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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清简以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翌日清晨, 阳光斜照穿过雕花窗棂。


    光稍稍透过帐幔缝隙映在贾敬脸上,他的眼睫颤了颤,眼皮微动, 缓缓睁开眼。


    入眼的便是萧淮出凸起的喉结,正被贾敬的鼻尖抵着。


    贾敬嗅着弥漫在周身的舒心松冷清香,先是一愣, 紧接着昨晚的记忆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昨晚借着酒意和情绪说的那些话, 做的那些事……


    “蹭”的一下, 贾敬的脸便一阵发烫, 下意识抿了抿唇。


    被萧淮川啃破的唇角还贴着萧淮川的锁骨,贾敬盯着那锁骨,想起昨夜萧淮川对自己做的那些事, 美其名曰怕他憋坏了, 帮他松快松快。


    贾敬一时不察,晕了脑袋,着了萧淮川的道。


    一想到自己后来都哑了嗓子,软了身子, 直呼好了,萧淮川也没放过他。更过分的是, 他帮萧淮川, 手都累的酸软不得劲了, 那个畜生还没好!


    最后贾敬实在累的不行, 所幸躺着迷糊睡去, 随萧淮川任意摆弄去了。


    贾敬感受着身上的清香, 和干燥清爽的中衣, 也猜到萧淮川后来结束后, 是将两人好好收拾清洗, 才上床睡的觉。


    还算贴心。


    但贾敬还是不由得磨了磨牙,他偏了偏脑袋,直接冲萧淮川的锁骨啃去。


    “醒了?”头顶传来一声沙哑的闷笑。


    贾敬动作一滞,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阿元一大早醒来,便亲了我,可是觉得我秀色可餐?”


    萧淮川说话时稍稍滚动的喉结蹭过贾敬的脸颊,轻微的触感让贾敬的脸又烫了几分。


    心里却暗骂一声,萧淮川经过昨晚之事,越发没脸没皮了。


    贾敬没好气道:“梦见猪蹄子了。”


    萧淮川故作没听懂贾敬的话:“哦?看来阿元昨晚着实是累着了,今天可得好好补补。”


    见萧淮川提及昨晚,贾敬的气息瞬间乱了几分,手撑着想要起身,掌心却按在萧淮川随意敞开凌乱的寝衣领口上。


    “砰砰砰”的心跳声在手心下如擂鼓一般,贾敬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刚要将手收回,萧淮川却忽然扣住贾敬的手腕,就让贾敬的手心摁在他的心口之上。


    “阿元躲什么?”萧淮川垂首低语,温热的唇擦过贾敬的耳廓,不知的有意还是无意。


    贾敬倏地捂住发痒敏感的耳朵,他动了动,想要避开萧淮川呼吸喘出的滚烫气息。


    “时、时辰不早了,快起身吧,你别耽误了早朝。”


    贾敬说着就准备起身,刚动,腰间被一有力的臂膀揽住。


    萧淮川语气慵懒,“无事,我已经让人告了假。”


    贾敬动了动,“我、我也要去翰林院上值了。”


    萧淮川:“翰林院那边,也已经帮你告了假。”


    “那也不能不起床啊。”


    贾敬挣扎了几分,腰间桎梏牢固,他没挣脱出。


    “呵。”


    萧淮川轻笑出声,贾敬哪里看不出他的故意的,直接抬眸横了萧淮川一眼。


    “我劝阿元,别动了。”萧淮川深邃的凤眸暗了暗。


    贾敬刚要说什么,萧淮川故意移了移身子。


    忽的,贾敬像是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热感正抵着自己的腰。


    贾敬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又掺杂着羞愤,萧淮川有些无辜地回望着他,“阿元,这是一个正常男子早起都会有的情况。”


    “我相信阿元你也……”萧淮川话没说完,久被打断。


    “松、开!我、要、起、身!”贾敬咬着牙,一字一顿。


    腰间桎梏一松,贾敬顺势掀开被子下了榻,赤脚踩在床踏上,虽是木制,但泛着的冷意还是让贾敬踩地的脚趾蜷缩了起来。


    脑子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穿鞋。”


    贾敬又不是跟萧淮川置气,听话的穿了鞋,又听萧淮川的话,拿起旁边为他准备的外衣,穿了起来。


    萧淮川也起了身,他斜靠在床边,一条长腿支起,一条长腿随意垂在床边,看着贾敬快速到甚至兵荒马乱的穿着衣服,暗自挑了挑眉。


    好似慢一点儿就会被人怎么着一样。


    “唉。”萧淮川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我。”


    贾敬系着衣带的手一顿,没回头,耳朵则是在听着,心里忿忿,看这个没脸没皮的还能说出什么。


    他现在手还发酸的颤抖呢。


    “阿元先前为我准备的什么黄芪汤,着实太补了。”


    贾敬手下一乱,衣带直接系了个死结。


    这还怪上他了?


    明明是萧淮川先说他不举的!那脆弱模样,贾敬能不管他吗!


    又想起昨晚萧淮川在他手中的精神模样,贾敬彻底冷了面,面无表情。


    贾敬背对着萧淮川,一个眼神也没给萧淮川。


    终于穿好衣服,贾敬也不管身上衣服因穿得急而有些皱巴巴,见总算穿戴好,他兀自松了口气,一回头就对上萧淮川略显幽怨的凤眸。


    “干、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贾敬被萧淮川盯着,说话都磕绊了一下,“给你喂那汤,也是你遮掩的那套说辞在先。”


    眼睛则是不自觉得朝下看起,瞟着萧淮川某处。


    萧淮川幽幽开口:“阿元可知你这做派像极了什么?”


    贾敬不解:“像极了什么?”


    “像极了那种一夜春风后便无情翻脸的恩客。”萧淮川语出惊人,意思不就是贾敬白女票了当朝太子?


    贾敬哽住,他何时说过不认了?


    他既决定了向萧淮川坦白,贾敬就未曾后悔过,也不想否认什么。


    只是他们二人昨夜情乱,荒唐一夜,虽未做到最后一步,可在贾敬看来,也已太不成体统了……


    贾敬这边还未反驳回去,就又听萧淮川开口:


    “也是,是我忘了,昨晚阿元在春风楼一举,今日全京城应该都传遍了你贾培元的风流之名。”


    酸涩之言,扑面而来,贾敬下意识抬起手扇了扇,看向萧淮川的目光也一言难尽。


    “那些人也只会记得那个小戏子……”萧淮川满脸落寞。


    贾敬听了萧淮川的话,脸上闪过一抹思索,紧接着他便勾起了唇,“合该这样。”


    刚好给他们之间的事情做遮掩。


    萧淮川自然也明白了贾敬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贾敬居然会这样想,瞬间有一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憋闷。


    他眯起眼,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但嘴角下撇,说出的话显得好不可怜。


    “阿元,那我呢?”


    贾敬故意当做没明白萧淮川的话,“你?”


    “你觉得我们这样光彩吗?”贾敬俯首,凑近萧淮川,伸手在萧淮川的锁骨上戳了戳,“只能委屈太子殿下,和臣一起,私下偷情了。”


    “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贾敬说完刚准备转身,整个人便被揽住腰身,扯着跌进清冷松香萦绕的怀抱里。


    萧淮川低头,与仰躺在他怀里的贾敬,额头贴着额头。


    “二爷当真狠心。”


    贾敬身体颤颤,眼皮轻轻掀起,对上萧淮川的目光,吐出一句话,“我这话是认真的。”


    萧淮川望着贾敬那双冷静郑重的眼睛,自然知道,贾敬这话是认真的。


    萧淮川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抚摸上贾敬鬓边的发丝。


    贾敬见萧淮川没说什么,一时拿不准萧淮川的态度,他握着萧淮川的手腕,“淮哥,不可轻举妄动。”


    “阿元……”萧淮川轻轻唤了一声,“你的顾虑,我明白。”


    贾敬眼中的担忧,萧淮川看得真切。贾敬先前所忧虑之事,不惜伤了身子,如今萧淮川也终于明白是为了谁,是为了他。


    萧淮川心像是被蛰了一下,刺的心疼。


    “我怕你委屈。”


    贾敬一怔,这句话,昨晚萧淮川说过。


    现在他才明白,萧淮川当时为何那般说。


    萧淮川反手,与贾敬十指相握,目光灼灼,“以后的路,我们一起。”


    他说过,他会护着阿元。这是他对阿元的承诺。


    他必然不会让阿元一直委屈。


    贾敬望着眉眼,“好,”


    小德子早就带着一群小丫鬟在外等着了,萧淮川喊了一声,小德子立刻应了。


    他先是一人向前,敲了门,“殿下,奴婢进来了。”


    萧淮川应了后,小德子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个缝,自己挤了进去。


    “殿下,二爷,可要洗漱?”


    他憨憨笑着,对萧淮川和贾敬亲昵的动作没任何惊讶。


    倒是贾敬抬眼看了小德子一眼,又朝萧淮川使了个眼色。


    萧淮川颔首,“放心,小德子不错。”


    小德子受宠若惊。


    待贾敬和萧淮川一起洗漱完,桌上已经摆好了朝食,小德子领着一帮人退下,屋内再次只剩下贾敬和萧淮川两人。


    “那小太监,你倒是很看重。”贾敬舀了一勺粥,吹着,随意问道,“这些时日都见他跟着你,忍冬都见得少了。”


    萧淮川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只一瞬,就将为贾敬夹的莲花糕放入他面前的盘中。


    “尝尝这个。”


    “东宫事务繁多,最近东宫还在筹备修葺,他这位东宫总管可有许多事忙。小德子还算机灵,跟着身后跑腿也合适。”


    贾敬点点头,夹起莲花糕尝了,吃着吃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咀嚼的速度缓了下来。


    萧淮川眼眸微动,“怎么,不喜欢?”


    贾敬摇摇头,将莲花糕吃完,才道:“东宫修葺,是要迎娶太子妃了吗?”


    第102章


    萧淮川听贾敬这样问, 立刻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有些紧张地望着贾敬,“阿元, 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太子妃。”


    贾敬抬眼,见萧淮川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禁失笑, “我只是问一句。”


    说着顺手给萧淮川夹了一个水晶翡翠虾饺, 随意调侃道:“没想到也能见你这般紧张, 难得。”


    萧淮川看了贾敬一眼,重新拿起筷子,没说话, 只是夹起那虾饺吃了起来。


    贾敬轻笑, 手中瓷勺碰上青瓷碗沿,笑声撞上“叮当”声,萧淮川望着贾敬舀起一勺粥吃得开心,方才的紧张也跟着消散了。


    “他们想要修葺东宫的目的, 除了想要迎太子妃入东宫,还有什么?”贾敬话锋一转, 看似不经意的问出口。


    其实, 这才是他刚刚开口想要问的。


    萧淮川夹起一块腌笋搁进贾敬碟中, 听贾敬这样问, 稍稍眯起眼, “大抵是想捞一笔这里面的油水。”


    修缮宫殿、陵寝需要大兴土木, 这里面有大家众所周知的油水可以捞。


    “不过, 如今我掌管着户部, 这银两花销, 自然不会让他们那么简单糊弄了去。”


    萧淮川见贾敬眼底带着担忧,不免伸出手,拍了拍贾敬扶着碗的手背,“阿元难道还不信我?”


    “怎么会。”贾敬摇了摇头,可担忧却未消失。


    萧淮川不清楚,他却清楚萧淮洵他们想在这次修葺东宫中做什么。


    埋下巫蛊之术,只待修缮好后,年底宫宴将那巫蛊娃娃翻出来。


    贾敬的不对劲,萧淮川瞬间捕捉到,他捏了捏贾敬的手,“阿元是有什么事想说吗?”


    “是。”贾敬点头,“他们的目的绝不是想要贪墨一些款项银两那么简单。”


    “阿元是知道了什么?”萧淮川忽的想起,“你昨日在春风楼那一出,不仅仅是为了把萧淮洵包养戏子好男风那一名声传扬出去。”


    “阿元,你是不是已经知晓,萧淮洵投奔了萧淮泽?”


