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忆3 如无必要,顾嘉宝是绝对不会……
如无必要,顾嘉宝是绝对不会背书包的,因为她觉得胳膊里抱着几本书,走在路上跟同伴聊天才显得好看。
背书包,已经是小学生都不屑于去做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了一个尼姑跑过来跟她讲经。那个尼姑是个光头女人,这种女人和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样,顾嘉宝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在梦里,她正打算出去玩,那莫名出现的尼姑拦住了她,嘴里说着些大道理。她走到哪里尼姑就挡到哪里,两人纠缠之际,顾嘉宝忽而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那种像是男人一样的眼神,藏着色欲。
顾嘉宝终于明白是哪里不一样。
这尼姑是个女同色魔。
但神奇的是,她并不害怕。反而拿定了这个尼姑不敢把她怎么样。
被缠得烦了,她索性往床上一躺。
“你不嫌弃累,愿意念就念吧。反正我是不想听,你说再多我一个字也不会听。”
果不其然那个尼姑也没有再上前,只是在旁边不停地念佛经,念着念着,就像是有丝分裂一样,她的周围一圈围满了无数尼姑。
感觉自己像是成了影视剧里什么妖怪似的,被一群佛门弟子给团团围住。
梦的最后,她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只猫,趁着尼姑们不注意,轻巧灵活地溜走了。
顾嘉宝醒来之后,猛地灌了一大口凉水。
好可怕的噩梦。
她掀开身上轻柔被子,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霍阿姨很快就敲门过来,跟她讲今天早上要吃鸡蛋,不可以再把蛋黄偷偷扔掉了。
顾嘉宝有些纳闷,她们怎么会知道。
嘴上答应:“好的,阿姨。”
赤着脚下床,顾嘉宝伸了伸懒腰,整个人都很困乏,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霍阿姨正在给她收拾床单,见状提醒:“嘉宝,赶快穿衣服,不然等会儿上学该迟到了。”
顾嘉宝低垂着脑袋,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突然抱住了她。靠在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
“阿姨,我好困啊~”
她是霍阿姨带大的,跟霍阿姨的关系更加亲密。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需求。但是她的亲生母亲王紫玉绝不会这样惯着纵容她。
普通人家的小女孩儿哪里会她这样会撒娇的。
金尊玉贵似的小姐这么腻歪地搂着自己,霍阿姨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涌起了对女儿般的疼爱。
无奈地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乌黑的头发摸在手心跟缎子似的光滑。
“哎呦,这么大的姑娘还撒娇赖床?”
“好吧。”顾嘉宝松开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洗漱完了,她走进装潢精致的餐厅,在饭桌的另一边落座。
饭桌上,王紫玉正端着小盅燕窝粥,她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顾嘉宝。
“不是新学期开学么,还起这么晚?初三你要抓紧学习才行。”
顾嘉宝有点无语,犹豫片刻,提醒说:“我好像是高一了。”
空气一瞬间的静默。
王紫玉眼神流露出些许诧异,挑了挑眉:“哦、是吗?”
虽然她名义上是豪门的太太,看起来不需要工作,但实际上很多人情往来都需要她来操办打点,集团董事长的整个秘书办加起来都未必赶得上她一个人精明能干。
对于自己的妈,顾嘉宝的认识是相当到位的。
她母亲是个极度喜欢掌握权力地位的人,简直就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每天都日理万机,忙着跟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打交道,自然没有闲暇去顾及她上几年级了这种小事。
顾嘉宝肯定地点点头:“是的。”
王紫玉又抬眸看向她,“那更要抓紧学习了,都高中生了,你的那些小毛病都给我改过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我的口袋里偷拿烟抽。”
顾嘉宝咀嚼鸡蛋的动作顿住,差点没被蛋黄给噎住嗓子眼。
果然还是不能吃蛋黄啊,太干了。
她不敢弄出动静,硬生生咽了下去,喝了口牛奶。
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又偷瞄了王紫玉一眼。
好像也没怎么生气。
她的口袋里还放着这次偷拿的几根香烟,感觉像是藏了个烫手山芋似的。
算了,暂时还是不动了。
王紫玉斜睨她一眼,忽而笑道:“这点你倒是随我,我从小就胆子大,什么东西都想尝试下滋味。当时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姥姥她对我非常严厉,总是管着我。我当时可不服气了,还会偷着抽,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你姥姥做的是对的。”
她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
“哦好。”
顾嘉宝也说不上来,她总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王紫玉那么叛逆,只是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茫然。
不抽烟,干什么呢?
司机把她送到了学校。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不停从四方八方涌进来的同龄人,垂头丧气的面孔,打着呵欠,说着昨天的考试,她忽而产生了一种想要逆着人流逃出生天的冲动,感觉这里好像是监狱啊。
但是顾嘉宝只是站在那里呆愣了一会儿,旁边的霍韵投过来极其无奈的眼神。
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挟持了一样,顾嘉宝无法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又在做奇怪的事情,很有可能会连累别人,同样无奈地转过身。
“大小姐,你又在磨蹭什么?”
“马上就要上课了,快点进来。”
她认命般地走了进去,“哦,来了。”反倒显得像是矮一头。
进了教室,很不幸的,要进行一场摸底考试。
前排同学传试卷过来的那一刻,顾嘉宝有些苦哈哈地想,摸底考试,的确是能摸她的底。
估计全班都会是由她来光荣垫底。
看一眼卷子跟天书似的,什么都不会啊。
不过顾嘉宝是个心态很好的人,她写了一会儿就开始在卷面上涂鸦,甚至有闲心观察起了旁边的人。
有些人写卷子奋笔疾书,有些人苦大仇深,有些人写得桌面蹦蹦响。顾嘉宝突然注意到了温语槐,就是昨天下午借钱给她充饭卡的女生。
她看起来很安静,不紧不慢。
光是看着拿笔的感觉就知道这人很有条理。
顾嘉宝托着腮,感觉她应该是个逻辑缜密的人,很像那种办公室坐着的秘书,说不准将来也会坐进那种级别很高的办公室。
而她自己,就是个能够一眼看穿别人命运的人物。
自己将来也会是个了不起的人吧。最起码像她妈王紫玉那样,坐在家里就能挥斥方遒。
讲台上的祝荣咳了几声,提醒道:“有些同学不要东张西望。”
顾嘉宝的幻想被打破,有些悻悻然地收回了视线,这是在不点名地说她呢。她安静地趴在桌子上。
就在此时,温语槐抬眸看了她一眼,才继续写试卷。
收完试卷之后已经到了下午六点,考完几门大家都精力耗尽疲惫得很,匆匆忙忙地去吃饭,乌泱泱地往食堂赶去。教室反倒是瞬间空旷安静了下来,顾嘉宝下意识地扭回头,看到了后座的温语槐还在坐着。
似乎是在写题目,垂着眸,看起来很认真。
顾嘉宝有些不懂,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不是已经考完了吗?”
温语槐大约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抬起眼眸,顿了一下。
顿时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是另外的题目,本来是打算自习课写完的,没想到老师拿来做摸底考试了。”
说着,她还不自在地翻了几页。下意识地想掩盖。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掩盖什么。
看着那密密麻麻但很工整的字迹,顾嘉宝肃然起敬,居然有人可以精力充沛到这种地步,刚考完试就刷题。
“你是什么星座的?”
温语槐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什么?”
顾嘉宝问得更简单了:“你是几月几号出生的?”
温语槐回想了下,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同班女生拿着那种传阅很广的杂志上面刊登的月份和星座的划分给她看过,当时做过。
“天蝎座。”
顾嘉宝说:“据说天蝎都很腹黑,而且很记仇。”
温语槐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词,解释:“这个不太准,而且我不信星座。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按照出生年月分出十二种性格。”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幽默。”
顾嘉宝刚打算给她分析分析的想法落空了,突然又想起昨天的事情。“对了,我还没有还你钱呢。”
她从桌洞里翻出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的钱夹里拿钱出来,结果全是一百元的整钞。
温语槐无奈道:“我没有钱找给你。”
“那怎么办?”
“等下次你有零钱,或者是你帮我充饭卡吧。”
“行。”
就在这时,新鲜出炉的班长廖明月走进教室,她巡视一圈:“唉,就你们俩在这儿啊,来跟我一起去趟办公室。”
顾嘉宝扭过头,问:“干嘛?”
廖明月解释:“一起过来帮老师批改卷子,对着答案改就行。”
原来是被抓壮丁了,这对于顾嘉宝来说是个新鲜活儿,但凡是老师稍微了解她一点儿,都不会把这样事关学习的“机密”任务分给她这种差生,但是这是新学期,大家互不了解。对她而言倒是一个新奇的尝试机会。
两个人跟着廖明月走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祝荣正坐在办公桌上分卷子,给她们三个人都分了一沓,又发了红笔。
“这里是答案,你们对着批改就行,没什么难度。”
顾嘉宝来了新鲜劲儿,真的就对着答案认真批改了起来。其他两个女生也都非常认真。
旁边的老师见到这一幕,调侃祝荣:“你这是找来了不少苦力啊。”
祝荣在旁边惬意地喝着茶,等了会儿问她们:“情况都怎么样?”
班长大人说:“惨不忍睹,我这边批改的都错了好多。数学第三个选择题很简单的,只是拐了个弯儿,但是大家好像都没答对……”
祝荣又问她们两个:“你们改的呢?”
温语槐看着手里的卷子,遍地开花的红色叉。也摇了摇头。
顾嘉宝倒是笑眯眯说:“我这里有一张,几乎全对。”
“哦?”祝荣凑过来看,“字迹也很工整,这一看就是好苗子,把名字扒开看看是谁?”
顾嘉宝小小地撕开一道口子,
里面的名字是温语槐。
她看向身侧的人。
祝荣毫不意外,喝了口茶水,对着温语槐夸奖道:“挺好。”
等大家都批改完了,祝荣又问:“有最差的吗?”
最好的很容易找,最差的可就难了,一大批没及格的人。但是温语槐还是找出了一张:“这里有一个,应该是班里最差的了,连三分之一的分数都不够。”
顾嘉宝看着那张被翻出来的那张卷子,开始汗流浃背。
那是她的。
祝荣从温语槐手里接过卷子,看了眼卷面,也忍不住叹气:“这是什么都不会吗?这谁的啊?”她作势要去撕开看看名字。
顾嘉宝主动受死,小声说:“好像是我的……”
祝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但是联系到她考试时的表现,心里大约有了答案。
“要不这样吧,巧了,我原本的想法就是帮扶,成绩最好的和成绩最差的同学坐在一起,正巧你们两个都在这儿。温语槐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这样的安排,温语槐有些诧异。她下意识地看向顾嘉宝。
“我,都行。”
祝荣点头:“那就好,回头调座位,你们两个就坐一起。”
顾嘉宝不解问:“老师不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人家不嫌弃你拖累影响成绩,你还要嫌弃人家?”
“……”
好吧。
第62章 回忆4 摸底考试的成绩公布得很快……
摸底考试的成绩公布得很快,祝荣也宣布了调动座位的事情。
顾嘉宝的书全都扔在抽屉里,一本也没有带回家,堆得很多,搬起来很费劲。换座位的时候大家来来往往,教室陷入混乱。
“同桌,你会想我吗?”
顾嘉宝蹲下身,收拾着自己杂七杂八的杂志。头也不抬地说:“不会,滚。”
“真是无情呐你……”
等到同桌男生搬走了之后,她才停下了收拾东西,眼睛朝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教室里闷热闷热的,她拧开汽水瓶,轻抿了一口,气泡的清爽弥漫进口腔。
意识到自己接下来马上要换新同桌,想起温语槐纤瘦的身影还有她那高高的分数线,顾嘉宝有种莫名隐秘的期待感,无法言说。
她自己也觉得纳闷。
要说成绩好,每天跟她一起上下学的霍韵成绩也很好,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但是自己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可为什么到了温语槐这里,好像就蒙上了一层滤镜光环。
顾嘉宝想,可能是因为她的气质不一样吧。这种东西说不明白。
而那边,沈曼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温语槐分开,本来还想着抱住大腿的。恋恋不舍道:“大神,我走了,你记得想我……”
“好。”温语槐帮忙收拾东西,心情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很快,换好了位置。周围的同学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声说:“学神,以后求带。”
温语槐笑了下,后座的女生更是惊讶:“你长得也很漂亮哎,真羡慕你们这种学习成绩又好,长得也很清秀漂亮的人。”
对于自己的长相,温语槐其实心中有数,跟漂亮两个字勉强能沾上一点儿边而已,也是托了念书好的滤镜罢了。
在她心里只有像顾嘉宝那种才真是得天独厚的美丽。
温语槐把自己的书都摆放整整齐,课间大家都在说话,跟新同桌打招呼,但是她有些纠结地捏着笔,翻书页的间隙留意着旁边的动静。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
她犹豫着第一句该说什么,又觉得担心自己说错话,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下节课是语文,她注意到顾嘉宝的桌上却摆着数学书,
这里距离讲台很近,老师很容易看到。
要不还是提醒一下吧?
就在这时,顾嘉宝突然从椅子上起身,走出去了。
温语槐发现自己错过了时机。
趁着课间还没结束,顾嘉宝跑去隔壁班把霍韵找了出来。霍韵被同学敲了敲桌子,还被打趣“你认识六班那个顾嘉宝啊?”,也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霍韵笑了下没有说话。
霍韵走了出来:“怎么了,现在找我?”
“没什么,就是感觉无聊,闷得慌。”顾嘉宝趴在走廊围栏上,看着外面的天空白云,感觉心绪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找不到抓点。
霍韵可没有她这样的闲情逸致,催促道:“现在可是快上课了,没事还是回去吧,别回头迟到了。”
顾嘉宝才终于说出自己的心事,扭头看她。
“你知道温语槐吗?”
霍韵看向顾嘉宝,很少见她打听什么人,或者是对什么人感兴趣。
微风吹过鬓角边的细微绒毛,那张白皙的脸,瞳孔乌黑的眼泛着盈盈水光,好似能永远流露出天然的骄矜神情,此刻罕见地闪过一丝罕见的紧张。
“她?知道一点。听老师说挺厉害的,入学考试的成绩就在年级前几,而且还不是重点初中升上来的,所以没几个人认识。”霍韵说完了,问:“你怎么突然对她感兴趣了,她好像是跟你一个班吧?”
顾嘉宝点点头,“我跟她马上就要做同桌了。”
“嗯?”这下轮到霍韵诧异了。
也许是太过意外,她忍不住吐槽道:“估计也许过阵子,你就该换同桌了。你们俩毫无共同点,估计很难相处吧。”
“啊?会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在上课铃声的催促下,顾嘉宝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就听到旁边的温语槐提醒:“这节课是语文课。”
“哦好。”
顾嘉宝换了书,心里想,还是很友善的一个人。完全没有霍韵说的那么可怕。
危险的信号解除了之后,她继续投身到了自己的常规活动中,上课的时候一边的时间用来听讲,另一边的时间留给她的自由创作,在书页上画简笔画,各种涂鸦。而温语槐则是坐的笔直,全神贯注地听讲。
顾嘉宝画的正入神,竟然不知道已经下课了,直到耳畔响起清冷的女声。
“在画什么?”
她一惊,下意识地把书页合上。吓死了,还以为是老师。
她画的是新任同桌啊,只是有点抽象,但是应该可以依稀从轮廓中辨认出来。温语槐上课的时候挺直的脊背,还有高高束起的马尾。这些特征她画得还是很传神的。
见到她一惊一乍的,温语槐没想吓她的。
“已经下课了。上课的时候干嘛不专心听讲?”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真的做不到啊,我即便是努力听,没过一会儿就会走神。大概像我这种类型就是天生的三分钟热度,注意力总是会涣散啊……”顾嘉宝无奈地哀嚎。
第一,她大脑的构造是这样,第二,她没有很大的生存压力,需要通过读书去改变命运。这两点都她都认为是自己成绩差的罪魁祸首。
温语槐听了她的歪理邪说,却不信邪。
看着她耷拉着的眼皮,纤长的睫毛,像是漆黑的小刷子。“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顾嘉宝回忆了一下:支支吾吾说:“看动漫看到一点多。”
温语槐直接破案:“这就是原因,而不是你天生脑子结构不同。你只要回家休息好就可以了,第二天听课就会精神很多。”
知道容易,做到很难。
但也许是新同桌的新鲜劲儿还没过,顾嘉宝点头说:“那我回去试试。没准在你的带动下,以后成绩也能跟你一样厉害。”
温语槐笑了下。“可以。”
顾嘉宝问:“下节课是什么?”
“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可以去食堂去午饭了。”
“啊?”
果然,扭头一看,顾嘉宝恍然发现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刺了进来,光耀异常。顾嘉宝皱起眉头,向远处的食堂眺望:“我们也走吧。”
我们……
温语槐听到这个词,轻声:“嗯。”
一路上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只是像常规的同桌那样,聊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余的话题,但是温语槐莫名地心情不错,甚至开始想等会儿要吃什么,通常情况下,她对于吃饭这件事没有太多的期待,也不会去费神去想。
她本来打算跟顾嘉宝一起吃,但是进入食堂之后,顾嘉宝却见到了自己的老熟人,霍韵。于是毫不犹豫地,她主动跟温语槐说了再见,跑去找霍韵一起吃饭去了。
温语槐的心情不可避免的失落。
她端着餐盘自己一个人坐下,扫视一眼周围三两成群的学生群体,拿起了筷子,夹起蔬菜送进嘴里,细细咀嚼,食欲没了大半。
中午回到寝室,听到室友们颇有兴致的聊天,她也没有加入一下表示合群的欲望。
大家都说着自己的新同桌,有人探头问她:“大神,你的同桌好像是顾嘉宝,你跟她在一起坐半天感觉怎么样?”
