顾嘉宝似乎更加担心了。 以往症状严重的时候,几乎下床都很困难。温语槐都是一个人呆着,靠在某个角落里睡觉。整个人像是被抛进了失重的场域,丧失行动能力。有些时候可以感觉到外界,有些时候感觉不到。 不知道时间,昏沉颠倒也是会有的事情。 只有助理会按时给她打电话,确保不会影响工作。其余的时间不会有任何干扰。 过了一会儿,温语槐不确定是过了多久,只感觉嘴唇被人撬开,塞了一小块硬硬的东西进来。 下意识地想要吐出去,但是她甚至很难动用自己的下颌骨牙齿,舌尖越不过去关口,紧接着,甜味在口腔中化开。 是一颗水果味的硬糖。 她恍惚听到了顾嘉宝的声音,对方似乎念叨着;“这样就不苦了吧。” 耳边传来细碎的剥糖纸的声音,顾嘉宝又剥开一颗糖塞进自己的嘴里,等待一会儿,她对味道感到惊叹。“好吃。”她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个很惊奇地小动物,活泼好动。 温语槐有些费劲地睁开眼,刺目的灯光照耀下,一个人的面部轮廓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精致的眉眼,淡红的脸颊,顾嘉宝的一侧腮帮子鼓着,里面塞着硬糖。显得有些稚气可爱。 她正皱着眉头凝视着自己。 眼神里似乎写着担忧。 这一幕让温语槐甚至有种自己身处某个梦境的错觉,很长的时间里,她都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伸出手指,指尖轻轻触碰对方的脸颊。 “现在是几点了?” 是不是应该去工作了。 但助理的声音并没有如预期出现,直到感受到指尖传来皮肤的温热的触感,温语槐才意识到,这居然不是梦境。 手指又被眼前的人握住。 顾嘉宝攥着她的指尖,感觉好凉。 “你刚才说什么?抱歉,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是要喝水么?” 顿了几秒钟,温语槐的眼睫轻颤。她缓缓摇头。感觉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点回笼,注意力渐渐可以聚焦。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让她有种时间还早的错觉,没由来地说:“我们去公园散步吧?” 顾嘉宝纳闷:“啊?” “之前不是说了,要带着你去公园散步的么。” 顾嘉宝忽而轻笑,唇角绽开一个弧度。温语槐对这陌生的笑意感到紧张。 对方无奈地叹息,提醒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原来已经是这么晚了。温语槐紧蹙的眉头又舒展开。她很想出去,感觉屋子里太过沉闷。也许是因为药物发挥了作用,现在她好像精神好了很多。 以往这种时候她都是睡觉的,或者安静地看书,找一个角落一动不动地消磨时间。可现在,温语槐却很想跟顾嘉宝一起出去。 “我忘了跟你说,近期还要去纽约出差一趟,可能要过去一周。”温语槐感觉自己应该早点说这件事,幸福的感觉让她开始没了轻重条理,丢三落四。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产生了某种迫切的心理需求。 “我们现在去公园散步好不好?” 顾嘉宝只好答应。 顾及温语槐的身体状态,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自己应该承担那个照顾者的角色。可没想到温语槐扶着沙发,似乎缓了缓力,有些勉强地支起身体。走到衣帽柜前取出了围巾,过来为她戴上。 顾嘉宝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阴郁又脆弱,眼睑处有淡淡的乌青,整个人像是会随时倒下去。 对方熟练地给她系上围巾,打结。 手指在她的脖子上缠绕,动作轻柔。 直到确定每一处都裹得紧实,温语槐的眼神中才流露出了一分满意的神色。 “我们走吧。” 说着,她细长的手指就要去推轮椅的把手。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人很难放心,顾嘉宝扭头再次询问:“真的没事么,要不我们明天再去?迟一天也是一样的,明天下午可以去晒太阳呢。你现在需要休息。” 温语槐摇头,“我现在状态很好。我想现在去。” 真是拗不过她,顾嘉宝再三确认她们穿得都很厚实,足够抵抗外面的寒冷。临近出门她还确认了一眼厨房里正在腌制的肉。沉重的黑色铁门关上,一阵冷风袭来,顾嘉宝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出来了。 夜间很安静,道路两旁都是扫起来堆放的积雪。 路边拐角处,有个阿姨正在卖烤红薯,顾嘉宝要去买,温语槐在旁边安静地等她。直到她手里拿到了热气腾腾的红薯,脸上闪过满足的笑意。温语槐才继续推着她往附近的森林公园里走。 “真是没什么人。” 顾嘉宝看着黑压压的树影,心想在旁人眼里,她们两个人估计像是神经病一样,大晚上来这种地方。 她小口小口地啃着热乎乎的红薯。问身后的人:“你不怕鬼了么?这周围很黑。” “鬼神之说本来就是唬人的,非要论证,鬼压根不可能存在。”也许是药物影响,温语槐现在的状态跟之前判若两人,看着冬日的冰雪,她显得格外心情愉悦,突然说:“我不想去工作了,其实我也不想去纽约。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可是刚说完,她就开始咳嗽,吸鼻子。 顾嘉宝拉开膝盖上的包,从里面掏出纸巾递了过去。 “你确定现在很好么?” 温语槐接过,擦了擦鼻子。细长的手指被寒风吹得泛红。 嘴硬说:“当然。” 顾嘉宝把自己紫色手套递给她,这副手套是画稿用的,已经好几年了,边缘也些起毛球。本来是不该拿这个旧东西给温语槐戴上的,但是也不忍心看她这么冻着,捏着对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套进去。 温语槐很是受用,任凭她戴。 “一周的时间的确是有点长,是要去做什么呢?” “跟汇丰竞争收购一家私人银行。这种私人银行收购的流程都比较冗长,需要开很多会议沟通。之前我也说了这种事情交给手底下的人做就可以,但是因为这次金额比较大,所以合伙人要求我一定要过去。” 温语槐颇为不满地说:“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工作,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才选择去工作。” 顾嘉宝感觉,她突然变得很话痨。 “是么?” “嗯,以前大部分工作的确很累很无聊。不过现在我也的确是应该多赚钱,就算为了我们两个人的以后做打算。” 话题绕啊绕,又回到了工作赚钱上。顾嘉宝感慨她的思维方式,打趣说:“是赚养老金么?” “当然了,我会为你加上一份价值不菲的信托。等我回来。” 闻言,顾嘉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温语槐说得很自然而然。她管理财富的手段很多,因此显得很自信。但这份赠与实在是太过贵重,顾嘉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内心的震荡停了半晌,开口化成一句俏皮的玩笑话。 “你是想说,因为有了我,所以你赚钱更有动力了是么?” “当然。” 果然是工作狂魔啊。思维方式与众不同。 “可是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顾嘉宝出言拒绝,温语槐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阵电话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顾嘉宝看了眼来电人,是梁露。接起电话问:“怎么了,梁露?” “我打温姐电话没打通,不知道她干嘛去了,才找到你这里的。她现在在你旁边么?” 顾嘉宝看了眼温语槐,想起她手机应该是放家里了。 “嗯。我们俩现在在外面。” 梁露轻笑,揶揄:“我就知道,还真是形影不离啊,听我姐说现在温总下班都开始按时回家了,搞得办公室里都在猜她这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你们大晚上去外面做什么,不冷么?” 顾嘉宝不太确信地回答:“逛公园……?” 电话那头的梁露怔住,“逛公园?你们是老年人么?” 旁边的温语槐不愿意被打扰,提醒顾嘉宝。“问她有什么事。” 顾嘉宝照样询问,梁露这才说明来意。“温姐不是要去美国么,我想让她帮我带点东西,就是一款茶叶,只有那边一家会员制的商铺店里有卖的。找代购她们消费等级不够,买不了。” 挂了电话,顾嘉宝看向她:“你的看法呢,温总?” “不帮。” “为什么?” “谁让她嘲笑我们逛公园。” 顾嘉宝语塞,其实她也觉得这种行为是有点儿老年人了。 好记仇。 最近风雪太多影响航运,好在晴天很快来了。葛玉提醒温语槐日程,“明天先飞香港,那边有个线下会议,大概在后天下午四点钟结束,然后去美国。” 她交上文件,打量着上司。 温语槐手里捏着一只黑色钢笔,很有分量。在合同的最后签下名字后,合上笔帽。细长的手指显得很漂亮,轻声应,“好的我知道了。” 葛玉微微颔首,正打算退出去,推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梁思琪。 连忙鞠躬道:“梁总好。” 梁思琪朝里面的温语槐望了一眼,干什么呢这是。她侧头笑着跟人说:“你好啊。” 在她们私募里,最好说话的高层就当属是梁总了,脾气温柔,对待下属也很亲切。葛玉跟其他同事一致认为如果有最温柔上司奖,一定非梁思琪莫属。 她的笑容叫人觉得如沐春风,葛玉不敢细看,匆匆离去。 办公室还是那股灰冷的色调,梁思琪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悠闲。“温总,我过来审审你。” 温语槐从公务中抬眸扫她一眼,“审我什么?” “昨天晚上是什么情况啊,梁露可都跟我说了?” 温语槐脸上纹丝不动,“她说什么了?” 果然是很难从她嘴里诈出什么来,梁思琪索性放弃。“说你去美国不肯帮忙带东西,还有就是你们俩半夜去逛公园的事儿,真浪漫呐。听说还有每天一束鲜花呢啧啧啧……” 温语槐对此不置一词。 梁思琪怎么看她怎么觉得觉得匪夷所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你是那种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人。没想到温总比我们有生活情趣多了,有了女朋友之后就是不一样了哦……” 温语槐低头翻着文件,被她在旁边说得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眼神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很快就收了回去。她维持着脸上镇定的表情。 “行了,让我带什么,赶紧说。” 梁思琪叹气:“真是不一样了哇……” 飞机停靠在停机坪上,在香港落地已经是下午,巨大的螺旋桨声刺得人耳膜鼓胀,温语槐从机场出来恰逢外面艳阳高照,她的太阳穴有些胀痛,看着明媚的阳光也有种深深的厌恶感,似乎皮肤会敏感到被刺伤。 尽管在出发前已经服用了药物,但是显然收效甚微。 长途拨涉让人疲惫,再加上接连不断的会议,她脸色实在算不上是好看。 结束之后在卫生间不停地用凉水冲洗,带来一点儿冰冷的感觉。她像是被切断了感知神经,感受不到负面的情绪,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的事情。 温语槐听到身侧有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喊她“温总。”回过神,她扯出一个客套的微笑,算是回应。 女生又问:“温总,等会儿晚上要一起去放松下么?” 温语槐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恍然间竟然有种顾嘉宝正在跟她说话的幻觉,就这么发怔看了半晌。 直到女孩儿再次出声,大胆地主动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 “温总,我在新闻上见过您呢。” 温语槐抽回自己的胳膊,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她怀疑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隔天的会议结束之后,她裹上大衣踏上去纽约的航班,这一趟又是隔天,昏沉地跨越日夜间隔,她吃完了药物会感到口渴,没完没了地喝水,胃里非常不舒服。 在纽约落地之后,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去应对接下来的工作,不停地同人拉锯。 忙到周三的时候,已经敲定了大半重要的协议,进展得还算顺利。温语槐抬眸看向窗外,又是下雪天,整个城市都被灰茫茫的云层笼罩。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出门的时候,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是她留学读研期间的导师王斐然教授打来的。 王斐然是上个世纪跟着父母移民到美国来的,当年移民没那么容易,她们一家人当初开餐馆,做洗衣店,没少吃苦。好在她是个非常聪明刻苦的姑娘,靠着出色的脑力考上顶尖藤校。如今王斐然已经是学界的大拿,获得MIT的终身教授职称。 正因为早年吃苦的经历,她对跟她相似出身经历的学生们都爱护有加。 即便是毕业之后,大家都保持着联系,时不时会聚餐。 “语槐,听说你来纽约了。”王教授很亲切地念她的名字。 “是的,王教授。我过来出差。”温语槐看了眼窗外的茫茫大雪,给她打电话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索性主动说:“您有空么,我邀请您去吃个便饭。” 王教授其实没什么事情,笑呵呵说:“好啊。正好我有个有趣的发现要告诉你。” 她卖了个关子,保留神秘。 雪天的出行不便,温语槐也没折腾司机,干脆自己去坐地铁。上去之后,她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异味,纽约的地铁鱼龙混杂,时不时有老鼠跑过去,什么古怪的味道都有。 她的脑海里回荡着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回忆。 好像仅供回忆的素材都是学习的内容。生活的片段一点儿也没有,她只是无止境的学习,工作,甚至连周围的旅游都很少去过。 到了约定的餐厅之后,温语槐接到了王斐然的电话。 “抱歉,我可能要稍微迟一些。我在路上碰到了以前的学生,你也认识,都是你的学姐学长学妹学弟,就干脆带着她们一起过来了。咱们师门搞个小聚会。” “当然可以。的确是很久没见到她们了。” 温语槐一边说着电话,一边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菜单。询问王教授:“那需要我先点餐么?” “好的。” 王教授对她再放心不过,温语槐算是她印象里极为务实,做事踏实,抗压能力强的那一类学生。她唯一遗憾地是,温语槐没有选择继续留在这儿。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一行人推门进来。 温语槐抬眸望去,率先跟她打招呼是个穿着鲜艳的日本女孩儿,她的师妹。 “好久不见啊,温。” 温语槐轻笑:“好久不见。” 王教授拍了拍安藤惠子的肩膀,示意她快过去坐。这一行人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儿,毕业这些年,她们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全世界旅游寻找人生意义,有的回到家里继承祖业。 大家分散在世界各地,见到久违的面孔还有股新鲜劲儿。 其实,她们几个倒是偶尔会联系的,但是温语槐是个很寡言少语的性格,今天能聚上她,算是机缘巧合。 大家像是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聊天,分享彼此人生的进度。王教授坐在温语槐的正对面,她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一看就是精力真足的那种人生赢家。此时她看着这位沉默不语的年轻学生。 温语槐的面孔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郁苍白。 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啊。 王教授说:“我有个很有趣的发现。” 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防水帆布包里掏出一封信件。 “就在几天前,有人给你写信寄到了学校里。我在想这位写信的人应该是你的旧识,只是她可能不知道你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王教授把信件转交给她。 温语槐不解:“信件?” 她伸手接了过来,看到了信封上面自己姓名的拼音,莫名喜感。 “谢谢你王教授。” “不客气。” 温语槐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白色信纸,展开看到了内容。 给23岁的温语槐: 我很好。人生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现在已经获得了幸福,跟我爱的人在一起了。 …… 她不由地怔住。 对面的王教授对这份迟到多年的信件很感兴趣。询问:“一般应该会有署名,是你认识的人么?” 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捏着信纸,重新折叠起来。合上收好。 “没有署名。”她轻笑:“但是我大概知道是谁写的。” 抬眸就撞上了王教授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温语槐看了眼手里的信件,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女朋友。” 听到女朋友这个称呼,旁边坐着的同窗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安藤惠子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温你都有女朋友了?!天呐,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性取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人类呢。”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就是,快说说。” 王教授看着她手中的信件,笑着说:“对方给早就毕业的你写信过来,肯定是个性格很可爱的人吧。” “天呐,这份信她给你写的,也太浪漫了吧?” “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实在是不合理。” 第107章 也许是因为快到圣诞…… 也许是因为快到圣诞节的缘故,餐厅里气氛很好。空气中飘荡着轻松舒缓的钢琴声,几个乐手配合演奏。正在用餐的的食客们都在小声闲聊,脸上笑容洋溢。 她们这桌在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面飘着的雪花。 话题刚打开,大家都对温语槐的女朋友很感兴趣,关于她的议论猜测纷纷,是不是中国人,她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之类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温语槐精神不济,跟侍应生要了杯温水。 细长的手指握着玻璃杯,缓缓喝水。不紧不慢地说:“是中国人。” “高中的时候就认识。” 有关的问题,她十分耐心一一做出回答。 坐在对面的安藤惠子性格活泼外向,手托着腮听着回答。她惊讶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起爱人缘故,温语槐这个时候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柔和。明明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还是那副冷淡的五官。 说到最后,她竟然在笑。 安藤惠子对能改变温语槐这种严肃人格的人抱以崇高的敬意。 “想必对方一定是个很神奇的女孩儿吧,说不定是个魔法少女。” 调皮的话语逗得在场的师姐们发笑,她是个活跃气氛的最佳选手。 因为家境很好的缘故,再加上是最受宠的小女儿,安藤惠子的性子天真散漫。来美国留学期间,同师门的师姐们都对她非常爱护,大家关系很好。 但唯独只有温语槐,她一直没敢靠近。 她觉得温语槐蛮有气场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人都不喜欢和自己完全摸不透看不透的人做朋友。说不上来,可能是一种畏惧心理? 直到今天,她好像才在温语槐身上看到性格的部分,展露出一点儿痕迹轮廓。 她壮起胆子,罕见地主动找温语槐说话。 “你的女朋友是个什么类型的女孩儿呢,比如性格啊之类的?你们是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对方么?” 旁边的师姐调侃:“你今天不怕她了?” 安藤惠子对上温语槐看过来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之前是挺害怕温语槐的。 温语槐轻笑,给出回应。 “她的性格,开始的时候跟你有点儿像,比较天真懒散的类型。” 这番话让安藤惠子陷入了错愕。 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跟我很像吗?”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整个实验室都知道,她们两个虽然同门,但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安藤惠子不止一次地抱怨,感觉这位师姐很不好接近。大家都会从中调解,说是误会,温语槐平时就是寡言少语,做事还是很认真靠谱的。 当时安藤惠子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对方似乎也没有针对她什么,也没有表现出讨厌她的举动迹象。 可她就是莫名有这种对方在排斥自己的感觉。她本身就是高敏感,灵性比较高,对人的情绪捕捉很精准。 温语槐很直接地袒露当时的想法。 “嗯,跟你很像,所以刚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挺排斥跟你接触的。”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破案了。 安藤惠子就觉得自己当时的感觉没有错,现在从当事人口中得到了印证。“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到你,让你讨厌了。大家都说我是想多了。” 她露出‘我果然是对的’的得意表情,但转瞬之间,又觉得似乎这事也没有值得开心的。被排斥又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她其实对温语槐还是挺有好奇心的。这其中天然就包含着部分的好感。 强颜欢笑说:“没想到是因为女朋友的缘故啊,不过,为什么是排斥呢?” 看到跟爱人相似的人,不都应该是有天然的好感么。 温语槐微微挑眉。 “当时我们分手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的脸色再次失落下去,嘴却还是软软地说着俏皮话抱怨。“迁怒啊,我可真是无辜受累。” 这话是半玩笑半认真的成分。 安腾惠子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死了。莫名其妙地感到很委屈很委屈,甚至想哭。 温语槐也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有些幼稚了,故意不跟人说话接触。 她诚恳道:“抱歉。” 安藤惠子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眼角失控的泪水,半哭半笑说:“那好吧,看在你诚恳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王教授等人都对这位小师妹爱护有加,诧异地看着她的泪水。 “怎么还哭了?” “真哭了?” 她平时性格还很可爱坚韧的。不应该这么容易哭啊。两个人只是不怎么说话而已,同门之间陌生的相处情况很常见啊。 “没事啦,就是大家好久没碰到太激动了。很易感!” 嘴上扯着言不由衷的话,她没办法说自己在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难过,好像因此导致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完全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哭。 看着面色平静的温语槐,俨然是已经获得了人生的幸福,找到了真正的爱人。安藤惠子觉得命运好不公平。 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一定很爱她吧?” 甚至只是提到了她而已,温语槐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暖的笑意。 “嗯。” 很自然地给出回应。 完全就是跟深爱的人终成眷属之后,才会有的表现。 安藤惠子内心的天平彻底失衡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温语槐,之前也从未有过暧昧的想法。 可为什么会对她深爱着一个别的人感到如此强烈的嫉妒,甚至有种被深深刺痛的感觉。 她感觉得出来,温语槐是真正地受到了爱的滋养,全身心地感受到了幸福,她脸上的平静是发自内心地。真正心灵相通的爱情可以给人带来的治愈一切伤痛的能量。那种认定的感觉,让人觉得好嫉妒。 别人给的爱情,甚至可以有改变一个人的能力么。 安藤惠子呐呐自语:“难怪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熟悉起来。” 她甚至想说,你爱她,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完全不公平。 但想到两个人已经复合,眼下又是久别重逢,实在不应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安藤惠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扭过头看向窗外,欣赏了一会儿外面的雪景。 转移话题,好奇地问:“这家餐厅不是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的么? 大家正在用餐,这里的高级海鲜料理味道很好。另外一个师姐放下餐具,擦了擦嘴。跟她说:“慧子你不知道么,这家上东区的餐厅温也有股份,当然不用提前预定了。” 这算是一种特权么。 安藤惠子想,她不喜欢滥用特权的人。好像是找到了一点儿当初自己没能跟她接触下来的原因,因为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她的做事风格啊。 所以,不算是错过吧。 对,当初温语槐在学校里待着的时间也不多,很多时候都在外面跑实习。 自己在实验室里跟师姐们聊天,趴着写论文,好像偶尔才能看到她匆匆来去的身影,白色的实验服冷冷清清,风总是会吹动她的衣角。 还有那种阴郁的眼神,微微抿起的薄唇。 她好奇询问,听到师姐说因为温的家境不太好,所以需要很努力做一些兼职才能在这里更好地生存下去。 很辛苦的一个人啊。 这就是她当时的想法。 从这些记忆里碎片里,安藤惠子发现了自己好像很早就开始注意到温语槐的踪影,只是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她出神的时候,王教授毫不吝啬地夸奖起了自己的学生,赞扬温语槐。 “她可是位很严肃认真的实战选手。这家餐厅是她来美国的第二年,在投行实习的阶段,明明还没有什么经验就主导投资了这家餐厅。说是将来一定会做得很好,现在如她所言。” 那不就是她们在学校里待着的那个时候么? 安藤惠子发现,似乎连最后一丝回忆都要被重新冲刷一遍。她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之前为恢复平静做出的努力,再次全部白费了。 另一位师姐也惊讶说:“那么早么,看来你还真的有赚钱的天赋,这么敏锐。” 温语槐笑着说:“并没有。与其说是天赋,我觉得更多是积累,训练自己的次数足够多就可以做到,培养出来一种贴近事实的直觉。” 她们其乐融融地聊着天,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甜美的酒香味。 可安藤惠子却觉得有些难以忍耐,她突然发问:“那你这次过来,你女朋友知道么?” 温语槐停下与身侧同窗的交谈,头顶的灯光笼罩下来,映衬她的脸孔透出一股精致的阴郁白皙。她轻笑着说: “嗯,她知道。来之前告诉她了,她也觉得一周的时间太长了。” 安藤惠子仿佛要被刺伤。笑着问:“你们感情真好,温,你选的女朋友是不是很漂亮的类型?不然很难做到分手又和好,中间分开这么多年,复合应该需要很大的勇气动力吧。” “漂不漂亮其实不重要。” 另一个师姐听了这话,哈哈笑道:“她这么说,肯定是位很漂亮的美女了。” 温语槐无奈,但也不得不承认。 “她的确是很漂亮。” “你看,果然!女人呐,嘴上说的是不重要,身体却还是很诚实。” 越描越黑了马上,温语槐索性不解释了,听之任之。 师姐问:“那你们隔了这么长时间复合,感情如何,有没有感觉对方会有一些变化啊?我跟我的丈夫曾经也分手过,复合的时候感觉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相爱了,曾经的裂痕没有办法消失。” 温语槐其实是个很懂得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的人。其实听到师姐的话第一反应都是否认,最近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如果复合了不再相爱,大约就是没那么爱对方。 但照顾对方的情绪,她显然不会这么说。 “她的确是改变了很多。刚回国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变了好多。” 师姐询问:“怎么了么?” “她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让我有点后悔当时过来留学的决定了。”温语槐扯出一个无奈地笑。 师姐凝视着她,有些愕然,像是读懂了什么。有这样的例子摆在面前,她反而更加清楚她完全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无法隐藏。 “心疼是一种会爱的人衍生出来的能力么?” “嗯,《了不起的盖茨比》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她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你什么时候开始读这些书了啊?” “无聊的时候。” 大家交流着彼此的近况,婚姻,事业爱情之类的话题,好像一瞬间回到了上学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成长了很多的缘故,大家甚至表现得比那个时候还要更亲密,更珍惜这段缘分情谊。 很快,她们吃完了饭。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两侧的宽阔道路都被洁白耀眼的银色覆盖住。 不知道是谁提议,要一起散散步,权当做消食。大家并没有异议,好不容易聚齐,就这么散了太可惜。 “我们接下来几天都是空闲的,明天要不要一起约着去高山滑雪?我刚才查了航班,如果乘坐今天晚上的最后一趟航班,明天正好可以到。” “高山滑雪是不是太危险了?” “不危险就没意思了。” 这群人生没有烦恼的人总喜欢闲着没事儿找刺激。 师姐扭头对温语槐说:“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这种极限运动了。而且还喜欢玩命工作。活得很用力很炙热的感觉。” 温语槐笑着说:“以前不懂事,现在不行了。” “怎么了?” 温语槐捏着自己的皮质手套,塞进羊绒大衣的口袋里。 “年纪大了,玩不动了。这种刺激还是让年轻人来吧。我是不行了。” 师姐纳闷地看着她:“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怎么我就不会老了么?” “不是这个,就是我觉得你是个很偏执的人,完全不会认输的类型。”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温语槐轻笑,跟她并排走在路边。她们两个人在前面,其余的人都跟在身后。 “以前的确是很想赢,现在倒是可以认认输了。” “你现在的状态真松弛啊,怎么现在就能认输了?” “嗯,现在比较惜命了。” 第108章 听到惜命这个词汇…… 听到惜命这个词汇,师姐啧啧称奇。“果然是生活幸福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啊……” “我现在有点儿后悔当时想不开嫁给马丁了,当时应该跟你一起去中国。” 她们这些人里很少有无能之辈。当初师姐婚后选择了做了家庭主妇,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温语槐问:“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生活不幸福,所以有点儿后悔了。”师姐叹息:“当初自己的事业发展得好好的,结果有点儿贪图安逸。当初你邀请我过去的时候,我脑子里全都是眼前唾手可得的安稳。仔细想想,好像我的确就是这样的性格,也算不上可惜。有点儿缺少像你这种不停奋进的动力。” 对师姐的羡慕,温语槐也只能一笑了之。 “我这种性格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你现在的不是什么都有了。” 师姐站在她身侧,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不太确定地说:“你回国才多久,不到一年的时间吧,变化真是太大了。跟以前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我是因为太容易感到焦虑了,其实情绪内耗挺多的。” 师姐惊讶:“完全没看出来。” 本来她心理稍微得到了一些平衡感,直到温语槐又说:“不过现在的确是平静了很多。” 师姐:“……” 看到她唇角扬起的微笑,实在是刺眼,师姐再次感到郁闷。 外面的雪光刺眼,温语槐指节揉了下酸疼的眼窝。有些疑惑地问:“我自己倒是没感觉出来,差别有那么大么?” 师姐简直没法儿说她,无比肯定地回复:“真的~你变柔和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 “是吗。” 温语槐也意识到自己唇边的笑,有些不自在,准备将手插进口袋里,却发现里面塞着她的黑色皮质手套。未果,有些尴尬地把手僵在空中。 红绿灯结束,她们一行人走过前面的岔路口。 距离温语槐下榻的酒店也只不过是几公里的路程,冬季的冷风吹过,她鬓角边的碎发也随之轻轻晃动。 安藤惠子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就会抬头。默默注视着温语槐的背影。她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同身侧的人说话。 “惠子啊。” “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看耶,是不是因为外面太冷了?” 安藤惠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道:“有吗?没关系的。” 同门关心地问:“明天你还要去滑雪么,感觉你好像需要休息?” “哎呀我没事的啦,就是被冷风吹了一会儿而已,身体可是好得很呢。”安藤惠子反过来说她,“你也一定要去啊,人少就不好玩了。” “你可真是爱玩的淘气鬼。” “那是当然。”安藤惠子又看了眼前方的背影,听到温语槐说她的酒店就在前面,正准备告别。惠子连忙说:“还有人要一起去吗,很热闹的。” 师姐闻言,问温语槐:“要不一起去吧?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聚一聚了。明天有工作安排么?” 现在工作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想到明天在这里闲着也没什么事情,温语槐妥协。 “好吧,不过我不加入任何比赛。” “放心。”师姐跟她保证:“只是过去玩玩而已,就当做是放松了。” 听到温语槐答应要去,惠子心里松了口气,莫名地心情愉悦起来。对明天的行程又多了一份期待,她甚至也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人甚至无法理解自己这些莫名的情绪。 她探出头问:“那我们一起定最后这趟航班过去吧?” 温语槐并没有别的意见,“这样也好,我回趟酒店收拾下行李。” 安藤惠子刚想说话,结果师姐率先说出了她的想法。“温总方不方便我们也一起过去落个脚?正好这么近,大家就不用再折腾了。” 她松了口气,安静等着回答。 温语槐点头:“可以,不过下午的时间你们可能要自己呆着了。没问题吧?” “为什么?” 这次是安藤惠子问的,她忍不住问:“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嗯。” 温语槐回头看向这个小师妹,与旁人并无不同。 但是安藤惠子很难形容,她的眼神扫视过来,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感觉。很不一样。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觉得,被这样的人注视着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要买点礼物带回去。” 是带给谁啊,这个问题想着就觉得足够暧昧,安藤惠子听到自己脱口而出,说:“纽约的话,不是已经来很多次了,其实没什么纪念品好带的啦。” 温语槐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显然是坚持着自己的打算。 安藤惠子顿时觉得无力起来。 礼物啊,收到的人一定是真的很幸福吧。喜欢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啊。 下榻的酒店位于大道的一侧,这里的装潢大面积采用金色,明明应该是很过时的审美,但是身临其境地走进去,总有种自己身处于这个世界中心,金碧辉煌的耀眼感。 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脚踩上去也没什么声音。 温语槐侧头看向王教授,“我记得您有午休的习惯,等会儿可以在这里小睡一会儿。” 王教授尽管德高望重,但为人喜欢亲近自然,热爱运动,没什么老师的架子,跟学生相处也像是朋友似的自在。 “谢谢你提供一个午睡的场所。” 温语槐轻笑,电梯门开了,她伸手站在一侧,等王教授先出去。显得彬彬有礼。 随后,她才出来。正巧走廊里路过一位侍应生,她拿出卡递过去,带着师姐师妹们又开了间总统套房。“让教授睡那边吧,她年纪大了,睡眠比较浅。咱们到那边去说说话。” 师姐看着她,夸赞道:“还是你思虑周全啊。” 一行人站在走廊上,温语槐笑笑,等了会儿,拿着侍应生递过来的房卡,将门刷开。 安藤惠子小声说:“不过这样是不是让你破费了,要不我们还是把房钱给你?” “不用。” 她推开门:“进来吧。” 尽管提前打开了暖气,但是套房面积大,室内温度依旧是很低。大家都没有脱下外套,三三两两地,有的坐在沙发上喝热水,有的瘫倒在床上休息。 安藤惠子抱着自己的胳膊,在沙发上跟大家一起聊天,师姐突然问:“对了你要出去买什么礼物啊,需要推荐么?” 温语槐摇头说:“不用,一个朋友让我帮忙带茶叶,她已经有指定的了。” 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安藤惠子松了口气,原来是给朋友带的么。也许她们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很快,温语槐就出去了。 她们在这里坐着,没一会儿,突然门铃被按响。安藤惠子距离最近,她披上白色羽绒服出去开门。 走廊上站着一个满脸微笑,穿着女装的女士。 她诧异地问:“这里不是温小姐订的房间么?” 安藤惠子连忙应声:“是的,她出去了,我们是她的朋友。” 女士恍然点头,她看着腕上的手表,显然是着急时间。 思忖片刻,她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温小姐几天前在我们店里定的粉钻戒指已经做好了,我今天特送过来的。我打电话给温小姐确认一下,如果她同意让你们代为签收,那就麻烦你们签收一下。” 安藤惠子点头。 女士打了个电话,“她说可以,那就麻烦您回头转交给温小姐。” 一个精致丝绒礼盒被递了过来。 安藤惠子接过,感觉份量不轻。“好的。” 等她转身回来,师姐凑过来问:“什么情况。” 安藤惠子坐回沙发上,解释道:“哦,是她订的粉钻。” 单身人士对这种礼物敏感度没那么高,但是结过婚的师姐就不一样,惊呼:“粉钻啊,很贵呢。快来打开看看。” 安藤惠子犹豫:“这不好吧?” “没事的,我们只是看一眼她给女朋友准备的礼物嘛,看一眼又没什么。” 惠子没反应过来,“女朋友的礼物?” 师姐理所当然:“对啊,粉钻这么贵重的东西,除了送女朋友之外,还能送给谁啊?” 说着,她干脆地打开了丝绒盒子。 里面躺着一颗糖果似的粉色钻石,熠熠生辉。 原来,人看到这么真切的爱意。 真的会忍不住嫉妒啊。 就在这时,传来开门的动静。 安藤惠子望着门口的方向,出现了温语槐身影,她身上那件风衣还裹着些细雪,自己却莫名地陷入到了一种患得患失的境地里。 第109章 温语槐看到…… 温语槐看到她们一圈人围着,中间赫然是那个丝绒盒子。 “你们干什么呢?” 众人一见是她,连忙笑道:“看你的礼物呢。”“这是送给女朋友的吧?” 师姐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她的指尖捏着那个冰糖大小的钻石戒指,被上面璀璨闪耀的粉色光芒迷惑住,一时间竟然不舍放手。要不怎么说富贵迷人眼呢,赫然出现这样一颗价值不菲的漂亮石头,任凭是哪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抵挡不住的。 她喃喃道:“真漂亮啊。” 说完,师姐才意识到温语槐回来了。连忙将戒指放回盒子里。“这下是我们未经允许,不请自取了,你可别生气。” 这是给顾嘉宝准备的,温语槐当然是只希望她拆开来看。这礼物本来就是代表着某种私密性,排除他人的感情寄托在其中。 不过既然大家都看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嘴角扯出一个笑,“没什么。” 师姐将丝绒盒子还给温语槐。 看着她那模样,就知道人其实有些介意。可正是因为这份“小气”,才让人觉得好生羡慕呢。任凭谁也看得出这份礼物的用心,用心不一定要花很多钱,但是花很多钱一定是用心的。 没想到她竟然有纯粹私密的感情不愿示人。 师姐打趣道:“不知道现在我改变性向做女同还来不来得及?要是有人送我这样的钻石,我这辈子也就值了。” 旁边的师妹忍不住说:“你做女同就是为了收到粉钻戒指,那你这目的也太不单纯了,肯定是找不到真爱的。我代表女同们鄙视你。” 她作为过来人,哪里会被三言两语轻易击倒,出言嘲讽这些未经世事的师妹们。 “你们呐,脑子的想法太天真了。没准女同里面就有喜欢我这一款的呢?我以后要当女同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开口跟你老公要,不是更省事,你现在这个情况,转变性向还得离婚呢。” “找老公顶个屁用,只有女人才懂女人想要什么好吗?男人有钱也没用,一个比一个自私自大。有钱也未必给你花。个个都知道挣钱难,如果有人拿她辛苦挣来的钱,买最好的东西给你,不求回报,还不能说明她爱你么?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才能做到。” 这话说得人无法反驳。 这时候,安藤惠子冒头,小声说:“可是感情不应该是相互的么?如果你送给对方太贵重的东西,没准儿对方会觉得有压力呢。如果是真爱的话,其实也不会太看重物质条件啊。” 她刚小声嘀咕完,迎上师姐的目光,出于求生欲连忙打了个补丁:“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幼稚啦,但也的确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不要说我幼稚。” 师姐盯着她,没忍住笑出声。 “你都知道自己幼稚了,我还说你干什么呢。” 安藤惠子哼了一声,视线又忍不住看向温语槐的方向。 她肩上的几片细雪已经被室内暖气缓缓化开了,大约是化成了水,湿润了羊绒大衣上不起眼的小小一角吧。 温语槐正垂着眼眸,看着丝绒盒子的戒指,似乎在确认礼物是否如原样。 很快,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把盒子扣上,塞进大衣口袋里。 安藤惠子心情有说不出的失落。 想着那枚闪耀的粉钻,想着温语槐的用心,她开始控制不住地自己的边界,胡思乱想。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呢,真的能配得上这一切么? 没准温语槐会一腔深情错付,对方还会跟她分手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网上不是说,恋爱脑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么。 “你女朋友见到了这份礼物,会是什么反应啊?应该很开心感动吧。” 安藤惠子凑过来问,似乎是想通过这些来判断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语槐其实不太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件礼物本身就应该是私密的,不应该拿出来被大家讨论。 她先是轻笑了下。 但对于惠子的问题,还是认真地思考,给出回复:“我也不知道,很多时候,我完全看不透她的性格。” “咦,照这样说,她很神秘吗?” “不是神秘,她给我的感觉很特别,就像是从未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是个内在很丰富的人吧,所以即便是很熟悉了,我也依旧有这种无法完全看透的感觉。” 安藤惠子发现,在提及对方的时候,温语槐罕见地表现出了一种极度的谦逊,甚至是包容。 这种品质几乎很难在温语槐的身上看见,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她给人的固有印象就是冷漠且傲慢。 因为无论是学校里,还是社会世俗意义上评价维度看,她的确是有能够支撑这套做事逻辑的实际资本,让人很难有底气反驳。惠子一度认为她就是一个这样极度偏执,且有些价值观扁平的人物。 因为温语槐一直都对她不怎么搭理。 惠子觉得是因为自己是个乐天派,性格开朗。而温语槐是苦大仇深的功利主义者,她们三观不同,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可温语槐的确是取得了巨大事业成功摆在眼前,而且还突然告诉她,其实不是这样子的。 还存在着像温语槐这种世俗意义上的绝对成功者都无法看透的人,而且她还一直爱慕着对方?事情完全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样的回答激起了惠子的兴趣,她有些激动。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对温语槐突然感兴趣,还是对恋爱中的温语槐感兴趣,或者是对这份爱感兴趣。但是无论如何,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浅薄理解是错误的。 正如因此,她有些失落地说:“听你这样说,感觉好像更神秘了。” 温语槐听到她孩子气的话,笑了下。“如果你有机会认识她的话,我想她应该会挺喜欢你的。” 惠子露出错愕的神色:“她会喜欢我吗?” “是啊,我不是说了么,你跟她以前的性格很像的。” 惠子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哭笑不得。 那么我呢,她知道我对她的感觉那么复杂么?说羡慕是有点浅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嫉妒了。 这让惠子更想要了解对方了,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求知欲。 “她有ins么,或者是脸书账号?” “这个应该没有。” 套房有全落地玻璃窗,站在这里可以将外面的雪景一览无余。每次纽约下雪的时候,都是网红们拍照最出片的时候。这里的宽阔街道,鳞次栉比的钢铁大厦,再铺上一层白雪,透露出一种精致高级范儿。 大家也不能免俗,纷纷拿出手机,站在玻璃窗边拍照。 因为圣诞季将近的缘故,酒店提前在房间里布置好了圣诞树。每逢这个时候树都会涨价,相当一部分人都会用便宜些的假树来凑节日氛围感。只有经济宽裕的家庭能布置得起真树,而且眼前的还这么大一颗。这属于网络名媛红人们的出片必备品了。 “哇塞,真的啊,快来。” 大家都很活跃,手挽着手站在树前合影拍照。“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儿土?” “还好吧。等会儿要不要照单人照?” 她们在那边聊着天,把照片po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温语槐在一旁收拾行李箱,拉开拉链发出轻微的响动。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出行习惯了,她带的箱子只有20英寸,里面放置的东西只有寥寥几件衣服,大多都是黑白灰的风格。头戴式降噪耳机,还有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些日常必备品。 很整洁干净,从这些细节就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条理,讲究品质的人。 惠子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着魔,盯着看一个女人收拾东西都觉得着迷。 只见温语槐拧开酒店提供的饮用水,微微仰着脖子喝了一口,然后拉开那个小包,从里面掏出白色小药品,动作很熟练地吞咽药片。 一开始惠子没留意细节。 后来她看到温语槐吃完药之后,捏着药瓶扫了一眼,轻轻勾起嘴角,浅淡的笑意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惠子这才注意到药瓶上面还有一张贴纸,应该是写着什么。 惠子看不懂中文,但是也能猜出应该是她的女朋友写的便签条。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看着她吞咽药片的时候,咽喉微微地动,惠子无端地想,她们接过吻吗,应该是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吧?不然很难这么事无巨细,那种渗透进对方生活的每一处细节的亲昵感觉,真的很难掩饰。为什么对方就连药片都为她准备? 如果她女朋友骗完她的钱就跑路好了。 惠子这样想着,心里好受很多。 下午的时间跑得很快,天色渐渐暗淡。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居然都没有人过去开灯,只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感受黄昏,享受这一刻宁静安逸,时不时闲聊几句。 师姐是最喜欢这样安静地享受瘫痪体验感的。“我们以后应该多聚聚。” 一天即将结束,大家脸上的妆好像也都没什么了。安藤惠子这才发现,温语槐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下午的时候大家聊天,她也没有说话。 她们订好了最后一趟航班在晚上八点钟,出发在即。 