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小倌的模样贾敬一眼看过去, 便觉得眼熟,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砰”的一声响, 那扇原本关着的门猛地被人用力推开。
一个满脸通红、肥头大耳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屋内。
他身上散发出来浓烈的酒味,脚下步伐也踉踉跄跄。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他大声嚷嚷道:
“赵二, 我方才远远地就听到你的声音, 果真是你小子!
“你个臭小子居然敢自己跑来这儿喝酒, 也不知道叫上我一块儿?”
他边说着话, 边用他那双小眼睛打量着屋内的情况,目光落在贾敬几人身上时,闪了闪。
而赵侍讲听到这话后, 先是微微一愣, 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此人。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那张原本高傲自得的面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只见他迅速站起身来,一路小跑着迎向了那个刚刚进门的胖子。
“诶呀呀, 原来是王大人您呐!”赵侍讲满脸堆笑,伸手虚扶着那位走路不稳的王大人, 生怕他一个不稳就摔了。
“诶呦, 要知道您今日来这儿, 我定会在门口相迎。”赵侍讲客气话说得一套接着一套, 奉承的态度让那位胖子王大人很是得意快活。
贾敬不动声色地和薛琼几人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 纷纷开始猜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王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能让在他们面前一直昂着头的赵侍讲这么巴结。
王大人被赵侍讲引至主位, 赵侍讲从侍酒女手上端过一杯酒, 殷勤地送到王大人手边,“您请。”
“诶,不用。”王大人摆手推了推,“你闻闻这味儿,我在隔壁可没少喝。”
王大人目光瞥了赵侍讲一眼,随后眯眼朝贾敬几人抬了抬下巴。
贾敬薛琼等人气度不一般,他还未参透身份。
赵侍讲瞬间明白王大人的意思,解释道:“这是翰林院新来的几位同僚,这不今日有时间,请他们出来聚聚。”
这位王大人一听是这些人刚入翰林院的新人,原本还算正常的眼神忽的就夹杂了几分轻视。
“你刚刚说谁和青老板一个师傅?”王大人扯了扯嘴角,转头看赵侍讲。
赵侍讲也摸不准王大人问这话的目的,老老实实指了指刚才说的那位小倌。
王大人看过去,贾敬也顺势看过去,了然,原来是和青老板有几分相像,不过也只是那一瞬的感觉,多看上几眼,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哼。”王大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赵侍讲更是有些纳闷,讷讷不敢说话。
“这样的凡夫俗子也比得上青老板?”王大人语气尽是讽刺,那名小倌闻言脸色瞬间一白,吓得浑身发抖。
贾敬眨了眨眼睛,这王大人是青老板的票友?
赵侍讲被王大人一说,也有些尴尬,讪讪道:“自然比不上青老板。”
他直接瞪了那个小倌一眼,小倌在旁边一姑娘的提醒下,借拿酒的名义出去了,在这儿也是碍着贵人们的眼。
“不知大人今日来这儿……”赵侍讲岔开话题。
王大人看似不在意道:“这不是马上要修葺东宫了吗?”
赵侍讲一听,眼睛直接亮了,“您负责这个?”
问完这句话,赵侍讲就猛地一拍嘴巴,“瞧我这话问的,王大人您作为工部郎中,这事儿可不就您来吗?”
贾敬这会儿知道王大人的身份了,原来是工部的郎中,正五品的官职,看赵侍讲那狗腿态度,贾敬还当是什么工部尚书呢。
不过,修葺东宫……
贾敬微微垂眼,遮掩住眼底的情绪,耳朵却仔细听着这边的动静。
王大人嘴角翘着,“修葺东宫可是大事,咱们工部又不是不做别的事了?”
“可这事也不能不做,齐王殿下便派遣我来做些事儿。”
他看似是自贬,可语气是压不住的洋洋得意。
赵侍讲听到王大人肯定的回答,喜上眉梢,脸上的谄媚更深了几分,“大人果然深得齐王殿下的看重啊!”
王大人故作不在意,“我不过就是负责一些木材砖石采买罢了,不当回事儿。”
他越是这样不在意,赵侍讲越是激动,采买木材砖石,这是多大的肥差啊!
就连贾敬都不免抬眸看了这位王大人一眼。
营缮清吏司是工部最重要的衙门,负责营造宫殿、陵寝和城池等,而这些都需要木材砖石的采买,是实打实的肥差,非上官心腹不可得。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王大人在齐王萧淮洵那儿,地位还不低,能负责这项事宜。
王大人显然对赵侍讲的吹捧很是受用,哈哈笑了,“好了,我隔壁还有人等着,就不在你这儿坐了。”
他站起身,赵侍讲还想说什么,但丝毫是碍于这里人多嘴杂,终究是没开口,笑着送王大人到了门口。
“别送了,好好玩吧。”王大人迈出门时,脚步一顿,朝赵侍讲道,
“瞧你就是没见过好的,下次带你去瞧瞧青老板的风姿!”
赵侍讲嘴咧得老大,点头,“诶,沾您的光!”
贾敬稍稍挑眉,要是他没猜错,这位王大人应当没少出入齐王府邸,自然也没少见到青老板。
他的目光又落到赵侍讲的身上,有些好奇他对这位王大人这么殷切的原因。
赵侍讲因着王大人的事情,心情好了不少,对贾敬薛琼几人也没过多为难,也就灌了几杯酒,在他们面前耍了耍老人派头,也就散了场。
贾敬喝了几杯酒,觉得马车坐着难受,便准备走着回去,顺便散散酒意。
“让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阿禄朝贾敬走近几步,轻声道:“二爷,小的查到了。”
“这位赵侍讲的外家是在关中行商的,做的就是木材采买生意。他自从在京中为官后,就一直在接触各部的采买,尤其是工部。”
“和这位王大人也是相熟,从他手里接了不少的活计。”
贾敬听着点了点头,手指下意识掐着算道:“大哥此时应当已经到南省了吧?”
阿禄点着头,“按照日子,是该到金陵老家了。”
贾敬:“我记得,薛家伯父也负责一些官府采买?”
“是。”
贾敬颔首:“待会儿我写封信,你给我送出去,快件寄到金陵。”
这趟浑水,他想要搅得更浑。
第92章
贾敬回去就忙不迭写了信, 让人快件送去给已在金陵的贾敷,意在贾敷劝服薛家如今的当家人薛其豫。
薛其豫为紫薇舍人薛公之子,年龄与贾代化相仿, 贾敬也曾见过几次这位薛伯父。
薛家要论贾敬最熟悉的人,那便是薛其豫的长子薛嵘,读书明理, 是个不错的当家人。
薛嵘的弟弟薛峥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天下十停走了七八停”, 不过这辈子, 这两人还是个和贾政一般大的毛头小子。
贾敬又细细想了一遍,薛家是在薛其豫和薛嵘手上将皇商的位置坐稳,又与如今执掌各国朝贡的王家关系亲密, 增添了各种往来。
这次东宫修葺的事情, 薛王两家大可以掺和进来。贾敷此次南下,虽途径南省,可他的目的,是应承东平郡王所托, 前往闽州和南越。
那里海运众多,洋人货船更是往来频繁, 想要采买货物是要方便许多。
当然, 问题也很是显著, 这也是东平郡王邀贾敷前往闽州的缘由。海匪肆虐, 想来王家在此管辖的洋人货船应当也是不堪其扰。
这其中关窍, 贾敬刚才都有在信中提到, 想来贾敷会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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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瞧着你精神有些不佳?”
贾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就见程一序撑着脑袋合着眼, 眉头拧在一起, 看着就很不舒服的模样。
“就昨晚那个酒喝的。”
程一序开口嘶哑的嗓音,也把宋子虚和薛琼吓了一跳。
贾敬也有些诧异,没想到程一序的酒力这么差。
宋子虚也不免抱怨道:“我昨晚回去歇下时,也是头疼。”
这秦楼楚馆里的酒,当真是比一般酒楼里的酒,烈上不少。
当然,这句话只是宋子虚在心中想想,并未曾说出口,也不便说出口。
薛琼刚想说什么,他们桌边来了一人,薛琼下意识闭了嘴。
“你们这边整理的如何了?”
方海峰一边问着,一边兀自伸出手,拿起贾敬他们桌案上的整理手札,便翻看了起来。
贾敬见方海峰翻看着,不慌不忙地将他们这些天所整理的成果和进度都汇报了一遍。
有贾敬的汇报,方海峰手上翻看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将所有的手札都看了一遍。
“这里……还有这里,你们应该……”
方海峰看完后,就开始对手札上的问题进行了点评和修改,贾敬几人听着也很是专注。
就在几人以为,方海峰指点完他们后,就会像以往一样离开时,就听方海峰问:
“昨晚,你们跟赵明一起去秦楼楚馆喝酒了?”
贾敬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方海峰口中的赵明,正是赵侍讲的名讳。
他与程一序对视一眼,程一序朝方海峰面露苦意,
“方大人,赵侍讲热情相邀,我们也不好拒绝,不是吗?”
方海峰抬眼看了程一序一眼,没说话,将手札放下,便转身离开了。
宋子虚偷瞄了方海峰对背影,用气声问道:“方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程一序耸耸肩,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宋子虚又将目光看向了薛琼,薛琼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
“他们上峰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吧。”
贾敬盯着方海峰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随后沉吟开口:
“我想,后面赵侍讲应当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宋子虚不解,“啊?是吗?”
贾敬笑而不语。
方海峰这边出了门,就撞见了摇摇晃晃走来的赵侍讲,他眼底青黑一片,眼中泛着红血丝。
走近时,冲天的酒臭味扑面而来,方海峰嫌恶地朝后退了一步。
赵侍讲斜眼看着方海峰,嗤笑一声:“方海峰,你装什么假正经呢?”
他说着,下巴朝旁边的屋子抬了抬,语气不屑,“你带的那几个小鬼,跟你一样死板无趣。”
“好苗子也都给你带歪了。”
方海峰颔首,讽刺道:“比不得你。”
赵侍讲赤红着眼睛盯着方海峰,方海峰也如他所愿,接着开口道:
“酒喝的酩酊大醉,想来,你怕是连《尚书》都说不明白,贵人免了你的差吧?”
“你!”赵侍讲气结,本就涨红的脸此时颜色更深了几分。
他直接一个上前,揪住了方海峰的衣领,“你有学问!还不是一辈子窝在翰林院的命,毫无建树前程!”
“你就编一辈子的破书吧!”
“我也不怕告诉你,这破侍讲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这破地方,老子待够了!”
赵侍讲咬着牙,压着声音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说着说着笑了,
“老子很快就会走了,不像你,一辈子就烂在这里吧。”
方海峰目光定定地望着赵侍讲,伸手一把握住赵侍讲揪着他领子都手,稍稍一个用力。
“疼!疼疼!”赵侍讲疼得面容狰狞,手下意识松开。
方海峰手用力一推,就将赵侍讲推得一个踉跄,直接栽了一个大跟头,一个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海峰!”赵侍讲低吼,忍着尾骨处传来的疼痛。
方海峰垂眼看着赵侍讲,“那就祝愿你,步步高升吧。”
“但你记住,我的人,你别想伸手。”
他的目光带着冷意,让赵侍讲看着下意识就是一哆嗦,他张嘴就想反驳,可硬生生碍于方海峰的眼神和气势,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海峰也不在意,跨步离去。
“方海峰!”赵侍讲恶狠狠盯着方海峰的背影啐了一口,“给老子等着!”
赵侍讲狼狈爬起身,目光四处扫视一眼,见没人看见,这才收回目光,灰溜溜走了。
他没看见,不远处木桩后,站着一个人,待赵侍讲走后,脚步麻利地进了屋子。
“诶呦,有热闹看诶!”