温语槐躺在上铺,胳膊搭在眼皮上,不欲多谈:“没什么。”
室友们对顾嘉宝都很感兴趣,有关于她的传闻很多,但是唯一有接触的温语槐却不愿意说,只能作罢。
等到下午快上课的时候,温语槐坐在座位上,顾嘉宝突然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今天中午我跟霍韵约好了去礼品店里挑礼物,喏,同桌,给你带了一瓶酸奶。”
那瓶白色包装的牛奶被纤细的手指推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温语槐沉闷的心情忽而又莫名好了起来,雨过天晴一般,喜怒哀乐全都不受控制。
“今天晚上回家记得早点睡。”
顾嘉宝点头:“嗯嗯我会的,放心吧同桌。”
温语槐嘴角带笑,看向黑板。疲惫感一扫而空。
“老师来了,听讲吧。”
“嗯。”
隔天顾嘉宝果然精神抖擞地来上课了,状态都跟平时不一样,祝荣注意到了这些变化,课间过来还能看到温语槐在给顾嘉宝讲题,露出满意的笑容。
“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做果然是对的,现在的学生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充满干劲,就需要身边有好的榜样去带动。”
顾嘉宝被夸奖也很高兴:“是的老师!”
但是她的好表现也仅仅维持了一阵子,她学东西也是个新鲜劲儿。很快就又忍不住在课堂偷偷摸摸做起别的事情,故态复萌。
经过温语槐数次提醒,她嘴上说着下次不回了,但实际上下次继续。
这天,温语槐直接把她正在写的本子抽了出来,压在书下。
顾嘉宝正打算讨要,又顾念着讲台上的老师,不敢有什么动作。想到里面的内容万一被人看到,她心急如焚,只是瞪着对方。
“快还给我!”
温语槐置之不理,轻声安抚:“下课再说。先听课。”
其实一开始温语槐是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的,她对顾嘉宝的小本子有些好奇,但是因为顾嘉宝把自己的小本子看得很紧,跟宝贝似的,不让任何人碰,下课了之后还会塞进桌洞的最里面,放学还带回家。
所以,温语槐没有打算去看。
等到下课的时候,顾嘉宝太紧张,连忙去夺,可是一不小心拽得太过用力,甩到了地上。
页面大咧咧地摊开。
上面画着的一副素描,是一个赤身的女人身体。
温语槐扫视一眼,发现好像是她。
她伸出手从地上捡起来,顾嘉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别看!”
捏起本子,放在眼前,温语槐才看到旁边还配了一段小黄文。
她读了一段,沉声问:“你写的?”
顾嘉宝心惊肉跳。生平第一次这么害怕,像是被温语槐拽住了什么小辫子一样。当然,她更害怕温语槐会生气,然后告诉老师。
“是我写的,但是其实不是你像的那样……”
顾嘉宝只是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她喜欢把它记录下来,并且认为这是自己独有的天赋灵气。只是她最近经常梦到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对象还都是女人,甚至还有同桌。
如实记录而已。
并无冒犯之意啊……
没想到,温语槐却说:“文笔不错。”
啊……?
顾嘉宝:“……”
第63章 回忆5 那个本子就像是……
那个本子就像是她的内衣一样,上面晾晒着各种隐秘的胡思乱想,难以启齿,更不能见人。
顾嘉宝捏紧了手心,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常作为校园八卦里的绯闻女主角,顾嘉宝是很清楚流言的杀伤力的。脸上的表情没了往日里的轻松,出现了一种罕见的严肃。她知道很多人会对她的本子感兴趣的,拿不准温语槐会不会乱说什么。
她的解释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着那个本子落在温语槐手里,随着上课铃再次响起,对方很自然地把它夹进了自己的书里,顾嘉宝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好想去要。
但是好像没有办法,总不能再去抢,万一惹毛了温语槐,对方乱说怎么办。
一种被人揪住,动弹不得的紧张感一直笼罩在她的心头,直到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吹哨要跑八百,她心绪不宁没注意脚下摔了一跤。
好疼——
她整个人摔倒在地,四肢像是一截又一截的削皮甘蔗,在热气蒸腾的塑胶跑道上被暴晒,流淌出鲜嫩的糖水。
“老师,有人摔倒了。”
周围很多人都围了过来,顾嘉宝感觉眼前一片模糊重影,看不清楚每个人的脸,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泪溢满了眼眶,流淌出来。好在头发掩盖住了脸上的泪痕,还不至于太过狼狈。
老师也赶了过来查看情况。
“膝盖流血了,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同学你还能走么,找个男生送她过去吧?”
顾嘉宝很想说话,但是痛苦和眼泪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突然人群中出来一个冷清镇定的女声,“老师,我扶着她过去吧。”
“这样也好。”
南林一中抓早恋抓得很严,体育老师也不想让男女同学之间有过多接触,以免出现早恋的苗头。
到了医务室。顾嘉宝坐在床上,眼神防备地看着温语槐,问:“你拿着我的本子不还,到底想怎么样?”
温语槐手里拿着一瓶生理盐水。校医在忙着给流感的同学挂吊水,请她帮忙先给顾嘉宝冲洗一下创口。
她看向顾嘉宝的膝盖。
擦破了一大块皮,鲜红的血涌出,血肉刺目,伤口周围因为残留灰尘显得很脏,那一圈肿了起来,周围还有淤青,在白皙无暇的小腿上格外明显。
“我给你冲洗一下伤口,如果疼了可以跟我说。”
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接着问,温语槐就开始往她的伤口上倒生理盐水,又拿起棉签棒,把周围擦伤处的灰尘清理干净。
“嘶——”
“别动。”
温语槐出奇地有耐心,专注地处理着伤口。
其实这种小擦伤对于一个从小在田野里长大的温语槐来说什么也不算,如果出现在她自己身上,她只会扔在那里等着伤口自己长好,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但是顾嘉宝跟她是截然不同的,最起码温语槐是这么固执地认为的。顾嘉宝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金枝玉叶般的人物,即便是再细小的疤痕,也不该留在她的身上。
估计她会很疼吧,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又轻了些,温语槐轻声嘱咐道:“疼了跟我说。”
但是从头到尾,顾嘉宝都一声不吭。像是憋着气一样。
两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静默无声的对峙角斗之中。
旁边的桌面上摆着生理盐水,纱布,棉签,碘伏,还有外创喷雾。刚才女校医匆忙地讲了一下操作步骤,温语槐记得很牢,像是按照教科书操作一样规范地处理伤口,事无巨细。
做完这些之后,她站起身。
二人的距离很近,她能够闻到顾嘉宝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甚至还在无意间瞥见她领口里面。
看了几眼,温语槐生出了一种自我厌弃感来。
班里自然不会少男的,有些男的喜欢开黄腔。有时候她趴在桌上其实没有睡着会听到,心底的厌恶自然不用说。
可现在自己好像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有点奇怪,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只是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有些冒犯别人。
顾嘉宝额前的头发沾上了眼泪,湿漉漉地并在一起,她坐在那里,显得很安静。
短暂地相处下来,温语槐感觉她跟大家印象里的形象不太一样。
“本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听到这句承诺,顾嘉宝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任何她在撒谎的蛛丝马迹。但似乎没有。除了相信她的话,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真的?”
“真的。”温语槐抬眸看着她,视线又不自觉地扫过领口,转移向别处,她淡然说:“而且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
说到这个,顾嘉宝盯着温语槐。为了避免错误理解对方的话。她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在本子上写了一些黄色废料而已。”
顾嘉宝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梦的内容的评价,这种稀松平常的口吻使她感到安心,似乎一切都很正常,自己也免于归为异类,接受一场舆论风波的危险。
但接下来,温语槐补充道:“只不过对象都是女的。”
顾嘉宝:“……”
完了。
她可不是什么女同,这一切的祸端乱源都要从那天她梦到那个尼姑开始说起。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自从那里开始,自己就经常莫名其妙梦到一些跟女孩儿赤身躺在一起,互相抚摸彼此的画面。
但总之,她并非女同。
看来同桌还是误会了,顾嘉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继而用一种义正言辞的口吻说:“你真是误会了。”
“我不是喜欢女人,只是突然对女人身体感兴趣而已。这在青春期是很正常的,我毕竟还是个孩子。”顾嘉宝越说越是扯淡,甚至连孩子这种不屑一顾的说法都拿出来糊弄人了。
“是吗?”
温语槐露出一副费解的表情,看起来并不相信,却在口头上做出了让步:“行吧,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温语槐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不是喜欢女人,只是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而已。”
顾嘉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荒谬,真的好扯淡啊。
算了,越是解释越是说不清。
从床上起身,她忘了腿上的伤口,迈步子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在身后的人及时握住她的胳膊。
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力道,明明是很细长的手,但是却出奇地沉稳有力。
顾嘉宝扭头看向温语槐,突然心跳快了几分。
“额,谢谢。”
“没事。”温语槐握着的手并没有松开,顾嘉宝的胳膊真的好细,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在这之前,温语槐从未如此生动地感受到,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是这样的精致脆弱,皮肤薄薄的一层,轻巧又细弱,像是名贵的瓷器。
顾嘉宝走路一瘸一拐,的确需要别人搀扶。
突然,她停下来问:“我本子上的东西,你是不是都看了?”
对方回答:“还没来得及看。”
还没来得及,就是有这个打算的意思了?
顾嘉宝立刻扭头警告说:“你不可以看。”
“嗯好。等会儿还给你。”温语槐似乎对这个并没有很大的兴趣,而是主动问:“等会儿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我跟霍韵约好了……”话还没说出口,顾嘉宝就意识到了今非昔比,人家帮她保守了秘密,不应该再拒绝。
改口道:“好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因为这个意外事件,两个人反倒是紧密地牵扯到了一起,成了共享秘密的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第一个察觉到的人就是霍韵。她被觉得自己被放鸽子了。
以后她跟顾嘉宝两个人都是约好了等在楼梯口,一起去吃饭的。今天等不到人,自己走到食堂才发现顾嘉宝已经在这儿了,还跟别人坐在一起。
忍不住有点生气,霍韵端着餐盘上前询问:“嘉宝,我刚才在楼梯口等了你半天,你自己跑到这里来吃饭?”
顾嘉宝无奈:“不好意思,今天我摔跤走不了路,就跟同学一起来吃了。”
霍韵皱着眉头,“你摔跤了?”
“是啊。”顾嘉宝以为她要心疼或者是安慰自己,谁料霍韵却说:“等会儿回家估计我妈又该说我没有在学校好好照顾你了。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找同学跟我说一声。”
“哦好。”
顾嘉宝有些心虚,被她的怨气烦躁压制得不敢说话。
看了她们一眼,霍韵端着餐盘直接走了。
顾嘉宝心有余悸,叹气道:“没想到她这么生气。早知道先跟她说一声了。”
坐在对面的温语槐慢条斯理地吃着青菜,听着她说完,适时开口说。“其实她如果真的是你的朋友,应该更关心你的摔伤,而不是她自己。”
突然,顾嘉宝微微发怔。
这话有挑拨的嫌疑,但是温语槐说出来的口吻却是很理直气壮,似乎很真诚地在为对方考虑。
顾嘉宝看着她,无奈叹气:“你说的对,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只不过是听我妈的话,而我跟她的友谊估计只是附赠品,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就比如上次,我弟弟过生日,明明我跟她约好了出去玩,但是她却因为我妈让她留下帮忙,就直接把我给鸽了,她明明知道其实我不喜欢我弟弟,还跑去跟他过生日,而且她玩得很开心。”
“可能在她眼里,我真的没那么重要吧……”
全程温语槐都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多问一句,这样会很快把顾嘉宝拉回现实,与之同时,也直接拉开了她们好不容易靠近的心理距离。
说着,顾嘉宝突然放下筷子,手托着下巴,叹气:“经常感觉自己很孤独啊……没想到吧?”
紧接着,她像是也没办法接受自己这么丧气的模样,选择自嘲道:“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一个都没有,身边唯一相处得久的人就是霍韵了。我外表看起来是不是挺光鲜亮丽的,其实内心反倒是另外一回事。”
像她这种人,不务正业,又很难缠。
估计也只能交到一些狐朋狗友,泛泛之交,对彼此之间又有多少真正的关心呢?
温语槐突然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找我。”
“唉?”顾嘉宝有些意外。
温语槐肯定地点头。“嗯。可以找我。”
即便时间对于温语槐来说是最奢侈的东西,她也愿意东挪西挪,腾空出来一部分拿来跟顾嘉宝分享,消解她的情绪。
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认真的态度,顾嘉宝太过惊讶,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轻声嘟哝说:“还以为你会觉得我这种多愁善感没有意义。”
“不需要有意义,人生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顾嘉宝突然惊讶地发现,温语槐真的很不一样。
从那天起,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走越近,甚至有好几次走迟了,还让霍韵等了一会儿。也许是等的不耐烦了,霍韵没好气说:“又去跟你同桌聊天去了,总不至于以后天天让我等?”
顾嘉宝突然一改常态说:“你要是不想等的话,就自己先回家好了。”
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霍韵先是错愕,脸上流露出难堪的神色,最终只说了一句行。
霍韵一路上都没理她,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几天之后,王紫玉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天夜里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把晚归的顾嘉宝抓住现行。出声问:“听说你不跟小韵一起回家了,怎么一天比一天晚?”
就知道会被告状,顾嘉宝无奈:“没什么,我要准备好好学习了,以后我考虑在学校里上晚自习。”
这倒是让王紫玉没想到:“你还转了性了。听小韵说你跟你新同桌关系处的不错,我倒是不担心你,但是我担心人家小姑娘被你带累坏了学习成绩。”
“怎么我就会连累人家成绩?”
“就算你不是拉着人家聊天去的,真打算好好学习,但是霍韵的成绩不是比那个女孩儿好多了么,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顾嘉宝忍不住说:“明明是她比霍韵厉害多了。”
入学的成绩排名压根就不算什么,顾嘉宝固执地认为温语槐是她见过的这么多人中最厉害的一个。
尽管纸面上是差不多的成绩,可是这背后所承担的痛苦,付出的努力也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样比较对于温语槐来说一点儿也不公平。
王紫玉倒是很少见到顾嘉宝这么为谁说过话,“何以见得呢?”
“那个同学是从贫困县考上来的啊,她本身的起点就很低,也没有享受到好的教育资源,可是还考到了跟我们一样的学校,所以我觉得她比霍韵厉害,假以时日,她的成绩肯定会遥遥领先超过霍韵的,本来也就相差无几。”
顾嘉宝说得真起劲,突然一转身碰到了霍韵。
看着她阴沉紧绷的脸色,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顾嘉宝跟她认识这么多年,深知霍韵很喜欢跟人比较,尤其是比成绩,比优秀,比前途这类。
她最无法忍受的,自然就是自己被别人比下去。
顾嘉宝甚至隐隐觉得,霍韵对她的态度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尖锐,就是因为在家境和样貌方面的比较失败,刺痛了自尊心,导致她难以消解,耿耿于怀。
王紫玉坐在沙发上,扭回头看两个人,对小孩子之间的暗暗较劲毫无兴趣,“好啦,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那个晚上开始,顾嘉宝跟霍韵的关系降至冰点,见了面也是谁都不理会谁。
顾嘉宝甚至丝毫没有要主动和好的意思,认识到了温语槐之后,她才逐渐有了一种得以喘息的自由畅快,从家庭的沉闷窒息中解脱出来。
再次跟霍韵说话是在许多天以后,期中考试刚刚结束,周五放学的傍晚,她正打算跟温语槐走在一起,正打算去食堂吃饭,却在半路上碰到了霍韵。
准确来说,是楼梯口。霍韵穿着一身黑,脸色看起来很冷。
“王阿姨让我转告你一声,今天晚上家里有事,让你别留在这儿上晚自习了,尽快回去。”
高一的走读生是不强制的,顾嘉宝其实可以回去。
但是她却丝毫不退让,“你说晚了,我已经跟同学约好了要留在这里上晚自习。”
霍韵看了一眼旁边的“同学”。说这件事其实夹杂着她自己的私心,本来也不是很重要,但她似乎已经忍无可忍,非要小题大做起来。
“又不回去?这些日子以来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奇怪了,对我也就算了,现在连阿姨的话你都不打算听了?”
顾嘉宝很清楚她在搬人出来压,干脆不回答。
旁边的温语槐适时主动避让,“我去那边等你,你们先聊吧。”
还没等她走多远,霍韵就说:“本来我不想泼你冷水,毕竟你交到新朋友是件好事,但是你们俩真的是一个世界的人吗?她一个贫困县里考出来的……”
“我不喜欢听到你这么说话。”顾嘉宝突然态度异常坚定地斥责霍韵,“我跟谁交朋友都是我自己的自由,更何况温语槐她是个很优秀的人,你为什么总是要拿着别人的短处说。”
“她有什么优点?”霍韵似乎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她陈述说:“成绩好么?这次期中考试,我的年级排名在她前面。”
顾嘉宝就知道那天晚上听到那些话,霍韵绝对会不高兴。而且会记在心里。现在不就是?
霍韵又想起了别的,冷嘲热讽道:“之前你不是总抱怨说食堂的饭菜很油么,现在天天跟她一起吃,吃得惯吗?”
“你说再多贬低她的话,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霍韵,你是在嫉妒我跟她的关系好吗?”