安藤惠子犹豫着,还是问她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别去玩了。” 温语槐似乎有些意外,大约是觉得这个陌生的师妹今天破例跟她说了很多话。扭头看她,礼貌地回应:“没什么。” 那种眼神,还有礼貌的态度。 都让惠子清楚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距离好远。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的关系。甚至连担心问候的资格都未必有。 她只好退到一旁,“这样啊。” 也是,以前温语槐好像就是这样的。 接着就到了出发的时间,惠子主动去隔壁叫上王教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没了那么大的兴致,她们的滑雪之旅似乎也没有那么值得期待。 很扫兴的感觉。 候机的时候,大家都坐在聊天。 惠子闷闷不乐,揪着自己的肩带,不经意间瞥见温语槐。她气质出众,衣着光鲜,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的高级管理者。 完全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类型。 真的是,够郁闷。干嘛注意她啊。喜欢上这种人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少心碎的瞬间。不要被她苍白的脸色,还有偶尔表露出来的温情给欺骗了。 温语槐拿着手机走到玻璃幕墙边打电话。 惠子也并非是存心听,而是王教授她们让她过去喊人。她刚走近,就听到温语槐打电话的声音。 “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话。” “不想说吗?” “是不是还在睡觉?” “猜到了。” 很难想象她会这么温柔的语气,惠子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好在温语槐注意到了身后有人,侧身向后看,见到了惠子。 她那张阴郁的脸庞看起来有很强的攻击性,刚才的温柔仿佛都是幻觉。惠子有些慌乱,忙伸出手指了指王教授她们的方向,用动作示意该走了。 温语槐点点头,跟电话那头说了句:“我得挂了。” “不是敷衍你,要登机了。再见宝宝。” 很意外的,惠子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你叫我什么,宝宝,我是什么小孩子么?这个称呼太奇怪了。” 温语槐迈开步子往那边赶,握着手机听到她在说话,还是舍不得挂断。 “那应该叫你什么?” “叫我公主殿下。” 这个称呼不是更奇怪了么,温语槐忍不住轻笑。“好的,公主殿下。” “下次再敢深更半夜打给我,打扰公主睡觉,当心我鲨了你!” “看来是我的错误,那请公主继续美美睡觉吧。” 第110章 下飞…… 下飞机已经是凌晨,大家拎着行李去旅店落脚。 这里没有纽约那样随处可见的摩天大厦,街道旁边一排排小屋,窗外屋顶上都挂着彩灯,在漫天风雪中看起来很温馨。 “来,我帮你拿着。” “谢谢。” “没事儿,咱们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师姐对着手指呵气,似乎想汲取一些暖意。 大家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棉服,手套,她们互相帮忙拎着行李进去,上楼找到各自的房间。谁也没有多说话,大家早早地睡下,一夜的风雪声陪伴入眠。 由于服用药物的原因,温语槐莫名地睡不着,即便是身体已经感觉到了疲倦,也难以入眠。 外面的雪光照得很亮,白茫茫一片。 跟白天也差不了多少。 温语槐躺在旅店的柔软小床上,明明是放松的休闲时光,她却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了以前念高中的时候。那天晚上跟顾嘉宝分别,她回到寝室里,也见过这样的雪夜。 很安静,雪簌簌落下。 整个世界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昼夜颠倒,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 她有点儿想要跟顾嘉宝说话,但是现在脑海中顾忌着时间,她甚至没留意现在是几点,再换算时差。 莫名地,像是心电感应。 手机嗡嗡震动一下。 [小虫: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哦。] [小虫:就是今天下午我做果汁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你的书上了,已经尽力擦干了,但是还是有点儿痕迹,水洇湿了。] [小虫:对不起。] 温语槐被她郑重其事的道歉弄得有些好笑,一本书而已。 白色被子盖在身上,感觉有些热,温语槐翻了个身。按亮屏幕,慢吞吞地用了拇指敲字回复:[哪一本?] 她故意不表态。 顾嘉宝果然还在内疚。 [小虫:红楼梦。对不起QAQ] 这下温语槐不忍心了。 [温:没事。] [小虫:下次我会小心一点的,你的书我都给你放进柜子里了,回头定做一个玻璃罩,这样就不会弄坏了。] [不过我有意外发现!] [温:什么意外发现?] [小虫:你在上面记了笔记。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么认真看小说呢。] 顾嘉宝津津乐道自己的新发现。 时间久远,温语槐还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是她很了解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发表意见的人,在书上做的东西最出格的就是画线而已。 在小说上做笔记完全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温:笔记?] [小虫:对啊,只是不小心被水弄模糊了字迹,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了。] 她拍了一张图发过来。 温语槐点开图片,通过依稀的字迹确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明白过来。[你确定这是我的字迹?] [小虫:???不是吗?] [温:你再仔细看看。] 顾嘉宝愣了半晌,恍然回忆起来。这本红楼梦是高中的时候老师组织统一订购的,让她们做课外阅读。 当时她很喜欢写小黄文,拿着温语槐的书,在书页旁边空白处写了一篇名叫《黛钗初试云雨情》的同人文。 还故意拿去摊开给温语槐看。 当初十几岁的温语槐可正经了。 看了之后,她露出一副“你已经没救了”的表情,表达鄙视。 顾嘉宝没想到自己的小恶作剧居然被保存到了今天,直到自己无意间亲手弄坏了。 [小虫:高中的书你还留着呀。] [温:嗯。] 顾嘉宝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这样被对方珍视的感觉真的很难让人不心动。也许是为了防止被这样无意间的快乐冲击,她突然想到了一种悲哀的可能性。 [小虫:那如果我们没有复合,你的下一任女朋友无意间翻到了你的书,发现这上面的字迹不是你的,她万一问起你,你准备怎么解释?] [小虫:你会说,这是以前的高中同学么?] [温:不会。] [小虫:什么?] [温:我不会解释。] 即便是隔着屏幕,但顾嘉宝甚至能想象地出来,温语槐说这个话的语气,口吻,甚至是那种淡然又笃定的神态。 [小虫:态度怎么这么恶劣?] 温语槐想不明白顾嘉宝在不满什么,她总是这样爱捉弄人,总希望自己能像个听话的布娃娃一样任她摆布。 难不成自己还要好好解释? [温:哪里恶劣了?] 顾嘉宝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衷心地说:[如果人家真的问你的话,你最起码应该保持坦诚才对。最起码应该认真回答。] 这种时候,温语槐换了个姿势,打字速度开始变得飞快。 秒回。 [温:我为什么要认真回答?] 攻击性突然增加了不少。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问倒了,为什么要认真回答。可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但到了温语槐这里几乎就成了某种需要商谈的条件? 这难免会让顾嘉宝觉得,她看起来不像是好人的感觉。 [温:的确不算是好人。] [小虫:为什么啊?] [温:因为你是小笨蛋。] 小虫显然是不乐意了,敲字发怒说:[快认真地回答我!我可不跟坏女人在一起谈恋爱的] 她把自己的原则摆得倒是很清楚。 温语槐意识到了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表现,但是她并不着急。 [温:我为什么是坏女人?] [小虫:这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温语槐翻了一眼,还真的否认不了。 [跟你在一起就不是了。] 小虫发过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那么一段时间,和一段独特的感觉,给出去了的感情,之后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温:你不知道我面对你的感受么?] [温:我每次碰到你都会自卑的,即便是在一起了几年之后,还是会有种自己配不上你的感觉。] 顾嘉宝有些错愕,没想到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虫:为什么要自卑呢?] [温:因为你是公主啊。] 这句原本是玩笑话,现在好像具备了真实重量。 顾嘉宝说:[我当时好像没有设身处地想过你的处境和想法,好像对你缺乏了解,对不起。] [温:不用道歉。只是我比较擅长伪装,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是我在你面前还是经常会有漏洞百出的窘迫感,那个时候你应该是看出来了,只是你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去评价别人而已。] 顾嘉宝问出刚才的疑惑,[那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就不是坏女人了呢?] [温:我本身就是个很难得到满足感的人,如果事情没能朝着如我所愿的方向发展,我会很内耗,而且我心防很重。] 这好像是回答,又好像完全文不对题。 顾嘉宝握着手机,看着对方这段坦诚的话,那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感觉。 她总是避免不了担心,担心温语槐这样的冷漠是因为来路过于痛苦。哪怕她很清楚,温语槐本人其实没什么所谓。 可是她总是忍不住会难过。 吸了吸鼻子,顾嘉宝敲字问;[那现在算是如你所愿了么?] [温:不算吧,分开这八年你身边还有朱总监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介意,切换自如。 话题突然扯到了别人身上,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收起伤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默默敲下一行省略号。 [小虫:……] [温:分开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视奸你的账号,看到了不少人在跟你互动呢。] [小虫:……] [小虫: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 [当时我是说要互删了,但其实我没舍得删除,只是把你账号放进黑名单里了,偶尔会拉出来看一会儿。但是我发现你把我删除了。你倒是毫不手软啊。] 翻起了旧账,温语槐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原来顾嘉宝居然没舍得删除她。 一时间没了底气。 她当初接受不了被分手,对着微信的红色感叹号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干脆删了。断了念想。现在说起这件事,肯定是有些后悔的。 年轻气盛的时候经常冲动做些傻事,让自己后悔,百害而无一利。 以前两个人谈恋爱的点点滴滴,那些聊天记录,后来想找也找不回来。 到了美国之后,她通过同学的关系找到了一个专业的程序员去复原这些聊天记录,只是没办法迁移数据到另一套设备。 再后来,手机坏了都没舍得扔。因为里面存着很多的短信。 [温:这个就不告诉你了,保密吧。] [温: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但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小虫:不要转移话题!] [小虫:礼物我不想要,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哪个账号被你发现了?] [温:真是伤心了,精心准备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第二天,她…… 第二天,她们起来集合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大家商议着要先过去吃点饭填饱肚子。从旅馆里出来之后,发现外面道路上来来往往的有很多小轿车。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旅游的旺季,这里又是出名的滑雪胜地。 惠子看着这个情景,忍不住说:“我有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 她担心自己乌鸦嘴,只含糊道:“到时候上去看看再说吧,我们先去吃东西。” 沿街两侧全都是厚厚的积雪,走在上面是嘎吱嘎吱的声音,她们一行人就近去旁边的餐厅,吃了鸡腿和巧克力锅。 温语槐坐在靠边的位置,出神地望着外面。 她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醒来更没有食欲。被身边的人提醒,最终也只吃了一点盘子里的草莓。完全感觉不到饥饿。 安静地等待同伴们吃好,随后大家一起坐了缆车上山。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旁边的冷峻树木,雪山高耸的坡度,而是攒动的人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几声哈哈大笑。 山上的人很多,都是家长带小朋友过来,小孩子乌泱泱一片,到处乱窜。 惠子叹息:“果然啊,我就猜到会是这样,小孩子太多了。” “没办法。” 叹气归叹气,但是都已经到了这里,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放弃了。大家纷纷戴上了雪具,护目镜之类的东西,检查自己的装备。 “等会儿我们一起从这里滑下去吧?看谁先到山脚下?” “好好好!” “那要拍视频么?我还专门带了专用的镜头,可以自动消除自拍杆的。” “WOW,好酷,正好可以记录赛况。” 温语槐在旁边听着她们讲话,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口头上说不比赛,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头脑聪明的女孩儿个个都很喜欢竞争。这种习惯几乎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很难改掉。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个个都对赢下来这场比赛志在必得。 师姐注意到了沉默的温语槐,询问:“你确定不要参加?” 温语槐张嘴就感觉到冷风灌进嗓子里,吹得干涩难受。 “确定。” 在这里嘴巴很容易干。因为顾虑等会儿要滑下去,都默认没有喝太多水,否则上厕所很不方便。 本来天色灰蒙蒙的,突然乌云散去,太阳的金光洒下雪山,为这层寒冷的银雪披上金衣。 她被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旁边几个女孩儿让王教授发号施令,王教授也直来直去,直接一声令下。“GO!”大家反应很快,一溜烟儿地冲下去。 温语槐最开始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慢了半拍。片刻的功夫,就看到她们已经滑出十几米远的距离。 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毫不意外,这群人太喜欢竞争了。 她不急不忙地滑了下去。 温语槐是个定力很够的人,再这加上年岁渐长,她几乎很少再会被这种竞争牵着走,感受到落后的压力。 她更倾向于去感受自己的节奏,专心滑自己的。 前面大家聊天,或者互相嘲讽的声音时远时近。 “快快快!” “师姐你太慢了,最近有锻炼身体么,四肢是不是僵硬得不能动了?” 下面一截雪的坡度很大,导致速度很难慢得下来。温语槐本来打算滑完这一段就停下来休息,但是路上突然出现了断裂下来的树枝。 她想躲开但是却发现自己居然使不上力,想起早晨起来没吃什么饭,顿觉后悔。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上去。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脑袋传来尖锐的疼痛……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耳朵也开始想起嗡鸣,温语槐听到身边似乎有人在叫她。 “温,你没事吧?” “别挪动她,当心造成二次伤害,她看起来情况很严重。我们需要马上打急救电话。” 果然是年纪大了,不应该跟着她们玩命啊。 温语槐最后脑海里的念头只剩下这个。 * 昏昏沉沉之间,温语槐微微睁开眼,看到了头顶站着一位穿绿色防护服的医生,对方戴着口罩,伸出手剥开她的眼皮,拿着一只小灯,对着眼球晃。 很快又松开。 紧接着,她感觉到身下的床在向前移动。 抬眸看到了前方白色机器,温语槐恍惚地想,这在做核磁共振么? 医生从里面出来,看到外面走廊站着等待的一群人。她们立刻围了上来,紧张询问情况怎么样。显然对这样的意外事故,大家都提心吊胆,担心温语槐的安危。 医生摘下口罩,缓了口气。 脸色还不算太严肃:“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具体还是要等会儿看结果出来,但是我预计是脑震荡。” 听到这个结果,大家脸色难看,脑震荡可大可小。 医生大约是觉得气氛过于紧绷,出言安慰:“其实在滑雪这项运动中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算是严重,摔得骨折,脑震荡这些都是很常见的。不用太担心。但是一定要让她注意……”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要吃的药物。 还是惠子先反应过来,“谢谢你医生,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她?” “现在就行。她应该快醒过来了。” 说完,医生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众人守在单人病房里,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陷入内疚,后悔当时不应该那么激进地比谁更快到山脚下。 温语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惠子是第一个发现她醒的,连忙上前问:“你感觉还好么?” 也许是因为又躺了几个小时,休息过来了。温语槐反而没那么难受,精神也比之前好上很多了。 她语气轻松说:“没事。” 说着就要起身。大家连忙让她别动,告诉她检查结果是脑震荡,需要小心,没想到温语槐却更加不以为意,完全不当回事儿。 她这种表现反而让人担心。 惠子急得要命,“你别乱动了……” 温语槐躺在病床上没什么攻击力,仿佛就连脾气性子都好上了许多。主动开口,聊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小时候从槐花树上摔下来,磕得都比这个严重。几米高的距离,我的脑袋流了很多血,怎么也止不住。” “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脑震荡了,不用太紧张……” 师姐在旁边听着说:“听你的描述的确是有可能,而且根据研究发现,只要一次摔成了脑震荡,往后摔伤就会更容易摔出脑震荡。” 惠子简直要被她们一人一句说得崩溃恼火。 “干嘛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师姐,你不应该关心一下病人么?” 师姐说:“在关心啊,我这不是给她科普,让她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的脑袋。当时家里人有带你去做检查么,结果怎么说?” 惠子听到这里,这才稍微好受点。 谁料温语槐又说:“没有,90年代的国内农村,无论是医疗条件还是人的意识都很差的,几乎约等于无。放任我自生自灭,血流够了就停了。” “可能我命比较硬……” 温语槐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皙,眼下透着一丝乌青,面色阴郁。甚至在这种时候都能发挥一下冷幽默,自嘲一下。 但是效果并不好。 简直难以置信,惠子无法想象温语槐童年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度过的。无法将眼前的人跟她口中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但也就是这个瞬间,惠子好像捕捉到了温语槐优秀的根源。嗅出了一点儿对方人生呈现出来的韵味。 痛苦混乱,好像又有无比清晰的秩序,她大约是个用铁律来束缚自己的人。 后来其他人都走了,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事情需要忙。温语槐也不打算让人陪着,可是唯独惠子没有离开,依旧固执地在病房里待着,随时准备上去帮忙照顾病人。 她总担心温语槐一个人在这里会感到很孤独。 但温语槐其实不太需要,她们临走之前为她请了一位护工。她劝惠子离开,惠子执意不肯,怎么也要为她做一点事情。 温语槐倒真有事情。 “我后天就要返航离开,能麻烦你去帮我取一下遗落在那里的行李箱么,里面还有那枚粉钻戒指。” 惠子愣了下,还是答应下来。 她不辞辛苦,专门跑了一趟,拿到那只20英寸小行李箱的时候,惠子才稍微松了口气。 在来的路上,惠子一直担心如果行李箱丢失了怎么办,万一旅店没保管好,或者是偷藏起来。 好在一切顺利。 但返程的时候,苦恼却比来的时候更多,安藤惠子发现自己成了那个德道败坏的人,未经允许就打开了别人的礼物。 她盯着那枚粉钻戒指看了很久,看着这颗小石头内在构造出的璀璨耀眼,脑海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她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决定。 买了张同航班的机票跟着温语槐一起去中国。 无论如何,她想要去一趟。 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旁边默默看着温语槐康复,或者是去见见她的爱人?或许什么也不做。 但无论如何,她很清楚自己要过去。 上飞机的时候,安藤惠子心情忐忑,她担心自己这种无法解释的行为被发现。直到机内出现了温语槐的身影,她知道自己被抓个正着。 两个人视线对上,惠子犹豫着要找什么借口。 但是温语槐却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好巧啊,惠子,你也去南城?” 惠子点点头。 这趟航班是直接飞南城的,再巧也不会这么巧。 她要被揭穿了…… 但偏偏这时,温语槐却表现出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社交尺度,她没有过度询问别人的事情,主动发出邀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我家做客。” 惠子惊讶:“真的吗?” 温语槐举起胳膊,放好了随身行李。淡然地点头:“当然了,还没感谢你专门跑一趟为我拿行李的事情呢。正好。” 惠子也跟着放下了心,笑道:“是啊。那好,先谢谢你。” 她的视线一直跟着温语槐,注意着对方的动向,两个人的座位之间隔着一个过道,随后又聊了几句。登机的人也越来越多。 对方似乎打算闭眼假寐,惠子也不再说话。 到了南城机场,落地之后,惠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温语槐打一声招呼,自己要先去酒店。可左右看都没发现温语槐的身影,机场里的人太多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打算用手机联系的时候,温语槐却突然在她身后出现,并且喊了她的名字。 “惠子。” 惠子回过头,惊喜地看着她。 正打算说话,可没想到温语槐却对她说,“接我的车到了,你也一起来吧。不然在这里打车可能还要耗费时间。” 惠子点头,跟上去。 上车后她默默地坐在后排,听着温语槐跟开车的人对话,虽然听不懂全部,但大致推测出来是助理之类的。 温语槐突然停下了工作方面的沟通,扭头对她说话,贴心地切换了英文。 邀请她跟着一起去家里吃晚餐。 “会不会太唐突打扰了?” “不会。” 一想到要见到她的女友,惠子期待之余,还有些害怕紧张。 最终,她答应下来。 “好的。” 温语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顾嘉宝发了一条信息。[我有个师妹,要一起过来家里做客。提前跟你说一声。] * 顾嘉宝正在跟王媛媛聊天,最近没有去公司上班,王媛媛过来给她送文件,顺道也是过来看看她。 “你最近腿好点了吧?” “嗯。” “之前你不是跟我那个同学的妹妹住一起么,怎么突然换地方了,而且还是小别墅,虽然是小了点。”王媛媛左右看了一圈,觉得还挺不错。 她凑近问:“你跟室友是不是闹矛盾了,搬出来?”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搬出来的事情,“不是闹矛盾,就是……”正开动脑筋,突然手机嗡嗡震动,她像是找了救星,连忙拿起手机看消息。 结果又是一击,惊天霹雳。 温语槐回来了。 而且还带了师妹回来。 她完全忘了温语槐是今天返程,现在王媛媛还在这里呢,撞上的话就真的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怎么了么?”王媛媛看着她皱眉。 顾嘉宝扔下手机,当机立断决定赶紧把王媛媛哄走。“没什么……” 她犹豫着怎么找借口,干脆打了个哈欠,说自己有点儿困了。谁料王媛媛还十分贴心,要把她推进卧室。 “需不需要我帮忙把你抱床上?” 顾嘉宝连忙摇头:“不用了。” 等会儿王媛媛离开就没事了,顾嘉宝正想着,看着对方替自己盖上被子,顿时有些愧疚。可偏偏就在这时,传来了门口的门铃声。 叮咚——来了。 顾嘉宝被吓得一惊。 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媛媛看向门口的方向:“好像有别人来看你?” 顾嘉宝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怎么都圆不过去啊。只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是的,麻烦你再扶我一下,我得过去开门。” 如果她不去,场面将无法收拾。 王媛媛说好,推着她朝门口走去。顾嘉宝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门前,惠子站在一侧,看着温语槐按了下铃,没什么反应。等了会儿,她小声说是不在家么? 温语槐干脆掏出钥匙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惠子见到了那个坐在轮椅的人。顾嘉宝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很时髦的漂亮姑娘,但是惠子莫名地有种直觉。她那就是温语槐的女朋友。 一时间,惠子盯着顾嘉宝那张精致的脸,竟然完全移不开眼。 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难怪了…… 温语槐显然也没料到家里还有客人,看到王媛媛在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妥当,自己倒是无所谓公开不公开的事情,但是有个人不是。 她看向顾嘉宝。 王媛媛错愕道:“怎么温总来了?” 只见顾嘉宝急中生智,主动对着温语槐说:“你回来了,快进来吧!”说着,一边让开位置让人进。 温语槐微微挑眉,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搞什么古怪,但配合着进去,并切换英文跟身侧的惠子说了一声。 惠子来做客,也做了功课。主动说:“其实我懂一点点……中文……” “虽然不多,但是一些简单的,我会。” 对面的王媛媛拽了下顾嘉宝的袖子,用眼色示意什么情况,你家还来了小日本? 顾嘉宝深吸一口气,开始撒谎表演:“其实我之前那个室友,也跟温总认识,我现在因为只能发基本工资,所以暂时就在温总这里住。这位日本友人的话,应该是温总的朋友了。” 这借口完全不能深想,但好歹能糊弄一时。 王媛媛一听是温总的朋友,也完全来不及细想,连忙脸上堆笑,欢迎这位日本友人女生。“ 嗷~~快请进。听说日本女孩子都很温柔呢,果然名不虚传……”马屁乱拍。顾嘉宝简直不忍直视。 谁料,惠子进来之后,一直盯着顾嘉宝看。 她眨了眨眼,突然说:“你是她的女朋友吧?” 磕磕绊绊的中文。王媛媛刚想接茬,说日本友人说得对,转头反应对方说了什么。“对对没错……啊?!!!” 顾嘉宝心惊肉跳,连忙扭头跟王媛媛解释,掩饰。“日本人不懂中文,胡说八道的。” 第112章 这句话惠…… 这句话惠子还真的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顾嘉宝,忍不住瞧了又瞧。 天然精巧的一张脸,两腮粉白,双眸含着水光,却不是无内容的美貌,对方无论是目光,神态,总透出一种恹恹凄艳。 也许是惠子盯了太久,她注意到了,但还是转头跟熟悉的人说话。 惠子推测两个人大约是朋友的关系。 她们好像是在议论她,只是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惊讶生动。惠子勉强笑笑,下意识看向温语槐。 温语槐自然得做招呼她的那个人,向顾嘉宝投向不赞许的目光。 当着人的面说这些很失礼。 顾嘉宝光顾着想怎么把眼前的事情给糊弄过去,紧张地想压过去话题,并未留意其他。 小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里面屋子出来,静悄悄地跳到顾嘉宝的膝上。她顾着说话,也顺手揉了几下猫脑袋。 指甲上涂着的枯玫瑰色晃啊晃。 这阵子都是顾嘉宝喂养它,一人一猫关系也越来越熟。 这里的客厅是正五边形,有三面窗户,样式很复古,淡绿色的窗框,上面挂着白轻纱窗帘。阳光直射进来,光线中漂浮的灰尘都能看得清晰,某个瞬间就像是在拍电影的画面。 温语槐招待着惠子:“要喝什么饮料?” 惠子想了想,中国的茶叶很有名,于是主动说:“茶叶。” 温语槐起身准备去泡茶。 谁料顾嘉宝留神着这边的动静,突然扭头跟她讲:“家里没有茶叶,还没来得及买。” “那我出去买点。” 顾嘉宝主动说:“还是我去买吧,你留在这里招待师妹。” 王媛媛也不想多待,摸不清情况。“我跟你一起去?”顾嘉宝连忙点头:“那咱俩一起去吧。”找个机会将人带出来,可算是松了口气,顾嘉宝路过街边的面包店买了份肉松小贝,跟她分着吃。 王媛媛只捏了一个,心有余悸。 “真好吃啊,刚才真是……” “差点忘了你跟温总是高中同学。该不会你俩以前住一个宿舍的吧?” 顾嘉宝感谢她想了个好借口,连忙应声:“嗯,是啊。” 王媛媛琢磨着:“你们中学就住一个宿舍,关系肯定很不错,比社会上再出来认识的强上太多了。” “咱俩买点什么茶叶好啊,要不你电话问问?” 王媛媛在家经常料理人情来往事务的,知道有人对这个讲究。茶叶档次差别很大。 但顾嘉宝一个闲人,又不喝茶,哪里管这个。 “去超市随便买点儿吧。” “这能行么?” “没事儿。” 这附近沿街全都是超市,还有餐厅。顾嘉宝想着带王媛媛在这里多磨蹭会儿,谁料王媛媛其实也不想再回去了。两个人买完了茶叶,她就主动说要走了,家里妹妹还等着吃饭。 顾嘉宝想起她妹妹,买了两杯奶茶给她,又把手里剩下的半盒肉松小贝递了过去。 “还剩这点儿,要不给她带回去吃,别嫌弃。” 王媛媛笑着跟她告别。“哪里会嫌弃,那个大馋丫头估计高兴坏了,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顾嘉宝带着几罐茶叶回家,进去之后,看见惠子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不禁纳闷。 小声嘀咕:“人呢?” 顾不上找温语槐的人影,她对着惠子露出微笑,晃了下手中的茶叶罐子,说:“我先给你泡茶。”从柜子里翻找出玻璃杯子。 惠子见她坐在轮椅上,连忙放下膝上的包,起身过来帮忙。 她们两个人性格都比较温和,尽管语言不通,相处起来竟然出奇的默契。惠子给她递上热水壶,她等着泡了会儿,沏出来茶水。 “可能有点烫,你等凉了再喝。” 顾嘉宝王说完,就想起她没准儿听不懂。 惠子有些慌张地接过,果不其然被烫了下。 “没事吧。”“没事,没事。” 惠子忙摆手,她手忙脚乱,面对温的女朋友有些紧张过头了。 她拿着湿纸巾擦了擦手,又将白色茶杯搁在桌子上才算作罢。 顾嘉宝想,她的师妹还是个挺可爱挺迷糊的性格。 气氛尴尬。两个人坐在一起没什么话题可以聊,持续了好一阵子。顾嘉宝不免在心里埋怨起温语槐来,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招待。 无意间,两个人对视。 惠子迟钝地想起来应该跟她说一声。敲字用翻译软件译成中文,将手机拿给她看。 [学姐在这次旅行滑雪中不小心摔伤,医生诊断说是轻微脑震荡,她进去休息去了。] 原来如此,顾嘉宝扭头朝着卧室的方向担忧地看了一眼。 她也敲下一行字给惠子看: [感谢告知,肚子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 惠子内心的紧张消散,恍然间有种被姐姐关心的感觉。 之前大约是觉得对方长得太过美丽,所以莫名产生了错误的心理预期,认为一定是个性格高冷不好相处的人。 [好的,谢谢款待。] [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 [要去逛超市吗?] 顾嘉宝认为把客人一个人留在家里坐着非常不妥,干脆就拿上钱包,邀请她一起去逛超市。 惠子答应了。 她们到了超市,在一楼的水产肉类区转悠。 顾嘉宝时不时询问她想要吃什么。 身处异国他乡,惠子本身就有种新奇感,而且超市的食材区她也没怎么逛过。因为家境很好,即便是出国留学的时候,惠子也不用学习生存技能,可以顿顿去餐厅毫无经济压力。 她好奇地张望着,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嘉宝身后,很听话。 顾嘉宝问她要不要吃什么,她愣住询问这个可以做什么,对方会很耐心地给她解释,描述眼前的食材可以变成什么美食。 惠子惊叹不已。 她最初听说温语槐的女朋友是个设计师,没想到会是这样柔和又热爱生活的性格。 [真的很厉害,感觉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您真是个生活能力很强的人。] 顾嘉宝看着这些稚气又诚恳的夸奖话语,靠在轮椅上轻笑。她看待温语槐的这位小师妹跟看小孩儿一样。想到家里冰箱的确是没多少食材了,今天又心情不错,顾嘉宝干脆买了一大堆东西。 她笑起来很好看,那种浅淡的,一闪而逝的笑意。 惠子忍不住盯着她。 精致的下巴,白皙的脖子,裹着一圈灰蓝色的围巾。上半身穿着件浅灰色宽松针织毛衣,却能很好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她细长的手指也很漂亮,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戴。 什么也不需要戴就已经很完美了啊。 惠子忍不住想,再漂亮的钻石在她身上都很难掩盖住她本身的气质韵味吧。她真的会喜欢钻石这么俗气的东西么? 回去的路上,顾嘉宝突然扭头,跟惠子说请等一下。 惠子不知道怎么了,连忙停下。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 只见她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刚开始惠子没看清,再一看,她手里捏着的是烟盒。轻巧地按下打火机,点燃一抹猩红,在夜色中慢悠悠地抽烟。 这是惠子第一次发现,抽烟的女人不是苦闷的,不是堕落放纵欲望或者是带着色,气的,而是非常的温柔。 白皙的手指,干净的动作,很优雅。 回到家中之后,顾嘉宝开始做饭,摘菜洗菜的样子也很有耐心。 新鲜的排骨泡在水里倒入几滴料酒,白净的手从另一个盆里捞出蔬菜,圆滚滚的红色番茄,翠绿的芹菜,叶片上滴着水,一齐放在黄色木菜板上。拿起刀准备切。 “等会儿我给你做糖醋排骨,还是竹笋汤。你可以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她长长的睫毛垂着,样子很认真。 这个瞬间,惠子被俘获住了,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拥有妻子是这样的感觉啊。 很成熟又很温柔,对她也很耐心,会给她讲解生活中的小事,还会给她做美味可口的食物。 难怪会喜欢她。 惠子发现她坐在轮椅上,切菜得微微抬着胳膊,很辛苦。 惠子想帮忙,于是从她手中拿过菜刀。 “我来吧。” 顾嘉宝先是错愕,随即又笑着说好,在旁边指导惠子看着她做。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她偶尔会出声提醒惠子注意别切到手。 但惠子到底是个厨房新手,切土豆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切到了指腹。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顾嘉宝连忙问:“怎么了?” 惠子不想给她添麻烦,说:“没关系的,就是一点小伤口,我把这个土豆切完。”她微微翘起了那根受伤的手指,避免血染到食材上。 打算切完这个再处理伤口。 顾嘉宝从她手里拿过刀,让她停下。又去翻找出了消毒棉团,还又创口贴。 “我轻一点,可能会有点疼。如果疼了你跟我说,” 她轻轻用酒精棉团擦拭对方手指的伤口处。 惠子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捏着,触感有点奇妙。 小声地说:“没事的。” 紧接着,她看着对方很轻柔地擦完了血迹,又揭开创口贴,轻轻围绕着她的手指圈上,粘合。 真的好温柔。 结束得太快了。 收回手指的时候,惠子还有些不舍。 顾嘉宝让她往旁边站,接下来还是自己来做。“早知道不该让你来的,还弄伤了手。说出去都觉得不好意思呢,还是我来就好啦。” 短暂地接触之后,两个人似乎已经认识起来,对彼此有了些了解。 惠子很想多了解她一点,不愿意去外面等着,就在旁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搅弄汤汁低头的角度,手捏着勺子的姿势。 顾嘉宝一边切着菜,一边同她闲聊:“惠子,你的名字用日语怎么读啊?能听懂我的话么?” 她抬眸望着对方。 惠子点头。 “けいこ” 顾嘉宝学着她刚才的发音,模仿:“けいこ……?” 惠子很开心,笑着说:“是的。就是这样的。” 顾嘉宝继续低头切菜,唇齿轻声念着,“けいこ” “记住了。” 惠子忽而心脏快速跳动。 别过脸去,看向其他地方。 她让自己务必安静地待在厨房里,看着顾嘉宝准备晚餐。最初时间还很早,但是不知不觉流逝地很快。 顾嘉宝一会儿从罐子里掏出一块冰糖,放进锅里炒糖色,一会儿倒红白相间的排骨进去,锅里呲呲地响动,冒着白烟,诱人香味,最后都被黑乎乎的锅盖给压住了。 好香哦——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 几道菜都已经做好了,而且顾嘉宝还拿出之前准备的面团,擀皮剁馅儿,包了些饺子下锅煮。捞上来刚好两碗。 剩下的都重新塞回冰箱里。 “开饭啦。” 惠子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子的菜,双手合十说:“感谢你。” 顾嘉宝也学着样子,双手合十,回鞠一躬。 “不用谢。” 惠子忍不住被她模仿自己的样子给逗笑,顾嘉宝拿了双筷子给她。“快尝尝吧。” 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刚才看制作过程的时候就勾起了食欲,塞进嘴里,舌尖化开一股香甜味。 日本女孩儿本来就有捧场的习惯,惠子忍不住惊呼:“真的很美味。” 双眼都亮了。 顾嘉宝轻笑,看她吃饭也很有食欲。 敦促道:“觉得好吃就多吃点。” 惠子刚开始沉浸在美味里,后来吃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了卧室里的温语槐身上。 仔细回想,她觉得顾嘉宝听到恋人受伤之后的反应太平淡了。半点担心也没有,甚至如常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吃,不用叫一下她么,你要不要去看下她?” 顾嘉宝轻声道;“不用。” 惠子忍不住问:“为什么,她受伤了你难道不会感到担心么?” “她休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不用着急。我过去只会打扰她休息而已。” “再说了,她还带了你这么可爱的师妹回来,我应该先把你招待好才对。她什么时候都可以吃啊。” 顾嘉宝露出轻笑。说:“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应该比其他人更好,以前在国外应该肯定是相处得很不错吧。” 惠子有些意外,她发现顾嘉宝很从容不迫。透过她的话语,很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无需多言的深厚默契。 这种默契很难用言语描述出来。 这趟旅程,她好像总是在发现自己意想不到的东西。 惠子有些忍不住探究欲。 “没准她很需要你的关心呢。” 顾嘉宝轻笑,讲话风格还真是小孩子。 惠子更关心的问题是,“而且我很好奇,请原谅我的冒昧,你不担心她在国外度过的这些年,遇到了别的喜欢的女生么?” “不担心。” 顾嘉宝认真地给出回答,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如果她遇到了真心相爱的人,虽然我也会难过,但还是会为她感到高兴的,因为她是个很好的人,值得获得幸福的人生。” 惠子喃喃。 “所以说,在你看来,爱是成全么?” 顾嘉宝有些错愕,她倒是没有确切地得出这种总结,直到这句话被说出来了,她恍然自己好像的确是这样的观念。 “好像是这样的。” 惠子蹙眉:“我就完全不会这么想,为什么我跟你是不一样的呢?” 顾嘉宝轻笑。 “没有标准答案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 真是爱胡思乱想的小孩呢。 惠子如同受教一般恍然点头:“是这样啊。” 顾嘉宝往她那边推了推饺子,还有一个装着炖鸡蛋的白瓷炖盅。“快试试这些,好吃的话就趁热吃了。” 惠子:“好!” 走廊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客厅这边的饭桌上吊灯开着,微微露出些光亮。 两个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突然身后响起了温语槐的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你们在吃什么?” 惠子咀嚼饺子的动作顿住,转回头。 温语槐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呈现出没什么血色的病态感。那副银丝边眼镜也遮挡不住眼下的些许乌青,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后,略微凌乱。 顾嘉宝放下筷子,“在吃好吃的。” 温语槐径直朝着她那边走过去,在座位后面站定。 两个人之间的亲昵很明显。 她轻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顾嘉宝胳膊支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细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另一只手托着腮,“当然了。” 温语槐轻笑说:“什么时候这么能干了?” “我一直都很厉害。”顾嘉宝毫不谦虚,转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血色,又抓住她的手问:“对了,听说你滑雪的时候摔伤了,医生怎么说的,有没有说什么注意事项?” “没事,就是轻微的。给开了点药让多休息就好了。”温语槐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腕,没忍心抽走。本打算坐下吃饭,扫视这一桌子菜。又想起顾嘉宝的断腿。 “没累着吧?” 温语槐有些担心,盯着她轮椅上的那条断腿看,被石膏包裹着显得臃肿。 顾嘉宝没顾得上回话,刚才又夹了个饺子进嘴里,咀嚼着。腮帮子鼓鼓的。 温语槐低头看了一眼这桌子上的菜。 “我也来尝尝,给我夹一个饺子。” 顾嘉宝先是夹了白嫩嫩的饺子给她,而后又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扭头跟她说:“这可都是我刚学的,刚才惠子也说好吃呢,你也快坐下来吃吧。” 温语槐饺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只好捏走她筷子的糖醋排骨。轻笑了笑,看向惠子。像是在说:是么? 坐在桌子对面的惠子发现,她面对爱人的时候,真的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她变得很开朗,轻松又爱笑。 顾嘉宝说:“赶巧了,我原先以为你倒时差起不来了。在冰箱里预备着冻了些。结果现在你醒了,桌上先吃着吧,等会儿不够吃,我就去把冰箱里的都下了。” 温语槐把她身侧的椅子拉开,坐下。 “一个星期没看见我了,有没有想我?” 顾嘉宝无奈:“你真是太腻歪了你知道吧?”说着,她推着轮椅去厨房。留下错愕的惠子,还有被无视需求的温语槐,两个人坐在那里,温语槐摸了摸鼻子,气氛颇为尴尬。 惠子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被嫌弃的那个。 于是想了想找话来转移注意力,惠子扭头看了眼渐渐走远的顾嘉宝,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前。确定不会被听到。 “师姐,你的准备的礼物送出去了么?” 温语槐:“还没有。” 惠子看着顾嘉宝的背影,露出微笑。“很意外呢,师姐的女朋友人很漂亮,性格也有吸引人。我都要爱上她了。” 刚说完,对上温语槐扫视过来的视线。 惠子瑟缩了下,“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好像也就是那个意思……” 顾嘉宝打开冰箱,莹白色的冷光照在她脸上,显出几分阴郁的淡蓝。她仰着头看,选了几瓶饮料拿出来,搁置在腿上。又顺带拿了几个杯子。 “来喝饮料吧。” 第113章 顾嘉宝拿了好几瓶,都…… 顾嘉宝拿了好几瓶,都是前阵子买的饮品,有一些甜酒,还有一些鲜榨果汁。 她先给惠子倒了满满一杯递过去。 “还是喝果汁吧,干嘛要喝茶水,这么苦涩。” 惠子最开始也只是出于礼貌说的,哪里是真喜欢喝茶叶,她们喜好似乎都差不多,轻抿了一口。 “果然好喝很多。” 她跟惠子两个人顺势聊了起来。 餐桌的另一侧,温语槐安静地坐着,视线落在顾嘉宝的身上。 本来还是有些担心,但现在看来果然,嘉宝的性格使然,会比她要好相处很多。很快就能跟惠子熟络起来。 大约是因为在病中的缘故,温语槐不可避免地多思多想,有些愁绪。 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嘉宝会更容易交朋友一些,很轻易就能自然而然展现出性格的魅力,让别人喜欢上。而自己的孤僻,恐怕是很难改变了。 盘子里的饺子只剩下零散几个。 顾嘉宝拿着给大家分,刚好每人两个。她细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将最后一个拨到温语槐的碗里,又顺势将空盘子递过去。 温语槐下意识地接过,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垂眸看着手中的盘子,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顾嘉宝看着她一脸茫然。 “帮帮忙去把冰箱里的饺子下了,就在冷冻室的第三格盒子里。煮的时候记得加水。” 温语槐也没说话,拿着盘子起身去了厨房。 顾嘉宝觉得有些反常,视线跟了过去,纳闷:“怎么了这是?” 惠子低头吃着东西,没听清她小声的嘀咕。 厨房里四面墙壁都贴着浅绿色小方砖,色调淡雅。温语槐从冰箱里取出饺子,下了水。 她站在灶台前出神,看着蓝色火焰时不时地跳跃。 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去。 厨房门前出现顾嘉宝的身影,她好奇问:“在这里等着干嘛,回去接着吃啊。” 温语槐轻嗯一声,侧过头看她。 “等一下就好了。” 做事的时候她最不喜欢做到一半就中途被打断。 她不走,顾嘉宝索性也进来了。熟练地打开左边的柜门,打开一个密闭的小玻璃罐子,倒在手心里几颗半边梅。 伸手递过去。 “吃这个。” 温语槐低头,从她手里捏起一颗梅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这是挺常见的零食,很多干货店超市铺子都有的卖。但温语槐居然没怎么吃过,滋味还挺新鲜。 她的样貌很斯文,吃起东西来也很好看,咬了几口,才将手里的那颗吃完。 却微微蹙眉说:“挺酸的。” 顾嘉宝还以为她不满意,有些闷闷的。“我可最爱吃这个。” 温语槐其实情绪不错,但是她没有力气笑出来,调整情绪对她来说很费力。此刻她脸庞苍白,显得有些阴翳。 “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啊,要不我带你再去一趟医院?临时在美国那边就医,医生有没有说后续怎么治疗,给你开了药么。” “没事。”温语槐吸了吸鼻子,“可能是没睡好。” 那件米白浅绒睡衣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更衬得她身体单薄。 顾嘉宝有些不放心,把手伸进她的衣服下摆处。摸了摸温语槐的小腹。因为她坐在轮椅上的海拔不高,只能碰到这个部位。 手上的感觉,温度有些高。但一边摸着自己的额头对比,却不明显,她又多放了一会儿也无法确定。 温语槐感觉一只手钻进来,低头看她。 觉得好笑。 “你摸哪儿呢,能这么试出来体温么?” 只是此刻她说话的气也很轻。 顾嘉宝收回手道:“我总不能单只脚站起来够着摸你,回头我拿体温计给你量量。看看是不是起烧了。” “有那么严重么?” 顾嘉宝指出:“你现在声音听起来病恹恹的,有气无力很虚弱的感觉……” 温语槐手腕骨节很明显的有一块突出,整个胳膊显得纤细修长,拿起刚才搁置下的银色汤勺,掀开锅盖搅了搅。 闻言,动作顿了下,将汤勺放在一旁。 她一把抓住顾嘉宝的手,从自己的衣摆里拉了出来。细细的指节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禁锢的力道却奇怪地大。 “别捣乱,给你煮饺子呢。” 顾嘉宝显得有些意犹未尽,温语槐的小腹紧致,摸起来手感很好。有很漂亮的马甲线,足以看得出她平时对自己要求有多严格。此刻又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精致病态,惹人垂涎。 “没有捣乱。” 温语槐无奈叹息:“你是不打算吃晚饭了。” 顾嘉宝没反应过来:“啊?” “嗯?” 温语槐也学着她应了一声。突然凑得很近,几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顾嘉宝有瞬间的恍然,差点忘了呼吸。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距离,向后撤,却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温语槐垂下眼眸,视线很轻柔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顾嘉宝拥有一张很出色的面孔,雪白肤色,眼瞳又很有猫的娇艳冷酷气质。 