    贾敬眼里划过一丝惊诧,“淮哥,你知道他们勾结在了一起?”


    他还一直以为萧淮川并不知晓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明了。


    萧淮川颔首,“所以,你此举是要让萧淮洵和萧淮泽之间因此事,产生嫌隙,从而找出这里面的疏漏和破绽。”


    贾敬笑着没应,萧淮川却已经明白,就是他猜测的那般,不由得抬手点了点贾敬,“你果然够精。”


    “他们二人联手,淮哥怎么看?”贾敬询问。


    萧淮川:“怎么看?他们两人凑到一起,意料之中。”


    无论是萧淮洵,还是萧淮泽,都不会站到萧淮川这边,他们联手对付萧淮川,是再正常不过。


    贾敬沉默,确实如此,“淮哥何时知道的?”


    萧淮川稍稍颔首:“说起来,老三能拿捏老二,还是我在后面推了一把。”


    贾敬一愣,骤然明白为何柳阙等世家子弟里会有人知道,按理说,萧淮洵会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原来这背后,居然有萧淮川的手笔。


    “这样不是让萧淮泽得意吗?”贾敬有些不解。


    “得意?”萧淮川缓缓勾唇,“就是要他得意。”


    “若是他们分开,难免要多分散一些注意力。”


    “倘若是这样。”萧淮川手执着筷子,将相对着摆放的两枚花糕叠在一起,一并夹到贾敬的碗中,“便能省下许多功夫。”


    如今又有贾敬在他们之间挑拨了一下,互相猜忌,却又不得不绑在一起,萧淮川都佩服贾敬这神来一笔。


    贾敬顺势夹起一个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吃完,才道:


    “萧淮洵虽不会直接怀疑萧淮泽泄露了这件事,但流言缠身,捅到圣上那里,他绝讨不到好处。”


    “而萧淮泽看似是他的盟友,实则在这里拿了好处,萧淮洵怎会甘心?”


    “萧淮洵本就是受胁迫才向萧淮泽妥协,本是为了藏着这事,如今弄得满京城都知,那么他作为贵妃之子,还会再对出身不显的萧淮泽言听计从吗?”


    贾敬说着抬起眼眸,对上萧淮川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萧淮川:“阿元方才说,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贪墨银两,是还知道了什么?”


    贾敬也不打算瞒着萧淮川,他先提了水青,“萧淮洵喜欢的正是崇雅堂的台柱子水青,人称青老板,淮哥应当知道吧?”


    萧淮川点头,贾敬接着说,“那水青可不甘愿跟着萧淮洵。”


    “他就是个逼良为娼的混蛋。”贾敬满脸鄙夷,“水青也早有自己所爱之人,他……”


    贾敬就将他这些日子跟踪水青,前往南无寺,知晓了和尚净尘,也就是李清臣,他和水青的往事。


    萧淮川稍稍挑眉,他知道平日里萧淮洵干了许多强取豪夺的事情,却第一次知道这么详细。


    “那你昨日去春风楼,是与那青老板商议好,故意设了一个局?”萧淮川盯着贾敬,缓缓开口。


    贾敬身子微微一滞。


    还真不是。


    他前往春风楼,只是想要一探王大人的虚实,喝醉酒误闯进王大人的雅间,这是贾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但从李玉衡给他的酒中下药的那一刻开始,之后的发展,都是贾敬的随机应变。


    贾敬上一世在玄真观,别的事情没怎么干,但是各种丹药是没少研究,其中有许多草药都是会令人亢奋精神。


    恰巧,李玉衡倒的料,贾敬知道,并且凑近一闻便闻了出来。


    贾敬先是在李玉衡的眼皮底下,用障眼法,看似喝了那杯掺了料的酒,实则被贾敬倒了。


    之后贾敬便顺着李玉衡,瞧瞧看他到底是何计谋。等到了青老板那间门外,贾敬就明白李玉衡打着什么算盘了。


    贾敬随着李玉衡的力度,进了屋,待李玉衡一走,贾敬瞬间就在青老板面前亮了自己手中的牌。


    当青老板从贾敬口中听到“李清臣”的名字后,立刻做出了配合贾敬的决定,这也才有了贾敬后续让水月替青老板闹出动静,引来萧淮洵,再由青老板出面,打消萧淮洵的怀疑。


    可这些,贾敬可不敢告诉萧淮川。


    “是。”贾敬微微垂眸,将剩下的那块花糕夹起吃了。


    萧淮川眯起了眼,他说过,他熟悉贾敬,贾敬这心虚掩饰的模样,他自然看得出。


    贾敬吃得很快,还未等萧淮川说话,贾敬再次开口:


    “他们想趁这次修葺东宫的契机,做一些手脚。”


    萧淮川自然也看出贾敬转了话题。


    他定定地看了贾敬好一会儿,萧淮川还是妥协了。


    “他们想要做手脚?”


    萧淮川想到了一种可能,摇了摇头,“他们不敢。”


    “若是东宫的宫殿塌了,那绝不是认错可以推脱的,也不是随便拉出一个人出来顶罪就可以作罢。”


    贾敬抿了抿唇,白皙的手指紧了紧手中的筷子,终究是开了口,“他们确实不敢做这件事。”


    “他们只是想在东宫的房梁大柱上,藏一件东西。”


    萧淮川没说话。


    贾敬眼睛转向萧淮川,直直地看着他,吐出几个字,“巫蛊娃娃。”


    萧淮川眼眸沉了沉,依旧没有说话。


    贾敬以为萧淮川不信,手下意识握住了萧淮川的手,语速快了几分,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贾敬说着顿了顿,“这都是青老板跟在萧淮洵身边听到的。”


    “萧淮泽联合萧淮洵就是为了办成这件事,东西是萧淮泽找来的。”


    这些自然不是青老板告知贾敬的,这些都是贾敬上一世自己查到的东西,但现在,他也只能借青老板之名,告诉萧淮川。


    “阿元别急。”萧淮川见贾敬这般着急,反手拍了拍贾敬的手背,安抚道,“你说的话,我不会不信。”


    萧淮川说完冷哼了一声,眉眼微动,“他们倒是胆子大,敢碰这件事。”


    “倒是选了个……省事轻巧又大逆不道的计谋。”


    贾敬舔了舔因为说话有些发干的唇,接着告诉萧淮川他知道的事情,“神宫监王定,是萧淮洵的人。”


    萧淮川轻覆在贾敬手背上的手骤然一紧,眼眸瞬间变得犀利。


    萧淮川神情的变化,让贾敬跟着心头一跳,“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此话当真?”


    贾敬:“千真万确。”


    他知道萧淮川可能会不信,就算是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神宫监的掌印太监居然是一个年轻皇子的亲信。


    但这一切都是贾敬上一世经历过。


    王定确确实实就是萧淮洵的人,萧淮洵还让其去封地养老,安享晚年。


    按理说,王定当年参与谋害萧淮川一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的闭嘴,可想而知,萧淮洵为了保下他,从萧淮泽哪里要到了怎样的承诺。


    贾敬一想起上一世,他与萧淮川的最后一面,萧淮川当着他的面倒下的那一幕,心骤然疼痛,呼吸瞬间乱了。


    “淮哥,你一定要小心,提防着他们。”贾敬此时脸色白了几分。


    “好。”


    萧淮川见贾敬如此,也透露了一则消息,“我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心中便有了数。”


    贾敬愣怔,萧淮川已经发现了端倪?


    他早已经知道王定此人不对劲?


    贾敬又忆起萧淮川先前的话:萧淮川知道天丰帝对他的忌惮,知道齐王梁王这两位弟弟对他储君之位的觊觎,也知道齐王的软肋……


    萧淮川知道这么多事情,掌握这么多线索,为什么上一世,那个漏洞百出的巫蛊之术陷害,却能害死萧淮川?


    之前的疑惑不解,再次涌上贾敬的心头。


    紧接着,便笼罩上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萧淮川,为什么?


    第103章


    “在想什么?”萧淮川见贾敬神情恍惚走了神, 眉眼压低了几分,“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贾敬猛的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情绪, 拿过旁边的茶杯,一杯凉茶就灌了下去。


    如今的萧淮川又怎知上一世的事情。


    贾敬压下心中的惊意,放下茶杯, 牵起嘴角, “没什么。”


    “就算渴, 也不能牛饮, 伤身伤胃。”萧淮川有些不赞同刚刚贾敬那样灌凉茶。


    贾敬乖巧点头,让还想开口说什么的萧淮川瞬间顿住,最后无奈作罢。


    “叩叩叩。”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紧接着就是小德子的声音,


    “殿下,方才何五递来了消息。”


    贾敬知道,何五是萧淮川手下的暗卫。


    萧淮川:“进。”


    小德子小心推开门,步子快速踱到萧淮川面前, 呈上一封密封,就又快速撤了出去。


    萧淮川将密封拆开, 一目十行的看完, 随手就递给了贾敬。


    贾敬指了指自己:“给我看的?”


    “嗯。”


    贾敬这才接过萧淮川手中的密封, 看着看着, 脸上不由得爬上了喜意。


    萧淮川挑挑眉, “知道萧淮洵被罚禁足, 这般高兴?”


    贾敬声音带着雀跃, 一扫之前的烦忧:“当然, 说明我的目的达到了。”


    “圣上亲自降旨, 命萧淮洵在府中禁足,让其修身养性。”


    “看来圣上早已经知晓昨晚萧淮洵在春风楼的事情了。”


    萧淮川沉着一张脸,手轻点着桌面,故意问贾敬,“你就不担心,他因萧淮洵的事情,迁怒罚了你?”


    “毕竟你可是捅了个大麻烦出来,让他丢了脸。”


    但凤眼里含着的笑意却没藏着。


    贾敬知道萧淮川是在逗自己,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萧淮洵令他丢脸不假,可我与他身份不同。”


    “京中纨绔数不胜数,不过是与戏子厮混,当不得什么大事。”


    “我若是真的因这件事坏了名声,或许,圣上还会高兴呢。”


    贾敬这话并非是胡诌,天丰帝本就不愿意看见宁国府出个前途无量的文臣,若是贾敬真的沉溺于戏子男色中,因此坏了名声,天丰帝大概是乐见其成的。


    萧淮川自然也听出了贾敬话中的意思。


    “况且,我不还有你吗?”


    贾敬可怜巴巴望着萧淮川,“我知道淮哥不会不管我的。”


    萧淮川颔首,“倘若我也觉得你行事过了,不管呢?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贾敬眼尾下垂,叹了口气,“那我只能认罚,让淮哥你出气了。”


    谁知萧淮川当真点了头,“是要罚你。”


    贾敬愕然。


    ·


    全京城大多数人在早起时就听闻了一件大事,昨天夜里春风楼,齐王殿下萧淮洵和宁国公府二爷贾敬因一个戏子闹了一场。


    一时间议论纷纷。


    “齐王殿下居然包养小戏子?”


    “还为了那戏子跟宁国府的贾培元闹的不愉快。”


    “不愧是崇雅堂的青老板,魅力着实大。”


    “这齐王殿下也是糊涂,谁不知道当年太祖皇帝恨极了这个,居然敢闹出这样的事情,圣上最是仁孝……”


    “……可不是嘛,若是真喜欢,这藏着些,也不打紧,竟闹的人尽皆知。”


    “你们不知道吧?早上御史的折子已经递到圣上跟前儿,圣上大发雷霆,罚齐王殿下禁足,闭门思过一个月。”


    “我听闻,齐王殿下还负责东宫修葺的事宜吧?这禁足了,谁担此重任?”


