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忆13 凭着一股莫……
凭着一股莫名的冲动,顾嘉宝就这么亲了人。她向来是个不会太内耗的人,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温语槐颤抖的身体,有些意外。
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纯情。
不过好像也是啊,温语槐平时就是一本正经爱学习的那种人啊。
算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需要给人道个歉吗?
要不还是溜了吧。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顾嘉宝心情愉悦,感觉自己找回了那种优胜的感觉,气定神闲地回到了教室里,刚坐下没多久上课铃声就敲响了,紧接着老师抱着课本走了进来。
高中生紧张的生活节奏向她袭来。顾嘉宝这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温语槐现在还没有回来啊。
不会因为被她亲了一下之后,接受不了。然后就自己一个人闷在厕所里,彻底不出来了吧?或者是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了吧?
顾嘉宝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各种惊悚的联想。
甚至就连物理老师也都主动关心了一下,讲题的间隙,老师看向她身侧的空位,问温语槐怎么还没回来。温语槐平时是个百分百的好学生。今天显然很反常。
上学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会迟到旷课早退。
这更是让顾嘉宝产生了些精神压力,完蛋了。还都是她害得。
面对刻板严肃的物理老师,她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老师也没有继续追问,接着给大家上课。
直到整节课过去20分钟之后,温语槐才姗姗来迟,她的身影甫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不好意思老师,我迟到了。”
顾嘉宝假装淡定地翻着书,朝着门口的方向瞄了一眼。
温语槐站在那里,耳朵的外耳廓还微微泛着红,但是还算在正常范畴,不注意看完全察觉不到。
不难想象她待在厕所里这么长时间,花了多少力气才平复了情绪回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顾嘉宝的视线,她有些不自在地扭头躲开,用手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物理老师是最喜欢班级上成绩好的同学的,连多一句的责怪都没有,就对着温语槐挥了挥手让她快进来。
“赶快进来吧。”
温语槐应声进来,在座位上坐下。
顾嘉宝就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罕见地没有左右乱瞟,老实规矩得像个爱听课的好学生。感觉到身侧的人坐下,她短暂地紧张了一下,有种自己闯了滔天大祸,祸害了好人家的姑娘的感觉。
紧接着她又想,这也没什么啊。
很快,她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彻底摒弃了那点少得可怜的愧疚感。
要是温语槐实在是很介意这件事的话,那大不了自己再给她道歉就是了?
对,就这样等着看温语槐的态度吧。
但是温语槐一回来,就拿起了笔,看着黑板认真地听课,好像是完全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全然不受干扰的感觉。
顾嘉宝忍不住会好奇地看她。
真的,没什么反应啊……?
*
温语槐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容易会感到惊讶的人,很多同学对她的感觉都是:“这人很淡定”。跟同龄人相比,成熟稳重得像是一个大人一样。
直到这天,她突然被顾嘉宝吻了,准确来说是咬了。
她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彻底地崩塌了一部分,内心的震荡像是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躲在厕所里的这半个小时里,是她人生最窘迫慌乱的时刻,她清楚地听到了上课铃声,也知道现在应该马上回去。
这算是什么?
顾嘉宝亲了她,然后就轻飘飘走了。
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平复情绪,盯着公共卫生室的镜子里那张涨红的脸,无论怎么用冷水冲洗,也没办法让炙热的温度下去,让脸上的慌乱窘迫消失。
她甚至不知道顾嘉宝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一种戏弄吗?但是好像顾嘉宝也并不会拿着自己的亲吻去戏弄什么人。可是要说是爱情,温语槐却又觉得不是。
她实在是搞不清了,但却有种自己是完全不被尊重的感觉。
被亲吻完之后巨大的震惊窘迫,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一半的窃喜,还有一半想哭的冲动。
手拧开水龙头,又关上,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脸,眼角。
撑在洗手台的边缘。
就这么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勉强平复心情,回到了教室,走路的时候腿几乎都快没有了实感。结果进门就看到了罪魁祸首一脸无辜的表情,甚至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好像自己什么事情也没做一样。
但是稍微被她看一眼,就心乱到不行。温语槐感觉糟糕透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但是她自傲的性格又导致喜欢积压情绪在心底,怪罪自己这么容易被人牵动情绪,好像成了被别人手里随意摆弄的风筝。莫名地,她也开始生气较劲。假装无事发生一样,看看顾嘉宝还能这样看多久。
也许从一开始,温语槐就该有这样的预感,爱情真的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注定会尝尽所有的煎熬和苦楚。
即便是满脑子狂乱的想法,她依然强迫自己把视线定格在黑板上,听着物理老师讲动量与冲量,物体的运动规律。
但是实际上那些话全都一个字也听不进脑子里。
温语槐捏着黑色水笔,手指握得很紧。她知道顾嘉宝在看着她,但是她不想给任何回应。
课间的时候,顾嘉宝现憋不住了,论耐心跟头脑,她百分百不是个高手。她打算借口问个问题,想要试探一下温语槐的态度,把本子推了过去。
“这题你会做吗?”
温语槐也在写作业,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公式,得出答案。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过那个本子,大略地扫了一眼,然后给对方讲解。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淡定。
“大概就是这样的。”
顾嘉宝其实压根没在听,她全然注意着温语槐的脸色,感觉到了对方那种抵触的态度,点点头,并不气馁,唇角带笑。
“这样啊。谢谢你。”
温语槐只觉得她的笑容刺眼,多看甚至会感觉心绪不宁的烦躁。
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没心没肺。
但是表面上还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没事。”
顾嘉宝突然问:“下午好像有体育课吧?会不会被占课啊。”
温语槐“嗯”一声。“不知道。”
若无其事。
后桌的同学看着正在聊天的两个人,突然加入对话。对着突然缺半节课的温语槐问,“大神,你上节课是怎么了,那么晚才到?”
温语槐含糊说:“临时有事。”
“原来是这样啊,物理老师还跟嘉宝问你怎么了呢。”
话题提到,顾嘉宝突然笑了下说:“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因为上厕所忘记带纸了,困在厕所里。还想着要不要过去给你送纸呢,放心,我跟老师说我也不知道。”
这种解释惹得后桌同学轻笑,但是温语槐的脸色反倒是更难看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吗?
直到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顾嘉宝背起书包,主动对着温语槐说,“同桌,今天中午打算吃什么?”
温语槐没想到她真能若无其事到这种地步,看她一眼。
最终吐出两个字:“随便。”
后桌的李素问:“我今天也不想回家了,我跟你们一起去食堂吧,行吗?”
顾嘉宝笑着说:“当然可以啊。”
几个人一起往食堂走,李素问有什么好吃的。顾嘉宝想了想,跟她说了大概就是那边的鸡丝面,还有烩饭,其他窗口的小吃。都差不多。
其实李素平时跟温语槐说话更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温语槐今天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所以也不敢跟她搭话。
突然看到了温语槐嘴角的伤口,李素惊呼:“你是不是上火了?”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温语槐一怔,脸色更是尴尬。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来想去只好应下。
“嗯。”
顾嘉宝在旁边哈哈笑。
李素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好笑的。
顾嘉宝突然挽住李素的胳膊,用手捂着嘴巴,在她耳边八卦说:“你是小学生吗,那明明就是吻痕!你们大神搞不好是谈恋爱了,可能有情况哦~”
她一脸戏谑的表情。
李素满脸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旁边的温语槐听不到她们两个在说什么,但是光看着就知道顾嘉宝不会说什么好话的,八成是取笑自己。
温语槐突然扯过李素,拽着她的另外一只胳膊,“快走吧,中午食堂人很多。去晚了就打不到饭菜了。”
李素就这么被她们俩一人扯着一边的胳膊,像是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漩涡。
“啊啊好~”她有些为难地被温语槐扯着走,还十分好心地扭头关照顾嘉宝,生怕把她给落下了,让她心里难受。
“嘉宝你也走快点,我们一起。”
这也是一种善良的关心了。但顾嘉宝可没有她想得那么脆弱,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多愁善感。
看着温语槐突然加快的脚步,清楚这是一种变相的赌气斗争,顾嘉宝其实是个很懒散的人,不太想要去追。微微停顿脚步。但是随后又无奈地想。她就大度地包容一下不懂事的人吧。
“好吧。”
迈步去追上。
进了食堂之后,三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是只有李素在很积极地说话,另外两个人反倒是一声不吭,达成了默契的沉默。
李素想要调节一下气氛也无计可施,最后干脆放弃,埋头扒饭。
从头到尾,只有夹在中间的她莫名其妙,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平时做同桌的时候关系不是很好么。
当初全班都一直认为,这两个完全不是一路人,搞不好一下学期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从头到尾都是熟悉陌生人的状态。
分座位的时候,班级里成绩中等的同学们都到一起坐了,本来以为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起更契合,但是谁能想到一个学期下来,这些相近的同学相处得比较生疏。
而顾嘉宝跟温语槐反倒是好得莫名其妙。
李素分析认为,那大概是因为她们两个人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顾嘉宝家里有钱,又不在乎学习成绩,温语槐成绩很好,她们两个反倒是很互补。
可是现在,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好像是在较劲,悄无声息地争执什么东西。就像是两个成绩相近的女生在默默竞争一样,谁也不服气谁。
尽管表面上纹丝不动,谁也没有说什么,但是李素还是凭借着女人的直觉感受到了。
不得不说,女人还是真难懂啊。就算她自己是女人,她也这么觉得。
温语槐的反应更直接一点,刚开始她似乎还想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在班级上她无论对谁都是很友好的态度,是大家心目中“德艺双馨”的学霸。
但是后面,她似乎连装一下都不想装了,如无必要,她完全不跟顾嘉宝多说任何一句话。
不仅仅是李素,很多人都感觉到了这两个人有点不对劲,平时下课的空隙,平时两个人都会趴在桌子上聊一会儿,腻腻歪歪的说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而现在谁也不搭理谁。
温语槐不停地刷题,试卷翻动速度很快。
顾嘉宝也一样不甘示弱,她就在旁边趴在桌子上,头磕在胳膊上,翻看摊在大腿上的漫画。翻书的声音比温语槐的还要响。
换做是以前她这么玩物丧志,温语槐肯定会去管她,但是现在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李素看了几次之后,感觉不太对劲。误以为是温语槐刷题太认真,没留意。甚至主动戳了戳温语槐的胳膊。
温语槐转头看她。
迎上那种刚才还沉浸在专注状态里,略显冷清的目光。李素突然感觉自己无聊极了,不该拿这点小事打扰人家。底气不足地说:“嘉宝又在看漫画了,你不管管么?”
温语槐只是扫了一眼,没说话。
李素无奈:好吧,像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顾嘉宝冷哼一声,哗啦啦翻得更响。
无声的对峙更窒息,李素感觉糟糕透了,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滋味太不好受了,承受着来自两个人的压力。她也决定不再插手这些没所谓的闲事,说不定过几天两个人又自己好了呢。
只是好像这几天也太难熬了。
又一个课间,顾嘉宝也开始她的冷暴力,这两个人一轮一轮来。
顾嘉宝拿着家里带过来的进口巧克力,分给李素还有她的同桌,就是不给温语槐。温语槐也完全就当没看见。
李素还没吃过这种很贵的零食,再三感谢她。顾嘉宝大方惯了,表示没什么。
几个人聊了几句,李素又悄咪咪问她跟温语槐到底是怎么了。
顾嘉宝:“那谁知道,也许是我同桌谈恋爱了吧,女孩子大了就会这样,心事比较难猜。”一副自己很成熟的口吻。
她正说着,突然“啪”一声,李素被吓得一个激灵,抬眸看,原来温语槐桌上的书掉下去了。
温语槐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捡书。
李素没太在乎这个小插曲,只以为是巧合。吓死了,还以为要突然吵起来了。
不过温语槐都不反驳什么吗?
虽然她嘴角的伤口看起来的确是很奇怪,像是被人用牙齿咬了一口。但是李素总觉得早恋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温语槐身上,她完全就是个很正派的那种学霸,百分百的好人,一心学习,斩断红尘心无杂念。
顾嘉宝还敢拿她开玩笑,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事情的转机在隔壁班那个过来打篮球的男生。
那天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她们两个班都在操场上。两个体育老师让学生们先跑了八百,然后要举办两个班之间的篮球联谊赛。
隔壁班的那个主力,听说是暗恋顾嘉宝很久了,还跟同学打赌什么篮球赢了就去表白。
李素是个八卦星人,而且隔壁班那个男生有一说一,白衬衫,黑色碎发,还挺帅的。
对于顾嘉宝的青春,她简直要羡慕死了。
谁不想要在这样青涩的年纪,得到别人单纯毫无保留的爱慕。谈一场像是偶像剧里演的那样花束般的恋爱。
她恨不得化身尖叫鸡,围观目睹两个人的爱情进展。
直到看到队伍里的温语槐沉着脸离开,李素想,已经互相讨厌到这种程度了么?也是,学霸应该不会喜欢听这些绯闻八卦,大概觉得她们这些人是不务正业吧。
后来听同学说,那个隔壁班小帅把顾嘉宝堵在器材室了。
李素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回到教室等待着上课铃敲响,下节课是自习,没有老师在。
顾嘉宝回来的时候,李素连忙抓住她问:“你答应了吗?”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听到一段唯美的校园恋爱了。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温语槐突然起身,拽住顾嘉宝的胳膊,把她拉了出去。
两个女孩儿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只留在傻眼的李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在一起了没有?好歹说完再出去吧。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顾嘉宝最近一直都是懒洋洋的,跟没了骨头一样。同时也丧失了学习的动力,整个人又恢复到了最初颓丧的状态。
很多男生喜欢她的事情,其实她很清楚这点,这次好像是隔壁打篮球的……?
还没来得及回应李素的问题,未曾想温语槐突然把她拉了出去,前面的人走得很快,顾嘉宝想,怎么都是一惊一乍的,慢点啊。
温语槐抓着她的手很用力。
顾嘉宝只好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温语槐又把她拉到了女生厕所,墙壁上的水箱流动着巨大的水声,嗡嗡的机器震动,随之伴随而来,还有湿润的水汽,还有若隐若现的臭味。
救命,怎么又是厕所这个地方。
顾嘉宝想,这里真的好倒胃口啊。
她微微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周围,问温语槐:“怎么了?”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去敲隔间的门,一间一间地敲开,却并不进去。顾嘉宝在旁边看着,无奈地想,现在是上课的时间学生肯定都不在啊,老师也不会过来这边上厕所。
这是要做什么啊?
确认完了厕所里没有别人之后,温语槐才放心。
看到这个细节,顾嘉宝突然觉得,她的心思的缜密程度远远比自己强多了,突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感受到了挫败感。
直到听到对方喊她的名字,“顾嘉宝。”
还是全名。
隔了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顾嘉宝抬眸,就迎上了温语槐的目光,隔着那副银丝边眼镜,浅棕色的眼珠子牢牢地定格在她身上。
“上次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嘉宝挠挠头,不能确定:“上次的事情,就是……你是说上次在厕所?”
温语槐点头。“没错。”
“……”
果然是还没过去,隔了这么久,不知道为什么顾嘉宝反而不好意思道歉了,很没面子的感觉。
“算了,我也不知道你能说出来什么好话。”温语槐决心放弃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刚才的事情。“那个男生跟你表白了。”
“嗯。”顾嘉宝点点头,又看了她一眼,那双漂亮的眼镜眨了下,纤长的睫毛扑闪。
主动解释说:“我没有答应。”
转而又垂下头。
温语槐说:“我知道。”
“唉……?”
顾嘉宝有些意外。
温语槐坦白说:“体育课的时候,我经过器材室听到了。”
“噢……”
那找她过来干什么?
顾嘉宝正想着,却突然被温语槐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完蛋了……
顾嘉宝心跳加快,紧张死了。
她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表白还这么理直气壮,她这个被表白的反倒是紧张得不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救命!!
Help
谁把她从厕所里拯救出来啊。
老实地点头:“大概,知道吧。”
温语槐点头,“差不多猜到了。”她就知道自己完全瞒不过顾嘉宝。
“那你那天把我骗进厕所,还那样做,是什么意思?”
好咄咄逼人啊。
顾嘉宝无法回答,干脆低头。尴尬地脚趾扣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用行为在默许,答应了。”
“……???”