这样的人好像总有一部分让人捉摸不定,无法窥探。无论她跟你多么熟悉。 “嗯?” 刚从鼻腔里挤出一个轻音,下一步的动作就落下来。温语槐开始吻她,黏黏糊糊地贴着,纠葛着红色软肉扭来扭去,水分也显得稀少,不停地抢夺。 顾嘉宝睁开眼睛。 她的脸色很苍白,甚至到了一种病弱的地步,让人忍不住担心牵挂。 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好不容易松开,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顾嘉宝问:“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一声:“嗯。” 紧接着,又暴力地吻了上去。手指穿过她的乌黑发丝,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顾嘉宝头晕目眩,担心地说:“你生病了。” 身边传来喘息不匀的“嗯。” 肩头猛地一沉,是温语槐的下颌骨搁置靠在这儿,像是要把整个脑袋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压过来,看起来是累极了。 顾嘉宝微微侧头,才注意到温语槐居然一只腿曲着,膝盖跪在地面瓷砖上。刚才那个吻似乎就耗尽了她的力气似的,竟然这样不顾形象。 眼神却还是一如往日的高傲冷淡,泛着淡淡的水光,那点偏执阴翳又莫名惹人怜。 “是不是累了?” 温语槐胸腔起伏着喘息,似乎没空隙回答这个问题。但稍稍片刻,又凑上来轻轻啄了她一口,齿尖咬着柔软的肉。 她几乎是膝盖跪在地板上,以一种很低微的姿态,抱着顾嘉宝的身体,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又靠在顾嘉宝的怀里。 顾嘉宝没忍住,轻轻摸了下。 “是不是头疼啊?” 温语槐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她呼吸甚至都有些费劲,吐息不稳。顾嘉宝看着她这样子,感觉随时都会倒下去。 “要不先回房间里睡会儿?” 对方固执地摇了摇头,像是强迫症发作一样,非要等到水开了,饺子被完全煮熟之后,她才肯关上火离开。像是个严谨执行命令的机器人,进入程序就无法中断。 顾嘉宝跟着她端着饺子上桌。 “来吃吧。” 这一顿招待朋友的晚餐气氛还不错,大家聊着天吃着东西,惠子离开得很早。把惠子送走之后,顾嘉宝回来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穿过走廊,去了卧室。 果然看到床上有个人的身影。 按开灯光,昏暗的室内骤然明亮,床上的人微微蹙起眉头,胳膊横在鼻梁上挡住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骨。 顾嘉宝这才发现她连衣服都没脱下,白色裤子上还有很明显湿漉漉的灰尘印记,膝盖的位置一圈青黑。 但睡着的姿势却很规矩。 “真不需要看医生?” 没有回应。 顾嘉宝看着她吃完饭脸色居然也好些了,想着之前看过医生,也就没太担心,可能就是没休息好,需要多休息而已。 “把衣服换了再睡,都弄脏了。脱下来给我,我扔洗衣机里洗洗干净。” 温语槐也许是累了,竟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这么闭着眼伸手解开衣服,依次褪下裤子,上衣。 懒懒地撂下地。 顾嘉宝去收拾好餐具,回来就看到她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铺散着,酮体雪白,大腿浑圆修长。 惊了一瞬,又忍不住偷瞄几眼。 顾嘉宝担心问:“不怕感冒么,快盖上?不冷么?” 对方眼皮也懒得掀开,动了动嗓子,挤出一声懒洋洋的嗯,拖着尾音。 顾嘉宝也不忍心再叫她做什么,过去替她把被子盖上。 被子全被她压在身体底下, 她压在身下的被子扯出来,没扯动,温语槐居然动也没动一下,那副身材漂亮的躯体压在那儿,顾嘉宝无奈瞪她,只勉强把她肚子连同上半身盖上,又把空调打开吹暖风。 转头捡起衣服扔洗衣机里。 忙完了这些家务琐事,顾嘉宝又去画设计图去了,一画就是几个小时过去。等她完工,忍不住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一眼时间居然到了凌晨一点。 连忙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回到卧室。 她拧开门把,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像是一瞬间从冬天过度到了春天,感觉冰冷的手指再次恢复知觉,顾嘉宝把门带上。脱下衣服上了床,才发现温语槐居然连动都没动一下。 几个小时过去都还是这个姿势躺着。 她正打算给她把被子盖上,却听到对方说:“别动,热……” “没睡着么?” 温语槐掀起眼皮,还带着浓浓的倦意,那张冷感十足的脸此时看起来有些迷糊。 “睡醒了。” “我正打算睡。”作息完全错开了。 顾嘉宝低头脱着棉服外套,因为在家不怎么出门,她穿的都是宽松方便的毛衣,很容易脱,最里面的居然是一件春秋季穿的速干瑜伽服,很薄,也不保暖,但是衬得她腰很细。 温语槐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 她脱完准备缩进被子里睡着,却突然被对方贴上来,抱着圈住腰身。 鼻尖萦绕的全是温语槐身上携带着的木质香气。 “怎么穿这个?” 说得是速干瑜伽服。 顾嘉宝调整了一下姿势,“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完,翻找太麻烦了,就随便抓了一件穿。” 温语槐又蹭过来,下颌骨抵在她肩膀锁骨的位置,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木质香气也越来越清晰。 “会冷么?” 她的声音距离耳边很近,听起来有些酥麻。 顾嘉宝感觉到,她突然变得好黏人。 “外面穿衣服啦。不会冷的。” “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这一个星期有没有想我?” “偶尔会想。” 温语槐突然轻笑一声,鼻腔的温热气息喷在顾嘉宝的脖颈皮肤上。她说:“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顾嘉宝疑惑:“嗯?” “爱是成全哦?” 顾嘉宝没想到她听到了这个,看着她脸上的戏谑,微微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不说。 省得让她太得意。 温语槐突然翻身,在被子里动了动,感觉她的温热的躯体贴着,顾嘉宝抿着嘴,更加不能说话了。因为她身材实在是很好,无可指摘,更何况还这么认真训练保持。 “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她语气突然很雀跃。 顾嘉宝问:“什么?” “等会儿——” 温语槐突然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面走,还是顾嘉宝赶在她出去之前提醒外面冷,她匆匆套上一件羽绒服,光着腿出去了。 顾嘉宝叹息,这么急做什么。 不消片刻,温语槐又捧着一个丝绒盒子回来。她上床之前还在地毯上蹭了蹭脚丫子,拍了几下。 将盒子递上前给她。 “打开看看。” 顾嘉宝看她跟献宝似的,不免觉得好笑,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都要给出惊讶满意的表情。 打开盖子,发现内里白色绒布上,躺着一枚方糖大小的粉钻,晶莹闪耀。 顾嘉宝哑然,错愕,“这是……?” “你以前说过,结婚戒指如果让你选个颜色,一定是粉色钻石。” 顾嘉宝无奈一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 温语槐点头:“嗯。当时我还在婚纱店里打暑假工,你跑来给我凑客单。当时我问你,你说是粉色。” 第114章 冬季早晨的雾…… 冬季早晨的雾气很大,外面的草地上还挂着银色的霜。白色的窗帘很薄一层,微微透出些光亮。 醒来之后,顾嘉宝恍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起了婚姻这个话题,陷入了短暂的空白迷茫之中,她完全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这好像是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问题。不清楚,也不了解婚姻到底是要做什么,需要准备什么。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而另一方面,她感觉自己好像还没准备好长大一样。 但是昨天晚上,温语槐问她要不要结婚。 她答应了。 看着手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顾嘉宝甚至没有太多实感。 直到手机定下的闹钟响起,她才猛地回神,下床洗漱之后钻进厨房,拧开炉灶烧热水。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今天早上吃面?” 久久没有回应。 她过来推开卧室的门。温语槐还在床的另一侧躺着,脸蛋陷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没什么肉,挺消瘦的。 不确定对方醒了还是没有,顾嘉宝又轻声说了一遍。 “吃面了?” 床上躺着的人迷迷糊糊问:“几点了?” “七点半。” 只见从被褥里伸出胳膊来,细而长一截,可以清晰看到腕骨和手肘骨节。温语槐体脂低,骨量中等就显得身型精瘦。她穿着件卡通睡衣,在身上瞧着有些突兀,袖子明显小了。那是顾嘉宝的。 她坐着身,迷瞪一会儿。“的确是得起床了,公司那边还有点事儿。我得过去一趟。” 顾嘉宝有些不放心她的身体健康,没同意。 “交给其他人做不行么,不差你这一天两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阵子再去。别去了,我过去给你做早饭。” 老婆在家里管着,温语槐倒是也没有逞强。轻笑着说:“好吧,我就不过去了。但是早饭还是我来做吧,你本来就腿上有伤,在厨房里来回折腾也不方便。” 她掀起被子起身,脱下睡衣,从衣柜里找了件雪白的衬衫,又找出条面料顺滑的铅灰色西装裤换上。 顾嘉宝看着她,“你穿这样去做饭怎么行?回头油星子一弄就脏了。” 温语槐低头看了眼,确实。 手正捏着衣柜门打算合上,里面都是她的衣物,放置得很有条理,西装外套是一处,裤子是一处,她常戴的腕表都放在中间玻璃柜里,耳环戒指在下面一层,简洁精致得很。 这个衣柜一分为二,两个人各用一半。 顾嘉宝的就乱得很,小艺术家的衣物长长短短奇形怪状,但是她乱得还挺有分寸感。 “你还是躺着吧,等一会儿就行。你那个美国医生不是说给你开了药么,放在哪儿啊,我等会儿带着拿过来给你吃。” 难得享受几天清闲,温语槐觉得病中享受一下老婆的照顾也不错。 “就在那个黑色的包里。” “行,我知道了。” 顾嘉宝去厨房煮好面,过一遍冷水,取出两只大斗笠放面,又倒上熬好的肉酱,还冒着热气。满满盖上去,正好两碗。 她把托盘放在腿上,把两碗面放在上面。顺道去带药,温语槐带回来的这个黑色包里装的东西太多了,不好找,她干脆整个包都给拎过去给她。 “你自己找下药。” 温语槐盯着她的托盘。“这是什么面,几天不见厨艺又进步了不少?” “嗯,你尝尝。” 家里有一个白色的折叠小饭桌,当初是温语槐为顾嘉宝准备的,现在倒好,反倒是自己用上了。 温语槐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很鲜。挑眉问:“这也是老师教的?” “对啊。” 顾嘉宝懒得很,坐着轮椅,吃饭的时候碗就搁在腿上。最近大约摸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发胖了,她用筷子一根一根夹起来面条往嘴里送,细嚼慢咽。 早上一般没什么食欲,温语槐吃了几口就盯着她看。 顾嘉宝小口吃着,咬着筷子问:“你看我干什么?” 温语槐轻笑,“看你吃饭呀。” 顾嘉宝不习惯这样连吃饭都被盯着,有些别扭。“你可真无聊,吃饱了快去做你的事情,不要老是盯着我。” 温语槐见她恼了,叹息:“刚才还说不让我去工作,唉……” 上回去出差已经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的,剩下的就是走合同流程的琐事。她没下床,弯腰拉开小行李箱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拿上来,顺手搁在小饭桌上,准备过一遍签字。 顾嘉宝提醒:“你不吃了么?旁边面碗别弄到合同上面了。” 温语槐刚拔开笔帽,又想起这是她辛苦做的。 “那我再吃几口。” 顾嘉宝哼一声,“不想吃就别勉强哦。” 温语槐抬眸看她一眼,眼神里浮现出一抹笑意,拿起筷子接着吃。 她不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食物优劣还是能吃得出来。这个厨艺班自己虽然没学到什么东西,一直被各种事情耽搁。但是也有不小的收获,顾嘉宝学得非常出色,做的也越来越好吃,味道比外面餐厅的还要好上一些。 吃完,温语槐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解释道:“我是因为早晨不怎么吃饭,其实你很有厨艺方面的天赋才能,要不以后真开家餐馆?” 顾嘉宝反倒是犹豫了。“餐馆应该是要做很多事情吧,光会做饭是不够的。” “你要是不愿意,做给我一个人吃也行。” “美得你。” 顾嘉宝是个忘性大的人,吃着吃着就跑到外头捯饬她的花园去了,她耗了不少时间心思在上面,做足了准备,就等着时间流逝冬去春来,收获一个开满花的院子了。 上午温语槐躺在床上没动弹,聚精会神地处理剩余的工作,看合同的时候,小橘猫跳了上来,不留神把旁边的面碗给碰倒了,酱汁眼看着洒出来,她匆忙用手去接,被弄了一身,手心上都是。 她想把合同挪开,但看着手上的酱汁,也没法弄。 正巧顾嘉宝刚从院子里回来,连忙过来把她的一堆合同搬走。 对着旁边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道:“壮壮你又惹事了啊,回头揍你。” 温语槐纳闷:“壮壮?” “对啊,你出差的时候,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给它取的名儿。身体强壮的壮壮。” 温语槐望着角落里的小橘,笑了下,真逗。她下床去卫生间洗手,顾嘉宝留在这儿,抽纸巾把白纸张上面沾染的零星油点给擦掉。她发现这合同上面全都是英文,而且排版字距什么好像也跟国内的英文合同不一样,而且还是装订成册的。 “你这合同重要么,要不重新打打印吧?” 温语槐隔着走廊,问:“没法儿用了么?” “倒也不是,就是有点儿瑕疵?” 洗干了手上的油腻,温语槐回来看了一眼。“那就别折腾费这个事儿了,签了就行。寄来寄去的太费时间了。” 顾嘉宝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以前工作还没转正的时候,整天做杂活儿打印合同,反复被上级退回,要么说排版,要么说格式。挑剔她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出这么多岔子。 “能行么?” “为什么不行。”温语槐说:“签字具有法律效力就能用。你帮我签几个也行,就算是帮我分担工作了。我要再去洗下手,感觉刚才没洗干净。” 她洁癖又开始发作,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再从卫生间里洗好手出来。 顾嘉宝不确定地看着她。 温语槐扭头跟她说:“我认账就行,没人会说什么的。” “那好吧。” 顾嘉宝还特意找了张白纸出来,翻开合同对着她的字迹模仿。 上中学的时候温语槐就因为字迹漂亮被夸过很多次,她的卷面被老师拿出来当成模范展示给大家看。干净整洁,几乎没有任何划线涂改。通过落笔就看得出其人稳重,思维敏捷。 可现如今,温语槐的字反倒是越写越草,不像是中文,像是一连串的线条扯着。 顾嘉宝一瞬间没认出,未曾想她的名字还能被写成这种形态。 认真地在纸上学了好几遍,她才找了份合同签上去,一回生二回熟,越签越顺手。 等温语槐洗完手回来,顾嘉宝就把那些合同拿给她看,让她又复查了一遍。温语槐跟她说完全没问题,其实刚才吃多了碳水升糖太快,现在集中不了注意力,转手将这些工作扔到一边。 无心工作,她转头说起了点高兴的事情。 “我们要拍婚纱照么?” “嗯?” 话题跳跃得太快,顾嘉宝有些没跟上来。“婚纱照?” “对。” 18岁的时候,温语槐在南城郊区的一家小婚纱店打过工,当时她做学徒几乎什么杂活都要做,从揽客到给化妆师摄像师打下手。 而18岁的顾嘉宝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 她坐在椅子上任凭化妆师怎么摆弄,浑然不在意,只顾着跟旁边的温语槐说话。 那个时期的温语槐还不怎么喜欢说话,再加上当时是在工作时间,担心老板娘不高兴,她更加兢兢业业手上活儿不停。但她还是尽力照顾顾嘉宝的感受,简短回应对方的每句话。 顾嘉宝不太满意她老是忙着些无聊的事情,而且总是没有时间。 但是顾嘉宝也清楚她需要这份薪水,收敛了性子懂事些没闹,只是在那家审美过时的婚纱店里坐了一下午,任凭这些工作人员围着她忙前忙后,对她来讲就是杀时间,唯一的意义就是跟温语槐说会儿话。 化妆的时候,摄影师专门跑过来问她:“你一个人拍婚纱照么?” 老板娘担心生意跑了,瞪了他一眼,连忙插话说:“一个人拍怎么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是独立自主的,没谈恋爱也可以自己一个拍啊,18岁是多好的年纪,多值得拍照纪念啊!”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却一语成谶。 摄影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再言语。他没拍过单人婚纱照,不会指导拍照姿势,有些担心等会儿拍摄翻车。 顾嘉宝看得出来这里很业余,都是些过时的东西,但她没什么所谓。 如果不是因为温语槐,她才不会过来。这家店的霸王条款要求学徒每个月要拉一单客人。看着温语槐每天为了这个犯难,她干脆直接自己来拍帮忙解决了。为此她还专门坐半小时车过来。 折腾半天,换上了婚纱之后,顾嘉宝对着店里的半身镜照了下,怎么都不满意。她身上的婚纱已经是最小码,但是穿在纤细的少女身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婚纱尾巴长长的,一堆白纱裙摆拖在白色地板上。 而且,化妆师给她涂得口红颜色太老气了,土土的正红色。 她伸手从化妆台的纸巾盒了抽了张纸,抿淡了些颜色,才看的稍微顺眼些。 温语槐被老板娘使唤着打扫店里的卫生,正低着头扫地。 谁料,顾嘉宝突然扭头,问她:“你觉得怎么样,我穿这个好看么?” 温语槐抬眸,看到眼前这一幕,愣了下。 顾嘉宝穿着白色婚纱,恣意神气,眼神清澈又明亮。一张没吃过苦受过气的脸。 见她迟迟不说话,顾嘉宝催促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 温语槐捏紧手里的木杆,突然就跟着开心起来。她每次面对顾嘉宝都很难不感到自卑,但是顾嘉宝却毫不在意这些差距,愿意主动跟她说话,还很照顾她。温语槐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或许某天顾嘉宝见到她,会完全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无视走掉。 如果是这样,她可能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不会有。 无论她走了多久,她都需要反复确认。 “婚纱的款式我先去挑,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直接跟我说。以前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偶然还参加过一个同学的婚礼,在教堂举行的,圣洁肃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找个教堂举办仪式。” “婚纱照也是一样,可以约上摄影师去漂亮的地方拍。我完全尊重你的意愿,你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 温语槐了解她的性格,未必会喜欢这种规规矩矩,刻板正经的站在那里,对着镜头假笑,等待着摄像师指挥拍摄。之前那次她就不太满意,尽管当时婚纱店的老板娘和摄影师都惊为天人,甚至找她商量要给她钱用这张照片做店里的宣传广告。 顾嘉宝却不同意。 她嫌弃这里的不专业,拉低了她的审美水平。 后来老板娘见说她不动,干脆自己留了底片,准备偷偷摸摸地做宣传册。 温语槐在某天趁人不注意,打开店里的电脑全删了,一张也没留。 “我觉得可以婚礼现场让摄像师照几张,到时候请一些朋友过来吧。” 顾嘉宝想了一下,如果婚礼现场都是朋友的话,应该就会好上很多。她不太喜欢宴请一群不认识的人,让冠冕堂皇的人上台主持,说些好听话。这种陌生的走流程的感觉会让她厌恶,下意识地抵触排斥。 好像自己走进了什么未知的陷阱里,浑然不觉接下来的命运会走到什么方向,她会被推到哪里。 顾嘉宝对失控感有很严重的焦虑。 温语槐说得那些东西,隆重的仪式,再宴请一群衣冠楚楚有头有脸的宾客来增光添彩,其实她早就过了喜欢那些的年纪了。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很多东西早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认为,这些跟婚姻完全扯不上什么关系。 这些年她见到的结了婚的人,无论是男女夫妻还是拉子,大家最后都是安静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能过上平静又幸福的生活,已经是一种奢侈。 顾嘉宝犹豫着说:“就请一些比较熟悉的朋友亲人可以吗?” 温语槐看着她,点头说好。 那天开始她就准备着婚礼的事情,其实她负责的并不多,温语槐把这个交给婚庆公司的专业人士去做了,顾嘉宝只需要挑选婚纱就可以。 合同的事情,她没什么留神。未曾料到几天后的下午,工作群里突然领导发了个合同照片过来,还艾特了秘书。[这是盛林那边给的合同,我怎么觉得签名跟之前不太一样?你看看?] 图片拍的就是最后一页签名处。 秘书哪里留意这些细节,但还是附和着打太极。 [这是温总的签名吗?] [是啊,咱们这边的合作一直都是温总负责的。] [不愧是温总的签名,草书。艺术,霸气侧漏。] [温总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签的,没有哪里不一样啊……] [听盛林那边的人说,她们温总这几天身体抱恙没去上班,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生病精神不好吧。] 这些声音打消了领导的疑虑,估计也是他多想了。 只是生病的事,他没想到自己消息还没底下人灵通。[我怎么不知道,她怎么了?] [听说好像是在美国出差的时候太累了,回来就病了?]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她滑雪的时候摔倒骨折了呢……] 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说法,领导也懒得去管哪个说的是真的。[那回头我得过去看看她。] 顾嘉宝看到的时候,工作群里的讨论已经结束了,这让她松了口气,好在大家都没怎么仔细去辨认。 那个是她签的名字。 心有余悸地想,这种事情下次还是不要帮忙做了。幸亏这次没被发现。 * 最近温语槐也总是心神不宁。 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幸福来得太过顺利,以至于让她有种一切都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直到在公司看到了朱筠总监的车停在大楼底下的那一刻,温语槐恍然间想起,前阵子朱筠去广州出差去了,她不在,难怪感觉好像事情格外顺利。 朱筠将车钥匙塞进大衣口袋里,踩着高跟鞋进了公司的自动玻璃门。 一楼的电梯处经常人来人往,但是大家都不会跟领导挤,哪怕一群人乘一趟。 温语槐赫然就站在那儿,没人往她旁边去。 朱筠走了过去,正好电梯叮咚一声到了,温语槐等候多时径直过去,她紧随其后。 银色盒子一样的厢壁把两个人包裹着,静默无声,气氛颇为微妙,中途又上来一个男性高层,他一进来就对着温语槐嘘寒问暖:“温总,听说您病了,我说要去看望您呢。” “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之前我听人说是在滑雪的时候摔骨折了,我看您好好的啊。” 他上下打量着。 温语槐笑笑不说话,传言不攻自破。 他转头又跟朱筠寒暄起来:“朱总监你也出差回来了。赶巧了,同一天都过来了。” 朱筠盯着厢壁上的模糊倒影出神,心不在焉地回复:“嗯是的。” 很快,电梯就到了。 闲聊就此打住,大家鱼贯而出,各进了各的办公室。 朱筠刚进办公室,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手上刚脱下的大衣外套无处安放,只好挂在胳膊上。她扫视了一圈室内,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拨通电话内线。 听着嘟嘟忙音,她扭头瞥了一眼椅背,也落了不少灰尘。 是王媛媛接了她的电话。 “您好——” 还没等王媛媛说完,朱筠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找个人过来把办公室打扫一下。我走的时候窗户没关,这几天进了很多灰尘。” 王媛媛答应:“好的。” 电话挂断之后,王媛媛放下手头的工作叹息,找个人也没地方找啊。她一个助理的助理能使唤得动谁,保洁阿姨她都使唤不动,人家归大楼的后勤部管。 王媛媛只能自己来。笃笃敲了两声门,听到朱筠的“请进”。 她推开门,尴尬地拿着一堆清洁工具,进了总监宽敞有格调的办公室。 朱筠抬眸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 等王媛媛快打扫完,准备悄无声息地撤退之际,她却突然开口问:“对了,顾嘉宝她怎么样了?” 王媛媛动作一滞。 “顾嘉宝她骨折了,所以才没能跟您一起展会。”她刚说完,瞥了一眼上司。反应过来找补道:“哦,她现在在家休养呢,看样子比之前好多了。” 朱筠点头。 王媛媛松了口气,这么个货真价实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当上司,每天她都过得提心吊胆的。感觉自己跟古代那种侯府的丫鬟奴婢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主子不高兴,被发卖了。 朱筠突然说:“之前因为出差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去看她。你知道她家地址么?” “您要去看望她么?” 王媛媛没想到朱筠居然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上司,顿觉不可思议。 朱筠瞥她一眼。 “噢奥,我等会儿把地址定位微信发给您。” 王媛媛拿上东西,光速撤退。 第115章 朱筠是次日下…… 朱筠是次日下午过去的,正好是周末。她一个人开着车,按照地图导航很快就找到了。 顾嘉宝开门的时候颇为意外,她没想到朱筠会过来看她。 “朱筠老师?” 门口台阶处是风口,站着挺冷,朱筠今天穿着件藏蓝色厚绒毛衣,黑色牛仔裤。她没化妆,一头黑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很白,眉很淡,戴着副黑框眼镜,跟平时那副精致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倒不妨碍顾嘉宝一眼认出来,她打开门,“快请进。” 朱筠从门口进来,手里捧着束康乃馨递给顾嘉宝。修长的手指上还带着枚金色素圈戒指,指甲的缝隙干干净净。 “别喊我老师了,最近怎么样,腿好些了么?” 顾嘉宝接过她的花。“谢谢,挺好的。前几天去复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又忙着泡了茶递过去。 朱筠接过,看了眼杯子里茶水。“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喝茶叶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顾嘉宝解释道:“这倒不是我喝的,之前买来招待客人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她想起朱筠是经常喝茶的,跟惠子那种客套一下尝个鲜的不同。恐怕这完全不能入得她眼。 “照这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客人了?” 顾嘉宝一下被问住,“当然算了,而且,是贵客。”中间停顿了下,她像是在用力想合适的说辞。 朱筠本来也就是逗她,唇角绽开轻笑。平时一向是冷脸模样,现下笑起来瞧着着居然有几分可爱可亲。距离得近些,顾嘉宝才发现朱筠的状态看起来很松弛,但是眉眼间隐约是有些疲惫。可能是因为出差太累没休息好。 主动找话题问:“这次广州展会我没能过去,是不是错过了很多?” 朱筠摇了摇头。 “那倒是没有,都是些炒冷饭的东西。去了也未必能有多少进益。” 她说话还是这么直,毫不留情的,这点倒是多年未变。顾嘉宝无奈笑着问她:“这趟去是不是累坏了?” 朱筠疑惑地“嗯?”一声 顾嘉宝看着她的脸:“感觉面色有些疲惫,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私底下碰面的缘故,平时在职场中的上下级距离也没了,顾嘉宝讲话也没了顾忌,直言不讳起来。刚说完,她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没分寸。 不料,朱筠却直接告诉她:“是家里的事,老太太身体不太好。最近一直往医院跑。” 这属于家事,不该是上下级讨论的,朱筠却直接跟她说了,顾嘉宝没细品这其中的意思,担忧问:“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朱筠说起这个也挺累的。 “其实是小毛病,但是年纪大了小毛病也严重,可大可小,医生让留院观察。” 顾嘉宝听了也不免难过哀叹,小声说:“最近大家怎么都多病多灾的。” 朱筠看她一眼,显然知道这个“大家”指的就是刚传闻滑雪摔了的温语槐。朱筠心知肚明,没说什么。 有一种说法,人越是活得时间长,就会觉得时间流逝得越快。顾嘉宝也到了有这种体会的年纪了。 其实她跟朱筠的年纪都不算小,但是因为人生境遇不同,心境,想法,对死亡的触感也都是截然不同的。朱筠对生老病死这些事情总觉得遥远,并没有真切的亲身体验过或者很深的感触。可顾嘉宝没有这样的福气,她在二十出头,人生刚开始的年纪,看着父亲跳楼自杀。从此之后,对这类生老病死的事情格外敏感,总是带着某种悲观的倾向。 她突然说:“我想过去看看老太太。” 她脸上凝重的神色引起了朱筠的注意,不由地也跟着想到了什么。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我就是突然想去看看了。上回去南山镇好像都是几个月前了,给奶奶寄的枕头不知道她有没有用。” 顾嘉宝细声地念叨着,最后一句显然也没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 朱筠沉默片刻,说:“我们回头一起去吧,我原本也打算过几天去。” “那好。” “不过你这样没事么?”朱筠盯着看她的断腿,上面还裹着白色的硬石膏。 顾嘉宝低头看了一眼:“出行其实没太大影响。” 小坐一会儿,暮光渐渐昏沉,朱筠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看看她的伤势没有大碍,也就要告辞了。顾嘉宝要出去送她一截儿,拿上围巾裹住脖子,匆忙地关了门。 外面很冷,说话嘴巴都冒气儿。 “你怎么回去啊?” 朱筠说:“我开车来的。” 这一片老小区车少人少,绿树多,周边都很安静。她朝着旁边看了眼,“这边环境不错,挺适合养老的。” “是啊,那你回去开车的时候开车慢点。” 顾嘉宝裹紧了围巾,简短说了句话,准备告别。 谁料朱筠垂眸看着她,说:“这么不想送我么?” “啊?不是……” 突然来这个,顾嘉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筠笑了下:“再往前走几步把我送上车吧。最近感觉很孤独,不想一个人走。” 虽然她是在笑,但顾嘉宝凝视着她的面孔,总觉得感觉她似乎郁郁寡欢。 也许是自身孤身一人在外面过了很久,对那种孤独的感觉深有体会,所以有人说起这些,顾嘉宝总是会把对方想得很难过,也遭受了同样的痛苦。 她很想说些什么安慰朱筠,但是碍于身份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点头答应:“嗯。我送你过去吧。” 往前面是一个上坡,朱筠突然绕到她身后,推起了她的轮椅。顾嘉宝坐在上面,只闻到她身上裹挟而来名贵的香水味,背后传来一股力道,忽而轻松起来。 她扭头说:“其实不用推……” “你都这样了还要送我,都不让我稍稍帮帮忙么?” 顾嘉宝睁大眼睛望着她,一时没理解她这话的含义,再不做声。让朱筠在后面推着她。 到了一个拐弯处,前面是小区大门。 顾嘉宝看到了路边停着的那辆奔驰,车牌号是朱筠的。 “你换车啦?” 朱筠大约是没听清,凑近了些,在她脑袋上方问:“嗯?对,换了。” 顾嘉宝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香味。 “那你回去的路上一定要慢点,注意安全。” 隔着浅灰色玻璃车窗,朱筠盯着外面的人看了一会儿。顾嘉宝就停在那里,似乎打算等朱筠离开之后,她再离开。其实朱筠也没打算立刻开走,她降下车窗说:“你再这样我走不了了。” 声音很轻。 顾嘉宝没听清:“什么?” 她又圆场,笑了笑说:“没什么,快回去吧,外面冷。”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末了,还扭头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很奇怪。 朱筠也觉得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她实在是个很高傲的人,很少有这么袒露自己心声的时候。 冬天的太阳走得很快,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天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感觉空调风吹得闷热,可身体还是感觉疲惫干涩。干脆启动车涌入路上的长龙,开往市区的酒吧。 成年人消遣的方式有很多,抽烟,喝酒。朱筠这种千金小姐自然懂得如何花钱为自己找消遣,能用金钱买到的快乐是很多的,但是越买就会觉得买到的快乐越来越少。 她一个人坐在吧台的角落里喝闷酒。 尽管没化妆素面朝天,但是那股被富养着长大的气质很突出,吸引了不少眼球,倒是没有人贸然上前。 慢吞吞地喝着酒,朱筠闲着无聊,点开顾嘉宝的朋友圈看。 晒出来都是她最近做的美食。 也许是心灵感应,对方的头像突然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顾嘉宝: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我准备收拾东西了。] 大约是酒喝了不少,开始上头。前阵子出差的时候很忙,可现在空闲下来却又觉得空得有些受不了。朱筠竟然直接就拨了微信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通。 顾嘉宝的声线从那头传来,她说着自己的准备,类似于这种需要买点什么营养品之类的话,朱筠认真听着,史无前例。以前她最烦听别人说这些家长里短非常琐碎的事情,可现在却莫名觉得很温暖。 就这样听着顾嘉宝讲话,朱筠的口吻也跟着变得温柔。 轻声询问:“都收拾东西了?” 顾嘉宝正夹着手机,折叠衣服。“嗯,看你的时间,什么时候方便。” “我?”朱筠捏着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摇晃着里面的浮冰。“我也都可以,嗯,可能需要请个假吧。” 顾嘉宝有些担心:“那要提前说,不然不好批的。” 朱筠轻笑:“不会请不掉的。” 顾嘉宝想想也是,朱筠可是总监,而且在业内还这么有名气实力。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不开眼,敢去为难她呢。人跟人的地位不同,见到的风景其实也不同。 电话结束之后,朱筠心情稍微好了些,将杯子里残余的酒一饮而尽,扫了眼时间,准备再坐一会儿就结账离开。 旁边有个气质成熟的女人突然过来搭讪,“请你喝一杯?” 朱筠收起手机,轻轻摇了摇头。 女人被拒绝了,也只是尴尬笑笑。转而退而求其次,询问她:“那我能坐旁边么?” 朱筠这才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旁边的座位。“请便。”说完,继续低着头,转着手里空荡荡的酒杯。 女人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要调酒师要了一杯酒。酒吧里播放着节奏舒缓的音乐,氛围不错。她没着急,一开始只是安静地喝酒,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搭话。 “刚才我一直在看你,感觉你是那种事业有成的类型。” 朱筠转动酒杯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没停下。 女人没放弃,继续说:“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御姐型,刚才听到你打电话声音又很温柔,很反差呢,是在跟女朋友打电话么?” 朱筠抬眸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即便是有一副黑框眼镜遮着,她那种眼神也显得冷漠傲慢。可就是这样漠然的眼神,却让对面的女人莫名心跳加快了一下。 “不是。” 说完,朱筠拿出手机准备结账,她似乎不太想说话的样子。身侧的女人一看她似乎有要离开的趋势,连忙挽留:“时间还早呢,不如再坐一会儿聊聊天?回家那么早干嘛。” “滴”一声。 支付成功,朱筠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里,随口说着:“回家带孩子。” 女人被她的回答给震惊到了,都有孩子了?感觉不像啊?估计是借口吧。 她还是不死心道:“实在不行,就加个微信再走。” 朱筠嗤笑一声,刚才给人很温柔的幻觉顿时荡然无存。“有没有说过你搭讪方式很烂?” 撂下这句话,就拿起车钥匙走了。 女人郁闷地被留在原地。 “靠。有孩子还出来浪,该不会又是已婚女出来骗P的吧?” 到了停车场,朱筠捏着车钥匙准备开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喝了酒,没法儿开车。又只好走回地面,这个点出租很难打,她站在路口吹了会儿冷风,干脆坐地铁回家。路上折腾了不少时间。 半路就接到了催着她回家的电话。 “喂?” 对面是很稚嫩的童声。 朱筠懒得跟小屁孩说话,敷衍地“嗯”一声。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们都在你家等了你好长时间了,有好几个小时了。”小孩又停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她爸爸的声音,‘跟姑姑说让她跟我们一起去看奶奶’,小孩儿又学了一遍。 “等我到家再说吧。” 自从老太太住了院,她们这些后辈们都被陆续召回。 平时大家世界各地忙着自己的事儿,现在都放下自己手头的工作赶回来了。朱家老一辈就只剩下老太太这么一个人,到了她们这一辈的姐妹兄弟,平时来往也有,不过都是一大家子同气连枝,为了笼络人际益处更多,血缘亲情其实已经很淡薄了。 什么样的家庭就会养出来什么样的孩子。 朱筠就是典型的她们家里会养出来的孩子,她们这一辈很多人大约也都是她这样傲慢的性子,只不过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回到家之后,朱筠刚进门就被10岁的小侄女给扑了满怀。 “姑姑你回来了,我可想死你啦!” 朱筠低头瞧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腿轻轻挪了下,头按住孩子的头,拉开距离。 “少来这套啊。” 她径直往里面走,宽敞的客厅里正中央摆着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皮质沙发,那是她平时坐着的地方。现在被表哥朱闻和他老婆占领了。 朱闻正在翻国外的时政杂志,他老婆樊欣一听到孩子喊人就做好了准备,见到她人,连忙殷切地打了声招呼。 脸上堆笑:“小筠回来了。” 朱筠听到这个称谓,顿了下,点点头算是回应。 她从一开始接触这个嫂子就觉得没意思,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股别扭劲儿。 紧接着,朱闻也放下了手头的杂志,从沙发上起身。“小筠你天天上班到这么晚?” “还好。” “你去看过老太太了没?” “还没来得及,前阵子在广州出差呢。看群里说她最近检查结果出来了。” “是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是得多费心,我已经为她请了个阿姨贴身照顾。咱们也有一两年时间没见了吧?” 朱筠回想一下,“大概是吧,去年我在英国,没回来过年。” “我听说你回国接了一家公司设计总监的职务?我看你这班上得这么累,要不还是换个工作吧,我找找关系让你去一些顶奢珠宝品牌的设计部?” 在这种不是业内顶尖蓝血品牌的公司里上班,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就是没前途。浪费光阴。 在她们这样的家庭里,朱筠作为少见的女孩儿,其实地位反而不低,而且很受宠。更何况她还从小就是个拔尖儿的,又傲气。长大后在社会上成绩也拿得好,名头响亮的大设计师,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重,少不得要高看她几分。 话语权她还是有的。 朱筠早听烦了这套,搪塞道:“我有自己的安排,不要插手我的工作。” 察觉到她的抵触,朱闻尴尬退了一步,笑笑:“是是是,咱们家厉害丫头长大了,我这个哥哥就不说了。” 朱闻说起了老生常谈:“你今天也35了,虽然说现在社会更开放包容了,但是你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成家了吧?” 硬的不行,他干脆来软的。缓和了语气说:“小筠,你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出身样貌才气,社会地位方方面面都顶尖。像你这么出色的女孩儿,难道就不想要延续下自己的生命?生个孩子继承自己的基因?” 朱筠冷不丁地说:“我喜欢女的。” 一阵安静。 朱筠一看果然把人堵住了,直接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她洗漱完了回到房间,正准备睡觉,突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 “小筠啊,是我,嫂子。”外面传来樊欣的声音。 朱筠不由得皱起眉头,掀开眼罩。真不知道她这么晚过来搞什么名堂。 “请进。” 樊欣穿着一身贵妇睡衣,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还没忘了把门带上。她看到朱筠准备起身,连忙表示不用起。“嫂子说两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休息的。睡下吧。” 朱筠还是坐了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有事儿你就说吧。” 樊欣在她的床沿坐下,殷切笑着说:“刚才你说的事情呢,我跟你大哥讨论了一下,我们其实对这个是没什么意见的,我们是很开明的。只要是你喜欢的,其实是男人女人也无所谓的。但是……” 朱筠就知道后面还跟着一个转折。 悉听尊便。 樊欣说:“但是你冻卵了没有呀,这个才是最要紧的。” 朱筠没生养过,哪里考虑这个。听到的瞬间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谁料她这位表嫂非常上道,身段灵活得很,对她循循善诱说:“我在网上也看到过不少女同结婚生子的,有些是领养的,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小孩。有一些就是女孩子冻卵,或者是去精子库里挑选优质基因,生育出来的小孩。这样就是自己亲生的。” “其实以后你跟你的爱人以后也可以这么做的呀。”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儿戳中了朱筠。 她竟然还真的听进去了,开始琢磨这个事儿。 樊欣一见她动摇,就知道自己这趟没白来,笑眯眯告辞。“那行,嫂子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哦,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去看老太太。咱们一大家子同气连枝,肯定都是会为你考虑,绝不会害你的。之前你哥哥说的那些话是有些没分寸,你也别忘心里去啊。” 朱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意思。 她这个嫂子樊欣跟温语槐其实是同样的出身背景,靠着自己拼命地努力翻身出国留学,不过樊欣是要决心要当好一个贤内助了。 但不得不说,她们揣摩人心思的功夫还真够可以的。 * 温语槐从外面回来,刚带上门,就看到客厅里顾嘉宝正弯着腰,忙着收拾东西。其实过去几天带一套换洗的衣物就足够,但羽绒服和毛衣格外厚重,又加上她还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行李箱竟然塞得满满当当。 她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拉上拉链。刺啦一声响。 温语槐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嘉宝扭过头,轻盈的手指撩起了挡视线的头发,拨到耳后,微微卷翘的发丝又在雪白的耳垂底下冒出了头儿。 “你回来啦,我正想着跟你说呢,我要去南山镇去一趟。” 收拾东西太累了,尤其是她还不能动腿,曲着很难受,她讲话都喘着热气。 温语槐视线扫视到木质桌面上还没收起的茶杯,看来是下午有人过来。“你腿还没好呢,怎么今天突然想要出去?” “下午的时候朱总监过来了一趟。” 顾嘉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用手指捂了下嘴。懊恼想自己最近好像是有点儿乱说话了。 她抬眸打量着温语槐的脸色。 “你先听我说完。我是过去看望她奶奶。老人家身体不太好。” 温语槐没说话,隐而不发。 “当初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多亏了她肯收留我。” 顾嘉宝把当初的事情娓娓道来。 温语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听完了始末,将壶里冷掉的茶水倒出来,喝了一口。问:“所以你是那个时候认识她的?” 顾嘉宝点点头,平心而论:“其实无论是朱总监还是她的奶奶,对我的帮助都很大。算是我的恩人吧。” “患难之交,怎么不难以忘怀呢。换做是我的话,恐怕也会感谢朱总监当初的提携点拨之恩。” 语气中还有点拈酸吃醋的成分。 “你好好说话。” 温语槐由衷道:“我是在好好说话啊,换做是我,我未必能做到朱总监这种无私的程度,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然后什么也不要就转身离去。自叹不如。” 顾嘉宝盯着她看,像是在辨认她是不是认真的。看看看着,突然笑了下。 “原来你还有自叹不如的人啊。” “当然有啊。”温语槐诚恳地说:“ 我自叹不如的人还挺多的,你也是其中一个。” “我哪里让你觉得不如了,你说说看?” “这个啊,可多了。”温语槐回忆了一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不如你。” 顾嘉宝爱听这个。 “哪里不如了,你倒是快说?” “很多地方。” 这算是什么回答?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温语槐反制了,她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打着商量:“我也一起过去吧?” “啊?” “怎么,不欢迎么?不是很重要的恩人么,我作为家属过去看看也很合理吧。” “不是不欢迎……” “那是什么?” 想到她们要跟朱筠一起过去,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对付。顾嘉宝担心到时候场面搞不好会有点控制不住。 第116章 翠绿的大…… 翠绿的大头青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顾嘉宝准备先烫点绿,然后再做荤的。突然外头敲门声响起,她看了眼客厅,跟温语槐说:“你去开。” 温语槐正在看书,本打算把这页看完,扔着噪音不打算理。但顾嘉宝催了她只好起身,到了门口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个十几岁大的小姑娘,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小姑娘说:“我妈让我来的,我们家就在隔壁。这是从老家大棚里摘的,给你们吃。” 她捧着一篮子红润饱满的草莓,递了过来。 临近元旦跨年,在冬日的寒风中,红色的出现频率也越来越高。温语槐接过篮子道谢。正准备拿点回礼,不料那小姑娘直接扭头跑了,急匆匆地交差,看样子完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 未成年人大约都是这样的,懒得应付就可以完全不应付。温语槐由衷地羡慕起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她提着篮子回到室内,刚入门就听到顾嘉宝问:“谁啊?” 温语槐脱了球鞋,脚上踩着纯棉的白色袜子,塞进那双过分可爱的粉色拖鞋里,对顾嘉宝的审美她已然全盘接受,从不质疑。她走进厨房,把那篮子新鲜的草莓提给顾嘉宝看。 “邻居送的。” “啊?” 顾嘉宝语气惊喜,往珐琅锅里加满热水,盖上厚实的盖儿。也过来瞧。搬过来也有近月余了,因为一直忙的缘故,倒是忘了处邻里关系这回事。 “等回头我们也送点东西给人家,不巧了这两天就要走。可能是这趟回来之后的事了。” 顾嘉宝最近爱上了厨房,谁要是送点食物过来,她就会绞尽脑汁物尽其用,想着可以做点什么。 温语槐坐在沙发上,重新拿起书,细长的手指捏起书页翻开。头也不抬地问:“我们是要跟朱总监一起过去?” 顾嘉宝正在清洗草莓,倒水的动作顿住。 “嗯……”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顾嘉宝提议道:“其实要不……我们两个自己开车过去也行?” 谁料温语槐却说:“从这里到南山镇坐高铁大约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专程开车过去反倒是绕了远路。” 顾嘉宝听着她话里的意思:“那就坐高铁?” “嗯。” “我还以为你会选开车过去。” 顾嘉宝疑惑地盯着她看。 “头晕开不了,你想让我在高速上晕过去么?” 温语槐神色淡然,无辜地质问。视线越过她看向后面的炉火,灶上的珐琅锅直冒白气。提醒道:“锅里的菜是不是好了?” 顾嘉宝回神扭头看,慌忙把火关了。 “差点汤烧没了。” 晚餐是一碟青菜,一锅乳鸽汤,乳鸽的肉很嫩,吃起来滋补。但是在南城鲜少能见到吃这个的,当地没这个风俗。温语槐吃了一只,感觉还挺新鲜。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两个精致小碟,上面倒着的是零嘴,各种梅子肉。顾嘉宝爱吃酸溜溜的梅子。 两个人吃饭都很安静,只有动筷子和咀嚼的轻微响动。 顾嘉宝全身心享受美食,温语槐则是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她吃得比较快,吃完还看了会儿书。 等着顾嘉宝也吃完放下碗筷,她搁下书,主动收拾餐具,去厨房刷碗。 