    “到底是圣上亲子,又不是什么大错,左不过是那戏子没脸皮,勾引了殿下。”


    不过这番言论,多数人是嗤之以鼻,也都好奇起贾敬来。


    “倒是没想到,宁国府二爷贾培元,居然也好男风。”


    “哼,我早就知他与常人不同,京中与他一般大的王孙公子们,哪个不早已成家?他前些月又高中进士,多少夫人眼中的金龟婿,他愣是一个也没看上啊。”


    “闹出这荒唐事,就连齐王殿下都领了罚,贾培元安然无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御史台那些御史,多半不是那等厚此薄彼之人,参人的折子也是两人一起参的。”


    “齐王殿下,圣上是罚了,可到了那贾培元,圣上感念其先父贾代化之功,以及多年情谊,轻拿轻放了,只是让他回去思过三日。”


    “宁国府如今当家人是他亲兄贾敷,近些日子不在京中,更没人管得了他。”


    “怪不得敢如此猖狂,本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沉迷酒色的纨绔。”


    “我倒是羡慕他,没人管,想怎么玩怎么玩。”


    “羡慕?没人管?”有人嗤笑,“你们怕是还忘了一个人。”


    “谁?”连圣上都不管的人,还有谁管?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听闻了这事,就已经将那贾培元抓回去教训。”


    “太子殿下气急了,居然打了贾培元三十板子,人回到宁国府的时候,是横着被抬进去的!”


    “那屁股上,全是血咧!”


    而被“打”了三十大板,血肉模糊被横着抬进府的贾敬,此时正在宁国府花厅内接受史云棠的审问。


    “阿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史云棠也一早听到了风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刚准备想要回史家托她父亲打听打听情况,必要时候为贾敬求求情,就听闻贾敬已经回来了。


    可看着贾敬横着被抬进府里,背后一片血红,史云棠当即变了脸色,腿脚都有些发软。


    话还没问出口,又见贾敬“蹭”得站起身,动作麻利顺畅,丝毫没有受伤的模样。


    “嫂子别急!我没事!”贾敬连忙安抚史云棠。


    史云棠拍着胸口,坐下稳了稳心神,望向贾敬一脸正色,“你如实招来。”


    贾敬见史云棠是真的被吓到了,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与她听。


    包括春风楼的算计,以及和萧淮川演的这出苦肉计。


    只是……隐去了他和萧淮川互剖心意的事情。


    史云棠听得有些晕乎,在脑中过了好几遍,才将这些理清楚。


    她伸出手,直戳贾敬脑门,“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你哥不在京中,你就这般胡闹?”


    “这种浑水你也敢蹚?”


    贾敬眨了眨眼睛,“我哥知道,我和他说了。”


    他瞬间把贾敷卖了,知道一部分也算知道啊。


    史云棠一哽,直接一个飞眼,贾敬相信,若是贾敷在此,定要被他嫂子这如快刀的飞眼飞死。


    紧接着史云棠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就问贾敬,“你为个小戏子和齐王起冲突,太子殿下没察觉什么?”


    贾敬故作没听懂:“察觉什么?”


    史云棠:“你喜欢男子,他没什么想法?”


    “我和他说,这是我装的,为了引诱萧淮洵上钩。”贾敬满脸无辜地跟史云棠解释。


    史云棠扯了扯嘴角:“他信了?”


    贾敬点头:“是啊。”


    史云棠直接一拍桌子,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根木头!”


    贾敬望着自己嫂子嫌弃的神情,心里暗自发笑。


    萧大木头。


    “他真什么也没看出来?”史云棠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贾敬再次肯定。


    史云棠轻啧一声,看来还是无缘。


    她又看了看贾敬那满身血污,蹙眉,“你快去将你这一身洗洗,一股味儿。”


    贾敬应了,转身回他自己的院子前,他又拜托史云棠,


    “嫂子,圣上罚我闭门思过三日,淮哥如今又打了我三十大板,这些日子我大抵就窝在府里哪里也不去了。如果有人上门来,还请嫂子为我挡挡。”


    史云棠摆手,“这些我都晓得。”


    贾敬所料不差,第二日,就有人来登门拜访了。


    第104章


    来人确实让贾敬意外, 是梁王萧淮泽府上的管家,奉梁王之名,为贾敬送来了上好的膏药和补品。


    贾敬望着桌上送来的一大堆东西, 稍稍挑眉,“他送了这些东西,就回去了?”


    他若是没猜错, 萧淮泽送这些东西来, 目的是为了试探自己。一来看自己是否真的被萧淮川罚了, 二来, 若是萧淮川真的罚了他,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嫌隙,萧淮泽也会尽可能从中作梗。


    史云棠坐在贾敬对面, “那管家还说, 要代梁王探望探望你,被我挡了回去。”


    “你和梁王私交如何?”史云棠手指拨了一下那一堆东西,以她的见识,自然也清楚这是些顶好的东西。


    “没什么私交。”贾敬耸了一下肩膀。


    话是这么说, 可贾敬的眼底却染上了一层复杂和冷意。


    若是贾敬无上一世萧淮泽成为新帝后的记忆,他对此人是没什么印象的。


    萧淮泽与萧淮洵年岁只差了几个月, 但出身却差了许多。


    贾敬跟在萧淮川身后读书时, 也就贵妃之子萧淮洵会在他面前蹦跶几下, 时不时两人发生点冲突, 至于萧淮泽, 毫无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声不响的皇子, 最后登上了帝位。


    萧淮川“意外”薨逝后, 朝堂新立太子之声此起彼伏, 天丰帝自己身体也每况愈下, 他本只想扶持一个能掌控的傀儡新帝,便选了萧淮泽,以为好掌控,却没想到,萧淮泽藏得极深。


    上一世,太上皇与新帝一面演着父慈子孝,一面拿着旧臣新贵分派斗法,一直到贾敬吞丹自殁前,太上皇也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牵制萧淮泽。


    贾敬自殁前,寻着当年萧淮川身死留下的蛛丝马迹查到了一些线索,却没想到与萧淮泽有关,正当他想要接着查下去时,便发现萧淮泽已然惊觉,将一切线索抹去。


    新帝实力已稳,老勋贵们却已经在新帝和太上皇之间的斗法里纷纷倒台,被抄家流放的不在少数,心如死灰的贾敬不能为萧淮川报仇,也不愿牵连家中,早已经不想活的他,这才吞了丹。


    上天垂帘,他又重活一世。贾敬先前针对齐王萧淮洵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他背后站着的萧淮泽。


    本以为他还要借机去接近萧淮泽,没想到,萧淮川和自己的这一出苦肉计倒是钓到了这条大鱼。


    贾敬转头看向史云棠,“嫂子,待会儿你……”


    ·


    宁国府西角门对面一角落,站着三个人,一位弓着腰轻声询问:


    “成大总管,咱们就这么回去?王爷可是让咱们要亲眼见到贾二爷是何模样。”


    旁边一人面色为难,“别说模样了,连影子都没见着。”


    “只是瞧那宁国府大太太面色憔悴,嘴上都记得起了燎泡,想来贾家二爷伤得不轻。”


    前面那位穿着最好的中年男人眯起眼,盯着对面的宁国府,“再等等。”


    成总管看了眼旁边的小厮模样,思忖道:“实在不行,你等会看他们府有什么采买出来,跟着混进去。”


    小厮有些慌,“大总管,小的没干过这个……”


    话没说完,就见他们盯着的对面宁国府西角门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人,身后还追着一人。


    成大总管几人就听见身后那人扯着嗓子喊道:


    “快些去请平安堂的李大夫,二爷高烧不退啊!你腿脚快,你先去!”


    “务必要将人请来!”


    成大总管和身边小厮对视一眼,很快就悄无声息的跟上。


    一直到傍晚,天渐渐暗下来,宁国府小厮才送着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出了门。


    “李大夫,您路上慢些,马车给您安排好了,保管将您送到家。”


    小厮吩咐好马车,望着马车离去,才转身回了府。


    而李大夫这马车一路朝外城跑去,那是平安堂的方向,李大夫家就住在平安堂后面。


    李大夫下马车道谢后,转身推门而入,入眼便见到几位不速之客,下意识就要惊呼,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发不出一丝声响。


    端坐在院中的中年男人笑了声,“李大夫别怕,老夫只是有件事要问李大夫。”


    李大夫闻言,看着面前之人衣着不凡,眼底虽带着惊疑,却还是点了头,表示自己愿意配合。


    成总管一摆手,捂着李大夫的人便移开了手,只是李大夫还是牢牢地被人要挟控制着,不能动弹。


    李大夫稍稍挣扎了一下,见压着自己的手劲骤然变大,也识时务为俊杰,不再动了,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着抖,


    “不知阁下是哪位府上的贵人……”


    李大夫试探的话语没说完,就被成总管打断,“李大夫,你是聪明人,老夫是何身份,奉劝李大夫莫打听。”


    语气里尽是威胁。


    李大夫脸色白了白,“阁下想知道什么?我就是个大夫……”


    成总管似笑非笑,“李大夫不用妄自菲薄,您的医术在全京城都叫得上名,京中达官显贵都尊您为座上宾呢。”


    “你看今日宁国府不就请您去了?”


    李大夫眼皮微微一动,就又听成总管问:“不知今日李大夫去给贾二爷看伤,看的如何?”


    这话一出,李大夫瞬间明白这人来意,脸色又差了几分。


    注意到李大夫变了脸色,成总管面上也跟着沉了沉,“到底如何?”


    李大夫眉头紧皱,面色难堪,“实不相瞒,在下无能为力,那伤势太重,若是烧降不下来……”


    “这么严重?”成总管不信,反问,“你真的治不好?”


    李大夫一听,连忙摇头,“这可不能赖到我的头上,是下手的人太重了!”


    “那三十大板,结结实实,就是给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也撑不下来,更何况贾家二爷是个金尊玉贵的瓷人哪里承受得住。”


    李大夫一脸为难,“老夫是真的没办法,这宁国府这般尊贵,还是想办法请太医院的太医吧。”


    成总管盯着李大夫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手。


    束缚李大夫的力量瞬间消失,李大夫一个腿软就跌在了地上。


    “打搅李大夫了。”


    成总管一行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一帮人消失了。


    李大夫盯着他们那行人离开的背影,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踉跄着起身,关了院门。


    成总管回了梁王府,当即向萧淮泽禀告。


    萧淮泽此时正在书房练着字,听着成总管汇报,一言不发,待手上这幅字写完,才搁下笔,对成总管招招手,


    “来瞧瞧本王这字如何?”


    成总管看了一眼,对着萧淮泽的字就是一顿夸,谁知萧淮泽并未高兴,他冷不丁冒了一句,


    “都道贾培元的字一绝,你可见过他的字?”


    成总管本就对字没什么研究,对于贾敬的书法名声也是不屑一顾,“王爷,那不过是他们互相吹捧的虚名罢了。”


    这话倒是将萧淮泽逗笑了,幸灾乐祸地开口道:


    “也不知道萧淮川到底看上那贾培元什么了,自小就不是省心的货色,他还当宝一样护着。”


    贾敬相较于他们,更像是萧淮川的弟弟。


    “如今闹出包养戏子的名声,他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啧啧啧,没想到萧淮川竟然向贾培元下这么重的手。”萧淮泽啧了几声,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太子是怕这坏名声牵扯到自身吧。”成总管听萧淮泽这般说,“王爷这是信了?”


    “哼,他最是会装。”


    萧淮泽拿起他刚刚写好的那副字,欣赏了一会儿,嘴上随意道:


    “信不信,派个太医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眼底却是狠意和认真。


    “要是真的,那萧淮川可真是铁面无私又无情;若是假的……那便是欺君之罪!”


    萧淮泽将那幅字拿起来,递到成总管手里,“给本王拿去裱了,本王要送到太后宫中。”


    “是,老奴明白。”


    第二日上午,太医院便来了人到宁国府,史云棠白着一张脸见人,显得疲惫憔悴,但对于太医上门,她又很是惊喜,仿佛是看到了救星。


    “麻烦大人了,快去随我看看阿元去。”


    史云棠引着人进去,边问道:“我府上并未来及请人,大人如何来此?”