温语槐攥紧自己的手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抓着顾嘉宝的肩。迎上顾嘉宝略显错愕的目光,她上前一步,想要吻下去,又顿住,做到一半卡住了。
她没有做过这种事。完全不知道怎么来。
顾嘉宝看着她,无奈地想,是要亲她的意思吧?为什么还要停下来,算了,等等她吧。
温语槐还是鼓起勇气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轻的像是一只蝴蝶落下。
很快结束。
她正准备松手,突然顾嘉宝用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只听到对方无奈叹息道:“你是小学生么?算了,还是我教你吧。”
温语槐错愕,对方的舌尖伸了进来。
第72章 回忆14 顾嘉宝亲吻了她之后……
顾嘉宝亲吻了她之后,甚至很自然地伸手摸进温语槐的校服里,摸了一下她背部的皮肤。
温语槐很紧张,她担心会被顾嘉宝碰到她衣服边缘上起的毛球,担心自己贫穷不够体面的细节破坏了眼前的这份甜蜜。面对这种亲密的接触,她更多的是局促和不安,甚至是患得患失。
下意识地退开。
“嗯……”
顾嘉宝舌尖细细地逗弄着温语槐,她像是有种魔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拽进神驰目眩的漩涡里。
口水这种被温语槐看作是恶心污秽的东西,到了顾嘉宝这里,好像都变成了甜蜜的汁水。变成了暧昧的喘息,变成了脑海中分泌的多巴胺。
越来越无法控制。
温语槐越是紧张,就越是被顾嘉宝逗弄得脸红心动,无法自己。
她身上那件雪白的衬衫,垂落下来的黑发长发,白皙的锁骨和脖颈,胸前微微隆起。
这些都标致着对方是个女性。
温语槐也一直知道顾嘉宝是个女孩儿,她只是这个时候才在暧昧的接吻中恍然间真的明白过来,让她产生性冲动的是女人。这一切都跟传统教育里的截然不同。
顾嘉宝很色气地舔了一下舌头,黏腻的声音传来。
温语槐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甚至是有些失魂落魄的。
因为她预感到了前路困难重重,这份甜蜜她又贪婪到完全不愿意放手。什么都没有的人,又贪婪到什么都想要。
顾嘉宝捏了一下她的小胸脯,指尖轻轻握住。
轻声叹气道:“这么小啊。”
温语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她是否该为它没能到达对方满意的程度而感到抱歉,憋了半天,慢吞吞地脸涨红。
甚至有些老实巴交的“嗯。”
应了一声。
顾嘉宝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认真地可爱,轻笑了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比较喜欢胸大的。最好就是像那种……小奶牛那种。比如……”
温语槐的眼睫轻颤,她忽而察觉到顾嘉宝性格里很恶劣的一些地方,很微妙。可是现在为时已晚,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反抗去辩驳,心情就已经开始无可避免地陷入失落。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老套过时的玩具,没办法变着法子换着花样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或许自身的贫瘠匮乏,也很容易让对方感到腻烦。
就在她自卑的时候,顾嘉宝却说:“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起来,像我自己这种吧。”她拉起温语槐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前。
温语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一片柔软。
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对这种肢体的接触很陌生,而且很敏感。
顾嘉宝哈哈笑着问她,“怎么样,不小吧?”说着,她自己也颇为得意地摸了一下自己。“奶牛?牛奶?你有没有看过那种黄色小说,里面还有一种神秘药物,可以产奶,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等到时候我喂你喝一口,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温语槐被她三言两语带进了这种想象中。
羞得简直不好意思说话。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真的从来没见过顾嘉宝这种女孩子。
顾嘉宝皱起了眉头,“我第一个想到你,你还不感激,不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温语槐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眼神微暗,看了她一眼。
声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谢谢。”
顾嘉宝声音拉着懒洋洋的劲儿:“不客气。”
看向穿着校服脊背笔直,面容冷清的温语槐,站在那里,就是十足的正经模样,顾嘉宝像是找到了自己稀罕的新玩具一样,又轻轻啄了一口温语槐的嘴唇。
果不其然,对方朝着她看过来,眼神里甚至流露出微微的错愕,矜持。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可爱死了。
“没什么,就是亲亲你。”
温语槐轻“嗯”一声。
但是也不躲开,仍由她来。仿佛顾嘉宝如果还是想要再亲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顾嘉宝看了眼手表,“好像快到上课时间了?”
温语槐不清楚,她没有手表,只能通过上下课的铃声来确认。
她催促道:“你快回去吧。”
温语槐看着她,点头:“嗯好。”
顾嘉宝说教室里太闷,她想要出去转转,就让温语槐先回去,她要一个人走走。
也许是因为刚确认关系的缘故,温语槐被巨大的喜跃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或许从前她还能像是个良师益友一样,拿着自己的标准和原则,让顾嘉宝好好学习。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们两个已经是恋人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是答应了,但实际上她还是意犹未尽。回到了教室之后,回到座位上,继续学习。她给自己制定的时间表任务很紧张,即便接下来是一节自习课,下午放学之后晚上又是自习,时间也未必够用。
后座的李素探头问她:“嘉宝呢,她怎么没回来,你们俩刚才一起上厕所去了?”
“嗯。”
温语槐笔尖停顿了一下,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有种隐秘的偷窃感。
头顶的白织灯光散落下来,她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泛着光,但眼神却很镇定。问:“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刚才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
李素还很好奇顾嘉宝会不会跟隔壁班打篮球的男生在一起,真在一起的话,她可就得去安慰她的闺蜜了。
她闺蜜暗恋那个男生很久了。
温语槐替她回答了,“她没有答应。”
李素有些意外,没想到温语槐居然知道她的问题,大神不是一直都在学习吗?
但是对于这个结果,李素却不觉得奇怪。在中学时期就是这样,小美女反而更容易早恋,但是真的美到一定程度的女孩往往会一直单身,对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顾嘉宝就是很典型的这类人了。
“也是哦,顾嘉宝长得那么漂亮,之前还有不少男生专门跑到我们班门口过来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喜欢她的男生那么多,她要是真的那么容易答应谁,早就不是单身了。”
有关于顾嘉宝有多少人喜欢这一点,温语槐一直都很清楚。轻轻咳嗽一下,“嗯”一声。继续埋头学习去了。
她心头甚至有种隐秘的窃喜感。
刚才发生的事情,甜蜜美好得像是不真切的梦境。
即便是得到了,温语槐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这一个下午,她都笼罩在这种没有实感的快乐当中,心情像是行走在云端一样无处着力,她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清楚顾嘉宝脑袋里是怎么想的,或许永远也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唯独握紧了手中的笔,像是唯一的安全绳索。
她需要某种途径来增加自己的安全感,或者是对生活的控制感,来让自己的情绪处于一个安全的阈值里,只有学习才能做到这一点。
对于像她这样的人来说,承受贫瘠痛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生活中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时,她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当幸福快乐的事情来临时,她会产生极大的怀疑,退缩,甚至恐惧。
她没有享受幸福的能力。
就像是从来没有尝到过糖果的小孩,第一次吃到,会舍不得咬开一样。
接吻的感觉是炙热的,黏腻的。
这是毫无边界的行为。
对于温语槐这种边界感很强的人来说,这是前所未来的沸腾。
这些都让她难以消化,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在那个时候,她尚且没能想明白眼前算是什么,就固执地想要以后。
温语槐没谈过恋爱,她很清楚自己在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上全都毫无经验。尤其是在这种未成年的年纪,生平第一次确认恋爱关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对方做些什么。
于是干脆就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给顾嘉宝准备笔记,甚至就连桌洞里面堆得乱七八糟的漫画书,还有零食,温语槐都会耐心地替对方整理干净。
原本毫无秩序,现在摆放得整整齐齐。
诸如此类的事情,温语槐全都会做。
这让旁边看着的李素都觉得,温语槐对顾嘉宝的好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的同学范畴,这些事情完全没必要做啊。
这更接近于那种校园霸凌了。
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到学校里面欺负同学,指使对方帮忙做很多事情。类似这种……?
李素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顾嘉宝最近的心情也很差。
她的生理期推得很晚,一直没有来月经,但是肚子又经常感觉到下坠似的疼痛,心情会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但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班主任又因为学校要举办文艺汇演的事情找到她。
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祝荣觉得这绝对是顾嘉宝的强项,像她这种有钱家庭出来的小孩,而且本身就打算走艺术生的路线,肯定是多才多艺的。
祝荣笑眯眯地拉壮丁,把顾嘉宝叫到办公室,给人加油打气。
“你们这个年代出生的小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幸福太多了。有才艺就是要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展示,让大家都欣赏欣赏你的才华和美貌。”
顾嘉宝站在办公桌旁边望着老师。被她夸得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青春期的女孩子大概都是在长辈面前不喜欢说话的,祝荣看到她这样,就知道事情是差不多有着落了。
“在这方面,我觉得咱们班除了你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果然,又被夸了几句之后,顾嘉宝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
“我尽力。”
祝荣拧开茶杯,笑着看她:“别这么不自信嘛,老师就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加油啊。”
顾嘉宝很吃这种大人方式,有些被对方的积极感染,点点头。
“我知道了老师。”
“对了,如果要去排练什么的时间错不开,你就直接过去,我去跟其他老师打招呼,但是尽量不要因为排练影响学习上课。”
“嗯好。”
答应起来是很容易的,但实际上做起来就很难了。
尤其是在生理期一直推迟情绪不佳的情况下,顾嘉宝时不时会被拉过去排练,经常牺牲中午休息时间,因此也越来越烦躁。
“都说了我今天中午不过去了,我要休息!”
“你这节目还想不想上了,其他同学都行,也就只有你不行。”
已经连续排练了四个中午,顾嘉宝对着过来催她的负责人也没了笑脸。就在两个人要起冲突的时候,从食堂吃完饭的温语槐推门进来了。
她看着两个人,问:“怎么了么?”
顾嘉宝负气似的坐回位置上,那个负责人也没好气说:“其他同学都愿意牺牲午休时间,就她不配合!我也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耗着。”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温语槐看了一眼对方怒气冲冲的背影,走到顾嘉宝身侧坐下,才发现她也被气得不轻,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生气了?”
顾嘉宝不说话。
温语槐本来是打算回来拿个书就回到宿舍休息的,看到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也没心思回去睡觉了。耐心地哄着说了半天开导的话,
顾嘉宝才勉强地像是开了一条缝的蚌壳一样,从胳膊上微微抬起头,跟她抱怨:“什么嘛,学生会很了不起吗?一天天的来催我们排练,一天也不让休息。他以为他是谁?”
对这位娇气惯了的小女朋友,温语槐知道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哄着说:“的确是他们不对,你不要因为这个气坏了。”
顾嘉宝被捋顺了毛,哼一声。
温语槐问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顾嘉宝还在气头上,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不吃。”
“我这里还有个面包。”说着,温语槐把面包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却未曾想顾嘉宝是恶气难消,干脆把这个面包给扔开。
“都说了不吃!”
李素从食堂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真的感觉顾嘉宝有点霸凌同学的嫌疑,这脾气也太大了吧,人家好心送吃的给她还这样,又不欠她什么。
其实刚做完,顾嘉宝也有点后悔。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语气也很凶。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她拉不下脸来认错。
气氛陷入尴尬地僵持当中,李素决心把大神从霸凌的深渊里解救出来,主动喊温语槐:“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去睡觉么?”
温语槐看了一眼教室前方墙上挂着的钟。
“是该回去了。”
李素拉着她,“对嘛,我们一起回去吧。走,等会儿阿姨该锁门了。”
这下,只剩顾嘉宝坐在椅子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李素是故意不跟她说话的,否则换做平时都会先打声招呼。大概是自己的行为惹人家不满了。意识到等会儿只会剩下她一个人,忽而有种委屈又孤独的感觉涌上心头。
温语槐临走之前还特意跟她说了一声,“我走了。你中午好好休息吧。”
听着这毫无自尊的告别,李素扯着她的胳膊,拉着她赶紧走。
真是惯得。
大家都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玩小姐丫鬟的。
顾嘉宝没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们两个人走。
她越是这样一声不吭,温语槐看着就越是觉得揪心,即便到了寝室脑海里也一直想着,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教室里会不会更生气了。
一切如温语槐担心地那样,顾嘉宝一个人坐着那儿过了一个中午,越想越是觉得生气委屈。
偏偏这时候迟迟不来的姨妈也来了,肚子顿疼得像是刀子在割一样。她只能强撑着去小卖部买了卫生棉和止疼药,跑去厕所里蹲着。
下午一点四十,寝室阿姨一开门,温语槐就直接匆忙赶到教室里,结果看到了顾嘉宝空空如也的座位。
不在这里么?
在教室里等了一阵子,时间已经逼近上课,顾嘉宝还没有过来,温语槐才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在厕所里找到了顾嘉宝。
顾嘉宝靠在厕所的洗手台,脸色很不好看,捂着肚子半蹲着,手里还拎着黑色的塑料袋。
看了一眼情况,温语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些紧张地问:“止疼药买了么,我去给你买?”
顾嘉宝抬眸看她,负气冷声说:“不要你管。”
温语槐没在意她的小脾气,伸手就要给她揉小肚子,温热的指尖触碰到腹部的皮肤,力道缓缓化开。
刚开始顾嘉宝还抗拒了几下,后面她疼得难受,额头还有点冒虚汗,实在没力气折腾了,就放弃挣扎。
她无力地靠在温语槐身上,脑袋磕在对方的锁骨的位置,一只手抓着她校服的衣角。两个人几乎就要依偎在一起。
温语槐一边揉,一边耐心地问她。
“好点了么?”
从这个角度,她甚至看不到顾嘉宝的脸,被垂落下来的乌黑长发给挡住了。
顾嘉宝连说话的心情都没了,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很小的幅度。
温语槐伸手把她头发拨到耳后,看着她皱着眉头的表情,似乎很痛苦。又用手背贴住她的额头,试了一下温度,确认没发烧。担心地问:“吃药了么?”
顾嘉宝从口袋里掏出布洛芬,摊在手心里给她看。
“已经吃过了。”似乎连说话都很费力气,她的声音很小。
展示完了就把手塞回口袋里。
温语槐也把手伸进了那只口袋里,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凉,就用自己的掌心捏着给她暖一下。
就在这时,广播里响起了预备铃声。
顾嘉宝有气无力地提醒她:“等会儿好像要上体育课了,要提前过去操场,你还是先去吧。我自己在这里蹲一会儿就好了。”
温语槐却不想离开。
“我不去。体育课去不去也没什么。”
顾嘉宝也没有强迫她离开。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教室里的人都出去了,透过这边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家都朝着操场走去。
温语槐搂着她的肩头,带进厕所的隔间里面,从里面反锁上了门。两个人又黏黏糊糊地搂在一起,唇齿纠缠。温语槐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吻了一下她的鼻尖。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问:“还因为中午的事情生气吗?的确是我不好,那个时候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下回寝室的。”
顾嘉宝摇了摇头:“我没有因为这个生气。我气得是排练的事情。”
她真的没有那么无理取闹。
温语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为太近,顾嘉宝眨了下眼。
随后温语槐又说:“尽管你没有因为这个生气,但是这件事也的确是我做得不好,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不用。”顾嘉宝摇了摇头,心事重重地说:“中午的时候,李素好像有点生我的气,她可能认为我在欺负你。”
温语槐不想要她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费神,哄着说:“哪里有?”
顾嘉宝点头说:“有的,她故意没有跟我说话。然后还叫你走。”
看着她脸上认真中带着些委屈的神色,温语槐觉得她真是敏感又可怜,莫名地跟着揪心起来。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小傻瓜,为什么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想法?”
顾嘉宝没想到温语槐会这么想李素,不相干吗?
“可是我不希望人家误会我,觉得我是在欺负你。”
温语槐笑了下,“就算是这样,你欺负我了又怎么样,你当然可以欺负我。我允许的还不行吗,还要管她们怎么说。”
顾嘉宝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温语槐无奈地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当然可以欺负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明白么?”
第73章 回忆15 最开始听到……
最开始听到温语槐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嘉宝认为,这就类似于我们要考个好大学这类对于未来美好的期待。
她并没有太当真。
成长的过程,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适应失望的过程。
从跟父母,或者是身边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当中,她早就学会了如何管理好自己的预期值,不把期待感放在别人身上,从而避免情绪过于低沉,失望。
但是现在不同。
她很喜欢温语槐,眼下又是浓情蜜意的时刻,她不愿意说一些丧气的话来扫兴。
顾嘉宝忍着腹部下坠般地疼痛,微微点头。
轻声说:“好。”
她靠在厕所的门板上,感觉毛衣里面的那件丝质衬衫都被汗湿了,很难受,但是又不想动。
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自己还会流汗。
看着对面站着的温语槐,高高束起的马尾辫,清冷的面容,还有眼神,那种一看就知道这人很聪明冷静的眼神。
顾嘉宝会忍不住想,好神奇,她们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究竟是怎么会在一起的。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凝视,微微有些不自在。
“看我做什么?”
顾嘉宝低垂着眼睫,轻声说:“没有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
顾嘉宝突然轻轻笑了下,“不告诉你。”她扭头看向窗口,外面笔直的树木,间隙中透露出来的阳光,似乎都带着冬天阴冷的气息,操场那边时不时传来一声吹哨响声。
“好像是快要下课了……?”
“应该是。”温语槐点头,问她:“肚子还疼么?”
“好点了。”
卫生间外面的水龙头大概是没有拧紧,偶尔会传过来滴答的流水声,裹挟着阴冷的潮湿气息。
“要回去吗?”
顾嘉宝点头,但是起身需要缓一下,动作迟钝,甚至慢得像是一只蜗牛。
温语槐站在前面,耐心地等。什么也没说,等顾嘉宝追上来,温语槐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炙热的手心抓住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了一下。
顾嘉宝扭头看了她一眼。
对方手指靠近虎口的位置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应该是因为握笔姿势不对的缘故……?