顾嘉宝坐在饭桌上没动弹,犯起了懒劲儿,她捏起碟子里梅子肉,小口咬着,拿过桌上的书看了一眼。 很枯燥无聊,好像是讲人工智能的,对顾嘉宝来说是天文。她发现温语槐还真的是挺爱学习的,而且是真心享受能从中体会到乐趣的吧,这么短的时间都会见缝插针看一会儿。 很勤奋的人,难怪能挣这么多的钱。 温语槐洗完了餐具,用剩下厨房纸擦干手上的水分。她走到客厅,发现自己的书在顾嘉宝手里。并没有出声打断索要,安静地等在旁边。 顾嘉宝感觉身侧有人,扭头一看是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把书还给她。 “给你。” 温语槐并没有立刻接过:“你想看就接着看。” “我哪里会想看这种书……” 顾嘉宝只不过是好奇看看她整天都在看些什么内容而已。哪里是真的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去管这个世界现在什么流行。 晚上她趴在桌子上画设计图,温语槐就坐在旁边看书,小别墅空间本就不大,而且还有一半给了花园,使用面积有限。书房也只有一个,摆下一张楠木长桌,身后还有一排复古木质书柜,中间的过道空间只够放椅子,连弯个腰都费劲。 小橘猫壮壮就在她们俩脚底下溜来溜去,过一会儿就跳桌子上来睡觉。 要过去不知道几天,顾嘉宝想着壮壮怎么办。她们俩现在吃饱喝足了,但是猫未来几天还没个着落,只好托给梁露照顾几天。微信上说了,梁露也爽快答应。让她们到时候提前把猫送过去就行。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顾嘉宝正画着稿。突然,温语槐开口问:“婚纱你有什么喜欢的款式么?” 她搁下笔,扭头发现温语槐正抱着平板挑婚纱,那本书被搁置在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完了。真够速度。顾嘉宝再次被INTJ人做事的效率感到震惊。 “我看看。” 她凑过去,温语槐也把平板往这边放。 现在的婚纱品牌很多,私人设计师品牌趋势愈显,风格趋于多元化。有层层叠叠的纱质蛋糕,拖拽着长长的尾巴,款式华丽梦幻。还有简约一些的优雅款,看起来很女神,黑人模特穿在身上的感觉就很舒适。 温语槐很认真地在挑选。修长的手指点开一些图,滑动给她看。 “这个?” 她抬眸,看着顾嘉宝脸上的表情。两人距离很近。 顾嘉宝看个个都好,个个都喜欢,正犹豫着,抬眸无意间发现温语槐的侧脸流露出很耐心的神情,银丝边眼镜腿儿插进发丝间,脸很白,衬得很有静气。 她的鼻梁真的很挺,很优越的鼻子线条,直直地。 唇色很淡。 顾嘉宝突然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下她的脸,很柔软,陷进去一个小窝窝。温语槐转头,垂下眼眸,看着下方作乱的手指,却没有躲开。 “干嘛?” 一戳就会陷进去一个小窝,搭配上她那张严肃的脸,违和得让人想确认这是否同时存在。顾嘉宝感觉很好玩,又轻轻戳了一下,一个小窝。 “没什么。” 温语槐突然低头咬住了她的手指尖。让她不再乱动。 从这个角度,她从下往上看的眼神很有欲望,目标感极强。顾嘉宝被灼烫了一下,一个晃神,看到她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还有整齐漂亮的牙齿泛着冷白,衔住自己的指头。 腾地一下脸红。 好在温语槐很快松了口,她直接站起身,把平板放在桌子上离开。 “你慢慢看吧。我先回去睡了。” “啊?哦好……” 顾嘉宝还没能回神,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画设计图,心思却收不回来开始乱飞,本身做事本来就很容易磨叽,更何况现在还分神。完成初稿就已经到了深更半夜。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发现温语槐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想到温语槐这阵子一直病,还要吃药,更需要好好休息。 她手上的动作更轻了,掀开被子一点点挪着脚上去。顾嘉宝觉得自己很小心,应该没有把人吵醒,谁料刚躺下,温语槐的胳膊就伸了过来,主动靠上来。 贴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可以闻到香味的。 顾嘉宝想,还是把人给吵醒了啊。 她没有说话,温语槐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安静地睡着。顾嘉宝有了一个新发现,自己原来可以不玩手机,而且也不会感到无聊。自从跟温语槐住在一起开始,她真的已经很久没躺在床上玩过手机了。 出发的高铁票已经买好了。隔天,顾嘉宝做着最后的收拾整理,她本来还担心会影响温语槐的正常工作,可发现温语槐在家里吃完了药之后,就坐在那儿发呆,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既然如此,倒不如把人一起带过去。 看她现在精神不好,蔫了吧唧,估计也没心思跟人起矛盾闹不愉快。 顾嘉宝怜爱地揉了下她:“等会儿我们就出发了,你的药都要带着不能忘了。” 温语槐乖乖点头说好。 听她安排,毫无异议。顾嘉宝认为,她也可以成为一个好下属。 南城站里面很多人,从安检就一直在排队,尽管不是节假日也是人潮涌动。 顾嘉宝坐在轮椅上,被温语槐推着走。她们还有一个双肩背包,和一只小手提箱。分量不轻。 出门之前刚洗完澡,顾嘉宝的头发吹得很柔顺,长长披下来,直到腰际。她穿着件藕紫抓绒短袄,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 自从出车祸以来,她许多天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出来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看到这么多人,有股新鲜劲儿。 她扭头跟温语槐说,“把双肩包给我吧,我放腿上。”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前方传来有人的声音。 “嘉宝。” 是朱筠,她身边还有几个人,看衣着不俗,应该是非富即贵,但是顾嘉宝都不认识。 她招了招手回应说:“等我们一下,马上安检。” 说完,她扭头看了一眼温语槐。过安检的时候,顾嘉宝把包放上传送带,然后她去那边扫描。温语槐叮嘱她在旁边等着就好,传送的行李她过去拿了。顾嘉宝点头,把轮椅转到旁边的位置等着。不碍事就行。 朱筠直接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 问顾嘉宝:“吃饭了么?” “我吃过了。” 两个人闲聊几句,突然身后传来温语槐的声音,她取行李回来了。 “朱总监不开车去么?” 顾嘉宝扭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温语槐从哪里取出来一副茶色墨镜戴着,架在鼻梁上。雪白的耳垂上缀着一枚金色耳钉,再配上这样的身高,身上穿着精致的羊绒大衣,显得生人勿近。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温语槐今天穿得比平时上班还隆重些,甚至还戴了不少小配饰。 “温总不也没开车去?”朱筠看她一眼,直言:“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过来。” 温语槐轻笑,手搭在顾嘉宝的轮椅上。 “我陪着她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火药味十足。 顾嘉宝及时打断。“我们还是快点过去找座位吧。马上时间就到了。” 的确是到了即将发车的时间,不再废话。朱筠还有她同行的几个人走在前面,温语槐推着顾嘉宝在后面。朱筠时不时回头说,如果累了可以叫她,惹得她身侧的两个衣着不俗的男女频频回头看。 顾嘉宝搞不清这些人的身份,也就没说话。 因为订票时间紧,她们全都订在了一节车厢,而且是相邻的座位。 上了车之后,顾嘉宝先从包里掏出零食吃了起来,对面坐着的朱筠主动互相介绍。先把顾嘉宝给拎了出来。“这两位是我公司的同事,她以前在老太太那里住过一阵子,老太太很喜欢她。” 她哥朱闻笑道:“那你们俩还挺有缘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巧合的事。” 话刚说完,他就被老婆给捏了一下,使了眼色。 女人的第六感准,樊欣觉得搞不好她们家这位朱大小姐喜欢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也难怪。从一进来樊欣一眼就看到了她,皮相太漂亮了,跟电影明星似的。 紧接着,朱筠又跟她们介绍旁边的温语槐。 “这位是温总。” 一带而过。 “这是我表哥表嫂,那个是她们女儿。” 她是对着顾嘉宝说的,顾嘉宝朝着她的亲戚们点点头,大家都是体面人,对方也回以微笑。但是顾嘉宝感觉得出,这些人跟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平时完全不可能接触到。仅仅止于客套礼貌而已。 那两个衣着不俗的男女,也就是朱筠的表哥表嫂,她们似乎对温语槐兴趣很大,眼神时不时会盯着她看。 而温语槐却一直没开口说话,手抱着胸坐着,姿态高傲。茶色墨镜一直都没摘下来。在众人的客套声中,她沉默地像是置身事外。 在车厢里盯着任何东西看都很晕脑子,不适合看书或者是视频,基本上做什么也不合适。但对于顾嘉宝来说不是,她可以听音乐,也可以吃零食,感受久违的自由气息。温语槐时不时剥开一个水果,给她递过去。 顾嘉宝接过来就吃。 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开口,不确定地问:“你是温语槐?盛林资本的创始人?” 隔着茶色镜片,温语槐视线从手中的橘子上移开,看向他,不紧不慢地点头。 男人那一张精明的脸露出笑来,“果然是你,看来我没认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温总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温语槐也流畅自如地切换成社交模式,露出得体的笑,“谬赞了,你之前听说过我么?” “当然了,你在海外的华人圈子里很有名气,做出这么漂亮的事业来,自然很难不引人瞩目。”说着,朱闻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我最近几年都在做AI的项目,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半个同行。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会一起合作呢。” 温语槐接过名片,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当然了,朱先生。” 二人简短寒暄几句,像她们这种人几乎可以无时无刻地开展工作。 旁边的顾嘉宝吃着零食,朱筠则是烦不胜烦直接戴上了降噪耳机,别过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顾嘉宝一路吃得极其满足,好久没出门,这趟路程她心情好极了。朱筠坐在她正对面,看着她吃零食吃得欢,突然开口跟她要。 “给我一个尝尝。” 顾嘉宝是个越吃越起劲的贪心鬼,面前摆着好几包拆开的零食,薯片,海苔卷,肉松小贝,雪媚娘,还有半边梅。 她愣神:“你要吃哪个?” 朱筠扫了一眼,问她:“哪个好吃?” 刚才看她吃得挺香的,朱筠有些好奇,也想试下。 “都好吃。” 顾嘉宝把装肉松小贝的纸盒子拆开一分为二,拿盖子给人装试吃,放进去一小叠薯片,几根海苔卷,还有一颗白嫩嫩的雪媚娘—— 只见横空出现一只手,将雪媚娘捏走了。 半路抢劫。 温语槐拿着雪媚娘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白色奶油裹着红色果肉,还是草莓馅儿的。该不会是邻居小女孩儿送过来的那篮子草莓? 迎上顾嘉宝看过来的眼神,她淡然解释:“太甜了,朱总监身材保持得很好,看起来应该不爱吃甜食吧。” 说着她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腹,扫了眼朱筠。 好像很有说服力。 顾嘉宝也跟着看过去,“不爱吃甜食么?”她又从黄纸袋子抓了一把半边梅放进去,还有一块儿肉松小贝。强调说:“这个是咸口的。” 朱筠不耐烦地看了温语槐,简直要被这种幼稚行为给气笑了。 温语槐无视,捏着雪媚娘不紧不慢地吃着,姿态悠闲。 朱筠当然看得出来区别,这个雪媚娘应该是手工做的,其他东西是买的,刚想说:“我也要……” 温语槐就直接把盒子里最后一个也拿走了,她把上一个吃得很急,嘴里咀嚼着,腮帮子微微鼓起,嘴唇上甚至还沾了一些白色的奶油。 她捏着最后的雪媚娘,对着朱筠露出一抹嘲讽的胜利者微笑。 毫无歉意道:“不好意思了。” 朱筠看着她嘴上的奶油,还有那刺眼的笑。 简直无语。 “……” 顾嘉宝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指着自己的嘴角,小声提醒说:“这里,有奶油。” 温语槐挑了挑眉,“有么?” 顾嘉宝微微点头。 “那你帮我擦下吧。” 温语槐看着自己手中捏着的雪媚娘,另一只手手指上也有奶油。做无奈状。 碍于这么多人在这儿,顾嘉宝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从包里掏出纸巾,捏了一张,轻轻给她擦了两下嘴角。很快就把奶油擦掉了。 她不习惯当众做些亲密举动,很快就收回手。 “好了。” 温语槐盯着她,非常礼貌地轻声道:“谢谢。” 顾嘉宝有些愣神,眨巴一下眼睛。陌生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也选择十分礼貌地说:“没有关系,不用客气的。” 下了高铁之后,黄昏的尾巴还在,天空的云层被渲染出一派辉煌的橘色红色,旁边公路上的路灯提前亮了起来,绽开一盏盏莹白的光束。 南山镇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里发展旅游已经做得很成熟了。出了高铁站就是车站,温语槐准备打车,却被朱闻给拦下了。 “有两辆车来接我们,再加上你们也完全够坐,不如直接搭个顺风车?” 温语槐看了眼顾嘉宝,想起此行的目的。点了头,“那就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还提什么谢字。太客气了。” 朱闻表现得很绅士,温文尔雅。他的太太在一旁陪着笑脸,两个夫妻看起来像是琴瑟和谐。顾嘉宝在旁边好奇地盯着他们看,想象着这对夫妻的日常生活,结婚对于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孩子么?那她可能不会有了。 一边想,她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轻轻咬得咔嚓一声,嘴巴不停歇。 朱闻看了她一眼,又盯着温语槐,手正握着她的轮椅上的黑色塑料把手。打量几眼,看出这两个人关系不浅。笑道:“她这是怎么了?” 温语槐倒不介意被人看出点什么。 “出了车祸。” “真是可怜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朱闻对着顾嘉宝说:“祝你早日康复。” 顾嘉宝嘴里咀嚼着零食,点点头。 “谢谢。” 朱闻笑了下,想起他老婆樊欣的话,扭头看了眼朱筠。难不成她喜欢的真是这个?左右思索越觉得有可能。 前方传来几声车子鸣笛打断了思绪,来接他们的车早就在路边等候多时了。朱闻回过神,带着大家一起上车。“走了,都别在这里站着了。” “朱筠……” 他刚扭头喊朱筠,却眼睁睁看着朱筠朝着温语槐那边走过去。 原来是因为顾嘉宝坐着轮椅不太方便,开车的司机是个热心肠,主动下车帮忙把后座的开了,但温语槐还是要先放行李,然后再把她的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车厢。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顾全,折腾了些时间。 朱筠主动过去,伸手帮忙。但是她却不帮别的忙,只帮忙把顾嘉宝给弄上去。 她捏着顾嘉宝的胳膊,“我带你上去。” 顾嘉宝正在看行李,愣了下。 “啊?好。” 就在这时,后备箱那边传来砰的一下关上的声音,温语槐说:“能麻烦朱总监帮忙把行李搬一下么?” 朱筠笑:“行李不是有你搬了么?” 温语槐说:“朱总监过来帮忙了,我当然希望有个帮手了。”说着她就绕了过来,拽着顾嘉宝的另一只胳膊说:“我先把你抱上去吧,行李有朱总监放了。” 朱筠丝毫不让:“还是我来吧,你去搬行李比较合适。” 两个人陷入僵持。 旁边站着的司机看着被扔在那里的两个小行李箱,还有被关上的后备箱,无奈叹息,默默打开单手把两个小箱子放了进去。 顾嘉宝扭头看了一眼,推开两个人,跳下轮椅。自己扶着后座的椅背,直接坐上去了,单脚先进来,慢慢挪动石膏腿。 “好了,你们快上来吧。我又不是瘸了。” 温语槐:“……” 朱筠:“……” 第117章 南山镇旅游业发展得…… 南山镇旅游业发展得好,镇上的民宿很多,外观看起来跟市区里比也毫不逊色,但实际上里面都是多年没有翻修的老建筑。 朱闻一行人把她们送到之后,也就走了。临别前他热心招呼:“明天我们在马场那边等着你们,中午过来一起吃饭。一定要来啊。” 二人也就答应下来,她们到了定好的民宿,进门跟老板娘打了个声招呼。老板娘正忙着跟同村的几个大婶儿叙话,说街上谁家的孩子要结婚办礼的事儿。抽出空儿来跟她们讲;“你们往里面去,一楼最东边就是。” 顾嘉宝领了钥匙,按照指示往里面走。 106,找到了。 木门还是老式的圆头握把,室内整洁干净。后门连通了院子,廊下还挂着个很长的贝壳风铃,被白色的线串着,旁边还挂着一个晴天娃娃,身体都已经发黄了。 两个人坐着小椅子,在廊下休息吹了会儿风。顾嘉宝跟她聊了起来:“刚才那位朱先生,他是打算跟你做什么生意么,你们会合作么?” 温语槐:“不一定。” 顾嘉宝手里拿着保温杯,喝了口温水。小声嘀咕:“我感觉他很奇怪,说不上来。” 温语槐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也轻抿了一口。轻笑说:“这种人有很多。习惯就好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可以不跟他接触。我们过来也只是为了探望病人而已。” “也对。” 很快就到了晚上,外面一片漆黑。两个人坐了半天的车也都很疲惫,都懒得出去吃饭了。温语槐蹲着身子准备套上床单被褥,顾嘉宝从双肩包里拿出便当盒子,打开就闻到了里面飘出来的水果酸甜香气。 她捏了一块果肉,递到温语槐嘴边。 温语槐愣了下,停下手头的活儿。垂眸看着眼前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桃子。我还准备了凤梨柠檬,还有腌桃子。” 即便是很冷,但是也能嗅到果肉腌制的甜丝丝香气,看着顾嘉宝手指一直捏着,温语槐轻咬了一口,果然是凉的,饱满的果肉汁水炸开,口腔里传来细腻丰富的酸甜味。 她从顾嘉宝手里接过来剩下的。 “有些凉,你少吃点,当心伤胃。” “好吧。” 温语槐很快就收拾好了床铺,换上了全新的床单被罩。两个人洗漱完了就躺下休息,顾嘉宝给她拿了药,盯着她吃完。 “头还晕不晕了?” “没事。最近几天还好。” 温语槐又喝了点温水送服药片。她想起自己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打算跟顾嘉宝说会儿话。侧着身子翻过来,半张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你以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住?” 顾嘉宝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卸了妆之后,她的嘴唇没了血色,显得有些憔悴,但那双眼睛却还是很漂亮,盯着人看的时候,睫毛的某个弧度透出一股别样的神采来。 安静地盯着她的面庞,顾嘉宝轻“嗯”一声。 很轻,轻到几乎让人以为是幻听。 温语槐又接着问:“那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一年多吧。可能快到两年了。”顾嘉宝不太确定,她还真的没算过,当时只是觉得每天都很难熬而已。 “嘉宝。” “嗯?” “以后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要再一个人躲起来了。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顾嘉宝认真地想了想,但还是觉得很难做到。她问:“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是个回避型人格,遇到了事情就会想要一个人缩起来。她没有解决的办法,也没有切实可行的计划。逃避躲开就是她唯一的手段。 温语槐还真的给了她一个充分的解释。 “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要结婚了。” 这个‘可能’就把顾嘉宝给逗笑了,她发现温语槐讲话很风趣幽默。 紧接着温语槐继续说:“很多人喜欢探究婚姻有什么意义,实际上结婚不一定意味着爱情,它是一种制度,意味着我们两个人需要共同经营生活,也就是说我们是合伙人,要共担风险。如果其中一方遇到了问题难以解决,就需要另一方的协助,这样就可以将这种制度的优势发挥出来。” 顾嘉宝听了,思考了一下。 “也就是说,你会帮助我么?” “当然。”温语槐看着她:“但是与之相对应的,你也要帮助我。” 顾嘉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觉得疑惑,“可是我觉得我未必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啊,你这么厉害,已经很成功了。” “你提醒我吃药,还做了很多美食,这些都是你提供给我的帮助,而且对身体健康很重要。” 顾嘉宝恍然发现自己遗漏了生活的细节。她的确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也算是一点帮忙吧。聊胜于无。 “那你快说谢谢我。” 温语槐很诚恳地说:“谢谢。” 顾嘉宝嘴角忍不住笑。 “不客气。” “那你作为东道主,是不是也该带着我去逛逛,明天中午我们要去吃饭,早上去逛逛顺便吃早饭?” “嗯好。” 次日她们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顾嘉宝感觉很累,打着好几个呵欠,隔着窗户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气,灰蒙蒙的阴沉。 不远处的街上炸起了鞭炮响声,红纸飞溅,白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火药味儿。 正巧两个人刚出来,顾嘉宝在这里住习惯了,倒是没被吓着。但是温语槐本就神经紧绷,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强装镇定,但苍白难看的脸色很难掩饰地过去,她紧皱起眉头。 街上的炸响声连绵不绝。 顾嘉宝伸出手替她捂住了耳朵。温语槐正忍不住烦躁,突然感觉到她掌心手指传来的温热,像是在耳上笼上一层保护罩,噪音被挡在外面。 她微微发怔。转头凝视着顾嘉宝。 顾嘉宝倒是不害怕,探头看着街上的热闹,围观的群众躲得很远。她笑着说:“应该是结婚的,这边有不少的少数民族。婚丧嫁娶是常有的事情,街上也允许放炮,等会儿就好了。” 温语槐垂眸看着她,半晌,轻嗯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挤在巷子中间,一动不动地站着,等鞭炮声停下。 顾嘉宝时不时看向外面,希望快些停。并没有注意温语槐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 终于白烟散去,鞭炮炸了满地鲜红。 “好了——” 顾嘉宝收回手,对着温语槐笑了下。她很难想象温语槐这种喜静又偏执的性格,是怎么在这样的生长环境度过这么多年的。肯定少不了煎熬。 这边距离中学很近,又刚好赶上孩子们放学,街上挤满了清一色的蓝白校服,叮叮按铃的自行车。小孩儿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元旦的表演,镇上请了人来表演打铁花,几个小孩买了糯米糕,约定晚上要一起去看。 沿街旁边开了很多民俗小店,顾嘉宝拉着她进去转了转。 这里卖的又是一些香料,珠子,香包,还有一些造型别致的小件儿瓷器。元旦将至,店里还应景儿地准备了水晶球和彩带之类用来装饰节日的东西。 温语槐正捏着那个‘特制香包’看,她似乎很好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味道。 她问旁边的顾嘉宝:“这是什么香?” 顾嘉宝将她手里的香包接过来,闻了下,认出这是宰游客的东西,便将东西放回原处。带着她去另一个货架上,上面摆着一些小木枝,用红色棉线绑着,捆成一小捆,堆在一起。 她伸手取下一根,短短的一截,放在鼻尖闻闻。 温语槐好奇问:“这是什么?” “香木。” 顾嘉宝拿着它对着自己的钥匙扣比划了一下,温语槐问:“这个是要绑钥匙扣上的么?” “也不一定,一般都是小孩儿挂脖子上的。就像是那种桃木雕刻的小刀小剑,桃木辟邪。这个挂在钥匙扣上也能求个平安的意思。” “这个给你,马上就是新的一年到了,希望来年你平安健康,无病无灾。” 顾嘉宝把小木头递给她。 温语槐接过,也从货架上拿了一个给她。 “来年平安。” 顾嘉宝笑了下说好,付好了账她们又出去,外面的街上结婚的热闹还没散,这里的人都是乡里乡亲,闹起哄来半天都散不了。顾嘉宝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认出新娘是街头卖卤味家的姑娘。 她们家里还请了唢呐班子,在里头院子搭了台子吹着吉祥调儿,新娘的母亲站在街上,拿着一大把红纸包裹着的钱给大家发,散散喜气。 小孩儿哄得上去抢。顾嘉宝路过的时候,新娘妈妈走过来给她塞了几个。 “拿着拿着。” 顾嘉宝错愕地收下,笑着说:“谢谢啊。祝您女儿新婚快乐,永结同好。” 新娘妈妈笑得乐开花。 温语槐看着她接过的钱,突然开口说:“你知道这个叫什么吗?” 顾嘉宝不解:“什么?” “叫撒金花,意思就是新人的福气洒出去,给大家沾沾。接住的人就是接了这个福气,也就是接了结婚运的意思。” “啊?真的假的?” 顾嘉宝一开始真信了,但想起刚才拿的最多的是小孩儿啊,小孩子怎么可能也结婚呢。她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你少骗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语槐轻笑。 “就是发财的意思。” 顾嘉宝哼一声,不计前嫌,从手心里拿出一个给她。“分你点财运。” 温语槐接过那枚红纸包着的硬币。 “多谢美意。我收下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已经不缺钱了呢。” 温语槐坦然道:“钱嘛,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顾嘉宝道:“那我再赏你一毛。” 她们正边走边说着话,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吹唢呐声。二人回头,看到院子里走出来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一群小孩儿在后面提着她的裙摆,她踩着地面铺着半脏的红毯子,在街坊亲戚的簇拥下,走到门口等着的迎亲车队里。 是吉时到了,新娘出来上婚车。 金色箔片,玫瑰花瓣被人洒向空中,漫天飞舞。 顾嘉宝望着这一幕,感慨:“最近好日子真多。” 温语槐点头。 “是挺多的。马上也要过年了。” 两个人逛到中午,往马场去赴约。路上顾嘉宝打开了话匣子,跟温语槐讲着这些年的经过,讲老太太对她的照顾,当初一个人在这儿,逢年过节老太太还会给她送吃的。温语槐在旁边沉默地听着。 到了马场,朱闻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见她们到了就带着走到阁楼里,上二楼,往里面走,就是老太太平时吃饭的地方。 顾嘉宝对这里很熟,“就在前面。” 朱闻在前面扭头看她,“看来你经常来啊。” “以前的事情了。” 很快走到了门口,几个人推门进去。 朱筠正站在圆桌前上菜,难得看见她做这些琐事杂活儿,估计也就只有在她奶奶面前了。桌子上还坐了不少人,个个都衣着气质不俗,应该都是她们家的亲戚,她们帮朱筠接菜,布置碗筷。 见到这么多人,顾嘉宝觉得有些后悔,生面孔太多了,自己作为外人其实不该来的。 朱筠正忙着布菜,见了她,连忙招呼:“快过来坐。” 朱筠对着亲戚们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顾小姐。”在座的众人点头笑笑,十分和气,招呼她们坐下。朱闻替温语槐拉了椅子请她坐。顾嘉宝也只好坐下。 正对着门的位置是上座,老太太坐着,她头发花白,面目慈祥,但精神瞧起来已经大不如前。 落了座之后,顾嘉宝抬眸就看到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正对着她笑。 她也挤出一个微笑。 老人家眉目慈善,但面容笼罩着一丝病气,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越过满座的家眷亲属,跟她打招呼。 “你来啦。” 顾嘉宝不知怎么的,一听到她声音就难过起来。“嗯奶奶,我过来看看您。” 老人家很高兴,讲话速度却很缓慢。 “你有心了,能来看看我就很好了。我也记挂着你好不好。” 顾嘉宝鼻头一酸,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点点头。重复道:“我很好。我很好。” 她心里又涌出来很多的情绪,看着老太太眼下这样,莫名觉得这句话就像是最终的告别一样。 她情绪太多,饭吃得没个滋味。她想对于自己的人生来说,老太太算是特殊的。但没想到对于老太太来说,她也算是特殊的,还值得她老人家记挂着。这样来之不易的善缘也会这样断掉么? 席间大家都在聊天,先说老太太的病情,就是不当心摔了一跤,但是年纪大了摔不得。医生建议住院她也不住,固执得很。大家都拿她没什么办法。 顾嘉宝留神听着,想了解情况。又不好意思问。只从这些亲属的谈话中隐约听了个模糊大概。 说着说着,这些人的话题又扯到了事务上,她们朱家门楣光耀,无论是当长辈的还是当晚辈的,个个都身居要职。聊的话题也跟寻常普通人家不同。 提起朱闻的小女儿,一个十岁大的孩童,问起她喜欢做什么,好像无论是哪项才艺,都三言两语能指出一条通天的路来。这就能明显得感觉出差距了。小姑娘得到长辈关注,越发笑得活泼,在椅子上动个不停。 但顾嘉宝心烦神乱,无心去听这些热闹。 她夹了个糯米糕,送到老太太碗里。 “奶奶,你吃这个试试。” 老太太不接,没反应。 顾嘉宝感觉出一丝不对劲。只见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居然是一动不动,衰老的身躯被厚衣服罩着并不太显,坐在这满桌菜前,竟无人察觉。旁边坐着的朱筠也连忙放下筷子,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喊:“奶奶?” 很突然,老太太朝着前面倒了下来,砸得哐一声。 朱筠想扶住但是慢了半拍,她猛地上前,一个踉跄差点被椅子绊倒,好不狼狈。但还是硬抢过去,把老太太扶住肩,看着她脸色竟然泛起青白,鼻间气息孱弱,一点儿生气都没了。 朱筠双眼泛红滚下泪来。 饭桌上一阵慌乱,众人脸色大变。 “老太太!” 顾嘉宝也慌了神,眼泪止不住地流,坐那儿无声地哭起来,见众人手忙脚乱地要背着老人紧急送医,她又慌张地跟着站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眼前死亡,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了。 她开始产生恐惧,手指颤抖着打急救电话。 好在温语槐在旁边,拿过她的手机。 “他们请了医生在这儿住,已经把老人家送过去了。你别慌,人家亲属做了万全的准备。” 说着,她握紧了顾嘉宝的手,像是能传递出来坚定的力量可供依靠。顾嘉宝稍微回了神,感觉自己好像被排除在了一场巨大的祸事外面,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们请了医生在这儿,那会没事么?” 她眼底噙着泪。 但温语槐并没有哄着她,诚恳地说:“不知道。” 面对未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顾嘉宝点点头,跟着她下去。朱家人没功夫再招待她们,两个人成了被笼罩阴云之下的闲散人士,连个行动的方向都没有。 她们没有离开,走在马场的草地上,被冬日阴冷的太阳晒着,顾嘉宝心情沉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整个下午都变得焦躁,难熬。 她想过去看,又怕给人家添乱。想回去又觉得不放心。好在温语槐一直在旁边陪着她,她乱了心神,但温语槐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坚定得好像是根定海神针。 到了傍晚,焦灼的情绪还是梗在心头。温语槐从外面买了点吃的过来给她,顾嘉宝也没什么胃口。吸了吸鼻子,叹气。 “还是你吃吧。” 温语槐摸了摸她的手,指尖是冰凉的。冬天的气温本来就低,她又在外面吹了半天的冷风。温语槐担心她回头又冻着,“要不先回去,或者找个地方坐着?我替你等消息。” 顾嘉宝感觉到对方手心传来的温热,才恍然回神,是有些冷。 突然,手中又被塞了一团东西。 她低头看向手心,是紫米饭团。 温语槐说:“就算不吃,先拿着这个暖暖手。”她左右看了眼,东边几百米远的位置有家咖啡馆。“先进去坐会儿吧。” 天色接近傍晚,冬天的白昼很短,五点钟的天幕就已经是阴蓝色。 外面很昏暗,几乎让她看不清温语槐的脸。顾嘉宝点头说好。两个人走过去推开门就是一阵暖意,她的手和脚稍稍恢复知觉,打了个喷嚏,站在那里有些局促。温语槐轻轻挽着她的肩,让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在这儿等一下。” 顾嘉宝有些反应迟钝地点点头,扭头望着外面的马场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温语槐回来了。 她将一杯咖啡搁置在顾嘉宝的面前,勺子沿着杯沿转了小半圈,发出轻微的响动。 顾嘉宝回过神说了声谢谢。她没什么胃口,也没有说话的心情,手指虚握着杯身,紧贴着掌心汲取着温度暖手。她又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这儿。” 她内心的情绪太多了,整个人都是乱的。似乎有需要迫切地说些什么来缓解紧张和压抑。“对了,你今天吃药了没?” 顾嘉宝紧张地抬眸询问她。 温语槐:“中午的吃过了,晚上那顿还没到时间呢,现在才六点。” 六点? 顾嘉宝看到了咖啡馆墙上挂着的时钟,最短的时针指向数字6。原来才6点钟。她松了口气,又絮絮叨叨似的说:“才六点啊,回头你要记得吃药。要注意身体健康。” 温语槐伸手越过桌子,捏着她的手指,细细的像是没有骨头。 “好,你放心。” 顾嘉宝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放心?” 温语槐肯定说:“对,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好。” 她点点头,看起来三魂没了七魄,有些神经质。又在咖啡馆里坐了会儿,这里暖和的温度唤醒了她的食欲和饥饿,顾嘉宝感觉胃里空空如也,把有点凉掉的咖啡抿了一口。勉强提起了些精神。 温语槐打了个电话,转过身回来告诉她。 “她们包机转院了。” 顾嘉宝又开始提心吊胆,询问:“是怎么了么?” “情况暂时还不清楚,她们去了军区总医院。你想过去看看么?” 这个提议正中下怀,温语槐猜中了她的心思,这个时候要是让她回去,估计一整晚都难以入睡,会翻来覆去憋到天亮。温语槐也是担心她憋了情绪太伤身,倒不如过去等折腾累了她就自然困了睡了。 顾嘉宝连忙点头。 车已经叫好了。路上温语槐提醒她,“饿了就把东西吃了垫垫肚子,到了医院没准儿要等一整晚呢。”顾嘉宝这才有心思吃东西,从短袄的口袋里把紫米饭团掏出来,摸着还带着点儿温,就这么一口一口吃完了。 温语槐瞧着她吃饭的模样,想起她一个人在这儿过的那几年,别人施舍点饭菜这类小恩小惠,她都铭记于心,心里更是觉得她吃了不少苦头,这模样看着更是可怜。 “要不要喝水?” 顾嘉宝先是摇摇头,继而又点头。刚才吃得太噎了。 温语槐给她递了水杯过去,她仰着头咕咚咕咚喝了半杯。喝完了,温语槐默默收起来。跟她说:“你靠着我睡吧,等会儿到了我叫你。” 这一路时间很长,有得熬,顾嘉宝刚吃完东西其实毫无困意,但她还是听了,倚靠在温语槐怀里,像是真的沉沉睡去一样,安静地闭上眼。 意识断断续续地想,就算世界要毁灭了,那停在这一刻,她也是安心的。 等她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十一点五十多,再过几分钟就翻过一页,到了24年的最后一天了。 医院的走廊里灯光通明,紧急手术室前亮着刺目的红灯。 朱家人都等在走廊里,有些脸色疲惫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有几个人在旁边压低声音,起了争执:“我早说了要把老太太送医院里住着,现在好了!”“老太太自己不同意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把她老人家架在这儿绑着不让走?” 几个堂兄吵着,朱筠听烦了,直接打断说:“行了。奶奶都八十多了,算是高寿了,她身体什么情况她比我们清楚。难不成要让她在医院里插着管子过完最后的人生?” 众人哑口无言。 到现在手术还没结束,大家的心都还悬着。各有各的想法,但顾及着,“我是那个意思么?我也不是为了奶奶的身体考虑,那你说现在这情况不上不下的怎么办?” 朱筠没好气道:“你是医生么,你能帮上忙么,等着啊,还怎么办?” 几个长辈都过来劝和,让他们别吵了,都是一片孝心。 顾嘉宝站在走廊那头,颇为尴尬,不知道应不应该过去。她有些无助,下意识地看向温语槐。 温语槐说:“等会儿吧,这是她们的家事。” 顾嘉宝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红灯却灭了,医生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几名护士推着老奶奶出来。朱家人连忙都围了上去问情况,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说:“暂时脱离危险了。”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让开一条道。朱筠也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下压抑情绪,她仰着脸,脖子的线条像是只天鹅,被头顶的灯照着刺眼,胡乱揉了揉干涩泛红的眼眶,生平第一次这么焦头烂额,毫无办法。 一想到奶奶的情况没准儿只会越来越差,她的心情就像是被石头压着沉到了底。 她起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顾嘉宝和温语槐,开口道:“你们来了,进去看看吧。” 声音也哑了许多。 这种紧张疲惫的情况,每个人好像都精疲力尽。 顾嘉宝也知道对方心里不好受,轻轻嗯一声,跟了进去。温语槐也紧随其后,她像是这里的外来入侵者,跟病床上的那位老太太之前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半分牵挂也无。 这种焦灼压抑的气氛也侵扰不到她身上。 进去之后,病房里很安静,偶尔有交谈大家也都压低声音。温语槐站在一侧,陪同顾嘉宝过来看病床上的老太太。 谁料,她们一过去老太太就醒了。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只看着眼前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挑身影,乌黑的长发,大约是脑子不清醒认错了人,竟然抓着温语槐的手不放。 顾嘉宝愣了一瞬,看着她。 温语槐没什么反应,手腕被抓着也没动,只是默默配合着。 老太太开始说些模糊不清的呓语,那双干瘦皱巴巴的手却死死拽着温语槐。亲戚们围上来,也听不清她在说着什么,纷纷劝道:“老太太你要说什么?”“老太太你抓错人了。” 这样说了一会儿,老人家眼皮才渐渐清明,恍然听懂了认错人。 她问面前的人,“你叫什么?是谁家的姑娘?” 温语槐都一一作答。 越说越清楚,老奶奶恍然意识到自己真不认识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过来看我?” 温语槐说:“我是跟顾嘉宝一起过来的。她说您对她有恩,所以她过来看看您的病好些了没有?” 老太太闻言轻笑,干瘦的脸庞笑起来很慈祥。 眼前这姑娘原来是跟小顾一道来的。 “你告诉她,好些了好些了。叫她别挂心。这个丫头性子不好,爱哭爱多思多想。” 温语槐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这位老人家说话这么一针见血。恍然醍醐灌顶,多思多想么? 老奶奶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渐渐飘远似的。“我可好多了,精神头也好多了。你们呐都别操心,我有点饿了,回头我得吃饭呐。” 朱筠在旁边听着她说饿了,拿上手机去外面买饭。临别前还看了温语槐一眼。 温语槐明白她的意思,也配合着继续坐在旁边。问老人家:“那您老想吃点什么啊?” “吃点……”她干瘪的嘴唇张了张,又顿住,有些费劲地喘气。“糯米糕,小顾不是给我夹了一块儿糯米糕么……” 听到糯米糕,顾嘉宝忍不住红了眼,捂住嘴压抑着哭声。老太太意识断断续续,压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温语槐无悲无喜,充当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在旁边接着话说:“她是给您夹了一块糯米糕。” “还没来得及吃呐,我牙口不好,能吃的东西不多喽,难为她有心还记着呢。” 温语槐说是。 老太太越聊精神头越足,竟然跟好了似的。一会儿招呼着人给她垫上枕头扶着坐起来,病房里的小辈们连忙上去照做。朱筠出去买了份糯米糕回来,老太太竟然也吃了些。旁边的姑姑说能吃东西就好。朱筠看着她肯吃东西,也跟着高兴。 可温语槐头脑冷静,看着老太太的情况,这么大年纪,术后这么短时间里就有这样的精神是很奇怪的。 心下有了判断,大约是回光返照。撑不久的。 剩下的时间留给她们的家人陪伴,她同顾嘉宝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出了病房,顾嘉宝握着她的手拿起来看。 温语槐有些纳闷,看她。 怎么了? 顾嘉宝说:“刚才我看老太太使了挺大力气的,有没有弄疼你?果然啊,都红了一圈了。” 温语槐不想再让她多操心,收回胳膊不让她细看,轻笑道:“知道心疼人了?没事的。” “真没事儿?” “没事。” “对了,你晚上的药还没吃呢?” 温语槐点头称是,“累不累,咱们在附近找个宾馆休息,我再把药吃了。”顾嘉宝点头说好,看到老太太她也放下了心,能安心去睡觉了。 隔天一早来了消息。 老太太是夜里四点钟走的。 外面大街小巷热闹异常,商场处处张灯结彩,庆祝元旦。 再过一天,就是新年了。 第118章 天气灰蒙蒙的…… 天气灰蒙蒙的,冬天的太阳散发着白光。医院附近的小巷子不少,两边都是小吃,烤肉的烟雾时不时飘荡出来。门口都是杂乱抢眼球的彩灯招牌。 新年将至,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或高兴或麻木。顾嘉宝被推着进了街头一家店里,塑料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冷气。 进来之后,感觉暖和了很多。 “今天多少度?” 温语槐拿起手机查看。“零下三度。” “难怪了,这么冷。” 顾嘉宝的手指缩在毛衣袖口里,嘴巴对着呵了呵气,汲取暖意。 老板撩开帘子进来,端着一个小编制碟子,里面是牛肉烧饼,上面一层芝麻黄油,烤得酥脆。顾嘉宝伸手捏起一个,拿出肉串夹在中间裹着,想把签子抽出来,没抽动。 “给我。” “嗯,你试一下。” 顾嘉宝松了手递给她,自己的胳膊莫名奇妙使不上劲,好像是一截废弃的塑料管一捏就碎掉。 温语槐穿着价值不菲的黑色大衣,袖口延伸出来的手腕白皙有力,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梭在筷笼和废竹签之间,娴熟地照料着。 把饼递给她,温语槐又将竹签整齐地放在桌子一侧。 “吃慢点,不着急,还有时间。” 顾嘉宝点点头,咬了一口,感觉嘴巴有些干。心情没完没了沮丧起来,昨天晚上睡着醒来头都是嗡嗡的,又听到了老人家离去的消息。到现在还像是在梦里,脚踩着地都没有实感。 气氛沉闷。 她吃了几口,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减肥呢。” 温语槐停下了吃饭,看着她。 顾嘉宝又垂头,说:“算了,不减了。还是吃得开心比较重要。人活着也就只能活三万多天而已,能开心一天算一天。” 温语槐似乎打算说什么,就在这时突然手机响了。 她坐在塑料凳上,狭小的空间显得有些局促,她曲着胳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是李齐,AMD的总经理。 “温总您早上好。” 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对方礼貌热情地打招呼。 “前阵子设计部那边儿推出的新系列设计市场反馈很好,我想马上就到公司的20周年庆了,得拿出点成绩来才好看。是不是要跟朱总监商量一下,让她趁热打铁近期再出新设计。回头让商务那边找一些当红的流量做代言。” “朱总监不是请假了么?” 李齐显然不知情,纳闷道:“啊?请假了么,我还不知道呢……那这样吧,回头我给她打个电话,跟她商量一下提前回来。” 温语槐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医院。 “等等吧,新设计的事情回头再说,不差这十天半个月。朱总监有事呢。” 李奇一怔,这两个人有什么事情。 嘴上附和道:“嗯好,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朱总监的事暂且搁置一旁,他提起另一桩事儿:“不过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了,需要您出席。” “好,我知道了。” 电话结束之后,温语槐放下手机,接着吃早饭,除了牛肉馅饼,刚才顾嘉宝还叫了两碗沙汤,对面摊子上的老板给送了过来。 她拿起勺子搅了搅上面的香菜。 “等会儿吃完,我们去医院?” 顾嘉宝咬饼的动作顿了下,又点点头。 “好。” 匆忙吃好了早饭,温语槐陪着她往医院走。这条小巷子很窄,路上人很多,需要小心避让。担心她挑食,温语槐刚才买了不少好吃的给她。 顾嘉宝坐在轮椅上,握紧了手中的袋子,食物温热。她突然发问:“刚才听你电话,是不是有事儿?” 温语槐轻嗯一声。 “你有急事的话就先回去,工作上的事情比较重要。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温语槐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顾嘉宝,“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太放心。但我猜你也不愿意这个时候跟我走。” 顾嘉宝点头。 温语槐拿她没办法,“我先送你过去。” “好。” 医院外面黑压压地停了一片车,一楼坐着等号的几个中年男人议论:“今儿怎么回事儿,外面停了不少好车,车牌号看着都挺厉害……” “谁知道呢,哪位大人物又驾鹤西去了呗。” “这阵仗真够大的啊……” 她们赶到病房外,朱家人都一脸疲惫哀恸的坐着,昨晚估计是一夜没合眼。朱筠坐在走廊的蓝色椅子上,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麻木,眼里还有些红血丝。 最近这几年的老人离世的很多,医院走流程也越来也熟练。护士轻声提醒要尽快入殓火化。 “行,我们知道了。” 医护人员见惯了这样的生死离别,没多说什么径直走了。朱筠一个人坐在外面,顾嘉宝走过来,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后问:“你们吃早饭了么?” 朱筠似乎有些焦头烂额,抬眸一看是她。“还没呢。” “这个吃吗?” 朱筠摇头,露出疲惫的轻笑:“谢谢,但是我没什么胃口。” “没什么胃口就更要吃了啊。人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朱筠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温和关切。“也是。” 顾嘉宝把袋子递过去,朱筠简单吃了几个生煎,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今天病房里来了更多人,挤在里面,人头簇拥,衣着得体的妇女们围着床榻,个个掩面低声抽泣。 顾嘉宝站在门口,遥遥隔着望了一眼病床上的老太太。 银白的头发,富态的脸颊,双眼安详地闭着。在一片呜咽中,她竟然像是睡得正酣。 顾嘉宝恍然间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太太眯细着眼,问她是哪里人。 这样一生行善积德的人,想必她走的时候,也是带着透彻了然,对着一生的满足离开的,毫无遗憾了吧。 她正想着,穿着黑衣的妇人带着小孩从她身边擦过。顾嘉宝回神避让,退到一旁。 走廊上又来了不少人,大多都是朱家的旧识亲属,还有这些小辈们联系着的人脉。朱筠跟人打着招呼,侧头看着顾嘉宝。 “过来这边,在那儿挤着不累么?” 她担心那边门口来来往往人多,不经意地撞到顾嘉宝就不好了。 顾嘉宝摇了摇头,想说不累。但觉得自己在这儿碍事,还是过去了。 温语槐正在走廊那边打电话,打完就越过人群走了过来。正巧碰上操办后事的朱闻。朱闻大约是没想到她在,“你也来了。” 温语槐点头,“节哀。” 这里人多,但大部分人都看着他们这些核心的亲属,大家没见过这样的生面孔,有人甚至问这是不是朱闻的妻子。 “哪里是哦,他老婆我见过,个子不高的。” “那她是……?” 温语槐径直朝着顾嘉宝那边走过去,俯身附耳跟她低声说:“我得回去一趟。” 顾嘉宝问:“那你怎么过去?” “助理等会儿过来接我,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在这儿我不太放心。”温语槐握着她的指尖,捏了捏,感觉有些冰。看了眼旁边的朱筠,“劳烦朱小姐照看她。” 朱筠这会儿心情低落,无神说话,点头答应。 “自然。” 温语槐最后叮嘱了几句,提醒她早点休息,别脱衣服。过几天还会降温。顾嘉宝一一点头。“你也别忘了吃药。” “好。” 两个人就这么低声说着,一时竟然没完没了。直到温语槐的手机又嗡嗡震动了起来,顾嘉宝注意到了,催促道:“你快走吧,别赶不及了回头。” “嗯。” 温语槐走了之后,顾嘉宝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看着病房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她们都是熟识,说着话,朱筠免不了要过去应付交际,她一个人忽而有些感觉孤单。 有好奇的人过来问:“刚才那个说话的是谁啊?” 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不好冷脸,朱筠简短答道:“公司的投资人。” “投资人,这么年轻?” “现在女孩儿大不一样了啊。” 朱筠过来找顾嘉宝,“我带你先回去。” 顾嘉宝还在对着白墙发呆,恍然回神,不知道回去是回哪儿,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但这里她只跟朱筠熟悉,除了跟着她也别无他法,点头说好。 黑衣服司机开着车,带她们回到了南山镇。 朱筠同她讲:“奶奶的意思是葬在这里,她是就是镇上的姑娘,跟爷爷也就是在这里认识的,现在落叶归根。” 顾嘉宝点头。 她们俩儿回来的最早。 这里昨天还热闹异常,今天就空得可怕,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还没吃午饭,顾嘉宝照顾着朱筠的心情,做饭给她吃。朱筠也放下架子,帮忙洗菜。 两个人安静不说话。 到了下午,朱筠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白纸白布,还有米浆糊。顾嘉宝陪着她一起去贴。 “这样是不是歪了?” “有点,左边高一点。” “好。”朱筠调整了一下,“这样呢?” 冬天风吹得刺骨,朱筠也不怕冷,站在寒风中对着整齐不整齐,犹豫了半天才贴上。顾嘉宝坐着轮椅,捧着东西还有她的白孝服。 “穿上吧。” “好。”朱筠将白孝服接了过来,看向外面公路的远处。“再等会儿她们就该到了。