    “可是太子殿下?”史云棠试探问。


    太医摇头,“早上梁王殿下去服侍太后娘娘,提及了贵府二爷,说他听闻贾二爷因伤势烧了一夜,这才请了太后娘娘恩典,派微臣前来。”


    史云棠始料未及,没想到竟然是梁王萧淮泽,她赶忙招呼旁边丫鬟,“去,准备一个厚礼,给梁王妃送去。”


    话说着,就来到了贾敬的院子,太医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脚步又快了几分。


    史云棠就看着太医推门而入,并未阻止,而是带着小丫鬟去了旁边的偏房。


    太医一进屋,就将贾敬全身扫了一遍,悠然开口道:


    “二爷好滋润呐。”


    贾敬将手中剥好的核桃丢入嘴中,咀嚼完才笑着看向那太医,


    “刘太医,我这不是好好在家养伤吗?”


    这位太医正是萧淮川的心腹,刘兆刘太医。


    “刘太医,坐。”贾敬招呼人坐下,旁边早已经备好了茶水,他直接端到了刘太医面前。


    刘太医也不推辞,直接坐下。


    “今日你前来,梁王会信?”贾敬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确定没人知道你是淮哥的人?”


    刘兆胡子吹了吹,“休要小看老夫的本事。”


    他刘兆在太医院数十载,向来独来独往,痴迷于药理医典。若不是曾得先皇后文淑皇后相助,为报其恩,他也不可能效忠于萧淮川。


    “二爷放心,待检查时辰一过,老夫就走了,该说什么,老夫也都清楚,殿下都已交代过了。”


    果然,时辰一过,刘太医便起身告辞,出门前,他递给了贾敬一个小白瓶。


    “二爷,这是老夫自己琢磨的消肿去淤药膏,给您试试。”


    贾敬有些懵得接过,嘴里下意识嘀咕,“我又没真的受伤……”


    刘太医朝贾敬促狭一笑,贾敬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刘太医抬起手,点了点脖颈处,调侃道:


    “天还未热,二爷就招来了蚊虫,可要好好注意啊。”


    “这蚊虫着实生猛,二爷可得防着些。”


    贾敬直接僵在了原地,一直到刘太医背着药箱出去,才骤然回神。


    手里攥着小瓷瓶,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镜子前,昂着头,眼睛下撇,望着镜中映出的脖颈上,星星点点的红痕。


    昨晚萧淮川翻墙进来,死活要来赖在他这里休息,明明睡觉时还很是安分,何时多了这些!


    他不信以刘太医的眼力,分不出吻痕和蚊虫叮咬的红肿!


    贾敬的脸上瞬间爬上热意,手中握着的小瓷瓶烫得灼人,随即丢到了桌上。


    “萧、淮、川!”


    第105章


    素雪正帮贾敬擦着头发, 忽听得外面有了一声“咔嚓”轻响。


    她手下动作慢了下来,探着脑袋朝外喊了声,“阿福, 去看看怎么回事。”


    “诶!”外头遥遥传来一声应答。


    贾敬盘玩着衣带的手一顿,眸光微闪,“许是哪里窜来的野猫, 不必管他。”


    素雪笑着, 手上接着为贾敬擦发, “大抵是这样, 谅那小贼也不敢闯咱们国公府。”


    贾敬抬手将素雪擦发的手挡开,“素雪,你去小厨房将今日刘大夫带来的药煎了。”


    “您又不是真的伤了, 还煎药吗?”素雪不解。


    贾敬:“做戏要做全, 这些时日盯着咱们的人可不少,所以素雪,这事儿全权交于你,我才放心。”


    素雪福至心灵, 立刻明白了贾敬的意思,“二爷放心, 素雪定会注意。”


    “只是二爷您这头发还未擦干, 素雪为您擦干发再……”


    贾敬摆手, “不用, 我自己再擦一阵, 你先去吧, 别耽误久了。”


    素雪见贾敬发梢那一截湿发, 犹豫片刻, 还是听话退了出去。


    “阿元, 宁国公府的护院该换了。”


    萧淮川身着玄色衣袍沾着片夹竹桃叶,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贾敬手拿着帕子随意擦着,睨了眼整理衣袍下摆的萧淮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这般行事都差点被当成了贼,我若是加强了护院,呵。”


    “你就不能走正门?堂堂太子还天天翻人家墙头……”贾敬忍不住嘀咕,话音未落,整个人一个悬空。


    “啊!”


    贾敬惊呼出声,萧淮川一手扶着贾敬的腰,一手托着,直接将贾敬抵在梳妆台上。


    “干什么!”贾敬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萧淮川托着贾敬的那只手直接一捏,又使得贾敬闷哼一声,脸直接热得发烫。


    “光瞧着还未发觉,阿元这块儿肉还真多。”


    贾敬努力绷着脸,粗喘着气,直接朝萧淮川飞眼看去,


    “你再不放手,我可要生气了。”


    萧淮川盯着贾敬的脸,笑了一声,这才抽出手,还稳了稳贾敬的肩膀,让他在梳妆台上坐稳。


    “哪有坐这上面的?”贾敬手撑着桌案边,刚要下去,却被萧淮川按住。


    “就这么坐着,刚好方便我给你擦发。”


    萧淮川目光落在贾敬的胸口处,下垂的湿发时不时滴着水,沾湿了胸襟。


    他拿过刚刚贾敬擦发的帕子,手指撩起湿发擦了起来。


    贾敬垂眸,将萧淮川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烛火摇曳,昏黄的烛光洒在萧淮川的脸上,高挺的鼻梁落下一层阴影,薄唇微抿。平日里清冷自持的眉眼,此时眼里心里全是温柔。


    贾敬坐在梳妆台上,双腿随意晃荡着,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专心为自己擦头发的萧淮川。


    萧淮川本就比贾敬高上一些,储君身份更是让众人无法直视于他,就连贾敬平日里也得注意许多。


    这还是贾敬第一次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淮川,如此独特的角度,让贾敬自觉很是新鲜。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都不说话。”


    萧淮川似乎察觉到贾敬的目光,掀起半扇眼帘,随口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下。


    贾敬回过神来,嘴角勾起,嘴上促狭道:“没想到,太子殿下还能干伺候人的活计了。”


    萧淮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满是无奈,“也就是你了。”


    他说罢,直接上手捏了捏贾敬的鼻子。


    贾敬难受地偏了偏头,故意颐指气使道:“干活哪有走神的?好好擦!”


    萧淮川自然顺着他。


    “好了。”萧淮川将贾敬头发擦干,刚要收回手,却被贾敬一把抓住了手腕。


    “嗯?”萧淮川询问。


    贾敬定定地望着萧淮川,“这样的感觉真好。”


    “你若是喜欢,以后都由我来。”萧淮川眼中笑意浓了几分。


    他朝贾敬勾了勾手指,贾敬歪了歪脑袋,不解却还是向前垂下了头。


    萧淮川直接贴向贾敬的耳畔,轻声道:“贾二爷记得给我留扇窗。”


    他的没脸没皮让贾敬不由得咬了一下牙,目光一瞥,就落在桌案一处。


    贾敬伸手捞起桌案上一个物件,就朝萧淮川砸去,啐了一口,“没个正行!”


    “明个儿我就叫人将窗子封了。”


    萧淮川将那物件拿在手里,一看是个小瓷瓶,还未凑近,就闻到了一股药味,他蹙眉抬眼,


    “这是什么药?”他的指尖摩挲着瓷瓶。


    贾敬见萧淮川问起这个,想起早上刘太医送他药膏时的糗事,直接气笑出了声,“你还好意思问?”


    萧淮川眨了眨眼睛,他还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可不管他怎么问,贾敬就是不说,只是一味地瞪着他。


    萧淮川将那瓷瓶凑近,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凤眸微眯,微凉的指甲顺着贾敬半敞开的中衣领口滑了进去,抚摸着那突出的锁骨,


    “你不说,我怎知做错了什么?”


    萧淮川边说着,手指一路向上摸去,恰好按到贾敬今日藏了一天的红痕。


    “怎么不涂?”


    “你明知故问!”贾敬桃花眼上挑,眼眸水润,眼尾的红意都染上了脸颊,不知是恼得还是羞得。


    萧淮川并未反驳,只是将瓷瓶打开,挖出一指来,先是在掌心抹匀,随后才小心均匀地涂抹在贾敬白皙的脖颈上。


    在萧淮川掌心温过的药膏并不凉,贾敬稍稍仰着脖颈。


    冲鼻的药味不断钻入贾敬的鼻子里,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萧淮川见贾敬那模样,“别嫌这味道冲,刘太医研制的这个药膏效果很好。”


    贾敬眼皮动了动,“你就是这么认出来的?”


    “看来刘太医很得你的信任,”


    萧淮川顺势说起了当年文淑皇后恩遇刘太医一事。


    刘太医痴迷医药典籍,不爱与人交谈,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太医院许多人排挤坑害他,若不是文淑皇后那次暗地搭救,他的小命就搭进去了。


    在文淑皇后的庇护下,刘太医安心在太医院研究医药典籍,文淑皇后薨逝后,刘太医面上依旧是独来独往,可私下里只对萧淮川效忠。


    “如此说来,刘太医今日为我诊治说的所有说辞,萧淮泽都会信?”


    萧淮川摇摇头,“他这人,多疑,想让他彻底信,没那么容易。”


    “不过,要的就是他的半信半疑。”


    贾敬听闻萧淮川对萧淮泽的判断,微微挑眉,“你是查到了什么?”


    萧淮川点点头,“他确实藏得极深,也私下里做了许多事。”


    “不过只要做了,就不会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他勾结了西边的苗疆巫族。”


    贾敬听了这话,激动地滑下梳妆桌,“你抓到他勾结苗疆巫族的证据了?”


    上一世,他隐约怀疑过,却未能证实,就被萧淮泽出手将证据销毁。


    萧淮川低头看着贾敬赤脚站在地上,不认可地拧着眉,直接托着贾敬的腰胯,一提,让他赤足踩上萧淮川的靴面。


    “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萧淮川还是盯着贾敬的脚看。


    贾敬的关注却不再这上面,“对了,我哥寄信来了,我们老亲薛家手上就有木材生意,如今刚好有工部修葺东宫需要的木料。”


    “那匹木料就在距离京城三四百里的地方,比萧淮洵手下那王大人想要收的木材,近了快一千里。”


    “你是想让薛家从王常手里接下木料采买?”


    贾敬缓缓一笑,“距离京中最近的就是那里,能省下那么多的运输银两,王常不会拒绝。”


    “那匹木料,薛家对外也是挂了别人家的名,萧淮洵不会知道。”


    “一来,你那头盯着萧淮泽,二来,木料这里有我盯着,如何?”


    萧淮川颔首,“咱们贾二爷拿主意就好。”


    贾敬还想说什么,萧淮川却单手拦腰将贾敬抱起,贾敬再次悬空,吓得搂住萧淮川的脖子。


    “如今夜深人静,可不是讨论政事的时候。”


    萧淮川空着的那只手摸向了贾敬的脚踝,“这脚冻得跟生铁似的。”


    他抱着贾敬,径直向床榻走去。


    待萧淮川刚将贾敬放在床上,就听门外传来了一声敲门声,紧接着素雪的声音传来,


    “二爷,您歇了下了吗?”


    贾敬猛地扯过床幔,层层纱幔落下,两人身影隐在其后。


    他先是眼神示意萧淮川别吭声,随后他冲门外喊道:


    “已经歇下了。”


    素雪又道:“可要素雪进来将烛火剪暗些。”


    贾敬声音拔高,“不用!这些我自己来!你去歇着吧!”


    素雪也不怀疑,转身离开。


    贾敬听着脚步声渐去,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下。


    “我听闻,许多少爷公子都有丫鬟在外间陪睡……”


    萧淮川幽幽开口,酸意直冲贾敬而来。


    贾敬瞥了萧淮川一眼,“我也听闻,皇子们年纪轻轻可都有教导宫女。”


    他们互相都知道彼此,都知对方没有这些,也是萧淮川嘴难受,问了这个问题。


    萧淮川不禁苦笑,还真是自作自受。


    贾敬好整以暇望着萧淮川,“不问了?”