触碰起来有点粗粝。
温语槐做起来很自然,面不改色,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看着那副银丝边眼镜,正经又冷淡的眼神,顾嘉宝忽而羡慕起了她这种性格上的天赋来,温语槐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不会直观地写在脸上。
回到教室坐下,上体育课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外面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几个女孩的谈话声。
“过几天又是月考,考来考去人都麻了……”
“完全来不及复习准备。”
“老师不是说了吗,月考不用准备,就当是做这段时间的学习检测就好。”
“可是最近刚学的内容,尤其是物理力学,感觉掌握不好。”女孩儿擦了擦额角的汗,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温语槐,轻声说:“我要是能像她那样就好了,估计是什么考试都不需要担心吧。”
同伴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说:“那应该是不会担心了,不过,她应该担心的问题是能不能去燕清吧。”
“唉,大神学霸的烦恼,我等凡人是无法体会的。”
对话随着她们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终止,在操场上跑出来的燥热也随之在教室中的久坐中消失殆尽。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教室,人头接着人头,大多数都是无精打采,偶尔几个穿着名牌球鞋耍帅的男生拿着篮球弄出些声响吸引人的注意力。
李素见到温语槐坐在这里,气喘吁吁地说:“你在教室学习啊,上节课体育课老师点名没点到你。”
温语槐抬眸看了她一眼。
李素接着说:“虽然大神你热爱学习,但是体育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下的吧……”
她轻声“嗯”了一下,看起来并不担心。
李素看向旁边的顾嘉宝,又说:“你们俩是说好了一起不去的吗?上节课体育老师说要把缺勤的人员告诉班主任。”
顾嘉宝倒是被她吓住了,皱眉问:“这么严格?”
“是的。这个体育老师蛮严格的。你们最好想办法补假条给他。”
补假条可是很麻烦的,找班主任的话给不出来正当的理由,估计会先被痛批一顿吧?
顾嘉宝正想着应该怎么办,旁边的温语槐合上了书本,主动说:“回头我会去跟班主任说。”她侧头看向顾嘉宝,问:“你忘了你还有排练的事情?”
温语槐的意思是,打算用排练做借口去请事假?顾嘉宝恍然明白过来,“那回头我去跟老师说下?”
“不用,你先休息吧。”温语槐不打算让她跑一趟,说:“我也要补假条,一起跟老师说就行了。”
“好吧。”
顾嘉宝点点头,松了口气。正好她也不太喜欢处理这些麻烦事,在许多个老师之间来回折腾,像她这种从小到大都成绩不好的人,游离于体系之外,很难对老师喜欢得起来啊,更别提打交道了。
跟她这种“差生”截然相反,温语槐是个很标准的“三好学生”。
如果她愿意的话,几乎可以跟所有人打交道,因为她很擅长忍耐。
事情就要这么被解决了……?
看着温语槐高挑消瘦的背影,李素发现,这两个人还真是要好的过分。温语槐对顾嘉宝也太好了点吧,连假条都帮忙包办了。
羡慕啊。班主任是肯定不会说温语槐的,估计她一个学期不去上体育课都没有什么。
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温语槐发现顾嘉宝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找到了一颗话梅糖。
温语槐把糖递了过去。
“要吃吗?”
顾嘉宝瞥了一眼。那个眼神,温语槐看得出来,她显然就是不感兴趣。
正打算收回去,但顾嘉宝的手指却突然伸了过来。
抽走那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粉嫩的唇齿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舌尖,像是绽放开的花瓣。温语槐盯着看了几秒,才回过神继续做题。
她很喜欢现在这样,但是又渴望获得更多。
一方面,她所做的绝大部分努力都是为了未来的高考,她应该是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把之前的所有积累努力全部变现。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眼前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心情微妙的纠结,也许是她天然就容易悲观消极的性格导致的吧。
雪白的试卷摆在面前,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温语槐捏着笔,即便是教室前方的广播宣布可以开始答题,考试时间为两个小时。
温语槐也并没有着急,而是往旁边看了一眼。
顾嘉宝正在拿着卷笔刀削铅笔,全班就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么豪华的卷笔刀,但是她一直都不是很爱用,扔在桌洞里。这个时候翻出来也就是对考试的抵触情绪上来了,开始磨蹭而已。
学美术的人,一只漂亮的,能熟练运动各种笔墨的手是常见的配置。
但是顾嘉宝不太一样,她不是那种淡漠的干练的,削着铅笔也慢吞吞,很多事情做起来也都是跟她的优越外表截然相反,动作笨拙又磨蹭,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讲台上的老师咳了一声,提醒大家抓紧时间。
温语槐这才回过神,她想,时间吗,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吧。她的一生不过也就是三万多天。
笔尖刷刷地开始答题,一直到考试结束,她把试卷交给老师,巡场的时候老师一直在看她的卷面,接过试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温语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答好的缘故,但是她也没有多想这个问题。
在晚自习结束后她回到了寝室,接下来又是周末,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温语槐干脆拿起之前顾嘉宝送给她的书读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课业太过枯燥,任何一点业余的书籍都显得非常有魅力。
一个周末的功夫,温语槐很轻易地就把书给读完了,全然沉浸其中,然后又看了一遍。
读完之后,她惊讶地发现,顾嘉宝的确是带给了她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跟她之前的那个相比,截然不同。她无法描述出自己内心的震撼与渴望。
或许,顾嘉宝把这世界的一部分真相带给她了。仅仅只是一部分也就足够了。
温语槐总觉得,顾嘉宝是截然不同的,是她本身就不同。她完全游离于整个传统教育的价值体系之外,太过漂亮,成绩很差,没耐心,怎么看都是无法长久的感觉。
但是自己却无可救药地会被吸引。
*
跟温语槐这种挣扎着离开故乡,离开原生家庭的人不同,顾嘉宝,她的优渥来源于她的原生家庭。因此,这里是幸福的温床,也是难以逃脱的深渊。
月考结束的那个晚上,顾嘉宝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她家住在南城有名的富人区,半山腰的浅水湾别墅,是上个世纪获批建造的第一批别墅区,在大多数人甚至才勉强能吃饱饭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已经足够聪明,有先见之明,把握时代的脉搏,一跃成为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因此,房子越住越大,父母也越来越忙。
但是今天罕见地,顾嘉宝推开门之后,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她爸。
也许是许久没见,两个人竟然像是陌生人一样。
顾嘉宝先是愣了一下,换鞋,然后对着沙发的方向喊了句:“爸。”
声音很轻,但是在空旷的客厅里也很突兀,她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敏感的猫,如果有危险情况随时会溜走。
没办法,顾嘉宝跟她妈妈比较熟,她爸其实很少回家。
而且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见到父亲,顾嘉宝总有种见到了一个摸不透脾气的陌生人的感觉,警觉试探。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转过身,扬起了笑脸,露出和蔼的神色。
“嘉宝回来了,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刚刚考完试。”
说错话了,她害怕被问成绩怎么样。
但是她的父亲却笑着说:“听说你这些天学习认真的不少呢,跟之前相比很努力,我觉得你认真加油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顾嘉宝如释重负。
她感觉到幸运,自己拥有这么开明的家长。
父亲对着她挥了挥手,让她过去坐下。看样子是准备跟她促膝长谈。“都怪我平时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关心你。”
顾嘉宝在他身侧坐下,默默听着。
其实她觉得没什么,没有人管她的感觉很自由,很好。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如果突然来管她,应该会不适应的吧。
父亲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温和,跟其他同学的面相淳朴的父母不同,她的父亲穿着西装革履,举止很斯文,看起来像是个可以随时上电视的人物。
只是眼底的疲惫很重,眼袋问题也很严重。
其实她并不是个不知好歹的类型,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是完美的,她也清楚如果没有父母,绝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几句聊下来之后,她就彻底放松下来,心情忽而飞扬。甚至开玩笑说:“爸你的眼袋问题太严重了,跟妈学习一下,注意保养。”
顾信学沉默片刻,气氛凝固,紧接着他笑了下。“我可没法儿跟你妈学。”
顾嘉宝忽略掉刚才一闪而过的紧张感。眼前的笑脸或许是太过具备迷惑性,她早已经忘记,她的父亲跟外面那些笑面虎无异。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看到了眼前的宁静。
“嘉宝,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无论如何,只有父亲母亲是从来都为孩子考虑,不会骗你,永远会对你好的。”
又是这些老生常谈。顾嘉宝想。都说了多少遍了。
“在学校,学习的事情你只好尽力就行。别的爸爸妈妈都不会怪你,你放心,你未来的路爸爸妈妈都会帮你铺好。”
不用担心未来,是个多么美妙的值得畅想的事情。
顾嘉宝以前从未觉得这些这么有魅力过,直到她看到了即便是像温语槐这样资质出众又足够努力的人,费尽心力去博一个未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拥有的东西,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父母爱着的。因为父母会为她保驾护航。
这不就是爱么?
对面坐着的顾信学最后叮嘱道:“但是有一点,你不要乱谈恋爱。”
听到这里,顾嘉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温语槐的身影,她发现了自由的坏处,已经不知不觉地越过了界限。做出了父母极有可能不会接受的事情。
她已经跟一个女孩儿恋爱了。
反正无论如何,不要告诉他们应该就可以了。
看着顾嘉宝脸上犹豫的神色,顾信学严肃地追问:“没跟什么乱七八糟的男生谈恋爱吧?”
顾嘉宝想了下,应该不算撒谎吧。
“没有。”
顾信学很满意地点点头,还给了她很多的零花钱。
顾嘉宝很开心,那个时候的她头脑很简单,从来都不会细想一些问题,为什么父亲不管学习,反而对她谈不谈恋爱管得这么严。
那天晚上结束谈话之后,顾嘉宝回到房间里睡觉,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被逼着要在父母和温语槐之间做选择,一会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说,我们永远都是会为你考虑的。一会儿是温语槐那张凝视着她的脸,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那张脸看起来有点儿伤心。
顾嘉宝不明白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这么伤心。要流露出那样的眼神。眼神里悲伤浓稠得好像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冲淡。
大概只是想多了的梦吧。
梦醒了之后,顾嘉宝脑袋涨痛。
掀开被子坐了一会儿,窗户没关,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好冷,但是也吹走了梦里带出来的浓稠哀伤,清醒了大半。
她想,的确就是父亲说的那样,父母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会给她很多的零花钱,会提前给她规划好未来。
不过毕竟只是个梦而已啊。
为什么非要在这两者之间做选择呢。也许到了这种时候,顾嘉宝才察觉到,自己其实是软弱又贪婪的人吧。
她什么也不愿意舍弃。
什么都想要。
没准有一天,上天会惩罚她的。
顾嘉宝忽而就有种这样的预感,悲观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早已经是司空见惯,所以无所谓。
很快周一就到了。
冬天夜长昼短,基本上她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得爬起来去上学,吃了几口饭,顾嘉宝拿起牛奶塞进书包里,匆匆走了。
学校门口熙熙攘攘,一如既往。
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灰色的虫子,蠕动着。
但是这次,顾嘉宝身处其中,却再也没有了那种被挤压的沉闷厌烦。她看了一眼早晨升起的金色太阳,背着书包很快走进去,满心期待地到教室里,想着把带来的牛奶给温语槐喝吧。
给她补补身体。
将来长高点吧。不过她本来就挺高的了。班级上成绩好的男的反倒是个子很矮,但是成绩好的女生个子很高。
“在想什么呢?”
温语槐放下手头的书,问她。
顾嘉宝突然发现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师的那种威严感觉了,她被吓了一跳,又笑着把书包里的牛奶掏了出来。
“给你喝这个。”
温语槐愣了下,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词穷。
“总之就是要让你补补身体的意思,谁让你发育不良。”
温语槐看着桌子上的牛奶,想起那天厕所里她说自己胸平的那些话,一时间有些无奈。
“真那么喜欢?”……大胸?
顾嘉宝故作神秘:“也就……还好吧。”
温语槐发现,她总是对顾嘉宝的话太过认真。以至于显得很笨拙。
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老师把月考的成绩公布了。
宣布之前,老师特意看了一眼温语槐。
那个眼神让人心一沉,显然是种不妙的预兆。
“这次的班级第一还是你,但是你的年级排名落后很多,监考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卷子上有不少不应该出现的错误。”
“下课之后去一趟我的办公室!”
这话无疑是处刑,就连顾嘉宝这种完全不在乎成绩的人,都忍不住为温语槐担心起来,紧张地看向她。
在温语槐去办公室之前,顾嘉宝忍不住拉着她说:“你别太难过,一次月考而已。”
温语槐其实并不在意。她告诉顾嘉宝:“没事的。”
最终,在对方担忧的眼神中,温语槐走到了办公室,听着祝荣语重心长地教导劝说。
但大约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平静,波澜不惊,这让说教的老师有些恼火:“你现在是觉得无所谓了吗,你这次的月考成绩不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么?”
“温语槐,你跟你的同桌不一样,你不考大学是没有任何前途出路的,但是人家有她的父母铺路,你明白吗?!”
说到最后,祝荣甚至气恼到狠狠拍了桌子,猛地几下,发出刺耳的震响。
“我都在想,是不是不该让你跟顾嘉宝坐一起。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
可能是这动静的缘故,温语槐眼神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没有接过老师的话题,却说:“老师,你觉得上学时为了什么呢?”
祝荣气得不假思索:“当然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啊。”
温语槐站在一旁,反倒像是那个年长的角色,耐心平静的说话。
“考大学又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找好工作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对吧?”
甚至不等祝荣回答,她又说:“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生存资源而已。如果分数没能体现在高考上,就是过期无法兑换了,就像过期的优惠券。”
祝荣有些傻眼,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些想法。
“老师,我最近看了一些书,所以心思没完全用在学业上,但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什么时间该做什么。这只是一次月考而已,我觉得这些书带给我的收益更多。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典型的聪明小孩,想得太多啊。
祝荣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她只能无奈道:“行了,想明白就行,千万别耽误学习,你先回去吧。课外书不要再看了。高中三年很短暂的。你也知道分数兑换不了会过期作废。”
“嗯。”
就在温语槐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又喊住了对方:“对了,马上市里有竞赛,你想不想去,竞赛拿奖的话,就直接直接保送,不用高考了。”
温语槐的脚步顿住。
祝荣说:“本来看你最近的学习状态,我是有些担心的。但是刚才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好像不用担心了。要去吗,去的话就好好准备?”
温语槐点点头,“去。”
穿过走廊回到教室,刺目的白织灯光照射下,温语槐站在门口看着教室里的同学,忽而感觉到轻松。
大家看到她皆是一愣,停下了嬉闹的动作。恐怕是被老师骂了吧。
温语槐走了进来,顾嘉宝担心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也显得有几分严肃。“你不要难过了,要不,先把牛奶喝掉吧。”
吃饱了之后应该就没有那么容易难受了?
她甚至还贴心地把管子拆开插了进去。
温语槐坐下之后,看了她一眼。想要逗弄她一下,学着她之前生气的样子,故作冷漠地说:“可是我不想喝。”
果不其然,顾嘉宝更担心了,甚至隐隐觉得是自己的错。
鼓起勇气问:“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打扰你学习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顾嘉宝想,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自私跟她继续谈恋爱。或许分开才是正确的选择。一切等高中毕业之后再说吧。
温语槐光是看着就能猜出她的想法。
凉飕飕问:“你在想什么?”
顾嘉宝难以启齿:“额,就是。”
温语槐直接给了答案:“你想得那件事,不可能。”
猜到了啊……
“可是,不应该影响你学习啊。”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在教室里不太方便,所以她等到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选择坦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但是我其实成绩好不好都无所谓的,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学习成绩这么好,又这么努力,应该去最好的大学。”
温语槐看着顾嘉宝脸上纠结的神色,这样的话,已经听过一遍了。
顾嘉宝喜欢她么?为什么这么轻易放弃呢,是因为为她考虑才选择放弃的么?
但是无论如何,这点借口说服不了她。
“你是想说,你父母可以给你兜底,所以劝我还是收起这些心思去好好学习么?”
顾嘉宝头一次发现,温语槐居然有这种把话说得如此直白难听的本事。
“也不是,但是也差不多……”
“这些话,老师都说过了。”温语槐看着她低垂的头颅,平静地说。“甚至说得更加直接。”
“啊?”顾嘉宝没想到是这样,但既然这样……
“要不还是……”
温语槐直接打断道:“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接下来要去准备竞赛了。不是因为你所以才成绩落后的,你不用担心这点,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
“我会赢的。”温语槐看着她说:“所以分手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
顾嘉宝呆住,最后想了半天,也只“哦”了一声。
然后任凭温语槐牵着她去食堂吃饭,感觉手指被握着,却没有办法挣脱。好像惹她生气了,怎么办?
看着银色餐盘里的一堆难看的食物,她简直毫无食欲。
看着对面坐的人,顾嘉宝更是心惊胆战。
但最终她鼓起勇气,仍然不确定地问:“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温语槐放下了筷子,说:“不是,我不会撒谎。”
顾嘉宝真的信了。
到了很久之后,她才发现“不会撒谎”纯属就是扯淡。成绩好真的不等于诚实守信。温语槐无论在想什么,脸上永远都是平静镇定,一副完全值得信任的可靠大人模样。简直就是天赋型选手了。
吃饭的中途,顾嘉宝忍不住问:“那是因为什么呢?”