奶奶的遗体要安置在这里。” 南山镇这边宗祠文化很浓厚,老太太的葬礼要按照传统的习俗办,让亲友前来吊唁。 黑白遗像连夜弄好了,但这里半个人也没有,现如今事情到了,朱筠才意识到了需要自己一一置办。 顾嘉宝陪着跟她一起买了贡品瓜果,还有寿衣寿鞋。谁也没想到会这样仓促。 朱筠有些茫然悲怆,顾嘉宝提醒她:“咱们还得给奶奶买花呢。” 她才回神。 “是啊。” 正午阳光正盛,叫人身上燥热,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几个人。剧烈悲伤冲击之后,朱筠只觉得脑子都是空荡荡的,一时间茫然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买花圈。 南山镇气候宜人,这里沿街的花店很多。顾嘉宝带着她走进一家,自己先为老太太定了个花圈,思忖片刻,记下挽联。 严颜已逝,风木与悲。 晚辈顾嘉宝敬挽。 朱筠脑子空白,看着人拿着毛笔蘸墨水,写挽联。她旁观只觉得浑身麻木,动弹不得,鼻尖隐隐嗅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白菊花香气。 花店老板从里面拉出来一个塑料桶,里面全都是开得正盛的白菊,丝丝花瓣喝饱了水,沁着香。明明被斩断了根,竟然还活得十分鲜艳。 老板展示给顾嘉宝看,“瞧,都是新进来的。那这个给你们扎花圈花篮。” 顾嘉宝看着花的品相,点头:“行。” 她扭头跟朱筠说:“这花不错。” 朱筠才跟回魂似的,跟着订了几个花圈花篮。等她们回去,老太太的遗体已经被送回来了,大部分亲属也都赶过来了。刚才空寂的小阁楼再度热闹起来,挤满了人影,呜咽声。 那些场面用度体统又回来了,空旷被挤占,那点孤独的哀思无处容身。 朱筠太过伤神,没去应付人。只跟顾嘉宝走在马场的绿地上散步。风也吹不动她沉重的心。 她远远地站着,突然说:“人越来越多了。” “是啊,都是来看她老人家的。” 朱筠却说:“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多人了吧,往后肯定是散了。人死灯灭,这些人来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人再也聚不齐了,再过三年五年,到时候还有几个人记着她呢?” 顾嘉宝闻言有些诧异,安慰她:“别这么想。大家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要经历生死离别的。能有几个人记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们祖孙一场情谊难得珍贵,不是外人能比的。不需要拿来比。私藏于心自己珍重就是了。人多了反倒是没意思。” 朱筠点头。“你说得对。” 说到终究,大部分人都是生命中的过客,终究是要各走各的路。 到了晚上马场灯火通明,街坊们也全都赶过来吊唁,院子里站满了人,或穷或富,或老或少,个个神色哀戚,围着灵堂。 朱闻来往招待,跟他老婆忙得脚不沾地。 “你还没穿孝呢。” 顾嘉宝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戴着白,突然想起来这回事。 朱筠回到屋子里,旁边有个中年妇女殷切地给她拿了件新的,她接过,三两下穿上白孝服。 她扫了眼屋子,从旁边拿了一块儿白头巾,手指灵活地套了个扣儿,对着顾嘉宝说:“来给你戴上。” “哦好。” 顾嘉宝微微倾斜身子,伸头。 朱筠将白布围着她的额头,轻轻系上。动作轻柔,又替她将头发弄出来。 “好了,紧不紧?” 顾嘉宝摇摇头,“不紧,正好。” 朱筠推着她出去。她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习俗,见朱家小辈们跪着,“你要不要也去守灵?” 朱筠摇头。 “只让男人跪在那儿守,女眷就免了。” 院子里灯光通明,顾嘉宝环视一圈,发现果然如此。妇女们无论什么辈分,都只是站在旁边,有的拉着孩子,有的站着出神。 两个人像木桩似的在外面待了会儿,夜色越来越深,院子里人太多,朱闻请了不少厨子帮工,在家里头摆起了宴席,男人们开始大吃大喝,喧哗声不绝而耳。 朱筠嫌烦,推着她去了里屋,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院的说话声。 “今天晚上人太多,咱们俩就睡在这儿。” 顾嘉宝点头:“行。” 朱筠先洗漱了,又不太熟练地端来热水给她洗漱。顾嘉宝可以自理,匆匆洗好也就上床睡了。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她们两个睡在一起。顾嘉宝合衣躺下,感觉朱筠有些太安静了,不免担心。探头一看,果然见她在那里红了眼睛,默默掉泪。 顾嘉宝无奈叹息,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朱筠一顿。 顾嘉宝说:“你想哭就哭吧。” 朱筠凑近些,在她怀里呜咽哭了出来。顾嘉宝心疼无奈,轻轻抚摸朱筠的头发,难得见她这样,像个小孩儿似的放开情绪。 被哭声勾着,顾嘉宝想起灵堂里躺在的老太太,也忍不住掉下眼泪,连忙擦了擦。 朱筠哭累了,说:“等我死了的那一天,也不知道会有谁来看我?” 顾嘉宝觉得她大概是伤心极了,才说起这样的话来。微微愣神,说:“其实我也想过我死了会是什么场景,但是我不奢求谁来看我。我大约是只想,这一生能过得没有遗憾就好了。但是这也很难。” 朱筠未曾想她也想过,但思索下来也是,顾嘉宝会想也不奇怪。打开话题跟她说了起来。 “你只求不留遗憾么?如果没人来看你呢,你不会难过么?” 顾嘉宝本来想摇摇头,但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想象自己孤零零死了,连个坟头都没有的场景。 “可能会,但是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孤零零的。习惯了吧,也就不奢望了,有就自然更好。没有也不强求。” 朱筠突然拉着她的手说,“那到时候我去看你。” 顾嘉宝一怔,朱筠又说:“前提是我没死在你前面,按年纪算,我死在你前面的概率比较大,估计到时候就是你来看我了,这样也好,伤心孤独的就不是我了。” “别说这样的傻话。我们都好好活着不行么?” “好。”朱筠终于笑了下,她缓了缓情绪,跟顾嘉宝说起自己的打算。“之前我嫂子跟我说过,让我考虑冻卵的事情,说到时候方便做试管婴儿。我本来犹豫着没那么想要孩子,但是老太太忽然走了,我突然变得患得患失,很没安全感……” 顾嘉宝接着她的话说:“那你想要个孩子?” 朱筠点头:“对。” 顾嘉宝闻言,点头。 “也行,你考虑清楚就行。有个孩子也好,将来有你陪你说说话,你还可以送她上下学,给她梳辫子。” 两个人都哭了不少泪,又细细说了半天话谈心。都忍不住口渴喝了不少水,顾嘉宝有些想小解,她腿脚不便上厕所麻烦,朱筠陪着她一起。 顾嘉宝正在厕所里,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朱筠在外头等她,提醒她手机。 顾嘉宝揪着纸团,蹲着没法儿过去。“你帮我接下吧。” 打来电话的是温语槐,她刚忙完工作,记挂着顾嘉宝一个人在那里,怎么也不放心,刚得了空隙就给人打了电话过来。 “喂……” 接起电话的人是朱筠,温语槐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她问:“你们两个一起睡的?” 朱筠就知道这人脑子转得快,这会儿也不伤心了,偏偏故意坦言:“是啊。” 温语槐被她一激,但念着老人家丧期,心里也清楚她们这会儿不抱头痛哭就算好了。 “听朱总监声音哭了不少,晚上别拉着她哭太久,早点睡吧。” 光是想着两个人抱在一起哭的画面,温语槐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莫名还有点惨。但愿这两个人别被勾着哭太久伤神又伤身。 朱筠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了。没好气哼一声。 “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 顾嘉宝方便完了,在隔间里洗手,又洗了把脸擦干泪痕。问:“谁打来的?” 朱筠说:“温语槐打的,提醒你早点睡,别哭太久。” 顾嘉宝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忍不住轻笑。朱筠上来搀扶她回卧室,说是早点睡,但是大家明明白天都已经累极了,可谁也没有睡意。 朱筠关灯前跟她说了声,顾嘉宝点头说好。 “关吧,都凌晨一点了,是该睡了。明天还有事儿呢。” 可即便是关了灯。只听着窗外呜呜作响的寒风,像是阵阵哀嚎。顾嘉宝就像是心里被什么东西揪着,怎么也睡不着。 另一侧的朱筠何尝也不是翻来覆去。 两个人在黑暗里对视一眼,无声地默契起来。朱筠干脆起来把灯开了,她眼睛被灯刺得眯起,神情疲惫,问:“你也睡不着?” 顾嘉宝点头,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 “是的。” “那咱们接着叙话?” “好。” 两个人其实也没了什么好聊的,但就是听不得这里太安静,外头呜呜刮风声,那阵阴冷像是能吹进人心里,没个着落。 屋子里一直开着灯,顾嘉宝翻身的时候不知道摸到了哪里,竟然摸出来一袋金灿灿的元宝纸。 朱筠看到说:“这应该是她们买的。忘了放这儿了。” 顾嘉宝拿了些出来,说:“反正也是睡不着,我们叠几个元宝?” 朱筠点头。也从袋子里拿了些出来折元宝。 两个人再也没说话,就这么枯坐着,借着灯光,折了大半夜的元宝,竟然叠起了一堆小小的元宝山。到了早晨天边泛起白,两个人才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来不及睡几个小时,两个人又被叫了起来,挂着黑眼圈,跟没回魂似的。 到了午饭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大家都招呼着吃东西,还有小孩子闹腾。顾嘉宝只觉得胃里都有些不适,毫无食欲。 “小顾是吧,你得吃点。” 顾嘉宝笑着说好,把饭往嘴里塞。 手机嗡嗡震动解救了她。 “我下高速了,等会儿就到。” 温语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嗯好。我知道了。” 顾嘉宝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又赶回来了,心中忽而自在起来。 切断电话之后,温语槐收起手机。前面开车的葛玉看了眼后视镜,问:“您特意嘱咐我穿黑色,是有什么人离世了么?” “嗯,朱总监的奶奶。” 温语槐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树影,“对了,最近别找朱总监了。公司里有事就让其他人顶上吧。” “好的。” 葛玉不禁感到纳闷,她一直以为朱总监跟温总的关系不好,更没到可以参加对方亲属葬礼的地步。 温语槐看了眼后座放着的袋子,里面装了不少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给顾嘉宝带的。拿不准她要在这里陪着几天,所以就从家里多拿了些。 车就快开到了,温语槐提醒道:“前面拐个弯,咱们先去买花吊唁。” 葛玉恍然,差点忘了参加葬礼还要买花这事儿。连忙打方向盘,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 温语槐下车,把袋子递给葛玉。“你先拿着,等会儿给嘉宝送到她住的地方去。” 葛玉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这就解释得通了。 “原来是顾小姐在这儿。” “嗯,朱总监奶奶擦曾经关照过她,我们过来看看。” 葛玉闻言点头,默默跟在她身后进了店。温语槐今天穿得很素,连半分首饰也无。跟老板定了个花圈,上面挂两条白纸。 写着: 花落水流 兰摧玉折 温语槐敬联 第119章 巷子口的人很…… 巷子口的人很多,一辆辆黑色轿车鱼贯而入。这样的阵仗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是怎么了?” “有人死了,这是来吊唁的。” 再往前就是马场,羊肠小道的两侧有一大片笔直高耸的白桦林,点缀着白茫茫的雪色。 葛玉探头看向前方,这条狭窄的路上停了一路的车,颇为壮观,像是蜿蜒的黑线。她扭头跟温语槐说:“温总,这边开不进去了。” “那咱们下去吧。” 温语槐推开车门,脚下踩着的是坚硬厚实的冻雪,这里的气温逼近零下五度,阴沉的白日飘着漫天的雪,簌簌落下,掉在她乌黑的发丝间。 她俯身,从后车座取出一束漂亮的白菊花,抱在怀中,修长的手指套着深蓝色的针织手套。 前方的院子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挂着白布白幡。 行至门口,葛玉快走两步准备敲门,但是没想到门户是大敞着的。她扭头看向温总,等了几步,跟在温语槐身后进去。 灵堂就设在院子里,上面高高悬挂着老太太的黑白遗像,那是一张微笑着的慈祥面孔,案几下面堆着无数的白色花束,两侧还有许多的花圈,温语槐扫视一眼,莫名就一眼看到了顾嘉宝的挽联。她的名字跟在后面,白色的长条纸被风吹得卷曲。 整个院内都飘荡着清幽的花香。 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女人的低声呜咽。 朱闻见到她过来寒暄几句,多谢她过来。 温语槐献花后就走进屋子里,视线巡视一圈,看见顾嘉宝正坐在角落的位置上,低垂着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你在做什么?” 她走上前,才看见顾嘉宝的手心里躺着一只金色的元宝。刚才叠着这个东西,她指腹上粘的全是掉下来的金粉。 顾嘉宝停下手头的动作,抬眸一看。 “你来了?” “嗯。” 温语槐在她身侧的空位上落座,问:“叠这个做什么,是要烧给老人家的么?” 顾嘉宝点头。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啊。” 温语槐主动向她讨要。 “还有没有了?” 顾嘉宝疑惑地“嗯?” “我也叠几个,表示下心意,就当是感谢老人家对你的照顾。” “好。”顾嘉宝微怔了下,内心说不出的柔软,从衣服兜里掏出几张薄薄的金纸递给她。“也不用叠太多,有这个心意就好了,当心弄脏了手,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温语槐接过,看着她的手指。 “你的不都已经弄脏了。” 顾嘉宝恍然一瞧,手指缩了回去攥进掌心里。有些羞于展示。“好像是。” “怎么叠的,顾老师教教我?” 顾嘉宝被她这一声老师称呼的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叠了一半,连忙加快了速度完成。着急地拿出一张新的来示范。“我做一遍给你看,就是这样折,然后把中间的部分弄鼓起来……这样就可以了。” 她拿着折好的金元宝,看向温语槐。 “我试一下。” 温语槐抽出一张金纸。折到一半,停了下来。顾嘉宝很想提醒她,温语槐故意装作不记得了,问:“接下来是怎么做的?” 顾嘉宝接过替她折好,又示范一遍。 “就是这样的。” 温语槐又重新试了一下,两下就做好了。修长的手指自带一种工整简洁的气质,成型的金元宝躺在手心。 “是这样么?” 顾嘉宝点头。“是的,你真聪明,一下就学会了。” “是顾老师教的好。” 温语槐的速度很快,只要学会一遍,她就可以很轻松地把剩下的做完。两个人坐在角落里又折了些,忽而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噪动,有人说:“时间差不多了。”屋子里原本低声说话的人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朱筠也不知从哪里出来,夹杂在人群中往外面去,她们于是也跟了出去。 这里的传统,要请盆。 朱闻原本跪在那儿,此刻被人搀扶起来,他用力将盆举过头顶,狠狠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尖锐的震荡响声,开启了接下来的送葬流程,亲戚和街坊邻居都哭了起来。 顾嘉宝的泪也止不住掉,温语槐从黑色毛呢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用来擦。 她只是握着,低声抽泣,并不擦。 温语槐也不强求,又抽出纸巾,握着她的手指,轻轻掰开替她擦了擦指腹上的脏污金粉,一一清理干净。 她们两个人落在最后,走出院门就看到送葬的队伍,人群中央的朱闻褪去了板正的西装,穿着白孝服跪在道路中央,走一步,三叩头,一下又一下磕,街坊亲戚站在旁边,围着他看。 周围穿着朴素的人都是站得高高的,唯独他这么个道貌岸然的角色匍匐在地,跪着,磕头。显得狼狈。再也没有平日里的高高在上。 顾嘉宝说不出见到这一幕心中的震撼激荡。原来生命的结束要用这样的仪式。有人不停地磕头来送丧,体现生命的重量。身处现代社会,她几乎很少能在真实的生活中看到这样的场面。 紧接着就是漫天的火,就连空气都似乎要被火的炙热能量给融化灼烧变形。老人残留的肉身躯体,这些人再也止不住的哀嚎痛苦,还有她们送来的那些层层叠叠的巨大花圈,红的白的,有形的无形的,全都被付之一炬。 一切都被冲天的火光烧得干净。 顾嘉宝旁观着大火和哀嚎,感觉整个人的情绪仿佛要被掏空。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停留,否则会被这场浩浩荡荡的葬礼给搅乱,人群一散,她就会如同朱筠一样,被吸进巨大的情绪漩涡黑洞中,陷入茫然和混乱。 吃完最后的午饭,当天下午她就跟温语槐说想走了。 明知道接下来会一哄而散,所以她没办法继续呆在这里。 邻近傍晚的时候她们到了家,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布置,顾嘉宝打开门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温馨美好,失去温度的尸体,变形的哭泣脸孔,还有冲天的火光都消失了。 眼前是餐桌和沙发。 梁露把她们的小橘猫也送回来了。 “来,你们俩的小宝贝我送回来了啊。瞧瞧它。” 几天不见,小家伙又长肉了,吃得肥墩墩。眼睛圆圆的,腮帮子鼓了起来,胡子也长了些。 顾嘉宝接过小猫,抱着它顺了几下毛。喊它几声壮壮。 它还认得顾嘉宝,懒洋洋地伸了伸爪子,仰着下巴,露出傲娇的表情,也显得稚气可爱。 客厅里摆着一个粉色体重秤,原本是顾嘉宝打算减肥的时候买的,她把壮壮往上面一放,显示这小猫已经有七斤重。 温语槐在旁边看着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顾嘉宝要称重。 “7斤,它才几个月大,是不是超重了?” “小猫跟人不同,它们一岁就已经成年了。吃胖点好,我们壮壮也不算胖,是不是呀?” 顾嘉宝伸出手指,点着小猫粉色的鼻头。又搂着抱了一会儿,感受它柔软的身体,还有暖烘烘的温度。舍不得放手。 她感受着小小的稚嫩生命,竟然莫名其妙想哭起来。 温语槐看着顾嘉宝脸上流露出很脆弱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很容易就会落泪。她很容易感受到顾嘉宝的情绪变化,就像是一条毛巾,被水蔓延着,吸满之后也跟着沉重。 顾嘉宝已经尽力克制,不让自己太伤心影响别人。 她捏着小猫爪子,说:“也不知道梁露给它喂得什么,竟然吃得这么毛发油亮,比我们两个养的好多了。” “她做的猫饭,还给我发了文档。” 温语槐刚才还点开看了一下,梁露发过来的[猫饭]pdf 。里面的原料大致就是鸡胸肉,南瓜,鸡蛋黄之类的常见食材,她转身进了厨房去煮鸡胸肉。花了几十分钟,实验做了一份。 她拿出来喂壮壮,发现这小家伙轻嗅了几下,就开始埋头狂吃。 顾嘉宝惊讶道:“它真的很喜欢吃。你动手能力真的很强。” 温语槐闻言笑了下,将猫碗放在地上,让壮壮自己舔食去了。 “看来我们两个也到了这种年纪,吃饭也成了一件很值得惊讶的事情。” 话说出来,顾嘉宝闻言又是一阵沉默,低声道:“是啊。” 温语槐安慰着她。 “生老病死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不要害怕,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风景,我们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可顾嘉宝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是止不住地发呆。她坐在轮椅上一坐就是半天,晚饭也没胃口吃。 很快就到了夜里,温语槐放好了热水,给她洗了个澡。 出去一趟,顾嘉宝的头发弄得很乱,洗出来不少黑水,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这么脏。” 温语槐说:“你可能是累坏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 顾嘉宝看起来是很疲惫,可她睁大了眼睛,仰头问:“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没事,睡不着就等等,耐心等,会睡着的。” 顾嘉宝点头,没再说话,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疲惫,昨天也没睡几个小时,但精神却异常振奋。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想给人添麻烦。一动不动,任凭温语槐给她擦拭,用大毛巾裹着,简单穿了厚厚的棉睡衣。 温语槐突然说:“你站起来试试。” “啊?” 自从车祸开始,顾嘉宝就再也没有用过腿,她几乎都要忘了直立行走的感觉,被温语槐搀扶着握着胳膊,她发现自己没法掌握重心。 “好像不行……” 温语槐耐心地等待着,用坚定地眼神鼓励她。 “试一下。” “好。” 顾嘉宝试着用腿动了一下,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一步,虽然很快就觉得不舒适。她也没继续,支撑不住又坐了回去。 “我还以为还等再等等才能好些呢。” 温语槐说:“你已经坐了接近两个月了,按照医生说的恢复期看是可以尝试走路了,慢慢来。” 顾嘉宝几乎感激地看向温语槐。她无可避免地向下坠,但温语槐总有那么多的耐心,洞察力,去找出科学的解释来论证一切。她总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想办法,想办法。她总是有这样的力量。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好像世界末日也不值得担心。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问:“医生还说什么了么?” 温语槐认真地给出答案:“多吃补钙的食物,还有就是多晒太阳。” “嗯好。我会注意的。” 顾嘉宝希望自己能够快些好起来,她不喜欢自己这样多愁善感,总是让人担心。她很清楚自己或许对于温语槐来说是个需要很小心照看的负担。即便是温语槐已经在很照顾她了。但是她的心像是玻璃一样脆弱。 她不想这样。 这样她也很痛苦,她要尽快好起来。 五点钟外面的天就已经完全黑了,温语槐带着她去卧室睡觉,顾嘉宝本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但刚沾上枕头她就进入了梦乡,睡得正酣。 她睡觉的样子看起来很像一只小动物,敏感又内向,脸蛋刚长起来一些肉,看起来很柔软。 温语槐本来担心她睡不着,特意给她拿了游戏机还有漫画书过来,其中就有不少是当初顾嘉宝留在她们那个出租屋里面的,她都收着,搁置了许久。 没想到顾嘉宝睡着了,她把东西放在一侧的床头柜上,侧身靠着枕头,盯着顾嘉宝酣睡的模样看了会儿。 顾嘉宝醒来的时候,感觉嗓子火热,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样。她费劲地睁开眼,头脑昏沉,发现竟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摸索着手机看时间发现是凌晨3点。原来是外面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的雪衬着月光,把夜照得很亮。 她竟然不怕冷似的,就这么掀开被子,连件衣服都不添上,推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条狭窄的过道,顾嘉宝拄着拐杖,慢吞吞地穿过去。一阵冷风刮过,夜色幽寂,周围万籁俱寂,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她看着满地洁白的雪,恍然感觉生命竟然可以这样的清澈干净。 她站久了感觉有些累,环顾四周有个小凳子,是平时放在那儿的。她搁下拐杖,费劲地坐下。不料那个拐杖竟然倒了下去。 顾嘉宝懒得去捡。就这么打算在这里枯坐到天明。这里的冷寂如此衬她的心意。 温语槐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侧的位置是空的,紧张不已。她匆忙下床,差点被被子绊倒,摔了个踉跄,打开灯,发现卧室果然没人。 踩到冰凉的地面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穿鞋,她穿上鞋依次去各个房间找,脚步逐渐凌乱。卫生间里没有,书房里也没有,客厅里更没有,一扇又一扇门打开又合上。内心的恐惧越演越烈。 面对整个空荡荡的屋子,温语槐甚至有了要报警的打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披上一件羽绒服,拿上手机和手电筒去外面找。小区附近的公园,还有平时常去的地方。深更半夜,街上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 回来的时候,温语槐的心情已经沉到了谷底,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恐惧,是着急还是无奈。 她握着手电筒的手已经被冷风吹得泛红,渐渐没了知觉。就在她准备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灯光扫过后院,雪地里躺着一根拐杖。 一闪而过的画面,让温语槐顿住脚步。她皱起眉头,退回去再次确认。越过那条狭窄的甬道,果然,后院里的小凳子上,顾嘉宝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 找了大半夜,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没跑远。 温语槐看到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顾嘉宝被灯光引起注意,扭头看她。大约是没料到温语槐会提前醒来,她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说:“你醒啦?” 刚才跑了那么久,温语槐只觉得喉咙干涉,此刻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人还在这里没事就好。 轻轻挤出一声:“嗯。” 顾嘉宝没有再说话,继续看着高悬的月亮。温语槐踩着嘎吱嘎吱的雪,走几步上前,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问坐着冷不冷,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没了知觉,好不到哪里去。 她又把手收了回去,想插进口袋,却发现匆忙穿上的衣服没有兜。 “在这里做什么?” 顾嘉宝坐在小凳子上,整个身体蜷缩着,被一层阴翳的月光照耀着,皮肤显得有些亮。 似乎这样的温度才不会刺伤她。 顾嘉宝一动不动地看着雪慢慢落下,捏起地上的一团雪,握在手心里攥紧。攥到最冷的时候松手,慢慢地等待着掌心回暖。 就在温语槐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缓缓说:“屋子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说着,顾嘉宝扭头看她,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顾嘉宝看着温语槐捏着手电筒的那只手,还有她的脚上连袜子都没穿,脚踝冻得泛红。“抱歉,我应该跟你说一下的,但是当时你还在睡觉,我不想吵醒你。” 温语槐刚才跑了很久,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也渐渐消散。 她说:“怎么突然醒了?” 顾嘉宝有些内疚,“下次我给你发个消息,就在微信里说。你醒来如果找不到我,看看手机就可以了。我会告诉你的。” “嗯好。” 温语槐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打算以后要在家里装个监控,用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发生。陪着她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冷风吹得温语槐脸颊的皮肤有些疼,但也不是难以忍受的程度。 “要回去吗?还是在这里再等一会儿?” 顾嘉宝看出她的不适。不忍拖着她一起这里受冻。 “我们回去吧。” 起身的时候,她没注意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膝盖僵硬无法动弹,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跪倒在雪地里。 乌黑的长发原本披在肩后,此时也像是墨水一样泼了下来,映照地上耀眼的雪白色。 温语槐的心猝然一紧,看着她纤细柔嫩的脖子,竟然有种让人担心着会断了恐慌。 就像是断头的海棠花,开得艳丽,忽而一夜之间骨碌骨碌掉下来。 她匆忙去扶,顾嘉宝脸着地,支着胳膊起来,狼狈地笑了下,说没事的。 她的脸颊还沾着些压扁的雪,笑起来就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轻盈天真。好像一切都不值得担心。她真的没事一样。温语槐却会因此更加担心。 回到卧室之后,温语槐替她抖了干净身上头发上的雪,查看脸颊的伤势,微微有些泛红,但好在没破皮。 她打开空调调好温度,又给顾嘉宝充了暖手宝垫在手心里。 “还冷不冷?” 顾嘉宝也感觉脸颊有些刺痛,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喷嚏,摸着发烫的水袋,这才意识到刚才真的好冷。 她摇摇头,笑着说不冷了。 嘴唇的颜色很淡,像是樱花一样的浅粉色。 温语槐有时候会怀疑人与人的基因是不是有更加隐秘的不同,就像是猫与猫之间的样貌,有些是蓝色眼睛,有些是绿色眼睛。有些爪子是粉色,有些爪子是黑色。 “困不困?” “不是很困。” 温语槐在她身侧躺下,说:“我也不是很困。” “那我们看个电影吧。” “嗯好。” 顾嘉宝正在选片子,突然抬头问:“你明天有没有工作啊?” 温语槐也不算是撒谎,“有一些,但不是很多。工作每天都可以做。这不重要。我们接着看电影。”她凑上前,轻轻拂过顾嘉宝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选好了吗?” “看什么片子,动画片,爱情片?谍战片?”她说着说着也觉得奇怪,唇角荡开一抹笑。“什么鬼,谍战片……” “你喜欢哪个?” 温语槐说,“看爱情片吧。” 她点开其中一个的简介,扫视剧情的大概。一对恋人老了之后的故事,已经成了老奶奶的女主人公得了阿兹海默症,记忆力时好时坏。她经常会忘记忘记自己是谁,自然也不记得她的爱人。但是她的爱人每次都会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聊天,自我介绍。跟她讲起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会不会太虐了?” 温语槐看了下,“挺好的。不虐啊。感觉应该是个很温暖的故事。” “那就看这个吧。” 影片在卧室里播放着,顾嘉宝看着会止不住地流泪,不知不觉地到了清晨,窗户透过来刺眼的光线。 她扭头看向身侧的温语槐,却发现对方靠在她的肩头,已经睡着了。 第120章 距离近在…… 距离近在咫尺,从这个角度看,温语槐的鼻梁很挺,架在上面的眼镜还没摘,细细的银丝腿泛着光。 她就这么安静地睡着。细微的呼吸声轻柔绵长。 那张白皙的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像是累极了,显露出几分疲态,眉毛略淡,少了平时精致装扮的攻击性。 顾嘉宝没打扰她的睡眠,又继续坐着看完了整场电影。 故事最后,那对恋人一起死在了某个清晨。她们已经太老了,就连后代都已经有了孩子。所谓的辉煌事业早就已经远去,人到了老年就像是走进了一天的黄昏,身体逐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死亡不期而遇。 但是最后一天晚上,死亡的前几个小时,她们都是在幸福快乐当中度过的,陪伴着彼此。聊天,拥抱。 看完之后顾嘉宝百感交集,安静地等到谢幕,整个画面转为黑色。她很想第一时间告诉温语槐,这部电影很温馨。扭过头却发现她还在睡。 于是顾嘉宝抑制了自己的倾诉欲望,想要等到人醒了再说。 肩膀传来被压着的酸疼感,顾嘉宝安静地忍耐着一动不动,她并不觉得这难熬。随着时间推移,光线渐渐充沛起来,窗外也有了小鸟的叫声。这个清晨的到来很美好,空掉开久了闷着,她感觉身体有些发热,但是却开心极了,精神被填充进去巨大的幸福愉悦感,像是被抛到了半空,云端漫步一样的轻松快乐。这足以让她忽略身体上的种种不适。 室内突兀地响起手机的嗡嗡震动。 温语槐被吵醒了。 她关了提醒定好的闹钟。惺忪着睡眼,随手看了几条工作消息。手机屏幕莹白的光映在脸上。 微微蹙着眉头,她坐了起来,像是有些起床气。 顾嘉宝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酸疼的肩头,她想要找机会跟温语槐说话,说电影的事情。 温语槐放下手机,瞥见她一脸乖巧地等在旁边。 “电影放到哪里了?” 顾嘉宝告诉她:“已经放完了。” 温语槐看向屏幕,电影的确是走到了最后,谢幕都已经终止了。 “抱歉我睡着了,好像是错过了。讲了什么故事?” 顾嘉宝很喜欢这个电影,但是真的让她概括,好像并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没办法说出来其中的韵味和细腻的情感表达,于是着重跟她讲了最后的结局。 “你很喜欢这个结局么?” “嗯。”她坦诚地点头。 “光是听你的描述就很吸引人,应该是个很不错的电影。” “没关系。”顾嘉宝跟她说:“回头我们可以再看一遍。” “嗯,好。” 也许是因为早晨刚醒没化妆的缘故,温语槐看起来比平时柔和得多。 手指揉着干涩的眼皮,重新戴好眼镜。等会儿她需要过去开晨会,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项目一忙起来就是高压连轴转。 但她还是答应下来。 温语槐伸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别着一只水笔。本子已经用到有些鼓起来的程度了。 她垂眸,翻动到了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找出这周时间安排的空隙,拔开笔帽,在首列写上:看电影。 顾嘉宝很佩服她这种孜孜不倦的时间管理。 从中学开始温语槐就是这样。她说了的事情,她就一定会做。所以她就一定会规划时间去做。 “你不是有助理么?” 还需要自己做这个时间规划么? 温语槐轻嗯一声。 “她的作用有限。” “而且……”说到这里,其实温语槐对自己的管理能力有很强大的自信心。“有时候她安排的计划还没有我自己做得顺手。毕竟她没有我那么了解我自己。” 这一点顾嘉宝早就领略到了,温语槐就是那种越竞争越自信的人,而且她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就连思想上都会跟别人保持距离。 这种距离不是跟别人争个输赢,也不是保持傲慢的优越感,只是她要保存她自己一部分的完整性。 顾嘉宝叹息:“葛玉听到该伤心了。” “她应该伤心习惯了。”说着,温语槐吸了吸鼻子,她身上只穿着件白色毛衣。显然是昨天晚上冻着了,有些感冒的症状。 “感冒了?”顾嘉宝这才注意到她双眼有些泛红,白眼球的位置爬上了红血丝。内疚地问:“昨晚没睡好啊?” 温语槐其实很困,身体感觉不太像是自己的,但是这样的情况她已经很熟悉了,驾轻就熟。 “没事,等开完会可以补觉。” 趁着温语槐去洗漱的时候,顾嘉宝去给她找了感冒药,在出门之前让她吃掉了。温语槐拿上车钥匙出门,临走之前拐回来说:“对了,我请的阿姨应该今天过来上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她。如果你很想做饭的话,也可以让她帮忙打下手。别太累着。” 顾嘉宝点点头。 “好。” 上午的时候顾嘉宝不想闲着,继续在线上做自己的工作,跟同事们对接,她登上公司内部网页之后,发现朱筠也显示在线状态。 朱筠是设计部总监,她直属的顶头上司,工作上的交集很多。 顾嘉宝准备把之前的设计交上去,先打了个声招呼。 [不多休息几天么?] 朱筠很快给了回复:[不想休息,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人最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工作。] 顾嘉宝担心她太伤心,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回复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本以为话题就就此结束,她给人发了设计图集过去。可没想到朱筠问她:[这周五下午你有时间么?] 顾嘉宝现在这个闲赋在家的状态,时间最多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有啊,怎么了?] [能不能陪我去趟医院?] 顾嘉宝最开始还以为是朱筠病了,但转念又想起她说要孩子的事情,心中肯定大约是这件事。 她总觉得朱筠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性格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要孩子是一件很大的事情。结婚了尚且还能离婚。但是生了孩子还能再重新塞回肚子里么?这个生命一旦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无法再撤回。 顾嘉宝的预感一向是很准,她想朱筠可能是缺少一些信心,突然有了想要参与进去的冲动,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过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犹豫了半天,说:[可以。到时候我陪你过去。] 突然听到门铃响,她才清醒过来,想起温语槐说的阿姨,过去给人开门。 “请进。” 顾嘉宝给人开了门,但怎么都没想到这次请来的阿姨居然会是霍阿姨。 但霍阿姨却知道是她,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小姐你现在跟温小姐一起住啊,我来之前听她说你腿骨折了,她还特意嘱咐我给你煲点汤喝。” 顾嘉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微笑说好。招呼着告诉她厨房的位置。 转身又偷偷给温语槐发了短信,“怎么请来的是霍阿姨?” 温语槐回的很快。 “她不是从你小时候就一直照顾你的么?” 意思很明显,比其他人更熟悉,而且不用磨合了。 “那也不行啊。” 温语槐清楚她在担心什么,“我也是机缘巧合发现她挂在机构里找工作,她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是闲不住的。你如果不要她,她还得继续找下家,未必每一家主顾都是对她和和气气的。” 顾嘉宝听到这些话,果然没了异议,没继续再说什么。 霍阿姨对她很热情,中午的时候做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她以前很爱吃的。 “尝尝这个小黄鱼?” 顾嘉宝没想到阿姨居然还记得,拿起筷子夹了点,发现味道跟记忆中的一样。 霍阿姨问:“怎么样?” “很好吃。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样。” “那就好。” 顾嘉宝说不上来是什么复杂的心情,其实霍阿姨比王紫玉更像是她的妈妈。她的饮食起居全都是霍阿姨照料着的。大到考试成绩,小到穿的衣服,吃的饭,全都是阿姨操心。王紫玉是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只要是关系处久了,就算是阿猫阿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 霍阿姨先去刷了碗,又把她推到阳台有光的地方晒太阳。 “小姐,我去给你整理衣柜了。我记得你从小就爱打扮,衣服多得堆不下。” 顾嘉宝一开始没留心,坐在阳台晒得眯着眼。说好。 直到霍阿姨拍了拍她的胳膊,一脸难为情地说:“小姐,你是不是处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对象了?” 顾嘉宝茫然地“啊?” 霍阿姨说:“那个衣柜里面的衣服……”她年纪大了性格有保守,说不出口。 她恍然想起自己柜子里放的那些sexy内衣,她顿了顿,不太好意思承认。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是温语槐的。不是我的。我的柜子在另一边。” 霍阿姨一愣,疑惑道:“原来是温小姐的啊?” 顾嘉宝点头。 “对。” 霍阿姨跟温语槐又不熟,没有从小养到大的情分,况且人家现在事业有成,她又不好说什么,就把话咽下去了。 周五下午,顾嘉宝提前跟霍阿姨说了一声,要陪着朋友去医院。走之前她还问了霍阿姨对买精生子做试管婴儿的看法。 霍阿姨年纪大了,见多识广。 “挑精子库啊,几十年前我就听一个在香港做的同行说过了,有钱人家不少都这么弄。但是挑选的精子要靠谱,对小孩身体健康没影响就行了。” 顾嘉宝发现自己居然才是思想封建保守的那个。 “好吧,我去了。” 晚上八点钟,温语槐今天提前下班回来,结果扑了个空。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问隔壁的霍阿姨,“她人呢?” 霍阿姨刚收完衣服,都是之前从衣柜里拿出去洗得那些,放在床上叠。 “小姐说陪一个朋友去医院了。” 温语槐嗯一声。 霍阿姨作为一个保姆,免不了俗喜欢八卦大嘴巴。一边叠着衣服,一边说:“她最近好像在捣鼓什么买精生子的事情。” 温语槐不解:“什么?” 霍阿姨听她似乎不信,于是就说:“今天小姐临走之前还问我了,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什么?我从小照看她,她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了。还有呢……!” “还有什么?” 霍阿姨说着,掀起刚收起来衣服,拿起来几件正常的,底下堆着的全都是蕾丝吊带,黑丝,奇形怪状的内衣,渔网袜。 “我刚洗完的。前几天问她,她说是温小姐你的。” 温语槐无言以对,难得沉默了。 “……” “她还说什么了?” 霍阿姨诧异:“还真是你的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26 第121章 顾嘉宝是到了…… 顾嘉宝是到了晚上八点钟才到家的。 她最近勉强能用拐杖走路了,自己开了门,翘着一只脚蹦蹦跳跳进来。 霍阿姨见她这样子,紧张地过去搀扶着。压低声音问:“这是搞什么,不坐轮椅?” 顾嘉宝出去一趟还挺新鲜,正高兴呢。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霍阿姨看向厨房的位置,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拉着顾嘉宝的手附在耳边说:“她可都知道了。” “什么?” 顾嘉宝朝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温语槐正站在那儿,穿了件很宽松的米色毛衣。纤细的腰上还系着一个围裙。正在做什么东西。 在这个家里住着,霍阿姨倒是清楚跟谁亲近。“你出去的事情,她回来了问起你,我没法儿帮你瞒着。” 顾嘉宝了然地点点头。 “行,没事儿。”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她摘了加绒的毛线手套,正打算扔在柜子上,霍阿姨给她拿起来放到暖气片上面烤。 外面的夜色全黑了,只剩下几盏路灯照着满地的银白雪色,顾嘉宝支着拐杖蹦去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接着看上回没看完的侦探小说。 正看到悬念的高潮处,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碎响。 顾嘉宝抬眸看了一眼,好像是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子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估计是摔得粉碎。本打算接着看,但是她又看到温语槐从厨房走了出来,手指上还沾着不少面粉,没来得及洗掉。 “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么?” 温语槐脚步顿住,回答:“嗯,跟霍阿姨请教了一下怎么包饺子。” 顾嘉宝才想起来除夕将至,的确是快过大年了。 温语槐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你学得这么专注啊。饺子做好了没?” 温语槐脸色微变,“尚未可知。”留下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她转身进了卫生间里,上完厕所还特意多洗了几次手。再次回到厨房,就看到顾嘉宝正研究着她的饺子。 菜板上撒着面粉,刚包出来的饺子软嫩嫩地趴着。 顾嘉宝注意到了她的脚步声,扭头笑着说:“挺不错的啊。我们今天晚上就吃这个吧?” 温语槐似乎对自己做出来的食物没什么信心。 “你可能要做好一些心理准备,霍阿姨说我捏的有些松,搞不好会煮着煮着就漏了。” 汤水加的很足,锅里的饺子倒是一个也没破皮。顾嘉宝趁着空隙还画了几张速写,吃饺子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完全过谦了。吃完饭,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顾嘉宝最近迷上了悬疑题材,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阴森的画面再加上惊悚的氛围,这对于温语槐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凌迟。 她回复着工作邮件,时不时会被电视剧古怪的声音抓走注意力,几个简单的句子都开始没法读完,思绪涣散,敲着键盘的手指陷入停顿的僵局。 “抱歉,我忘了你怕鬼。”顾嘉宝注意到了她不太好看的脸色,连忙按下了暂停。怕鬼自然也会害怕这种悬疑剧。 温语槐拿起旁边的玻璃杯,假装镇定地喝了杯水。 “没事,我的邮件已经回复完了。接着看吧。” 顾嘉宝诧异地看过去,没想到她还要逞强。随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跳跳糖,撕开往嘴里倒了一包,感受舌尖炸开的浓烈酸味,捂着腮帮子感觉很过瘾。 “没事,不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啊?” 温语槐轻嗯一声。盯着她看:“听说你最近在研究精子库,是想要孩子么?” 顾嘉宝听到这个就明白过来了。她勾起唇,微微摇头。 “这倒不是。” 其实对于她来说,要孩子是完全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而且她还不是讨厌小孩子的那类人,恰恰相反很喜欢。可莫名地她就是从来都不会考虑生个孩子这种事,因为她对生命本能地感到消极和恐惧。 “我是陪着朱筠去了一趟,做了个检查。” 这下饶是温语槐也有些意外。 “是她要做么?” “还不一定,只是做了个检查,她还没考虑清楚呢。”顾嘉宝答完了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她:“轮到我拷问你了,你对生育孩子这件事有什么想法么?” 温语槐微微挑起眉头,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想生孩子了?” 这倒是,顾嘉宝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据她观察,温语槐只对自己的工作,某种具体的物体和一些抽象的原理感兴趣。假如温语槐真的贪恋温暖和亲情,那么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吧。 无论是考去北京,还是去国外留学,都需要这个人有极其强大的执念支撑,否则这一路上多少的孤独无助,她肯定坚持不下去。 “可能我今天陪着去做检查,到了那个环境里有些多愁善感了吧。看到了很多女性很多的母亲,为了生育小孩做了很多检查。那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很温暖,但是也很伤心。” 顾嘉宝仰着头,倒在沙发上。 温语槐听着她的一番话,问:“为什么会温暖,然后又很伤心呢?” 顾嘉宝回想了一下。 “因为那个地方的大多数女人,她们应该是很期待有小孩,也很爱小孩。我觉得有很多爱就会很温暖。但是我又觉得生命的本质是很痛苦的,来到这个世界就要经历很多的伤心失望,流很多的眼泪。那些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就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想想就觉得好茫然啊。” “不过,在母亲的子宫里被包裹着应该是很温暖很幸福的吧。” 顾嘉宝觉得自己没办法替别人做选择,也没办法去定义别人的生命。她只是感受到了,说完了这些。却发现温语槐正在盯着她看。 那种专注着,凝视的目光,让顾嘉宝产生了一种自己很有魅力的感觉,能够轻易地吸引住别人的注意力。 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温语槐却没让她太得意,很正经地说:“你还真像个小孩子。” 顾嘉宝腼腆地笑了下,原来是她太自恋了。 轻声说:“刚才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还以为你突然发现我的某个特质,然后要迷恋上我了。” 谁知,温语槐轻“嗯”一声。 顾嘉宝错愕地转过头看她。 温语槐选择坦诚告知:“嗯,你理解得没错。” 这让她忍不住笑。“好吧,看来是真的爱上我了。” 顾嘉宝觉得自己要更自恋了。 温语槐早就发现她有这样的天赋,顾嘉宝在某些方面敏锐地可怕。她就是有这样的才能。或许是因为美丽的外表,风吹过她头发传来的清冷潮湿,或者是她漂亮的眼,时而天真,时而疏离戒备。 她像是个万花筒,璀璨地变化着。 温语槐张了张嘴,说:“所以。” “所以什么?” 看着那张消瘦的白皙的脸,温语槐捏了捏顾嘉宝的手说:“所以不要想着生育小孩了,就像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科学家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做母亲。你不必因为年龄到了一定的阶段就考虑这样的问题。” 顾嘉宝好奇地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做个小孩就可以了,你可以一直做小孩。这也是社会分工的一部分,你如果不做小孩,可能奶茶店甜品店还有书店就会少了一位顾客,然后久而久之就倒闭了。”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要被对方给迷住了。顾嘉宝也不直到自己的社会分工居然有这么重要。 “那你要做什么?” 温语槐还真的给了她一个诚恳的答复。 “50岁之前我会在这个行业深耕,等到50岁之后我会回到学校里做学术研究,可能是去研究基础数学,如果太难了的话,或者就做金融理论之类的,到时候再看具体的方向。还有,我还打算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这些话语很陌生,让顾嘉宝突然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温语槐。准确来说是不够了解七年后的温语槐。