    萧淮川挑眉,直接将贾敬压在锦被上,凑近轻声问:


    “贾二爷,我是很见不得人吗?”


    贾敬抬手抵住萧淮川凑近,认真望着萧淮川,


    “别怀疑,我们就是在偷情。”


    “也见不得光,你自己不也是翻墙进来的吗?唔……”


    贾敬口中的话被萧淮川忽然贴近的唇堵住,剩下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被迫咽了回去。


    萧淮川的手穿插在贾敬散落的发间,两人紧紧贴着,攻城略地。


    “哈……哈……”


    贾敬只觉自己要窒息时,萧淮川终于放开了他,闷笑出声,


    “贾二爷,还要多练练。”


    “滚!”


    第106章


    素雪端着铜盆进了屋, 一抬头,目光就定在了贾敬的脸上,“二、二爷, 您的嘴……”


    贾敬偏过头,清了清嗓子,“最近火气有些大。”


    素雪眼含奇怪, 还想说什么, 贾敬率先打断, “你最近吩咐厨房做些败火的膳食。”


    “是。”


    贾敬洗漱时还不小心扯到了破皮的嘴角, 心中又不禁暗骂一声。


    跟狗似的,就会啃人,要不是脖子上涂了药, 肯定也得被啃了。


    贾敬低头对着盆中水面照了照, 见脖颈上白皙一片,不由得挑眉,喃喃道:“这药膏还真是奇效。”


    “二爷,小的为您去翰林院告假, 被薛大人、宋大人还有程大人拦下,说等下了值就来探望您。”


    门外从翰林院告假回来的阿禄向贾敬禀告。


    贾敬一听薛琼、宋子虚还有程一序要来探望自己, 无奈揉了揉额角, “你下午去翰林院守着, 等他们下值, 拦住他们。”


    “就说我伤势严重, 心情郁结, 不见客, 心意领了。”


    阿禄得了贾敬的吩咐, 立刻应了。


    贾敬又问:“阿寿从崇雅堂回来了吗?”


    阿禄:“还未回来。”


    贾敬颔首, 他让阿寿留在崇雅堂,就是让其盯着青老板有什么动静,亦或者青老板有什么要紧事联系自己,阿寿也能跑个腿。


    因着萧淮洵与贾敬这一事,近些日子都是京里的热聊谈资,无论是各官署公房还是王公侯府都在议论。


    翰林院官署公房内。


    宋子虚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书册。


    程一序眸光扫到不远处朝这里走来的高大人,手肘捅向一旁的宋子虚。


    宋子虚猛地回神,也注意到高大人的身影,连忙垂下脑袋盯着书册上的字。


    下一瞬,一只手拿起宋子虚桌案上的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


    宋子虚僵了僵,缓缓抬起头,见是高大人拿着他整理的书册,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高大人翻看书册的手速很快,忽然,他翻页的手一顿,垂眼对上宋子虚紧张兮兮的眼睛。


    “高大人……”宋子虚讷讷开口。


    高大人把那书册扔到了宋子虚面前,宋子虚连忙看去,只见是一处明显的错误,当即脸色变了变。


    “错了,改。”


    宋子虚缩了缩脑袋,高大人也转头看向了薛琼和程一序两人,又看了看旁边空座的桌案,手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书册,


    “你们下值将这些给他送去。”


    薛琼和程一序对视一眼,未回答,宋子虚愣了一下,连忙道:


    “高大人,培元伤得严重,在家养伤……”


    “呵。”高大人冷笑一声,“他若是不能干,以后翰林院就别来了。”


    丢下这句话,高大人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这间公房的几人才松了口气。


    小胖子郑春撇了撇嘴,“培元兄这次是真的惹怒了太子殿下,听说三十大板让培元兄皮开肉绽,高烧不退。”


    “即便是如此,东宫那儿也没派人去宁国府问过一句话,倒是梁王殿下送了东西,还向太后娘娘请了旨意,为培元兄请了太医。”


    “不过是养了个戏子……”郑春旁边一人刻意压低着声音,“有那么严重吗?”


    对桌一人嗤笑,“咱们太子殿下最是高风亮节,眼里可容不了这样的沙子。”


    “要是眼里不容沙子,那高大人才是,贾培元都躺在家中不能动了,他竟能让人把公务送到人家里去。”


    “你们……”宋子虚不愿听这些人议论贾敬,刚站起身,就被薛琼一把拉住制止。


    “不必逞一时之快。”


    程一序则是移到了贾敬的桌案上,一边整理着他桌案上的东西,一边对宋子虚道:


    “你要是真的担心他,帮他把这些处理了?”


    宋子虚下意识接口,“我处理就我处理。”


    程一序扬了扬手中的书册,瞥了眼宋子虚案前那一大摞,开口是压抑不住的调侃,


    “我瞧着你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啊。”


    宋子虚望着自己面前刚被高大人点出错处的书册,梗了梗脖子,还想再逞能,薛琼无奈地拍了宋子虚一下,


    “培元做事稳当严谨,他自己的事情会处理好,我们将高大人的话带去便好。”


    “你还是自己将事情做好,快将刚刚高大人点出的错处改了。”


    宋子虚这才去忙自己的事。


    薛琼和程一序一起将贾敬桌案上的书册都整理归类好,等着下值一并拿走。


    一下值,三人刚出翰林院大门,在门口等候的阿禄立刻迎了上去,将贾敬的话带到。


    但有了高大人命其送书册一事,宋子虚三人还是去了宁国府。


    史云棠如接待其他人一半,早早在前厅准备了茶水招待,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贾敬伤势严重,不便见客。


    薛琼躬身,“还望太太转告高大人的话,也愿培元早日康复。”


    程一序紧跟其后,宋子虚嘴唇蠕动,终是没再开口,也跟着行礼,离开。


    出了宁国府,程一序看向薛琼,“子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薛琼摇头,目光沉着认真,“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培元。”


    他相信贾培元不会那么胡来。


    “你呢?”薛琼又问程一序。


    程一序笑了笑,却没回答薛琼。


    他是不信太子殿下真的忍心罚贾敬,他们之间的相处……


    “你们在说什么?”宋子虚稍稍瞪着眼睛,左瞧瞧右看看,看着薛琼和程一序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程一序勾唇一笑,“无事。”


    贾敬这头则是看着那一摞的书册,不禁抽了抽嘴角,“这高大人也真是个人才啊。”


    他“伤”了不能当值,结果就将他的公务送家里来了?


    “二爷,小的回来了。”阿寿快步走进屋内,到了贾敬跟前。


    “青老板那里有新动静了。”


    贾敬眯起眼,“什么情况?”


    阿寿:“齐王被禁足在齐王府,不得外出。”


    “所以齐王晚上欲接青老板入府。”


    贾敬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他还真是好心情。”


    天丰帝如此震怒,萧淮洵还敢让青老板入府。


    阿寿抓了抓脸,小声道:“许是齐王真的喜爱青老板。”


    “呵。”贾敬冷笑,“喜爱?”


    “他不过是贪图一时享乐,若是真的在意,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接他入府了。”


    一旦被天丰帝知晓此事,萧淮洵顶多是被天丰帝训斥一番,可青老板可能连命都会丢掉。


    这些戏子在天丰帝眼里,不过是一群蝼蚁,是带坏他儿子的罪魁祸首。


    贾敬瞥了一眼阿寿,“你回来跟我禀告这个消息,是青老板让你来的吧。”


    阿寿点头,“是,青老板嘱咐小的,务必将此事告诉二爷您。”


    “他是不想去,想请您出手?”阿寿试探问出口。


    贾敬:“他是不想去,但是他不得不去。”


    “他既然有这份诚意在,我也不会给他拖后腿。”


    贾敬飞快地写下两张纸条,交到阿寿手上,“你去办两件事,一张纸条先送到青老板那里,一张纸条送到城东远白木料行。”


    阿寿也不多问,拿上纸条便离开了。


    是夜,天色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崇雅堂后院跑出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萧淮川欺人太甚!”


    “啪!”


    瓷器摔在地上,砸出一片清脆声响。


    青老板敛眉,隐去眼底厌恶和恶心,绕过地上瓷片,到了齐王萧淮洵的跟前,轻声道:


    “王爷何故如此动怒?”


    萧淮洵见青老板来了,脸色松了松,可怒气依旧未消。


    他一把拉过青老板坐下,忿忿道:“父皇罚了本王禁足,可工部的活计还要干。”


    青老板端起旁边下人重新沏好的茶,递到萧淮洵面前,温声劝着,“这不是好事吗?说明圣上看重王爷。”


    这话算是取悦了萧淮洵,“本王也不是不愿做。”


    “只是那萧淮川如今执掌户部,今日工部递上去的木料花销核算竟然被驳了!”


    “简直岂有此理,说这份核算超了。”


    “本王还是在他修宫殿呢!”


    萧淮洵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憋屈,他费心费力给萧淮川修葺东宫,还被萧淮川批花销超了!不给他拨钱!


    青老板听着差点笑出了声,他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故作善解人意道:


    “如此,那他们户部批多少钱,王爷就给使多少钱,反正那宫殿王爷也不需要去住。”


    这就是让萧淮洵以次充好,糊弄这次修缮之事了。


    萧淮洵本也想这么做,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可若是东宫真的出了什么事,萧淮洵不敢担。


    但这话他又不能跟青老板说,更加憋屈了。


    青老板见萧淮洵夺过他面前的水杯就灌了下去,眼眸闪了闪。


    “啊,烫烫烫!”


    萧淮洵一口水喷出,捂着被烫麻得嘴,说话都不利索了。


    青老板:“呀,王爷您慢些,这是将将倒的茶水,还烫着呢!”


    萧淮洵舌头又麻又疼,更气了,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缓了好久,他小心翼翼的捂着嘴,只觉得倒霉晦气。


    青老板眼眸一转,“王爷方才提到木材,水青想起崇雅堂的票友里就有位做木料买卖的商户,据他所说,他的木料就距京七八百里的地方。”


    萧淮洵蹭得站起身,“真的?”


    “是啊。”


    青老板浅浅一笑,心道:贾二爷给的鱼饵钓着鱼了。


    第107章


    “好像是叫……远白木料行。”青老板努力回忆了一下名字。


    萧淮洵朝旁边一个小厮抬了下下巴, 示意那小厮将名字记下,便也不在纠结这件事。


    采买这些事,本也轮不到萧淮洵来操心, 只是工部回禀,说户部那边卡了他们申领的花用。


    在萧淮洵看来,这就是萧淮川给他的下马威, 故意为难他。


    想到此处, 萧淮洵终是没压住心中的怒气。


    “砰”地一声, 又朝地面砸了一个茶杯, 碎成了几瓣。


    “如果不是萧淮川授意,户部那帮老骨头,也敢卡本王的银子?”


    青老板似是被吓到一般, 盯着地上那茶杯碎片, 颤了颤身子。


    萧淮洵见状,伸出手抚了抚青老板瘦削的脊背,“是本王吓到青儿了。”


    青老板羞涩垂首,实则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青老板此举倒是缓和了萧淮洵的情绪, 他的脸上很快挂起一抹诡异的笑,似讽刺似高兴。


    萧淮洵捞过青老板的手, 把玩着那一个个白玉般的指节, 嘴中哼出一句,


    “他惯是个道貌岸然的。”


    青老板稍稍偏头, 故意询问, “王爷说的是……太子殿下?”