郑春直接一个招呼,将自己刚刚看见的一幕当乐子和笑话说了,尤其是赵侍讲摔了个大马趴的事儿,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那你听见他和方大人说什么了吗?”
有人问细节,他们昨天被赵侍讲喊去喝酒,还真是憋了气了。
郑春摇摇头,“声音太小,我距离又远,没听着。”
贾敬想起昨晚让阿禄查的事情,赵侍讲有意搭上工部王大人的线,掺合到此次东宫修葺的事务里来,想来,也不仅仅是给他家拉条商路那么简单。
他的官路可能也想动动了。
下了值后,贾敬刚准备直接回府,阿禄却给他带了一样消息。
“二爷,小的打听到,今晚春风楼,那位工部王大人摆了宴,据说请了崇雅堂的青老板前来,六部许多官员听闻都答应前往。”
贾敬脚步一顿,他倒不是惊讶于青老板的名气,而是,王大人不过是工部的一个五品官,能请动青老板?
若说其他人,不清楚青老板背后有谁,冲着青老板的名望,请了也就请了,可这位王大人,是齐王手下的。
他会不知道,青老板背后站着的是齐王?
“真的只有王大人?”贾敬反问阿禄。
阿禄:“二爷,您的意思是……”
“王大人请宴是假,这背后,应当是齐王。”
“春风楼吗?”贾敬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走,我们今晚也去春风楼坐坐。”
阿禄一听贾敬要去春风楼,面露难色,迟疑道:“二爷,您当真要去春风楼?”
“小的听闻,那地方娼妓小倌无数,是京中纨绔子弟胡闹的……”
阿禄越说越急,他家二爷可从不去那些地方,怕污了二爷的眼。
贾敬挑了挑眉,他素日也不关心这些,倒真不知道,这春风楼居然……这么多花样。
“比昨日去的那家还要放肆?”
阿禄直点头,“那可比不上春风楼的花样。”
贾敬一收扇子,“行,你这样说,我更要去看看。”
他都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局,让齐王不惜把青老板放到这么一个地方。
第93章
“阿禄, 给我说说,那春风楼你知晓多少。”贾敬在去春风楼的路上问着阿禄。
阿禄斟酌了几分,还是向贾敬透露了一些春风楼的内幕, 毕竟那些腌臜事,待会儿他家二爷过去或许也会撞见。
“二爷,您别看春风楼瞧着外面只是个普通的酒楼, 这里面啊, 门道可多着呢。”
贾敬来了兴趣:“怎么说?”
阿禄:“春风楼与别家不同, 这楼里不仅大堂有个戏台, 好些个雅间里头也有小戏台,因此,除了春风楼他们楼里自己的姑娘小倌们, 这京里别的戏班也会过来。”
贾敬微微点头, 也弄明白今日王大人在春风楼设宴,是怎么请来了崇雅堂的青老板。
“春风楼除了王孙公子会来寻欢作乐,许多朝中官员亦会前来。”
阿禄接着说道:“至于这些被请来的戏班戏子们,有的是单纯唱曲儿, 这有的就是干那档子事儿了。”
他说着声音愈发小了,“您知道的, 这有些公子少爷们, 就爱一起玩儿。”
贾敬明白了阿禄话中的意思, 脑海里不由得划过一些画面, 眼低泛起些嫌恶。
阿禄一直都留意着贾敬的神情, 见他如此, 顿时噤了声。
“没想到, 阿禄你对春风楼的事情这般了解。”贾敬挑眉看向阿禄。
阿禄慌了几分, 生怕贾敬误会了什么, 连忙解释道:
“二爷,天地可鉴,小的可那么大胆去这些地方啊!”
“只是小的有一些玩的好的兄弟,在各个府上当差,不少也在爷们跟前走动的,平时闲聊天才知晓这些的。”
贾敬见阿禄哭丧着脸,不免失笑,“你整日跟着我,你去哪些地方,我会不清楚?”
“我不过是问问,好了,别自己吓自己,显得你家二爷我是什么恶主一般。”
就在两人说话时,马车已然停在了春风楼门口。
贾敬下了马车,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春风楼的牌匾在红灯笼的照耀下,很是醒目。
他手中执着的扇子轻轻一抖,扇面丝滑打开。贾敬轻摇着扇面,便迈步向春风楼走去,阿禄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贾敬身着华服,气度不凡,又是个生面孔,甫一进去,便有人迎了进来。
“哟,这位公子是来赴哪位的宴啊?”这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妈妈,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
贾敬神情慵懒随意,“爷今日心情不好,来散散心,听听曲儿。”
阿禄顺势塞了一小把金叶子到了那位妈妈手里,那位妈妈直接笑得露出了白牙,
“诶呦,柳娘我一定给这位公子安排得妥妥当当!”
“您楼上请!”
这位妈妈亲自引着贾敬上了楼。
贾敬看似不经意地问着柳娘,
“爷平日里爱听戏,听闻京中许多有名的戏班都来你这儿演,是真的吗?”
“那这位公子就来对地方了,只要您想听的戏,咱们春风楼都有!”
柳娘一听,手中帕子一甩,差点甩到了贾敬的脸上,帕子上的脂粉味熏得贾敬差点打了个喷嚏。
贾敬只好屏住呼吸,偏了偏脑袋,待那股浓郁的脂粉味散去,才缓缓开口:
“口气倒是不小,那崇雅堂青老板,柳娘这里也能请来?”
贾敬这话问出来,柳娘眸光闪了闪,稍稍打量贾敬,见他确实是随意一问,才牵起嘴角道:
“这位公子岂是小瞧了柳娘?青老板,咱们春风楼还真能请来。”
“说来也巧,”柳娘说着,顿了顿,没接着说下去。
贾敬故作好奇,追问:“巧在何处?”
柳娘笑弯了眉眼,睨着贾敬,气吐幽兰,声音轻巧,“青老板今个儿就在春风楼呢!”
“哦?是吗?”贾敬瞬间来了兴趣,“那……”
可贾敬话还未说完,就被柳娘笑着打断,
“不过今日青老板已经有了宴,怕是没缘陪公子了。”
贾敬扯了扯嘴角,手中摇动的扇子快了几分,“何人组的宴,柳娘可否向我透露几分。”
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柳娘,让柳娘这位纵情风月场的老手都不由得脸热了几分,心里暗道:
这张风流多情的脸幸好是生在了达官显贵之家,若是在他们这地方,恐怕早就被狼顾虎视、拆卸入腹了。
“不能告知予我?”贾敬又问,声音愈发的柔和。
柳娘回过神,用帕子掩了掩面,似是在掩饰方才她的走神。
“也不是不能说……”柳娘有些迟疑,望着贾敬那双多情却又清澈的眼睛,她最终还是轻声道,“是齐王殿下呢。”
贾敬下意识紧了紧握着折扇的手,看向柳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真和探究。
这位柳娘应当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竟然知道今日开宴之人是齐王,而非是那位工部的王大人。
不过这样的消息,柳娘为何要和他说?她大可以说是工部王大人。
贾敬不动声色,只是面上闪过一丝遗憾,叹了口气道:
“原来是齐王殿下……看来我今日是无缘听青老板的戏了。”
“我是当真喜欢青老板的戏,唉……”
贾敬眼睑轻垂,显得很是失落。
柳娘见状,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她正了正面色,语气恳切了些,
“这位公子,今日是没缘得见青老板的戏了,不过您放心,柳娘定会给公子安排满意的戏。”
“只是……”柳娘说着,声音又轻了许多,几不可闻,“今日您可不能去那边打扰。”
贾敬就当是没听见柳娘后半段的那句叮嘱,笑着答道:
“那就听柳娘的安排,爷今日心情不好,什么戏欢快,你就安排什么吧。”
柳娘看了贾敬一会儿,才重新恢复了一开始的热情笑意,“您请。”
她引着贾敬到了二楼最东边的一间雅间,“这地方来的人少,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打扰您。”
贾敬观察着雅间,熏香四溢,所到之处都铺着地毯,一进去就有些飘忽之感,仿佛是踩在了棉花之上。
柳娘:“您请坐,柳娘这就去给您安排人来。”
贾敬顺势坐在了一把软椅上,像是没骨头一般,肆意靠着,一副就等着人来伺候的大爷模样。
柳娘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只是临出门前,试探地问了句,“公子是想点花还是点果?”
贾敬摩挲着的手微微一顿,眼眸微微一转,像是猜到柳娘这话问的弦外之音,抬眸瞧着柳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爷不爱花。”
贾敬身后的阿禄一听,不由得睁大了眼。
柳娘也有些诧异地看向贾敬,紧接着就露出了然的模样,“诶,您稍等。”
待柳娘关上门离开后,贾敬转头问一旁的阿禄,“她刚刚问的点花点果,是何意思?”
阿禄咽了咽口水,“二爷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啊?那您刚刚说您不爱花是……”
贾敬:“我随口说的。”
阿禄忽然松了口气:“二爷,在他们楼里,这姑娘就是花,这小倌就是果。”
贾敬挑眉,果然如他想的那般。
至于刚刚那句话,是不是随意,就只有贾敬自己知道了。
贾敬朝阿禄勾了勾手,“你待会儿假借如厕,去这楼里转转,去探探,今晚王大人请宴是在哪间?”
阿禄:“诶,小的明白了。”
阿禄这边刚出门,就撞上了领着人来的柳娘。
“这位小兄弟准备去哪儿?”
“诶呦,柳姐姐,这人有三急,小的该去哪儿方便一下?”阿禄有些尴尬,挠了挠脑袋。
柳娘轻笑,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小丫鬟,“哝,你带他去。”
阿禄跟着那小丫鬟走了,柳娘这才带着一群人进了贾敬的这间雅间。
“贾二爷,您瞧瞧?”
柳娘出声唤着阖眼休息的贾敬。
贾敬听见柳娘的称呼,眼睫颤了颤,眼底更是多了几分震惊。他自来了春风楼,就未曾表露过身份。
这柳娘也未曾询问过他,可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柳娘对他的称呼,就从“公子”变成了“贾二爷”,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贾二爷?”柳娘又唤了一声,贾敬像是才听见,缓缓睁开眼,眼里沁着水光,惺忪朦胧。
“嗯?”
柳娘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抬手指了指,“您瞧瞧,这些可满意?”
贾敬扫了一眼,那些个小倌一个个都生的清秀,看着就让人舒心。有的手中捧着瓜果茶点,有的则是已经做了戏曲扮相,但并不完全,显得没那么端正正式。
“这几个都是哪个戏班的?”贾敬抬了抬下巴,有些挑剔。
柳娘像是知道贾敬会这么问,“您放心,这几位都是崇雅堂的,算起来,是青老板的师弟呢。”
贾敬眉眼微微一挑,又是青老板的师弟,这果然人成了角儿,谁都想跟在后面蹭上一蹭。
“是吗?”贾敬兴致缺缺的模样,对于青老板的师弟并不感兴趣,“有没有真本事,唱了就知道了。”
柳娘:“贾二爷想听什么戏?尽管点。”
贾敬手指轻轻点在桌案上,“才子文章冠古今,佳人倾国更知音,唱曲《琴心记》吧!”
“唱好了,爷给赏。”贾敬懒洋洋地补了一句。
柳娘连忙朝中间的那位使了眼色,贾敬眯眼看去,长得……
也像青老板。
他们崇雅堂,就喜好青老板那个长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才子文章冠古今,佳人倾国更知音。出自《琴心记》
第94章
那小倌踏着碎步到了前方的小戏台上, 刚要起势,贾敬问柳娘,“他叫什么?”
柳娘:“他叫水月。”
贾敬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水月的脸上, 柳娘神情微动,“贾二爷瞧着可顺眼?”