她的目标,志向,对人生的理解好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是这却并不让人觉得沮丧,顾嘉宝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她发现日至今日她对温语槐还是有好奇心和探索欲,这或许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 “用来做什么啊?” 温语槐也很诚恳地给出回答:“基金是给贫困地区的女孩儿提供教育保障。” 顾嘉宝没想到她居然计划做这个,忍不住赞同:“这个很好啊,对社会也有意义。我要是有你这种能力也会去做这个。真的很棒。” “对啊,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的时候,就写过我立志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过其实当时我没当真。” 温语槐讲话突然逗起来。顾嘉宝又忍不住笑,她没发现温语槐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真的是好聪明。 她歪着头问:“那你现在怎么当真了?” 温语槐倚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又自信又随意,思考了一下说:“因为……我应该已经实现了自己人生的所有重要目标了。” 顾嘉宝不解:“应该?” “对,应该。除了……” 她目光紧盯着顾嘉宝,若有所指。 顾嘉宝点点头。 “好吧好吧,接着说。” 温语槐明知道她已经懂了这个信号,但偏偏不跳过。 “除了……我们还没结婚。” 温语槐的执着这点其实让顾嘉宝有些费解。 即便是像她有种有点小叛逆的人,都不需要获得外界的认可来确定自己的心意。她更无法想象,像温语槐这种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去对抗命运,并且获得胜利的人,反而会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为什么结婚很重要呢?” 温语槐可不认为自己对抗命运成功了,她是被啃咬过侵蚀过。这未必是成功。 无奈地说:“没准我也需要一些安全感呢。” 一段受法律保护的关系,正式缔结的契约。 一想到这种安全感是自己提供的,顾嘉宝不可避免地被取悦到了,她想要更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意义。挪动自己的身体却又不太方便,腿上还绑着沉重的石膏。她侧过身坐着看向对方。询问:“我很重要么,对你来说?” 温语槐不假思索地点头。 “当然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没有办法舍弃你。这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温语槐似乎找不到什么好的说辞,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没想清楚。她轻声说:“其实跟你分手后,我的生活和过去的区别不大。没做任何事情,也没那个闲时间去酒吧买醉,我还是会照常上学,找兼职,做一切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没有了期待而已。也就是这么一点区别。在国外过的那几年我很孤独。我有时候会坐很久,埋头工作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一天会跟很多人见面交谈,站在台上说很多。但是感觉自己的生命跟外界没有任何连接,时常会感到焦虑抑郁,严重的时候就需要吃药。” 她说完侧头凝望着顾嘉宝。 那样诚恳的眼神,好像在用视线跟她接吻。 “就是那一部分,很重要。” 顾嘉宝像是被她的眼神给击穿了一样。真切地感受到几乎要化成实质的重量。为了不让自己又开始泪失禁,丢脸的哭出来,她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开玩笑似的问:“那会想我么?” “嗯,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太累了,心力都要耗尽了,倒在床上躺着也会莫名地躺很久,莫名其妙地开始流泪,就很想回国很想去找你。有时候因为没钱就不去,有时候没时间,但是晚上梦里可以见到你,有时候就会直接回来一趟。” 顾嘉宝破涕为笑。 “那不是会浪费很多机票钱?” “嗯,所以要赚钱才行。” 温语槐抬眸,很骄傲地告诉她:“其实我赚钱也很努力。” 顾嘉宝没办法否认。发自内心地说:“的确是很努力,而且效果明显。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事业成功的女性了,也许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你达成了自己的重要目标。” “我当时以为,对于你来说我应该是个过去式了。你去了美国之后应该完全不一样了。” 温语槐认为她的这种想法很愚蠢。不过就包括自己在内,也有很愚蠢的时候。 “我对生命的很多期待都是因为你展开的,你怎么会是过去呢。在很早之前,我刚从那个小镇里考出来的时候,每次周日下午挤公交车坐一个半小时到市区去上学,我都是很开心的,不仅仅是因为那所最好的高中里会有所谓的前途未来。” 顾嘉宝抽出一张纸巾,捂着脸说:“你太会说情话了昂。” 第122章 新年将至,到…… 新年将至,到了年底要做盘点分析,还有些人脉往来,温语槐也渐渐繁忙起来。她在家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导致顾嘉宝夜夜都是一个人抱着侦探小说入睡。 某天醒来,顾嘉宝看到家里摆放着不少礼品盒。 “这些都是做什么的?” 霍阿姨正巧在旁边打扫卫生,虽然来得晚,倒是比她还明白些。 “这一堆是别人送来的,东边那些是要送出去的。” 顾嘉宝支着拐杖过去看了看,除了寻常的名贵酒水,瓷器丝巾之外,还有些精致的点心礼盒,乐高,钢笔之类的小巧文具。 “哇塞。” 她对那些贵的东西倒是不太感兴趣,但唯独对吃的点心,还有文具很稀罕。指了指其中一个草绿色精致包装的甜点盒子。“我可以拆开吃么?” “嗯,可以。你想吃就吃吧。” 温语槐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屏幕看,却还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面前那张原木长桌都是空荡荡的,上面除了笔电之外,只摆着一盆鳟鱼秋海棠。 顾嘉宝扭头看她:“还没忙完吗,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临时有事。没关系的。” 到了最后往往都是看起来什么都不需要的人,才会拥有这么多的东西。而这些对温语槐来说甚至都没价值,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顾嘉宝搞不懂,这世界真的是奇妙。但是不妨碍东西很好吃就是了。 她拆开吃了几个夹心巧克力,舌尖划开了丝滑的醇香。忍不住剥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糖纸,往嘴里塞得鼓囊囊的。靠着小太阳烤,一边吃一边翻着她的侦探小说。 不知不觉抬头一看发现外面的天都黑了。恍然发现沙发上温语槐坐着的位置空空如也,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霍阿姨。 “她呢?” 霍阿姨正在清点礼单,抽空回她。 “温小姐加班开会去了。她让我告诉你锅里有正热着的圆子。饿了可以吃。今天傍晚她妈妈亲手做好专程送来的。” 顾嘉宝连忙放下书。错愕道:“阿姨来过了,怎么不让她进来坐会儿?这也太失礼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急急忙忙就走了,说是店里的生意还要照顾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霍阿姨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看着温小姐妈妈人其实挺面善的。” 厨房里电器亮着指示灯,所有器具都被擦得锃亮。顾嘉宝开了灯,打开锅盖就闻到了一股淡而不腻的肉香味,锅里热着一盘水晶似的薄皮圆子,入口就是软糯的鲜。 她肚子饿没拿筷子,直接上手。 “好香啊。” 见霍阿姨辛苦半天,顾嘉宝端出去分了几个给她吃。霍阿姨放下手头的礼单统计,尝了尝。由衷说:“温小姐妈妈的手艺真不错啊。” “那当然了,她就是做这一行的。” 霍阿姨意外:“这一行?” “对啊,她就是开面馆的老板娘。手艺很地道,而且量大管饱。” 顾嘉宝说者无心,但是霍阿姨听者有意。她来这儿做了不少天,见这眼前的富贵,还有温小姐的社会地位资源人脉,从这些礼单统计出来就能看出来不少门道,有来往的人物比她们家那会儿还要更强些,其中甚至有早就移民出去的法籍华人家族,背后关系复杂,涉及颇深。 因此霍阿姨以为她是有背景的出身,可没想到人家的妈妈就是个小镇上的个体户,颇感意外。 “那她这么多年倒是蛮不容易的哦。” 顾嘉宝并不知道她是在说温语槐的妈妈还是温语槐,赞同说:“对啊,不过话说回来,马上就快过年了。要不回头我跟她说说,咱们今年过年去找她们家里的人一起团聚?” 霍阿姨却在这个时候跟她唱起了反调。 “嘉宝,你都不想着跟你亲妈过年,还主动跑去跟温小姐家里人过年,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吧。” 顾嘉宝没好气地冷哼。好没意思。 “她有她宝贝儿子不就够了么,要我做什么?人家未必想见到我呢。” 当年的事情她心里还有个疙瘩没过去,霍阿姨也知道自己说话重了,缓了缓语气:“就算不为这个,还有件事呢,你跟温小姐的事情不都要定下来了么,你也该跟你妈妈去说一声了。 正好最近过年,你找个机会一起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说,不是喜上加喜么?” 霍阿姨小心地瞧着顾嘉宝的脸色,问:“总不至于结婚也不告诉她一声吧?前几年我去监狱里看她,她都是心如枯槁似的,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她这么多年也不好过。” 其实顾嘉宝一开始还真的这么考虑过。她今生往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跟家里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死在外面了,也不会让她们帮忙收尸。 那个时候应该是失望怨恨到了极点吧。 但现在她突然变得很幸福,以往积累的那些仇怨就成了一根扎不出来的软刺。 霍阿姨见她没吭声,就知道还赌着气,但没有一口回绝到底是还有希望的。 “阿姨从小把你带到大,你跟夫人母女之间的事情呢,阿姨不插手多管。但是你结婚了应该通知她一声,让她出席。这不是为她,而是为你自己。” “你相信阿姨,阿姨绝不会害你的。嘉宝。你这辈子只结这一次婚,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圆满一点呢?” 不可否认这些话的威力,顾嘉宝最终还是动摇了。 “行吧,回头我告诉她一声。你告诉她也行。”顾嘉宝最后又犹豫了下,把事情转交到了霍阿姨头上,“还是你告诉她吧,到时候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算了。别的就别让我做了,我也做不了。” 霍阿姨见到她点头,笑呵呵说好。 结果这件事聊完之后,顾嘉宝又胡思乱想了大半天,一个人偷偷摸摸掉眼泪。想着些没用的,自我攻击的东西。 直到群里赵若楠喊她,布置了一些新工作,顾嘉宝这才从里面抽离出来,擦了擦鼻子,去群里回应接下任务,画设计图正好能让她转移注意力。 她索性埋头工作,忙起来就什么伤心事都忘了。 深夜,温语槐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客厅还是透亮的,起初她还以为是霍阿姨在打扫卫生,没想到是顾嘉宝在这画设计稿。 她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紧锁眉头。夜深人静,温语槐疲惫地压低声音问:“还没睡呢?” 顾嘉宝抬头一看是她,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嗯,没呢。” 温语槐轻笑道:“正好,我给你带了东西。本来打算明天给你的。” “是什么?” 她把手中的巧克力礼盒递了过去。“上次看你喜欢吃这个。” “你又弄了一盒?” 顾嘉宝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意外地把东西接过来。温语槐并没有去着急去洗漱睡觉,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顾嘉宝低头拆开盒子又吃了一个巧克力球。也不管这是深更半夜,就直接往嘴里塞了。温语槐询问:“有那么好吃么?” 顾嘉宝只是点头,腮帮子的位置鼓起来一个包,情绪却不高。温语槐脱掉了厚重的毛呢外套,看了看客厅堆着的那些礼盒。 “还有你喜欢吃的么?回头都挑出来吧。” 顾嘉宝捂着牙齿,摇摇头说:“没了。” “那剩下的都拿去捐赠了?” “嗯,这个也可以捐赠么?”顾嘉宝好奇地问,她从来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 温语槐告诉她:“当然可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些捐赠途径。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我都会把自己不需要的东西都会拿去捐掉。也许别人需要呢。让这些东西到那些人手里,比在我这里有价值得多。” 顾嘉宝抬头看着她。 “那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嗯,很累,开了很长时间的会,跟人争辩了很久。” “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么?” 温语槐忽而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说了声:“对。”顾嘉宝感受到肩头的重量,低头看着她的侧脸,温语槐合上了眼,似乎有些想睡觉。 顾嘉宝不想打扰她,于是没有再说话。继续埋头构思着自己的新设计。 时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半夜,温语槐睡着睡着醒了,她惺忪睡眼看顾嘉宝居然还在工作,状态很专注很投入。 珠宝设计这个专业,温语槐是个外行,但是图上的细节很多,标注什么都有了,她也能看得出这张设计稿快完成了。等人弄得差不多了才说话。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顾嘉宝保存之后关了笔电,恍然回神。“对,我之前还想跟你说这件事呢,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去跟阿姨一起过,后来我又想到马上我们就要结婚了,所以我想要不要通知我妈,就让霍阿姨去跟她说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在不高兴?” 顾嘉宝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么。” 温语槐点头说:“有啊。” “可能是我比较纠结吧,还没想明白,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对的,霍阿姨还劝我了,但是我心里真实的感受却很别扭难受。” 温语槐耐心听她说:“为什么?” “霍阿姨跟我说,毕竟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不能缺席。可是我讨厌她,虽然这样说很不对,但是我真的发自内心的讨厌她这个人。她总是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说我做不成这个做不成那个,好像一眼就能把我的一生看完。而我好像就真的像是应验了她的话一样,一事无成。所以我会很讨厌我自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说得那样。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是对她的儿子,她会变得很细心很温柔。也完全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贬低和控制操纵。只有我很痛苦。” “如果掉进了水里,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托举她儿子上岸,但是她一定会扯着我不放,让我留在水里挣扎替她分担。都说母女是用脐带连接的生命,但是她传递给我的大部分都是痛苦。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在恨我。” 听到后面,温语槐有些意外她的想法。“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一定会拖你下水呢?” 顾嘉宝以为她不信。有些着急地说:“因为她真的做过伤害我的事情,家里出事的时候她想尽办法让她儿子走了,却要硬逼着我去跟人结婚。虽然平时她表现得很正常,甚至对我比对儿子更好。这种微妙的重男轻女很隐蔽,但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她只会想要牺牲我。你明白了么?” 她越说越是激动,甚至快要哭出来。 温语槐连忙安抚她,深知自己给她造成了误解。 “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也没有先入为主地代入任何一方去审判你。实际上我完全没有资格去评价你的选择,因为这是你真实遭受的困境。而我,虽然出生在一个很贫困的家庭里,但是我的妈妈已经用尽全力去爱我托举我了。抱歉,我之前没能了解情况,我也不知道她还逼你结婚。所以没能理解你这种不安。” 顾嘉宝抽纸巾擦了擦鼻子,缓了缓情绪,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过激。 “不是,是我有点反应过激了,因为我每次这样说,大家都会变得很敷衍地安慰我一句,甚至有一部分会说是我的问题,让我念着母女情分,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生养之恩大于一切之类的话。” 温语槐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不是这样的。” “真的吗?” “嗯,就拿你身边最近的举例。你想想你身边的那些同事,是不是各有各的毛病问题,但是他们大部分人都会去做父母,难不成生了个孩子就让他们成为另外一种人了么?但是只要当了父母之后,他们就获得了在社会竞争中完全无法获取的权力地位,可以完全操控一个孩子,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有权威的解释权,是不是很可笑?” 顾嘉宝一想:“也是哦。我怎么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你真的好聪明。” “这跟聪不聪明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恰巧度过一些相关的书。其实这种可笑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的社会构成还有很多很荒谬的地方,完全经不起思考和推敲。” 温语槐完全能感觉她的纤细和脆弱,安慰道:“而且你妈妈跟你说这个话,其实只是因为她对自己很不满而已,但是她投射给你了。” 顾嘉宝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不明白温语槐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却隐隐有种直觉,她说得可能是对的。 “是这样么?” “嗯,所以你不要把她人生里的问题,当成你人生里的问题。” 温语槐捏了捏她的手说:“她逼着你结婚更是不对的。你当时应该告诉我。也许这样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 这种幸福的假设充满了诱惑力,顾嘉宝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重来多少次,当时的她可能都不会说,她太了解自己的性格了。 温语槐突然说:“对了,我上次去美国有意外发现。” “什么?” “有人写给我的信。” 顾嘉宝有些心虚地问:“谁写的?” “你说呢?而且我的导师转交给我的。”温语槐盯着她看。顾嘉宝没想到居然连她的导师都知道了,觉得有些羞耻,缠着要她把信还回来。 “信已经被我保存起来了。我准备弄个回忆录,等老的时候身体不行了,动弹不了就躺在床上看这个回忆我这一生。” 顾嘉宝歇菜了。“行吧,这也是个不错的想法。那你可得多收集一点儿素材才行。” “当然,虽然有很多的痛苦和遗憾,但是我对我的人生很满意。等年纪大了回忆起来的时候,大概也会觉得我这一生没白来。” 顾嘉宝仰头靠在她身上,“那我也是。虽然经历了很多的痛苦,但是感谢我还能再遇到你,就有了一种幸福的可能。” 两个人坐在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聊完了之后,顾嘉宝笑着说:“最近你好忙,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非常感谢你每次都抽出时间来听我说话,陪我聊天。” “这有什么好感谢的?” 顾嘉宝摇了摇头,“不是的,这是最值得感谢的。倾听和理解我觉得非常重要。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 温语槐忍不住笑:“那我也很开心。” 外面的天都已经隐隐露出一点儿蒙蒙亮的感觉,顾嘉宝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多,该去睡觉了,再不睡都要把夜给熬穿。 不知不觉,她们居然又聊了整晚。 顾嘉宝感觉又疲惫又开心,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两个人回去休息,温语槐搀扶着她越过通往卧室的走廊,灯光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顾嘉宝蹦着蹦着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样单脚走路实在是太考验她的体力了。 温语槐握着她细细的胳膊,耐心地等着。顾嘉宝有些累,突然跟她说。“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温语槐忍不住轻笑:“我又成你的朋友了?” “嗯对。这跟恋爱关系不冲突。”顾嘉宝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这样的话在网络上流传,大意就是一个人如果你不会跟她做朋友,那么也千万不要跟她□□人。但顾嘉宝认为她所获得的幸运是,她的爱人同时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隔天顾嘉宝一觉睡到了中午一点多,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意识模糊的,本以为温语槐去上班去了,没想到她居然也在旁边睡着。 “今天不用加班么,一般不都是年底比较忙?” 温语槐向来不愿意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带给身边的人,简单地说:“嗯,今天不用。” 顾嘉宝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温语槐不说她也没有多问。转身去了卫生间洗脸刷牙。她这样昼夜颠倒是正常的,霍阿姨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没想到今天温语槐也这个点起来。 霍阿姨拍了拍脑袋。 “哎呀,我准备的菜估计不够你们两个吃,我再去弄点儿。” 温语槐说:“不用了,等会儿我们出去吃。” 霍阿姨迈向厨房的脚步停下,“哦,那好。你们搞慢点哦,今天又下雪当心路打滑。” 卫生间里,顾嘉宝问身后的人:“出去吃么?” 温语槐点头,拿起牙刷。“嗯,出去一起买点年货吧。好不容易今天有空,不是马上要过年了么?” 顾嘉宝点头答应。接水洗了洗脸,用热毛巾擦干。她正打算放下,温语槐伸手接过毛巾,拧着洗了洗,又给自己擦了擦脸。 看见顾嘉宝盯着自己,温语槐提醒道:“地上有水,你慢点儿。” 顾嘉宝笑着点头。 “好,我争取看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去掉拐杖。” 超市里面人山人海,上方的钢架结构上悬着垂坠这巨大的中国结,红色流苏尾巴才堪堪到灯的位置。正对着入口的那列货架上摆上了对联福字。 温语槐用轮椅推着顾嘉宝进来,周围来来往往的顾客都小心的避让着,这家会员制超市里面有不少新推出的花哨年货,芝士蛋糕,肉桂卷,新口味腊肠。 顾嘉宝纠结了大半天,要买哪一款酱油来做煲仔饭,又去粮油区买了点银耳,红枣,薏米。 她仰头问身后的人:“你吃过腊八粥么?” 温语槐:“小学课本里听说过,但是没真的吃过。” “那回头我去研究一下,让你尝尝。” 温语槐看着她,“好吧,多谢。”趁着顾嘉宝去挑选米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顾嘉宝敏锐地察觉到有镜头。她在拍自己,狐疑地问。“你在干嘛?” 温语槐收起手机,看了看成片。 答:“给老年回忆录积累一下素材啊。” 她低头垂眸,给照片打上备注:准备腊八粥。 顾嘉宝拿她没办法,扭头看了新款逗猫棒,想起了家里的壮壮,过去挑了两根。两个人买到中途,温语槐给母亲赵美玲打了个电话,问是否需要什么东西。 赵美玲正忙着店里的生意不可开交,大中午是面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我都忙死了,你这个时候打电话干什么?工作了这么多年连这点数都没有?你有心自然什么都会买,还来问我。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就给我买个电磁炉,我这里电磁炉坏了一个,做小菜用的,记得买送锅的,不送锅的不要买!” 说完就把电话掐了。风风火火。 顾嘉宝仰头看着温语槐,只见她皱着眉头,随后收起了手机放兜里。 “阿姨怎么说?” “要买电磁炉,还要送锅的。”温语槐左右看了一眼周边的货架,又轻声嘀咕:“给她买东西,还给我数落了一顿。说我耽误她挣钱了。” 顾嘉宝笑得乐不可支。 “阿姨事业心太强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妈,从这点看你是遗传阿姨了。”顾嘉宝看了眼超市,到处都是人。“我们去那边给她买带锅的电磁炉吧。好像是在那边……” “嗯好。” 选完了电磁炉,顾嘉宝把包装盒子抱在怀里。温语槐推着她继续往前走,问:“需不需要给你妈妈买点儿什么?看你的意思。” 顾嘉宝表现得比昨天沉稳得多,点点头:“买吧,都已经决定要告诉她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算了。回头买点补品给她送过去。” 逛了一下午满载而归。晚上温语槐开车回到了镇上,顾嘉宝跟着她下车去给阿姨送东西。 第123章 赵美玲…… 赵美玲的面馆就在镇上中学附近,生意平时都挺不错。这会儿倒是不忙,她在后厨卤东西,注意到到店里来了人,扬声问:“两位想吃什么?” 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温语槐和顾嘉宝。 赵美玲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大勺,把卤料之类的搁在案板上,她匆忙解下身上的白色厨师服,擦了擦手。“怎么回来了?” 温语槐笑:“这不是给您送电磁炉么?” “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还打算过几天再去拿呢。” 赵美玲面对自己糙养的女儿倒是随意,但是对顾嘉宝这样粉雕玉琢,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想亲近些,又担心自身粗鄙唐突了。 笑着招呼:“顾小姐,你也来了?” 顾嘉宝坐在轮椅上,模样安静,但是她反倒是表现得自在些。 “是的阿姨,我们过来看看,给你送东西。” 除了电磁炉之外,她还特意买了些别的东西,用一个购物袋装得鼓鼓囊囊的。上面是茯苓糕,糯米糍之类的零食,底下她还特意放了个小礼盒,装着的是一对金耳环,克数不高。 前阵子同事通过门路找了个金店老板,给了优惠价,顾嘉宝觉得价格合适,也被带着买了副耳环。但是她平时一向不喜欢穿金戴银,买了也没处戴上。放在那里落灰也是可惜,倒不如拿出来送给阿姨,略表心意。 赵美玲接过她递来的一大包,开心得不得了。又问她的腿是怎么了,责怪温语槐照顾不周到,腿还没好就让人跑东跑西。 “原先我不知道,这丫头也没告诉我。早知道我每天给你送点炖汤过去多好,我这店里正好有。” 温语槐在旁边听着这些话,竟然想不到性格急躁的母亲还愿意这么折腾费事。顾嘉宝自然是拒绝,这里距离她们住的地方太远了,哪里能让人这么跑前跑后。 “上回送的圆子好吃么?” 顾嘉宝笑着说:“嗯,好吃。” 赵美玲听了高兴,留她们多坐会儿。“你们俩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就在我这里吃碗面再走?” “当然好了,希望没给您添麻烦。” “怎么会呢,忙得过来,你们先坐会儿马上就好。” 旁边的小桌上碗筷什么的还没收,赵美玲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撤了,拿去麻布擦干净。温语槐挽起丝质衬衫的袖子折了两道,也上去帮忙。 顾嘉宝知道自己腿脚不方便,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没上去添乱。 稍等片刻后,一碗堆得满满的牛肉面端了上来,里面除了有牛肉之外,还有些卤煮,卤蛋鸡腿鸡翅,金针菇海带,几乎能放的都已经塞进去了。 满满当当一大碗。 顾嘉宝感受到了热情优待,她不好意思地拿起筷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吃起。温语槐看着自己去后厨拌的杂酱面,就感觉出巨大的差距了。 “这么多能吃完么?” 这人是不平衡了吧。 顾嘉宝咬了一口卤入味的海带,低着头,忍不住轻笑道:“我试试哈……” 刚吃几口,她突然放下筷子,跟温语槐开口说:“把你手机给我。” 温语槐也没问,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递过去。顾嘉宝接过按了几下解开锁,看到了手机壁纸,是顾嘉宝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猫给它剪指甲的照片。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偷拍的。 点开相机反转过来,顾嘉宝伸了伸胳膊,举起手机。喊她:“抬头。” 温语槐不解地抬头。 顾嘉宝对了对焦,视角拉得更广,赵美玲就在旁边擦东西。她也喊上。“阿姨你也看这边。” 赵美玲扭头冲她们笑。 “拍照呢?” 顾嘉宝把她也拍了进来,保存好,瞧着比较满意,才把手机还回去。“喏,给你的老年回忆录加点素材。” 温语槐接过手机,简直哭笑不得。 “行,谢谢。” 谁料顾嘉宝没玩够,拿着自己的手机又对着面碗拍了几张。温语槐问她这是干什么,顾嘉宝说这是准备自己的回忆录。 临走前赵美玲还从后厨的大冰箱里掏出来一大包牛肉递过来,让她们带回去吃。顾嘉宝刚想拒绝,这些牛肉肯定是原先预备做牛肉面的,没必要因为这个影响阿姨做生意。但是温语槐却接了过来。 “好,我们带回去吃了。” 赵美玲这才满意,笑呵呵说:“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要不今年我们就一起过,叫上嘉宝妈妈一起,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怎么样?到时候把你哥哥嫂子还有盼盼都叫上,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呢。” 温语槐没什么意见,侧头看向顾嘉宝。“你的意思呢?” 此情此景,顾嘉宝也不忍心辜负心意。 “行,回头我跟我妈说。看她来不来。” 赵美玲高兴极了,“那我明天就去市集上买菜。我多买点儿,给你们准备好吃啊。你们回去的路上搞慢点啊!” 天已经黑了,温语槐开车的速度并不快。镇上变化很大,有了公共图书馆和路灯,夜里再也不是一片漆黑,几个小男孩在路边玩炮仗,不知道是摔炮还是别的,猛地在路边炸响。 顾嘉宝坐在副驾上啃卤鸡爪,阿姨给她塞了一大包。她戴着一次性手套啃得津津有味。听到炮仗声,她下意识地扭头看温语槐。 上次她就发现温语槐极其不喜欢噪音。 但此刻温语槐心情极佳,脸色还算平静,连炮仗声都不烦了,这点动静也成了新年的先行曲。脑海里却突然酝酿起了别的事情。“还有不到一个星期过年,周三我要去开会,那就是三天,时间勉强够。” 她转头跟顾嘉宝商量说:“我们要不要去个地方?” 顾嘉宝问:“哪里?” “法国。” “这么突然吗?” “嗯。我也是临时想到的,时间刚好差不多够。而且我记得上次看到你有签证。”温语槐充满暗示性地看着她。 镇上的公路再往前开就是国道,前方卡车出没很多。温语槐干脆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她执行力很强,从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翻出手机,开始查询航班。修长的手指在荧光屏幕上点动几下。她的镜片映着一片淡蓝光泽,神色专注,却意外很温柔。 很快就有了结果。 她抬眸看向顾嘉宝,说:“近期南城开通了直飞法国的航班,最近一趟是凌晨三点。现在是晚上八点,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七个小时准备。走吧?” “还有七个小时,跑到异国他乡,那不睡觉了?” 温语槐点头,轻笑说:“嗯,不睡了。” 对上了她邀请的视线,顾嘉宝发现自己毫无抵抗力,没有办法拒绝。只好加入这场略显疯狂的旅行当中。 “好。去吧。” 到家之后,她们匆匆忙忙地打包行李。 为了这趟突如其来的旅程,顾嘉宝特意戴上了一顶很厚实的浅草绿针织帽,还有耳机。温语槐带的是笔电,备用的充电宝,还有一些证件和一些水笔。准备得差不多,她们又急匆匆地离开家。整个过程做起来居然极其流畅,顾嘉宝本以为会丢三落四极其困难,但是实际上什么阻碍也没有。 而且全程都没有惊动隔壁卧房里的霍阿姨。 直到坐在候机室,看向头顶刺眼的白色灯光,顾嘉宝才有些实感。她们真的要过去了。内心不免有些紧张,她看向旁边的温语槐,显然对方比她冷静镇定地多,还在回复工作消息。 顾嘉宝就没说话,打算自己默默消化情绪。反正等到登机应该就好了。 谁料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冷不丁说:“我给你带了你爱看的侦探小说。” 顾嘉宝十分惊喜;“真的?” “当然了,路上你可以拿她来打发时间。”温语槐手指敲字很快,她回了消息就把手机塞进衣兜里,给人拿书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没干。 她错愕道:“刚才带回来的牛肉忘记放进冰箱里了。” 顾嘉宝接过书。“要不跟霍阿姨发条短信?让她明天早上醒了去放吧。一个晚上不碍事的。” 温语槐点头。 “有道理。我们还真是丢三落四……” “这还叫丢三落四,明明只忘记一件事。压根不算,很顺利了。” “也是,这点小事无所谓了。” 玻璃幕墙外是清晰可见的浓稠夜色,眼看着她们的航班起飞时间正在一点点靠近,顾嘉宝有种恍然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她听着前面座位的一家三口在聊天,说落地之后要去吃什么美食,孩子在学校里的课业表现如何。这些琐碎的烦恼,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美妙起来。 前面排着蜿蜒的长队,温语槐牵着顾嘉宝的手,拉着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因为是夜间的缘故,周围的乘客大多数都是神情疲惫,几乎没人说话。在这片安静中,顾嘉宝却在隐秘地心神激荡。在拥挤的廊桥上怀揣着对地球另一端的期待,她走进去,没过多久,飞机起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顾嘉宝靠着椅背想了很多事情,思绪没有定性,一会儿飘到童年,一会儿飘到工作后。她悬在高空的云层中,思考起了自己的人生问题。一直到困得不行,才沉沉睡去。 等到温语槐把她喊醒的时候,她们已经落地,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飞机降落后,在跑道上缓缓滑行。顾嘉宝睡得半醒,神志不清地拎起双肩包,跟着下去。到了外面才真切地看到满街都是高鼻阔目的外国人,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 她顿时觉得很有压力,好在不是一个人来,温语槐先带着她去酒店办理入住,随后找了一家餐厅吃饭。 饭后正好是下午,大街上到处都是散步的人,温语槐要带她一起观光,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是一件很有新鲜感的事情。但是顾嘉宝没想到她们旅程的第一站居然是墓地。法国有很多的公墓。这里长眠着许多的历史名人,作家哲学家画家导演,各式各样的艺术家。 温语槐递给她一杯热可可,一边走一边跟她说:“上次我在你的书架上看到了伏波娃,那个时候就在考虑也许有一天我们一起来法国,一定要带你看看她的墓。她的很多读者都会过来。” “我知道,我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有很多人过来她的墓碑前打卡。” 顾嘉宝从未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跟创作者产生真实世界的联系,她跟着到了那座墓碑前,墓碑并不大,跟宏伟华丽沾不上边。却有茂密的绿荫缠绕。 从建造上说,跟周围的墓碑没什么不同。但是碑石上有许多的红色唇印,是世界各地女孩儿们留下的,底下有一些鲜花,还有很多纸张,用小石头压着。 有些是给伏波娃的信件,有些则是只留下了机票地铁票。 里面还有不少中文。 顾嘉宝被吸引了视线,她蹲下来看了好久,把信件都都读完了,或长或短。有些陌生的文字用了翻译软件。 [二零二五年一月一日,我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来见你。我没有考上梦想的学校,也不知道我接下来的人生将要驶向何方,但是感谢您给于我的勇气。生活总归还在继续。] [女] [您的身后绿荫环绕。] 顾嘉宝读到最后,也想要写点什么留在这里。但是翻遍全身,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纸笔。温语槐把口袋里的一只黑色水笔掏出来,递给她。 提议道:“要不你就在别人信件的空白处写?” “这样是不是不好?” 到了最后,顾嘉宝拆开了咖啡杯上的一圈硬壳牛皮纸,用笔写下:[谢谢。感谢生命。]找了个小石头压着,起身离开了。 阳光穿过树荫,她们两个人慢悠悠地逛着这片公墓,每一块墓地好像都有它背后的故事,隐藏着一个人一生的悲欢离合。 温语槐还认出了这其中的不少名人,一边走一边给她科普讲解,这些人的生平经历,她们的思想主张,还有有关于墓地的趣事。比如有位作家的墓碑上放着一个笔筒,来来往往的人们会把笔留下,塞在那里。顾嘉宝听了觉得很有意思,也把她们的笔留在了碑石前的那只笔筒里。 逛了半个下午,她在这里认识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人物,摇滚乐手,还有交际花妓女,名垂青史的大作家,形形色色,最后居然都躺在这里。她有种大开眼界豁然开朗的感觉,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生命存在过,居然还有人可以活成这样。 下午再次飘起了小雪,这里的冬天也很冷。好在温语槐早有准备,撑起了一把黑伞。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最后,快要走出墓地,顾嘉宝突然停下脚步,拉着温语槐往一个方向看。 “你看那个?” 温语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座墓碑。 她问:“怎么了?” 顾嘉宝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指了指墓碑上刻着的数字[1994-1997]。 生于1994,猝于1997。 “这个女孩儿是跟我在同一年出生的,好奇妙啊。” 温语槐这才注意到墓碑上的数字。偶然会有撞上的,但一般人估计都会觉得有些不吉利,不会细细思索这些。 “嗯,的确是。” 可因为数字缘分,让顾嘉宝莫名其妙对这样一个陌生的生命产生了某种牵挂感情。她盯着那块的墓碑看了一会儿,墓地上还摆着许多小东西,镶大颗假钻的女婴皮鞋,带着铃铛的玩具,婴儿帽子,但是已经褪色,依稀可以看出原本应该是柔软的天蓝色。 “虽然是同一年出生,可是现在我都比她大好多好多了,她在三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父母一定很伤心吧,这么小的生命。” “一想到我的同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就觉得好难过。可是我又没办法把她看成我的同龄人,因为她只有三岁。你说如果她活了下来,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呢?” 温语槐诚恳地说:“应该跟大多数按部就班的人没什么区别。” 顾嘉宝想了一下。 “可是那样不就很幸福了么?” “是啊,很幸福了。” 能够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生,有笑有泪地度过,怎么不算是一种幸福呢。 她们逛完了公墓,去了街头的一家餐厅吃饭。这次选了靠窗的位置,餐厅装潢采用大面积的暖色调,橙色黄色,像是打翻了调料盘。 这里坐着的食客大部分都是一家人,顾嘉宝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们吃饭,低声交谈。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小女孩儿趁着父母谈话不注意,用手指捏着薯条沾番茄酱,往嘴里塞。顾嘉宝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温馨。 让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文艺片,像是电影在自动放映。 温语槐喝了一口橙汁,桌上的智能手机嗡嗡震动,她放下杯子,看新消息。 “我妈说你给她的袋子里塞了一个礼盒,里面装的是金耳环?” 顾嘉宝回过神。点头。 “嗯,上次同事帮忙捎带的,我看价格很合适就买了。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戴,干脆送给阿姨了。” “她觉得有些贵重,让你破费了,都不好意思收了。” 顾嘉宝笑着说没什么,让阿姨收下戴上就好了。正巧这时侍应生上菜,这里的餐厅盘子里装的食物少得可怜,只有蛋挞还能一口咬下去,勉强充饥,她算是感觉到异国他乡的坏处了,这里的菜又贵又少还不好吃。 她喝了点酒,但还是没有任何饱腹感。 对面坐着的温语槐几乎没怎么动食物,看起来不太饿。 “不过你这个礼物算是送到她心坎上了,中老年妇女都很喜欢黄金。保值又富贵。” “那是当然。我送的礼物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会喜欢的。”顾嘉宝口吻笃定,对送礼物这方面很有信心,她低头吃完了盘子里的最后一点面包。 温语槐挑眉看她。“这么懂女人心?” 顾嘉宝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解释道:“这是职业素养,再说了,谁不喜欢收礼物呢。”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温语槐忍不住轻笑,拿起刀叉切餐盘里的小块牛排。顾嘉宝突然凑近,小声跟她抱怨说:“我没吃饱。” 最开始温语槐没听清,盯着顾嘉宝看几秒,随后反应过来,把自己那份牛排切好了,将盘子递过去给了她。 “要不再点一些别的?” 顾嘉宝用叉子插住肉,咬嚼了两下。摇头说:“不,这家餐厅不好吃。” “那等会儿我们出去吃别的?” 温语槐干脆把那个甜点蛋挞也递给她,顾嘉宝一口咬掉,点头:“嗯好。” 接下来两天,她们又去参观了一些别的地方,夏季举办奥运会的场地,打网球的红土场被雪水淹没,洇出一片浑厚的脏红。顾嘉宝能走路的时间不多,因为她很久没有走动,而且体力没有温语槐那么充沛,需要节省使用。 最后,她们去了一栋住宅楼前,沿街的建筑外观都非常漂亮,但是走进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房子年纪太大,充斥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就连楼梯扶手都上了锈,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了。 两个人站在楼梯间,顾嘉宝想靠着扶手,抬头往上看这个楼梯的螺旋形状,温语槐连忙把她拉了过来,搂着她的肩提醒她小心。 “这个不要靠,很危险。” 顾嘉宝后知后觉,低头看着自己肩上的手,笑着说好,她顺势靠在温语槐身上,在这片空荡的楼梯里感受过去的时光。墙面上还有不少的涂鸦,标语,口号。一些青年人的政治主张。 她想象着温语槐在这里匆匆走过的感觉。 温语槐跟她描述起来,这段回忆确实沮丧低沉的。“我当时就在这里住,房租其实并不算便宜,我出差住了几个月,在这儿经常见到一些留学生。” 顾嘉宝看着周围,处处都是岁月侵蚀的痕迹。“那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温语槐发现顾嘉宝永远这样有好奇心,但是现实其实很琐碎无聊,她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其中一员。“她们其中不少人都跟我一样,是靠着读书走出来看世界的,家里提供不了帮助,大部分生活比较拮据。” 顾嘉宝仰着头问:“你那个时候也很辛苦吗?” “我那个时候已经在投行上班了,所以经济已经有很大幅度的提升了。但是为了创业做项目,不得不精打细算过得很节省。当然那段时期最缺的不是钱,而是时间。事情太多经常赶不过来。” 听到她这么说,顾嘉宝突然笑了下。 “所以还是不一样的。” 温语槐问:“什么?” 顾嘉宝的脚步转了个圈儿,正对着她站着。“你跟别人其实是不一样的,无论你怎么说,都无法掩饰这一点。我跟着你一路走过来,感觉这里是个很浪漫的地方,到处都是标语,口号,各种各样的思想浪潮,但是你却不在其中,你是个很务实的人,做的事情远远比说的要多。所以就能做成很多事情。而很多人都会夸夸其谈,嘴上有各种各样的观点和主张,有什么样的梦想。实际上只是拿来掩饰自己内在心灵的空虚匮乏。就比如当初的我自己,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做,一点儿毅力和恒心都没有,也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困难挑战一无所知。” 说着,她朝着温语槐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我不是在贬低我自己,也不是自卑,而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区别和差距在哪里。为什么你会是你,为什么我会是我。我们都是怎么构成的。” “虽然我不认识几个留学生,但是我敢肯定你在留学生的群体里,肯定也是事业成就最突出的那个。因为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的努力。而且……本身你的头脑就很聪明。” 温语槐几乎要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谦虚就有虚伪的嫌疑,她笑了下,又极为不谦虚地补充了一条。 “既然你都给了我这么高的评价,那我再宣布一个小成就,来巩固一下在你心里的地位,近期我还有一个目标达成了。” 顾嘉宝好奇地看她,“什么?你该不会要说跟我结婚吧?” 如果她要说这个,真是太没创意了。 温语槐摇了摇头,身体倚靠在楼梯口的墙边,唇边荡起轻松自得的笑意。“不是这个,我最近训练得差不多能跑完一个半马了。” 半马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顾嘉宝特意拿手机去搜了一下,是21.0975公里。简直要被她吓晕。 “你也太卷了吧!” 温语槐谦虚地说:“还好。” “啊!!太恐怖了!” 顾嘉宝忍不住小小地土拨鼠尖叫一下。 突然楼上传来了呵斥声,虽然对方说得是法语,完全听不懂。但是顾嘉宝就是神奇地领悟到了,人家估计是在骂她大白天发什么精神之类的。 她做了坏事,担心再在这里待下去,过会儿就有人冲下来骂人,匆忙牵起温语槐的手撒腿跑。 外面是一阵细雨加冰雹,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近街道汹涌的人流车流,她们两个人淹没其中,来到公园街道边的汉堡铺子前停下。 顾嘉宝扭头看着温语槐,忍不住偷笑。 温语槐简直拿她没办法,又不肯松开手。 垂眸看着攥着她胳膊的手指,很纤细,指甲盖呈现出浅浅的肉粉色。 “你跑什么?” 顾嘉宝笑着摇摇头,鼻子被寒冷的风冻得泛红,头发也稍显凌乱。“不知道,担心有人过来赶我们走。就先跑了。” 她又伸手扶了扶针织帽子,刚才跑得太急差点掉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腿跑得很快。”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刚刚拆石膏。居然可以跑这么快?”顾嘉宝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被一条浅蓝牛仔裤包裹着。“人类的潜能真是无穷尽的啊。” 汉堡铺子的老板大约是听出了她们两个是中国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要汉堡么?” 他的插入很突兀,但丝毫不影响顾嘉宝的好心情。她扭头笑着说要,此刻她心情激荡到想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和愿望。但其实她并不太饿。 温语槐给她重新戴了一下针织帽子,她乖乖站好没动,感受对方轻柔的动作,给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温热的手指触到耳尖,一片冰凉,被风吹得透红。 很轻的一下,温语槐的手指又略开了。 顾嘉宝发现她的体温好像要偏高一些。 很快给针织帽戴好,温语槐收回手,自然地垂坠在大腿边。趁着老板不注意,顾嘉宝突然在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是一片干燥的温暖,确认一下发现对方的体温好像是比她的高。 她勾了几下温语槐的手指,又往上方手腕的位置摸,触到了对方的衬衣袖子边缘。 袖口被一颗贝母扣束得很紧,只有两指宽的缝隙。顾嘉宝的指尖钻了一下,触到一片触感滑腻的肌肤,就撤退了。谁料温语槐突然反扣住她的手,握得很稳,让她动弹不得。 顾嘉宝老实了。 两个人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着老板用火枪烤肉饼,盖上黄色芝士,生菜,西红柿。她本以为这里的价格会比南城的要贵上很多,但没想到只收了9欧,折合人民币大约是72元。用料很足,性价比甚至比国内的网红店铺还高些。 顾嘉宝把蔬菜跟芝士还有面包片吃了,然后把中间的肉饼捏出来,递到温语槐唇边。她的指尖沾着黑胡椒酱汁,温语槐配合着张开嘴唇。 指腹不小心触到了温语槐的舌头,湿润的软肉。顾嘉宝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把手缩回去。 温语槐已经用整齐雪白的牙齿咬住那块肉饼,她微微低头,用自己的手捏着剩余部分。吃了一些,也觉得饱了。剩下的半块捏到了公园里,喂了附近的流浪狗。 这时候已经到了晚上,雪稍微停了一会儿。