“你给我的书,我已经看完了,也已经准备好给你讲解了。”
顾嘉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突然提到书是解答她之前的问题,原来是因为看书去了。
“但是我发现,这些话只有我一个人当真。遇到问题,你都直接打算跟我分手了。是打算谈着玩玩的吗?”
温语槐眼神看着她,简直就像是在凌迟。
“对不起……”
完了,感觉真的生气了。
顾嘉宝恨不得把头埋进餐盘里。
“顾嘉宝,说话,不要逃避问题。”
顾嘉宝颤颤巍巍:“没有玩玩的意思,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想因为我耽误你的前途,所以知道你成绩下滑被老师喊进办公室,那个时候就想,要不还是等高中毕业再谈好了。”
第74章 “其实……
“其实,高中毕业再谈恋爱也是一样的。”顾嘉宝小小地建议。她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青菜,嚼了几口。“有个东西叫做延迟满足,听说过么?”
温语槐知道她想说什么,简单吃完了饭,擦了擦嘴。
“没听说过。”
顾嘉宝打算给她科普一下。“就是不要让自己立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多厉害的大人物都是这么做的,你也应该这样,更加有助于你的人生进步知道吗。”
温语槐耐心地听着她说完,问:“吃好了么?”
“吃好了……”顾嘉宝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两个人从食堂里走出来,天气乍暖还寒,道路两边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石坛隐隐出现裂缝。这个时间点前后都没有什么人,走着走着,温语槐突然牵起了她的手。
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
顾嘉宝抬眸迎上温语槐的视线,对方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用力拉着她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感受到那种被牵着走的力道,顾嘉宝甚至来不及多想,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断掉的树枝残叶,咔嚓一声。她正低着头看,突然被温语槐用手指捧起脸,吻了下去。
黏黏糊糊地唇齿交融。
顾嘉宝的心头跳跃出了一种隐秘的激荡。
她发现温语槐学得还挺快,刚开始亲人还很笨拙,没几下之后上手就这么熟练地掌握住了技巧。
对方的胳膊用力地搂着她的腰,力道很紧,亲了一会儿之后,温语槐松开了她,呼吸略微不匀,但是随后又上瘾似的尤嫌不够,在她脸上轻轻啄了几口。
顾嘉宝看着她,脚趾蜷缩起来。反应稍显迟钝地问:“干嘛亲我?”
“想亲就亲了。”温语槐道:“我不喜欢你所谓的延迟满足。对我来说,想要的东西就是要得到。”
像她这种有明确的目标,强烈地想要实现自己的人,其实散发出来的能量都是很强大的。
顾嘉宝深感自己的懒散和怠慢在这一刻无所遁形。她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但还是要反驳。
“狗屁!我们现在是高中生!”
温语槐完全是毫不动摇的态度。
“已经谈了,不可能分。也不可能等毕业再谈。”
她看着顾嘉宝,任性地重复说:“我不想等。一天都不想等。”
完全就是耍赖啊。
可惜自己又找不出好的理由来说服对方。顾嘉宝开始垂头丧气地想,自己可真是一条了无生趣的咸鱼啊。
“你是变态吗?以后不要带我来小树林。”
从小树林里出来,两个人走到教室里,温语槐翻了几页书,突然跟她说:“有一点你说得对,我们现在是高中生,学习才是首位要做的事情。接下来我要准备竞赛了,你呢?”
顾嘉宝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学习计划。”温语槐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刚才跟我说高中生,首要任务不就是学习么,刚才说得头头是道,现在自己却不打算好好学习么?”
顾嘉宝语塞。这算是搬起了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脚。
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我当然也会好好学习的。”
“这样才对。”温语槐点点头:“写一个学习计划交给我,我来监督你。”
学习,还计划。
要逼死她么。
“这就不用了吧,你要准备竞赛应该是很忙的,万一因为我分心了多不好啊。”顾嘉宝简直想立刻转身逃走。“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东西忘记买了。我先出去一趟。”
温语槐伸手拦着她的去路。
“不麻烦,最后检查一下,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还是有的。要是你的成绩提不上去,或者是我的成绩提不上去,老师会把我们分开坐的。你想这样么?”
看着温语槐脸上淡定的表情,顾嘉宝简直欲哭无泪。
她更不想学习啊。
最终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上交了三百多字的年度学习目标,然后又被温语槐大神审视了一番,做出批阅修改。“每天背20个单词,这点你完全做不到,改成5个吧。”
“为什么,5个会不会太少了?这样得背到什么时候才能背完。”
“如果你不能每天都做,那么即便是一天背再多也没用,稳定是具备优势的。这些给自己上太多难度的计划,全部都要减少任务量。”
“哦好吧。”
最终在温语槐的指引下,她删删减减完成了一份学习计划。虽然惨不忍睹,但是凑合能用吧。顾嘉宝也有偷看温语槐的,发现她对自己下手真狠啊。算了,大家完全不是同一种人。还是不要跟这种大神比较了,免得太受打击导致完全丧失动力。
总之,她这个咸鱼,在大神的鞭笞之下,还是翻了下身的。
学习上的进步并不多,但是这样的充实感却让顾嘉宝渐渐喜欢上了学校里的日子。
尽管她没有办法跟那些认真刻苦的同学们比,但是肉眼可见地看到了自己的进步,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动力。
旁观温语槐废寝忘食地准备竞赛,顾嘉宝多少是有些感慨,自己不仅连天资不如人家,就连努力的程度也完全比不上。
温语槐最专注的时候,甚至可以一个下午坐着刷题,不去上厕所。身边的人这么认真,她也不好意思敷衍,埋头学习起来。
去参加竞赛的前一天晚上,温语槐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正在检查她的学习计划落实情况,翻着作业。
突然,温语槐开口问她:“你父母同意你大学去北京么?”
顾嘉宝从自己的草稿本中抬起头,茫然地“嗯?”一声。
大多数情况下,她认为自己这成绩分数能不能上个大学都成问题,自然没有思考过大学在哪里上的问题。太遥远了。
温语槐看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在脆弱的皮肤下像是炸开的血色花朵。晚自习里很闷,她精致的眉眼在这种闷热的笼罩下,像是快要被蒸干水分而枯萎。
大约是不确定她是否认真对待这份约定。
温语槐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跟她说:“我打算考去北京。”
口吻很笃定。
顾嘉宝再次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力量,此刻只是安静的蛰伏在她体内,但是也足够浩荡震撼。她总是很平静地说出旁人想也不敢想的话。
顾嘉宝想确认一下:“是打算去考燕清么?”
温语槐点点头:“嗯。竞赛如果赢了市里的,再赢了省里的,我就可以获得保送资格,即便是保送不了,还有高考。”
头一次从别人口中感觉到,高考原来是那么容易的感觉。
顾嘉宝差点就要怀疑自己了。内心颤颤巍巍,但是依旧想保持淡定的表现:“这样啊,你放心,我也会努力去北京的。北京的学校应该很多吧。应该也有我能考上的吧……”
救命。
压迫感太强了。都考虑到这些了吗?
顾嘉宝真的很想抱头痛哭。
温语槐发现她理解错了重点。
“你的父母会同意你过去吗?”
之前在跟学姐聊天的时候,她偶然得知很多父母让倾向于会让小孩去报离家近的地方,甚至会去篡改志愿,大包大揽。
顾嘉宝这种放养长大的,没感受过什么跟父母对峙的分歧。
“应该会吧?他们很开明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这天晚上回到家,顾嘉宝看到了正在书房看报纸的顾信学,突然心里没底,想去问一下确认。
敲了敲房门,走进去。
“我考大学想去北京,可以吗?”
顾信学放下手头的报纸,笑着问她:“怎么想跑那么远去上学?”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就是觉得北京挺好的,所以就想过去。”
顾信学抖了抖报纸,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笑着说:“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你先把学习成绩搞好再说吧,学文学理都还不一定呢。但是我们肯定是希望你能够留在南城念大学的。”
顾嘉宝被一盆冷水泼得,心里犹豫纠结起来。
的确,在这个问题之前,学文学理都还不一定呢。最终,她握着书包的双肩带,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她想去找温语槐说。但是恍然想起来,温语槐现在应该是坐在大巴车上,去参加竞赛去了。
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顾嘉宝也忍不住紧张起来,如果温语槐顺利地赢下,然后直接就可以保送。
时间太过漫长,她在家里翻看黄色小说,又找了点片子看,但是越看越是觉得无聊,坐在床上一边啃着薯片,一边时不时点开手机,看温语槐有没有回复她的企鹅消息。
消息列表里还挺停留在她早上发的那句:[在不?]
了无音讯。
倒是班级群里热闹异常,议论着学校里的竞赛大神。
一群人吹到99+。
讲市里的比赛隔壁二中的似乎也有实力,火箭班里出现了几匹黑马。谁能赢到最后还真的不好说。
顾嘉宝翻了一会儿,忍不住担心起来。
一直到晚上,天完全漆黑。她才收到了回复。
[温语槐:嗯,怎么了?]
看到消息,顾嘉宝很想问问她结果怎么样,但是又担心给她太多的压力,忍住了。
[顾嘉宝:没什么,就是你太久没回我消息。]
[温语槐:竞赛去了。]
[温语槐:想我了么?]
突然冒出最后那条消息,顾嘉宝看到之后反应很大,“啪”一下合上手机。
想她了么?
手指无奈地捂了一下脸,耳尖泛红。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说,她们两个现在的情况还不值得高兴起来啊。
第75章 回忆17 南林一中去参加竞赛的不……
南林一中去参加竞赛的不只有温语槐一个,整个年级成绩最好的那一小撮人都去了,其中就包括霍韵。
顾嘉宝正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
突然门咔哒一声开了,霍韵手里拎着袋子走了进来,蹲下身换鞋。她身上那件蓝色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大约是没料到会碰到顾嘉宝,她抬头之后,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顾嘉宝也是一怔。
好像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上了高中之后课业繁忙起来,她跟温语槐走近之后,就跟霍韵渐行渐远了,再也没有一起上下学。
气氛尴尬地沉默。
好在就在这时,霍阿姨走了出来,她解下腰上的围裙。
“小韵回来了?你们竞赛怎么样?”
闻言,顾嘉宝面露错愕,没想到霍韵也去参加竞赛了。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霍韵看了顾嘉宝一眼,紧接着收回视线,语气没有高昂兴奋,反倒是丧气更多些。
“还行吧。”
说完,她趿拉着拖鞋,拎着东西径直走了。
留下霍阿姨在原地发呆,“这孩子什么情况,平时她要是考得不好,肯定是会发脾气的,但是今天看起来好像还行,但是她好像也不怎么高兴啊?”
霍阿姨看着沙发上的顾嘉宝,问她是否知道什么情况。
状况外的顾嘉宝眨了眨眼,对着霍阿姨露出一个和善又无奈的笑。虽然都在一个学校里,但是差生和好学生的世界泾渭分明,她还真的是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竞赛应该很难吧。”
后来她才知道,温语槐的排名在霍韵前面。
这对于霍韵来说,估计是难以接受的,甚至会被认为是耻辱的程度。
星期一的教室很热闹,闷热嘈杂,隔绝了外面连绵不绝的阴雨,灰蓝色的天幕。顾嘉宝背着书包进来,坐下之后仰着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灯管,刺眼的白。
旁边响起试卷翻动的声音。
顾嘉宝看向温语槐。她正一边喝着水,一边用眼神扫简答题。好淡定,周末竞赛的事情好像就轻松翻过去了,很多人都在讨论,但是温语槐似乎并没有提起的打算。
温语槐拿起了笔,准备往试卷上填写答案。这是周末留的作业,她还没来得及写。现在见缝插针写一点。
犹豫了一下,顾嘉宝还是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霍韵也去参加了,你碰到她了么?”
“碰到了。”约莫是停顿了片刻,温语槐语气不经意地问:“你很关心她?”
“不是。”顾嘉宝解释说:“昨天晚上她回家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霍阿姨还问我了。我也不知道你们竞赛是什么情况。”
“她发挥得还行,可能是想拿金牌吧。”
言下之意,霍韵没拿到金牌。顾嘉宝也听明白了,认识了很多年,她对霍韵在意成绩的程度也是很了解的。
“那你拿到金牌了么?”
“嗯。”温语槐微微蹙眉,问:“你们住在一起吗?”
抓错重点了啊。
为什么她拿到了金牌一点儿也不激动,反倒是关心起了别的问题。
顾嘉宝选择绕开这个。“你拿到了金牌,接下来打算干什么,都不高兴一下的么?”
“高兴了啊。”温语槐给出肯定的回答。
“哪里有?”
“我当时不是问你了么?那个时候就很高兴,心情很好。”
“当时问我?”顾嘉宝刚说出口,就想了起来。恍然明白过来,当时温语槐问她,是不是想她了。其实按照温语槐平时的性格,应该不太会说这种直白的话。最近她性格上好像变得更直接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啊。顾嘉宝最后窘迫说:“原来是这样啊。”
温语槐指控:“你还没回我。”
“没有。”顾嘉宝微微语塞:“不知道怎么回。”
温语槐知道顾嘉宝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其实她也不想这样,但是还是克制不住在意的心情,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犹豫了之后还是问:“你们,是住在一起么。”
“嗯。”顾嘉宝声若蚊吟。
温语槐沉默了片刻。
顾嘉宝连忙说:“其实就是因为霍阿姨问了,我也有点好奇。其实我跟她是从小就认识的,霍韵很在意自己的成绩,如果考得不好。她真的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来,以前她还绝食惩罚自己。所以就有点担心。”
这算是顾嘉宝的解释。
温语槐恍然发现,顾嘉宝身边的人跟自己像的其实还是有很多的。
开口说:“她可能是太在意了,得失心太重反而更容易失误,有时候比赛比得也是心理素质。”
顾嘉宝连连点头,感觉温语槐说得太有道理了。
惊呼:“你真的好聪明,无论看什么事情好像都能一阵见血。”
温语槐并不这么认为:“这并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跟她是一样的。所以我很清楚她大概的想法。”
“一样的么?”
顾嘉宝明明感觉她们两个人完全不一样,霍韵真的会嫌弃她事情多,不上进,学习差,觉得跟她在一起待着浪费时间。但是温语槐并不是这样的。顾嘉宝在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那种隐隐的敌意,而是温柔包容更多。
“对啊。”温语槐点头:“人对于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怎么可能做到平静,心如止水?”
说着,她眼神深深地望着顾嘉宝。
意有所指。
顾嘉宝选择回避,假装没有看到。翻开书本,开始假装学习。“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温语槐无奈。
到了中午的时候,顾嘉宝磨磨蹭蹭地写完作业,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却没想到碰到了霍韵。
端着餐盘坐下之后,顾嘉宝才注意到了隔壁桌子的人是霍韵,正巧就在她的斜对面,隔着一条过道。现在想走开但是也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再端起盘子走开未免也太刻意了。
温语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刚想开口问,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霍韵。
就在旁边。
这样尴尬的不期而遇,霍韵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她自然是不想碰见她们的,索性假装没看见。专心吃饭。想要忽视旁边的人,但是顾嘉宝的那张脸时不时就会晃了进来,再配上刚拿下金牌的温语槐,两个人亲密地坐在一起,倒是很得意。
或许是无法忍受。
最终,她索性放弃,简单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扔下筷子准备端起餐盘走人。筷子落下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这点动静吸引了顾嘉宝的视线,温语槐轻声提醒道:“吃饭。”
但这像是让霍韵嗅到了什么似的,经过两个人身侧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跟温语槐说:“上次数学竞赛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温语槐放下了筷子,“谢谢。你表现得也很不错。”
“不错吗?跟你比可就差远了。”霍韵说话的语气很轻,那点自嘲的口吻似乎更像是某种哀怨。她看着顾嘉宝,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最近你们都在一起吃饭么,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们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了?”
顾嘉宝面对霍韵总有种被针扎的刺痛感,这让她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逃避的心理。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低下头,把脑袋埋进餐盘里。
殊不知这个动作更是激起了霍韵的怒气,这份示弱退让让她有种自己这么做是合理的感觉。为她怒火的疯涨腾出了空间。
温语槐抬眸看了霍韵一眼,两个人视线交汇。
实际上很早之前,她就察觉到了,顾嘉宝面对霍韵总是有种怯懦的退让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大概是两个人的气场天生相克。
“她跟谁玩得好是她的自由。”
这话完美得让人无法反驳,霍韵被噎住,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发作毫无道理,更是不悦,索性不装了,直接展露出攻击性道:“我跟你说话了么?”