“嗯。”贾敬应了一声,却不再多说。
柳娘暗自笑了, 这见过水月的, 都说他长得有七分像青老板, 多少客人见了都满意。
“你们尽心伺候着!”柳娘对旁边几位小倌招呼着。
那些个小倌便动了起来, 动作轻巧灵动,凑在了贾敬身旁服侍,倒茶的倒茶, 倒酒的倒酒。
柳娘又转头看向贾敬, 之间贾敬合着眼,已然一副开始听曲儿的模样。
柳娘见状,帕子掩笑,“柳娘就不打扰贾二爷听曲了。”
贾敬随意朝柳娘摆了摆手, 柳娘这才出了屋子。
那水月的唱腔细腻婉转,似沾了糖一般, 每一句都仿佛带着丝丝甜意, 钻入贾敬的耳中, 和青老板唱戏的感觉, 大不相同。
此时, 他唱的正是《琴心记》第十三折戏——汉宫春晓 。
贾敬戏听得不多, 但这出戏多内容他缺熟稔于心。《琴心记》讲得不是别的故事, 正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随着水月的唱词, 贾敬的思绪愈发飘远, 他的背脊逐渐放松,闲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眼神夹着些迷离。
他为何喜欢这出戏的呢?
许是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曾沉溺于司马相如那一曲《凤求凰》中;又或许是钦佩卓文君的决然,当垆卖酒也甘之如饴。
贾敬微微低垂着眼,眉头轻轻皱起,双手不自觉地抓紧座椅扶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贾敬低低沉吟,终是这句,入了他的心。
不知何时,贾敬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染上了一层落寞,他就静静地看着这折自己点的戏。
曲终。
屋内霎时便静了下来。
台上的水月此时也没了方才唱台上的底气,眼神忐忑地望着贾敬。
“不错,赏。”
贾敬手中的扇子点了点桌案,“歇着吧。”
水月这才眼露欣喜的下了小戏台,没一会儿就回到了贾敬跟前。
贾敬此时心情有些烦闷,兴致缺缺,只是懒懒地斜靠在软榻上,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把玩着扇子,倒是和他先前同柳娘说得心情不佳合上了。
水月站在贾敬身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敬的神色。只见贾敬微微垂下双眸,浓密修长的睫羽似蝉翼一般,随着他的气息轻轻颤动。
低垂的眼睑落下一片淡淡的暗影,恰巧遮掩住了他眼眸中的潋滟波光和烦闷情绪,然而,他垂眸一瞬所露出的脆弱与疲惫依旧稍稍泄露出了一些。
水月惯是会察言观色,贾敬这一刻情绪被他轻易捕捉了去。
他瞧着贾敬神情恹恹,怏怏不乐,却不似先前接触的王孙公子那般,仗着身份脾气肆意折腾人,只是静静歇着,水月暗自揣测这位公子的脾性应当还算温和良善。
稍作思索,水月便款款抬起手,双手执着酒杯,试着递到贾敬面前,软和着嗓音道:“这位爷,请您享用。”
贾敬稍稍顿了顿,先是视线落在水月那双手上,接着移动目光,落在了眼前那杯斟满美酒的酒杯之上。
“公子若是不喝饮酒,这茶也……”
正当水月见贾敬久久未动,心下有些慌,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他以为贾敬无兴饮酒,准备换杯茶时,贾敬却出乎意料地径直伸出手,从水月手中端过那杯酒,没有丝毫犹豫,仰起头一饮而尽,动作间带着几分洒脱。
这酒喝得太过急切,贾敬的眼里瞬间沁了水色,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尾也悄然染上了一抹红意。
水月一时不禁看迷了眼,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看人看呆愣住后,脸上不免有些羞赧。
他抿了抿唇,劝道:“您慢些……”
水月话未说完,贾敬眼尾一挑,斜睨了水月一眼,“倒酒。”
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
水月也知自己的身份,听从了贾敬的吩咐,再次斟满酒杯。
贾敬接过酒杯,没有立刻饮下,而是看向旁边的几个小倌,抬了抬下巴,“接着唱。”
水月一愣,连忙到:“公子,水月可以……”
“不用,你给我倒酒。”贾敬打断了水月的话,另一只手拿着扇子,点了点旁边的桌子,示意水月就在这儿待着。
他如今觉得,这水月倒是与青老板有很大不同。
水月微微抬眼,再次打量起贾敬,眼里是探究和好奇。
贾敬此时已经不再管他,他将酒杯举到眼前,手腕随意摇晃着,片刻后,他再次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伴随着曲声,贾敬几杯酒下肚,脸颊已经酡红一片。他手撑着额,眼神迷离。
水月一直都看着贾敬,他微微附身,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传来一阵敲门声。
“二爷,小的回来了。”
是阿禄的声音。
“进。”贾敬没有动,嗓音懒懒道。
水月慌乱站直,门就被阿禄推开了。
阿禄刚一走近,就闻到了酒味,又看到贾敬如今的模样,难掩诧异:
“二爷,您喝酒了?”
贾敬缓缓勾起唇,“我来这楼,不喝酒来他作甚?”
阿禄瞄了眼贾敬身边站着的水月,不动声色地插了进去,倒了杯茶,劝道:
“二爷,您明日还要当值呢,这酒喝多了,当心头疼。”
贾敬微微侧头,掠了阿禄一眼,“你如今都管上我的事了。”
嘴上这么说着,贾敬还是接过了阿禄手中的茶杯,稍稍抿了一口。
阿禄转头对水月吩咐道:“去给咱们爷端杯蜂蜜水来。”
水月下意识看向贾敬,却见贾敬正听着曲,并未注意这里的情况,他轻咬着唇瓣,转身出了门。
在水月出去的那一刻,贾敬抬眸看向阿禄,“查看的如何?”
此时的贾敬,眼神哪里有先前的迷离,清明一片。
“二爷如今酒量倒是了得。”
阿禄先是夸了句,才正色道:“小的刚刚在外面摸了一圈,王大人宴请的雅间跟咱们同在二楼,就在咱们对面。”
春风楼里的构造是一个“回”字型楼,贾敬现在所在的雅间对面也是个角落,同样人员走动不多。
贾敬:“你看见人了?”
阿禄嘿嘿一笑,“说来也是巧,小的方才遇见了一个人,您那位在工部任主事的同年,李玉衡。”
提起李玉衡,贾敬不由得挑了挑眉,“他今日来赴王大人的这场宴?”
“是,他上楼时和人正说着话,聊的正是今天的宴席,他如今应该就是在那位王大人手下做事。”
阿禄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小的从李玉衡口中得知,今晚齐王殿下也来了,在另一间雅间。”
“呵。”贾敬轻笑一声,“估摸着不会在王大人那里露面了。”
要是他没猜错,着两件雅间定是有什么玄机,齐王萧淮洵在另一间雅间想来也是能知晓王大人这里的一举一动。
贾敬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出去转转。”
水月端着蜂蜜水回来,四处看看,早已经不见贾敬的身影,他问向戏台还在唱曲的小倌们,
“那位公子呢?”
小倌:“那位公子被他小厮搀着出去了,想是去出恭了。”
水月缓缓将手中的蜂蜜水放下,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戏台上的一个小倌停了口中唱的曲,对着冷月凉凉道:
“别以为那公子让你伺候斟酒,你就得了脸。”
“那等神仙人物岂是我们可以攀上的?”
“我劝你啊,还是别白做梦了。”
“不自量力。”
水月偏过头,看着那小倌,笑着道:“你这酸味儿,我站着就能闻见了。”
“有酸的闲工夫,你还是好好练练你的曲儿吧。”
“这改明儿才能有斟酒的机会不是?”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将那个小倌气的直哆嗦。
而贾敬这头,从恭房出来后,就摇摇晃晃兀自推开了一间极为热闹的房门。
所有人都愣住,齐齐看了过来。
第95章
“嗯?”
贾敬眼睛稍稍睁大一些, 像是要努力看清房内的情况,“走错了啊……”
“哟,这不是咱们贾二爷吗?”
还未等贾敬转身离开, 有人就已经按捺不住开了口。
李玉衡说着话还嫌不够,他还站起身,欲要朝贾敬这里走来。
坐在众人中间的王大人此时也在打量贾敬。
这年轻人他有印象, 不仅是昨日刚见过, 还因为贾敬的样貌气质都太过出众, 瞧着就是非富即贵。
赵二那小子此人是翰林院刚当值的新人, 而刚刚李玉衡喊他什么?
贾二爷。
王大人顿时了然了贾敬的身份。
今年科考高中的进士,又姓贾,行二, 大抵也就只有宁国府家的那位二爷了。
而这位贾二爷, 在王大人这些人眼里,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是太子萧淮川的人。
贾敬掀了掀眼皮,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李玉衡, 拧了下眉,有些不悦, “你、你是哪个?”
这句话李玉衡只觉得是贾敬对他蔑视, 他紧了紧牙关。
贾敬丝毫对李玉衡不感兴趣, 转身就要走, 被李玉衡一把拦下, 贾敬眼睛一瞪, 声音陡然拔高, “让、让开!别耽误我听小曲儿!”
李玉衡听着贾敬略带口齿不清的话, 闻着贾敬身上的酒味, 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果然是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
随后李玉衡又对上贾敬那双不算清醒的眼睛,他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培元喜欢听曲儿?”
“听曲哪里不能听?咱们今天还请了名角青老板呢!”
李玉衡说完,眼睛死死盯着贾敬,不容错过他丝毫的神情变化。
当看见贾敬对明显被他口中的话勾住时,李玉衡笑着咧开了嘴。
“青老板今日在这儿?”贾敬半信半疑。
李玉衡:“当然!他待会儿就上场了。”
贾敬面上有些犹豫,李玉衡也知道,这是贾敬最迷糊了,若是平日里的贾敬,就算这里有他想要听的曲、看的人,贾二爷也会高傲的不屑一顾。
李玉衡直接转过身,向王大人等人介绍着,“诸位大人,这位是在下的同年,贾敬贾培元。”
“宁国府的贾二爷。”
李玉衡请示着王大人,“王大人,我这同年喜欢听曲儿,今日这般巧碰上了,不若就让他留下一起吧?”
刚刚李玉衡和贾敬的那些眉眼官司,王大人早就尽收眼底,他大手一挥,“人多好啊,热闹!”
“快入座!”
贾敬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李玉衡半邀半推的落了座。
“待会儿上场的真的是青老板?”贾敬坐下后,又问李玉衡。
李玉衡眼眸闪了闪,他没想到贾敬居然这样执着这位青老板。
执着好啊,执着他的计划才能更好的实施。
李玉衡扯了扯嘴角,“是啊,待会儿就上场了。”
王大人瞥了眼酒没少喝的贾敬,见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也不愿多搭理,跟旁边几人小声谈论起来。
今日他这宴着实邀了不少人,就算他一人说上一句话,可能都要说上好久。
王大人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自然是众人巴结的对象,他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和每个人交谈。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求着他办事,谁让他现在掌握了这样的肥差呢。
果然也没让贾敬多等,随着鼓声锣声响起,青老板扮着妆,便上了台。
今日唱得是个比较冷门的曲目,贾敬有些陌生,但内容听着也算是听明白了。
李玉衡见贾敬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的小戏台,探过身子,轻声问:
“贾二爷这么喜欢?”
贾敬:“嗯。”
李玉衡接着试探,“是喜欢听曲儿,还是喜欢这个唱曲的人?”
面对这么一长串话,贾敬嫌烦地蹙起眉,“别打扰我听曲儿!”
李玉衡面容有那么一丝扭曲,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贾培元,你给我等着!待会有你好果子吃的!