顾嘉宝说得一针见血。
霍韵被噎了一下,顿时哑口无言。
“行了,你说得再多也只是显得自己很可怜而已。随便你回去怎么跟我妈说,总之我今天晚上要留在这里上晚自习。”
说完,顾嘉宝甚至是很轻蔑地看了霍韵一眼,然后扔下她,追上了前方温语槐的脚步。
第64章 回忆杀6 傍晚的校园很安静。……
傍晚的校园很安静。
温语槐侧过头,看着追上来的顾嘉宝,轻声询问:“你们,吵架了么?”
提起霍韵,这回顾嘉宝显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上了,过去的积怨梗在心头。
“别提她了,我们去吃饭吧。”
“嗯好。”
温语槐察觉到顾嘉宝现在余怒未消,她并不愿意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破坏两个人之间的轻松氛围,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霍韵这个人的存在很多余。
漫步在冬日的夕阳下,她沉默着不说话,心情却飞扬起来。
尽管这样很不应该,但是眼下的情况,顾嘉宝跟霍韵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这就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时间跟顾嘉宝一起相处,而不会平白无故地多出个局外人。
这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
食堂灯光就在眼前,温语槐语气轻松,问:“你今天要吃什么?”
“到那边看看吧。”顾嘉宝不太喜欢吃食堂的饭菜,往往都是去别的窗口要份饺子或者是面条,她吃不了太多,吃几口就饱了。
两个人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顾嘉宝突然说,“明天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要开始了。”她算了算日子,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放假你要回家吗?”
“回家”这个字眼让温语槐有些恍惚。
沉默凝固了空气,一瞬间,她被强行从那种轻松气氛中剥离出来,尽管顾嘉宝是无意的。
过去晦涩难明的记忆被勾连起来,充满霉味的房间,身上永远酒气熏天的父亲,举止粗鲁,睡觉打鼾震天,嘴里嚷着让她一定要考上燕大清大回报养育之恩之类的话。
同村的女孩子读完初中就都辍学出去打工了,只有她还能继续念高中,这全是他供养的。如果她考不上就是不孝,白费钱。
父亲经常愤愤不平地在她耳边说,家里的男孩儿在外面打工,她一个女孩儿却能去念高中。
每当这个时候,温语槐总是沉默不语,压抑的情绪总是隐匿在她的身体里,随着时间渐渐发酵,形成了一种沉默的力量。
每当沉默的时候,温语槐总觉得自己是有力量的。
“不一定吧。”
回答得很含糊,温语槐从来不会主动跟学校里的人提起家里的事情。
抬起眼眸,对上顾嘉宝的视线,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脸色很冷,柔和地笑了下,转移话题问:“你呢?跨年家里一定很热闹吧。”
学生之间也并非全是不谙世事,谁家里有钱有势大家都知道。
温语槐也听过那些小道消息,对顾嘉宝的家庭背景也多少有所耳闻。
据说她的父亲是南城最有钱的地产商,母亲更是厉害角色,高门出身,祖上在民国那个时期就是大地主资本家。拥有这样的背景,顾嘉宝于她们而言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她们家里逢年过节应该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吧?温语槐发挥着自己贫瘠的想象力,想起了自己家很少联系的城里亲戚,即便是个中学教师,都有不少学生家长会去送礼。
“其实没什么人在家里。”顾嘉宝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她的兴致不高,想起往年家里冷冷清清,父亲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是忙着自己的事情,打些电话维持生意上的关系,母亲像是个波斯猫,穿得精致优雅,坐在沙发上敷着白色面膜,仿佛一切胜券在握。
他跟母亲谁也不搭理谁。到了晚上她们又会宴请一堆有头有脸的贵客去酒店聚餐,亲密地手挽着手,好似一对模范夫妻。
拥有这样强大值得艳羡的父母,但顾嘉宝这个女儿反倒是性格内向,时常心事重重。
其实她并不关心他们的夫妻关系是好是坏,就像他们俩也不怎么关心她一样。很陌生。
垂眸拨弄着餐盘里的青菜叶子。
“而且,我也不太想回家过节。”
温语槐不解地问:“为什么?”
顾嘉宝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自己这种烦闷对于别人来说更像是求之不得的幸福,她已经被不止一次这么说过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家,很窒息。”
听到这个回答,温语槐有些诧异,没想到平时她看起来很随性自由,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可能每个人都有些烦心事。
她想了想说;“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吧。”
顾嘉宝疑惑地“嗯?”一声。
好好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啊,温语槐在心里默默地想,也许是这个话很俗套,说出口之前她就意识到了这点,但是她本身就是个很俗套的人。
“好好学习,考大学去外地,就可以永远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她最大的愿望。
这话对别人来说是老生常谈,但是对于顾嘉宝来说却很新鲜,她的脑海里从来都没出现过“改变命运”这个概念。
意想不到的,她受到了鼓舞。
“你说得也对。”
“我这次期中考试都已经进步了,以前是年纪倒数前几,现在好歹是倒数两百了。努努力,考到本科线也不是没有希望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成绩,顾嘉宝向来是羞于说出口的。
考大学这件事她从来不敢提,因为知道自己分数完全不够。王紫玉为此也头疼过,目前打算让女儿去走艺术生的路线,这样文化课成绩稍微要求低点。
但是生平第一次,顾嘉宝在这件事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希望。
食堂人很多,周围都是嘈杂的说话声,放餐盘一打一打叠起来的动静,学生讨论着分数复习,这些往日里枯燥无聊的话题,现在在顾嘉宝耳朵里听出了别样的意义。
她开始畅想未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考同一个城市。”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更多是一种被激励到了,冲动的心情,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
温语槐明知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求证:“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
顾嘉宝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谨慎的,大学对她而言去哪里都是上,前提是她能考上的话。有学上就不错了,她这个成绩不敢挑的。
可对于温语槐来说,却完全不一样。
回教室的路很黑,天气又干又冷,但是怀揣着愉悦的心情,温语槐甚至毫不计较这样的坏天气。
大概是因为明天放假,晚自习的时候,大家心思都浮躁起来,没办法专心扑在在学习上。有人左右张望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落下的小小莹白,惊呼:“外面下雪了!”
停下了翻书的动作,顾嘉宝看向窗外,这才惊讶地发现真是下雪了。
隔着玻璃窗,她忽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脸蛋陷在一圈一圈的深紫色针织围巾里,一副正经又冷淡的表情,她几乎都要认不出自己来了,没想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好奇怪。
是因为受到温语槐的熏陶,跟着读书多了,所以脸上就会自动浮现出来这样的正经吗?
不过,头发好像是有点儿长了。
顾嘉宝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卷发都已经披散到了腰后面。
不知是谁掏出了随身带着的手电筒,打开光源,刺向窗外的黑夜。
在强烈的光束照耀下,细小的雪粒子,像是盐一样簌簌落下。
“今天是09年的最后一天了,2010年马上就要到了。新年的一年就要来了,这是第一场雪,可我们却还在这里上晚自习。”
“好想出去打雪仗啊。”
“老师不会允许的吧?”
“咱们课间出去捏着雪玩一会儿没什么的,不告诉老师她怎么会知道?”
外面是漆黑的夜,玻璃窗户隔绝了寒冷,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原本苦不堪言的晚自习突然变得温暖浪漫起来。
看到这样的新鲜趣闻,顾嘉宝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旁边的温语槐。
对方修长的手正捏着弹簧笔,按着一下一下咔哒,很有节奏。
另一只手翻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过一页,她刷题的速度很快,似乎连思考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填上答案。
她注意到了顾嘉宝看过来的视线,尽管知道顾嘉宝大概要说什么,但是还是惊喜于对方有事首先跟她分享,有种拆封礼物似的惊喜心情。
维持着镇定,佯装不知,询问:“怎么了?”
顾嘉宝凑近了些,很小声地跟她说:“外面下雪了。”
“是吗?”
温语槐凝视着她,还假装往窗外看了一眼。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温语槐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头顶的灯管散发出的光,把她薄薄的皮肤还有面颊的细小绒毛都照得很清楚。
顾嘉宝生怕她不信似的,指着窗外说:“那不是雪花吗?”
头发随着动作散落下来几缕,乌黑的长发披在雪白的毛绒布料上,泛着光泽。在这片雪夜里,似乎有种悄然的美丽。
“嗯。”温语槐轻笑:“下雪了。”
顾嘉宝感叹:“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是的。”
顾嘉宝想了想,说:“新的一年,祝你健康顺利。”
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祝福,但是温语槐而言却很难得,她心头轻微地颤动,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快乐,以至于无法正常地消化接纳它。
她沉默片刻,也同样给予对方:“也祝你健康顺利,还有希望你能开心。”
顾嘉宝却不满意:“这样不行,我不要这个,你快换一个祝福,快祝我发财。”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快乐啊,学习成绩啊这些很重要,但是对于顾嘉宝来说,发财比较重要。
因为快乐对她来说很难。这跟她本身的性格有关。
即便是出身在这样衣食无忧,不用为未来前途发愁的环境里,她还是过得很不开心。大概也只能用,她天生性格就是这样的来形容了。
温语槐无奈地笑,“好,祝你发财。”
“这才差不多。”
“不过,你应该是最不缺钱的了吧?”为什么还会对钱有那么大的渴望。
“这不一样,他们的钱是他们的,他们有钱可以管着我,但是我的钱就是我自己的,自己有钱想怎么样都可以啦,这是一种胜利,自由。”
“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两回事。”顾嘉宝今天心情好,思绪也跟着澎湃起来。“我将来可是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的,我会挣很多很多钱呢。”
温语槐有些好奇地问:“准备怎么挣?”
“暂时还没想好……”
“想出来了告诉我。”
顾嘉宝皱着眉头问:“干嘛?”
“带我一起发家致富。”
顾嘉宝忍不住笑:“你也想变得很有钱吗?”
平时温语槐都是一种清心寡欲,一心向学的状态。顾嘉宝没想到她还对发财感兴趣。
“当然。”
温语槐察觉到了顾嘉宝其实很不了解人性,阴暗的那部分。
估计在她眼里,学习好的人都是因为天生爱学习,而非是因为难以想象的压力窘困。当然,温语槐不希望顾嘉宝见到自己狼狈窘迫的那一面。
今天晚自习结束,顾嘉宝收拾东西的动作慢吞吞的,走出教学楼,外面银装素裹,一阵寒气来袭。
她跟温语槐一起走在路灯下,踩着路上新铺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压实声。顾嘉宝抬头看向黑压压的松林,枝丫兜着一层厚雪,像是银色的云团。
两个人没有说话,安静地走着,在静谧的雪夜中,滋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愉悦感。
莫名其妙地,顾嘉宝开心到了极点。
这种像是飞上云端一样的快乐激动,跟温语槐告别之后还没有消散,她背着书包孤身一人走出校门,搓了搓手套,在学校对面的街道巷子里停了一会儿。
那边有一家灯牌花里胡哨的理发店。
推开玻璃门,顾嘉宝走了进去。
店里的老板娘正拿着扫帚清理地板上的头发,见她这一幅学生模样进来,看了眼,没有主动招呼。
顾嘉宝也正好乐得自在。她安静地有些打量着店里,好奇心驱使,慢悠悠地在店里转了几圈,才发现这里不仅仅有理发的功能,还能做纹身,打耳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身后的老板娘突然说:“剪头发?”
顾嘉宝被吓了一跳,摇了摇头说,“不剪头发。”
她的视线在墙上贴着的红色价位表上扫视一圈,纹身,肯定不行,剪头发这种常规举动似乎也难以消解她心头的愉悦,想要发生些改变的决心。最终,她在脑海中思索片刻,选了个适中的。
“打耳洞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有发炎的可能,没准还会被家长说,你想好?”老板娘有些诧异,看着她就是一副乖学生样。
“想好了。”顾嘉宝无奈地笑笑:“就是怕耽误你下班。”
毕竟她们下晚自习的时间都已经很晚了。
大约是很少见这么好说话的顾客,老板娘这才多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的样貌,不由得愣了下,这姑娘长得跟杂志上的明星模特似的。
薄薄的耳垂雪白,像是牛奶酥酪。
“没事儿,我家就住这儿,有客人来就营业。”老板娘转身去后面拿耳洞枪,又去了一些酒精棉。她让拍拍理发椅子,让顾嘉宝坐。
顾嘉宝听话照做,坐下之后,她正对着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这点小叛逆带来新鲜感的同时,还夹杂着几分未知的恐惧。
耳垂处忽而一凉,是酒精棉擦着消毒。
紧接着又是一阵很细小的刺痛,顾嘉宝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就听到老板娘说:“好了,打好了。给你个软膏,记得按时涂免得发炎。”
“哦好。”顾嘉宝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那支红色软膏,轻声道谢。
付完款之后,她将要从理发店离开之际,又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完全看不出来什么,除非仔细看,耳垂有些微微的红。
回到家的时候,顾嘉宝的心情有些紧张,还以为会被骂,推开门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王紫玉和丈夫居然都不在家,只剩下霍阿姨在这儿。
顾嘉宝松了口气,霍阿姨当然不会骂她。还给她端来了好吃的。
顾嘉宝躺在床上,因为叛逆没有被惩罚,她忽而又想明天元旦一定要出去玩,半夜再回来,指定也没人会发现。
她清楚新年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最多,父母估计有一阵子忙。
第二天,她换了身衣服,戴上一枚耳环,闪亮的水钻流苏流淌在乌黑发丝和脖颈之间,整装完毕,但是她出门前还不忘背了篇文言文,来为高考大业添砖加瓦。
本来打算去逛街,但是她在转弯在路口看到了市图书馆。
算了,进去看看吧。
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温语槐,对方正站在楼梯口,拿着小灵通打电话。
“嗯,知道了,我回头去我哥那儿。”
转过身,未曾想会碰到顾嘉宝。温语槐脸上的冷淡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有些意外地微笑。
“你怎么来了?”
顾嘉宝背着手,“你们都在这里偷偷补习啊,我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我不是那个意思。”温语槐想跟她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今天元旦不出去玩吗?”
“这不就是出来玩,才转弯来了这里。”
温语槐转过头,突然瞥见她的步伐。“你在踩我的影子么?”
被发现了。
“嗯。”
顾嘉宝走了一步出来,温语槐突然瞥见了她闪亮的耳环,微微红肿的耳垂。
“去打耳钉了?”
顾嘉宝揉了下耳朵,“嗯,有点疼呢。刚开始没觉得,后面越来越疼。”
温语槐看着那肥肿的耳垂,细小的创口。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一场流感,她好像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这像是一种被病毒感染的症状。
“不好意思。”
好在顾嘉宝并没有在意她这个突兀的动作,以为她是好奇这个新耳洞。
走到自习区,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顾嘉宝随意找了本书,默默翻看起来。不一会儿,她又跑出去买奶茶。
“喏——给你一杯。”
顾嘉宝端来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放在她的胳膊旁边。
“谢谢。”
用吸管捅开奶茶,吸了一口。
顾嘉宝舔了舔唇,“学习真累啊。”
奶茶里添加的果糖色素把她的嘴唇浸润得殷红,像是诱人的樱桃肉,散发着香甜气。
温语槐也觉得有些干渴,她拿起奶茶也喝了一口,动了动嗓子,咽了下去。
坐了一整天,两个人走了出来已经到了傍晚。
顾嘉宝问她;“你去哪里,回学校吗?”
“不是,去我哥那儿。”温语槐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顾嘉宝其实不太想回家,也没有别的打算,她想跟温语槐一起度过这一天。但似乎对方还有别的事情,而且并没有邀请她的意思。
算了,还是找个餐厅去吃饭吧。
她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钱包不见了。温语槐帮着她回图书馆里找,又联系了保安,折腾了半天,也只得到“等有消息了会通知你们”的回复。
他们要闭馆了。
“你先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
顾嘉宝掏出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没电了。这无疑是让她的心情更加焦虑不安。好在温语槐在她身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用我的吧。”
“嗯。”
顾嘉宝稍稍安心,接过这款黑色的按键手机,她有些用不习惯这种按键,有些费劲地按下了家里的电话,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
嘟嘟声连续不断,让她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
温语槐在一旁看得分明。“没人接吗?”
顾嘉宝垂下眼眸,把手机递还给她。
“嗯。”
这下就连温语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两个人尴尬地站在街头。
顾嘉宝抬头,“你先回家吧,我回头自己再想想办法。”
温语槐看着她,想起自己家里的情况有所顾虑,短暂犹豫之后,她似无奈状叹了口气,道:“你跟我过去吧。”
“?”
“先跟我去我哥那里,正好今天他不在家,没人。”
“那好吧,谢谢你。”
很快117路公交车到了,这站人很多,温语槐让她先上车,拿出学生卡刷了两次。
顾嘉宝去后排坐好,拍了拍旁边的座位让她过来坐。
停靠站的时候,车内的白色灯光把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顾嘉宝看着温语槐的脸,忽而感到一阵莫名悸动。
顾嘉宝侧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两个人坐了几站路,温语槐提醒她下一站该下车了。顾嘉宝跟着她下车。
迎面而来是一条窄巷,路面坑坑洼洼有几滩积水,巷口摆着几个小吃摊子。
“你跟着我。”温语槐清楚顾嘉宝家境很好,估计没见过世界上有人生活在这种角落。
往巷子里面走,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美容店,纹身店。这里是城中村,房租便宜,只需要几百块钱就能度过一个月。
楼梯口扔着一堆垃圾,气味有些刺鼻。墙面上印着各种修水管,煤气的电话号码。顾嘉宝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黑漆漆一片,她不小心踩到了楼道里堆积着的废弃垃圾,脚下一软,像是踩中了什么塑料瓶,她的鞋子上,裤子上溅的得都是不明液体。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温语槐,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语槐掏出红色电话线钥匙开门,看着她道:“你等一下。”
“咔哒”一声,面前的门被打开了,室内一片昏暗,温语槐熟练地摸门边上的开关,开了灯。
屋子很小,地板上有些陈年污垢,客厅里摆着一张饭桌,一个有些掉皮的旧沙发,就显得有些拥挤。
看着她衣服的污渍,温语槐问:“你要不要洗个澡?”