    萧淮洵:“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倒是狠心, 说打就打, 三十大板呐。”


    他嘴上说着萧淮川心狠, 可话里全是对贾敬挨打的幸灾乐祸。


    青老板眸光微闪, 不动声色抽出手,拿过一旁的果盘,漫不经心的剥起了葡萄。


    “我听闻,贾二爷打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对他很是纵容。”


    “纵容?”萧淮洵扯了扯嘴角,“本王以前也这么觉得。”


    他年少时还曾因为这个而嫉妒过贾敬。


    “若真是如此,你就是被咱们太子殿下的表象欺骗了。”萧淮洵声音透着凉意和讽刺,“都道他品性卓绝,实则他最是虚伪。”


    “他对贾培元的那些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青老板一副不解的模样,他也想听听萧淮洵是怎么想的。


    萧淮洵扬了扬下巴,嗤笑道:“不过是冲着贾培元背后的宁国府罢了。”


    “想当年,其父贾代化深得父皇宠信,萧淮川无母族帮衬,他可不得好好拉拢一个权臣?”


    “告诉你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儿,当年父皇给他选的陪读可不是贾培元。本王听母妃说,想要抬举一下文淑皇后的娘家,选了她娘家一个侄儿。”


    萧淮洵嘴角扬着,语气是藏不住的得意,他母妃的出身可比那位文淑皇后高得多。


    “可你也知道,文淑皇后所在的贺家不过是平民出身,毫无根基,萧淮川哪里瞧得上,这才闹得换了人,这换的便是贾培元。”


    “那相处了这么些年,也应当有了深厚情谊吧?”青老板将剥好的葡萄放到一旁的空碗中,“这三十板子或许只是做给外人瞧得。”


    萧淮洵捡了一枚剥好的葡萄放入口中,“原先本王也以为他是在做戏,可能早就交代好了,专拣伤皮不伤骨的地方打,只是瞧着严重。”


    “其实不然。”萧淮洵摇了摇头,语气也沉了几分,“本王听闻,贾培元挨板子的那条凳上浸满了血,老三也派人探过,贾培元的伤势差点要了他的命。”


    “萧、淮、川。他当真下得去手,他要贾培元死。”


    萧淮洵说着,自己都不由得后背发凉。


    青老板更是吓得手上一颗葡萄掉落,滚到了地上,“这、这……”


    “何必如此……”青老板嘴唇嚅嗫了几下,眼里含着怯意和不解,讷讷开口,


    “若是太子殿下真的生气,好好教导一番便是,京中逛楼倌听曲儿的王孙公子们,可不少。”


    萧淮洵贵为皇子,天丰帝也不过是让其禁足。


    入秦楼楚馆,看上一个戏子,后果有那么严重吗?


    只是这话,青老板没有说出口。


    萧淮洵脸上尽是玩味,“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个人,不能是贾培元。”


    “他受万人敬仰,百官称赞,怎可让其身旁人将他抹黑,多年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如今的事态发展,萧淮洵是畅快的。


    且不说他自身的情况,就说他被老三萧淮泽拿住把柄后,就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也歇了争位的心思。


    只是想瞒着天丰帝,能瞒一日是一日。


    这次被撞破,萧淮洵心慌之后,反而是松了口气,还意外将贾敬拉下水,着实难得。


    巧得让萧淮洵都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仔细盘算一下,好处和矛头都指向一个人。


    老三萧淮泽。


    就连萧淮洵那晚让人去处理的李玉衡,也被老三的人带走了,紧接着他与贾敬在春风楼里的事情被御史参了。


    “贾二爷倘若真的出了事,恐怕也不好交代吧?”青老板的话让萧淮洵回过神。


    他眼睛转动,目光落在青老板有些发白的面庞上,瞅见他眼底的担忧,忽的又是一笑,手指捏住青老板的下巴,


    “三十大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他如果真的挺不过去,那就是他命不好。”


    “倒是你那位弟弟,怕是要哭瞎了眼。”


    青老板被迫仰起头,听着萧淮洵提起水月。


    “是啊,月儿这些天都是以泪抹面。”青老板轻垂眼睑,脸上是对水月的心疼。


    萧淮洵在试探他。


    他还在怀疑春风楼那天,青老板是否与贾敬有过接触。


    萧淮洵盯着青老板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他也算是得脸了,贾培元为他伤成那样,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他该去看看了。”萧淮洵松开了捏着的下巴,无视青老板下颌的红痕,看似提醒,实则是命令。


    青老板低垂着头,乖乖应道:“是。”


    萧淮洵将旁边盘中青老板剥好的最后一颗葡萄吃下,对他一挥手。


    青老板这才转身离开,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泛着冷意。


    他回去的马车是萧淮洵安排的,一路将他送到了崇雅堂后楼的住处,见他进去,马车和小厮才离开。


    青老板一进门,小厮小力就迎了上来,满脸担忧,将青老板上下打量着,


    “公子,您没事吧?”


    每次萧淮洵来接青老板,都不让其他人跟着。


    青老板嘲讽道:“他能将我如何?”


    说完这句,青老板稍稍正色,压低了嗓音,“班主他们都睡下了?”


    小力同样轻声回答,“都歇下了,后门门房那边我晚间送了酒,想来现在也都醉了。”


    青老板:“我们走。”


    两人借着夜色悄声来到崇雅堂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小力带着青老板拐进一个巷子,那里停了一辆马车,车边候着的正是阿寿。


    他朝青老板躬了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您请,我家二爷正等着您呢。”


    青老板丝毫没有犹豫,上了马车,当撞见正斜靠在马车里看书的贾敬时,当场愣住。


    贾敬收起书,笑着看向青老板,“没想到我会在这儿?”


    青老板很快回过神,从容坐下,“二爷递来的纸条说是别院一会。”


    “你让阿寿带话,说这个时辰能回来,我想着就直接在这儿等着,捎上你。”


    贾敬也将青老板打量一番,有些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断定,这个时辰你可以回来?”


    青老板直直望着贾敬,“贾二爷是好奇,齐王召我入府,却为何不留我过夜吧?”


    被青老板直白点出,贾敬顺势承认,等着青老板的回答。


    “因为……”青老板顿了顿,丢出一个雷,“他不行。”


    贾敬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他不行是指……”


    心中不自觉得冒出一种猜测。


    “他天阉。”


    青老板神情无丝毫变化,语气淡得如水一般。


    贾敬心中猜测落了地,只觉得有些好笑。


    萧淮川发现对自己的情谊后,故意骗自己不举,却没想到,萧淮洵是真的不举。


    贾敬紧接着看向青老板的目光更加好奇,“那你们……”


    青老板也不避讳,“他天阉,那方面不行,也不愿让人知道。”


    “所以面对女子,他会下意识的自卑,会变得很暴躁,面对男子就会好上许多。”


    “但要说他真的喜欢男子……”青老板迟疑片刻后,给出一个结论,“他只是想要男子在他面前臣服的快感,想看男子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所以挑的都是些面容姣好之辈。”


    譬如他自己。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不会让人看见的。”青老板补充了句,“这件事,是我一次偶然听到他和大夫的对话。”


    “虎狼之药他没少吃,一次都不行。”青老板语气满是鄙夷和轻蔑。


    贾敬听着,眉头却蹙了起来,若是他没记错,上一世,萧淮洵分明是有子嗣。


    新帝登基后,萧淮洵受封忠顺王,他的王妃同年为他诞下嫡长子,授封忠顺王世子。


    “你说的这件事,千真万确?”贾敬盯着青老板,又问了一遍。


    青老板颔首,“自然,这件事千真万确。”


    且不说他自己跟着萧淮洵的这两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就连在他之前被萧淮洵看上的人,根据他的试探,也未成事。


    “嘶……”贾敬不由得到抽一口气。


    萧淮洵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啊。


    狠人一枚。


    第108章


    贾敬的思绪也只是飘忽了一瞬, 很快就回到了正事上。


    “我给你的木料行名字,有没有告诉给萧淮洵?”


    青老板:“自然。”


    “如您所料,他对于户部将工部款项花用驳回一事很是气恼, 我便借机提了。”


    青老板接着将萧淮洵和他说的话全都告诉了贾敬,这是他和贾敬合作的诚意。


    贾敬听着,不免笑了。


    他与萧淮川这一出苦肉计, 若是没有平安堂李大夫和刘太医从中相助, 或许会有一大部分人不会相信。


    只是贾敬没想到, 萧淮洵对此是深信不疑, 觉得萧淮川是在利用自己。


    萧淮川究竟是做了什么,在萧淮洵眼里竟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十恶不赦。


    末了, 青老板说道:“他还在怀疑那天春风楼之事, 因此提到了水月,想要水月去探望您。”


    贾敬眯起眼,“他既然想要水月来探望我,那便满足他。”


    “日子我都选好了, 就两日后吧。”


    青老板:“您两日后有什么安排吗?”


    贾敬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而不答, 青老板也识趣儿的没有再问。


    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被撩起, 阿寿探出脑袋,


    “二爷, 已经到别院了。”


    贾敬率先下了马车, 青老板紧跟其后。


    这处别院不是别处, 正是萧淮川到别院, 也是上次他从春风楼抱贾敬离开后, 来的地方。


    青老板只看一眼,就知这别院不简单。


    “进去吧。”


    一进门,青老板便看见主位随意坐着的那名白衣锦袍男子,丰神秀逸,气度不凡。


    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青老板当即猜出了此人身份,作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淮川只是随意看了眼青老板,就抬手示意他起身。


    青老板这边刚起身,就见萧淮川站起来径直朝他身后走去,极其自然的牵起贾敬的手,落了座。


    贾敬瞥了眼自己被萧淮川拉着小心摩挲的手,转头对上青老板略微探究的眼神,轻咳了一声,


    “青老板也请坐。”


    小德子带着几位小丫鬟上了茶,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青老板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心中便隐约猜到贾敬带他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只见他再次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萧淮川和贾敬深深一拜。


    虽是下拜,但脊背挺直。


    贾敬先是有一丝诧异,紧接着唇角勾了勾。


    青老板语气坚定恳切:“自两年前跟随在齐王身侧,无意也好,有意也罢,水青略微知晓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秘密。”


    “倘若殿下与二爷不介怀水青过往,愿意听水青所言,水青定然知无不言,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绝不隐瞒。”


    “水青愿效忠殿下和二爷。”


    听了青老板这番表忠心的话,贾敬脸上挂着笑,起身将青老板扶起,


    “青老板不必如此拘谨,快快起身,我们坐下谈。”


    待青老板重新落座后,贾敬才不急不慢道:“效忠二字太过严重,就如我们先前所说的那般,合作即可。”


    青老板微垂的眼眸眨了眨,对于贾敬说的话并未立刻回应,他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见贾敬身旁萧淮川始终沉默,没有开口之意,知道刚才那番话贾敬便能做主,也不免有些心惊。


    心中刚涌起想要窥探一丝贾敬与太子殿下之间关系的念头,理智便将他拉了回来。


    贾敬:“青老板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也是坦诚相待。”


    “方才青老板说的那些,确实是我想要的,甚至于后面还需要青老板潜伏在齐王身边,帮我探寻些消息。”


    “相对的,青老板有何需求,也请今日一并说了吧。”


    青老板抬眸看向贾敬,余光瞥见那位太子殿下正慢悠悠喝着茶,心思转了几圈,终是开了口。


    “贾二爷那日在春风楼提及了……”青老板抿了抿唇,吐出那个心中默念了不知多少次的名字,“李清臣。”


    “想必您一定是将事情都查清楚了。”


    “先前在南无寺与您遇见,也并非是巧合。”


    贾敬颔首:“是。”


    “李清臣,或者说南无寺的净尘法师,他与你的过往,我大抵是知晓的。”


    贾敬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灼热之感,瞥了眼桌案,衣袖宽大倒是看不出来下面那交握着的手。


    “我让你找寻的东西,找到了吗?”