李玉衡又盯着贾敬看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沉迷于青老板的戏中,瞧瞧起身,去了旁边的一个小隔间。
贾敬手撑着额头,眼睛稍稍朝李玉衡刚刚离开的地方瞧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机会已经给李玉衡了,希望他好好把握。
若是他没猜错李玉衡的心思,接下来李玉衡要做的,可能就是灌醉他。
毕竟人只要醉了,失去了意识,那么想要做什么,都无法反抗了,可以让人为所欲为。
“来,培元,尝尝这个!”
李玉衡端来一壶酒,亲自给贾敬斟满。
贾敬瞥了眼递到跟前的酒,并没有接,看着李玉衡,“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李玉衡凝视着贾敬,见他此时要较之前清醒了些,心下一紧,暗道一句糟了。
他咬了咬牙,朝贾敬挤出了一抹笑,“之前我们或许有误会,今日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李玉衡又将手中的杯子朝贾敬面前递了递,贾敬微微挑眉,“你有那么好心?”
见贾敬一直不接酒杯,李玉衡心中起了一丝焦急,连额头上都发了一层细汗。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朝贾敬讪讪一笑,
“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确实有偏见,但我知道错了。”
李玉衡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贾敬的神情,“况且我们可是同年,以后还要同朝为官数十载,相互扶持,不是吗?”
“一没什么仇,二没什么怨,我还能害你不成?”
“不过是知道你喜欢青老板,这才邀你来听戏。”李玉衡说着说着,语气竟然还增添了几分委屈,“想来你也知道,青老板可没那么好请。”
贾敬是强忍着才没起鸡皮疙瘩。
但他面上却像是被李玉衡说动一般,面容微变,但依旧是一副高傲的模样,“既然你都如此诚意,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贾敬这么一副模样,让李玉衡气的紧扣酒杯的手,都捏的发白。
他努力牵起一抹笑,“您大人有大量。”
心里则是把贾敬骂了十遍八遍,也就神气这一会儿了!
看你过了今晚还能不能神气起来!
贾敬这才伸出手,就在手要接过那杯酒时,手指一个蜷缩,又缩了回去。
“我今日酒喝了不少,就不喝了。”
贾敬说着就要去端旁边的茶杯,“以茶代酒吧。”
“不行!”
李玉衡连忙拦住。
贾敬手一顿,有些不悦地望着李玉衡,“你到底要如何?”
李玉衡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故作委屈道:
“你今日既然已经喝了酒,为何不接我的酒?你还不愿意原谅我?”
贾敬像是被李玉衡这模样吓到,“好了,不就是一杯酒吗?”
他说着从李玉衡手中接过了那杯酒,又看着李玉衡空了的手,“你的酒呢?”
李玉衡一愣,一拍脑袋,“培元稍等,我这就倒一杯。”
他其实因为心急,只记得给贾敬倒酒,却忘了自己。
李玉衡动作飞快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培元,请。”
贾敬颔首,端起了酒杯。
李玉衡目光紧紧盯着贾敬,生怕错过什么,待他亲眼看见贾敬将那杯酒喝了下去时,才猛地舒了口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酒喝完,青老板的戏也唱到了最尽兴的地方,贾敬的心神完全被吸引了去,更加注意不到李玉衡了。
而李玉衡则是一直盯着贾敬,他在等。
戏罢,落幕,青老板走了。
李玉衡看着贾敬失神望着戏台的模样,轻声道:“喜欢吗?”
“嗯。”贾敬刚应声,顿觉脑袋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摇了摇了头,只是这样就更加头晕了。
李玉衡见状,眼睛亮了几分,眼底的得意和兴奋都要溢出眼眶。
“培元可是醉了?我扶你去歇息歇息。”
贾敬此时眼皮已然全部耸拉下来。
王大人注意到李玉衡扶着贾敬,“这是醉了?”
李玉衡赔笑道:“我送他去歇息。”
王大人一直到他们出了门,才收回目光,神色莫名。
李玉衡一路扶着贾敬进了一个房间,将他往里一推,就直接关上了门。
门阖上,贾敬缓缓睁开眼,耳朵动了动,骤然转身,就对上了一张脸。
“是你!”
青老板脸上是难掩的震惊。
贾敬直起腰,一改先前的醉态,淡定从容的朝青老板笑了笑,“青老板,我们果然有缘。”
“有缘谈不上,方才公子应该在王大人的宴席上吧。”青老板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贾敬感慨:“青老板果然好眼力。”
“你……”青老板还要说什么,就被贾敬打断。
“若是能跟青老板谈心,是在下的荣幸,不过眼下事情比较紧迫,还请青老板先配合在下解决眼前之事。”
贾敬一字一顿道:“我们被人算计了。”
青老板眯起眼,“那是公子你。”
贾敬:“不,是我和你。”
“若没有青老板和齐王那层关系,我被人设计,又怎么可能进青老板你的房间?”
青老板听贾敬点破他和齐王有关联,蹙眉看着贾敬,“你知道什么?”
贾敬勾唇,“很多。”
说了这句话,他又不说了。
青老板知道,贾敬是在等他的回应,他定定望着贾敬,“公子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这样威胁我?”
“你不怕齐王吗?”
贾敬觉得有些稀奇,他难得见青老板这般锋芒毕露的时候。
“青老板都不怕,我又何怕的?”
青老板蹙眉,他不明白贾敬为何这样说。
贾敬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李、清、臣。”
青老板脸上陡然巨变,目光赫然,语气尖利,“你到底知道什么?”
贾敬笑而不语。
“好,你想如何做,我配合你。”
第96章
李玉衡匆匆忙忙回了王大人那间雅间, 神色慌张焦急,很快就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你不是送宁国府那位歇息去吗?怎么如此慌张?”
李玉衡面露难色:“确实如此。”
“只是培元他实在是醉了,有些闹腾, 下官一个没注意,培元就走丢了,下官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这春风楼鱼龙混杂, 找不着人, 恐有些担心, 怕出了事不好交代。“
王大人及他身边几位大人一听, 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不似先前那般随意。
“你这层楼都找了一遍?”王大人放下手中的茶杯。
李玉衡连忙点头:“是,都找了一遍。”
王大人微微思忖, 心想着要不要吩咐人去寻。
这人本也不是他请来的, 可李玉衡却邀请了这位宁国府的二爷进来吃酒,进了他的雅间,若是出去人丢了,可不是王大人想要推脱就能推脱的。
王大人想是想到什么, 眯起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看向李玉衡, 再次问道:
“你当真全部都找了, 还是没有找到人?”
李玉衡面对王大人的再次问话, 这次回答却没之前那般干脆了, 而是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许是去了别的楼层也说不定。”
王大人眼神划过犀利之色, 语气沉了几分, “李主事, 你是有什么忘记说了吗?”
李玉衡脸上带着些犹豫, 迟疑道:“下官确实有一间屋子没有进去看过, 但……”
他欲言又止。
王大人面容严肃,质问李玉衡,“那间为何不进去?”
李玉衡轻咳了一声,眼睛在王大人身旁看着,像是有些为难。
王大人将李玉衡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微微颔首,示意他走近来。
李玉衡咬了咬牙,几步走到王大人跟前,贴在王大人耳边说道:“还有一间雅间我没去看,那是准备给青老板休息的屋子。”
青老板……
王大人闻言,眼皮不由得跳了跳,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李玉衡,一字一句道:“你当真不知道贾二爷在何处?”
李玉衡在王大人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哭丧着脸道:“大人,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王大人冷眼看了李玉衡许久,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对其余众人道:“诸位,在下这里有些事,要失陪了。”
他说着端起一杯酒,一口喝干,“今日都记在王某账上,诸位在此玩的尽兴。”
“王大人若是有事,就先去吧。”
今日王大人邀请这些人过来,本就不是谈什么多重要的是,只是像这些人透露写风声,至于之后如何,他们自然会私下再接触,远不会像今天这般高调扎眼。
王大人起身出了雅间,柳娘此时也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柳娘见王大人亲自出来,也是跟着心中一惊,面上赔笑道:
“王大人,您怎么出来了,有事您只管宣人来吩咐便是。”
王大人:“今日来你春风楼喝酒的贾二爷,方才去我那里喝了几杯酒,出来便不见了人,你去派人寻一下。”
柳娘闻言先是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位贾二爷当真去了王大人这里。
这人如今还走丢了!
柳娘紧接着就吩咐人去找了,还一边对王大人道:
“大人莫急,今日知道您在这儿办宴,我特地没安排多少人在这一层,许多屋子都是空着的,想来是好找。”
“就算是走错了楼也不妨事,我柳娘这春风楼,您还不放心吗?”
“人丢不了。”
然而王大人的脸色却没有放松下来,他担心的可不是人丢了找不到,而是怕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找到贾敬。
譬如,刚刚李玉衡提到的,未进的青老板房中。
想到这里,王大人缓缓转过头,目光阴沉地望着李玉衡,语含警告道:
“你的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
“你私下里做什么,我也不想管。”
“但你若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那么便后果自负吧。”
李玉衡本就是壮着胆子做了今日的局,此时被王大人这一番话的极为心虚,他下意识的脚步后退半步。
但下一瞬,李玉衡就稳住了脚步,神情茫然,语气委屈,“王大人,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
王大人已然不愿再多说,反正改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
他径直朝一个雅间方向走去,李玉衡在后跟着,心越跳越快。
那正是李玉衡刚刚带着贾敬前往的房间,也是青老板的歇息之处。
算算时间,刚刚好。
马上他就要看见贾培元丑态百出了。
王大人到了房门前,没急着推开门,反而是停下了脚步,稍稍探头,像是想听一听房间里的动静。
李玉衡站在王大人身后,眼睛略带兴奋地盯着门缝,袖中的手搅在一起,不断搓动,脚尖时不时动上一动,好似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抬脚将门踢开。
就在李玉衡要忍不住,想要抬腿将门踹开时,王大人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的转过头,眼神如淬了冰一眼,
“李主事,你当如何?”
李玉衡硬生生将半抬起的腿缩了回去,讷讷道:“没、没准备做什么……”
王大人:“去,敲门。”
“客气点。”王大人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玉衡,“青老板的身份你应该清楚吧。”
李玉衡垂在一侧的手下意识握紧,扯了扯因紧张僵硬的嘴角,“下官什么也不清楚。”
他说着转过身,走到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微微蹙眉。
随后李玉衡抬手敲了敲门,还算有礼貌。
王大人站于李玉衡身后,眼眸冷了下来。
李玉衡统共敲了两次门,里面却没有丝毫应答,寂静无声。
他的心也随着这寂静沉了又沉。
“大人,没人应。”李玉衡有些战战兢兢。
王大人好整以暇,“既然如此,你便直接推门进去吧。”
李玉衡此时也注意到了王大人不似先前紧张小心的态度,心更加慌了几分,“大人,这不妥吧?”
王大人勾唇,“我让你推,你就推。”
“不是你说就这间房没有查看了吗?现在去看看。”
李玉衡的牙都忍不住哆嗦,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丝猜测,但事已至此,他早没了退路,咬了咬牙,李玉衡用力一推,门未上锁,被轻易推了开来。
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李玉衡脚步不稳,踉跄一下。
“李主事,可瞧见人了?”王大人悠悠的声音在李玉衡身后响起。
李玉衡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已经清楚,刚刚王大人在门口窥探时,肯定已经断定屋内没人,这才让他去推门。
李玉衡的心慌乱一片,更是不敢想象后续的结果,此时的情况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给贾敬下的那个药,药性极强,就算是不举的人吃了都能重振雄风。
倘若是正常男人,根本不能抵抗药性,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变成只求欲望的野兽。
贾敬喝下那药,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应当早已经失去了理智,除非他没喝!
可李玉衡确定他是眼睁睁看着贾敬将那杯酒喝下,怎么可能没喝呢?