“嗯好。”
“等下,我去给你烧水。”温语槐走向卫生间,去弄热水器。
顾嘉宝站在那儿安静地等着她。
“热水要等会儿才能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温语槐看着顾嘉宝,问:“你要吃糖吗?”
顾嘉宝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点点头。然后她接到了温语槐递给她的喜糖盒子,里面装了很多奶糖,还有些玉米糖。
拿出一个,她把糖纸剥开,塞进嘴里。入口就是浓郁的奶香味。
温语槐打开卧室,门开了一道缝,顾嘉宝往里面看,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房间里很整洁,一丝多余的杂物也没有。
“这是睡衣,我还没穿过。去洗澡吧。”
顾嘉宝接过衣服,温语槐领着她走到卫生间,跟她讲解这个花洒的用法。
水管时不时会罢工,有时候冷热水不稳定,一会儿出冷水一会儿出热水。
顾嘉宝听得并不专注。
“要是实在不会用,可以喊我。”
顾嘉宝回过神,对着她笑了笑。答应道:“好。”
卫生间空间很小,只有几个平方,站两个人很拥挤,温语槐想要转个身都很困难,她的肩膀碰到了顾嘉宝。关上门,她慢吞吞地脱下衣服洗澡,脑袋里全都是心事。
里面的热气把她蒸得脸通红。
洗好了澡,她换好衣服走了出去,顶着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皮筋扎的不牢固,掉下来几缕落在脖颈上。
顾嘉宝走到温语槐身侧,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桌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瓶矿泉水。
她舔了舔嘴,又觉得有些口渴。
温语槐放下了手里的书,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还夹着一个笔记本。她合上书,侧过头问:“我去做饭了,鸡蛋面吃吗?”
顾嘉宝没想到她还会做饭,点点头。“吃。”
其实顾嘉宝没什么食欲,但是温语槐说了之后好像一切就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看起来就是很好养的样子。并不挑食。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顾嘉宝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想看看温语槐是怎么做饭的。
顾嘉宝趿拉着拖鞋朝着这边走过来,她身上穿着那件珊瑚绒睡衣,似乎有些大了,松松垮垮的。隐隐露出纤细柔软的腰肢,雪白的一片锁骨。
锅里咕咚咕咚冒着泡,温语槐用筷子捞出来两碗面条,热腾腾的。
顾嘉宝凑上来,站在她身后看,两碗面上各有一个荷包蛋,还有些青菜叶子。
“这么快就好啦?”
温语槐努力忽视掉身后那股淡淡香味,跨开半步,微微拉开些距离,好避免被侵扰。
“嗯”一声。
她拿起抹布扶着碗,把面端往客厅,额头上还闷出了微微的细汗。
客厅里,顾嘉宝翻了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巾,伸手要擦。温语槐正在放碗,她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了一下。
可她却还要坚持要擦,皱眉道:“别动。”
她忽而凑近,温语槐的身体僵住,只感觉她手上的动作很轻,一点点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那动作越是轻柔,温语槐心头就越是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颤动。
温语槐从小生活在农村,生活习惯随母亲,擦汗只是随手抹一下,从来不曾体会到这么一个动作还可以这样的细腻温柔。
她今天见到了不一样的女人,美丽皎洁,细腻得像是天上的一捧雪。
“好了。”
温语槐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坐到椅子上。
顾嘉宝拿了筷子就要吃面。
明明没有在看那边,可温语槐头也不抬地提醒道:“小心烫。”
“嗯。”
顾嘉宝点点头,笑着看她,然后用筷子挑夹了几根,塞进嘴里,慢慢吃着。
她咀嚼东西很慢,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温语槐也低下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都很安静,默默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条。
一股别样的氛围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着,谁也没有说话。
吃完了饭,温语槐默默拿起了自己的衣服去洗澡。
出租屋很小,只有一室一厅,隔音简直如同没有。顾嘉宝坐在沙发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声从卫生间传来。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手机,摸出充电器插上插销。重新开机。
玩了一会儿贪吃蛇,蛇身扭动,莫名让人觉得恶心,她直接操控着那条蛇一头撞墙死了。游戏结束。
没过一会儿,温语槐洗好了澡,踩着大红拖鞋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顾嘉宝抬头看她,她没有戴眼镜儿,中长头发湿哒哒地披在肩上。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温语槐手里拿着一条白毛巾,擦着头发。
“今天晚上你在卧室睡吧,我在沙发上睡就行。”
顾嘉宝有些好奇地问,“我们两个不都是女生吗,一起睡就是了,这沙发太小了,你睡了肯定不舒服的。”
第65章 回忆7 她揪了揪那沙发皮,劣质皮……
她揪了揪那沙发皮,劣质皮质已经掉落,露出里面的白色网纱,斑驳成了秃子。
看着这一幕,温语槐即便是想说什么,也无处反驳。
客厅连通着一间狭小的卧室,墙上还有些被水泡过的痕迹,掉了一块又一块白色墙皮。整个屋子里都有种潮湿的沉闷,飘散着淡淡的霉味。
顾嘉宝拿上手机跟着进来:“窗户怎么不打开啊?”
“开不了。”
外面就是隔壁楼,两个楼的间隔非常窄,连撑一扇窗的空间都不够,更不会有什么风。眼前真实的窘迫处境无可回避,温语槐多少有些不自在。
顾嘉宝没想到是这个情况,感觉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她走上前几步,坐在床沿边上。“那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人怎么睡觉?”
这张床很窄,只比女生宿舍里的床稍微宽一点儿,堪堪能容纳两个人。
温语槐看着还算是整洁的床铺,克制住了内心的拘谨自卑感。淡然地说:“先将就一晚吧,你选吧,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都行。”
顾嘉宝很好奇地张望着这里的一切,她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反倒不觉得有什么,脱下鞋子,去了最里面的位置躺下。
温语槐也跟着躺下,她合衣在床的最外侧,几乎挨着床沿,一不留神就会有掉下去的风险。
这这种“保持距离”的刻意,顾嘉宝毫无察觉,她钻进被筒里就在玩手机,扭来扭去,不知不觉间就靠近了。
两个人枕着同一个枕头,她的脑袋挨在温语槐的肩头。
一个翻身,温热的呼吸萦绕在温语槐的颈间。
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温语槐一直闭着眼,但其实没有任何睡意,心里萦绕着很多事情,成绩,生活费,有太多事情比虚无缥缈的感情值得她去考虑。
可顾嘉宝就躺在身侧,她的任何动静,温语槐几乎都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不知何时,顾嘉宝大概是玩累了,她放下了手机,从被筒子里探出头盯着旁边的温语槐看,小声问:“你眼睛在动,睡着了吗?”
温语槐还是闭着眼,纹丝不动。
“睡着了。”
“你骗我。”顾嘉宝指控道:“睡着了你还会说话?”
“梦话。”
大概是没忍住,温语槐自己也轻笑一下。
顾嘉宝趴在她身侧,挨得极近,语气中带着些抱怨道:“我好无聊。”
温语槐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怎么无聊了?”
“就是无聊。”
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睡觉,顾嘉宝感觉异常的兴奋,毫无困意。把被子掀开一角,脑袋靠在枕头上挪了挪。她的耳垂那里也是滚烫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炎了的缘故,灼热地叫人难以忽视。
“那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顾嘉宝不经意间瞥见板凳上的书包,拉链开了口子,露出整整齐齐的书,上面一叠黄色的纸。好奇心驱使她凑近了些看,才发现那是几十页奖状。
“这些都是你的?”
温语槐抬头扫了一眼,这才看清顾嘉宝手里拿了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多奖状,你可真厉害。”
那黄色的奖状纸就是她一路求学的痕迹,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她的学校。村里的小学,县里的初中。一切都是跟这个市中心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温语槐坐了起来,把那一叠奖状从顾嘉宝拿了过来。笑着说,“没什么好看的。”
面对顾嘉宝这种富家千金,她那份骄傲敏感的自尊心更是很难宣之于口,她也不习惯于表达情绪,只能微笑示人。
顾嘉宝夸奖道:“你真的很厉害啊,能拿这么多奖,而且年年都是第一。”
“现在不是。”提到成绩,温语槐不是感受不到压力,但是她也清楚徐徐图之的道理。侧身看向顾嘉宝,问:“你是不是睡不着?”
“嗯。”顾嘉宝毫不犹豫,重重地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问:“你可以唱首歌么?”
温语槐不明所以:“嗯?”
“哄我睡觉。”
刚说出口,顾嘉宝就觉得温语槐不可能会答应的,因为她怎么也不像是会唱歌的人。
但出人意料的,温语槐竟然答应了。
“你想听什么?”
“不知道,你随便唱。”顾嘉宝担心她会害羞不好意思,所以让她随意发挥,想到后面反正无论温语槐唱的怎么样,自己都一定会捧场鼓掌的。
“好吧。”
温语槐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唯一一个能记得歌词的:天线宝宝,你真了不起,黑猫警长,黑猫警长……”
这是什么,动画片大乱炖嘛。顾嘉宝在旁边听得惊呆了,先是错愕,继而又忍不住笑。
可惜温语槐只唱了两句,就直接收声了。
“好了,我唱完了,不好听吧?”
顾嘉宝摇了摇头,她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好听,这是你自己编的吗?你也太有才了。鼓掌鼓掌!”她十分捧场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呱唧呱唧。
捧场动作浮夸得很。
捧场王让温语槐轻笑了下。
“不是我编的,是我初中的前桌女生编的。她比较有才。”
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前桌女生,顾嘉宝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忍不住问:“你们关系很好嘛,怎么她编的歌你会唱?”
“当时我跟她座位很近,她每天课间都哼歌,我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唱了。”
温语槐的回答很正常,但是对于顾嘉宝来说某种意义上是最无情的回答。好像她们之间的这种感情也是因为两个人坐了同桌,跟她初中那个前后座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突然莫名地失落了起来。
“这样啊……”
她也不知道这种“乐极生悲”是从哪里来的。没有细想,继而又故态复萌,央求着道:“刚才那个太短了,你再唱一首别的嘛?”
可温语槐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不唱了,唱的不好听。”
顾嘉宝小小声反驳:“可是我觉得很好听。”
她似乎还没嫌够,但是温语槐已经不打算再继续,拉起了旁边的毛毯,扯过盖在她的身上。
眼前忽而一阵漆黑。
顾嘉宝的头顶被罩上了,她眨了眨眼,只听见一声:“睡觉。”
有些懵逼,玩得正高兴却戛然而止的茫然。顾嘉宝扯下了毯子,把脑袋露出来,
她还没尽兴,央求着继续:“不要睡觉……”
而温语槐躺在那儿,真的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那一刻安静极了,顾嘉宝意识到自己有些闹腾了,她小小声说了句好吧之后,也跟着躺下了。
也许是折腾累了,她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也渐渐缓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渐渐深了。温语槐悠悠抬起眼皮,看着身侧熟睡的人。
顾嘉宝睡得很香,双手相扣盖在小腹处,起初睡姿很优雅乖巧,可这种乖巧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不老实了,滚来滚去,挤在温语槐身侧,胳膊还搭了过来。
她身上只穿了件睡衣,贴得很紧。那股时隐时现的淡淡体香也萦绕着不能散去。
这个夜晚对于温语槐来说,是个难眠的夜。她的生物钟很准,一向是按时睡觉,但是今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房间内的闷,更是把她的纷乱思绪蒸腾了无数倍。
盯着顾嘉宝的侧脸,她不知看了多久。
一直到她醒来,脑子都是晕的,昏沉沉。慌忙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今天是周六。
虚惊一场。
温语槐回头,发现自己床的一侧是空的,那个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昨天晚上跟顾嘉宝度过的那段时光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她有些困倦地坐在床上,刚起床的样子看起来脸色难看,生人勿近。
直到外面传来些细碎又熟悉的声音。
“你现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把我骂一顿?”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每次都是这样,我想找你们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人,你们永远在忙,你们要找我,我就得立刻在场……”
“我不想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
顾嘉宝正在外面打电话。
那边似乎是不欢而散,很快电话挂断了。
背对着熹微晨光,特意等着对方把电话打完,温语槐才推开门,走出卧室。
客厅里没有开灯,空间非常局促。顾嘉宝站在那儿捏着手机,她转过身见到温语槐的时候,脸上皱眉烦躁的神情还未散去。
不过她很快收拾了下心情,又露出往常的状态。贴心地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温语槐:“没有。”
掩饰情绪显然是很费劲,顾嘉宝简单寒暄之后就难以掩饰闷闷不乐,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空气静默,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有些尴尬,她想要假装去上厕所,找个空间去缓解一下情绪。
“是家里的人说你了吗?”
温语槐突然发问,毫无预兆地越过了那道界限。
对于学校里的同学关系,她向来遵守着社交边界,事不关己,则是不愿意多管的态度。除了考试卷上的分数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动她的心。
鬼使神差的,明明都能猜出个大概,她大可以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地观察,充当理性的不疼不痒的旁观者。但她却还是主动问了。
一开始,顾嘉宝没有说话。
她又问了一句:“是怎么了?”
“没事。”顾嘉宝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答的声音还依稀带着几分哭腔,匆忙转身回了屋子里。
对话本来该在这一步结束,关心也该结束。像顾嘉宝这种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她哭了也只是一时的情绪,没有真正的生计困难需要去面对,可温语槐跟了进去。
只见顾嘉宝坐在床沿,拿袖子抹了抹眼泪。温语槐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没关系。”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就在温语槐要放弃的时候,顾嘉宝才慢吞吞地开口说话,她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说得也是支支吾吾。大概就是被母亲打电话训斥了几句,也没什么大事。
“我昨天跑出来也是想给她买一份生日礼物,她的生日是一月八号,马上就要到了。就是因为我正巧想着要给她买什么,然后又被她骂,所以忍不住委屈了一下。”
顾嘉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反过来安慰温语槐。“其实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温语槐试图从另一个视角给她安慰:“可能是因为你一夜未归,她很担心你所以才着急说了你。”
“得了吧。”顾嘉宝轻声嘟囔道:“她最担心的永远都是我弟弟,而不是我。”
听到她这么说,温语槐就很清楚顾嘉宝心底里还是极度渴望母爱的,只是因为得不到,才表现出一种失望之后的抗拒姿态。
“那你想好了要给她买什么了吗?”
“不买了。”顾嘉宝赌气说:“这根本就不公平,我只有她一个妈,可她却有两个小孩,她甚至可以选择更喜欢哪一个。我却不能够选择。”
“如果我能选,我也肯定不会选她。”
温语槐快要被她这番神奇的想法给逗笑了,心中触动,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但她还是牢记着自己劝告的职责,“这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因为有时候我也会有这种感受,但是其实不必要求她最爱的人是你。”
“为什么这么说?”顾嘉宝抿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气息:“你的妈妈也是更喜欢另一个小孩么,你哥哥?”
温语槐坦然道:“可能是,但是我还是相信她很爱我,因为她从不对我上学这件事说三道四。”
在顾嘉宝茫然诧异的眼神中,温语槐停顿了下,又说:“其实这就足够了,不需要是最爱。”
这句话更让人觉得沉重难过,顾嘉宝望着她的眼神几乎就快要哭出来了,她不知道温语槐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在这样的年纪淡定地说出这种话来。
“总觉得我跟你一比显得很不懂事,但是偏偏你从来不拿这个来指责我。”
温语槐看着她,“这不是你的错误。你是幸运的,但是也不用为别人的不幸负责。”
“呜呜,你真好。”
顾嘉宝被她说得舒服极了,突然茅塞顿开似的,所有压抑着的感情都流淌了出来,她一股脑地化作冲动,不加考虑地抱住了温语槐,把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里蹭了蹭,表示亲密。
看着她这种小孩般毫不设防的举动,温语槐更觉得相较之下,自己的心思并不单纯。她是想好了才过来安慰的,甚至清楚自己的每一句话能达到的目的和效果。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一个人,对于顾嘉宝,她大约也是一种另有所图吧。
“别生气了,如果怕挨骂的话,可以在路上给妈妈把礼物买了,我相信你如果这样如实告诉她,她一定不会怪你的。”温语槐开始动脑筋思索起来。
“而且你不是说,你妈妈担心你的文化课成绩,所以让你去学美术么,你最近不是在画素描么,可以画一副送给她,我相信她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顾嘉宝纳闷问:“为什么?之前我给她送的很多礼物,她全都放起来了。压根就不喜欢。”
“因为这样你就是用实际行动在解决她的担心。”温语槐平静地陈述,“家长都是会担心孩子成绩的,让她看到你在努力,不是很好么。”
“你说得对。”顾嘉宝忽而高兴起来:“你真是太聪明了。”
温语槐心思比同龄人缜密成熟许多,她也很乐意在顾嘉宝这里展示自己是有用的。
“你能开心就好。”
第66章 回忆8 温语槐把顾嘉宝送到了……
温语槐把顾嘉宝送到了巷子口,路边的小烧烤摊还散发着孜然的香气。
“等会儿会有人过来接你吗?”
“嗯,我妈刚才电话里说了。”
寒冷的早晨刮着风,顾嘉宝跟她并排站着,缩了缩脖子,把紫色的围巾调整了一下,扎得更严实,挡住风暖和些。
没等一会儿,一辆奔驰就开了过来,车标闪着银光,崭新的黑色轮胎碾过巷子里坑坑洼洼的污水坑,发出轻微的磨砺声,吸引了周围小摊贩围观的目光。
车后座的窗户缓缓降下,那里坐着的是一个贵气十足的女人,眼尾上扬,下颌骨微微仰着。
一双手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似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傲慢纤细。
见状,顾嘉宝有些紧张地捏着双肩包,两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站在一起,面对社会地位高的家长有种天然的弱势,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妈,你怎么来了?"