对,让她不爽的何止是温语槐跟顾嘉宝的关系亲近,还有成绩上的输赢。
好像温语槐总能处处压她一头。
这种女孩儿之间的竞争带来的微妙恶意,其实温语槐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她自幼生长村子的小社会里,那里有更原始更野蛮的暴力和恶意,不堪入目的辱骂比比皆是,每天都能听到。她早就已经习惯。
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顾嘉宝有些听不下去,站了出来。“你别这么说话。”
被护在身后的温语槐微怔,看着霍韵脸上阴沉的表情,忽而觉得心情很好。心态幼稚的小孩子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好像愚蠢的人总能把事情推向与预期截然相反的方向。
挺可悲的。温语槐想。
作为原生家庭更差的人,她很清楚地看懂霍韵面对顾嘉宝的时候那种别扭感,被刺痛的自尊心,还有隐秘微妙的自卑。只是她自己无法消化罢了,或许是没意识到。
温语槐也没有那么好心去提醒,冷眼旁观看着她把事情搞砸。
顾嘉宝似乎很生气,但没有发作,沉默片刻后,也只是主动选择息事宁人,转身对她说:“算了,我们走吧。”
端起餐盘拉着温语槐的手离开。
临别前,温语槐最后看了霍韵一眼。然后任由顾嘉宝把她牵走了。
那种镇定,坐享其成的眼神,无疑是刺激到了敏感多疑的霍韵。
她被气得不轻,愤怒燃起几乎要烧没了理智。外面的冷风也没办法吹灭,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穿过小树林,往那边的厕所的方向走,却没想到,无意间看到了温语槐正搂着顾嘉宝的腰,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接吻。
那一刻,她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嘉宝跟温语槐,两个女孩接吻。唇齿纠缠不清的,发出极为压抑暧昧的哼唧声。
霍韵简直不敢相信,心神大乱。
她脚步慌乱地匆匆离开,在女厕所的洗手台用冷水洗了好一会儿脸之后,脑海中那些叫人脸红耳赤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她的手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们怎么敢的啊?
也许是这种出奇的愤怒让人疯狂,渐渐地,一个念头在霍韵的脑海里成型,一定要让王紫玉知道这件事。只有王紫玉才能让顾嘉宝收敛自己,得到应有的惩罚。
大难临头,但是顾嘉宝毫不知情。
直到她被王紫玉喊到了书房里,还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么?”
第76章 回忆18 书房里有一排木柜,镶嵌着……
书房里有一排木柜,镶嵌着大面积的透明玻璃,里面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葡萄酒。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只很精致的摆钟,圆盘左右晃荡着,边缘泛着光泽,溢出时间机器的精美,很有节奏,似乎能够永不停歇。
王紫玉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她的眼睛是很标准的丹凤眼,细长有神,那薄薄的眼皮涂着很浅的紫色,纤长的手指还夹着香烟,燃着零星的红光。
屋子里很闷,缭绕的烟气飘荡,顾嘉宝不太适应,轻轻咳了几下。这点细微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突兀。
莫名地,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偷偷瞄了王紫玉一眼,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嘉宝不会傻到认为她脸上没火气就没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紫玉一言不发,顾嘉宝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开始回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情,突然一个念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脑海中,难不成是谈恋爱的事情,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很有可能。
她完全被一种祸事即将发生的准确预感所笼罩。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似的,王紫玉抽完了一支烟,终于开口说话。“听说你在学校里早恋了,还跟一个女孩?”
最开始知道的时候,王紫玉怒得不轻,只想立刻把顾嘉宝找来,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搞什么名堂,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她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无从开口,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责问。现在的小孩子都实在难缠得很。
预想成真就失去了令人恐惧的效力,听到王紫玉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顾嘉宝反倒是破罐子破摔的落地感,终于不再悬在半空,踏实下来。
她没有打算否认。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大约是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激怒,王紫玉憋着火气,“你去学校是干嘛的,上学的还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
“那你这是打算干什么?”王紫玉气到极点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口吻平缓,像是真的能够好好沟通一样。
但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顾嘉宝早就有跟她沟通的惯用方式。潜意识已经替她做出了判断,恐惧消失之后,莫名地底气和怒火也涌了上来。“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谈个恋爱而已。跟我一样大的男生一个个都在外面乱搞,也没看你们说过什么?”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的强词夺理给气笑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生的,如果他是,我也一样会说他。你是不是觉得别人犯错了没事,所以你犯错了就不用受到惩罚了?”
顾嘉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却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她抓不住那种莫名不对劲的感觉。只能凭着本能去反抗。
“少在这里哄骗我了,当我这么好糊弄么?”顾嘉宝很坦诚地说:“如果他出生在我们家,你们也绝对会惯着的,我弟弟不就是个例子么,为什么他就能被纵容,说到底就是你偏心!”她甚至也理不清自己的思路,究竟在说什么问题,一味宣泄着不满。
“你自己也说了,做女人就是这么倒霉。谈个恋爱也像是犯法了一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在这个年代出生,还成了一个女人,做什么都不得自由!”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胡搅蛮缠到头疼。
“行了,我不跟你扯那些有的没的,今天叫你来就一件事,跟她分了。”
顾嘉宝正在情绪激动的头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可能,我不会分的。”
对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反抗,王紫玉本来想让她搞清楚情况的,但是看到顾嘉宝脸上罕见激动的表情,霎那间,王紫玉再次冷静了下来,她成熟老练,很容易改了主意。
冷笑道:“好啊,你愿意玩就随你,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最后,王紫玉干脆就是懒得管你的架势。
让顾嘉宝出去。
顾嘉宝像是莫名其妙地获胜了一样,茫然失落地走出门外。本以为的严厉斥责并没有发生,但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头被阴霾围绕。脑海里不停地闪回着王紫玉最后的警告。
她再次发现,王紫玉真是一个心狠又心硬的人。谈不拢不会生气不会争执,而是直接让她滚出去。
越是这样,她高昂的情绪无处承接,即便是似乎取得了看似胜利的结果,她反倒是陷入无助痛苦当中。
回到房间的路上,她有些莫名地失魂落魄。
在走廊慢吞吞的挪动着,路过霍阿姨房间的时候,她忽而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霍阿姨正训斥着霍韵背后告状的事情。“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听到这里,顾嘉宝脚步顿住,她完全没想到居然是霍韵告状导致的,一时间怒火涌上心头。
但霍韵的回复却是理直气壮。
“她这么做难道不应该被骂么,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要由着她的性子来?”
饶是教训她的霍阿姨也哑口无言。
的确这件事自己也是不赞同的。
随之熄火的,还有门外的顾嘉宝,她明明很难受,但是却没办法反驳霍韵,就连她自己都认同,霍韵的话似乎是有道理的。
就连她自己都认同她们的言论。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是离经叛道的,是“不对”的。因此遭受这些也是理所应当。
可悲的是,怒火燃烧到了最后。她发现好像没办法怪罪任何人,只能怪罪自己。
脑子好乱。
她脚步混乱地回到房间里,只想赶紧躲起来,缩回让自己感到安全的角落里。片刻都不想停留。她很难想象这些人都是怎么想她的,都是怎么议论她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躺了半天也毫无睡意。
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气温是7℃,但是她怎么也捂不热被窝,手脚冰凉。
心烦意乱之下,她掏出手机想要找人倾诉,但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个称得上是知心朋友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做人实在很失败。
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她找到了温语槐。
[你现在方便聊天么?]
[我心情有点乱。好想哭。]
过了几分钟之后,温语槐看到了消息,她刚才在水房里洗漱。
看到顾嘉宝的消息,做好了倾听开导的准备。
[嗯,你说。]
[如果你做一件事,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你会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负面的情绪会隔着屏幕传染的,莫名地,温语槐似乎也有种不祥的预感,答案呼之欲出。
她还是按流程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顾嘉宝却完全不想说,她很难受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情绪,刚刚发生的事情说出口的。只是自问自答说:[但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是不会害自己的。]
这句话就像是最后的审判。毫无保留地揭示了顾嘉宝的想法和选择。
温语槐哑口无言。
两个人对话突然变得凝涩沉重,最终,温语槐“嗯”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个瞬间,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就这么开始别扭起来,温语槐忍耐着,但是她实在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看着某种东西流失掉,手指不停地按着键盘,纠结着输入一大段话,又删除。再次输入。
她很想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她父母阻止什么了,是去北京的事情还是别的……?
顾嘉宝的几句话就让她彻底无法入睡,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她眼睁睁看到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已经逼近最后的极限,如果现在再不睡,就连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没了。最终她鼓起勇气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发完又想,顾嘉宝也许已经睡着了。但是没关系,这样她也可以去睡觉。
但是顾嘉宝很快就给她回复,温和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而已,你早点休息。]
那一刻,温语槐发现自己的懦弱和犹豫。
她不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她不知道戳破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等待着她的结局会是什么。
但其实顾嘉宝也很后悔,她放下手机,把头脑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触感柔软地闷了很久,才放过自己。感觉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好像温语槐也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自己的问题不应该让别人来背负,她不应该把这些问题抛给温语槐。后悔心烦意乱去跑去问她,让对方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顾嘉宝心里涌起浓重的愧疚,感觉自己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隔天醒来,这种烦恼也并没有消失,她整个人都像是陷阱了某种耻辱的泥潭里,自己都没办法认同自己。更何况还要去面对其他人。
吃早饭的时候,她再没有昨天晚上激烈反驳的神气,面对王紫玉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后怕地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因此生气。
她找不到衡量自己行为的尺度。
好像,做什么都不对,陷进了自我攻击自我否定的漩涡当中。
是自己做错了吧,最起码不应该那么跟她说话。顾嘉宝内耗了半天,还是决心要和王紫玉缓和关系,主动询问她今天打算干什么。
话刚出口,她忍不住紧张。
王紫玉只是继续吃饭,没听见一样。
那一刻,顾嘉宝明白了过来。王紫玉不是不生气的,自己已经彻底惹怒她了。
王紫玉不说话,其实也只是在用沉默无声的方式在表达自己的立场而已。反倒是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关系可以缓和,通过关心问候。
真是天真可笑,这不就是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么。
突然感觉食物也难以下咽,顾嘉宝忽而有种想要转身逃走的冲动,但是她抬眸就看到饭桌上坐着的人,王紫玉,霍阿姨,还有霍韵,每个人都好像在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或许觉得她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突然,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现在不应该再闹出什么动静。
这顿饭,她必须安静地吃完。
这种沉默好像是对她的凌迟,越是这样想,她的脑海里就越是有控制不住的情绪涌出来。
她可悲地发现。
她会在乎母亲的感受,但是母亲不会在乎她的感受。
大概,她就是这样的异类吧。
校园广播里主持人念着今天的天气预报,又有几位教育局的领导莅临检查。但是不幸的事情似乎不需要预兆,学校里面突然传染起了流感,一个教室里坐着几十个人,简直就是天然的病菌培养皿。
祸不单行,顾嘉宝不幸中招了。
尽管每次经过爆满的校医室,看着里面戴着口罩的乌泱泱一片人,她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预感,估计很快就会传染到全校范围里,她身体实在算不上强健,估计是在劫难逃。
最开始是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嗓子很干很痛,像是有刀子在割。
她发现喝口水都变得十分艰难。
这些天来郁郁寡欢,即便是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病了,她也毫无意外。这些年她早就清楚自己要如何度过一些难熬的时刻,家里很冷清,父母也没那个闲心去给于她太多的关心。等会儿去学校,在放学的时候去药房买点药吃算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去上学,但放学的时候着急回家,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只是喉咙痛而已,症状并不是很严重,顾嘉宝想明天早上再去买也是一样的。但是没想到半夜里却起烧了,烧得浑身滚烫。
嗓子突然疼得厉害,呼吸都像是在刀割一样,让她完全无法入睡。
在病痛的折磨之下,顾嘉宝披头散发,像是一只孱弱的幽灵走下床,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王紫玉从睡梦中醒来,得知她发烧之后,也只是让霍阿姨去拿点退烧药给她,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结果到了第二天,王紫玉又去忙别的事情了。顾嘉宝完全没看到人,忍着心里的失落去上学。
这几天她都无精打采,戴着口罩,自然没怎么跟温语槐说话,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僵局。
中午刚吃完饭,回到教室没多久,顾嘉宝突然反胃,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毫无预兆。
一滩污秽。
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混合着黏腻的胃液,不堪入目,但偏偏就这么摊开躺在两个人的桌子中间的那块地面上。
自己都觉得很恶心的程度。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旁边正在写试卷的温语槐已经看了过来,她想要遮掩都来不及。向来是以美丽的面容示人,就连顾嘉宝都接受不了自己的呕吐,这么尴尬狼狈又恶心。
但是温语槐只是看着,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
起身走到教室后面拿起扫帚,默默地处理好,把那摊污秽打扫干净。
顾嘉宝不想让她代劳,伸了伸手,却没办法把话说出口,温语槐扫着地,她只好默默退让开。擦嘴的纸攥在手心里,紧紧捏着。
“扔进来。”对方突然开口。
顾嘉宝微怔,才意识到说的是手里的纸团。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捏了捏,最终动作很轻地扔进温语槐手中的畚斗里,那里还躺着那团她的呕吐物。
顾嘉宝犹豫着,想找个恰当的时机说句谢谢,但是温语槐已经出去倒垃圾去了,动作好快。、
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坐在椅子上,肚子莫名其妙有些疼。难以忍耐。捂着肚子,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顾嘉宝才想起了自己现在嗓子嘶哑,一出口说话估计声音会把人吓到。
“要喝水么?”
温语槐拿着一次性杯子,里面装着刚接好的热水,递过去。她看着顾嘉宝,郁郁寡欢地皱着眉头,细微的表情,好像某种小动物。
顾嘉宝没注意到,略微意外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声音嘶哑。
引起了温语槐的注意,她知道顾嘉宝生病了,时不时会咳嗽,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顾嘉宝微微垂着头,手指从耳后勾起带子,摘下口罩。
小口小口地喝水。
她的嗓子很痛,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很费力。猛地咳嗽一下,呛得不轻。
一咳嗽,就完全没办法停下来。
她慌忙放下手里的杯子,狼狈地弓着腰,呼吸急促,脸咳得涨红。到最后竟然像是心肺都要呕出来似的。
温语槐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
“你还好么?”
顾嘉宝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但是温语槐看着她呼吸急促,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不再废话,她带着顾嘉宝去校医室,但是这趟流感来势汹汹,校医室早就是人满为患。就在温语槐为难之际,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是顾嘉宝。
她病恹恹地,有气无力地提醒说:“戴上口罩,小心被传染。”说着,递过来一个还未拆封的口罩给她。
温语槐接过,戴上。她意识到自己在这样城市化的地方生活的经验并不足,询问顾嘉宝:“学校附近有类似诊所之类的地方么?”
顾嘉宝点头。
她明白温语槐的意思。“不用了。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温语槐却很坚决地拉着她的胳膊,“跟我说在哪里。”
顾嘉宝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她争执些什么了,索性就跟着温语槐一起出去。到了学校附近巷子里的一家小诊所输液。
手背被针头刺破的时候,她其实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浑身都疼痛难忍,这点刺破皮肤的痛反倒是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偏偏温语槐在旁边,捏了一下她的小拇指。像是安抚她。
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莫名其妙地让她难以抑制委屈的情绪。
难受得想哭,翻过身,躺在病床上拉起杯子盖住,顾嘉宝默默掉眼泪。
温语槐站在床的另一侧,并没有看到。只是担心她一直沉默,是不是病得很难受。
“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挂完水应该会好一点。下午我去帮你请假。”
顾嘉宝没有说话,难受的情绪哽在喉头。只是摇了摇头。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难以言说,刚才那些事情就连她妈都不会为她做。
温语槐安静地坐在病床的一侧,为来往的护士腾出空间。她来得匆忙,并没有带上什么书,只好把视线落在进进出出的护士身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们配药,打针,擦拭器具。借此来打发时间。
隔壁的小孩陪着自己的奶奶过来看病,有模有样地像是个小大人。
意外地发现,这里是个很温暖的地方。
墙上挂着的分针转动了半圈,温语槐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转身对着顾嘉宝说,“好点了么?”大约是没指望对方回复,她干脆伸出手想摸摸额头。
没想到掀开被角,却看到顾嘉宝哭得满脸泪痕。
温语槐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又重新蜷缩回被子里。声音闷着,问:“为什么要管我?”
温语槐有些错愕,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也只能沉闷地回复。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管你?”
顾嘉宝眨了眨眼,有泪水。流得好像更多了。身体好像是被误触了开关一样。咳嗽停不下来,眼泪也停不下来。
好难受。
温语槐再次伸手,想要触摸她的额头。
但是这次,顾嘉宝却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很轻。
温语槐看过去,有些不合时宜地发现她的手指很漂亮,精巧。是因为不想让她碰么?正想着,只听顾嘉宝很费力地说出一句:“算了。”
声音很小。不仔细听甚至完全注意不到。
温语槐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也感受到她的情绪很浓重,像是决堤的洪水泛滥开来。
察觉到她的伤心,温语槐没有说话。
顾嘉宝蜷缩在床上,力道很轻地握着她的手指,却始终没有放开。像是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明明浑身疼痛难忍,明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情绪崩溃,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哭。默默地把心里的天平倾斜过去。
她想。等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一起去北京吧。
第77章 顾嘉宝按了一下……
顾嘉宝按了一下手机屏幕,显示是十一点。外面的整个走廊空荡荡的,偶然穿着不俗的男女走过,谈话的说笑声隐隐传过来。这里每个人都会以一种衣冠楚楚的姿态来收获快乐,扬起骄矜又随性的笑容。
这个时尚晚宴太过于欢畅,好像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天堂,这里的时间可以漫无目的地流逝浪费。
合上手机塞回口袋里,顾嘉宝想,其实应该回家睡觉了。
“我跟她是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后来一起去北京念大学,再然后……毕业的时候就分手了。 ”
说得轻描淡写。
她站在这里,沉闷得像是一个木桩,迟钝。仰着头把杯子里的果汁喝完,细长的手指捏着,轻轻搁置在桌面上,杯底敲出轻微的脆响。
朱筠微微点头,尽管刚才顾嘉宝把话说得很简略,但是朱筠还是从她的话语缝隙中捕捉到些许别样的意味来,隐隐有些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嫉妒。
高中认识,大学一起度过的,毕业分手,算下来整整七年的时间。
大半个青春都是跟对方一起度过的。
更何况从世俗层面上说,温语槐是无可争议的优秀。真的在一起谈了这么多年,要说不是刻骨铭心,最起码也应该是难以释怀吧。人之常情。正因如此,朱筠这会觉得温语槐如此具有威胁性。
她试探着问:“我听说温总的成绩很不错,当初是在燕大念的本科?”