李玉衡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他已经脚底生凉,面色煞白,不敢转身去看王大人的脸色。
“唔……”
忽的,李玉衡像是听到了什么。
“……哈哈……”
李玉衡眼睛猛地睁大,“有动静!”
“隔壁有动静!”他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死死盯着王大人,“大人,您可听见了?”
王大人眼眸闪了闪,他自然听清了。
但……
李玉衡此时已经等不及王大人的指示了,他也不想等!
他大跨步地朝隔壁雅间走去,没几步就到了门口,伸手用力一推。
“轰”的一声,门发出剧烈声响。
李玉衡定睛一看,见到屋内的一幕,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了出来,原本发白的脸此时因为兴奋激动而涨得通红。
“贾培元,你在作甚!”
跟在李玉衡身后走来的王大人,听见李玉衡高昂到刺耳的声音,面色一凝,脚步也快了几分。
“休要如此喧哗慌张!”
王大人率先呵斥了李玉衡一声。
李玉衡则是手颤抖着指着屋内相拥亲热的二人,“贾培元!”
“谁这么不长眼,竟然来打扰小爷的美事?”
贾敬满脸不虞的抬起脸,眼神是明显好事被打断的怒意。
李玉衡望着贾敬怀里那张侧对着自己的脸,质问道:“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他的心则是在胸膛内怦怦乱跳,努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
那张脸可不就是今日王大人宴请来的崇雅堂台柱子水青,青老板吗?
王大人此时也看到了那张脸,脸色骤然一变。
居然真的是青老板!
王大人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刚要说什么,就听贾敬道:
“我管他是谁?”
贾敬听着李玉衡的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薄唇勾起一抹张扬肆意的笑,
“只要是我看上的,那就是我的!”
尽显风流纨绔之态。
李玉衡听了贾敬的话,终是压不住眼里的喜意,
“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可是齐王殿下瞧中的人!你也敢染指?”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回归啦!提前更一章,爱你们[亲亲]
第97章
李玉衡的话刚说完, 就背后一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王大人。
只见王大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阴翳。
李玉衡陡然颤了颤,他刚刚可是在王大人面前信誓旦旦说, 他并不知道青老板的特殊之处。
可他自己刚刚的话,显然是欺骗于王大人。
李玉衡用力咬住颤抖的牙,手紧紧攥着。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就绝没有现在退缩的道理。
只要今日拿住贾敬的错处, 让他得罪了齐王殿下, 那么他的出路, 就绝不是待在工部这一条了。
李玉衡强迫自己转正了身子,不去看王大人可怖渗人的眼神。
贾敬手揽着人,懒散地躺靠在软榻之上, 目光睥睨着李玉衡, 语气轻蔑不屑,
“齐王瞧上的人?”
贾敬无动于衷,甚至对于李玉衡的话嗤之以鼻。
贾敬的手指挑起怀中之人的下巴,指腹摩挲, 宛如逗弄笼中雀儿般,轻佻浮薄, 玩弄了好一会儿。
王大人见到这样一幕, 只觉得额角发疼。
今日是他攒的宴席, 明面上, 青老板也是他邀请来的人, 若是真的在此处和宁国府贾二爷厮混在一处, 思及三楼歇着的那位, 王大人的脸是越发挂不住了, 想着要如何收场, 才不能波及到他自身。
而贾敬满不在乎到傲慢的态度如一盆冰水,浇在李玉衡原本高涨的情绪之上,羞愤堵在李玉衡胸中,喝骂道:
“贾培元!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贾敬越是无法无天,李玉衡本也应该更高兴,可他心中实际上则是焦虑又重了几分。
这样的混不吝,跟齐王抢人,没有丝毫惧意,贾敬真的会因此得罪齐王,从而被齐王针对吗?
这念头一出,遽然而逝,李玉衡稍稍动摇的心思又稳固了几分。
青老板之于齐王殿下有多重要,李玉衡是见识过的。
崇雅堂那位调戏青老板的纨绔子弟,不过是拉扯了青老板的衣裳,就被齐王命人砍了十根手指头。
就算贾敬出身宁国府,背后有太子撑腰,染指了齐王殿下看重的人,也绝不会那么轻易脱身。
更不要说,若是和齐王殿下争戏子一事闹大,贾敬更会是吃不了兜着走。
贾敬丝毫不在意李玉衡的呵斥,看着怀里那人耳廓通红烫人,贾敬被逗笑了,心情好转了几分,这才将将抬起眼掠了眼李玉衡,嗤笑出声:
“且不说我是不是胆大能够包天,就论你刚刚那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怎么会是齐王殿下的人?”
“小爷可没听说过,他有这个喜好。”
李玉衡听着先是一愣,他显然是没想到,贾敬这般不怕的态度,居然是因为不相信青老板是齐王殿下看中的人。
他故意为贾敬考虑的模样,劝道:“贾培元,我奉劝你,最好就此作罢!要知道,齐王殿下就在……”
“李玉衡!”
王大人忽然出声,打断了李玉衡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李玉衡顿住,估摸着他先前买通的小倌应当快要将人领来时,心一横,大声道:
“齐王殿下可就在三楼!”
“你还是赶紧向殿下去谢罪吧!”
贾敬冷哼一声,不信李玉衡的话,依旧我行我素。
“啪!”
王大人见李玉衡不仅不听自己的命令,反而将齐王殿下牵扯出来,脸色黑沉如锅底,抬手就扇了李玉衡一个巴掌。
“王常!”
李玉衡捂着被打的脸,双眼布满红血丝,失声吼道:“你竟然敢打我的脸!”
“我虽官职不如你,可也是圣上钦点的官员!”
李玉衡紧咬着牙,感受着腮帮子的胀痛和口内的血腥之气,怒不可遏。
打人不打脸,他虽只是个主事,可也是朝廷命官,是王常的同僚!
李玉衡的面容此刻满是狰狞,吐出一口血沫,心里暗道:
跟着齐王又如何?又在神气什么?今日之后,齐王也将身败名裂!
贾敬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玉衡和王大人两人狗咬狗,从中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本以为李玉衡进了工部,跟在王大人身后,是想要投靠齐王,如今看来,并不是那样。
李玉衡今日之计,不仅仅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有齐王,倒是和贾敬原本的目的,不谋而合了。
“何事要向本王谢罪?”
齐王的声音响起,李玉衡捂着红肿胀热的脸,扯出一抹笑,终于让他等到了。
李玉衡装着慌张的模样,连忙转过身,垂着头,颤颤巍巍,“齐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他的眼睛则是偏向了贾敬那处,只见原本还露出侧脸的那位,此时已经将头埋在了贾敬怀中,一点也看不见了。
李玉衡眼底的喜意更浓。
王大人有些惶恐地走到齐王身边,看见了青老板埋首,松了口气,想要将此事糊弄过去,
“殿下,没什么事,只是偶遇了贾二爷在此玩闹罢了。”
他一副尴尬的神色,“此处不便,殿下还请移步。”
免得脏了眼。
只是这话怕贾敬暴跳如雷,王大人没说。
可即便如此,王大人的话依旧让贾敬挑起了眉头,眼角稍稍下垂,原本慢条斯理抚摸着长发的手蜷缩收起,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王大人这话是何意?”
“是你们鲁莽无故闯进我的屋内,扫了我的雅兴,如今倒好,还觉得我碍眼了不成?”
王大人心中一紧,暗道被这位爷给缠上了,面上却仍强装镇定,微微欠身道:
“贾二爷,这只是个误会,我们不便在此打扰,这就离开。”
王大人这边刚准备邀萧淮洵离开,只见萧淮洵已经探头朝里看去。
萧淮洵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春风楼见到贾敬,有些诧异,“贾培元?”
又见他举止亲昵地搂着一人,更是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哟,这不是齐王殿下吗?”贾敬挑眉,语气意味不明,“没想到,齐王殿下还会来这里。”
“你管本王来不来这里。”萧淮洵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回怼:“你来春风楼,皇兄不知道吧?”
萧淮洵别的不知道,但萧淮川对于贾敬的管教,可比对他们这些弟弟要用心多了。
贾敬斜了萧淮洵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与淮哥之间如何,就不需要齐王殿下担忧了。”
萧淮洵一哽,贾敬和萧淮川关系亲密,可以说是萧淮洵心中的一根刺。
被贾敬这么一戳心窝子,萧淮洵僵着脸,就准备要转身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目光随意一扫后,萧淮洵便顿住,视线直勾勾地看着贾敬搂着的那人。
就算没有看见脸,通过身量,萧淮洵也能断定,这人是名男子!
贾敬居然好男风?
“你……你喜欢男人?”
萧淮洵张了张嘴,看着贾敬眼神有些古怪。
贾敬见萧淮洵如此,眼露嫌弃,“不过是玩个戏子,齐王殿下至于这样惊讶?”
京里好男风的王孙公子不在少数,就连萧淮洵也是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戏子,此时在他面前装什么纯情。
萧淮洵眯着眼看了贾敬好一会儿,但他亦没有想要多说什么,欲转身离去。
一旁干站着的李玉衡却已经很是心急。
他等不急了,连忙开口道:
“殿下何不看看,他贾培元怀中之人是谁?”
“何人?”萧淮洵脚步微微一滞,心中倒是真的起了一丝好奇,到底的何模样的人能勾住贾敬。
“不过是个会唱戏的小戏子。”贾敬另一手随意转动着手中的折扇,语气随意,“齐王殿下若是喜欢,改日送两个干净的到你府上。”
萧淮洵没说话,李玉衡率先开了口,声音陡然拔高:
“贾培元你可是心虚!”
“为何不敢露出他的脸来!”
贾敬不悦地拧起眉,他怀中之人也随着李玉衡的话猛地瑟缩。
半截素白手腕从袖中滑出,衬得腕子上的那一串红麝珠煞是惹眼,也让萧淮洵瞳孔微缩。
那串红麝珠手串分明是……
“你怀中是何人!”萧淮洵盯着贾敬怀中那抹颤抖的素白手腕。
萧淮洵忽如其来的质询,让贾敬眼眸一沉。
李玉衡一直注意着萧淮洵,见他变了脸色,跟着叫嚣着:“对啊,贾培元你敢不敢给齐王殿下看看你怀中之人的脸!”
“啪!”
贾敬手中折扇一挑,直接将桌案上的茶杯掀飞,白瓷碎片掺杂着茶水溅了李玉衡一身。
“贾培元!你别欺人太甚!”
贾敬连正眼都没给李玉衡一个,“这里轮得到你来狗吠?”
李玉衡忍受着身上灼热湿漉的难受,眼神阴鸷晦涩,嘴上却说着,
“齐王殿下,他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萧淮洵脸色难看,死死盯着那红麝珠手串,低吼道:
“贾培元,他到底是谁!”
“呵。”贾敬偏侧着头,“齐王殿下对我看上的戏子这般感兴趣?”
“原来,你也好这一口啊。”贾敬似笑非笑,说出的话意味深长。
“你给本王抬起头来!”这句话是萧淮洵对贾敬怀中之人的命令,他已经无暇应对贾敬刚才的那句话。
“齐王殿下既然要看,那便看个清楚!”
贾敬扇柄挑起那人的下巴,稍稍一转,就将人的脸露在了众人面前。
“果然是……”
李玉衡早就酝酿在口边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中,根本吐不出之后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加油][加油]
第98章
“果然是谁?”贾敬明知故问。
萧淮洵拧眉看着那张脸, 没说话。
王大人先是一愣,随后暗自松了口气,露出一丝了然, 看向贾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唯有李玉衡目眦欲裂。
“怎么可能……”
那张脸,此时李玉衡看得真切,侧脸确实与青老板极为相似, 可当看见正脸时, 尤其是那低眉顺眼的姿态, 与崇雅堂的青老板差上了许多。
贾敬将几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吗, 手执着扇骨轻轻在那人脸上摩挲,“齐王殿下,这位也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
他说着, 扇骨缓缓下移, 移到了那处不明显的喉结处,声音不疾不徐,“他叫水月,嗓子可甜了。”
“齐王殿下现在看了, 可还满意?”