她蹲在雪地里,看着小奶狗颤抖着身子,吞咽着来之不易的食物。看样子像是冻坏了,而且饿了很久。 温语槐干脆在旁边等着它吃完,免得被抢。 等流浪小狗吃饱钻回草丛里,她回过神,想起自己的手指上还沾着酱汁,顾嘉宝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温语槐无奈笑说:“不帮我擦一下么,我另一只手还打着伞。” 她做无奈状,示意顾嘉宝看看她手里的黑伞长柄。 顾嘉宝只好代劳,低着头认真地给她擦干净。 温语槐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她的动作比落下的雪还要轻柔。 把纸巾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顾嘉宝犹豫着跟温语槐讲:“我有点儿想抽烟。”虽然抽烟有害健康。 她的声音混杂着一点儿轻微的鼻音,听起来很细细的撩人。 “嗯好。” 温语槐很好说话,看了看四周附近有没有便利店,两个人走过去买烟。这里的女人抽烟得比例要高一些,甚至成了某种浪漫的有韵味的象征。 便利店里只有一位穿着工作服的收银员,她说得是法语,一大串的含混音,顾嘉宝听不懂,只好退到一边让温语槐代为沟通。 温语槐跟店员用法语交流的时候,顾嘉宝突然觉得她的舌尖,介于嘴唇和牙齿之间的发音很有魅力。缠绵的,唇齿含混着勾人的,难怪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 只见她说了什么,然后递过去一张纸钞,黑人女店员把漂亮的白色烟盒放在玻璃柜台上,然后从收银台翻出找零,一并给她。 温语槐拿着烟盒和零钱,扭头跟顾嘉宝说,“这里没有你习惯抽的,我随便给你挑了一款,叫茉莉香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可以试试看?” 顾嘉宝点头,二人前后从店里走出去,来到外面空旷的街道。 华灯初上,这里外观复古华丽的街道,静谧的夜色,还有到处点缀着的暖黄色灯光,空气明明很冷冽,但却像是泛着甜香。 顾嘉宝一直都知道温语槐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不抽烟也不会喝酒,任何对健康有害的事情,她都绝不会主动去做。但是好在温语槐也不会强迫让她也戒掉。 每当这种时候,顾嘉宝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软弱的虫子,跟女朋友的自律比起来,她简直经受不住任何一丁点儿的诱惑。给她一点儿甜头,她就忍不住想要获得更多甜头。 好吧,她就是软弱的,甚至是粗暴的。毫无自制力的。 温语槐刚撕开烟盒的包装,顾嘉宝就伸出手指,很灵巧熟稔地从里面抽出一根。动作熟练地几乎需要重新回放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温语槐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她,似乎在惊讶她怎么这么熟练。 顾嘉宝将烟递到唇边,还没出声,温语槐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很自觉地点了火,用另一只手护着挡风,将火苗送到她的烟头下。 这片细雪下得没完,路上几乎没有人继续打伞。 顾嘉宝刚吐出一口烟,温语槐就主动地吻了上来,咬住了她的嘴唇。黏腻地感受着她嘴里淡淡的烟草气。 猝不及防,顾嘉宝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巧的,甜腻的嗤笑,很轻的气声。她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扶着温语槐的肩头,烟头的火星儿差点碰到了温语槐羽绒服的帽檐毛边,她连忙挪开手,轻晃了晃,指尖弹掉烟灰。 舌尖传来一阵刺痛。 是温语槐用齿尖咬了一下,带着点惩戒的意味。顾嘉宝的心不在焉让她有些挫败感,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对她没有吸引力。但是对于她来说,顾嘉宝却是极其有吸引力的,一举一动都是。 顾嘉宝的舌头很灵巧,吻起来也很厉害。纠缠着许久,温语槐才舍得松开,末了,咬了一下她的红艳唇肉。 “好像是有茉莉的味道?” 顾嘉宝含糊不清地嗯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她抽烟很难闻到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说了句“大概是吧”,又主动凑上去,细细地亲吻撕咬温语槐的嘴唇,脖子的敏感皮肤,毫无顾忌地撩拨,轻微的吐息喘气都成了暧昧的余韵。 她们一路回到了酒店,衣物勉强整齐,进了电梯等待门关上之后,又无法忍耐似的,黏在一起拥抱着,唇齿纠缠。 中途突然电梯门开了,双方狼狈地松开手,迎上对面进来的人诧异地目光,她们都是要脸面的人,低头看着自己解开的衣衫,尴尬地轻咳一声。静默地站在电梯厢里,好似互不认识。 好在那位很快就下了。 温语槐的身体哐一声撞上房间的门,她搂着顾嘉宝,勉强腾出一只手拿出房卡,但越是着急就越是拿不出来,卡在羽绒服的口袋里。还是顾嘉宝伸手进去,摸索着替她拿了出来。 插进去开了门。 她们进去之后,门很快再次被合上。谁也没有开灯,在一片视觉被屏蔽的黑暗中,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温度。顾嘉宝只觉得脑子都要被舌头给被搅晕了,她没跑过半马,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肺功能来换气。 趁着间隙,顾嘉宝附在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说,“上次的那些衣服,我带了几套白色的。” 温语槐眼神微变,只是在黑暗中很难察觉。 她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穿上看看?” 顾嘉宝轻巧地回应:“嗯哼……”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像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她有漂亮的白皙的皮肤,把美丽圣洁的白色一寸一寸穿在身上。这个冬天放肆口腹,她身材没以前纤瘦,但还是带着瑰丽的,迷人的氛围。敞开着, 温语槐总会在某种不经意的时刻感受到她的天赋秉性。很长的时间里顾嘉宝都是疲惫枯竭的,但是她又可以变得湿润,眼角,舌根,鲜红的软肉。她有意让温语槐获得温暖的满足感,并不拘束。趁着温语槐累了的时候,她又用手指抚摸过去。 “换我吧。” 她湿润的眼角带着妩媚的攻击性,俯身,舌尖挑起软嫩。对方弓起腰,像是一只烫熟的虾,剧烈地颤抖着,手指绷着青筋攥紧床单。餍足得像猫一样舔食似的地松开,她喝饱了水,手却没松,绕着画圈。间歇不停,温语槐几乎要被她搞晕。 第124章 第二天,顾嘉…… 第二天,顾嘉宝神奇地很早醒了过来,她睡了没多久,但是完全不困。 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才七点钟。室温维持在二十度出头,并不高,她应该先穿上衣服,但犯起了懒,还是把胳膊暴露在外面,举着手机看推送的新闻。 突然打了个喷嚏—— 顾嘉宝连忙坐起身,弯腰去够床头柜子上的纸巾盒。 身后躺着的人搂住她的腰腹,顺势把厚实的被子蒙在她身上。 “冷不冷?” “嗯?没事。” 顾嘉宝下意识地回答,感觉到一阵暖意包裹住肩头,身体刚缩回被子里回暖,结果又打了个喷嚏。 “还说没事?” 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把被子给她掖了掖,沉沉地压着边角,不让一丝冷气透进来。 昨天晚上顾嘉宝穿得极少,尽管室内开着空调,但是还是让人担心她会着凉。顾嘉宝玩闹起来就是收不住的,一定要尽兴。 她们在浴室待了好久,水汽氤氲,很多地方都是潮湿的。 就连最后的清洗,换衣服都是温语槐帮忙做的。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冻着了。” 顾嘉宝的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 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像是被抛在云层中,感觉身体有些过度使用后的痛感,与之同时,被筒里这份温热的来源,还有肌肤紧贴的触感细腻,这些都让她无法逃避,想起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那些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自动回放。 她说了平常完全不会说的话,也做了平常完全不会做的事情,实在是过火了,足以让顾嘉宝羞愤,甚至是悔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真的一时上头,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举动。 明明断腿才刚刚好,她却格外的主动。 “感冒了么,还是发烧了,头晕不晕?” 温语槐伸手搭在她的额上,感受温度是否正常。 顾嘉宝伸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有点儿发痒,可能是什么过敏了,或者是身体免疫力下降。 “大概是感冒了,身上不热。” 温语槐看着被她擦得泛红的鼻子,“昨天晚上不该做那么久……” 顾嘉宝缩在被窝里,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下。 “你不要说话。” 温语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凑近了,按着她的肩头,在耳边问:“为什么?” 顾嘉宝感觉耳尖有些痒,她的吐息还带着温热,躲了躲,避免被干扰心乱。 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借口,随口说出一句:“没有原因。” “这么霸道啊,还不让人说话。” 温语槐那双淡漠的眼里罕见地浮现一丝笑意。 银丝边眼镜被扔在床头柜上没戴,少了镜片遮挡,她的眼睛看起来更漂亮,睁开的某种弧度,眼珠的颜色。给人的感觉更有冲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快又纠缠到了一起。 温语槐翻过身,吻她的嘴唇。顾嘉宝的嘴巴唇中的肉感很足,舌尖很湿很软,伸出来就是一块殷红湿润,搅弄起来,温语槐总觉得能尝出她的嘴巴里似乎还带着点儿甜味。 松开的间隙,顾嘉宝喘息着说:“还没刷牙呢。” “唔——”一声暧昧的轻音,温语槐又用齿尖咬住了她的唇峰。“没事,你嘴里还挺甜的。” 顾嘉宝有些意外听到这个,她完全不信,谁的嘴里会有甜味,只有口水的味道。 微微喘息道:“胡说八道。” “有么?” 温语槐并不会在意这个,她很喜欢跟顾嘉宝亲密接触的感觉,尝到很多的滋味。那些很贴近对方身体的触感,味道。 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值得迷恋的部分,不需要任何矫饰。 吃早餐的时候,顾嘉宝也是没精打采的,她嚼着面包,如同嚼蜡,没滋没味的。 坐在旁边等候区的位置上,她抱着行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精神不济。 温语槐办好了退房手续,走了过来。 “我们现在出发去机场。” 她注意到顾嘉宝的状态不佳,关切地问:“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再走?”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的走针,时间有些紧张。 “现在去买的话,时间还来得及。” 顾嘉宝只个拖延症患者,太紧迫的话会让她压力倍增,她宁可忍受一会儿,也懒得折腾。 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等先到家再说。” 她拎起行李,温语槐帮忙拿了一些。上了出租车,放好行李,二人坐在后座,温语槐伸手覆在顾嘉宝的额头上,试了体温,并不高,没有要发烧的迹象。 “不舒服的话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会儿,等到了我喊你。” 顾嘉宝恹恹的,轻声说好。 一路辗转上了飞机,温语槐给她盖上毛毯,让顾嘉宝休息一会儿。 顾嘉宝只是头晕,实际上并不困,而且恰恰相反,被不停流鼻涕的症状折磨得很精神。过会儿就得抽纸巾擦,面前的垃圾袋子里装的鼓鼓的,都是纸团。 落地之后,备受煎熬的顾嘉宝才松了口气。 温语槐提前打了车,两个人并没有在机场耽搁太久,上了计程车。 温语槐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给她。 “你喝点,补充身体的水分。” 顾嘉宝接过,抿着喝了几小口。 她扭头看着温语槐,眼神懵懂,温语槐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正准备问,突然,顾嘉宝挪过去,跟她挤在一起坐。 后座的位置空间有限,温语槐往旁边挪了些腾空儿,但是顾嘉宝又欺上前。温语槐明白过来,顺势伸手搂着她单薄的背。 身体紧紧挨着靠在一起。 顾嘉宝额前柔软的碎头发并在一起,贴着鬓角。温语槐低头,伸出手轻轻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 这样依偎着,能够清晰地感受着她的体温,靠在身上的重量,还有呼吸的声音,伴随着的肺部换气的轻微不畅显得气弱。顾嘉宝像是一只病弱的小雏鸟。 感受着这副躯体重量和热度,温语槐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下纤细的指头,浅粉色的柔软。 脑海中突然闪过回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些画面。 此刻的触感与当时的欢愉交织在一起,几乎模糊了过去和现在,幻想和现实的边界。 温语槐呼出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心如止水地跟对方肢体接触,欲望的开关会不受控制地开启。 从旁边的空位上捞起刚才的毯子,重新给人盖上。 一路安静无话。 等到晚上她们才回到家,好在顾嘉宝的感冒症状并没有加重,她舌根发苦,躺在沙发上休息,找剧解闷。 温语槐跟霍阿姨嘱咐了一遍,“明天我要去上班不在家,你记得留意她的情况。” 霍阿姨听说顾嘉宝生病,也上了几分心。 “嗯好。” 晚上吃饭,霍阿姨把她们带回来的牛肉给煮了,炖得很烂很入味,还煮了些青翠的绿豌豆,刚蒸好的肉饼鸡蛋汤。菜色漂亮,摆满了一桌。 顾嘉宝虽然还在病中,但胃口却比平时要好些,多吃了点饭菜,咬着煮得糜烂的豆子吃了不少。 “你喜欢吃,下次我多做点儿。” “好。” 饭后,顾嘉宝去浴室里洗澡,冲完水,转身拿沐浴露,不经意间却看到了镜子的自己。 皮肤上的痕迹到处都是,淤住的血丝像是要随时扎破皮肤,这些暧昧的留痕太过显眼,她几乎要不认识自己。 陌生的刺激感,无法消化。 顾嘉宝干脆扭过头,不看。忍不住怀疑,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荷尔蒙气味。 她弯腰抽出小凳子坐,这是霍阿姨专门准备的,为了洗澡方便,平时顾嘉宝不用,但是现在她要多洗几遍。 打浴花泡沫,裹满胳膊,清水反复冲洗了好几遍之后,顾嘉宝再次嗅了嗅自己的皮肤,确认只剩下了沐浴露的淡香。这才放心。 她穿上放好的棉睡衣,看着自己的那条断腿,总觉得好像比另一条要细些。 慢吞吞收拾好,又整理了下卫生,才出去。 顾嘉宝走到卧室门口,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嗯,我知道了,明天再说吧。” 温语槐站在窗边打电话。 那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院子的雪色,雪已经有些化了,染上土色,屋檐上挂着的冰锥也消瘦了许多。远方弥漫着雾霭,天幕是一片暗蓝。 这里的日落,夜色都很美。 周围的房子门窗上都提前贴好了红底福字,对联。社区还组织人搞了一些新春表演,她们找了个块空地,最近在锣鼓喧天地排演,依稀可以听到些声响。 温语槐收起手机,她的另一只胳膊上挂着件浅粉色的女装,转过身准备继续叠衣服。床沿着堆放着刚收进来的衣物,另一侧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叠好了的。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走到床边。“你要不要去洗?” “嗯,等会儿。我把衣服叠完。” 顾嘉宝看着那堆衣服,“今天在路上折腾一天了,不累么,要不放在那里等明天叠,或者让霍阿姨叠吧。” 温语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 “上次你让她帮你洗衣服,结果她以为那些衣服都是我的,这事儿我可还记着呢。请来霍阿姨也不能什么都让霍阿姨做,每个人都得有点儿隐私权。” 她的边界感挺强的。 “那好吧。” 虽然这话说得很在理,但是顾嘉宝莫名觉得很好笑。为了不让阿姨说三道四,所以干脆自己干活儿么。 她先上了床,靠在枕头上,看着温语槐站在旁边规整衣服。 还别说,温语槐做什么事情都挺专注认真,哪怕叠衣服也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有种固执严肃的可爱。 顾嘉宝看了会儿动漫,开口问:“对了,你妈妈有没有说要我们过去帮忙之类的?” 温语槐抬眸,“这个倒是没有。” “也不是我们过年这次要吃什么,突然好期待过年。” 温语槐继续低着头叠,还剩几件就全部结束了。“你有想吃的可以回头跟她说一声,她肯定会尽力满足的。” 顾嘉宝有点犹豫:“这不太好吧,不帮忙就算了,还要提要求。” 温语槐盯着她瞧,揶揄道:“平时在家里你也不怎么做这些琐事。怎么,现在要做媳妇了,心里就有了自觉开始想着要帮忙了?” 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 “别胡说。” 把衣物收整进柜子里,温语槐洗漱回来,掀开被子上床。、 本来合着眼的顾嘉宝嗅到了味道,她鼻子灵得很,倒头压过去,靠在温语槐的胳膊上睡。 温语槐顺势伸手,掌心覆上她的额头,又试了一次温度。 “嗯,没起烧。” 顾嘉宝语气恹恹地跟她强调说,“对啊,只是小感冒,不至于到发烧的地步。” 温语槐叮嘱道:“明天我可能一整天都不在家,你记得多喝水。别忘了吃药。” “好的,我知道啦。” 顾嘉宝依偎着,慢慢又越蹭越黏,温语槐按了一下她的手,握住不让她动。“等下。” 手里的那本书还剩几页就要看完了,她想先看完。 顾嘉宝也没动,躺在旁边吸了吸鼻子,感觉要流鼻涕出来了,她连忙晃了晃手,被温语槐握着,不得自由。 当然另一只手在被窝里舍不得掏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也嗡里嗡气的。“我鼻涕要流出来了。” 温语槐直接代劳,拿纸给她擦,擦完投进垃圾桶里。 这么一耽误,她再也没了继续读下去的心情,干脆扔下手里的书。翻身吻住顾嘉宝的嘴唇,舌长驱直入。 顾嘉宝抗议道:“鼻涕刚擦干净!” “没事,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温语槐轻笑:“那你还跟我一起睡做什么?” 两个人又缠绵起来。 霍阿姨见到她们屋子还亮着,就打算过来找嘉宝聊聊,跟她说她妈的事情。 这几天,二人不在家,也没什么家务要做,霍阿姨得了空闲,就去跑了一趟找王紫玉说了这事儿,现在有了回信。 谁知道她走过去,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意识到这两个人在干什么,霍阿姨又跟见了鬼似的,慌忙转身调头离开。 隔天上午,即便是亲眼看到温语槐走了,霍阿姨都没敢再往卧室的方向去,只顾低头擦拭桌椅。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只是站在隔得老远的位置,喊人起床。 “嘉宝,该吃饭了。” “知道啦——” 屋子里传来困倦的声音。 昨天晚上又折腾到深更半夜,顾嘉宝再次作息颠倒,睡到了大中午。她匆忙下床去洗漱,饥肠辘辘,直奔餐桌准备开动。 桌台上还摆着跟昨天晚上一样的菜式,牛肉,豌豆,肉饼汤。 顾嘉宝惊喜道:“霍阿姨今天还有牛肉啊。” “嗯,温小姐妈妈给的牛肉多,够吃好一阵子的了。不用愁。” 顾嘉宝捧着碗,高兴地说:“昨天晚上我吃就觉得你做得味道特别好,能天天吃就最好了。” “傻丫头,天天吃再好吃的东西也该腻了。” 霍阿姨给她拿起公筷给她布菜,嘴上是这么说,但手里动作还是多给她夹了很多牛肉。“慢慢吃吧,不着急。你能多吃点就好,吃得好身体才好,也省得天天生病。” 顾嘉宝埋头扒饭,吃得很香。 霍阿姨见她吃得开心,找机会说正事。 “前几天我去找你妈妈说过了,她同意了。说实话,她心里也还是有你的,哪个当妈的不盼着女儿过得好。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过年你们就一起聚聚吃个团圆饭,到时候你跟温小姐开车过去接她就行。” 顾嘉宝筷子一顿,微微低下头,数着碗里的米。 过了片刻说:“好的。” 霍阿姨又酝酿着说后续。 “还有就是……” 顾嘉宝若无其事地抬眸,看着她问:“还有什么?都说吧。没事的。” 霍阿姨说:“你弟弟也从国外回来了。” 许多年没见过,顾嘉宝脑海里对这个弟弟的印象早就已经模糊,只停留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瘦瘦的跟个竹竿儿似的。她们姐弟两个人的关系比较生疏,谈不上什么感情。 她反应也比较冷淡,“嗯”一声,没了下文。 霍阿姨叹气:“前几天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了,他变化太大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瘦瘦高高的,现在吃成了一个大胖子,往那儿一站,还挺魁梧,我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他这些年在国外也是混日子,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还在当地还找了个华裔老婆,现在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听到这些,顾嘉宝有些错愕。 “他才二十出头吧,都有老婆孩子了?” “可不是么,他孩子在当地念幼儿园,都已经大班了。” 霍阿姨也觉得稀罕呢,跟顾嘉宝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他当年被送出过国的时候才十几岁呢,成绩也马马虎虎,后来念了个普通大学,读了计算机,现在在澳洲一家公司里当码农呢。看样子日子过得也挺拮据。” 顾嘉宝哑然,问:“我妈当时给他留的钱呢?” “早霍霍完了。能勉强把书念完都是万幸,幸亏他还没完全昏头,现在好歹成了家,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也算是踏实正干了。” 听到这些近闻,顾嘉宝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幸灾乐祸,或者是大仇得报的心理满足感。她只觉得震惊,甚至是有些不理解。 完全无法想象,从霍阿姨听到的这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弟弟。太陌生了。 倘若是仇恨,也该也个仇恨的目标,但现在目标都被摧毁了。 她一点儿也找不到曾经的熟悉感觉,她跟弟弟完全成了社会上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各自走向各自的命运,就像是错开轨道的火车。 恍然感受到时间与命运的力量,顾嘉宝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可听到这些,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晚上温语槐下班回家,她把车停在院子里,隔得远远地就看到门口摆了张摇摇椅,顾嘉宝坐在那儿晒太阳呢。 温语槐拎着车钥匙,过去问:“要不起来活动活动?” 夕阳的金光把天边染成灿烂的橙黄,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顾嘉宝眯细着眼,逆光看过去,发现温语槐今天脸上带着笑,估计是工作顺利,心情不错。 “干嘛?要活动什么。” 温语槐还没摘下黑色皮质手套,指了指院子那边的雪地。 “去铲雪。” 顾嘉宝可不上当。“你这是想要免费榨取我的劳动力。” 温语槐发现她嘴里的词儿还不少,轻笑了下,说:“那去不去?” 的确是躺了很长时间没动弹,顾嘉宝担心自己越躺越懒,二来也是羡慕想要温语槐这样的充沛精力和体质,打算好好锻炼。 而且,她也有事想说。 “嗯好。” 她跟着温语槐身后,两个人踩着雪走到车库里,温语槐在放工具的角落里找出了两把铁锨。递过去一把给她。 “走吧,劳动力。” 两个人走到后院里去铲雪,顾嘉宝铲着铲着正热得浑身冒汗,突然间灵感迸发。让温语槐跟她把雪都堆放在一起,她等会儿可以做个雪人,或者是别的。 到时候她要看看网络上有没有什么教程,再做决定。 温语槐点头答应。 接下来,顾嘉宝铲得更卖力了,她休息的时候跟温语槐说起了弟弟的事情。 “我光是听着都觉得好陌生,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且搞不好回头我们还要在一起吃年夜饭,想想就觉得有压力。” 温语槐把雪泼到另一边。 头也不抬地问:“你是不是有点儿害怕?” 顾嘉宝诧异地发现,温语槐每次都能一针见血,把话说到点儿上。 “嗯。有点儿。” “其实他这样的人在留学生群体里挺常见的。没必要过度担心,而且我们只是在一起吃个年夜饭,没有人会存心搞破坏的。”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事情给她心理造成了太大的创伤,一想到要再次接触他们,顾嘉宝内心总有很多的抵触和不安。 “那如果有呢,如果他们又要反对呢?” 温语槐放下手里的铁锨,扔在墙边,因为过度劳累,她的喘息有点儿急促,微微低头,用雪白的牙齿咬掉黑色皮质手套,露出指节泛红的手指,然后把手套塞进毛呢大衣的兜里。 她握了下顾嘉宝的手。 因为刚才干活摩挲过度,她的指腹充血发红,掌心温热。 “感受到了么?” 顾嘉宝不解的眨了眨眼。“什么?” “劳动的力量。” 这话说起来字正腔圆,温语槐挑眉看她。“如果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完全可以不理会把他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做受害者。你完全有享受幸福的权力。” 顾嘉宝触摸着她手心的炙热。 莫名被感染到了,但是又有点儿忍不住想笑,总觉得温语槐讲话突然换了副腔调。 “你是段子手吗?” “嗯。” 温语槐点点头,轻笑。 “可以真的是。我如果不做金融,去做个段子手,靠嘴皮子讨饭碗,应该也会是个很不错的段子手呢。” “干啥啥都行,是吧?” 温语槐又拿起铁锨继续铲雪。低头专心致志地做完最后的清扫工作。 毫不谦虚地说:“对,无论我做哪一行,应该都能做得不错。” 冬天白昼很短,夕阳很快就落下去了。 霍阿姨做好了饭,见着这两个人在院子里铲雪,连忙劝着让停下,先回屋子里吃饭再说。 可这两人谁都不听劝,一直做到夜色降临,路边的夜灯亮起暖黄色灯光,雪终于铲得差不多了。 顾嘉宝出了一身的汗,温语槐正打算拉她一起回去,正巧这时又来了个电话,是葛玉说了些公事。聊完之后,她随手点进工作群里。 大家今天结束工作准备休假,都在互相拜年问好。 温语槐作为老板,为了搞点氛围,普天同庆慷慨解囊,在群里给大家散钱。 顾嘉宝凑了过来,看到后,小声询问:“能不能拉我进去?” 温语槐侧头看她:“嗯,怎么了?” “我也想抢红包啊老板。” 温语槐笑着说:“放心,你也有红包,我回头给你。” “真的啊?好。” 暖黄色的路灯照在人脸上,映得像是在播放回忆胶卷。温语槐低头,摸索了一下口袋里的钱包,里面没什么现金,从角落旮旯里找出一张五块纸钞给她。 “先支付你的劳动费。” 顾嘉宝接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你对我太好了……” 温语槐轻笑,取过她手里的铁锨,帮忙放回车库里。 转过身看着她,“我要去洗个澡,你先回屋子里坐着。” 等温语槐洗完澡出来,拿着浴巾擦拭头发,走到客厅里发现没人,隔壁厨房里亮着灯,霍阿姨在忙活备菜。 “她人呢?” 霍阿姨放下勺子,转过身说:“还在外面弄雪呢,说是要堆个雪人,我去催她她也不回来。” “也不怕冷。回头又感冒加重了怎么办?你去说她才管用。” 温语槐点头,她走出门拐到后面院子里,果然看到顾嘉宝还在那儿,她正半弯着腰,从地上捡了两个形状大小差不多的石子,小心翼翼地给雪人镶上眼睛。 她真的投入进去制作,雪人做得很可爱。 指尖被雪冻得泛红,顾嘉宝对着手指呵了呵气,后退几步,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拍照。结果轻微撞到了一下身后,有人。 她扭过头,看到了温语槐。 “咦,你洗好了?” 温语槐点头,嗯了一声。“雪人堆得不错,快拍吧。” 等她拍完。 温语槐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要合影么?” “也可以。” 她们两个站在雪人的两侧,举着手机拍了几张,顾嘉宝对着照片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两个不对称。” “什么意思?” 顾嘉宝捏起自己的脖子上圈着的红色围巾,晃了两下。“我戴着红围巾,你也应该戴着绿围巾。照片拍出来就会非常好看。” 温语槐觉得这种要求幼稚可爱,说:“可是我没有,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记得我有。我回去给你找找。” 顾嘉宝要往屋子里去翻找,忽而,温语槐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哎,霍阿姨在屋子里呢,她等我们吃饭该等急了。” “没事,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雪人可不是天天都有。” 温语槐竟然被她说服。“那好,我在这里等你。这样她就说不动你了。” 见她这么配合,顾嘉宝很高兴,点头说:“嗯。” 她转身钻进了屋子里,一去就是几十分钟。温语槐站在冷风中等待,闲着无聊还回了几条消息,顺手把头像给换了。 梁思琪跟她聊着聊着,发现她的头像变了,换成了一个雪人。连忙去揶揄。 [梁LP:什么情况啊你?这个雪人谁堆的?] [温:你猜?] [梁LP:还用猜么,你家里的那位小艺术家呗?搞这么浪漫啊,天天风花雪月。真是让我们这种单身人士羡慕嫉妒恨,恋爱的酸臭味啊……] [温:那没办法,谁让你没有老婆。] [梁LP:呵呵!!] 几乎把衣柜给翻个底朝天,顾嘉宝终于把那条墨绿围巾找出来,跑出去递给温语槐。 “快围上。” 温语槐接过,听话地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她摸着松软的围巾,问:“这个好像不是买的?” “对啊。这是我之前织的,从秋天织到冬天,花了可长时间呢。” 温语槐突然问:“给谁织的?” 顾嘉宝解释:“当时织围巾是用来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干嘛连这个都要怀疑?” “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孩儿只会给喜欢的人织围巾?” 顾嘉宝嗤之以鼻,“什么谬论,我织围巾这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动手能力,你看针法花型,当时我学的可好了,但是现在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织的了。” “那这条归我了。” “你还要霸占拍摄道具?” “谁让你平时藏着,舍不得拿出来给我。”雪花落在宽大的围巾上,温语槐低头整了整,拍落碎雪。她看着顾嘉宝说:“我戴正合适。” 顾嘉宝忍不住笑,“行,给你了行了吧。” “真是小气鬼……” “说谁小气鬼呢,再说就还给我?” 正巧这时雪下得更大了,她们两个人站在雪人旁边,对着镜头做了个很古老的拍照姿势,比了一个耶。 拍完了照片,顾嘉宝翻出来看,是红绿相间的两个人站在雪里,乌黑的长发映着银光,她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她忍不住呵气,拿给温语槐看。 “你看,在雪里很容易出片,冬天拍照就是比夏天更好看。” 温语槐点头。“嗯是这样。” 顾嘉宝犹豫着要不要修图,还是原版更好。温语槐捏了下她的胳膊,“等会儿把这个发给我,我也要保存。” 她们一起回屋子里。看到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顾嘉宝正打算捏一个鸡腿吃。被霍阿姨叫停,催着去卫生间里用热水洗洗手。 顾嘉宝无奈,只好推开椅子,老实过去洗完了再来吃。 她扒着饭,中途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看着温语槐。 “别忘了我的红包。” “好。” 见温语槐直接答应,顾嘉宝咬着筷子,思忖片刻。说:“那我也给你准备一个吧。” 温语槐没想到居然还有回礼,诧异抬眸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礼尚往来嘛。” 她忍不住笑:“好,那我拭目以待哈。” 第125章 事实证明,如……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节日要来临了,人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这种信号的。 微博上铺天盖地的热搜,小红书上到处都是新年话题。 打开工作群,顾嘉宝又看到同事们在群里互相拜年。 组长赵若楠私聊她,今年的年终奖照常给她,截了一张转账记录。已经到账。 她欢天喜地发了句[谢谢老板],终于沾上了些过年的喜气。 顾嘉宝去逛了趟超市。 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看着别人都是情侣一家几口人一起,不免有些羡慕。在货架前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拿出手机。 平时很少在工作时间主动联系温语槐,因为知道对方工作很忙,但是今天实在是无聊,她犹豫着还是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小虫: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顾嘉宝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秒回。 [温:等会儿开完会就行。] [温:今天怎么这么主动联系我了,是不是想我了?] 顾嘉宝的手指流连在货架的薯片袋子上,低头看到消息,顿了下。捏着手机继续敲字。 她觉得有些肉麻,刻意地忽略掉最后的那句话。 [小虫:方便打电话么?] 对方似乎是捧着手机等待她的消息,还是很快就回复。 [温:嗯。] 顾嘉宝放下薯片袋子,拨了电话过去。两个人聊了会儿天,顾嘉宝误以为温语槐现在应该是有空,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废话,要不要买什么东西之类的。 “今天都二十九了,你居然还在工作,我一个人逛超市,好无聊啊。” 电话大约是几十秒的沉默,对面的人反应慢了半拍。 “无聊的话,可以练字。” 顾嘉宝听了把手里拿着的果汁放了回去。纳闷道:“练字?你以为我是你吗哈哈。” “你是不是还在忙啊,要不你先去做工作的事情?” 温语槐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看着东西,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她果然不能做到一心两用。 “抱歉,这是今年最后一个会,我开完就回家。” “哈哈你确定这是最后一个会,虽然是年二十九了?” 顾嘉宝总觉得,温语槐搞不好是那种在年三十晚上都会加班的工作狂魔。 “确定。” 起身整了一下文件,温语槐看了眼葛玉,示意她准备好东西。继而又耸起肩头夹住手机,她上身穿着半高领羊绒衫,颈间那条项链的黑珍珠吊坠也随之滚动。 顾嘉宝看了看不远处排队的收银台。 “好吧。我也快买好东西了。” 温语槐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嗯,在家等我。” 顾嘉宝的声音拉得很长,有气无力。“好……” 温语槐哄着她,“那要挂了?” “嗯。” 最后又黏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温语槐收起手机,匆匆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看着外面等得着急的助理。“走吧。” 越过长廊,瓷白的地板晃着灯光,女鞋的脚印踩下来,温语槐走到另一边的会议室。葛玉跟在她身后,附耳说都准备好了,会议五分钟后开始。 这是最后的年度总结会议。线上开,助理已经连接好了网络,只需要她坐过去就可以。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最后5分钟的倒计时—— 温语槐坐在圆桌一侧的空位上,看着会议室的门口不断有人进来。 室内铺着厚重的地毯,承接皮鞋的踩踏,踩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大家也都很有修养,安静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梁思琪拿着准备好的报告进来,她走过来,拉开温语槐旁边的座椅。笑着问:“我过来跟你坐一起,哎呀温总,堆雪人好玩么?” 温语槐晃着手中的水笔,挑眉看她。 “好玩啊,你这种孤家寡人自然不能体会。” “行行行,又秀恩爱是吧?”梁思琪凑近询问道:“我听说,前两天你不在家里躺着休息,还半夜带着人去法国了?” 温语槐反问:“你听谁说的?” “那看来是真的去了啊。” 梁思琪颇为唏嘘:“真是碰到真爱了,人也变了性子了。这么折腾的事情也干。怎么样这趟法国之旅?在这么浪漫的国家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情?” 温语槐对她的八卦感到无奈,索性不答。 “你猜。” 梁思琪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比如她自己连孩子都有了,说这种话题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突然凑近说。“你们该不会做了一整晚吧?” “咳咳——” 温语槐刚喝水,听到她这样直白孟浪的话,被呛得不轻。 咳得好一会儿,脸都快红了。 梁思琪感到诧异,啧啧两声。 “没想到咱们温总还这么纯情,反应这么大,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温语槐恼羞成怒,看着她,又默默平复了些情绪。 声音勉强维持着理性镇定。 “这里是会议室。” 梁思琪则是无所谓:“这有什么,我们两个马上都奔四的人了,又不是纯情小女孩儿。☆爱嘛,享受就可以。” “回头我也要去找个小妹妹试试,滋养滋养久旱的身心。” 头一次听到有人把这种行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温语槐指节反扣敲了敲桌面,下巴扬了下,提示她看笔电的倒计时。 “开会。” “得,赶紧开完会,各回各家,真受不了你。” 倒计时走到最后几秒钟,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大家的投影,对面的人率先打了个招呼:“hi~Seasons greetings and best wishes for the New Year.” …… 结束后,会议室内的同事们纷纷收拾东西,边走边告别。 “除夕快乐。” “同喜,你也是,新年好。” “明年见。” “哈哈是的,马上就明年见了。” 温语槐拿起车钥匙,走到停车场,又撞见了梁思琪。 她降下车窗,晃了晃手。 “温总新年快乐啊。” 温语槐握着方向盘,回应:“你也新年快乐。” 年假就在眼前,梁思琪把头探出窗外,问她:“假期你有没什么规划没,准备去哪里玩儿啊?” 这个问题对于温语槐来说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她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娱乐的人。说了自己的大致想法:“我准备在家待着,之前不是接受了出版社的邀请,要写一本新书,但是才刚刚开了个头,准备趁着这个空闲的机会继续写。” 这人真是工作狂魔,就连过年都要变相给自己安排工作。 梁思琪有点儿受不了。“书有什么好写的,就不能请个专业的撰稿人么,你能不能休息几天?” 隔着车窗,温语槐正坐在驾驶位上,低头给顾嘉宝发消息报备:[会议开完了,我回去了]。 点击发送。 她放下手机,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以。” 梁思琪问:“为什么?” “因为工作是我的乐趣。” 温语槐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反人类的话,她抬头看向这位合伙人,反问:“倒是你,难道就不想做点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么?” 梁思琪简直要被她吓到。 “NO!我可不行。你这人太可怕了,不说了,我先溜了,去享受我的新年假期去了~” 车尾红灯渐渐消失。 温语槐笑了下,一路驱车回家。 路上交通拥堵,她渐渐淹没在车流当中,前方红灯堵车的时候,她转过头,不经意间看到隔壁车窗里的老人小孩。一大家子坐在车里说话,马上就要回家里团聚,路上有说有笑。 忽而,被合家欢乐的团圆气氛所浸泡感染,温语槐想起顾嘉宝正在等着她,从年头高强度忙到年尾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就连路口漫长的红灯都变得顺眼起来,没那么让人烦躁。 她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心情变得轻盈,期待。 在路上堵了近一个小时。 到家,她第一时间去找顾嘉宝,结果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在那儿看恐怖故事呢。 放下钥匙,低头换鞋。温语槐问:“就你一个人啊,霍阿姨呢?” 顾嘉宝的思绪正在跟着小说里的案件做推理,谁是凶手。 她顿了下,头也不抬地回应。 “哦,我昨天就给霍阿姨放假了,让她以前回家过年。” “今天晚上我们不也得走了么,明天再过去就有点迟了,都年三十了。” 温语槐一想也是,她看了腕表:“现在都五点多了,那咱们等会儿就出发吧。” 顾嘉宝把小说折了页做标记,点头说好。她进屋子里最后检查了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一包是零食,另外一包装的是一些厨房小电器。 她学做饭的时候买的,觉得不错的就多买了一份,拿去给温语槐妈妈用。 “现在开车过去肯定堵,而且都晚上了,你开车要是不行的话就换我。”其实顾嘉宝的车技也不怎么好,她拿了驾照之后没车开,手越来越生疏。 温语槐说:“没事,我随身带点糖就可以。” 这应该是低血糖的症状。 顾嘉宝想了想,“我这里还有些水果硬糖,等会儿我带上。” “嗯好,那等会儿就按照之前商量的那样,先开车过去接阿姨和你弟弟,然后我们一起回镇上。” “可以。”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出发之前,温语槐突然想起来吃饭问题。 “到那儿估计都很晚了,我们还是在家吃完了晚饭过去吧,要吃什么?” 顾嘉宝笑眯眯说:“我给你煮泡面吧。” 温语槐在寸土寸金的写字楼里忙了半天,回来听到这个,有些错愕:“都过年了,就吃泡面么?” 她不是没吃过,而是因为吃过太多,以前煎熬的日子,连泡面都吃不起的时候也有不少。正因如此,她才清晰地认知到那种滋味是苦的。 “时间来不及了嘛,而且我在网上刷到了那种泡面流动摊的视频,有点馋。嘿嘿~” “行吧,既然你想吃,那就吃吧。反正我都行。” 凑合对付一顿的日子对于她来说也很常见。 顾嘉宝立刻跑去厨房开火,咕咚咕咚煮开水,撕开两包放进去,又撕了些乱七八糟的鳕鱼肠,蟹棒,洒了点芝士碎之类的,关火之前还倒了点芝麻香油。 端上来的时候,碗里飘着浓浓的香味。 温语槐正准备动筷子。 又被顾嘉宝叫停,“等等——” 温语槐只好放下,等着看她有打算做什么。 顾嘉宝转身去打开冰箱,捏了几个卤蛋卤鸡爪过来放在面上。 “可以啦。” 她白皙细长的手指捏着,还要顺时针摆好造型。 温语槐忍不住笑。 “现在可以吃了么?” “可以了。” 一碗面也能折腾出仪式感和花样。 温语槐想,除了顾嘉宝之外,她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有这么十年如一日地固执了。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稍微比外面暖和些,但是也逼近零下。面碗上冒出缭绕的白雾热气,她垂眸看着,恍然内心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吃完了面,两个人带上东西出发。 即便天已经黑了,但是路上的车照样是不少的,轮胎碾过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压实声。顾嘉宝坐在车上,温语槐提醒她先给王紫玉发个消息。她编辑了半天,也才打出寥寥几个字。 最后也只发出去几个字:[我们过去了。] 顾嘉宝攥着手机,心情有些不安。 很快手机嗡嗡震动,那边有了回信。 [好的,知道了]。 莫名地,顾嘉宝看到之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形容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给王紫玉发条消息都要经历这么复杂的情感斗争。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低头看手机的动作,问:“怎么说?” “她回了知道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温语槐身上穿着件非常漂亮的黑色绒衣,衬得脸很白,她握着方向盘,点了下导航缩小地图,凑近看了眼。 “还有9公里,路上可能比较堵。” 顾嘉宝点头,说:“没事,慢慢开吧。”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过去也没有关系。每次碰到原生家庭的问题,一想到要跟她们产生交集,顾嘉宝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痛苦内耗。 她会反复不停地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等前方红灯的时候,温语槐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没事,不会有任何坏事发生,你不用担心。” 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温语槐露出了然的微笑,点头道:“我就是知道啊。” 顾嘉宝无奈:“好吧。” 但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神奇”两个字。 温语槐看着她解释说:“是因为之前你就跟我说过这些,所以现在我自然能猜到你在担心,人的想法哪里有那么难猜。只要是关心的话,多留意就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我的问题,我当时思想不成熟,处理得不太妥当,冲动起来说出国就出国了。” 顾嘉宝从来没觉得当初的事情能怪到她身上,可是她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就像是网络上说的,爱是常觉亏欠么? “你哪里不成熟了?” “很多地方都不成熟,后来事后回忆起来也觉得很后悔。现在就不会了。如果让现在的我去处理当时的情况,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做。” 她很少会说“绝对”这种词汇。 顾嘉宝问:“那你会怎么做?” 温语槐卖了个关子,“这个就不说了。往事不可追,珍惜现在就好。” 她继续开车,前方的路灯光线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的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环晃着饱满莹光,在雪夜中绽放出华丽冷硬的光泽质地。 顾嘉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恍然明白过来,爱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样子。 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平静幸福生活的唯一着力点。 以前十几岁做少女的时候,顾嘉宝总觉得爱情的感觉是怦然心动的的感觉,是神秘感,好奇心和吸引力。 但是可能是现在的心境变了,想法也有些变了。她的年纪渐长,厌烦了那些外在的刺激,荷尔蒙的短暂上头。 她内心还是很敏感,她觉得爱是另一种,每次接触到这个人的时候,自己都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全身心的信任放松。 这样就是对的感觉。 温语槐几乎给了她所有有关于爱情的,还有人生的,美丽的触觉。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顾嘉宝发现自己还是为她着迷,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她带着很多的爱和真诚靠近了自己,选择跟她在一起度过余生。 开到小区门口,因为路太窄进不去,她们在外面找个了地方停车。然后往里面走。 顾嘉宝发消息说已经到了。事情并没有她预想得那么多阻碍波折,王紫玉她们早早准备好,在单元楼底下等着了。 夜里很黑,灯光微弱,隔得十米远的距离,顾嘉宝看到王紫玉和她弟弟站在那儿,两个人都沉默寡言,手里还拎着些东西,大包小包。 顾嘉宝看得出,王紫玉特意换了件平时不穿的深紫色毛呢大衣。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迈着步子走过去,棉鞋踩过下水道的水泥板,发出轻响。 王紫玉扭头见到了她们,脸上没有惊喜之色,只是略微意外。 “来了。” 温语槐握着顾嘉宝的手,走上前轻应问好,同王紫玉寒暄聊了几句。 顾嘉宝反倒是像个外人,聊不开。她侧头看向旁边的高胖男人,多年未见,他果然如同霍阿姨说得那样,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肥头大耳。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顾浩也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对上,他肥胖的面庞流露出些不自在,顿了顿,才轻轻喊了声:“姐。” 说话的时候,下巴都叠出了好几层,像是挂着个面袋子。 举止神态有种畏畏缩缩,说不出的感觉。 只有透过眉眼可以依稀看出几分以前的影子,顾嘉宝实在是很难相信,这是王紫玉费尽心思养出来的儿子,成了这幅痴相。 她轻声说:“回来了?” 顾浩点点头,满脸都是一副被现实狠狠教育过的颓丧感。 “嗯。” “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 他似乎没兴趣多说。 顾嘉宝也不打算多问,她很有边界感地打住了话题。笑笑说:“我们走吧。”至亲至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心竟然可以这样平静的冷漠。 也没想到这一切这么水到渠成,现在她们居然要一起去过年。 上了车。她还是跟温语槐去前面,坐副驾。 后座是她弟弟顾浩和王紫玉。顾嘉宝留神听着,王紫玉跟顾浩时不时讲着话,会训斥他几句,顾浩则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寻常的母子没有什么区别。 最让顾嘉宝内心感到难以理解的就是这点。 