王紫玉并没有应声回答,看顾嘉宝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像在看陌生人,凝滞的沉默似乎成了一种凌迟。
母女之间罕见这种像是敌人般的对峙。
顾嘉宝早就清楚王紫玉身上并没有其他母亲那种母性,包容孩子的温和。
比起这个,她更适应作为一个领导的身份,表达她的不满意。这大于她作为母亲的身份。所以她们之间时常会有种生疏感,绝生不出亲昵来。
比如现在。
就在顾嘉宝以为自己就在这么僵持着站下去的时候,王紫玉才适时开口,“我不来接你,你还知道回家吗?”
她又扫了一眼,问:“昨天在同学家里过的?”
也许是意识到了情况不对,顾嘉宝变得格外老实。
“嗯。”
攥紧了手心。
一旁的温语槐不由地想,眼前的王紫玉似乎是个很严厉的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顾嘉宝的母亲,眉眼之间是精明高傲,气场强大,跟顾嘉宝这种鲜活柔软的个性截然不同,她们完全不像是母女俩。
与之同时,王紫玉也在打量着她。
“这位就是你的同学?”
顾嘉宝点头,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温语槐:“是的。”
“谢谢你收留嘉宝。”
“这没什么。不用客气。”
王紫玉把话说得很客气,但是温语槐很敏锐地意识到这种客气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很快,顾嘉宝就跟着上了车,临别前还探出头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温语槐留在原地,内心说不出的怅然。
她一直都知道顾嘉宝的家境很好,但是这跟真实看到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回到了出租屋里,她的哥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旧沙发上嗑瓜子,翘着两郎腿看电视。
兄妹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看着熟悉的昏暗穷困,乱糟糟堆放的东西,温语槐感觉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泡影幻想。
这里,才是她要面对的现实。
奔驰车内,顾嘉宝坐在后座,把双肩包放在膝盖上,她用手托着腮,看向窗外不停倒退的高楼。
身侧突然响起声音:“这就是你那个同桌?”
顾嘉宝纳闷:“你怎么知道?”
王紫玉扯了下嘴角,她阅人无数,对自己女儿的性格更是了解的清楚,没这个胆子去不太熟的同学家里过夜。唯一有可能就是最近走得近的人。
刚才那个地方,有些超乎想象的破败。
“她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吗?”
顾嘉宝还以为她也要来那套要找家境相同的朋友的理论,有些烦躁。“这跟家庭情况有什么关系,交个朋友也要管那么多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只要不是刻意巴结着你,我就没什么意见。但是在外面过夜这件事,以后就不许再做了。”王紫玉斜睨一眼,“其实你那个同桌是值得交往的人。”
这下轮到顾嘉宝不懂了,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有结交的必要呢。”
“恰恰相反。咱们家本身就是做生意的,而且即便不是做生意,无论你将来在做什么,要做出点名堂来,必不可少就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上到达官显贵也好,下到贩夫走卒也好,都得搞好关系。”
王紫玉很少跟她说这些事情,也几乎很少悉心教导她什么。
她不解地追问:“为什么?”
“将来你就知道了,这个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要是容不下别人,别人自然也容不下你。”
顾嘉宝突然感到好奇,问:“那您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牟足了劲儿想考个好大学改变命运的那种人吧。”
王紫玉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顾嘉宝发现到了她嘴里,温语槐的那些可贵的闪光点,似乎都成了扁平的,不值一提的东西。她想要反驳,但却发现似乎也无处反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温语槐的确说过想要考个好大学改变命运这种话。
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没准儿,她将来会很厉害呢。”
“或许吧。”
“你今天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王紫玉倚着靠背,闭目养神。语气懒洋洋地说:“你学习不好也就算了,事情要是也做不明白,那就麻烦了。现在不跟你说,估计等你自己开窍也是不可能的。将来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学会怎么管人的。”
顾嘉宝像是从她的话语缝隙里领悟到了什么,眼神骤然亮了起来。问:“你将来打算把手底下的公司给我管吗?”
王紫玉嘲讽:“想得还挺多。家里的公司是不可能了,你以后要是想管,去找你未来的丈夫公司管吧。”
顾嘉宝简直纳闷:“你让我去管别人的公司,都不愿意把家里分给我一部分?我可是你们亲生的。”
这种抗议似乎像是个不成熟的笑话,王紫玉呵一声,冷笑:“没办法,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做女人就是这么倒霉。这些规矩可不是我定下的。”
“那是谁定下的?”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一盆凉水泼下来,顾嘉宝偃旗息鼓,挺直的腰杆像是泄了气似的,又瘫软倒在座椅上。
忽而想起了温语槐的提议,顾嘉宝又坐了起来。试探着问王紫玉。“过几天就是你生日,送什么礼物你会比较喜欢?”
“随便吧。你送我礼物还要问我?”
愿意跟王紫玉结交,巴结奉承的人何其多,活到这份上,她早就什么都不缺了。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气氛出其意料的好,顾嘉宝壮着胆子问:’我最近跟画室的老师学得还不错,给你画一副素描怎么样?”
王紫玉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其实她是极其满意的,但也只是淡然点头,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行吧。”
但这瞒不过顾嘉宝,看着她的表情,顾嘉宝就知道温语槐猜对了。这两个人的头脑倒是挺一致的,就像是对上了某种频率的信号一样,成功连接。
真神奇,她这个亲女儿,都没有这么心有灵犀。
顾嘉宝想,这世界上的事情,大多总是没有道理可讲。
……
这几天放学回到家,她就钻进自己的屋子里,开始构思自己的画,素描画了一张又一张。认真准备下来,几天的功夫就出了颇有份量的一摞纸。
她准备到时候挑一张最好的送过去。
在这之前,她把画卷在一起塞进书包里,带到学校让温语槐掌眼看看。
课间的时候,趁着温语槐正趴在桌子上休息,顾嘉宝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她的胳膊。
温语槐从臂弯间抬头,眼神带着些罕见的迷糊,她揉了揉眼皮,生出些许的不适感,这种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心里也隐约有了一个答案浮现出来。大概是近视了。
需要去眼镜店,但是配一副眼镜可能需要好几百块。家里估计很难掏的出这个钱。辛苦种植半年的水稻,卖粮不过也就是几千元。
所以,暂时她还不打算说。
“怎么了?”
顾嘉宝悄咪咪地拉开了拉链,把卷起来的画摊开,“你觉得哪一幅比较好一点?”
这个距离,温语槐看不太清。
她微微蹙着眉,从顾嘉宝手里接过画,略显厚重的素描纸发出清脆的翻动声,手指捋平卷边。
凑近些看。“这一张吧。”
选出来的那张,顾嘉宝还没来得及拿,就被周围路过的女同学不小心把饮料洒了上去,汽水瞬间洇湿了一大片,连带着温语槐桌面的书也被殃及池鱼,未能幸免于难。
“对不起,对不起!”
女同学惊慌失措地道歉,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补救般的擦拭,吸水。
但是被水浸泡过,纸面就会凹凸不平。温语槐的书倒是没讲究,擦干了可以接着用。
“我的书没事,只是这些素描,看看还能不能用。”
温语槐看向顾嘉宝,这些画都是她的。
顾嘉宝扫了一眼被洇湿的素描,看着面前紧张的女同学,笑着说:“没事的。你快回去吧,等会儿上课了。”
深知自己闯了祸,女同学回到自己座位上,又给两个人各送了几支珍藏的进口笔,表示歉意。
温语槐问:“真的没事吗?”
顾嘉宝翻了几下,就彻底放弃般地扔在一旁。无奈叹息道:“这些画肯定算是报废了,我妈整个人挑剔得很,没办法当礼物再送出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再画一张吧。”
“明天就是你妈妈的生日,还来得及吗?”
“没事,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呢,熬个夜就够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晚自习老师又拿来考试了,看着从前面传过来的试卷,顾嘉宝无奈地把掏出来的画纸塞回去,拿起黑水笔认命开始答卷。
等考完收卷都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晚自习都放学了。
回到家里,她强撑着忍住困意去画,时不时会打呵欠,最后头一点,铅笔在雪白的画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线,飞了出去。
顾嘉宝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为时已晚。
霍阿姨正站在门口催促她,“小懒虫快起来洗漱,再换身衣服,等会儿十一点就得坐车去饭店了。迟到了肯定又要说你。”
顾嘉宝费劲地睁开眼,“好。”
刚掀开被子,就看到了那张画稿,还有上面那条飞出去的黑线。
顿时,万念俱灰。
别墅门口停着几辆黑色奔驰,铁门被嘎吱推开,顾嘉宝换了身清爽的海水蓝衬衫,白色裤子,踩着运动鞋三两步迈上车,却意外地在后座碰到了霍韵。
两个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突然碰面都很尴尬。
“好久不见啊。”
霍韵也说:“好久不见。”
“之前听霍阿姨说你报了周末的补习班,今天怎么没去?”
霍韵扭过头,脸上展现出一种认真的神色,说:“过来给夫人生日。”
没想到在她心里,这个生日居然这么重要。连课都不补了。顾嘉宝还以为霍韵最在意的就是学习呢。
霍阿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扭头问起她们都准备了什么礼物。
霍韵有些拘谨地捏着自己手里的小礼物盒,小小一个,显得越发窘迫。
她很清楚自己这点微薄心意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冷着脸,不情愿地说:“就是个不值钱的小礼物。”
霍阿姨无奈,又看向顾嘉宝,“小姐你呢?”
顾嘉宝语气轻松:“我也没有准备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还是刚刚匆忙完成的。”
到了酒店之后,她们被领着进去。
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沿着有山有水回廊往里面走,脚下是木制栈道,两侧都是潺潺溪流,花花绿绿的锦鲤在里面来回游动,摆弄着艳丽的尾巴。
前方还有不少瀑布景观,烟雾缭绕,水汽氤氲。
很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就把她们领到了包厢前,对着霍韵和霍阿姨说:“两位请。”
顾嘉宝以为是到了,就要跟着一起进去。
不料,前台迎宾小姐笑颜如花,伸手将她拦下。“您这边来。王女士特意交代过,座位不能乱坐。”
顾嘉宝略微错愕,视线跟霍韵撞上。
这显然是身份地位的区别,导致坐的地方也是截然不同。只见霍韵直接别过脸,隐隐被刺痛了自尊心,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包厢。
一时间,顾嘉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有霍阿姨笑眯眯地催促着她:“快过去吧。”
她点点头。
跟在漂亮的迎宾小姐身后,一直往里面走,回廊上的鸽子灯一盏又一盏,顾嘉宝仰着头默默数着数量。
迎宾小姐注意到了这点,态度温柔地跟她介绍,灯的形状是和平鸽,是为了纪念国际建交,由知名设计师所创的作品。
对于顾嘉宝来说,这真是新奇的东西。
自己以后做个设计师也不错,这样就可以跟王紫玉说,以后我们家盖的房子里,可以放我的作品,设计费之类的就给你们便宜点。
遐想还未结束,迎宾小姐替她推开了门。
里面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黑压压的,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脸上的表情或是苦大仇深,或者笑里藏刀。
众人的目光投过来,顾嘉宝突然有些社恐,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但是正中央坐着的王紫玉已经注意到了她,“还不快过来。”
“哦好。”
她低着头走过去,在王紫玉身侧的空位上落座。这里是主座,周围人的视线也紧紧跟着,纷纷说些好听的溢美之词,夸奖王紫玉这位年轻的女儿真漂亮。
面对这种“众星捧月”,顾嘉宝总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被人盯着。
更有甚者,要把她介绍给哪家领导的公子。美名其曰为,年轻人之间有共同话题,多交交朋友。
“林书记家的小公子就在这儿呢。”
她抬眸,看到了红木桌边的男孩,约莫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戴着副眼镜儿,神态有些木。
在众人的“撮合”下,让她跟这个男孩一起前台说换酒的事情。
离开了包厢之后,那个男生才终于如释重负般,换了副神情,主动跟顾嘉宝聊天。
顾嘉宝不太想说话,她觉得这人长得有种肥肥的,很挫的感觉,说不上来。青春期的男生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有碍观瞻。
“今年要发射二号卫星了,我以后也想进中科院,做个科学家,要么就接我爸的班走仕途。”男生问她:“唉,你以后想干什么?”
顾嘉宝想了下,说出了自己朴实无华的愿望:“挣大钱。”
男生微微一噎,问:“那你平时在学校成绩怎么样,考多少分啊?”
“350左右吧。”
那男生顿时傻眼,没料到她是这情况,油盐不进的学渣啊。有些嫌弃地想,还真是暴发户家的傻闺女。
但也许是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他还是做了些面子功夫,鼓励道:“那你加加油,努力吧。”
顾嘉宝点点头,心里却想,这傻小子是走不了仕途了。
因为他跟自己一样,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啊。
算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跟她妈一样,精明强悍,让人永远也猜不着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温语槐也是。
顾嘉宝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完成了大人们交代的任务,回到房间里,顾嘉宝献上了自己的礼物。一副卷起来的画。
“您闺女送的是画啊,是哪位名家的墨宝啊?”
周围的人纷纷猜测起来,顾嘉宝有些郁闷地想,他们到底是借着话题在装,恭维王紫玉。还是真的没有大脑。
她哪里会有钱买什么名家的墨宝?
“是我自己的画的。”
王紫玉收了下来,很给顾嘉宝留面子,说:“你还真是有心了,我很喜欢。”尽管她身后的藤编茶几桌上放着的都是名贵的礼物。
“您的闺女果然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周围人纷纷拍马屁,还有人要帮忙介绍国画大师,要让顾嘉宝跟着学。有人提议说不如打开画看看。
王紫玉也想看看,顾嘉宝口中跟着画室老师取得的进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手指缓缓卷开。
众人纷纷探头。
只见上面赫然画着一个嘴歪眼斜的女人,拿着扫帚追着穿校服的小女孩儿打。
活灵活现的一个泼妇。
见到这副鬼画符似的“大作”,联想刚才说的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众人纷纷不敢言语,通过衣服不难辨认着画的是王紫玉。
他们小心看着王紫玉的脸色。
王紫玉沉着脸看了一会儿。
那男孩也凑过来看,他动作迟了一步,再加上年纪小,没忍住噗嗤一笑,笑声很引人注意。他又很快意识到不对,连忙收住表情。
顾嘉宝无奈,壮了壮胆子说:“祝您生日快乐。”
王紫玉扫她一眼。
又是一阵沉默。
看着这副荒唐的画,压在桌面上正打算责问,又忍不住确认似的,掀开看一眼。
大约是忍不住了,王紫玉嘴角压不住笑意,一改平时里的冷脸高傲。
质问:“你这是成心的吧,我平时是这个形象?”
她一表态,大家才敢松口气,纷纷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
隔天顾嘉宝一到学校,就迫不及待吧这件事分享给温语槐。
温语槐在旁边耐心听着,“那照这么说,虽然你没有送出像样的礼物,但是也算是歪打正着,成功把你妈妈逗笑了。”
“是啊。”
顾嘉宝笑着看她,温语槐赞许道:“不错。”
她心情很好,有很足的动力,又开始畅想着未来的事情。“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了,我看看能不能再提50分,争取在学期结束达到400分。”
温语槐一边准备着下节课的东西,一边说:“你加油。”
“你也要加油。”顾嘉宝是没有谦虚的美德,她说:“你也要抓紧复习,争取能冲到咱们全年级第一。”
温语槐微微一怔,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难。我没有什么把握。”
“可是我觉得你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里是整个南城最好的高中,厉害的人有很多。我跟她们比或许不算什么。如果连勤奋努力都做不到的话,我好像找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拿出来说的地方了。”
顾嘉宝摇了摇头,“我从小开始读的就是最好的学校,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几乎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比你认真刻苦。我觉得有些品质不是能用分数衡量的,她们都没有你身上那种坚韧,我说不上来。总之,你很厉害。”
闻言,温语槐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
“真的,我妈那天也跟我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呢。”顾嘉宝认真说:“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总不能连她的话也不信吧,她可是很厉害的。”
温语槐正在翻书的动作停下,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王紫玉居然会提起她。
“你妈妈是这么说的?”
顾嘉宝笑道:“当然,她也很看好你哦。我也是哦,我觉得你将来会是个很厉害的人,这种能力不是用分数衡量出来的。”
温语槐忽而有种肩上的沉重仿佛被卸下一半的解脱感。
自从升入高中以来,尽管她一直告诫自己说,高中很难,而且这里有全市最好的生源,竞争很激烈,劝自己放缓心态。但实际上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好胜心,始终向往着能够继续成为年级第一。
野心是非常折磨人的东西,她越是想要,就越是痛苦。
在这个过程中,她甚至快对自己没自信了。怀疑考上燕大清大不过是自己这个井底之蛙的痴心妄想,不知道天高地厚罢了。
温语槐舒了口气,“谢谢你。”
“不用老是谢我,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你考不好也没关系。你的为人我很了解,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会聘用你来我的公司上班的,你不用担心前途的事情啦,我会给你开很高的薪水的。”
温语槐忍俊不禁,“那更得提前谢谢你。”
“以后我就是你的老板了,回头我给你写个聘书,到时候你可以拿着它来找我。”
“这具备法律效力吗?”