顾嘉宝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朱筠。
她似乎不太相信这个问题会是对方问出口的一样。因为朱筠向来很少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
顾嘉宝喉咙微动把果汁咽下去,有些迟缓地发出一声“嗯”。
其实从一个情敌的角度看,温语槐实在是有些优秀得过头了。因此显得很棘手。
“这样啊。”朱筠轻抿了一口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旁边走廊里有人走了过来,女人举着香槟杯,跟她打招呼问好。
两个人似乎不是太熟悉,对方先是恭维了她一番,询问她当初在国外待得挺好的,怎么想到回国发展了?朱筠笑着说是因为应朋友的邀约。对方笑笑,又问她是否会一直留在国内发展。
顾嘉宝在旁边听着,隐隐犯困,甚至捂着脸打了个呵欠,动作很轻。很快又放下手,垂落在身侧。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是否一直留在国内?顾嘉宝脑子转了下,不就是问会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公司么?
只见朱筠回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看情况。
她并不给出什么定论。对方也没有继续再纠缠这个问题。
很快两个人结束了对话,朱筠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社交,逢场作戏地说些场面话。消耗能量罢了。人走了她反而轻松些,转头就看到顾嘉宝正躲在一侧。
顾嘉宝正在墙边听着那边场内飘过来的音乐,这个晚宴还请了一个交响乐团过来演奏,现场的空气似乎都散发着奢侈香甜的气味。
朱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以前喜欢那种念书成绩很好的女孩子类型么?”
顾嘉宝回神,就看到近在咫尺的顶头上司。吓了一跳。
慢吞吞说:“可能是。”
成绩没有特别看重,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前任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因此没办法否认。
回答很坦诚,这份坦诚甚至让朱筠有些伤心了。
她在内心切换了好几种说辞,最后说出口的话甚至带着几分幼稚,像是要暗暗较劲一般,提醒道:“顾嘉宝,你应该知道,我也不差的。”
先是短暂地错愕,顾嘉宝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茫然来,眨了眨眼。
“当然不差。而且,朱筠老师你的名声都已经四海远扬了……”
怎么可能还用不差来形容。
明明就是设计界的璀璨明珠。
顾嘉宝郑重地说:“您已经优秀得不能更优秀了。”
朱筠似乎被她说话郑重其事的口吻给逗笑了,问:“恭维我还是发自真心的?”
顾嘉宝打包票,点头:“绝对是真心的!”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朱筠说:“现在时间好像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等会儿我跟同事一起回去就行了。”
朱筠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腕上那支橄榄绿色表带的女士手表,表盘是细长的方形。很符合她设计师的气质。
“现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公司的车早已经离开了。大家估计都会各自想办法回家的,还是上我的车吧,这个点不好打车的。”
南城晚上的确是不太好打车,现在公交地铁也都已经停运了,考虑到这点,顾嘉宝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谢谢。”
她跟在朱筠身后走到了停车场。头顶上的巨大的光源照射下,整个场内空旷透亮,朱筠从熨帖丝滑的白色西装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下,在一辆保时捷旁边停下脚步。顾嘉宝紧跟着,打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却听到朱筠说:“你要是困了就去后座睡觉吧,到了我会喊你。”
顾嘉宝愣了下,摇了摇头。
“没事,我就坐副驾驶吧。”
总不能把上司当司机吧,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看到朱筠娴熟地握着方向盘开车的样子,顾嘉宝突然就真的由衷羡慕起了她。或许是那种掌握自由的感觉很好。
财富自由,早年出生好,自己事业也做得好,还有刚才在名利场里游刃有余,那些人总是来找她攀谈。这样的人生好值得让人心生向往。
因此,顾嘉宝也实在是搞不明白。朱筠会喜欢她什么?
朱筠拥有的东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哪怕是换位思考,顾嘉宝也不觉得她还缺少什么。
朱筠问她:“你住在哪里?”
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报上了自己的租房地址。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突然,朱筠俯身过来,顾嘉宝下意识地往后靠,对方头发垂落在肩膀的一侧,她的声音很轻,提醒:“安全带。”
“咔哒”一声,扣上。
顾嘉宝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说了句:“谢谢。”
接下来一路,车内安静,没有人说话。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停靠在路边之后,顾嘉宝解开安全带,礼貌地跟朱筠说了些谢谢,说了些寻常的嘱咐,晚上回去的路上慢点之类的话。
朱筠突然叫住她。
“之前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顾嘉宝像是大脑宕机了似的卡住,站在原地,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我不理解。”
实在是不理解。
朱筠反倒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挥了挥手告别,启动车子离开。
回到出租屋,打开灯,顾嘉宝呼出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打开手机翻了翻群,大家都在群里报道已经到家报个平安,顾嘉宝也跟了一条。退出来看到王媛媛发的朋友圈。
九宫格的图片,很多都是大家站在一起比耶的合照。
大家看起来都很精致漂亮,完全认不出是平时工作的同事。
每个人展现出来的样子,的确是比真实的生活要美好许多倍。大约她这种是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对生活摆出一副随波逐流的态度,何尝又不是一种懈怠。
顾嘉宝点了个赞,正打算退掉微信。
就在这时,王媛媛突然私聊她,[你是不是在找房子?]
[是啊。]
[我有个同学的姐姐好像有空房子在出租,刚刚刷朋友圈看到了,正好她只招女生合租,要不我帮你问问?]
顾嘉宝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能找到房子,她自己都找了好长时间了也没刷到合适的。虽然不抱太大希望,本着试试的心态回复:[行,谢了。]
出人意料的是,王媛媛这回办事却利索得很,不过几分钟就直接给她发来了几张房子内部的图片。厨房,阳台,还有卧室。
[我同学姐姐直租的,她自己的房子,单租一间朝南的卧室出去,可以看到太阳,房租是1200一个月。她姐姐不会做饭,厨房你们可以共用,公共区域的卫生轮流着打扫。]
顾嘉宝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很明显就是女孩子住的房子,装潢风格都很干净清澈,厨房的布帘是温馨的柠檬黄。
[有她联系方式么?]
王媛媛:[怎么样还不错吧,等会儿我帮你问问。]
顾嘉宝发过去一个小兔子的感谢表情包,萌萌的,还会动。
很快一个微信名片被推荐过来,王媛媛让她直接去加好友。
顾嘉宝加了之后很快就通过了,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对方却没有回复。闲着无聊,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看了看,大部分都是转发的论文,某某生物基地的最新成果。
简洁干净。
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放过。
顾嘉宝顿时有种误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再加上刚才没得到回复,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这时,消息蹦了出来。
[ir:你好,抱歉,我刚才在洗澡。]
[ir:租房的信息你已经看过了吧,需要我再给你发一遍么?]
顾嘉宝连忙说:[不用。我已经看过了。]
[ir:那就好,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还养了三只猫,你介意宠物吗?]
[不介意。]
[ir:嗯,周末可以过来看房。]
[嗯好。]
顾嘉宝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就这么聊完了……?
本以为会很难以展开的沟通,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租房通常需要问的地方有很多,顾嘉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但想想到时候过去现场问也是一样的。不过感觉这个房东性格有点强势高冷,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上班的时候顾嘉宝还专程跑去问了一趟,王媛媛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跟她说:“我这同学就是大学霸,听说她姐也是牛娃,今年好像刚从南大读博毕业出来工作。”
顾嘉宝听完,心里有了点预期。
又点开微信看了一眼,对方的地址,兰庭小区58栋二单元408。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朱筠。
“你们聊什么呢?”
她穿浅驼色的毛衣裙,一直到小腿肚子的长度,显出斯文克制的高级感。全身唯一露出皮肤的地方就是锁骨处,白皙的一片,上方修长的脖颈系着复古花纹丝巾,乌黑茂密的长发还隐隐带着些好闻的香味。
王媛媛这个助理一看到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忙正襟危坐。
但是朱筠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侧眸看向顾嘉宝。
顾嘉宝:“就是我租房子的事情。”
外面是助理的办公区域,朱筠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扭头看了顾嘉宝一眼,示意她跟着进来。
等到顾嘉宝进来之后,她关上了门,打开咖啡机。
办公室里响起了轻微的机器响动声,朱筠垂眸,从柜子里取出两只杯子,宽大的袖子从她消瘦洁白的手臂处向下垂落,不显赘余,反而很优雅。
她为顾嘉宝接了一杯咖啡,递了过去。
“我也帮你找到了一个,在兰庭。”
顾嘉宝微怔,没想到这么凑巧。也在兰庭这个小区?
“谢谢你朱总监,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的费神帮我去找了。”
朱筠摇了摇头,很诚恳地说:“不算是,我也是直接交给助理帮忙找的。这方面她比我擅长得多。”
顾嘉宝犹豫着说:“那……也谢谢助理。”
朱筠抬起眼眸看着她。
“谢我也可以。”
顾嘉宝愣了下,“那谢谢你。”
既然两个都在同一个小区的话,那么到时候可以一起过去看。她牢牢记住上一次的教训,定下了闹钟,确保自己一定会收到提示,不会忘掉这件事。
周末,顾嘉宝迎着清晨的微风下了公交车,走了几百米到了兰庭小区。先是去了这位博士直租的房子,找到58栋坐电梯升上去,按下门铃。
“叮咚~”
里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困倦的女声:“稍等一下!”话语间还伴随着大大的哈欠声。
门被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卡通居家睡衣,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的女生,她好像还没有清醒,但是在看到顾嘉宝的瞬间,突然怔了神。
“你……来这么早啊?”
说话的语气都变柔和了不少,梁露挠了挠自己鸡窝似的脑袋,有些尴尬地理了两下头发。她完全没想到新来的租客居然长这么漂亮。
顾嘉宝露出一个微笑,“是的,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讲话好温柔啊,梁露更加拘谨了。“没有没有,约好了上午九点,是我昨天晚上熬夜加班起晚了,不好意思。”
“没事。”
两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梁露像是恍然想起来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推开门说:“那你先进来看看?”
“嗯好的。”
顾嘉宝转了一圈,发现这个房子是她见过最物美价廉的了,属于租房市场里可遇不可求的那类。但是她也没有太着急,等会儿还要去看朱总监帮忙找到的那个。
“那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回头给你答复。”
“嗯嗯好。”
梁露点头,依依不舍地把人送了出去。
本来对租房这件事她也就是试试的心理,但是顾嘉宝显然是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一眼看就是那种精致漂亮的女孩子,会用香香的洗发水,温柔地化妆打扮的类型,讲话都带着别人模仿不来的骄矜气质。
这种人一出现,就带着强烈的氛围感,就像是明媚的春色。
以前上学的时候,幸运地话,班级里会遇到这种女生。只是后来她越往上读,周围的人就越是不修边幅。
她长长叹息,感觉这些年上学上班脑子都上麻木了。
转身一拍脑袋,还有事儿呢差点忘了。
顾嘉宝出去之后,又沿着小区去找36栋。问了好几个路人之后,才摸索着找到正确的位置。原来就是对面。但是她却绕了一大圈都没找到。
刚进电梯,就听到外面的人大喊等一下。顾嘉宝连忙帮忙按了一下开门的按键,没想到仓促跑进来的赫然正是刚才的博士房东。
对方也傻眼了。
顾嘉宝很尴尬,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干什么不言而喻。看另外的房子,还当着前一个房东的面。
不过她上班久了,心理素质已经练出来了。
主动打招呼:“好巧啊。”
“是的,挺巧。”
空气微妙的凝固。
梁露更觉得尴尬,她赶过来是为了另一个房子的出租,某种预感涌上心头,打算说些什么,正巧这时电梯到了18楼,叮咚一声开了门。
两个人都抬脚出去,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顾嘉宝问:“1802,不会也是你的房子吧?”
现在的博士生刚毕业都这么有钱了么,房子都有两套了?
“不是我的,是我表姐的。我帮她招租而已。她平时不住这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梁露决心争取一下,不放过这个机会。“但是我说实话,我表姐这个房子比我的大,你要租的话可能要整租,还需要另外找室友。很不方便的,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开门带你进去看看。”
顾嘉宝点点头。
梁露掏出钥匙,推开门,带着她进去看。
“我表姐有小孩,她现在整天陪着小孩住,这边刚买没多久,刚装修完,她也没住过,后来就直接出租了,装修其实比不上我那边的。”
对不起了表姐!
顾嘉宝看了一眼,的确这里不如刚才的合适,她一个人住完全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房租会很高。干脆就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什么时候签租房合同?”
梁露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想要签的话,现在签也行,我家里有打印机,咱俩过去直接打印一份签了就行。”
这也太速度了。
顾嘉宝感觉到她是个效率很高的人,估计在职场里应该也是个很强悍能干的类型。
“行,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我叫顾嘉宝。”
“梁露。”
顾嘉宝点头,“露水的露吗?”
梁露心头再次涌起微妙的感觉,从对方嘴里说起自己的名字,似乎都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之前所有人听到她的名字,都是说,是露露花生牛奶么?
“嗯,你是学艺术的吗?”
顾嘉宝微微错愕,“是。”
“果然。”
梁露推了推眼镜框。她很高兴地带着顾嘉宝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从电脑上打印出了一份租房合同,从桌子笔筒里抽出一只黑色水笔,给对方签字。
一切尘埃落定。
“你随时都可以搬过来,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
把对方送走之后,她直接删除了那条自己发布的租房信息。顺便在家族群里说了一声,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大家不用帮忙转发了。
梁思琪发来一条消息:[你的这么快就租出去了,我的怎么样了,有人问么?]
梁露心头略微地闪过那么一丝愧疚,但是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的也有人问,不过没人租。我就说了,你那个装修不行,摆在那儿放了很久了,人家一看还要整租,肯定都不愿意的。]
[也是哦。回头我来找人过去翻新打扫一下。然后分开出租吧。]
顾嘉宝是周日搬过来的,她叫了辆货拉拉的,很快就把东西都拉过来了,只是搬运上去稍微费点事。
吭哧吭哧抱着东西走出电梯,敲了敲门,没人应。
顾嘉宝掏出昨天拿到的钥匙,打开门之后发现好像似乎没有人,她搬完东西也没看到梁露的身影,倒是一只毛绒绒的漂亮布偶猫跑了出来,隔得老远对着她喵喵叫。
看起来好像是饿了。
猫碗空空如也。
顾嘉宝看到了放在旁边的猫粮,索性自作主张倒出来喂给她。喂完了小猫之后,她在微信上跟房东小姐说了一声。
[ir:谢谢你帮我喂猫。我今天临时出差去了,要三天之后才能回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喂三天?]
顾嘉宝没想到自己一搬来,对方就出差去了。
[可以啊。]
[ir:好的谢谢你,冰箱里有一些零食还有饮料,你可以随便吃。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门铃声响了起来。
顾嘉宝还以为是自己订的蔬菜水果到了,放下手机准备过去拿,给人开了门。
“小露,我请了施工队过来,放在你这儿的钥匙呢,给我。”
梁思琪话说完,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怎么是你?”
顾嘉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梁思琪,解释道:“我刚搬过来,是这边的租客,思琪姐你认识梁露?”
梁思琪恍然明白过来,“她是我妹。”
顺利拿到了钥匙,安排好了施工队的事情之后,梁思琪给温语槐打了个电话。
彼时温语槐正在做采访,有个金融杂志的记者正在对她进行提问。
Q:请问温语槐女士,如果不从事金融行业的话,您会选择做什么呢?
A:嗯,种地吧。
Q:哈哈哈开玩笑嘛?
A:认真的。
Q:这样啊,有特别不喜欢的东西吗?
A:很多。
Q:比如?
正巧这时,电话嗡嗡震动不停,温语槐扫了一眼,“比如,不喜欢事情中途被打断。”
说完,她举起了手指,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轻声说了句抱歉稍等。然后转身去了玻璃幕墙那边,接通电话。
梁思琪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绝对想不到我刚才在我妹家里看到谁了。”
“嗯。”
语气毫无波澜。
但这丝毫不减少梁思琪的激动心情:“你的前女友,顾嘉宝。她好像是搬来跟我妹一起住了哦,听说是合租。”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一瞬。
梁思琪在心里默默数了三声,果不其然,对方按捺不住追问:“你妹妹?”
“对啊,小露,你见过的。就是那年夏天我们一起回国的时候,在我家戴着黑色眼镜的那个女孩,当时她硬是要跟你比,输了还哭了的那个。还有印象么?”