顾浩似乎对温语槐的车很感兴趣,他抬起头左瞧右瞧,又不怕生地凑到驾驶座背后,主动搭话说:“你这车真不错。” 温语槐握着这方向盘,轻嗯一声。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是挺好的。” 她摆出一副很好相处的姿态,路上顾浩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说的都是些车啊,房啊,什么国际政策之类额话题。 似乎跟民生相关,似乎又是很缥缈的宏大叙事。 顾嘉宝认为这很怪异,而且难以理解。不知道温语槐为什么还要耐着性子跟他说话。 她再三确认,顾浩真的完全就是这么普通,即便是经历了家破人亡,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也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不得不说,很符合她对某类群体的刻板印象。 顾嘉宝无奈,支着胳膊看向窗外。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镇上。 已经接近十一点,周围黑灯瞎火,只有赵美玲的面馆还亮着,她提前收到了信儿等着。听到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越靠越近。 她往外探头一看,就知道人来了。 “可算是到了,欢迎欢迎,都累坏了吧?” 温语槐停好了车,拔了钥匙,陆陆续续,车里的人都下去了。赵美玲在门外候着,她远远地瞧见王紫玉下车,竟然不敢上前。 王紫玉的穿着身段,神态,跟普通的中年妇人完全不沾边。 赵美玲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受过来的。 像她大半辈子这种镇上过活的“乡下女人”,发自本能地怵王紫玉这种来头很大的贵妇人。哪怕人家早就已经倒了。她这种畏惧也并没有消失,发自本能地涌现。 她开口就有点儿露怯的意思,“您……就是嘉宝妈妈吧?” 王紫玉听到她的称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点头:“嗯,我是。” 她摆出很好说话的姿态,问:“老姐姐,请请问怎么称呼,你贵姓?” 赵美玲的戒心和压力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她笑呵呵说:“我姓赵,我是69年的,你是几几年的啊?” 王紫玉脸上挂着轻笑,看起来竟然很开朗健谈。 “我呀,是78年的。” 她这个人,从前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脊背发凉,精明不好惹。 现在也不知道是年纪上来了,还是心态变了怎么着。有些松弛的美人眉眼,带上笑竟然瞧着有几分和蔼了。但是眼神偶尔还是会流露出那股不怒自威,精明狠辣的劲儿。 “呦,那的确是比我小呢,你叫我一声老姐姐还真没错。” 赵美玲迎着她往店里面走,扭头对着身后的人招呼:“快去里面坐,外面冷。都别在这儿站着了。” 大家也都陆陆续续跟了进去。 原本空荡荡的小面馆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赵美玲拉出来几张椅子,给她们倒上热茶,让人歇歇。“那你们大半夜开车过来都吃饭了么?” 顾嘉宝说:“我们吃了。” 可没想到顾浩突然讲:“我跟妈还没吃呢,都饿了半天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顾嘉宝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没吃。 赵美玲热情大方,笑呵呵说:“这还不好办,要不就在我这儿吃面吧,我就是开面馆呢,别的没有,吃的还是有的。你们别嫌弃啊。” “就在这儿坐,等几分钟我起炉子,马上就好。” 说着,她拍了拍椅子。 王紫玉很配合,捋了捋大衣后摆,慢条斯理地坐下。 也许是因为坐了太长时间车的缘故,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扭头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老姐姐。”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 赵美玲乐呵呵地忙去了。 顾嘉宝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几乎就要不认识王紫玉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除了能看懂王紫玉格外偏爱宝贝儿子这一点之外,其余的时间里,她都完全看不懂这个女人,无法再总结出王紫玉的第二个特征。 她永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雾里看花似的。 顾嘉宝正想着,身侧的温语槐忽而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她回过神。 温语槐轻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两个就先过去洗漱休息。正好我们洗好了她们洗,时间能错开。” “好吧。” 顾嘉宝点点头,两个人拎着行李上了楼。 临别她还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王紫玉和顾浩。总担心她们闹出什么乱子来。 过了大约摸半个小时,顾嘉宝洗好了澡,回到了房间里,她们今天晚上要睡的这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床头有个插销口。简陋无比。 这已经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 好在办了宽带网络,所以没那么难熬。 顾嘉宝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温语槐从行李箱里把带来的大毛巾拿出来递给她,“用这个擦。” 坐在床上擦了会儿,顾嘉宝看温语槐过去洗澡了,又偷偷跑下楼看面馆里的情况。 结果没想到王紫玉正跟赵美玲相谈甚欢。 王紫玉葱段似的手指夹着筷子,慢吞吞地吃着面,赵美玲就坐在旁边剥蒜。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叙话。 顾嘉宝真不知道她们能聊什么。 她穿着粉色绒睡衣很显眼突兀,一眼就能注意到。 赵美玲放下手里的蒜,看着她突然从后面出来。问:“怎么了嘉宝?” 顾嘉宝摇了摇头。 “哦,没什么,我以为是东西忘拿了,落车上了,结果想起来拿过了。” 赵美玲有些担心地跟她说:“你刚洗完澡别冻着了,真有什么东西忘了,跟我说一声跟你拿过去就行。你腿才刚好。” 顾嘉宝点头:“好。” 反倒是她的亲妈王紫玉,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顾嘉宝想,大约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和把戏吧。 王紫玉丝毫没有理她的意思,只是低头吃了口面,她并没有刻意地维持姿态,干瘦的手夹着筷子吃面,低头吃饭的样子看起来跟大多数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看神采矍铄的那双眼的话,很难想象她的过去。 王紫玉继续跟赵美玲聊,“那你这些年,就靠着这家小面馆把孩子供出来念书啊?” 第126章 新年快乐 时间一眨眼…… 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变化翻天覆地。 这么多年的操劳也终于见到了回报,赵美玲提起自己的孩子就觉得骄傲欣慰。 “是啊。当初开这个面馆就是因为想多挣点钱,把孩子供出来考大学。谁知道一干就是这么多年过来了。” 倒是不难看出,王紫玉对赵美玲的态度还是很认可的,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欣赏。 “肯定很辛苦吧,你孤零零一个女人支撑着一个家。” 赵美玲不习惯她的讲话方式,她这种乡下女人的性子麻利,讲究的就是吃苦耐劳。 “是有点儿累,但是生意红火的时候,我再累也高兴。有钱赚啊。孩子又这么懂事不让我操心,她把录取通知书捧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吃再多苦也值了。” 虽然都是年过半百,但是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 赵美玲在社会最底层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面馆的事兼顾着农活,几乎什么都干,她面阔红润,身材也很结实。对面坐着的王紫玉则不然,养尊处优,纤细干瘦。 王紫玉面对她,内心竟然有些矛盾复杂的情绪。一方面认可她这样的母亲式付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吃苦奉献。 自叹不如吧。 她笑得眯细了眼,“你们家闺女的确是有能耐,也是该你享清福的时候了。” 赵美玲把手里的蒜扔进碗里,拍了拍手。 呵呵笑道:“我享受不来清福,让我不干活我心里急得慌。她们这些小孩子都挺不容易的。我其实没出什么力,全靠她自己的。你说我一个农村妇女,能帮上她什么忙?她将来赚多少钱也跟我没关系,能时常来看看我,给我养老送终就行了。” 王紫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啊。” 赵美玲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人活一辈子,不就这样么?” 两个人竟然意外地聊得来,王紫玉吃完了她的面之后,夸奖她的手艺不错。又跟她讲:“你这个调味里面,可以放点白砂糖试试。” 她们这一带人重油重盐重辣,赵美玲还没想过放糖。 “放糖不就甜了么,这是哪里的吃法?” “糖味提鲜。” 赵美玲点头,说回头试一下。她剥完了蒜,端着塑料盆去后厨剁蒜泥,王紫玉主动从她手里接过盆,帮着剁。 “我来吧。” 那双洁净干瘦的手,切东西的动作很熟稔。 王紫玉垂着眸,样子很专心。 别看她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做起菜来也是有条有理的,切菜瞧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赵美玲有些不好意思,要从她手里抢过来,但是王紫玉却意外坚持。 “没事儿,让我做吧,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明天咱们俩还要一起做年夜饭呢。” 赵美玲诧异道:“你也会做饭呐?”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这种“皇帝用金锄头”之类的想法给逗笑了,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我不做饭,我吃什么啊?” 说完,忍俊不禁。 赵美玲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我糊涂了。” 王紫玉即便是挂笑,也是面上功夫居多,她极少有这么真心实意,直接地表达情绪的笑。赵美玲的朴实直爽真对了她的性子。 多了个帮手,赵美玲乐得开心。 “那行,明天你也露一手,咱们一起给孩子们做年夜饭。” 那边有人帮忙剁蒜末,赵美玲也没闲着,洗了葱,火烧热油,开始炸葱油。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着天,一边干着活,搞完了晚上十点多,才回去睡。 第二天一早。 顾嘉宝睡得正香,结果被鞭炮声给炸醒了,浓烈的硝烟气味从外面飘进来。 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今天是除夕了啊。 昨天晚上她在各个群里拼手速抢红包,累得倒是不轻,但是抢了半天,一共也只有70块钱。后来她又被工作小群里的人拉着去打游戏。跟王媛媛,郁莎还有商莹莹她们几个组队开黑,玩到了凌晨四点多。 现在简直就要困晕了。 她无力地缩在被窝里感受着温暖舒适,温语槐却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把她给叫醒。 “今天过年,不可以赖床。” 顾嘉宝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等会儿还有事儿干呢。” “好吧。” 顾嘉宝挣扎着起来,头发炸了起来,因为刚醒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温语槐笑着走过去,揉了一下她乌黑的头发,用手捋了捋。 给她递了件红色毛呢大衣。 换上之后,顾嘉宝攥着袖口,低头看了看说:“这件好漂亮啊,这不是我的衣服?” 温语槐看着她,让顾嘉宝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大衣束腰修身,领口的位置是一圈很漂亮的白色毛边。衬得人肤白貌美。 “今天过年,自然应该穿红色。” “你穿红色很好看。” “真的假的?” 顾嘉宝又转了两圈。“真的还挺好看的嘿嘿。” 她又开始对着镜子自恋起来。温语槐提醒她赶紧去洗漱,帮着从那边水龙头底下接好了水,这里的水是凉的,又下楼去从后厨拿了一个暖水瓶过来,往脸盆和刷牙杯里面倒热水。 “快趁热洗,等会儿水凉了冻手。” 顾嘉宝看着她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强调说:“我自己能动。” “行了,快洗。” 这里的卫生间很小,洗手台还是坏的,上面落满了灰尘。顾嘉宝蹲在走廊里刷了牙,她正漱口,突然看见外面,温盼盼那个小丫头跟着爸爸妈妈走了过来。 她们一家人出发得很早,现在都已经到了。 温盼盼一瞧见她,惊呼道:“哎呀,嘉宝姐姐你也在这儿呢。” 顾嘉宝漱了口,没地方吐,视线绕了一圈儿,干脆吐在了一个空花盆里。 她抹了抹嘴唇,说:“是啊,来这儿过年。” 温盼盼见到她可高兴了。 “嘉宝姐姐你穿得也是红色的,我穿得也是红色的。”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红色小袄。“你是不是才刚起啊?真是大懒虫。” 顾嘉宝无奈,笑着接受小屁孩的指责,转过身去放刷牙杯。 温盼盼跟上来问她:“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我有零食你要吃么?我妈给我买了可多了。” 顾嘉宝笑着说:“我还给你带了一包零食呢。” “真的啊?” “对啊,你过来我跟你拿。” 她转身进了屋子,把带回来的那包零食递过去。 温盼盼又得了好吃的东西,高兴地乐开了花,是蹦着从屋子里出去的。她正巧撞上进来的温语槐。 温语槐好奇道:“她这么高兴,手里拿的是吃的?” 顾嘉宝点头:“嗯,把零食给她了。” “难怪了啊。” 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顾嘉宝咬着皮筋,扎了一个高马尾。自从上班开始她好像就没扎这么精神的发型,要么就是披散着,要么就是扎上最低处。 很少像现在这样能感受到活力和能量,头发束得高高的,晃啊晃。 “到底是什么活儿要干?” 赶巧了,温语槐过来就是正准备说这个呢。 “上午你帮我一起收拾房间。下午我们去买东西,再然后就是要准备年夜饭,我们所有人一起包饺子。” 她们这边习俗,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的。 顾嘉宝点了点头,最后从包里掏出唇釉,轻轻往嘴上搽了搽。“好吧,不过包饺子需要那么多人吗?” 指不定是添乱多呢,而不是帮忙。 “当然了,还得和面呢。” 顾嘉宝收起唇釉,嘴巴涂得红艳艳,抿了两下。转过头,惊讶地说:“从和面开始啊?” “是啊。你以为是像你之前做饭那样,买现成的饺子皮么?” 顾嘉宝把瓶瓶罐罐塞回自己的小包里,刺啦一声,拉上拉链。“看来是没法儿冒充小孩儿来偷懒啦……我想吃现成的饺子。” “那差别可大了。等我们回去再请你吃现成的吧。” “行,要整理什么房间啊?” “跟我过去。” 温语槐带着她下楼,一楼的面馆屋子里,温盼盼正坐在椅子上玩蛋仔派对呢,桌面上拆着几袋刚才得的零食。她无意间瞥见顾嘉宝,目光瞬间被吸引。 小心又好奇地问:“嘉宝姐姐,你今天化妆啦?” “对啊。” “好漂亮啊。” 顾嘉宝笑了一下,她跟在温语槐的身后。两个人牵着手,推开门走去外面街道上。 小镇上的人比平时多,家家户户都盖着几层楼自建房,带着小院。门口摆着仙人掌,或者是稀疏的几株发财树。 田园猫和小土狗也很多,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温语槐没开汽车,反倒是挪用了她妈停在门口的自行车,一脚踢开了支架。 她问顾嘉宝:“你会骑吗?” 顾嘉宝不假思索地点头,“会啊。” “那正好,我不会,你骑着带我吧。”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逗笑。“行,你坐后面去。咱们要去哪儿你回头指路啊。” 她们骑着自行车,越过了陈旧的小镇街道,再往前就是田野,再往前就是一个防汛堤坝,两侧是大片的草地,种满了笔直高大的白杨树。 顾嘉宝用力蹬着自行车,寒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 “还有多久到啊?” 温语槐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头靠着她纤细的脊背,鼻尖可以清晰地嗅到她发丝的淡淡香味。 “就是前面的村子,以前这条路我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走。” 顾嘉宝忽而觉得不累了,抬头看着这条路。 不得不说,真长啊。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温语槐每天走过这里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吹得她鼻尖通红,顾嘉宝扭头问:“那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温语槐摇了摇头。 “不会,那个时候我很空,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看会儿路边的野花,还有白蝴蝶,就连阳光很好的时候,光线落在树梢上的感觉都会吸引我看很久。” “村子里的其他小孩儿都觉得我很怪,不合群,我妈还因为这个事儿说过我,是不是呆傻,蹲在路边看什么,不早点回家,当心人贩子把我给拐去卖了。”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顾嘉宝却莫名有些伤心。 到了之后,顾嘉宝在院子门口停下自行车,温语槐的家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两层楼房,带着小院。院子里还有葡萄爬藤架。 她跟在温语槐身后进去,上了楼。 二楼左边就是温语槐曾经的房间,里面陈列着简单的几样旧家具,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里你已经很久不住了吧,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过来整理?” 温语槐并不怕脏,不管身上的大衣多贵,直接坐在那张她曾经睡觉的床上。 “前阵子我被出版公司邀请写一本自传。但是却发现很多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所以过来拿过去的日记翻翻,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写的素材。” 顾嘉宝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自传?难道不都是请别人写的么,然后润色一些虚假的东西。类似于成功学营销那种?” 温语槐笑着跟她解释:“不是的,曾经是有一部分人那么做,但是那些人写出那种东西纯粹就是在自我陶醉而已。或许会起到一点儿宣传自我宣传企业的工作,但是显然收获甚微。实际上他们并不懂得如何利用媒介,在公众的眼中建立起合适的形象,影响力也很值钱。” 顾嘉宝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愿闻其详。” “一部分的真实很重要,人们是可以辨别出哪些东西是真的,那些东西是假的。人完全有这样的生物直觉。” 顾嘉宝笑着说:“所以你的意思是,真话不能说完么?” 温语槐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因为人是情绪化的,经济学行为研究中无数次被论证,不存在所谓的理性人。真话往往会刺耳难听,公众情绪很容易会被激怒。” 顾嘉宝坐在她的旁边,问:“你也是情绪化的么?” “当然了。” 这张床,就能轻易地勾起她过往灰暗晦涩的记忆,还有情绪。 18岁那年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她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在南林一中毕业之后,女生宿舍楼清空,她失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支点,只能回到村子里,回到自己闷热的屋子里待着。 没出成绩的那段时间,天气酷热,她的心情也烦闷到了极点,焦虑不安。她害怕到最后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用,她会被再次拉回起跑线,拉回农村,拉回她的起点。 妈妈要去地里做农活,插秧的时节从早忙到晚,只有中午太热了,怕中暑才不干,回家歇着。 她中午帮忙烧饭,炉火太热,衣服后背全都汗湿了。 做好之后,她把端给母亲吃。自己去冲了个澡,也没胃口吃饭,就这么迷迷糊糊,在只铺着一片凉席的床板上睡着了。 夏天的时候,就连凉席都是滚烫的,冒热。 她睡着的时候都是痛苦的,隐约感受到温度的灼热。一觉醒来,居然到了傍晚,她是猛地坐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睡过头了,赶紧翻书去学习,但刚下床穿上拖鞋,突然想起高考已经结束了。 突然有种莫名失落空虚的感觉,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天黑了,母亲又不在,估计是下地干活去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或者是无数个瞬间。 温语槐都觉得,她活在这里,像是一座孤岛。 她像是落水一样,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慢慢地看着自己沉下去。 她太累了,也太沉重了。 温语槐从来不跟母亲抱怨,也鲜少沟通,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母亲为了供养她,开了面馆还要兼顾种地的活儿,已经足够辛苦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张口说,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万一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都白费了怎么办?我的出路在哪里?未来要怎么办? 光是想想,她都说不出口。 她宁可把情绪都压在心底。 听着窗外田里的哇叫声,她茫然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那台崭新的电脑,是毕业的时候,顾嘉宝大手一挥送给她的。 顾嘉宝说,她游戏打得很好,这样方便两个人一起打游戏。 但顾嘉宝不了解的,即便是有了电脑,她们也没有办法一起打游戏。因为村子里没有网线接。她妈妈也不可能同意每个月交几十块钱的网费。 她们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赤裸地展现在面前。 一旦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温语槐用力维持的东西就会不复存在,被打回原形。 她是最不想要接受顾嘉宝施舍的,她不愿意要。 但是顾嘉宝却说,你应该多娱乐。要学会放松,别整天只会学习。就当借你一个暑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京上学,你再带过去还给我。 温语槐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一起去北京上学。但是最后她却动摇了,把笔记本装进书包背回了家里。 赵美玲看到之后还盘问她好久,怎么都不信哪个同学这么大方,送几千元的高级笔记本电脑。甚至还怀疑起了温语槐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 原本除了书,她什么都没有。 顾嘉宝给了她许多,多到温语槐越来越贪心。 那天晚上,她还是没有能跟顾嘉宝一起打游戏。她烦闷到了极点,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最糟糕的情况,考不上的话她未来要什么,她跟顾嘉宝之间还能继续么?她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完全接受不了。越来越焦虑,躺在发烫的凉席上,哭了一整晚。 温语槐早就领略到了命运的残酷,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去够想要的东西,到最后她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抓住水中月亮的倒影。 第二天一早,她整宿没睡,还是天不亮起来给母亲煮好稀饭,送母亲去地里干活儿,然后回家做完家务。 眼泪止住了,心情却还是很沉重。 她憋闷了太久,犹豫着拿起手机,向顾嘉宝吐露自己的心声。 [温:你醒了么?] [温:我很害怕。] 很快,对方秒回。 [小虫:我还没睡呢,吼吼~] [小虫:怎么了呀,大家最近都玩疯了,这几天在群里商量着要班级聚餐的事情呢,摆个谢师宴什么的。到时候你要不要来呀?班级里的老师最喜欢你了。] 温语槐攥着按键手机,欲言又止。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顾嘉宝心情很好,像是刚打开笼子重获自由的小鸟,轻盈飘荡。而她却沉重凝涩。 正考虑要不要说,顾嘉宝却很快又发来消息。 [小虫:正好我们可以见个面^-^] [小虫:好多天没见啦,有点想你了……] 甚至可以想象她说这个话时候的语气。 温语槐在自身的痛苦煎熬中,被她短暂地拉扯了出来一会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受对方的影响,忍不住回复。 [温:我也想你。] [小虫:还有三个月我们才能在北京再见呢,三个月好长啊!] [温:是很长。] [温: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恐惧。 考不上的话,我们还能去北京再见么。 或者说,我们还能再见么? 顾嘉宝就知道她有心事,从她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刻意地转移话题也没能挽救,就猜到是跟高考相关的事情。 [小虫:是这次发挥得不好么?] [温:不是。] [小虫:那就没事啦,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嘛。] 这话说得很轻松,换个人或许都会指着顾嘉宝的鼻子说,你家里有权有势,当然不在乎无所谓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努力念书这一条出路。 但是温语槐偏偏吃这套,她完全认为顾嘉宝说得对。 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 她并不讨厌读书,也不怕吃苦。所以,其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不应该被这种情绪左右。 即便是心情缓和了许多,温语槐觉得自己很愚蠢,还是执着地问出了更愚蠢的问题。向顾嘉宝确认。 [温:那我们还能再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似乎比刚才那个更尖锐。 温语槐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她太害怕失去这段关系,也太害怕失去顾嘉宝了。无论她平时伪装得有多好,都会不可避免地在某些时刻暴露自身的恐惧脆弱。 [小虫: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啊?] [小虫:过几天谢师宴记得提前来哦,我带你去吃好吃滴^-^] * 大纸箱里装着一叠叠高中时期的书和资料,温语槐蹲下来翻找半天,找出了自己的日记本,老旧款式的16开纸本,封面还是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那只阿狸,穿着白色内裤的红毛小狐狸。 拿好了东西之后,她们就该走了。 顾嘉宝站在楼梯口,刺眼的眼光让她蹙起眉头,她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下楼梯。 扭头问温语槐:“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啊?” “好像从小学三年级开始,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盖的还是平房,后来又接着上面盖了楼房,我妈一直在这里住,但是我住到高中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回来住了。” 顾嘉宝轻声说:“高中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住么……” 那个时候她们认识的。 温语槐点头说对,还带着她去看了楼底下的厨房。 “当时我就在这个小屋子里做饭,毕业之后就把东西从女生宿舍给搬回来了,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在刷碗呢,我妈去拿的快递件。” “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她嚎啕大哭。” 温语槐等顾嘉宝出来,带上了老木门,转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轻声说:“现在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顾嘉宝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再次骑着自行车经过那条路,似乎就真的像是温语槐说的,阳光好的时候,光线落在树梢上的感觉都会吸引人看很久。 雪白的树干,笔直高耸地生长着。 捏住刹车线—— 她们回到了镇上的小面馆。 年夜饭的准备工作很早,几乎是刷完碗就开始了。顾嘉宝跟在温语槐身后排队洗了手,温语槐还专门给她找了个围裙戴身上。 “好了,准备开始包饺子啦。” 因为小面馆还在营业,赵美玲时不时就得过去给客人煮面吃,王紫玉接下了揉面的工作,反复揉捏好了之后,切成小剂子。 大家都在后厨里挤着,人多就乱了起来。顾嘉宝跟温语槐被分到的工作是做饺子馅儿,要准备三种口味,韭菜鸡蛋,香菇猪肉,酸菜馅儿。 趁着切菜的空隙,她跟温语槐聊着天。 她试了一口馅料。 “感觉这个有点儿咸了?” 温语槐正在弄肉馅儿。 她按了几下绞肉器,扭过头道。“给我尝尝。” 顾嘉宝用筷子夹了一点儿,用手护着,送到她唇边。 “你试一下,是不是咸了?” 她侧过头,轻轻咬住了递来的筷子。 尝着嘴里的味道。 “还行。” 聂兰大嫂也带着温盼盼过来帮忙,在案板上撒面粉,擀饺子皮儿。 下午的时候她们一起包饺子。顾嘉宝跟温语槐各有各的包法,聂兰说她们一个‘裹粽子派’,用力过猛。一个是‘赶螃蟹派’,相当随意。 四点钟不到,街坊大半都已经放了鞭炮,就是已经吃了年夜饭的意思。 后厨赵美玲热火朝天的忙着,把这拨饺子捞出锅,端着送上桌。 “行了,咱们也放炮吧。” 聂兰把打火机跟一盘红鞭炮递给丈夫,“你去门口放吧。离远点啊!”看着丈夫出去拆鞭炮放路边,她又过去捂着女儿盼盼的耳朵,当心她被吓住。 顾嘉宝见状,也有模有样地给温语槐捂住了耳朵。 温语槐抬眸看她。 温盼盼看到了她们俩这样儿,指着温语槐笑。“小姨你都多大了还怕鞭炮啊?” 温语槐没说话,顾嘉宝小声在她耳边说:“我怕你害怕。” 突然,门外响起鞭炮的炸响声,震得刺耳。堂哥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还带歪了一张椅子。 两个人相视一眼,齐齐笑了。 等鞭炮声结束,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来,先干杯——”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工作的呢就财源广进,上学的呢,就学业有成!” 说着,聂兰看着自家的小闺女,笑道:“这里可就你一个人上学,这么多长辈都盯着你呢,可得加把劲。” 温盼盼半死不活:“好吧,知道了……” 众人手中的杯子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了,都坐下吃菜吧。” 温语槐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她捏在手里,视线投向对面坐着的温盼盼。 “来,小朋友,给你的压岁钱。” 温盼盼正吃着呢,她一听居然还有压岁钱领着,连忙放下筷子。说相声似的播报了好几段吉祥话。“给我的呀?小姨你真是人美心善,温柔善良,足智多谋……” 温语槐听着她贫嘴:“还有没有?” 聂兰打了温盼盼一下,这丫头真就好意思收,温盼盼揉着肩头,说:“祝您来年赚大钱嘿嘿。” 温语槐笑了下,招呼她:“过来,给你拿着。” 温盼盼挨了一下老实了,看着她妈,聂兰又推辞了几番,最后才收下。 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吃着饭,赵美玲还煲了一锅油香的猪蹄黄豆汤,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好,她从后厨端了上来,让大家趁热吃。 顾嘉宝可爱喝汤了,感觉很暖身子,连续顿顿干了好几碗。 饭后,吃饱喝足,温语槐去隔壁商店买了几包小星星,跟顾嘉宝两个人在街头点。 “这个好像不伤手,可以摸?” 用打火机点燃了之后,顾嘉宝手心靠近细碎的星火,发现真的没什么感觉。 她抬眸对着温语槐笑,“好神奇。” “要不要再来一根?” “嗯好。” 两个人在街头放完了整整一盒。 到了七点钟,大家就开始蹲在电视机前看央视春晚节目,边看边聊,直到看完春晚,到了零点,主持人欢送报幕,她们才散了休息。 回到房间,两个人洗漱完了躺下休息。 温语槐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个红包,给顾嘉宝。 “你的。” 顾嘉宝一愣,放下手机,笑着接了过来。 她扭头跟温语槐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 说着,她就掀开被子下去拿,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了。 顾嘉宝将颇有厚度的红包递了过去,上了床,再次捏起温语槐给的红包,就觉得不对劲。薄薄一层,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 温语槐拆开了她准备的。 轻笑着“哇”一声,“还装了不少呢。” 顾嘉宝拆开了手里这个,前面都是空的,往最里面看,才见到一张卡。 她倒在手心里。捏着问:“这是什么?” “我们两个人的共同账户。” 顾嘉宝一怔。 温语槐看着她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学金融的,是绝对不会拿着钱乱来的。我们俩要共同建立这个账户,以后结婚生活在一起,共度余生。” “祝你新年快乐。以后每一年都是。” “你也是,新年快乐。” “你给我的红包里装了不少呢,五十张吧?”温语槐一捏厚度就能大致猜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是的,那是我全部的年终奖。” “想去哪里结婚登记?” “去一个漂亮的地方吧。” 命运兜兜转转。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 第127章 大年初一,她…… 大年初一,她们又吃了顿饺子。 顾嘉宝喜欢醋味儿,吃得过瘾。但是温语槐没她那么爱吃。 更恐怖的是,赵美玲又提起了下午的时候亲戚们也都会过来。 温语槐听了感觉不妙,趁其不备,她拿起车钥匙,一脚油门开车带上顾嘉宝去市区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下午不是答应了要见亲戚们么?” 顾嘉宝坐在副驾驶上,纳闷地看着她。总觉得这样偷偷跑出来不太好。 温语槐鼻梁上架着一副浅茶色太阳镜,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唇角荡起略显无奈的轻笑弧度。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识过威力,那些亲戚要是到了,围着我,像是参观什么野生保护动物一样。” 对于这种保留节目,她已经不厌其烦了。 顾嘉宝被她的说法逗笑。 好奇问:“他们围着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围着我有什么意义。很难理解。所以抓紧时间,带着你溜出来了。” 温语槐伸出手,轻轻握着顾嘉宝的手指,捏了两下之后,捞过来放在自己的膝上。“我们去泡汤?” 外面天气很冷,能舒舒服服泡个澡也好。 顾嘉宝没什么意见。 “好。” …… “两位这边请。” 门口悬挂着一块白布,上面印着是从中间被划开的“汤”字。 撩开帘子进去,顾嘉宝看到居然有不少人过来泡澡。里面的暖气很足,大家都赤着胳膊,身上只裹着件浴袍,坐在卡座上随意地聊天放松。 馆子里的灯散发出昏暗的黄光。 顾嘉宝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太熟悉,她跟在温语槐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更衣间。 温语槐脱了毛呢外衣,解开米色羊绒的珍珠扣,微微仰着脖子,把衣物挂进柜子里。很快她的身上只剩下一件浅蓝色衬衫,勾勒着纤瘦有力的腰身。 她扭头发现顾嘉宝站着。 “还不脱衣服么?” “啊?” 顾嘉宝恍然回神,点头说好。给自己找了个放衣服的柜子,低下头解开自己的扣子。 温语槐眸光落在她身上,轻轻勾起嘴角,催促道:“快点吧,我等你一起过去。” “嗯好。” 里面穿的是件高领深紫色毛衣,顾嘉宝脱到一半卡在脖子上。她用力把它从脑袋上拽出来,静电被扯得刺啦刺啦。 揉了揉有点炸的头发,她一抬头,恍然看到了那边大厅站着的人好像是赵若楠。 顾嘉宝有点轻微的近视,狐疑地眯了眯眼看。 确认是小组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语槐已经换好了白色浴袍,她低头系着腰带,手指轻盈地穿梭打结。 “怎么了,还不走么?” “走。” 可顾嘉宝就像是脚下生根一样,一步也没动。担心现在出去会被人看到。 发现了她的异常,温语槐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到了人。 明白过来。 “原来是她啊,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嗯?” 顾嘉宝不明所以,只见温语槐迈开脚步,走了过去。在水吧卡座前跟赵若楠聊了几句。 即便是隔得很远,顾嘉宝也能看到,两个人的交谈中,赵若楠的小动作幅度很大,似乎是很激动。不过一会儿,温语槐就回来了。 “好了,我们走吧。” 顾嘉宝很好奇,问:“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跟她说,我在碰到她之前还碰到你了,这世界真小。” 顾嘉宝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温语槐,好像是无声地在说:这也行? 温语槐唇边露出轻笑,好似再容易不过。 “当然,快进去吧。” 危险信号被解除,顾嘉宝才放心往大厅走,谨慎地低着头,穿梭走过水吧和沙发卡座。 眼看她朝着公共的大汤池去,温语槐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顾嘉宝不解地看着她。温语槐提醒:“走错了,我买的是私人小汤池的票。” “好吧。” 她正转身,又正好撞上了赵若楠的视线,对方还朝着她挥了挥手,顾嘉宝也挥了挥手作为回应。然后立刻逃离现场,钻进另一边的小汤池。 私人汤池要小一些,但胜在隐蔽性好。 等她进去之后,温语槐走在后面,随手关上了门。 顾嘉宝进了池里泡着,还心有余悸道:“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熟人……” 突然,被人从背后拥住腰身。 紧接着,耳朵传来一阵刺痛—— 温语槐从后面咬住她的耳垂,圈着腰身的胳膊力道渐渐加重。 “外面有人!会被发现的……” 顾嘉宝担心被人看到,而且对温语槐的影响不好,她对外的形象一直都很专业。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关门了。” “没事。” 被这么紧紧贴合地搂着,顾嘉宝浑身发热。 温语槐看着她的眼神幽暗,但似乎有某种正经的天赋,微微上扬的眼角,配上黑色睫毛,反而显出几分清冷无辜来。 她捧着顾嘉宝的后脑勺,热情地加深了这个吻,舌尖黏腻。 “唔——松开。” 她喘息不匀,下意识的推了推温语槐,为自己争取一些呼吸的空间。 “嗯哼。” 终于,温语槐松开了她,但是下一秒,湿软的舌头钻进耳廓处,顾嘉宝浑身颤抖,有种被舔舐的颤栗,耳边响起清晰的水声。 “舒服吗宝宝?” 她无力支撑,险些要站不稳,脚步往后退了下。温语槐紧追不放,又将人翻过来。揽着她的肩头,低头咬住了顾嘉宝的嘴唇,惩罚似的轻扯了扯软肉。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赵若楠在外面。 “温总你在里面吗,我也记不太清了,刚才好像是看到她进这个池子了?” 隔着一道很薄的木门,顾嘉宝几乎要屏住呼吸,连忙推开温语槐,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下意识地看面前的人,等着她回话把人应付过去。 温语槐盯着她殷红的嘴唇看了片刻,才回应门外。 “嗯,我在。” 赵若楠又问:“温总,我请你和嘉宝喝饮料,你知道她在哪个池子吗?” 被人提及,顾嘉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心加速地怦怦跳,她就在这里。 一旦被赵若楠发现,那么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她的生活工作是一定会受到严重影响的,死亡的那条警戒线眼看着就要逾越过去。 她看着温语槐,浴室内安静极了,身上的浴袍吸了水之后变得沉重,边缘滴落下去一滴水珠。 “滴”一声。 很轻地搅乱了池面。 脑海里那根理智的弦拉到了极点之后,很轻地一下,就彻底崩断。不知道是谁开始的,顾嘉宝跟温语槐纠缠着接吻,舌尖交换着黏腻。 而她,明明是应该理智地那个,现在反倒是像引火烧身一样,什么都无法顾及。 反倒把一切都拉向更糟糕的局面。 温语槐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温热的触感萦绕在脖颈处。交换呼吸的某个瞬间,那股浪潮在体内震荡着,顾嘉宝睁开眼,看到了温语槐的额角,上面冒着潮湿的细汗。 光打在她额头的轮廓弧度,顾嘉宝都很熟悉。 温语槐的目光扫视过来,眉头轻挑起,好像在问怎么了?她的每个细微神情,顾嘉宝的脑海里都记得很清晰。她还没平复下来,对方又凑上来。 这里暖气太热,顾嘉宝乌黑的发丝披散着,黏在冒汗的脖颈皮肤上。她忍不了这种闷,伸手一把推开温语槐。 门外再次传来声音。 “温总?” “温总,你是不是已经洗了不方便啊,那我把饮料放门口了。” 温语槐有些狼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才出声回复:“嗯好。” “我也不知道顾嘉宝在哪个汤池,你还是别找了。回头再请她喝吧。” 她刚说完,视线就在半空中跟顾嘉宝交汇。 对方眼神里明明白写着:你骗人。温语槐只是轻笑,不受影响。 门外的赵若楠说:“那好吧。我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被她拖进了水里。温语槐搂着顾嘉宝的腰身,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蹭了蹭。声音没了清冷的疏离感,再次变得黏腻,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老婆,我有点难受。” 顾嘉宝垂眸,看了一眼怀中不停在拱蹭着的人,有些坏心眼,明知故问道:“那怎么办?” 温语槐紧紧依偎着,透过脖颈脆弱的皮肤,感受她炙热的温度。 “要你。” 可是这里是晋江啊。 顾嘉宝喉咙发紧,轻声咳了下,手指搭在温语槐的背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骨节很漂亮,有一节一节的突出,掩盖在白腻的皮肤下,像是明艳又残忍的支撑器具。 温语槐抬眸,她的眼神里充斥着不满,眼珠泛着水光,无辜惹人怜惜。透过轻轻蹙起的眉头,才显出一点儿控制欲和坏脾气来。 恒温池水面冒着缭绕白汽,氤氲着潮湿,让人视线也看得不太真切。 只听顾嘉宝的胳膊抬离水面,水滴沿着她的皮肤蜿蜒,顺着关节突出处低落,轻柔地啪嗒啪嗒。她湿软的指腹轻轻捧着温语槐的脸颊,替她将碎发勾到耳后。 温柔轻声说:“你会对我负责么?” 温语槐蹭着,从嗓子里说出的话都变了调,有点儿潮湿的细腔。“会的。会跟老婆结婚的。” 过了很久。 这场游戏才算结束。 * 春节假期的后面几天,温语槐又跟顾嘉宝一起去短期旅行了。 这次她带着顾嘉宝去到了她曾经念书的地方。 加州的阳光很好,到处都是棕榈树。她们在附近逛了很久,顾嘉宝还意外地见到了她的那位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阿姨。 教授刚从健身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保温杯。看起来十分健谈。她一眼就锁定了温语槐身侧的女孩儿,毫不吝惜地夸奖顾嘉宝的美丽。 又向温语槐询问:“这就是你的中国女朋友?” 温语槐点头,唇边带笑。 “是的。” “难怪了。这下不难理解你的念念不忘了,原因在这儿。” 温语槐无奈地笑。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不需要解释,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反驳不了老师的话。 傍晚降临,她们的酒店距离很近,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往返。因此两个人在开放式校园的大草坪坐了一会儿,看着年轻的学生们三两成群,来来往往。 旁边还有一些社团组织,吉他弹唱,还有篝火晚会。 还有几个女孩儿站在她们前方不远处的草坪上在拍照,其中一个人拿着很专业的摄像机,其余几个女孩儿都穿着各式的白色婚纱。她们轮流摆造型,还站在一起手挽着手大合照。 顾嘉宝不解地问:“现在都这么流行拍婚纱照了么?” 温语槐跟她解释。“中间那个穿得最隆重的是新娘,其余的都是她的伴娘。她们应该都是同学。” “你是说她们都还是学生?” 顾嘉宝感到不可思议,她很少见到这样的事。小声地惊讶道:“原来上学的时候还可以结婚么……” “当然可以。这在美国很常见。其实这里高中结婚生子的都不在少数。” 顾嘉宝靠在树荫底下,感受黄昏的降落,傍晚的宁静。 她觉得这样很轻松。 “那也太小了点。还是应该先把书读完。” “这里相当一部分人不认为读书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她们会更倾向于寻找自己人生的意义。而且制度也允许她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休学去结婚,去旅行或者跑马拉松之类的。很常见。” 突然,面前几个拍照的女孩儿们走了,朝着一个方向跑去,摄影师架着相机,急急忙忙跟过去。都是一张张青涩朝气的脸,好青春好自由的感觉。 顾嘉宝被感染了,问:“她们这是去干什么?” “那边是教堂,校友会赞助修建的,里面的花窗很漂亮,每年都会有一大批人在这里结婚。她们应该是去赶婚礼了。” 顾嘉宝扭过头,视线跟在那个捧着婚纱裙摆的女孩儿身上。那个白点渐渐在消失在小径的另一头。 她犹豫说:“我也有点儿想去看看?” “那我们过去。” 温语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牵着顾嘉宝的手往教堂那边走。 到的时候,刚好新娘拽着婚纱裙摆,有些嫌弃这份沉重,从教堂里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挥了挥手中的捧花准备扔。伴娘团女孩儿们的脸上洋溢着笑。 白色捧花被抛到半空中—— 落在了温语槐的面前。 那边的一群伴娘伴郎视线都看了过来,顾嘉宝也觉得奇妙极了,笑着看向温语槐。“要不要捡?” 对面的伴娘们当中有人主动热情地让她快些捡起来,那是属于她的幸福。 温语槐弯腰捡起。 对面的年轻学生很活泼,响起一片鼓掌声,“WOW~” 温语槐觉得今天自己的笑容有些太多了,她还是控制不住笑意,将手中的捧花递给顾嘉宝。 这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对面的伴娘们惊呼:“Cute couple!” 这座教堂温语槐来过很多次,她带着顾嘉宝进去,看着头顶透出光源的彩绘玻璃,轻声说:“我以前常来这里,经常看到有情侣提前过来筹备婚礼。”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回国之后还能在遇到你,我们就来这里结婚。”温语槐扭过头,问她:“你愿意吗?” 顾嘉宝凝视着她,唇边绽开笑意。 “嗯哼!” 温语槐确认:“真的?现在么?” 顾嘉宝点头。她非常好说话。 “真的,现在也行。”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温语槐居然开始低头翻包,在某个间隙,她抬眸跟顾嘉宝说:“戒指我真的带过来了。” “好的。” 温语槐翻找的有些急,教堂内部的那道门里还站着一个美国人,用英文带着呵斥的语气问她们在干什么。温语槐只好停下,过去跟人交谈。 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总之耗了足足几十分钟,那个人终于点头离开了。 温语槐有些精疲力尽,转身回来,脸上还透着无奈,顾嘉宝坐在其中一排的椅子上等她。温语槐过来继续找,这次顾嘉宝还帮着点了手机的电筒。 光线点亮了一小块区域。 在冬日夜晚的昏暗中,那枚对戒终于是找到了。 温语槐握着戒指盒,放在掌心中。 “好吧,我们开始。” 她一说完,顾嘉宝就忍不住笑,她太开心了,接了一句:“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是我们俩结婚,好像人员也足够了。” 温语槐很想在这这个场合保持点严肃,但还是受到顾嘉宝的情绪感染,唇边还是轻轻荡开笑。 “好像是的哦。” 她清了清嗓子,低头,牵住顾嘉宝的双手,很虔诚地握着,像是在传输些什么。 “顾嘉宝女士,在正式宣誓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嘉宝也不笑了,她试图严肃些,想了想,语气不确定地说:“今天这个日子对我的人生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感谢你能过来……?” 说完她又开始笑,弯下腰,坠着温语槐的胳膊,像是一只下坠的蝴蝶。 她为了掩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温语槐也被带着再次破功,忍不住笑。 “好的,不用谢。” “那么我们接下来开始正式宣誓——” “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爱您、支持您,成为您最坚实的后盾。”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