“不知道,别管了。”
两个人在课间说了一会儿话,到了上课的时候,顾嘉宝正对着黑板抄笔记,无意间发现温语槐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微微蹙眉,甚至是眯起眼,有时候会显得有些吃力的感觉。
好几次都是这样。
顾嘉宝有些不确定地想,这是近视了吗?很快,她就想到温语槐为什么不去配眼镜,大概是因为缺钱吧。
好几次她都想,要不她带着温语槐去眼镜店配一副?但是这样做肯定会伤害人家的自尊心。犹豫着,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逼近,很快就到了期末的最后几天。温语槐的近视也日益严重,她每天回到寝室打手电筒学习,影响到室友睡觉就躲到楼梯间,借着消防灯的光再看一会儿,视力也越来越差。
不是不清楚这样做的危害,但是她迫切地需要拿到成绩来证明自己。
这天祝荣过来教室里,给大家加油打气,说了两句就走了。
趁着课间,顾嘉宝走到办公室,祝荣刚坐下喝茶。“顾嘉宝同学,你来找老师干什么?”
“老师我想问你,我们班上有奖学金,或者是那种助学金,贫困补助什么的?”
祝荣放下茶杯,纳闷地看着全班最有钱的学生。“有啊,奖学金是按成绩评比,等成绩出来才有。助学金开学没多久就已经让大家填表了,难不成你要申请?”
“不是。”顾嘉宝摇头,“咱们班助学金都有谁啊?”
祝荣报上了几个名字,但是没有温语槐的。
而且另外几个同学的情况她也知道,要么是留守儿童,爷爷奶奶带大的。要么就是家里有残疾。跟她们比,温语槐好歹是父母健在,没病没灾。难怪她没申请。
顾嘉宝又问:“那奖学金什么时候发啊?”
“应该是下学期。”
还要这么久,顾嘉宝简直等不及,“咱们班第一应该肯定会有吧?”
虽然年级第一温语槐不一定能够拿到,但是班级第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每个班三个名额。”
那就好,下学期就下学期吧。
回到座位之后,温语槐有些好奇地问她干嘛去了,顾嘉宝没说。温语槐提醒她:“现在到了最后几天,不要偷懒,就差最后一口气。”
顾嘉宝点头。“你放心。”
到了考试的那天,天气阴冷,太阳高高悬着,但是同时还飘着雪,十分罕见的怪天气。周围路过的监考老师说着全球变暖之类的话题,感慨世道,开始忧国忧民。
彼时因为一部好莱坞的灾害片,学生群体之间流传很广一种2012是世界末日的说法。
教学楼周围划了线,拉着横幅不让靠近。大家等着考场开门的时候,闲聊天说到2012正好是她们高考,考完不久就是世界末日,这辈子太心酸了。
顾嘉宝听着听着,突然觉得世界末日多可怕啊。她生出了一种冲动,跑去找温语槐。明明考前时间很紧张,但是她绕着教学楼转了好几圈,终于在那边落满积雪的紫藤花木架下找到了人。
温语槐正坐在木椅上吃早饭。
顾嘉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你紧张吗?”
温语槐没想到她会来。两个人一个住校,一个走读,其实时间很难对得上。
“还好。你吃饭了吗?”
不知道怎么的,顾嘉宝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紧张这次考试。
“我吃过了。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你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嗯好。”温语槐笑了笑,到了现在她反而没什么感觉了。但是没想到顾嘉宝会特意过来安慰她。
“你也加油。”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那边放行可以进去了。顾嘉宝并没有着急进考场,她突然说:“听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你知道吗?”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听说过。”
“那,如果世界末日到了,在前一天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温语槐一时间想不出来,她往教学楼那边走,雪色照耀下,她眉眼透着冷清疏离的气质。“暂时还不知道,快先进去考试吧。”
“那等你有答案了再告诉我。”
“嗯好。”
看着她的背影,顾嘉宝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温语槐似乎又长高了些,开始抽条了。
发试卷的时候,顾嘉宝有些紧张,忍不住跺脚。但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她忽而轻松了下来,很多题居然会做,都是温语槐跟她讲过的。考完之后,她心情舒畅,浑身轻松。唯一着急的就是去上厕所。
在家等成绩的那几天,她时刻关注着贴吧还有群里的动静,班上家里有电脑的更不多,有□□号的更不多。
一次跟着王紫玉出去的饭局上,她居然见到了她们南林一中的陶校长。校长是个很严肃的老头子,但在饭局上跟她妈居然聊得很热络。
回去的时候,顾嘉宝还特意问了王紫玉。
她们校长平时见不到人,没想到是忙活着结交人脉,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感觉。
很快就到了领成绩单的日子。
顾嘉宝早早地到了学校,罕见地冲到百名榜那边去看情况,霍韵跟着她一起,提醒道:“这边是榜首,你就算是跟着你同学进步再快,也不至于从这里开始找吧。”
“谁说我是看我自己的了?”
她快步走过去,急切地念着。“第一,第一……是温语槐!”
“太好了。”
霍韵也跟着上前,不可置信地看着榜单。
顾嘉宝高兴得没顾得上她,摆摆手告诉她自己先回教室了。冲到教室,她看到温语槐正在座位上安静地坐着,连忙过去跟她说:“我刚才跑去看了,你是第一,698分。”
温语槐很镇定地点头。“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惊讶?”
“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温语槐拿着一沓订好的总排名,她已经翻了很多页,“我也找到了你的,420分,全年级排985名,又进步了。”
顾嘉宝忽而开心得笑了。
“而且昨天晚上校长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开学的时候,让我在开学第一天升国旗的表彰大会上去做演讲,他还说要给我一笔奖学金。”
“真的假的?看来我冤枉他了。”顾嘉宝没想到陶校长居然还是挺关心学生的。
温语槐蹙眉:“冤枉他了?”
就在这时,班主任祝荣进来了,她指挥着几个同学搬来了寒假作业。
顾嘉宝低着头,小声说:“我之前还觉得他不是好人呢。”
温语槐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哪里来得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也跟着弯下腰,学着顾嘉宝的样子小声说:“等会儿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第67章 回忆9 “吃饭?” ……
“吃饭?”
“对。”
两人正说着,后桌的女生突然轻拍了一下顾嘉宝的肩膀,问她这次考得怎么样。准备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我这回肯定惨了,回家铁定要挨骂,本来还想着去看蛇团的演唱会,看来也是没戏了。”
顾嘉宝哗啦啦翻着排名表,墨水的味道随着风吹到鼻尖,上了十几年学,终于扬眉吐气,看着分数就忍不住高兴。她笑着说:“对不起啦~这次我稍微进步了点,看来是不能跟你同甘共苦了。”
“什么?!说好的革命友谊呢?你真是个叛徒!”
后桌女生看到她手里的表格,惊呼:“那是什么,分数排名吗,快给我看看。”慌忙拿过来,又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顾嘉宝很茫然。“我也不知道,是我同桌的。”
温语槐的,那就合理多了。
后桌女生又看了一眼排名,看来有成绩好的同桌带着就是管用啊。她哀嚎:“大神,你对你同桌也太好了点吧。不光带着她学习,就连分数排名都给她弄来了。”
这实在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她苦哈哈问:“下学期能跟我坐同桌吗?我可以请你吃一学期的零食。”
顾嘉宝代替人回答:“那当然是……”
故意停顿了几秒。
“不能。”
被拒绝后,后座的女生冷哼一声,说她小气,霸占着人不放。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争执起来,温语槐轻声解释:“其实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她自己很努力。”
后座女生完全不信,“你就别谦虚了……”
顾嘉宝以前简直就是油盐不进,现在摇身一变,成进步之星了。
邦邦两声,老师敲了记下讲台,开始念成绩。“咱们班这回出了全校第一。”
拿到了这样的成绩,作为班主任脸上也有光。祝荣很高兴,先把值得夸奖的都拎了出来。“还有,顾嘉宝也值得表扬一下,取得的进步很大。我宣布你就是咱们班这学期的进步之星了。”
随着老师话音落下,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顾嘉宝拨弄了一下头发,泰然自若地坐着任凭打量。甚至故作正经地拿起笔在书的扉页写写画画,假装自己有事在做。
这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旁边的温语槐轻声问:“等会儿要一起去吃饭吗,进步之星?”
听到这个称呼,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对方在揶揄她。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她一扭头就看到了温语槐的鼻尖,很挺,左侧还有一颗很细小的痣,距离很近才能看到,点缀出了冷清感。
呼吸一滞。
顾嘉宝向后退了些,避开了剧烈的心跳起伏。
“去吃。不过咱们要去哪儿啊,后面巷子里有家张记卤肉面,好像还不错。”
温语槐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可以。”
看着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说话,讲台上的祝荣笑着说:“安排你们俩做同桌还真是对啊。果然还是学霸跟学渣比较互补。”
老师的话让两个人停下了交谈,温语槐看向讲台,祝荣点她的名,眼神满是赞赏和满意。“温语槐同学,你要不上来跟同学们讲两句,分享一下心得。”
顾嘉宝偷偷瞄了她一眼。
她站了起来,好像有点在状况外。“我不知道讲什么?”
“没关系,随便讲两句,比如你自己的学习办法啊,还有你怎么带动你同桌学习的啊,都可以讲讲,你连咱们班最后一名都能带动起来,其他的同学自然不在话下。”
有人扭头偷笑。
顾嘉宝这个最后一名却无所谓,在老师的坚持下,温语槐还是同意上台。
顾嘉宝连忙站起身为她让开了空间,然后安静地坐在台下听讲。她观察着温语槐。眼睛不大,但是眼珠子好像颜色比常人浅一点,像是猫科动物。黑色睫毛并不长,但是却衬得很漂亮。
说来也是奇怪,自己一向不喜欢那种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对老师言听计从的那种,但却觉得温语槐一点儿也不讨厌,甚至认为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坚韧,又很尊重别人。
手支起来托着腮,顾嘉宝想,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家长都喜欢这种类型。优秀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走吧,去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语槐从讲台上下来了,站在旁边等着她。顾嘉宝这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旁边收拾东西的同学都在看,打趣道:“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真好啊,羡慕。”
顾嘉宝被这么揶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感觉留在这里等会儿肯定会被人拿来开涮。于是连忙拿上了几本寒假作业,站了起来。
“走吧。”
“嗯。”
裹挟着阴冷的风,两个人穿过校门口的马路,人行道的绿灯很慢,那边红灯已经结束,顾嘉宝迈开脚却被身侧的人拉住,“等下。”
直到绿灯彻底变亮,温语槐才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
顾嘉宝扭头看了她一眼。还真是个一丝不苟的严谨,莫名觉得心情飘扬。
两个人穿过巷子口走进张记店里,几列木色折叠桌子差不多就快要坐满,都是刚从一中出来的学生,讨论着考试的事情。
“人好多啊。”
顾嘉宝扭头看向身后,卤煮的铁锅口很大,里面放着鸡蛋,火腿,鸡爪,五花肉,酱色卤汁的香味很浓。正在忙活的店主夫妻手脚麻利。
“老板,两份卤肉面。”
“好,稍等。”
温语槐在对面红色塑料椅子坐下,从纸盒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犹豫着又递给她一张。
顾嘉宝接过,笑着说:“老板的面好香啊,我都馋好久了。”
温语槐看着她,问:“那怎么不早点过来吃?”
“我妈不让我在外面吃,没有自由啊。”顾嘉宝拆了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温语槐一双。“今天要不是你说了吃饭的事,我现在都已经回家吃了。”
“那你回去之后,她会怪你么?”
顾嘉宝诚恳地点点头,无所谓地说:“没关系。”
就在温语槐思考这个没关系究竟是代表了什么的时候,老板把两碗面端了上来。碗口冒着腾腾热气,像是隔着一层雾,连带着外面的梧桐树光秃的树干,还有屋檐角下闪着寒光的冰棱都显得朦胧。
顾嘉宝夹着面条小口地吃着,她的吃相很安静,斯文,再配上那副妩媚精致的面孔,不难看得出优越的家境。
她突然说:“寒假还挺长的,几十天呢,我们两个要等到几十天后再见面了。”
温语槐微微愣了下,她全然沉浸在拿到成绩的喜悦中,没有意识到这点,惊奇地发现顾嘉宝对即将发生的坏事有种敏锐的才能。
“没关系的,下学期就可以再见到了。”
也许是她的口吻有些浑然不在意,顾嘉宝抬眸望着她,大概是有些失望,但随即也很快点头赞同:“也是。”
吃完面之后,顾嘉宝掏出暗棕色的小熊钱包,却被温语槐给拦下了。
她有些纳闷,温语槐提醒:“你忘了,我拿到了一笔奖学金。”
“嗯?”
温语槐握着她的胳膊,“这次我请你吧。下一次你再请我。”
顾嘉宝没办法拒绝,将钱包塞回牛仔裤口袋,她的腿纤细笔直,穿着也比同龄人精致。站在门口很吸引视线。
也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温语槐付完了钱,催促:“我们快走吧。”
“好。”
看着顾嘉宝坐上等在那里的奔驰,温语槐回到寝室收拾了一下东西,最终在室友们的恭喜声中离开了一中,坐上了回县里的直通车。
一趟就要几个小时。市区的繁华灯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下了雪的缘故,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
公交车里很闷,像是被挤压的沙丁鱼罐头。温语槐努力地抓着扶手,在人与人的挤压中,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外面越来越黑,她扭过头看一眼车厢内,本以为自己算是麻木了,可没想到眼前的景象更让她震惊,车厢里的人个个灰头土脸,脸色疲惫,眼神麻木,像是被拧得很紧的毛巾,很硬,滴不出来一滴水。
靠站的时候,站台的人拼命地挤上来,里面的人开始叫喊,混合着疲惫和暴怒。“太挤了!坐下趟不行吗!”“不要踩我脚!”司机也冲着后视镜怒吼:“都小点声!”
挤上来的人无动于衷,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扛着蛇皮袋用力地挪,衣服跟衣服摩擦,人跟人交叠,扭曲着手脚,一股很窒息的压力袭来。
那个瞬间,温语槐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地狱的景象也就是这样吧。
那种想要彻底逃离这里的念头再次被激起,在脑海中强烈地冲撞翻涌着,温语槐甚至开始准责备自己片刻的放松。
她不应该请顾嘉宝吃饭,也不应该有任何玩乐享受的念头,不应该有偏爱喜好。
在县道车站下了车之后,寒冷再次袭来,温语槐裹紧了衣服,看着漆黑的夜幕,荒无人烟,她沿着路走了几步,就碰到了骑着自行车过来接她的母亲。
车把上面绑着一个手电筒,强烈的光束刺了过来。晃得眼疼,温语槐皱着眉,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母亲笑呵呵地说:“你在车站等着就行了,不要走,这好几里路呢。”
她往旁观挪了一下,躲开光源。心情莫名郁闷烦躁起来。一点儿想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心冷得像是冰窟,但却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好脾气,口吻温和地说:“没事的。”
从小她就喜欢闷着心事,不说的话,没人猜得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母亲浑然不觉,露出爽朗的笑,拍拍垫子让她上来。温语槐坐在后座,听着她说起家里的收成,村子里的事情。
说着说着,母亲喘着粗气:“这也太累了。”
“要不我来骑吧。”
“没事。”赵美玲转头问起了她的成绩。
可温语槐早已经高兴不起来了。含糊说:“还行。”
赵美玲以为她是成绩不理想,所以才不想多说。到了家之后,温语槐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屋里,像是在惩罚自己似的,抱起了书啃。赵美玲喊她好几次让她去吃饭,她都不肯去。
一直挑灯读到半夜。
所有的嘈杂干扰都消失了,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睡下了,唯独温语槐才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来,可她的脑海中忽而闪过顾嘉宝的身影。
大约是无奈,她去打热水洗脚,盖上被子准备早点睡觉,温语槐很懂得如何保持专注,但这次她对自己的控制力好像是失效了。
躺在床上陷入无可救药的失眠,她越是抗拒,不想去想,反弹的力道也就越大。好像在自己的左右手互博一样毫无意义。
从第一天晚上开始,她就有了悲观的情绪。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自然而然地用学习充实这个寒假,然后等到开学跟顾嘉宝继续做同桌,温语槐保留着这点私心。但一切似乎完全不受控,顾嘉宝的脸时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说话时不自觉上扬的口吻,写作业的时候偶尔会出现的小动作,终于在刷了很多天的题之后,这天下午,她去县里的银行支点确认卡里收到了那笔丰厚的奖学金。
三千元。抵得上她家半年的收成。
温语槐操作着自动取款机,犹豫着取出一百,换了瓶水,然后去唯一的网吧开了2小时的机子。五块钱一小时,一共是十块。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是为了查一些学习上的资料。
但是尽管如此,在网吧老板的帮助下,开机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还是翻出口袋里的纸条,登录抄在上面的账号和密码。
这是她的账号,学姐帮忙申请的,唯一能登陆的机会就是每周的计算机课。大家都要上机房。
上线之后,她点开顾嘉宝的账号,看到对方在线,犹豫片刻之后发了一句:[这么多天没见,在干嘛?]
那头并没有立刻回复。
温语槐选择去查找自己的学习资料,她时不时点开对话框会看一眼,顾嘉宝的头像是一个正当红的唱歌组合,温语槐并不追星,点开她的头像看了许久。
时间过得很快。
温语槐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冒出各种念头,是因为她只是挂着,但人并不在么?
还是不想回?
也许她在寒假找到了更好的玩伴,比如那个霍韵。
乱七八糟的念头,莫名其妙的情绪全都冒了出来。当温语槐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她强迫自己专注找资料,就在两个小时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那个头像突然跳动了。
[哎呀你怎么上线啦!整个寒假你都头像都是灰色的。]
一如既往的语气。温语槐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回复:[我来网吧查点学习资料。]
[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干跟学习无关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偷偷上网打游戏。]
温语槐笑了一下,[你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学习?]