温语槐心情微妙:“有啊。”
第78章 对梁思琪的表妹,她脑……
对梁思琪的表妹,她脑海中的印象并不算太清晰。第一次见到梁露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
她们当时还在美国留学,温语槐每天在学校和线上进行的实习工作之间来回切换,每天五点钟醒来赶论文,宿舍空间不大,东边摆着桌椅窗户一张绿色的半旧单人沙发,窗户外面就是大片的绿色,休息的间隙可以透过百叶窗看到外面充足的阳光。
某天,梁思琪告诉她,家人要来美国看望她,也许是许久没有见到家人,梁思琪很开心。
温语槐反应很淡,嗯了一声。
她大约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温度,又刻意在后面补充一句:“你可以多陪着她们逛逛。”
梁思琪早做好了接待的准备,学院官网上公布了一则提示,最近几天,日落的阳光会把学校里的一条走廊直射贯穿,照得透亮。非常浪漫,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吸引大量的学生过去打卡拍照。
“我表妹要来,我准备带她过去看,你要一起去看么?”
温语槐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不了,谢谢。”
她忙着做项目,没太多闲暇。忙完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在校园里偶然碰到了梁思琪和她的家人。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当时刚刚去某大学少年班就读的梁露,黑黑瘦瘦的,穿着颜色很不搭配的衣服,戴着黑框眼镜,像个被家长严管的小孩儿。
旁边拉着她的梁思琪主动打招呼:“哎呀,太巧了,你刚从实验室出来?”
温语槐她点头,“嗯。”
在投行实习的工作中勉强锻炼出了一些社交技巧,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默内敛。主动询问:“陪着家人在逛校园么?”
“是啊。”
梁思琪的姑姑一看到温语槐,脸上就流露出了惊讶又欣赏的神色。尽管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有全世界的智力精英,但是看到这姑娘斯文疏离,眼神镇定,那股劲儿打眼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穿着件灰色大衣,脖子上裹着漂亮的酒红色围巾,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好标致的高知女。
“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国外肯定不容易,会想家吧,不如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温语槐笑着婉拒:“谢谢你阿姨,不过我晚上还要去开组会的,很抱歉可能没办法陪你们去吃饭。”
人走了之后,姑姑还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感叹:“这姑娘长得……一看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晚上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十一点,温语槐过来找梁思琪拿回之前借的书,在她的宿舍里又看到了小鬼头梁露。
梁思琪跟她解释,因为周边的酒店太贵,为了省钱,就让年纪小的梁露过来跟她睡,凑合几个晚上。温语槐点点头。接下来几天时不时会碰到这个黑黑瘦瘦的小鬼头。
有天下午她正趴在桌子上写论文,突然梁露走了过来搭话:“听我姐说,你姓温,我可以叫你温姐么?”
温语槐的手指略微停顿。随口回应:“可以。”
这小姑娘胆子大,口无遮拦的。一会儿问她,她跟梁思琪谁更厉害,一会儿又开始揭自己家长的老底。
“看起来还是你更牛点儿,这世界上还有比我老姐厉害的人,这下我妈再来拿我姐压我,我就把你搬出来。嘿嘿。”
“我妈你知道吧,就是前几天跟你搭话那个,她老跟我姐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想把她大侄子,就是我哥介绍给你认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过我哥条件也不差,他爸是大学教授,他妈就是中学的教导主任。他们家有车有房。”
梁露学着新闻里那套相亲标准,说得有模有样。
温语槐的论文快写完了,不需要太专注的状态,也就懒得打断她,直到把邮件发给导师,合上笔记本之后,她才缓缓道:“你姐姐有没有告诉你们,我的性取向?”
梁露惊了。
露出老实巴交的眼神:“性取向……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喜欢男的。”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最后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一脸难以消化的表情,最后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啊?这么说,你喜欢女的啊?!!”
而另一边。
梁思琪也在跟亲姑姑解释,不知道怎么才能打消她当媒婆牵红线的念头。
最后干脆实话实说。
“人家是弯的,喜欢女生。”
姑姑一脸震惊,扶了扶眼镜,显然不敢相信。皱着眉头问:“思琪你不是蒙我们的吧?”
“她前女友家里贼有钱,美得还得明星似的。她就喜欢这一口。你大侄子拿什么跟人家漂亮富家女比?”
姑姑还是不死心。
“那怎么成前女友了啊?分手了就代表还是不喜欢嘛。”
梁思琪冷吸一口气,真的被这些思想保守的中产阶级女性给整得有些无奈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解释这是个新时代新世界,这里没有人会围着男人和结婚生子转圈,把人生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这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两套价值观。
耐着性子解释说:“人家富家女甩得她,不然她是肯定不会分的,随时准备脱离知识的苦海,嫁入豪门了。我都说了,她就好这一口,就喜欢那种学艺术的女生。”
“她脖子上那条围巾,还是她前女友送的,到现在都还没舍得扔呢。你就别想着你大侄子了。没戏。”
温语槐并不知情。
从那开始,她在同窗好友的家人心目中成了一个怎么样的形象。
碍于她实力强悍,大家似乎也有了另外的解读方式,天才总是要有点“怪癖”在身上的。每次说起来都是,思琪有个很厉害的女同学,她是女同性恋。她的性取向在思琪姑姑的眼中,反而成了天才独特的一种佐证,一种别样的时髦。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人家总有她的道理。
如果知道,温语槐估计也只有无奈一笑了之。
*
作为温语槐的大学同学,梁思琪也算是目睹了这两个人恋爱的过程。
只是两个人远隔大洋,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当初就连她也觉得恐怕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是不是很巧?当时我过去是打算拿钥匙装修的,没想到给我开门的是嘉宝,她好像也挺意外的。”
温语槐安静地听着。
突然问:“她搬过去多久了?”
梁思琪想了一下。“应该没多久,小露刚刚说找到租客,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她实在是很难想象温语槐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刚到家就立刻跟她说了。
“合租?”
“嗯对。小露自己有房子出租。之前我的房子也让她帮忙招租来着。”
梁思琪很早就买房置业了。她跟温语槐算是把握住了机会,身边的亲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头脑稍微灵活些的,比如表妹梁露,也会跟着抱住大腿,她念大学的时候就有些通过金融产品赚钱的意识,通过自己姐姐能接触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信息。
“说起来,她能这么早就自己独立买房,还得感谢我们俩呢。”
温语槐很难把这一切联想到那个黑黑瘦瘦的女孩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当初我们在投行实习的时候,她经常打电话来问我们买什么股票。这丫头从大学就开始攒了不少钱,前几年快毕业才买的小户型。当时瞒着父母后来还挨了不少骂呢。把我搬出来说事才算平息怒火。”
梁思琪在自己的大家族里算是最有出息的后辈了,地位不言而喻。
每次只要有什么事情,只要说是问过她的,就像是得到了权威认证,家里的长辈才不会多插手干涉。就比如梁露自己买房的事。
温语槐也没想到,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之前她担心顾嘉宝会反感,即便是想要住在一起,也没有去插手对方租房的事情。反倒是梁思琪的妹妹,通过从她们这里得到二手消息赚钱买的房子,反倒是让顾嘉宝住进去了。
天意弄人。
她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不定。
年轻的时候或许还能忍着,但是现在的年纪越大反倒是一点儿都忍不了。
结束了电话之后,温语槐的思绪也并没有收回来。转过身看到了办公室里微笑着的金融杂志记者,她长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继续做采访。
已经到了后半段,记者小姐又问了一些私人化的问题,温语槐配合着做完了最后一题。
Q:如果能对十年前的自己说一句话,您会想说什么?
A:十年前是我人生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没什么想说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Q:没想到您会这么想,十年前应该还在念大学吧,三十岁正是女性的黄金发展期,现在不是比二十岁的时候要更加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了么,您看起来不太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A: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成熟是用痛苦换来的,你的语境中似乎在假设成熟稳重是件好事,是一种具备成功潜力的品质,实际上这完全没有什么必然的相关性。痛苦就是痛苦,痛苦并不保证成功。从我个人有限的经验来看,痛苦几乎是毫无意义。
……
额
太沉重了啊。
记者小姐想,这段采访稿的最后几句还是删掉吧。
采访做到最后,温语槐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暴露自己本质上某种的悲哀的属性。无法控制情绪的微妙倾斜,泄露。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记者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采访她。
难道察觉不出来她极度的自我厌恶?
似乎还要把她当成某种正确道路上的标杆来膜拜,让人去模仿,滑稽可笑。
Q:那么您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A:谈恋爱。
记者小姐再度意外。也许是嗅到了绯闻八卦的气息,她还想继续追问,但是对方的助理微笑着提醒她,约好的二十个问题已经满额用完了。最终记者小姐只好遗憾离开。
做完了采访,温语槐本就不多的耐心也算是彻底耗完了。
时至今日,她越来越能察觉到自己早年经历的心理创伤留下来的后遗症,当初看起来没有什么,像是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隔了许多年才浮现出被重创的内伤淤青。性格中粗糙没耐心的那一面越发无可救药地暴露出来,最先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一步步走到今天好像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事情,一路上全都是痛苦痛苦痛苦,忍耐忍耐忍耐。永无止境的痛苦和忍耐。难以下咽,无法消化。
早就已经承受够了。
她仰靠在椅子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顾嘉宝发消息。她要问她一些事情,但是点开了微信,她却陷入了犹豫和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开对方的头像,进个人主页看了一眼。
巧合的是。顾嘉宝刚po了几张照片,全都是小猫。
很显然不是她的。
只可能是梁露的。
这无疑是又刺激了温语槐,她退出来,直接在对话框问:[你搬家了?]
[是啊。]
顾嘉宝似乎对她此刻的情绪毫无察觉,毕竟隔着手机屏幕。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发了几张喂猫的图片过去。
[新房东的小猫,让我帮忙养几天,毛绒绒的真可爱啊。]
温语槐兴致缺缺扫了几眼,有什么可爱的。
别人的猫。
天底下的猫不都长这样么?
[义务劳动,房东不给报酬么?]
顾嘉宝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感觉出了温语槐的莫名其妙的攻击性。她今天怎么回事。
[举手之劳而已啦。]
紧接着顾嘉宝又拍了一张发过来,小猫在毯子上踩奶。爪爪张开,露出粉嫩肉垫。
这些年她经济条件有限,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时不时就徘徊在温饱线上,更没奢望过养宠物这件事,这次搬家得到了这样的意外收获,她显然在兴头上,开心得恨不得跟全世界分享。
[是不是很可爱?]
[哪里可爱?]
顾嘉宝震惊了,[你怎么可以凶小猫,快给小猫道歉。]
[No.]
温语槐不打算听她的,手指娴熟地敲下一行字:我不想让你跟别人住在一起。但是还没发出去,却又犹豫着一个一个全都删除了。即便是情绪冲动,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立场去说这种话。否则不至于拖到人都搬进别人家里了。
顾嘉宝又接着问:[还不跟小猫认错么,这么可爱。]
突然,温语槐像是神经病发作了一样,情绪反复折磨内耗之后,心如死灰地发出一句:[我爱你]
然后直接把手机给关了,塞回口袋里。继续伏案处理手头的工作。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神经病发作了。她发完疯就能直接切换回来,心无挂碍地工作。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手机那边的顾嘉宝看到这条信息,再次陷入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上下文,好像毫无关联……?
她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理解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
连续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之后,温语槐感觉自己稍微正常了些,内心再也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或者是有什么想要发泄出来的力量积攒在身体里。这样就意味着她可以稍微正常点,心情可以得到短暂的放松。
直到她在办公室碰到了梁露。
梁露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正好这边距离机场很近,她顺道过来跟梁思琪吃个饭。
碰到了温语槐,她甚至笑着主动打了声招呼,“温姐。”整个人精神抖擞。
“唉姐,你最近是不是加班了,脸色这么难看?”
真是好极了。
温语槐轻轻笑着说:“有吗?”
第79章 梁露是个……
梁露是个性格很直的人,平时完全不会注意太细节的东西,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梁思琪过来找她。“你怎么还瞎跑乱窜了?”
“这不是见到了温姐,过来打个招呼么。”梁露耸耸肩,不以为意。小几岁的优势就在这儿,身上倒是没有那么重的班味和上下级意识。
助理敲响了门,她送了几份文件过来。看到有人在,就默默把东西搁置在桌边。
温语槐扫了一眼,上面用贴着便签,写着注意事项:明天上午10点钟,和心理医生打电话。
直接略过。
视线再次回到面前摊开的协议上,上次跟城市银行的商谈已经走到了最后的环节。后续又陆续展开了大大小小的会议,敲定细节。
梁露临走之前还在问:“温姐,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么?”
温语槐不紧不慢地看完,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水笔,流利地签上名字。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梁思琪推了一下梁露,替人回绝:“她忙着呢,别打扰。下午还要去AMD一趟,时间挺赶的。”
谁料,温语槐却答应了。
“行,一起吧。”
合上文件,温语槐拿上外套,跟着她们姐妹俩去了附近的一家印度菜餐厅。餐厅里有好几位老板合伙,最常见的是那个中瑞混血风韵犹存的女老板,还有一身白的印度男人。
走廊上还挂着英国女王的画像,威严神圣。跟演电影似的。
梁露头一回来,盯着看了一会儿还觉得挺有意思。被殖民这么多年,结束了还要挂着?
“有钱就是好啊,什么新鲜玩意都能见识,我还没吃过印度菜呢。网上不是说印度那边挺不讲卫生的么?”
跟两个年长的姐姐比,她显得活跃话多。尽管在同龄人中,梁露已经算是很成熟靠谱的那类人了。几人在里面的位置落座,梁思琪把菜单递给她。纠正说:“那是路边摊,印度还分高种姓低种姓呢。”
“也是。哪个社会都有穷人富人。”
梁露是个不挑食的人,翻开菜单就直接从推荐拦那里点了两个特色菜,随后支着胳膊聊天。“对了,没耽误你装修的事吧,你房子钥匙拿到了?”
梁思琪点头:“拿到了。”
“我的新房客给你的吧,那天你应该看到她了?”梁露想起新搬来的那位顾小姐就觉得很惊艳,炫耀似地问:“是不是很漂亮?”
梁思琪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下意识地朝着旁边的温语槐看了一眼。
呵呵干笑两声。
“是挺漂亮的。”
出生在教师家庭里,梁露从小就被教育学习是最重要的,家里还不允许她花时间打扮,整天土了吧唧。可越是这样被压抑,她内心就越是向往那些漂亮的女生,那样的生活方式。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跟美女做室友的一天,小时候的梦想成真了啊……”
梁思琪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了,倒苦水说小时候被管得有多严,梦想就是跟很多美女一起玩。想劝梁露少说一点,朝着她使了个眼色。但无奈梁露完全没有接受到信号。
无奈之下,梁思琪干脆直接把话题岔开:“你出差干嘛去了?”
“就是跑腿呗,还能干嘛。”梁露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我临走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喂猫,但是她帮我喂了,人还挺好的。我还说等我回来请她吃饭呢。”
梁思琪彻底无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终于,对面一直不说话的温语槐开口问:“你们要一起吃饭?”
“对啊,我准备今天晚上请她出去吃。”说完,粗神经的梁露终于也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迟钝地问了句:“怎么了吗?”
温语槐没挂在脸上,浅笑一下。
“没事。”
梁露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又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但旁边的梁思琪感觉不妙,这人很少笑,笑起来基本就是怒极反笑了。
就在这时,服务生把菜送了过来,打断了谈话。温语槐展开面前叠好的餐巾,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察觉到了梁思琪紧张的目光,她反问;“看我做什么,吃饭吧。”
“嗯嗯吃饭。”
总觉得情况不妙。
梁思琪家里的长辈大多都是公务人员或者是教师,清水衙门的知识分子,温饱有余的中产家庭。她当初保研出国经济上也稍显吃力,但是跟温语槐相比,她也算是衣食无忧,好太多了。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抓了一手的好牌,还有像温语槐这种单枪匹马,踩着一路的泥泞长途跋涉走到这里的人。
刚到国外的时候,温语槐除了全额奖学金还有平时打工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又刚经历分手,每天就是拼了命地学习和工作,刚开学就把未来几年要做的事情给规划好了。
梁思琪看着就觉得可怕。
本来身处异国他乡就很容易感到孤独,再加上学业压力,她都觉得自己的天空够灰暗了,为了省钱给家里减少负担,经常去超市买一些即将过期的打折食品,经常深夜写论文崩溃大哭。
但是看到像是一个不停转的机器一样的温语槐,梁思琪隐隐担心她的精神状态,觉得对方多少是有点疯魔。
温语槐似乎把时间效率压榨到了极点。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离开合租的公寓,裹着围巾和大衣早出晚归,只留下一道沉默的门。
那个时候梁思琪实在是想不通。
她甚至想,难不成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软弱敏感,总是情绪内耗吗?
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她跟温语槐做同学完全感受不到两个人在性格,心智方面的差距。可是一旦出国,就立刻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是一个起点发出的两条射线,越往前走,差距就越是悬殊。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了。
温语槐停下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没有赞同她自我贬低的想法。“其实不是你性格内耗,大家背井离乡,情绪崩溃挺正常的。”
梁思琪问:“可是你怎么好像没什么事情,比我沉稳多了?”