    贾敬面不改色地抽出了被萧淮川私下握着的手腕。


    萧淮川遗憾地收回手,将一旁放置的东西朝贾敬那头推了推,“嗯,这个。”


    见萧淮川手又要伸来,贾敬连忙拍开,还给了萧淮川一个警告的眼神,又暗自看了眼青老板,见他手捧着茶杯低垂着眼,像是没有注意到此处。


    贾敬这才将东西拿起,转头放到青老板面前。


    青老板端着茶杯的手一滞,目光黏在了那些东西上,喉头发涩,“这些是……”


    贾敬嘴角上扬,“看来你是认出来了。”


    “没错,这些是净尘法师这几年手抄的佛经抄本。”


    “这份礼,希望青老板喜欢。”


    青老板连忙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手颤颤巍巍伸向那些抄本,就在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手腕悬住,过了一息,才轻轻抚摸上去,指腹滑过封皮上的泛黄折痕,宛若珍宝。


    李清臣在大牢里已经死了,背负污名。他斩断了种种过往,只是南无寺的和尚净尘,看似一切都认了命。


    可他真的甘心吗?


    他在南无寺抽空抄着各类佛经,用抄本佛经换取微薄的抄写费,用来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


    这些青老板都知晓,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切。


    他本可以直接接济李清臣,但李清臣决计不会接受,所以青老板只能将李清臣所抄的抄本佛经一一买下,并爱惜珍藏。


    他心疼用抄本换四书五经的李清臣,更心疼失了清白身份再也无法科举,只能靠和尚净尘身份苟活的李清臣。


    青老板到底是有心无力,想要收集到全部的抄本谈何容易,没想到,贾敬居然寻来这么多。


    “二爷的心意,水青心领了。”青老板将那些抄本整理好,深吸一口气,再次感谢。


    贾敬莞尔,没多说什么。


    青老板再次开口,“二爷,水青愿意听从您和殿下的任何安排,但只有一个要求。”


    “请说。”


    青老板一字一顿道:“洗脱李清臣的冤屈,让他清清白白活在这个世上。”


    贾敬偏头,“就这个?”


    青老板点头,“是,就这个。”


    萧淮川闻言难得抬眼瞧了他一眼。


    贾敬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我们既是合作关系,就不能亏待了青老板。”


    “允诺你一个条件,待你想要的时候,再提,如何?”


    青老板并未拒绝,“那便谢谢殿下和二爷了。”


    贾敬颔首,“青老板跟着齐王,往后……”


    青老板向萧淮川和贾敬说了许多事关齐王的事,包括他所知道的关于齐王手下的亲信。


    贾敬吃了一肚子瓜,才说到了他先前卖的关子。


    “齐王不是想要水月来给我探病吗?我说了,安排在两日后。”


    “宁国府贾二爷危在旦夕,请了道观真人和佛寺法师入府做法,人多,热闹,是个好时候。”


    青老板诧异地望向贾敬,萧淮川更是直接变了脸色,直接握住贾敬的手腕,低喝道:


    “休要胡说?”


    贾敬见状,朝青老板使了个眼色,“青老板,今日已然不早,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两日后的安排就这么说定了,水月还请青老板带到府上去。”


    方才萧淮川变脸的瞬间,青老板便察觉出不对劲,加之贾敬这一番提醒,很有眼力见的告退了。


    青老板一出去,贾敬就讨饶般的看向萧淮川,“手疼……”


    萧淮川手松了几分,说出的话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两日后?”


    “你又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


    贾敬讪讪一笑,“怎么能叫自作主张呢?”


    “我只是,只是……”贾敬眼神飘忽,“只是没来及和你说呢。”


    贾敬连忙转移话题,“萧淮洵和萧淮泽肯定还在怀疑这件事。”


    “只有安了他们的心,他们才能将心思放到了修葺东宫上,我们的计划才能更好的进行下去。”


    “他们定然还会试探我,与其让他们试探我,不如我自己搭个戏台子,喊他们来看。”


    “那么,我对外宣称我命不久……”


    贾敬话未说完,尾音便化作了支吾声。


    “唔唔唔……”


    萧淮川直接捏住贾敬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迫使他的嘴翘成了个圆。


    “你可闭上嘴吧。”


    贾敬看似乖巧的眨了眨眼睛,一副我错了的模样,可唇却动着,瞬间将萧淮川的掌心濡湿。


    手心发痒,萧淮川松开手,“什么都舔,属小狗的吗?”


    贾敬歪了歪头,“我属什么,淮哥还能不知道?”


    “况且,比起你,我这算是什么?”贾敬撇了撇嘴,他还记着因萧淮川弄出的糗事。


    萧淮川轻笑,“还记着呢?”


    “你当如何?”萧淮川一副任君为所欲为的模样。


    贾敬的桃花眼眯起,勾着唇,色若春花,“我听闻,你这儿别庄后面,有座温泉?”


    “一起?”


    第109章


    贾敬有胆撩人, 却没胆应,最终温泉浴以他要应付两日后的大戏养足精力为由给逃了。


    跑之前还不忘叮嘱:“戏台子我已经搭上了,记得配合我唱戏啊!”


    “跑得比兔子还快……”


    萧淮川看着贾敬蹿出去的背影, 不由地勾了勾唇,眉梢微挑,漆黑凤眸闪着笑意,


    “想要温泉浴……那该去准备些东西了。”


    贾敬这边刚从西角门进去, 刚穿过垂花门, 转弯就撞见了史云棠。


    史云棠站在廊下, 抬眼望着与她相对的贾敬,看似随意招呼了声:“回来了?”


    今已是深夜,若是往常这时候, 史云棠早就歇下了, 贾敬对上史云棠好整以暇的眼神,藏于袖中的手指下意识蜷缩。


    史云棠是特地在此等他。


    贾敬不由地身子一滞,他与萧淮川私下见面一事,并不想让史云棠知晓,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别扭,借口道:


    “出、出去走走, 消消食。”


    史云棠稍稍挑起秀眉, 似笑非笑地望着贾敬, “阿元这苦肉计装得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多少人盯着呢, 可要注意啊。”


    贾敬闻言, 抿了抿唇, 有些纠结。


    他与萧淮川的事情, 其实并不是必须要隐瞒史云棠, 只是贾敬还未做好准备,没想好该怎么和史云棠说。


    一时间,贾敬并未答话。


    “府里园子这么大,还不够你消食的吗?”


    不等贾敬回答,史云棠接着道:“应当是出去见了什么人吧。”


    史云棠杏眸直勾勾地盯着贾敬,似是要将贾敬看透一般,“嫂子还真是好奇,哪位值得阿元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出去见上一遭。”


    贾敬见史云棠将话多少了这个地步,也不愿再找什么借口隐瞒,他伸出手,邀史云棠在廊下石凳上坐下。


    两人落座后,贾敬微微垂眸,轻声道:“我去见淮哥了。”


    “和他商量商量之后的计划和对策,两日后还需他出些力。”贾敬又补了一句。


    史云棠手中轻轻摇着扇子,勾唇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静谧的廊下显得有些突兀,贾敬下意识抬起眼看去。


    “只是这样?”


    贾敬沉默,没说话。


    他大可以以公事为由接着忽悠,可面对真心关心他的嫂子,贾敬说不出。


    可让他直接向史云棠坦白,贾敬亦羞涩地说不出口。


    史云棠见贾敬那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他的无言与纠结也尽收眼底,史云棠大抵猜出了几分。


    “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史云棠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贾敬一愣,随后他又释然了。


    他嫂子这个人,向来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冰雪聪明,先前他对萧淮川的心意情意,也是史云棠最先看破。


    “果然瞒不过嫂子您的眼睛。”贾敬有些无奈。


    “瞒?”史云棠反问,“你那也叫瞒?”


    语气里是毫无隐藏的嫌弃。


    贾敬眨了眨眼睛,不理解史云棠何出此言。


    史云棠撇了撇嘴,手执着扇子,悬空点在贾敬的脖颈处,


    “嫂子我还没有到人老眼瞎的地步,就你那脖子,这些日红痕一片,跟狗啃的一样。”


    可不就是狗吗?


    贾敬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滚烫,手下意识捂住如今早已经没了痕迹的脖子,支支吾吾,“我这是……”


    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史云棠一挥手中团扇,


    “我也不是素雪那等小丫头,还能被你那什么蚊虫叮咬所忽悠了?”


    贾敬只觉臊得慌,都不敢去看史云棠,心中又免不得暗骂萧淮川。


    难得见贾敬这幅模样,史云棠就更想逗他几分,又道:


    “咱们府在京中虽只是个中层之家,比不得王孙贵胄,更比不得宫里,可府里护院还没弱到连人翻墙进来都不晓得。”


    “你们年轻人果然是会顽,我前些日子刚听了那出张生翻墙会莺莺,你们倒好,直接给我演上了。”


    贾敬听史云棠将萧淮川翻墙来私会自己一事点破,热意直接烧到了耳根。


    “嫂子,阿元求你,这……这事儿不要再说了。”


    贾敬直接站起身,朝史云棠拜了拜,动作偏急,尾音含着些撒娇。


    史云棠见贾敬如此,也知不好再逗下去,若是真的将人吓着或者逗恼了,就不好了。


    她拍了拍贾敬的肩,让其坐下,叹了一声,


    “你能和他在一起,我自然是高兴的。”


    两情相悦总比一人苦熬着相思要好,只是那人的身份到底不同……


    史云棠望着贾敬泛红发烫的脸,羞涩眉眼里是压不住欣喜,终是没将心中担忧的话说出口,只是道:


    “下次还望殿下走门吧,整日翻墙,倒真显得我们宁国府无能了。”


    贾敬有些不好意思地搅着手,点头,“我会与他说的。”


    史云棠点点头,又提到两日后的法事,“你先前与我说的,我都安排妥帖了。”


    “请了玄真观的道长真人还有南无寺的法师,到时候咱们府派人去接。”


    贾敬:“南无寺的净尘法师也请了?”


    史云棠:“请了,净尘法师的师兄净虚法师也会来。”


    贾敬点了点头,朝史云棠又是一拜,“那日家中许是会来不少人,还望嫂子多费心了。”


    鱼龙混杂,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西府那边,嫂子也帮忙遮掩些。”贾敬又补了一句。


    史云棠正色道:“阿元放心,这些我都明白。”


    “时辰不早了,阿元早些回去歇息吧。”


    翌日宁国府一片慌乱,不一会儿,宁国府贾二爷意识不清陷入昏迷一事传遍了京城,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宁国府当家主母无法,只好去道观寺庙请了真人法师来做法事,为贾敬祈福。


    梁王萧淮泽悄声潜入齐王萧淮洵的府邸,彼时,萧淮洵正在家中听戏班子唱曲,旁边陪着的正是青老板。


    “二哥好雅致,听曲儿呢?”


    萧淮泽在萧淮洵身旁坐下,掠了眼被萧淮洵揽着的青老板,就转开眼。


    萧淮洵嗤笑,一张口就是阴阳怪气,“父皇让我在家禁足,不像你,大忙人,还有时间来看看我。”


    “比不得二哥对工部了如指掌,就算是在府里,父皇都放心将差事交于你办。”


    萧淮泽也不恼,“我刚回京,在大理寺也是初来乍到,幸亏严大人相助,才未出乱子。”


    “严大人如此相待,也是看在二哥您的面子上。”萧淮泽恭维着萧淮洵。


    萧淮洵哼笑一声,没搭话,青老板抬眸觑了一下,便知萧淮洵对此恭维很是受用。


    “你今日来,有何贵干?”萧淮洵懒洋洋问道。


    萧淮泽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听闻宁国府那边去道观和寺庙请了人来做法事。”


    萧淮洵一听起了劲,连忙坐直身子,“太医去看过了?”


    “嗯,反复起热,昏迷不醒,刘太医看了也没办法,就连父皇都知道了。”萧淮泽点头。


    “这伤得可真不轻。”


    萧淮泽和萧淮洵心中对于贾敬这次挨打,已经信了有七八分了。


    萧淮洵琢磨了一会儿,有些乐呵,“居然连父皇都惊动了。”


    “父皇没责备萧淮川?”


    “怎么说那贾培元也是宁国府的二公子,还是翰林院官员,岂能被萧淮川下令打出了人命?”