贾敬眼神在萧淮洵和李玉衡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李玉衡身上, “还是说, 你以为他是谁?”
此话一出, 萧淮洵的目光也跟着落在李玉衡身上, 此时也回过味来, 方才李玉衡那一串的刻意引导。
“你觉得他是谁?”萧淮洵同样问李玉衡。
李玉衡面如金纸, 腿都在发软, 声音颤抖, “下官以为、以为……”
他如今根本不敢说出青老板的名字。
“王常。”萧淮洵打断李玉衡的话, 转头看向王大人,使了个眼色,“将人带走。”
“是,殿下。”王大人直接扯过李玉衡,不容他挣脱。
李玉衡被拖出去的那一刻,才注意到贾敬清明一片的眼眸,神情冷然,哪里有他下药后该有的症状。
他完了。
他被贾敬耍了。
“下官冤枉啊!下官……唔唔唔……”
出了门,王大人直接让外面守着的小厮,将李玉衡的嘴堵上了。
“齐王殿下不走?”贾敬稍稍挑眉。
萧淮洵朝水月抬了抬下巴,“你喜欢这样的?”
贾敬无所谓哼了声。
萧淮洵看着那张一眼瞧去和青老板相似的脸,眼眸暗了暗,目光下移,落在那腕子上挂着的红麝珠手串,
“本王送予青儿的手串,为何在你的手腕上?”
“那手串是水青赠与月儿的。”
萧淮洵闻言一个转身,就见青老板从门外走了进来。
青老板走到萧淮洵身边,瞥了眼水月手腕上的红麝珠手串,缓缓道:“殿下,月儿是我认得弟弟,当日是他生辰,水青见他喜欢这手串,便私自做主送予了他。”
“殿下不会怪水青吧?”
青老板故作为难地看着萧淮洵,眉头微微蹙着,显得有些委屈。
萧淮洵连忙哄道:“既然是送给青儿的,自然是随便青儿支配。”
青老板这才浅浅一笑,“谢殿□□谅。”
萧淮洵见那清隽脸上的笑颜,不禁晃了晃眼,回过神来后,萧淮洵还是不忘问了句,
“青儿瞧瞧,这位贾二爷可喜欢听你的戏呢。”
贾敬执着扇骨的手稍稍紧了紧,可没人在萧淮洵面前说过,他喜欢听青老板的戏。
萧淮洵这一番话,是在试探。
试探他和青老板之间的关系,萧淮洵在怀疑他们。
青老板顺势看过来,只一眼就转回了脸,面色如常对萧淮洵道:“殿下,这全京城爱听我唱戏的可不少,这可记不得。”
贾敬暗自松了松手,心中也感叹一声,拥有一个聪明的盟友,真舒坦。
萧淮洵的这一番问话,看似随意一问,实则里面埋了坑。
无论青老板是认了他的话,还是否了他的话,他心中的疑窦都不会消除。
反而青老板表现的不在意,不记得,才能让萧淮洵放心。
青老板朝贾敬和水月这处看去,手牵起萧淮洵的袖子,晃了晃,“殿下怎么还在此,别耽误了这位贾二爷和月儿的好事了。”
他说着,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些哑意,“今夜唱了好几处,水青嗓子还有些哑呢。”
青老板难得在萧淮洵面前这般示弱,萧淮洵根本拒绝不了,直接揽着青老板的肩就出了门,也未跟贾敬说上一句。
贾敬也不在意。
在萧淮洵和青老板出去的那一刻,贾敬就伸手推开了水月。
“此次谢过,贾某定有重谢。”
水月掩住心底的怅然若失和失落,牵起嘴角,“能帮到二爷和师兄,是水月的荣幸。”
“师兄对水月,向来就好。”
贾敬端详着水月的脸,“其实,你与青老板长得并非那般相像。”
水月微微愣怔。
贾敬又道:“你们只是身量上相似,唱戏时装扮上有那么几分相似,可那戏子装扮本就浓。”
“但看起来,你们并不像。”
水月眼眸颤颤,微微垂下头,“水月确实比不上师兄。”
贾敬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各有千秋。”
“你也不必刻意学他,你的嗓音也很有特点。”
水月听了这话,下意识抬眼,便对上贾敬认真的眼眸。
他慌乱的错开眼,嘴唇蠕动,却没有说什么。
贾敬见水月如此,想到一个猜测,“可是你们崇雅堂的班主,让你这样的?”
水月诧异,“二爷知道?”
贾敬:“猜的。”
“崇雅堂打着青老板这个名号,倒是找了一堆与他相似的。”
“原来,是故意的。”
水月抿了抿唇,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师兄是崇雅堂的台柱子,班主说,能像他几分,是我们的福气,也更好出头些。”
对于水月说的这番话,贾敬便没再接话,也没有驳回。
他相信崇雅堂班主这番话,到底会怎么样,水月自己心中有数。
贾敬谢过水月,今夜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不愿多留。
这春风楼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李玉衡的那杯酒,虽然被他后来倒了,可那东西,这春风楼多的是,保不齐一个没注意,就中招了。
贾敬走前对水月留了句,
“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寻我。”
水月目光怔怔地看着贾敬离开,不知看了多久,才收回目光,喃喃出声,像是在提醒着他自己,
“这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贾敬这边出了门,拐角处,阿禄猫着身子躲在那里,见贾敬走近,四周看了看,脚步迅速跟在贾敬身后。
“二爷。”
贾敬:“李玉衡被王大人带到哪里去了?”
阿禄:“二爷,小的一直跟着他们,那王大人本想将李玉衡带出城去,谁知刚出了春风楼,就来了一架马车,不知道和王大人说了什么,王大就将李玉衡给了出去。”
“小的离得太远没听清。”
贾敬颔首,“无妨,大抵是李玉衡背后的主子,来捞他了。”
“二爷,您真厉害,这都知道。”阿禄挠了挠头,“小的还以为这位李主事早投奔了齐王殿下。”
“那他会是谁的人?”
贾敬浅浅勾起一抹笑,“不需要管他是谁的人,他只要不是萧淮洵的人,就够了。”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刚刚让你传出去的消息,你传出去了吗?”
“小的一切都听您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这时候春风楼应该大多数人都知晓了。”阿禄连忙点头。
阿禄汇报完,脸上却爬上一丝顾虑,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二爷,您就算想传齐王殿下的传闻,也可以不用牵扯到自身啊。”
“眼下春风楼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您跟齐王为了争一个小戏子闹得不愉快,明日天亮前可能就要传遍全京了。”
“这惹了一身骚,何必呢……”
阿禄碎碎念着,贾敬直接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我都没犯愁,你倒是先愁起来了。”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阿禄这才听了话,为贾敬引路下楼。
“二爷,您慢点。”
如今夜已经深了,就算春风楼点了灯,可视线终究比不得白日。
贾敬就算避开了李玉衡那杯下了药的酒,可其余的酒却没少喝。
方才设局,贾敬还能打起十万分精神应对,如今事情解决,一松懈,勉强压下去的醉意就慢慢浮现,眼前有些花。
贾敬扶着楼梯木扶手,眼睑微垂,看着一排排楼梯,思绪开始飘忽。
刚刚阿禄询问他的事情,贾敬确实也都考虑的差不多。如今他大哥贾敷不在京中,事情闹开,也顶多是传到他嫂子史云棠那里。
而他这个计划,早已经想好,也跟史云棠提过,只不过那次,史云棠并未同意。
但贾敬自觉这次先斩后奏,有先前那次的提议,史云棠应当会有准备。
而西府那头二叔贾代善那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且不说东西两府,东府为尊,贾代善本就不怎么插手东府的事务。
就说贾敬的父亲贾代化虽然已经去世,可到底还有大哥贾敷在这儿,他如今还是贾家的族长。
贾敬有什么事情,贾敷会来处理,挨不着贾代善什么事。
唯一让贾敬头疼的,是萧淮川那里。
一想到明天萧淮川就能知道他今日在春风楼的“丰功伟绩”,贾敬的后颈当即炸开一层冷汗,皂靴在桐油木阶梯上打了个滑,当即天旋地转,向前栽了下去。
“二爷小心!”
就在贾敬以为自己要滚下楼的那一刻,劲瘦腰身被一道臂弯用力箍住。鼻尖瞬间漫开一阵清冷松香。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贾敬下意识仰头看去,就撞进了那双映着灯笼烛火的漆黑凤眸。
“淮哥……”
贾敬喉头滚了滚,翻涌的酒气直往上涌,头晕的更厉害了。
他这是醉了?
怎么在春风楼看见了萧淮川?
萧淮川揽着贾敬腰部的手臂一个用力,就将人从木梯上带了下来,凌空之感,让贾敬下意识用手抓住萧淮川的肩膀。
“太、太子殿下,二爷让小的……”
一旁的阿禄伸着手准备接过自家主子,却被萧淮川冷冷斜了一眼,“去一旁守着去。”
萧淮川将人抵在楼梯旁的暗处,不仔细看,无人能注意到这处角落。
待贾敬脚踩到实处,都还是恍惚状,目光呆呆地望着眼前之人。
萧淮川同样看着贾敬,忽然他一个低头,薄唇几乎擦过贾敬的耳垂:
“贾二爷在此处玩的可尽兴?”
萧淮川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贾敬的雪白颈侧上。
贾敬忍不住地浑身一颤,不由得朝一旁偏过头去。
听着萧淮川的称呼,贾敬就知道,萧淮川多半是气他在春风楼,故意揶揄自己。
他装作没听见,没回答。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臀部,脑中回忆着,上次他惹萧淮川生气,被打屁股是什么时候。
时间太过久远,贾敬已经想不起来了。
萧淮川垂下眼睑,黑瞳望着贾敬那段泛着微微薄红的脖颈,眼眸愈发深沉。
忽的,萧淮川好似看到了什么,一只手绕过,稍稍剥下贾敬脖颈后的衣领,入眼的便是白色中衣领上沾染的红色胭脂。
萧淮川眼眸一凛,将贾敬裸露在外的肌肤一寸寸扫过,最后落在贾敬那微微张开的唇上,是极其自然的樱粉色。
在确认只有衣领那一处沾染了胭脂,萧淮川脸色稍霁。
可即便如此,那胭脂就算不是印在贾敬的身上,只印在了衣领上,萧淮川依旧觉得那红色胭脂扎眼的很,宛如腊月寒天的冰锥,刺入了他的眼,扎进了他的心。
生疼。
萧淮川揽着贾敬腰部的手臂再次紧了几分,眼底翻涌这复杂难明的情愫。
夜风从门口吹进,将红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斑驳的灯笼光影照在萧淮川的脸上,明明灭灭。
萧淮川贴到贾敬耳垂边,声音较平日里低醇了许多,
“贾二爷怎么不说话?嗯?”
萧淮川的尾音就贴在贾敬的耳边,震得贾敬的耳垂瞬间火热一片,又红又烫,酒水沉淀下的醉意混着心虚在胃里翻搅,令贾敬浑身难受。
他挣扎着要起身,可腰身被萧淮川稳稳箍着。
贾敬扭动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淮川松开手臂。
“淮哥,我错了……”贾敬讷讷,不敢看萧淮川的脸色。
而他先前抓着萧淮川肩膀的手此时正紧紧攥着,将萧淮川的衣服抓出了一片片褶皱,也不曾发现。
“呵。”萧淮川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绷紧了脸色,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嘲讽,“贾二爷如今是越发能耐了。”
“连春风楼都敢来了。”
贾敬眨了眨眼睛,那双掺着醉意的桃花眼如今在灯笼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朦胧水润,“淮哥在说什么?”