“崩溃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当时她的回答是这样的。
梁思琪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初的错愕震惊,她看着温语槐,对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结论。
温语槐大概是觉得她还需要一些安慰,又耐心地给了一些回复。“其实能去北京上大学,对我来说就等于是背井离乡了,跟你出国差不多。所以我经历第二次的时候会稍微适应一些。”
而且,她并不是现在就不崩溃了。
“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好很多。”温语槐想了想,语气稍微有了些情绪波动,“如果遇到无法消化的事情,很多时候我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好,就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想那么多没用。”
梁思琪真佩服她壮士断腕一样的魄力,“怎么说?”
“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其实大家很多时候会过于自信,甚至是自负,觉得自己是教育体系里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出来的天之骄子,但是实际上,每个人都会碰到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付出再多也只不过是感动自己。就只能接受自身的无能。”
她说话的时候,有种平静的绝望感。好像早已经被什么东西击溃,悄然无声地承担破碎。
梁思琪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因为最起码在国外留学的生活,温语槐过得很顺利。平步青云一般。越是竞争激烈的地方,她越是能跟其他人拉开这种无法弥合的差距。
但是她却像是承担了巨大的痛苦一样,呈现出一种自虐般地沉稳疏离。如果不惩罚似地用繁重压抑工作节奏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她就无法维持平衡。这份痛苦就得不到消解。
接下来的日子,温语槐还是能出色发挥。
她相当聪明,这份脑力足够让她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楚这里的社会规则,早早地积累优势,在全世界顶尖的投行也能如鱼得水,从同龄人当中脱颖而出。
渐渐地,梁思琪也很清楚应该跟谁混,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没有那种披荆斩棘的魄力,亦步亦趋地跟着温语槐一起实习,工作,创业也毫不犹豫地加入进去。
直到留学的第二年夏天,她们正在曼哈顿工作,同期实习的一个同事租下中央公园旁边的一间豪华公寓,那里的租金是4万美金,折合人民币大概是28万一个月。
这个行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也有挥金如土的消费习惯,大部分人奉信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的理念。同事要说举办派对,邀请大家一起过去。
梁思琪记得就是那个时候,温语槐开始不对劲。本来答应要过去,但是那天晚上她却突然临时买机票回国了。
一连消失了接近一个星期。
梁思琪还以为她是临时出差,但是没想到某天晚上正在睡梦中,突然间接到了温语槐的电话。
罕见地,温语槐居然开口跟她借钱。
如果不是听到了对方声音,梁思琪差点以为是接到了诈骗电话。首先,温语是绝对不会借钱的那种性格。更何况她们这些人当中,工作赚钱最多的就是温语槐,怎么会需要借钱。
梁思琪睡意全无,确认了一眼电话,皱眉问:“你什么情况?”
温语槐说得很简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家里出了事,欠了很多钱。”
梁思琪摸不着头脑,“谁家?”问完脑子里就有了答案,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从来不会提起的那位前女友。
温语槐并没有回答,只是承诺:“我会尽快还给你。”
深更半夜,梁思琪理了理思路,想了一下,清楚了温语槐这是在干什么。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不会是把自己的积蓄全都给她了吧?”然后才会有现在这出,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跑来张口借钱。
对面只是沉默。
梁思琪也了解她的性格,能说出来必然是深思熟虑,不会再改主意了。她索性也不做无用功再去劝导。“需要多少?”
温语槐也报出了一个她接受限度里最大的一个数字。
大半夜爬起来给人汇款过去之后,梁思琪真是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打算等温语槐回来之后再好好盘问一下。谁料等到人回来的时候,对方却是一脸旅途奔波的疲惫。
“你跟她……什么情况,她怎么跟你说的?”能让温语槐这么义无反顾地把积蓄给她。
温语槐真的很累,眼睛干涩还泛着红血丝,脑子胀痛。她卷起衬衫袖子,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用热毛巾敷着眼睛。
“我没见到她。”
梁思琪更加不懂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看着眼前疲态尽显的人,她想要安慰,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空气凝固沉重,稍微靠近温语槐,她好像能够隐约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巨大的茫然跟痛苦。梁思琪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旁观这两个人的爱情,她发现自己的逻辑已经无法理解,理性毫无用武之地了。
温语槐明明是个头脑聪明,事业成功的人,她为什么会沉溺在已经死亡的感情关系里。这两个人似乎总能抽出无尽的精力和耐心去折磨彼此。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是恍然间想起某次在图书馆里翻到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爱不适合娇惯者,爱适合战士。
估计也只有她们这种人,才有这样充沛的精力去爱,去伤痕累累。
出于人道主义关心,梁思琪给温语槐热了点饭菜。选择不去打扰。回到房间里和上门,梁思琪却还是对这件事保有好奇心,她也是特意去看了新闻,才在某个版面上看到一则报道。
南城某位地产富豪跳楼自杀,法院已经把其名下财产查封。
那个瞬间,梁思琪冷不丁脊背发冷,才意识到原来新闻上的死伤原来可以距离这么近。
那个异常漂亮的富家女,温语槐的前女友,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汇款也被原路退回了。
那些冰冷的黑色数字像是透露出某种信号。从此人海茫茫,再也瓜葛。梁思琪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消失地这么彻底,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
自从搬家开始,这周上班都轻松了许多,早上煮上一锅酸汤米线,吃完之后,顾嘉宝还会喂喂猫,然后换上鞋子拎包出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气阴雨连绵。
到了公司之后,顾嘉宝收起折叠伞,乘电梯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打开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组长在群里通知了要开会,来不及再去卫生间,她径直往会议室走。
已经算是比较迟的那一批,顾嘉宝匆忙地找了个空位坐下。赵若楠问她:“怎么今天这么晚?”
顾嘉宝也没想到住得近了反而到得晚,大概是时间都花给自己了吧。随意找了个借口,“路上堵。”其实是晚上没有睡好,也没有什么精神。
“今天是领导们集中开会的日子,打起精神来啊,那位温总又要莅临过来检查了。”
顾嘉宝闻言一怔,想起几天前突然收到的那句告白。
对方说了那句话之后,紧接着就是音讯全无。几天的时间过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扔在那里不去管。想到这里,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如果不是今天温语槐要过来的话,或许还可以再拖。不需要面对。
“你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有吗?”顾嘉宝回过神。
“跟你说了个好消息,下个季度要推出的系列里,上面选中了一张你的设计稿。你可是咱们组唯一一个入选的。”
的确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但大约是最近心事太多,再加上前阵子被不停地退稿,磨练出了平稳的心态,现在恍然被选中,她竟然生不出来半分的喜悦高兴。但还是配合着微笑着说:“这样吗?”
“是啊,回头请我门组里同事吃饭吧。”
“没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就看到几个领导走了进来,停下言语。
作为部门的总监,朱筠需要出席的会议并不算多,大部分都可以推掉,但是设计选品她是一定会参与进来的。她在会议上宣布了选中的设计,一阵此起彼伏的掌声过后,她朝着顾嘉宝的方向扫了一眼,退回座位。
一位男性副总接着发言,讲些着销售数据,陈词滥调。顾嘉宝听着很想打呵欠,无法集中注意力,偏偏会议结束的时候,她们都坐上了同一趟电梯。
那位副总上了年纪,话也跟着多了起来,看到公司里的小姑娘就喜欢跟人聊天。他突然问顾嘉宝。“小顾,你有男朋友吗?”
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被人拿去做人情介绍,顾嘉宝索性直接撒谎:“谢谢领导关心,我不是单身了。”
那位副总点点头,“年纪不小了是应该谈谈对象准备成家了啊。”
顾嘉宝陪着笑脸,心里无奈至极,不经意间扫过电梯厢壁,突然发现朱筠正在看着自己。
“叮咚”一声,到了三十六楼,等着那位副总先出去,顾嘉宝正打算跟着出去,却被面前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纤细的手指按下电梯键,门再次合上。
顾嘉宝有些不解地看过去,朱筠说:“等会儿还有个大会要开,你要跟着他去销售部么?”
“不是。”
恍然察觉自己的健忘,顾嘉宝又退了回去,按了一下38。骤然上升有些压力,她抬头看着顶灯,抵御涌上来的眩晕。
朱筠突然问:“你刚才说的,不是单身了么?”
“啊?”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不是。刚才只是借口。”
朱筠点头,又问:“那之前跟我说的也是另一种借口吗?”
“什么?”
“你不理解。”
愣了一下,想起来她当时是跟朱筠这么说的。顾嘉宝无言以对,解释道:“不是。”
不是借口。
“只是想不通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缺的人,怎么对我感兴趣?”
朱筠轻嗯一声,“既然这样,那我给你一个理由。不然估计你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自我的人。”
顾嘉宝更疑惑了。“因为这个么?”
“我这个人很自恋的,而且脾气比较差,不太喜欢别人来成全我这种自恋。你算是我遇到的极少数那种,不太在乎的人。”
这纯属是误打误撞吧。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遇到朱筠的时候,除了一条破烂的性命之外,早已经失去了全部。沉到了谷底,活着都需要花费全部的力气。还哪里来得心思精力去为了别人患得患失。
朱筠坦白说:“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你,甚至是有点先入为主的偏见,后来发现事情不是这样,但是你好像也不太在意我的看法。”说着,她还轻笑了下。
“这样吗?”顾嘉宝完全没感觉出来朱筠居然还讨厌过她。不过,朱筠能喜欢上谁才比较奇怪吧。
“嗯。”朱筠点头,“你总是跟我预想的不一样。”
其实还是不太理解,但是顾嘉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于是勉强着点头:“嗯。”
“等会儿的会议上,你上去做设计介绍吧。”
“我吗?”
接到这个任务,顾嘉宝以为只是寻常的例行公事,没有太在意。直到她站在台上切换PPT,转头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温语槐。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一样,乍一看居然很陌生。雪白的衬衫,加上浅灰色的西装,还有那种冷淡的眼神,光是看着就很有压迫感。顾嘉宝有些怀疑地想,我爱你真是她说出来的吗。
太割裂了吧。
温语槐看着她,提醒道:“不用停下,接着说。”
并没有在预留给的位置上落座,温语槐随便找了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顾嘉宝回过神,接着介绍自己的稿件。加快速度打算三言两语结束。但是赵若楠似乎指着她在领导面前给组里争光一样,立刻捧场说了很多夸奖的话。
“嘉宝最近进步很大,平时在组里也是最认真努力的那个,设计稿会来来回回改很多遍。大家要是能拿出跟她一样认真的态度,公司肯定会越来越好。”
真是猝不及防的夸奖。
光是听着,顾嘉宝几乎要脚趾扣地,羞愧得几乎要抬不起头。
更何况,抬眸就迎上众人的目光。
紧接着,又看到了温语槐。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夸奖,顾嘉宝其实心情颇为微妙。正在表现自己工作成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被温语槐看到很尴尬,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长桌一侧,温语槐似乎完全忘了微信上的尴尬,若无其事地进入上司的角色。
“嗯,是进步挺大的。”
这场会议结束之后,顾嘉宝像是劫后余生一样,立刻跑进卫生间。憋了接近两个小时,她要去尿尿。出来洗手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脸通红,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降温,指尖反复擦拭。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怎么不回消息?”
吓得顾嘉宝猛地回头,是温语槐,她还是会议上那副淡然疏离的样子。
水不停地从银色龙头流出去,潮湿的碎响。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这么淡然,顾嘉宝思索片刻,伸手把水龙头关上避免浪费。
刚想说我看到了,突然被人捏住了手腕,腰被搂住,毫无预兆地陷入某种强烈的桎梏怀抱中,因为忽而变得极其亲近,顾嘉宝的鼻尖嗅到了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味,很淡,又清冽。头脑竟然被某种带有迷惑性质的氛围给笼罩。
温语槐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
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
声音闷闷地,催促着:“说话。”
抱得很用力,顾嘉宝能感受到腰间传来的力道,那两只纤细的手臂竟然有这样强大固执的威力。
“我看到了。”
“那怎么不回,是忘记了么?”温语槐还是埋头,甚至还带着点委屈的感觉:“我一直在等你回消息。”
顾嘉宝顿时觉得很愧疚。
沉默片刻,说:“没有忘记。”
温语槐又问:“你要跟别人一起吃饭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顾嘉宝有些纳闷,刚刚才跟房东约定好,要在晚上一起去吃火锅的。
“我当然知道,不知道的话,现在还傻傻地抱着手机,等你跟别人吃完饭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回消息么?”温语槐把自己说得可怜。
“可是跟其他人吃饭,这是我正常的社交。我们还没有复合。”顾嘉宝强调这一点,反问:“你现在是在查我的岗么?”
“可是你却不回我消息,跑去跟别人正常社交?”温语槐指控道:“你真过分。”
第80章 “有吗……
“有吗?”顾嘉宝反倒是觉得她在夸大其词。
“就算现在暂时还没有复合,还是朋友的关系,但是对于朋友,也不至于不回消息。”温语槐说得合情合理,“你觉得呢?”
像是一副认真商量的口吻。
顾嘉宝正想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里的人影,有人正朝着卫生间走过来,担心会被发现,她直接推开了温语槐。
一股惊恐的力道推动之下,骤然剥离。温语槐后退几步,浅灰色的西装包裹着的背部靠着墙,才堪堪稳住,显得有些狼狈。
两个女同事正在聊天,声音细碎,伴随着脚步而来。看到洗手台的两人,她们主动打了声招呼。
“温总。”
“嘉宝也在啊。”
只是温总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温语槐稍微理了一下衣服,维持着上司的架子,轻轻应了一声。顺便看了一眼把自己推出去的人。
顾嘉宝惊魂未定,生怕被人发现什么端倪,全神应付着突然闯入的两位同事。“嗯,你们还没下班啊?”
“上完厕所就走。”
“那,我先走了。”
顾嘉宝笑着摆摆手。找到了机会,她扔掉手中擦拭的纸团,直接开溜。不等两个同事有所反应,人影直接没了,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再在追。
回到了办公室,拎起包准备走人,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她下意识地掏出来看。
[温:以后要回消息。]
果然还没忘记这件事呢。
顾嘉宝敲字回答:[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回复是不是应该,握着手机陷入了一秒钟的茫然。想起下班后跟房东梁露约好了的一起吃饭,连忙去坐地铁赶到了约定好的自助火锅店。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店里的顾客很多,大多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餐。
好在梁露提前到,桌子已经开了。顾嘉宝人一到,她们两个人拿菜去了。梁露:“这几天太忙了,你刚搬进来我就出差去了。你想喝什么饮料么?”
顾嘉宝跟在她身后,在自助的饮料区慢慢转悠着,纤细的手指取出一瓶汽水。
“就这个吧。”
拿好了菜往锅里下,梁露一直在找些话题聊。看得出是有心想要多接触多了解。于是顾嘉宝跟她说起了她养的几只猫,脾气都蛮好。
她们两个还不算熟悉的人,倒是也聊得算投缘,没有冷场。
其实交朋友对于顾嘉宝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虽然不是社恐,但就是很难,不仅自己毫无热情,配合别人的热情也认为是很消耗精力。
只是梁露是个粗神经,没看得出来。吃完了火锅,她毫不遮掩隔着衬衫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真好啊,我吃得好撑。等会儿我们两个人还可以一起回家。”
“是啊。”
梁露笑着看她,“不用分道扬镳各走各的。感觉太好了。”
顾嘉宝点点头。荡着夜晚的微风慢慢行走。她发现好像不仅仅是自己,其实这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孤独,无人陪伴。
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到家里之后,顾嘉宝又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完的,每次搬家都是这样麻烦。整理好了衣服之后,顾嘉宝去厨房准备往后几天的食物,拧开煤气灶,青蓝色的火苗腾一下冒出来,黑色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泡。
手机嗡嗡震动。顾嘉宝回过神,低头掏出来看。
[温:吃完饭回去了?]
[温:晚上睡觉把门锁好。]
[温:她没缠着你吧。如果在那边住不习惯,可以跟我说。]
顾嘉宝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打算把手机熄屏,又想起答应了她要回复的事情。
[嗯好的。]
消息刚发送过去,对方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温语槐的名字弹了出来。呼叫的铃声在安静的厨房里很引人注意。
顾嘉宝点了接通之后,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四周,把厨房的门给轻轻关上了,才开始讲话。
她压低声音问:“你还没睡吗?”
“没有。”温语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清晰。她说得很轻松,实际上怎么可能睡得着。
“现在还不睡?”
“嗯。”对方的声音略微带着些倦怠的拖长,显得有些疲倦,没有平时工作说话咬字听起来的那么工整冰冷。
顾嘉宝一边看着锅里的东西,一边问:“半夜不睡,是失眠了么?”
那头又传来了轻微的被子摩擦声,对方似乎是翻动了身体,声音忽而很近,像是在耳边一样。
“我想跟你说话。”
只是想说话,这句话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似的,细微的电流像是通过电话流进她的身体里。顾嘉宝微微怔住几秒钟,看着面前的锅盖孔里冒出一条吹起来的白雾蒸汽,因为水开沸腾的缘故,盖着玻璃罩已经隐隐有了摇晃的趋势。
“说什么?”
温语槐并不在乎具体的话题。“说什么都可以。”【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