[好像没有/捂脸……]顾嘉宝连忙补救道:[是因为有原因的啦,我和你说,我有个叔叔他人在法国,这个寒假他说要带着我们去巴黎看那个景点,埃菲尔铁塔。就是很多女生本子封皮上都会有的那个。]
顾嘉宝说得兴致冲冲,但温语槐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跟她隔着一个世界,泾渭分明。
且不说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没有埃菲尔铁塔和旅游这种奢侈品,甚至连大人的话都是口头支票,从来不会兑现的。他们只是说,以后就会怎么样,比如考上大学就怎么怎么样。
每个人都是这样。
温语槐从来不奢望自己的父母兑现任何一句话,任何一点多余的快乐。
[那你们去了吗?]
顾嘉宝显然很兴奋:[嗯,叔叔带我们去了,我都已经回来好几天了。]说完,她还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就在温语槐再次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巨大差距的时候,顾嘉宝却突然说:[以后等高考完我们上大学,攒钱一起去吧!那里还挺好玩的,法国美女超级多!/爱心]
看着屏幕上蹦出来的那行字,温语槐微微发怔。这间到处都是烟味和邋遢男人的网吧房间,实在不是个适合做梦的地方。但是顾嘉宝所描述出来的画面,或者是她本身,就是温语槐梦寐以求想要的一切。
[好。]
很快两个小时就到了,温语槐退了□□,合上笔,带来的笔记本已经抄写了许多东西,她甚至等了两分钟,看着电脑自动黑屏才离开。
回到家之后,她干完了活儿,又整理好了一天的学习内容,做完一切,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呼噜声,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理智跟欲望在头脑中交织着,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如果没有不切实际的野心,或许就无法挣脱泥潭,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长久生存下去。
灵魂的欲望是命运的先知。①
第68章 回忆10 冬天是温语槐最不喜……
冬天是温语槐最不喜欢的季节,因为很难熬。
天太冷,写作业的时候会很冻手,她经常遇到那种做一会儿题就发现自己的手指有点不受控制,冻得失去知觉的情况。无论戴不戴手套都没什么用。
接近年关的时候,她哥也从城里回来了。
赵美玲见到儿子很高兴,从钱包里掏出钱让她去买菜。当时温语槐在看书,她很不喜欢被人中途打断,但最终念及母亲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是停下了手里的笔,拿着钱和超市送的环保袋出门。
买完菜回来,隔得老远,她就听到家里传出来很嘈杂的谈话声,里面聚了几个亲戚。
一脸衰相的中年男人们抽着烟,围坐在一起讨论着给她哥说媳妇的事情。见到她,惊呼:“哎呀,老温家的文曲星回来了。”
温语槐被这个称呼弄得很尴尬,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男人们转头接着聊讨媳妇的事情,也许是对这话题天然厌恶,她干脆直接回了屋子里。
人还没走进去,只听大哥语气不善嚷嚷着:“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喊,念书念傻了吧!”
声音很大,夹杂着奚落。
温语槐听见了,但是脚步丝毫未停顿。她天然就是个很能忍耐的性格,也对这位大哥的脾性也足够了解,见缝插针的贬低,也不过是弥补下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于是全然充耳不闻。
晚上开饭的时候,几个叔伯留在家里吃饭,温语槐本来打算端着晚饭回里屋吃。谁料被喊住,“小槐你就坐下吃。多吃点补补,好好念书。”
这种因为成绩好才有上桌吃饭的殊荣,温语槐甚至搞不明白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扒了两口饭,她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每逢亲戚朋友做客,母亲总是捧着碗躲在厨房里。
男人们喝着啤酒聊着天,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突然有人问她:“对了,我记得小槐以前有个初中同学,那丫头好像比你大两岁,初中毕业之后念技校去了,长得还挺水灵的……要不介绍给你哥?”
比她大两岁,不过也刚满18而已。
“我跟人家早就不联系了。”温语槐捧着碗,淡然自如地说着谎话。
对面坐着的大哥瞥她一眼,又继续夹菜了,模样吊儿郎当。
匆匆扒完饭,温语槐就回里屋去了。
这些人在堂屋太吵,酒越喝越多讲话声音也越来越大,她看不进去书,索性放弃。从枕头底下掏出按键手机,郁闷地按着键盘,一下一下切换页面,像是强迫症发作。
但出乎意外的是,没想到这个充话费送的手机可以登录企鹅,只是网非常卡。
这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能再跟顾嘉宝聊上几句,顿时生出一种喜跃的期待来。
填上手机账号,等待着网络转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一股力道给夺了过去。
温语槐抬眸一看,是她大哥。
平时她妈从来都不会干扰她,所以她在家没有锁房门的习惯,没想到却让这人进来了。
她作势要夺回来,结果被他一躲闪开。
“还以为你多爱学习呢,结果吃完饭就躲屋里,是玩手机来了。”
这种捉弄让温语槐有些生气。“管你什么事?”
她绝不希望顾嘉宝的任何一点儿消息被大哥看到,总觉得哪怕是泄露一丁点儿,仿佛都是对顾嘉宝的一种亵渎。下意识地想要紧紧藏起来。
“快还给我!”
“呦,气性还挺大,这么生气干什么,这手机还是我给你的呢。”
大哥是很清楚她的性子的,平时很闷,也不喜欢跟人争执。真要跟她抢什么东西,她其实也就让了。乡下村里长大的孩子,大部分都喜欢在田间地头玩儿,就她书呆子一个。
但是这次情况不同,温语槐直接抄起旁边水盆,往他那边泼,一并夺过手机。
大哥仓皇躲开,刚想骂她是不是有病,还没张开嘴,就看到了她那副阴涔涔的死人脸,好像真的生气了。
饶是心虚,他还是嘴硬得很,嚷嚷叫道:“你发病了?!”
温语槐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她平时从来都不发火,周围的人几乎都以为她脾气很好。
大哥还是头一回见到她露出那样透着狠劲的眼神。莫名有点儿毛骨悚然,悻悻然离开。嘴里轻声嘀咕着,跟个小畜生似的,估计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次,温语槐没忘了把门锁上。
刚才的事情没准他会报复回来,但是无所谓了。
她脱了鞋躺回床上,蒙上厚重的棉花被子,整个人蜷缩着,对着冰冷的手指呵气暖了暖,按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企鹅的分组列表。
已经成功登上了。
温语槐看到了顾嘉宝的头像在跳动,顿时一扫刚才的烦躁阴霾,心情又好了起来。
点开看她发来的消息。
[对了你最近除了学习之外有没有在做什么呀?]
[人呢?]
[下线了……]
这都是她去网吧的那天顾嘉宝发的消息。
后面几天又断断续续发了几条。
[今天上线不?]
[好吧又不在。]
看到这里,温语槐连忙给她回复。
[我那天是去网吧了,这边上网不太方便。不好意思没看到。]
她不希望顾嘉宝有任何一丝的误会,因为这点小事让两个人之间有隔阂。发完消息之后,她捏着手机反复查看对方有没有回复。
只是稍等了一会儿,心情莫名被揪紧。该不会是生气了?
正胡思乱想着,顾嘉宝上线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怎么现在上线了,都十一点了。]
[不会是这会儿在网吧吧?]
温语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不是,在家里。我用手机登的。]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说些学校里的事情。温语槐罕见地主动吐露自己的心声,[上次你说在家很窒息的感觉,我好像也体验到了。]
[怎么了吗?]
大约是不善于被安慰,温语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出自己的烦恼对她来说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过了两分钟,她没有回复。
那边的顾嘉宝明显是紧张了一下,又追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过了很久,那边终于说出一句:[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之前我们不就说好了,你忘了?]顾嘉宝没想到她的记性还有这么不好的时候。[早就说过了,等大学就出去读,到时候自然可以离开了。]
[没错,你说得对。]
温语槐想自己真是头脑发昏了,经过顾嘉宝的提醒才意识到这点,心情好了起来。
[我有点想你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等消息已经发出来了,温语槐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着急地按着删除键,想要补救,但是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这个版本落后的按键手机没有撤回的功能提供。
那边趴在枕头上的顾嘉宝也有点不知所措,手指“啪”一下合上翻盖手机,旁边挂着的小玩偶来回震了几下。
现在是说那个意思的想她吗?
应该是吧,喜欢她的人还挺多的哦。
顾嘉宝有些自恋地想,就算温语槐是个女的,喜欢上她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
但是考虑到温语槐平时那种很古板认真的性格,她不免怀疑,觉得还是自己想多了,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多尴尬啊?还是假装没听懂吧。
[最近几天都有在学习,没想到同桌你也会想我啊。]
顾嘉宝想。
如果温语槐真的喜欢她,而且她主观上是这么认为的,后面肯定还会有蛛丝马迹暴露出来。
真是的,喜欢就直接表白好了,干嘛突然说这种让人费解的话啊。
虽然她已经拒绝了很多人,但是未必见得就会拒绝温语槐啊。一想到温语槐,顾嘉宝就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应该是跟其他人都很不一样吧。
毕竟其他人都是很喜欢她就跟她表白,对她的态度应该是有点……说不上来,反正她不喜欢。
但是温语槐,顾嘉宝甚至会受到她的影响,从而改变了自己。这种变化的感觉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前所未有,太奇妙了,而且顾嘉宝很清楚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好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她也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样,一种新的未来,可能。
……
看到这条回复,温语槐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松了口气。她甚至有些庆幸于顾嘉宝误解了她的意思。索性将错就错。
[嗯,都已经认识好久了,当然会。]
她觉得自己掩饰地尚且还不算是太过于拙劣。
对方回复:[这样啊。]
激荡紧张的心情尚未完全平复,温语槐打了个喷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冷,冬天的夜晚平均气温都在零下,窗外还可以看到从屋檐垂坠下来的冰棱。
坐起来有感冒的风险,她又躺回温暖的被子里,手指捏着被子的一角。
感觉手指渐渐有了些暖意,她想要继续聊些有的没的,多制造一些废话,把之前的那句给掩盖住。
正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
突然,那块不过方寸大小的绿色屏幕弹跳出来一句。
顾嘉宝:[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霎那间,温语槐呼吸都凝滞了,心头震荡。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的,她的脑袋茫然地空白。是喜欢她吗?好像是没办法思考了,但是躯体过度的紧张僵硬,加速的心跳却已经给出答案了。
第69章 回忆11 这种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种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类似于濒死恐惧的感觉,温语槐上次体验到还是刚上小学的时候。
因为父母秋收忙不过来,她刚入学就已经错过了开学季,老师教拼音的课已经上了许多,她插班进来默写不好,那天下午被心情不好老师拎到讲台上。让她在黑板上抄几十遍,抄不完就不许回座位。
她营养不良,个子小小的。
站在讲台上,看着体型比她高出不少的老师,还有台下笑嘻嘻的同学。莫名地,仿佛世界崩塌般地巨大的惊恐感笼罩住她全身,浑身僵硬。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上学究竟是个什么事情,就被迫接受一种新秩序的凌迟和审视。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起烧,浑身滚烫。
这一病,就是连续烧了好多天。
父母也是打听了才知道她默写不出来的事情,因此温语槐得到的只有轻声的斥责,人家老师也没做错,你得好好学习。
也许是因为被巨大的恐惧推动着,从那天开始她就拼命地,一丝不苟地,丝毫不敢喘息地去完成老师布置下来的一切任务。
放松对于她来说,是很久之后才学会的事情。
现在那种被彻底瓦解的惊恐感突如其来,尽管到了十几岁的年纪,但是那一刻,她还是脑海空白,忘记了自己所学的一切,又成了那个无助的小孩,甚至都不知道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她听到被子里自己紊乱的呼吸声,才找回理智。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相安无事的本事。
一如既往地,在对方遇到触碰到她紧张的真相前,给予坚决的否认。
她矢口否认:[不是啊。]
在成长的过程中,温语槐早已经识破了教导她要诚实的话,其实一种大人偷懒的谎言。她也早就对自己说谎这件事毫无道德负担感。
可是此刻说出这句话,对她来说却并不轻松。
她甚至不知道顾嘉宝究竟是什么时候就看穿这一点的?
温语槐对她从来不会有“这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这类轻视的念头。
甚至恰恰相反,她固执地认为顾嘉宝是某种天赋的化身,就像是美丽的化身,她会映照出别人自身的贫瘠与丑陋,她过人的美丽或许是种天赋,但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些过人的才能,敏锐得可怕。
就连温语槐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却会被她轻易一眼看穿。
也许是底气不足,温语槐又多疑地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嘉宝反倒是很轻松,[没什么,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就问了。]
[你就当是在开玩笑吧,哈哈。]
随后两个人互道晚会,关了灯之后,温语槐也久久没能入睡。这个夜晚对于她来说过于惊心动魄,像是过山车,以至于第二天她被大哥告状内心也是毫无波澜。
“妈,她明明还在跟隔壁村的同学说话,但是跟我们说没联系了,她就是成心的,见不得我好。而且你以为她多喜欢学习?昨天躲屋子里在那玩手机。”
厨房很挤,赵美玲一把推开儿子。“行了。你说什么没联系?”
大哥还没来得及说,温语槐直接开口抢断:“我不会给你介绍的。”
“妈,你看她!什么德行?”
得知了事情缘由,赵美玲看了一眼女儿的方向,试图缓和。斥责儿子:“你少想这些。你比小槐大了不少呢,怎么可能介绍她同学给你,你好意思?”
“等我爸回来我跟我爸说。”
赵美玲冷笑一声,“他得过年前一天才回来呢。你等吧!”
在磨人的日常细碎中,日子过得飞快,父亲坐长途火车回来了,发短信说今天下午回到站。赵美玲不识字,让温语槐把短信念给她听。
听到之后露出急切又遮掩不住的喜色。“哎呀这么快。他怎么不早点说?”
温语槐毫无反应,像是绝缘一样。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高兴,每年不都是这样吗,短暂地相聚,过完年之后没几天就走。
相聚之后就是别离,高兴之后就是伤心。明明都知道是个毫无意义的循环,为什么还要乐此不疲地继续?
但她拦不住也只能妥协。全家出动从县里坐车到市区火车站去接,齐齐等候着出口区。母亲不停地张望着,温语槐掏出口袋中的小册子,上面是高中三年的文言文,十块钱一本买的,默默背了起来。
很快,父亲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了。赵美玲高兴地很力挥手,大哥嫌弃她丢人,让她动静小点,这里是城里,不是乡下。母亲脸上笑容没了一半。
父亲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老婆,但还是最先跟有出息的小女儿说了话。
笑呵呵说:“小槐也来了。”
温语槐收起口袋书,点点头。
她看了一眼父亲,等着他们说完话,又看向火车站对面的街道,那是条商品街,玻璃橱窗琳琅满目。沿街放着一些精美的装饰品。
她忽而想起了顾嘉宝,不知道现在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里会是她经常逛的地方吧。
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
父亲催促她快走,母亲赵美玲却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孩子中午都没怎么吃,要不我们就找家面馆吃点吧?”
本来面目和蔼的父亲突然变了脸色,他想也不想地拒绝:“城里东西多贵啊,还是回家吃吧。”
场面瞬间尴尬了起来。赵美玲不再言语。
温语槐心情也沉重起来,她忽而讨厌起了父亲,讨厌所有要把她跟这个世界剥离的人。
她主动开口说:“吃吧,我有钱。我出。”
“你哪来的钱?”
“校长给的奖学金。”温语槐看出了父亲想省钱的心意还没被打消,于是直接说出自己另外的打算:“吃完了等会儿我还要去配一副眼镜,我近视了,看不清黑板。”
跟学习有关的事情,父母也没有反对的打算,父亲叹一声气,进了面馆。
白布遮挡着……
温语槐一个人率先去了隔壁的眼镜垫,她跟着店主走进验光室,对着视力表一个一个核验。
她特意问了下是多少度。
店主看着她说:“左眼275,右眼是300。”
“你是第一次配眼镜吗?”
温语槐回答:“是。”
店主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让她出去选镜片挑镜框。所有的镜框都是按照价格分区的,温语槐从一个区域走到另外一个区域。
店主提醒:“这边是100-200的,那边是300以上的。”
但是温语槐还是朝着那边走,她一眼就相中了那款银丝边眼镜。
她在顾嘉宝偶然翻过的杂志上看到过。
她手指点了一下玻璃柜,“我想要这个。”
抱着给顾客试试的心态,店主只好给她拿,等她戴上之后,店主也忍不住感叹:“还真适合你。”
很文气。
温语槐也很满意,丝毫不计较店主是什么态度,她只在乎一点,这跟她在顾嘉宝的杂志里看到的差不多。
戴上这幅眼镜,她好像有一部分就成了自己梦寐以求要做的那种人。
“就这个。”
店主有些诧异,提醒她镜片和镜框加起来肯能要700。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温语槐从自己的小钱包里拿出700给他。
收到了钱,店主立刻笑呵呵说:“好的,你稍等。”没想到今天第一个大单是这么开的。
嫩芽绿色的方块镜布送了两张,还有一个木色的镜盒。单据什么的都放在袋子里。
温语槐戴着崭新的眼镜走出去,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外面川流不息的马路,路边的雪清理得很不干净,她心情很好,莫名想跟顾嘉宝说话。
掏出有些掉漆的按键手机,登上企鹅给顾嘉宝发了个消息,问她在干嘛。
转身又进了面馆。父母看到她戴着眼镜的模样,露出诧异的表情。温语槐假装没看见,拿起筷子端着那碗面吃了起来。
旁边的大哥反倒是怪叫了起来:“你现在吃饭都没声了,去城里念书就是不一样了啊~”
温语槐抬眸看了他一眼。
大哥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戴了副眼镜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而且他明显感觉到温语槐对他们那种不屑的态度,失控般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打压对方。
可话刚说出口,他就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脆弱来。
温语槐并没有被他灭掉气焰,也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胆怯。她想,自己甚至就连吃饭都是受到了顾嘉宝的影响。
那她的确是有些讨厌这里的。
讨厌这个贫穷粗鲁又阴暗的世界。
手机发出企鹅收到信息的声音,她连忙打开看。
顾嘉宝:[在看书呢。你呢?]