    他嘴上说着,可恨不得贾敬当即就出了事,让萧淮川这个储君名声尽失。


    萧淮泽嘴角也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凉凉开口,


    “贾培元身后可是四王八公那一帮子老勋贵,就算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父皇也不会为他遮掩。”


    “刚才得到消息,父皇将他召进宫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让其上门赔罪。”


    萧淮洵对于这惩罚却不甚满意,“就这样?”


    “父皇还真护着他。”


    萧淮泽瞥了他一眼,“他可是储君。”


    “不过,这样就够了,无论贾培元这场戏是不是真的挨打,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萧淮洵没明白,“怎么说?”


    萧淮泽:“以前谁不夸他德行卓绝,出事妥当?经此一事后,他狂躁暴戾的名声可要洗不掉了,打的还是跟他最亲近的贾培元。”


    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下得去手,事情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效忠萧淮川的人,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对于这场面,萧淮泽乐见其成,算是破了萧淮川的金身。


    萧淮洵撇了撇嘴,浇了盆凉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他惯是会装,父皇让他上门赔罪,他若是玩一套负荆请罪,贾培元再给他一个台阶下,又能全了他能伸能屈的名声了。”


    “那就将台阶给他敲碎了。”萧淮泽手指轻轻在说面上敲着,“得想个法子,让他那天下不来台阶。”


    萧淮洵微微眯起眼,目光随意落在一旁的青老板身上,忽的想起来了什么,冲着青老板开口,


    “青儿先前是不是和本王说过,你那弟弟想这两日去探望探望情郎?”


    青老板骤然被点到,愣怔了一下,随后赶忙点头,“是,他担心贾二爷呢。”


    萧淮洵转头看向萧淮泽,“就让咱们的太子殿下,见见贾培元宠爱的小戏子吧。”


    第110章


    荣国府内。


    贾政用膳食时显得漫不经心, 史氏见状,仔细打量着贾政的脸色,关心问道:


    “政哥儿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贾敏闻言也朝贾政看去, 贾政抿唇,小心翼翼看了没说话的贾代善一眼,开口,


    “孩儿听闻敬二哥哥……”贾政说着顿了顿, 隐去了个别刺耳的字眼, 接着道, “实在放心不下,想去看望敬二哥哥……”


    此话一出,史氏原本端庄关切的神情骤然变了变, 嘴唇微微颤抖着, 不断地给贾政使眼色。


    这些时日,关于贾敬的流言蜚语传遍了全京城,好男风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与齐王起了争执, 齐王被天丰帝罚了禁足,贾敬则是被太子萧淮川罚了杖刑。


    这事本就不光彩, 就连贾代善也听了些同僚的闲言碎语, 全京城的议论如针一般, 刺痛着贾家两府的颜面。


    至于被打的下不来床的贾敬, 少不得有人觉得他活该, 罪有应得, 谁还想凑上前去看?


    一时间, 屋内静默, 空气凝滞, 压抑得仿佛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贾代善紧绷着脸,嘴角稍稍下垂,神情晦涩不明,贾政有些怵这样的父亲,但他想去探望贾敬的心,还是战胜了心中对贾代善的敬畏。


    “父亲,孩儿……”


    贾政刚开口,话才说出几个字,就被史氏厉声呵斥打断,


    “政哥儿,休要胡闹!”


    “你敬二哥哥如今这状况,东府里头早已是乱成了一团麻,你又何必此时去添乱?”


    史氏说着,身子朝贾政的方向倾来,眼睛紧紧盯着贾政,似警告似恳求,


    “你敬二哥哥有宫里太医瞧着,不比你去看的有效?”


    贾敬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史氏连忙拉了一下贾代善的衣袖,“公爷,您说呢?”


    贾代善目光扫过史氏,落在正看着他的贾政身上,缓缓开口道:“你母亲说的有理,近日就好好在家温习,没几日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史氏也连忙在一旁帮腔,“还不听你父亲的话。”


    贾政的嘴唇合拢抿着,垂下眼睑,缓缓低着头,恭敬道:“孩儿知道了。”


    他站起身,躬身道:“父亲母亲慢用,孩儿先回去温习功课了。”


    贾政刚转身,坐在史氏旁边的贾敏也跳下凳子,“我也好了,父亲母亲慢用。”


    史氏伸手稳了稳贾敏微微晃悠的身子,对贾政道:“政哥儿,你刚好顺到送敏儿回去。”


    “好。”


    贾敏几步就到了贾政旁边,自然的将自己的小手塞到贾政手心里。


    贾代善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出了门,才淡淡看向史氏,未先开口。


    史氏被这么一盯,手中握着的帕子就下意识得搅在了一起,眼皮微微跳着,勉强牵起嘴角,“公爷怎么这样看着妾身。”


    贾代善压了压眉眼,沉声道:“近日东府事多,我看敷哥儿媳妇也是个能顶事的,你这些日就别过去添乱了。”


    史氏连忙应着,说是添乱,可就宁国府那个情形,她躲还来不及呢,可不愿上去凑什么鬼热闹。


    贾代善定定盯着史氏,“府里你这些日也注意着,若是有什么嘴碎蔑视主子的下人,也要严惩不贷。”


    “是!”


    史氏自是听出了贾代善话中的敲打之意。


    贾敬在此事件中,再如何不堪,也不是家中下人可以议论的。


    这厢贾政牵着贾敏的手,心不在焉地走着,贾敏停下脚步,贾政感受到拉扯,才猛然回神,转头看向贾敏,


    “敏儿,怎么了?”


    贾敏又黑又大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她朝贾政勾了勾手,“二哥哥,你低下头来。”


    贾政不明所以,却还是听从贾敏的话,凑到了贾敏面前。


    贾敏稍稍垫脚,在贾政耳边用气声道:


    “二哥哥是不是想去看敬二哥哥?”


    贾政先是看了眼不远处跟着他们的小厮和丫鬟,犹豫了片刻,在妹妹的注视下,还是“嗯”了一声。


    贾敏接着悄声道:“我知道怎么去东府还不会被母亲他们发现。”


    “真的?”


    贾敏点头,“嗯嗯。”


    紧接着,贾敏就拉着贾政的衣袖,撒娇道:“二哥哥,我们玩捉迷藏吧!”


    声音不小,跟着的仆人都听得见。


    贾敏身边常伺候的丫鬟连忙劝道:“三姑娘,如今天都黑了,可玩不了,赶明儿白天再玩儿?”


    贾敏翘着嘴,摇头,“我就想今天玩儿。”


    丫鬟一脸为难地看向贾政,“二爷……”


    贾政将贾敏一把抱起,“今日不早了,白天二哥哥再陪敏儿玩,好不好?”


    “好吧。”


    贾敏搂住贾政的脖子,轻声问,“二哥哥,我们现在不去见敬二哥哥了吗?”


    贾政:“今日太晚了,不方便去。”


    他就算想去,也知道如今这个时间不合适。


    既然已经决定偷溜进宁国府,那么就该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一日后,宁国府做法事那天。


    再过几日贾政就要入国子监读书,原先的族学那里就不去了,这些天都是他一人在书房里温书,因此还算自由。


    贾敏起了一个大早,连史氏都觉得有些稀奇,“你这小懒猫今日怎么还早起了?”


    “二哥哥说要陪敏儿在院子里玩儿。”贾敏很是开心,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史氏见小女儿这样高兴,也不扫兴,“你二哥哥这些日子一直窝在屋子里读书,和你一起玩一玩也好。”


    “春鹂,你照看着三姑娘。”


    史氏让自己屋子里的一位二等丫鬟跟着贾敏。


    贾敏对春鹂笑了笑,“春鹂姐姐,我们走吧,二哥哥肯定已经在等我了。”


    “二哥哥,敏儿来啦!”贾敏蹦蹦跶跶到了贾政的院子,贾政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这一页,贾政已经看了快半个时辰了。


    听到贾敏的声音,贾政连忙合上书,站起身,“小敏儿来了?”


    “是啊,二哥哥说要陪敏儿捉迷藏的,走,我们去玩。”


    贾敏拉起贾政的手,就朝院子后面的花园跑去,春鹂跟在两人身后,见贾敏跑起来,她忍不住叮嘱,


    “三姑娘,您慢些。”


    贾政转眼掠了春鹂一眼,“我会照看敏儿。”


    春鹂咬了咬唇瓣,小声应道:“是。”


    刚刚贾政的那一眼神,让春鹂有些怯。贾敬和贾敏在园子玩闹时,春鹂站在一旁,没有靠近。


    贾敏玩着玩着却跑来拉住春鹂,“春鹂姐姐,来陪我一起玩,人少玩的没意思。”


    春鹂想拒绝,可贾敏太过可爱,太会撒娇,贾政也未开口,春鹂便加入了进来。


    “哇,我找到春鹂姐姐了,那么这局就让春鹂姐姐来找我们吧。”


    “春鹂姐姐,你不能偷看哦。”贾敏将春鹂的眼睛用帕子蒙上后,就拉着贾政躲进了角落一处假山里。


    一进去,贾敏就拨开了假山里一挂藤蔓,贾政立刻就看见了藤蔓后的一口小洞,这个位置一出去就是西府和东府之间的巷口!


    贾政看着贾敏,刚要劝贾敏回去,自己出去,就见贾敏之间迈腿钻过了那口洞,贾政只好跟着钻了过去。


    出了那口洞,贾敏对贾政做了一个鬼脸,“二哥哥,我可不傻,若是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肯定要被母亲念叨的头疼。”


    贾政叹了口气,牵起了贾敏的手,偷偷朝宁国府后门走去。


    “刚刚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过去?”


    几个护卫的声音传来,贾政拉着贾敏就躲在了一处角落。


    刚站稳,贾政被人猛地拉扯了一下。


    贾政本也心虚,被人这样一拉,自己也是跟着哆嗦,一回头,惊讶的张大嘴巴,“怎么是你?”


    皇甫玦做噤声状,“嘘!你轻声些!”


    “这边刚过去几个人,你别把人召来了。”


    皇甫玦朝贾政躲着的地方挤了挤,“朝里走走,带我躲一个。”


    贾政一手护着贾敏,一边被迫朝角落里躲去。


    皇甫玦像是怕被人发现,和贾政贴的很紧,贾政不自在的动了动,压低着声音,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皇甫玦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瞥了贾政一眼,“你不也鬼鬼祟祟吗?”


    贾政可不想被护院发现,也懒得跟皇甫玦解释掰扯。


    皇甫玦见人彻底走了,松了口气,朝外走了几步。


    贾政一言不发,带着贾敏也迈出了几步。


    皇甫玦笑吟吟看着贾政,“我若是没猜错,你也是偷跑出来,想去看培元哥哥的吧?”


    贾政紧绷着脸,否认道:“没有。”


    皇甫玦抱臂,下巴朝荣国府院墙那边抬了抬,“不巧了,你刚刚钻狗洞出来,被小爷我看了个正着。”


    “那不是狗洞!”贾政下意识反驳。


    “小古板……”皇甫玦撇了撇嘴。


    贾政拉着贾敏径直朝东府后门走去,皇甫玦追上,“你打算从这个门进?”


    “我刚刚已经看过了,门锁死了,打不开。”


    贾政没说话,他自己仔细看过,眉头紧锁,抿着唇不说话。


    皇甫玦一拍他的肩膀,“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翻过去不就好了?”


    贾政望着有他两日之高的墙,又看向还没他高的皇甫玦,“你翻得过去?”


    皇甫玦一哽,他也就是过个嘴瘾,他要是能翻过去,此时也不在这儿了,早进去了。


    贾政看着皇甫玦不自然的脸色,哼了一声。


    “我知道怎么进去。”


    贾敏扯了扯贾政的衣摆,语气得意。


    “不会又是钻狗洞吧?”皇甫玦扯了扯嘴角。


    贾政已经看见贾敏所指的地方了,确实是个洞,他转头看向皇甫玦,“你要是不钻,就自个人儿翻墙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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