“嘶。”贾敬摇晃着头,阖了阖眼睛,倒吸一口气,脸上透露着难受之色,嘟囔着,“淮哥,我头晕……”
瞧着就很是委屈。
“头晕?”
萧淮川轻声重复着,刚刚撩起贾敬衣领的手指,重重碾过那片刺目的眼中红痕,手指搁着浅薄的布料抵在贾敬的后颈处,满意地感受到怀中之人猛地战栗一颤。
“不要……”
贾敬感受着后颈处的温热挤压感,脊背瞬间绷紧,像是被人捏住后颈皮的小猫,一动也不敢动。
萧淮川见他这可怜模样,不仅没有想要放过贾敬,反而是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占有欲激了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依旧不愿意放过贾敬,他压着嗓音,轻声在贾敬耳边说道:
“阿元,你当真就那么喜欢那个小戏子?”
“啪!”
随着萧淮川的话音落下,旁边红灯笼里的烛火突然爆了一个灯花,贾敬的身子跟着一颤。
他颤颤抬起眼皮,烛火下萧淮川的脸庞瞬间亮得吓人。
贾敬喉结滚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手不自觉地揪起萧淮川肩处的衣服。
萧淮川居然知道了!
“淮哥……”
贾敬脑中一片乱麻,他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头下意识地就往萧淮川的怀里钻去,埋着脸不去看萧淮川。
仿佛他不看着萧淮川,就能当没听见,或者事情没发生一般。
萧淮川垂眸看着自己怀里,被贾敬这幅掩耳盗铃的模样给气笑了。
“阿元。”萧淮川唤了贾敬一声。
贾敬的脸埋在萧淮川怀里,鼻尖蹭在了萧淮川的襟前,饮酒后呼出的气息灼热,喷洒在萧淮川的衣襟处,透过薄绸。
“淮哥,难受,我们回……唔……”
贾敬说出话的尾音被腰部突然加重的力道掐断,闷哼出声。
腰被萧淮川的大掌紧紧扣着,热量远远不断传到贾敬的腰侧,灼热带着磨人的痒意。
“……茶房仗义初相见,宝弓为媒定良缘。”
“海枯石烂情不变,天涯海角也待你回还……”
楼上远处传来续续断断的唱词,情爱之词听得萧淮川心烦意乱。
想起理国公家那位柳大姑娘跟着戏子跑了,眼下连阿元都迷恋起戏子,萧淮川的眼底就晦涩一片。
今日贺临渊约了他在天珍阁相谈,一切还算顺利。
可谁知道,他出了天珍阁,就听闻贾敬来了春风阁,还为了一个小戏子和萧淮洵起了争执,弄得人尽皆知。
萧淮川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紧接着就怕贾敬对上萧淮洵吃了亏,也担心贾敬在这里被人下了套。
他马不停蹄地朝春风楼赶来,可他看到了什么?
萧淮川一想到自己从小望着长大的青年,沾染上他人的痕迹,心中就忍不住起了暴虐之心。
“阿元,你喜欢那个戏子什么?”萧淮川垂首,轻语。
他的阿元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戏子?
贾敬的指尖骤然蜷缩起来,萧淮川的语气看似平淡,却让贾敬莫名胆颤。
萧淮川一只手紧扣着贾敬的腰,一只手捏住贾敬的下巴,将贾敬埋在他胸前的脸抬起。
“阿元,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
贾敬紧抿着唇,这样的萧淮川让贾敬感到陌生。
他心虚不敢与其对视,只好垂着眼睛。
就见萧淮川那只手腕上坠着那颗砂金珠子手串,手背青筋暴起,分明是怒极了。
可贾敬却未感受到痛。
萧淮川自然看出了贾敬的躲避,心猛地一蛰。
是怕说了,他会找那个小戏子的麻烦吗?
就那么喜欢他吗?
既然能喜欢上那个小戏子,怎么就不可以……
萧淮川忽然松开了抬着贾敬下巴的手,手腕一个绕后,指尖随着贾敬丝滑柔顺的长发滑下,落到脖颈处,一路向下顺着脊背游走。
贾敬打着颤,眼底水光一片,他死死咬着唇,不愿自己发出一声羞人的声音。
“唔……”
可终究是泄露出一声低吟。
萧淮川听着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眼眸不知是不是因为红灯笼的缘故,透着红意,显得炽热疯狂。
他平日眼底的冷静自持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元,你怎么可以喜欢他呢?”
贾敬直觉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在此半途而废。
他以身入局,放出假消息,他和萧淮洵为了一个戏子起了冲突,就是让大家知道,萧淮洵喜好小戏子一事。
不管这件事会不会被萧淮洵压下,只要透出风来,贾敬便达到了目的。
贾敬相信,天丰帝想要知道,一定会知道的。
天丰帝不会允许一个好男风的皇子作储君。
而有李玉衡先前的布局,萧淮洵就算想要找到源头,也只会怀疑李玉衡,以及他背后之人。
若是贾敬没猜错,李玉衡背后之人,应当是梁王萧淮泽。
上辈子,梁王萧淮泽应当是拿捏了萧淮洵好男风一事,让萧淮洵助他夺嫡登位。
那么,贾敬就要让他们率先有了嫌隙。
萧淮洵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被萧淮泽捅破,就算萧淮泽再加以威逼利诱,贾敬相信,萧淮洵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心甘情愿地辅佐萧淮泽了。
鱼儿已经上钩了,但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淮哥身上……真香……”
贾敬仰起脸,醉眼蒙眬地望着萧淮川。
萧淮川眯起眼,判断贾敬是否真的醉了。
贾敬弯着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颜,很快,他注意到萧淮川肩上那处衣服的数条褶皱。
“诶……”
“一、二……足足九道纹路,这可是我抓的?”
贾敬歪了歪头,一只手反指着自己,醉意懵懂。
萧淮川看了好久,不免气极反笑。
“可不就是你这只狸奴抓的?”
贾敬好似也听不出萧淮川的挖苦,笑眯起了眼。
萧淮川看着怀中之人,弯弯桃花眼,眼尾洇着桃红色,醉憨之态尽显。
贾敬是萧淮川一手带大,萧淮川怎么看不出贾敬是在装醉?
这混账东西分明醒着,偏要拿这副情态作幌子。
“既然醉了,淮哥就带你回去。”
萧淮川一个横抱,将贾敬一把抱起。
贾敬眯晃着眼,醉意终究是涌了上来。
他望着头顶上乱晃的大红灯笼,里头偶尔爆出的灯花像是漫天星子,簌簌而落。
贾敬窝在萧淮川的怀中,闻着他安心熟悉的清冷松香,缓缓闭上了眼。
萧淮川抱着贾敬,斜了阿禄一眼,“你回宁国府禀告一声,今晚他歇在孤这里。”
说完萧淮川就进了马车,外头驾车的正是小德子。
“小德子,去别庄。”
马车瞬间离去,阿禄傻眼,他那么大一个主子,就这边被太子殿下带走了?
可他又能如何呢?只能听从太子殿下的话,回宁国府报信了。
毕竟他家二爷和太子殿下在一起,是最安全不过了。
·
贾敬是真的睡了过去,直到萧淮川再次抱着他下了马车,走路摇晃时,他才微微转醒。
不过,贾敬也只是悄悄微眯着眼,没敢真的醒来。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萧淮川。
因着刚刚睡过一觉的缘故,贾敬此时的脑子异常清醒。
他也忆起了萧淮川刚刚的不寻常。
贾敬能感觉出,萧淮川是生气了。
起初,贾敬是以为萧淮川是因为他去了春风楼,更是知晓了他放出去的那个假消息,为了一个小戏子跟萧淮洵起了争执,这才气恼。
可刚刚贾敬静下心来,立刻发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萧淮川的眼神……
贾敬缩在袖子的手微微蜷着,心却是控制不住地跳快了一些,他心虚又紧张,将自己蜷缩地更加厉害了几分。
“难受?”
萧淮川见贾敬不断蜷缩,只当他酒喝多了难受,轻声询问。
贾敬闭着眼,不答,可眉头却已经拧在了一起。
萧淮川抱着贾敬脚步又快了几分。
到了床榻前,萧淮川小心将贾敬放下。
萧淮川望着贾敬里面穿的那件白色中衣,就想起后颈处的那抹胭脂红,眼底是嫌弃,是厌恶,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
“小德子,去那套干净的里衣来。”
很快,小德子就拿来了一套干净的里衣,随后就端来了一盆热水。
“殿下,奴婢伺候……”小德子试探开口。
“你先下去吧,在门口守着。”
小德子话未说完,就被萧淮川打断,他从小德子手上接过帕子。
“是,奴婢晓得了。”
小德子目光悄悄瞟了眼床榻上的贾二爷,知晓自家殿下要亲自来,立刻退了出去,蹲在门口守门。
萧淮川将帕子浸水,拧干,先是将贾敬的脸慢慢擦干净。
帕子顺着贾敬酡红的脸颊而下,滚烫的脖颈,莹白的锁骨……
萧淮川手执着帕子,悬在了贾敬半开的胸襟处,露出的肌肤在烛光下宛如色泽透亮的珍珠,萧淮川手微微发颤。
他的目光移动,落在一旁刚刚小德子送来的那套干净中衣上,眼眸沉沉。
很快,萧淮川不再纠结。
他将帕子放入铜盆中,帕子跌进水中溅起涟漪。
萧淮川伸出手,撩开贾敬半敞着的衣襟。
他没注意到,指腹下的那处肌肤突然紧绷,贾敬闭着的睫羽更是颤得如蝴蝶扇动的蝶翼。
萧淮川小心将贾敬身上脏了的中衣脱下,他嫌那处胭脂着实碍眼。
他不仅要将这中衣脱了,还要将这衣服烧的一干二净。
“嘶……”
贾敬倒抽一口气,萧淮川惊得收回了手。
目光紧紧盯着贾敬沉睡的面容。
贾敬依旧闭着眼,未曾醒来,只是他好似不适,皱着一张脸。
萧淮川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贾敬脖颈处挂着的那块玉牌还未取下,因着刚刚脱衣服,就算是暖玉的玉牌直接贴上皮肤,也难免会不适。
他自然也认出,这玉牌是他送予贾敬的那块。
萧淮川修长的手指,灵活轻巧地解开玉牌的绳子,将玉牌放置一旁。
玉牌拿走,面前的一大片白让萧淮川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的呼吸不禁急促了几分,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手指轻轻拨开贾敬散开的黑发。
萧淮川深呼吸一口气,垂下眼眸,为贾敬换着干净中衣。
在萧淮川垂眸换衣服的时候,他不知道,贾敬曾微微睁开眼,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呼……”
为贾敬换好衣裳后,萧淮川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额头此时已经起了一层细汗。
萧淮川在贾敬床榻旁坐下,就这么静静望着贾敬,看着看着,视线就落在了贾敬那樱粉的唇上。
又想起那胭脂红。
萧淮川知道,贾敬的身上并未有什么胭脂,唇上更是未曾沾染半分。
可他心中一想起贾敬为了那小戏子,不惜与萧淮洵起争执,萧淮川的心就不免泛酸。
嫉妒更是在心中翻涌,将他的心搅得又疼又涩。
“阿元……”萧淮川手指轻轻抚摸过贾敬的脸庞,声音涩然,“明明,你以前只护着我的……”
贾敬藏于被子下的手悄然攥紧了被单。
“上次你问我,你第一次来宫里,怎么和萧淮洵打架。”
“你不记得了,我也说不记得了。”
“可是……”萧淮川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追忆的笑意,“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那是你为了护着我,才和萧淮洵打了架。”
贾敬闭着眼,眼皮微微抖动。
随着萧淮川的话,贾敬也终于想起了这时隔两辈子的遥远记忆,唇角也微不可察的扬起。
“然而如今,你也会护着其他人了……”萧淮川喉头发紧,缓缓吐出这么一句。
萧淮川手指滑动,指腹轻轻揉着贾敬的唇瓣。
贾敬强忍着不让自己乱动,心里也已经乱成一团。
萧淮川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个举动真的……太过亲昵了。
“既然可以是他,为什么不能是……”萧淮川的声音有些飘忽。
不能是什么?不能是谁?