温语槐很想说,她现在在市区,但是也不可能像是在学校里那样见面。她恍然发现一脱离学校,自己跟顾嘉宝面对的是两个世界。
只含糊说:[我在外面。]
她实在是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啊。
顾嘉宝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手上的书盖住脑袋,鼻尖是纸张上淡淡的油墨气息。
完了,温语槐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点她确信无疑。
除夕下午,母亲开始准备年夜饭,温语槐站在旁边帮忙打下手,包饺子。家里的电视也打开了,播放着各种广告。
她抽空给顾嘉宝发了一条新年祝福:[祝你新年快乐]
第70章 回忆12 那个新年,在记忆里已经……
那个新年,在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
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整个晚上她的思绪心神都已经不在这里。
吃完了年夜饭之后,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上面播放的春晚。主持人调解气氛,走下台问在场嘉宾有什么新年愿望,嘉宾对着镜头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
温语槐是个冷漠无情的观众,面无表情地看着即兴节目,她时不时会按开手机查看一下。
时间不断地流逝。
从八点到晚上十点钟,她来回看了无数次,那消息的另一端就像是失联了一样,始终没有给过任何回复,她的心情也随之像是被重物拽着一样沉了下去。
不可避免地陷入情绪内耗的怪圈,为什么不回复,是因为还有什么事情在忙吗?还是别的原因?她甚至开始回头思考自己之前有没有说错话,是否哪里不注意惹得对方不快。
小品节目逗得每个人哈哈大笑,大家都看得正投入。
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干脆起身回了房间,动作很轻,没打扰任何人。
直到母亲端着一筐砂糖橘,推门进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
“你怎么不出去看电视?要不出去玩玩放放烟花?隔壁小年还说要找你一起出去放花呢……”说着,母亲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要递给她去买烟花。
温语槐摇了摇头。
“不想看了。”
她看到母亲脸上担忧的表情,又努力扯出了一抹微笑。
母亲似乎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了红色塑料框在她的床边,默默转身离开了。隔着一堵墙,她很容易听到那边的议论声,大哥说母亲管她干嘛,大有嫌弃她事多的意思。
吵嚷声犹在耳边,温语槐并没有生气,她仿佛置身事外,出奇地冷静。自己好像是被学校教育给分化了出去,不知不觉地已经跟原生家庭完成了某种分离,融不进去。
她们关心的事情不一样,所处的命运不一样,说是血脉至亲,但是也没比互不了解的陌生人好到哪里去。
越是胡思乱想,她就越是觉得自己刚才烦心的那点心事实在是不值得说……算了。一条消息没回复而已。
她甚至产生了自我厌弃的感觉。
早早躺下,听到了外面热闹的鞭炮声,温语槐的心情并无半分喜悦,甚至不合时宜地有些沉重。
直到她最后再点开手机看一眼。
后知后觉地看到了那条回复的祝福,是顾嘉宝压着凌晨整点发过来的。
[温语槐,祝你新年快乐。]
她以为自己开心不起来了,但是对方只不过是一条很简单的回复,却让她心口所有毫无头绪的烦恼都在这个瞬间烟消云散,如释重负。
温语槐甚至想,自己真是有病。
但是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别人轻易地拿捏。顾嘉宝只是跟她说了句话,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期望赶紧开学,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再次见面。
除此之外,其余的任何问题,她都不想再去思考。
寒假不过几十天,开学的日子很快逼近。
企鹅群里也逐渐热闹起来,不少人着急地在商量着怎么补作业的事情,有人甚至过来问她能不能拿她作业抄一下。
这个班级群,她刚进去的时候似乎没几个人说话。但是大家都经常在动态里发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仿佛个个都是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抑郁少女,带着难以诉说的情伤和过去。
还有几个女生会在空间发那种非主流自拍,嘟嘟嘴,刘海很厚重,几乎盖住整张脸。
点开一下,她的按键手机直接卡死半天,而且还消耗掉不少的流量,这个年代的上网费很贵,营业厅也只出售很小的流量包。从此之后,温语槐再也没有这种对同学突然好奇心发作的时候。
“大神,求你了。你要是见死不救,偶们可就真的完了~~”
“偶们?”
“就是我们的意思。”
温语槐答应:“行,等我到学校。”
群里一群小女孩高呼万岁。
她坐了几个小时车,赶到学校中午十一点。
外面积雪消融,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温语槐先拎着行李去女生寝室,在食堂吃完了午饭,然后直接去了教室,有种久违的感觉。几个早在寒假里改头换面的女同学纷纷围了过来,等她给寒假作业。
“哇哦,你戴眼镜了大神~”
“好衬你啊。”
“像是动漫里的那种角色!”
大家围着温语槐,突然有了种新鲜的稀罕劲儿,像是发现了某个角色还有隐藏属性。
温语槐脸上的表情松弛,笑着说:“你们也是,都在假期里改变了不少。”
一个寒假过去,大家口中的话题也都跟着改变了不少,几个女生讨论起了将来高一结束分班的时候,是要学文还是要学理科的问题。
在来之前温语槐是很自信的,因为整个寒假她几乎是很煎熬,抱着赶紧开学的期待,每天都在抓紧时间学习。但是听到大家商量学文学理的问题,她还是涌起一种无力感。
家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念过高中,也不会有人过来跟她讨论这种问题。
温语槐恍然间想,原来是快要分文理了。她差点忘了。
她意识到自己何止是落后别人一两步的差距,莫名地坐不下去,生出了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旁边的女生问她去哪里,温语槐掩盖住内心的混乱失落,笑笑说:“出去充话费。”
南林一中门口的杂货铺就有这个业务。
“哦好,大神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抄的一模一样的。”
温语槐笑着点点头,转身又心事重重地离开。她在外面晃了一圈,很快就充好了话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在拿着校长给的奖学金乱花,毫不珍惜。陷入因为花钱而产生了极大的愧疚感。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在干嘛?”
温语槐扭过头就看到了顾嘉宝,她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黑色长发,浅蓝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上半身穿着一件纯黑羽绒服。
温语槐愣了下,顿时忘了自己的烦恼。
“你来了?”
顾嘉宝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那种惬意的笑容。“嗯。”
见到她,温语槐有种遇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类的感觉,心中的所有压抑都顿时烟消云散,仿佛被另外一个世界填满。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顾嘉宝笑了下,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优渥,漫不经心。温语槐忽而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她在一起,像是远离了那些计较分数的幻境,就也跟着一起逃离了窒息的压力。
“其实我早就来了,只是不想进去。感觉学校很像是监狱。”
“早就到了?”
顾嘉宝点头:“对啊,刚才看着你出来的,然后发现你一直在这边转圈,好像也没有回去的意思,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温语槐觉得难以启齿,而且全世界她最不愿意说的人就是顾嘉宝。
“没什么。”
但是顾嘉宝似乎看出了她的压抑,忽而天马行空般地问:“想去跟我一起放松下吗?”
温语槐蹙眉,在那副银丝边眼镜的加持下,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小学究。
“干嘛?”
顾嘉宝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去网吧打游戏。”她看着温语槐脸上蹙着眉头凝重的表情,问:“之前你在家里不是也去过网吧么?”
“好,走吧。”
温语槐忽而像是卸下了所有束缚,没有再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大约是没想到温语槐会真的答应,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笑了下,像是一只偷腥得逞的猫,露出胜利的表情。“好吧,我带你过去。但愿东窗事发之后,你可不要把我给出卖了。”
温语槐摇了摇头。
她发现顾嘉宝一点儿也不了解她的想法。
“没想清楚结果之前,我是不会去做的。我愿意跟你过去,就是想清楚了结果。”
她本身就不是那种性格。
更何况,她出卖谁也不会出卖顾嘉宝。这一点,她尤其确定自己的心意。
跟在顾嘉宝的身后,温语槐七拐八拐进了街道尽头的一家网吧,外面看起来是个商店,里面的空间很大,机子很新。顾嘉宝轻车熟路地跟老板开了两台机子。
温语槐坐在椅子上,才想起自己什么都不会玩。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的顾嘉宝。
顾嘉宝俯身过来,捏着她电脑的鼠标,十分耐心地教她怎么操作。
身上的淡淡香味也侵染过来,温语槐不敢乱看,只是垂着眼,轻轻嗅着。
“看这里,这样。”
温语槐这才回过神,抬眸看屏幕,她是那种无论学什么都是上手很快的人,更何况因为害怕被顾嘉宝嫌弃是新手菜鸟的缘故,拿出了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
没一会儿她就掌握了精髓,陪着顾嘉宝一起玩。
整整两个小时,她的耳机里播放着的,都是最开始顾嘉宝点的那首暗涌。
一直循环,没舍得换过。
她会在游戏的间隙轻轻扫过顾嘉宝的侧脸,像是一块柔软雪白的画布,游戏画面,乱七八糟的荧光时不时在上面闪过。
“这么快都两个小时了,你还想再继续玩吗?”顾嘉宝扭头问她。
温语槐看着她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的模样,猜测应该也是玩累了。
于是摇了摇头:“不玩了。”
顾嘉宝拎起书包,“那我们回去吧。”
也许是第一次当“坏学生”,温语槐无法立刻从游戏的频道切换到回去上课这件事。两个人从网吧门口走了出来,看着下午刺目的天光,她恍然发现原来生活还能是这样的。
顾嘉宝扭头看她,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下。温语槐忽而觉得很轻松。不是因为游戏很好玩,而是因为两个人好像成了某种共犯。
“现在几点了?”
“应该是两点半左右。”
“还早啊,现在回去估计老师都还没到。”
旁边小吃街有奶奶在卖糯米糕,顾嘉宝目光立刻被吸引,她过去要了两个,把其中一个递给旁边等着的温语槐,请她务必尝一下试试。
温语槐咬了一口,突然忍不住问她;“你会因为花钱而感到愧疚吗?”
顾嘉宝摇了摇头,但是她看到温语槐脸上的表情,又想到了另外的可能。“这个寒假我看了一本我爸的书,正好就在书包里。”她拉开拉链翻找了一下,掏了出来。
“喏,就是这本。曼昆的《经济学原理》……”
温语槐从来没看过这种书,接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翻了几页。
顾嘉宝又拉上拉链。“送给你啦,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在此之前,温语槐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都会因为别人一个举动而改变。当时她只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她以为顾嘉宝不太喜欢学习,更何况还是这种“课外书”。
顾嘉宝叹气说:“当然是因为我将来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啊,赚大钱。我也是在努力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的。并不只有你们这种努力学习才叫努力,你知道吧?”
“好好好。”温语槐无法反驳,她拿着手里的书,笑着问:“那你就这么把自己的梦想送给我了?”
顾嘉宝语塞,耸了耸肩:“这本看不太懂,我准备换一本看,这本就送你了,估计你应该能看明白吧,等你看完回头跟我讲讲。”
温语槐这才打算收下书,像是接下了一个任务,郑重其事道:“好,等我看完,我到时候会和你说的。”
顾嘉宝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不要因为花钱而感到愧疚啦,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你只要是能控制钱,你就能控制住很多东西。要是足够有钱,说不定整个世界都在你脚下。”
原来是在安慰自己。
温语槐想,她真是有敏锐的才能。在此之前,温语槐从未听过有人能如此自信,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种话,好似轻而易举,世界这个词对于她们来说太大了,毫无边界,也无从谈起。
这些宏大的梦想,在她那片狭窄的天空里,都是属于男人的话题。
别人或许会觉得顾嘉宝不切实际,都是一些空想,但是温语槐却会从她那里感受到莫名的巨大的勇气,她从来见过任何一个想顾嘉宝这样的人,而且确信以后也再不会遇到。
以至于温语槐后来忘了,这些从一开始并不是她的梦想与野心,而是属于顾嘉宝的。
只是后来她一个人默默践行。
但是她几乎总是需要顾嘉宝的存在才能确定自己。
两个人站在路边吃完了糯米糕,回到教室的时候,温语槐再也没有了那种沮丧的心情,学习,分文理这些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好像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使命,她无比确信自己要一直一直跟顾嘉宝就这样继续待在一起,完成梦想。
因为这份使命感,她多出了许多的耐心和冷静,甚至拥有了很轻松的心情。
教室里面很乱,因为老师不在没人管,大家隔了几十天没见聚在一起互相询问近况,声音很嘈杂。
温语槐也立刻成了香饽饽,不少人找她说话问问题。她回答完了一波又一波,又听到有人问她眼镜在哪里买的,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大概高中生才会这样在意一个人突然改变一下的样貌吧。
温语槐终于得了空闲,但却突然发现身侧顾嘉宝似乎变得蔫了吧唧的,像是被抽走了精气,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吗?”
她凑近看,才发现对方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红血丝像是扎破脆弱的皮肤。
顾嘉宝眼神幽怨地看着她:“大家都跟你说话,不跟我说话,伤心了……”
温语槐笑了下,“这就伤心了?”
“是啊,你比我受欢迎。”顾嘉宝又从桌子上起身,托着腮帮子懒洋洋说:“而且温同学,你什么时候换的眼镜?”
她心里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温语槐愣了下,“我还以为你没发现。”
顾嘉宝冷哼一声。
她又不瞎。
只是不想说而已。
而且,这明明就是那次她带给温语槐看的杂志上面的同款。她是愿意分享给温语槐,但是她可不想温语槐就这么顶着这幅眼镜,然后突然一下子好像很受欢迎……
说不上来是什么复杂心情。
就在这时班主任走了进来,讲了一会儿新学期的事情,一直到了放学的时间,她临走之前让温语槐去办公室。温语槐有些犹豫,她准备去跟上学期一样,和顾嘉宝一起吃晚饭的。
回头就撞上了顾嘉宝那张红朴朴的脸蛋,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好可爱。
跟着老师去办公室之前特意,她说:“那你先自己去吃。”
顾嘉宝冷着脸说:“当然不会等你!”
温语槐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顾嘉宝在闹别扭。
老师找她是说明天开学仪式国旗下演讲的事情,温语槐认真地听着,等从办公室里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她走到食堂的时候,居然发现顾嘉宝还在。
于是温语槐跟窗口师傅要了份面条,刚把碗放下,还没来得及坐下。
顾嘉宝一看见对面坐的人是她,直接起身把盘子端起来走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温语槐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讨厌了。
但是事情太多,明天还有一场演讲要准备,她现在完全来不及,只好暂时放在一边,等着顾嘉宝自己消消气。
隔天,泛着白雾的清晨。
刚下课,广播提示已经响了起来,今天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都慢吞吞地朝着操场的方向汇聚。
几个学校领导早就站在那里等着,温语槐到的很早,她站体育馆旁边,距离国旗杆不远,正拿着演讲稿专心看着。
顾嘉宝发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跟着人流去自己的班级站好。
周围几个女生搂搂抱抱,黏在一起。望着国旗的方向,感叹:“看看咱们班大神多厉害啊……”
“就是。”
“真给咱们班争光!”
旁边的女生轻轻戳了下顾嘉宝,“你快看。”
顾嘉宝很烦:“不看。”
女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就在这时,校长拿着话筒,磨出了一阵刺耳的刺啦声,他清了清嗓子说:“肃静,接下来让我们高一年级的温语槐同学做新生代表,上来演讲。”
温语槐全程很流畅地脱稿演讲,结束后仿佛脚踩万丈光芒般地走到了台下,先是班主任拉着她说了几句,又是周围的同学打趣。
她都应付自如。
顾嘉宝更不爽了,解散的时候她感觉温语槐要过来,直接小跑到了厕所。
正打算进去,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顾嘉宝回头看,就见到春风得意的温语槐,她脸上带着好脾气的笑意,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这样不理我?”
“就不理。”
顾嘉宝也觉得自己好奇怪,自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以前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争什么的想法,但现在却讨厌极了这种自己跟温语槐相处处于弱势,被压一头的感觉。
温语槐被她的蛮不讲理给逗笑,“就算是生气,总要给我个原因吧?”
在她的坚持下,顾嘉宝没办法再用任性来蒙混过关了。
可是顾嘉宝还是不愿意解释。
其一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这种“气”是哪里来的,其二是她觉得解释和好这让会让她更加弱势,对温语槐俯首称臣了。
她绝不。
电光火石间,顾嘉宝的小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恶作剧一样。
她勾起笑来,问温语槐:“你真想知道?”
对方很诚恳:“嗯。”
“进来说吧,站在厕所门口说什么。”
“好。”温语槐跟着她进去,南林一中的操场旁边的这个厕所很大,足足有两层,从楼梯上去还可以看到旁边的香樟树。
她看着顾嘉宝的背影,一路走到了拐角的角落停下。
温语槐不知道她卖得什么关子,怎么想也不知道她能说出什么生气的原因。上前一步凑近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很轻的一声。
顾嘉宝转过身,忽而凑得很近,伸手按住温语槐的后脑勺,在她嘴上落了一个吻,还报复般地用牙齿咬了一下。
在银丝边眼镜的遮挡下,温语槐的瞳孔忽而放大。
她浑身僵硬绷紧到了极点,那副镇定自若的神色终于开裂,浑身血液像是上涌一样,整张脸涨得通红。
不可置信发生了什么。
用力地攥着自己的手背,白皙的皮肤下,青色血管绷得清晰可见。
她几乎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