贾敬的手紧紧攥着锦被。
萧淮川未尽之言是什么?
贾敬想着,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下一瞬,一道冰凉柔软贴上了贾敬的唇,稍纵即逝。
可贾敬已经反应过来。
那是萧淮川的唇!
他怎么会吻自己!
贾敬努力让自己闭着眼,不从床上蹦起来。
“阿元,你这个小混蛋。”
萧淮川轻轻捏了一下贾敬的耳垂,直到看见耳垂变得通红发烫,他才满意地收回手。
“上次在天珍阁你亲我那件事,你也是不记得了。”
“只有我记得……”
贾敬紧紧咬着牙,才压下心中的震惊。
天珍阁,他亲了萧淮川?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丝毫没有印象!
那他在亲了萧淮川之后……萧淮川未曾提及。
是因为自己忘了,怕自己尴尬吗?
那么如今呢?
他为何要说这些话,又为什么对自己今日所为,如此震怒。
“阿元,听了这么多,你还不醒吗?”
萧淮川的这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在贾敬耳边炸响。
贾敬抿了抿唇,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对上萧淮川漆黑的凤眸,神色复杂,
“你是何时知道我醒的?”
萧淮川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阿元,你是我带大的。”
贾敬装睡的小把戏,还瞒不过他。
贾敬垂眸看着锦被上的刺绣图案,心也如这丝线一般,纷纷扰扰。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贾敬这话是肯定。
萧淮川定定看着贾敬,“是。”
贾敬舔了舔唇,似是犹豫,似是害怕,“你刚刚……”
萧淮川:“我如何?”
他故意不说,贾敬偏过头,不去看萧淮川,也不再接着说话。
萧淮川见状,眼眸暗了暗。
就在贾敬要忍不住时,萧淮川忽然开口:
“你去春风楼,招惹萧淮洵,想做什么?”
贾敬刚张嘴,又听萧淮川道:
“你想揭露他豢养小戏子,好男风?”
贾敬见萧淮川点出这件事,诧异转过头,“你知道?”
“你一直都知道!”贾敬又补了一句,这是说萧淮川一直知道萧淮洵的事。
萧淮川没答,却已然默认。
贾敬眼皮跳了跳,他以为萧淮川不知道,却不曾想知道,萧淮川知晓此事。
“你如果只是想要揭露这件事,何必要自己以身犯险?”
萧淮川凝视着贾敬,刚刚在马车上,贾敬睡时,他已经查出了一些东西,大抵弄明白了贾敬的目的。
“真真假假,敌人才容易上钩。”
“那你可知我会担心?”萧淮川语速快了几分,“又何必败坏自己的名声?”
“我不需要你为我委曲求全。”
“名声?”贾敬反问,“委曲求全?”
“不。”贾敬掀了掀眼皮,盯着萧淮川,脑中闪回刚刚萧淮川说的一幕幕,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不委曲求全。”
“我也不全是为你,我有自己的私心。”
萧淮川一愣,“你是何私心?”
贾敬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盯着萧淮川,一字一顿道:
“我喜欢小戏子是假,但我不喜女郎是真。”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加油][加油][加油]怎么样!坦白啦!
注释:茶房仗义初相见,宝弓为媒定良缘。海枯石烂情不变,天涯海角也待你回还。出自《铁弓缘》
第99章
随着贾敬话音的落下, 窗外骤雨倾盆而下,嘈杂的雨声更显得屋内静默一片。
贾敬本想一直盯着萧淮川,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然而仅仅一瞬, 面对那双黑曜深邃的凤眸,贾敬耳根隐隐发烫,眼眸颤颤, 率先错开了视线。
他整个人都紧张地颤抖着, 呼吸不知不觉间轻了几分, 紧紧攥着锦被的手捏的骨节发白, 睫羽上下快速眨着。
萧淮川先前在春风楼与他过分亲近的举动,在发现自己装醉装睡后,又故意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 以及那一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到底是何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萧淮川怎么可以吻自己呢?
贾敬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试探脱口而出。
可话出口,他却又不敢面对萧淮川的回答。
他怕。
心也慌乱如麻。
萧淮川愣了片刻, 试图理解贾敬话中的意思。
不喜女郎……
萧淮川眼皮跳了跳,望着贾敬的眸光晦涩难明, 发干的喉头上下滚了滚, 声音略带沙哑, 唤了贾敬一声:
“阿元。”
贾敬倚在枕上的身子稍稍动了动, 却依旧未抬头, 烛光照着层层床帏帐幔上, 投下重重暗影, 于他要隽秀眉骨间割裂出明暗交界。
看不清神情,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阿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萧淮川指尖无意识摩挲起腕间坠着的那枚砂金珠子。
锦被上的繁杂云纹在贾敬的掌心中寸寸收紧, 忽的,掌心一松,锦被缓缓展开,留下浅浅褶皱。
“我不喜女郎,有龙阳断袖之癖。”
贾敬的声音很轻,宛如一片雪落在檐上。
萧淮川漆黑眼眸猛地一缩。他伸手落在贾敬的下颌处,稍稍一抬,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阿元所说是实话?”
贾敬也并未抗拒,他微微仰着脸,瞧着很是顺从。
“倘若不是实话,淮哥以为我何故如此说?”
他狭长的眼尾稍稍挑起,先前一直抿着的唇勾起,未等萧淮川回答,反问:
“淮哥不会以为,我为了诱出萧淮洵养戏子好男风之事,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又怕被你知晓这件事心中有负担,这才假言掩饰?”
“萧淮洵他还不配!”贾敬声音轻轻,语气夹杂着轻蔑。
“不过,”贾敬话锋稍稍一转,桃花眼眯起,染着醉意的眼尾红晕一片,似是玩笑,“我在淮哥心中就那么大义吗?”
萧淮川凝视着贾敬,手指抚上贾敬的脸颊,将碎发轻轻拢在贾敬耳后,指尖顺势插入贾敬散落的青丝之中,叹息出声:
“阿元的赤忱之心,我从不怀疑。”
萧淮川从不怀疑阿元对他的那片真心,也真的担心阿元为他做出什么傻事。
贾敬怔忪,他的玩笑话,萧淮川竟然当了真。
萧淮川手指顺着青丝滑落,贴在了贾敬微微发烫的后脖颈,他垂首,气息与贾敬的气息交缠,低声呢喃,
“我只要阿元好好的,那些人,不值得。”
“你……”贾敬喉头哽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气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岂会做出那等傻事。”
“昨日我还批到了弹劾礼部侍郎刘大人的折子,阿元可知为何?”萧淮川深深看了贾敬一眼,忽的插入一个话题。
贾敬微微愣怔,他本就不需要上朝,这两日心思也都放在萧淮洵、王大人修葺东宫一事上,还真不知道,也不明白萧淮川此时提及这事的缘由。
“为何?”
“御史台那帮子御史,弹劾刘大人狎妓。”
大乾明面上是严禁官员狎妓,一开始也会杀鸡儆猴,严惩以儆效尤。可渐渐地,这口子也跟先祖皇帝禁男风一样,逐渐松了,京城无论是秦楼楚馆,还是养小倌的象姑馆,生意络绎不绝。
不说名妓名伶数不胜数,就说王孙公子身边跟着的娈童小厮,都是屡见不鲜之事。
“有些人嘴上读着圣贤书,克己复礼时刻挂在嘴边,私下他们就真的是君子了?”
贾敬冷笑,“刘大人也不知得罪了何人,这样状告他。”
“可圣上对于官员狎妓一事,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除了些流言,又能奈他何?”
贾敬顿开茅塞,“淮哥是怕我沾染上那些流言?”
“那些流言,我不在乎,便不能奈我何。”
萧淮川见贾敬认真向自己保证,示意这些影响不到他,有些无奈,
“我不是怕那些流言中伤你,而是怕你受委屈。”
“阿元本不该因着这些被议论,是我之错。”
无论贾敬如何,都轮不到外人议论,更不能当那些人的饭后谈资。
贾敬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飞快眨动着眼睛,声音讷讷,“我没你想的那般大义,我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去揭露萧淮洵养戏子一事,可他却毅然决然的用了这个办法。
贾敬也是今日才看清自己的心,或者说,他今日才敢承认。
他心底藏着私心。
那些流言会有什么后果?
大抵如他嫂子史云棠先前所说,好人家的姑娘小姐难恐嫁与他。
可这样的后果,贾敬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而除了这样的后果,贾敬心底还藏着一抹不甘,是主动压抑对萧淮川情意的不甘。
他纵着心中的不甘,借此将自己有龙阳断袖之癖捅破。
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既然已经说了出去,贾敬也并不想再藏着掖着了。
上一世连上这一世,这些话已然迟了许多年。
只是在他向萧淮川陈情之前,他需要确定一件事。
贾敬定定看着萧淮川如深海般的凤眸,“淮哥是否该给阿元一个解释?”
萧淮川一顿,紧接着轻轻挑眉,故作不懂:“什么解释?”
该解释的有许多,比如知晓贾敬为一个小戏子与萧淮洵发生冲突,萧淮川为何那般愤怒;比如春风楼木梯下,萧淮川那番近乎越界的亲昵;再比如贾敬先前所不知道的天珍阁一吻……
“方才你明知我在装睡,为何亲我?”
贾敬的声音里透露着微不可察的颤意,这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紧张。
屋内空气微凝,屋外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棂。
亦如贾敬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忽的,贾敬眼前一暗。
是凉风吹进,吹灭了屋内两盏烛灯。
贾敬试图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那人影。
下一瞬,温热气息伴着贾敬熟悉的清冷松香扑面袭来,贾敬呼吸微微一滞。
“阿元想听什么?”
萧淮川放于贾敬后脖颈处的手,稍稍一捏。
酥麻之感瞬间窜上,贾敬下意识仰起头,身子颤颤。
萧淮川的拇指狠狠搓过贾敬的后颈。
“唔……”贾敬唇齿间忍不住溢出一道闷哼声,黑暗中隐着的脸上瞬间染上羞意,他下意识咬紧了唇瓣,将未溢出的声音堵在口中。
“呵。”一声轻笑在贾敬耳边响起,温湿的气息吐在贾敬的耳垂之上,惹来一片痒意。
贾敬偏了偏脑袋,抖着声音,“你做什么?”
“做什么?”萧淮川声音低沉喑哑,“阿元还不知道吧。”
“刚刚就在这里,”萧淮川手指抵住贾敬颈后碾着,“有一抹胭脂红印。”
贾敬闻言,口微微张着,脸上难得有些茫然。
什么胭脂红印?
稍稍一想,贾敬就知是怎么一回事。
水月唱戏虽不扮上全妆,可口脂是涂抹上了,许是与他演戏时,不慎蹭上。
就这想事的功夫,萧淮川见贾敬不语,眼眸眯起,贴着贾敬后颈的指腹顺着脊梁而下,贾敬的身子不由得颤颤,酥麻及痒意瞬间遍布全身,呼吸随即骤乱。
“那胭脂红印,刺眼的很。”
黑暗中,贾敬看不见萧淮川染上占有和妒意的眼眸。
“那、那就是个意外,不小心蹭、蹭上的。”贾敬结巴着解释。
萧淮川向前,下颌抵着贾敬的肩头。
“阿元说不喜女郎,那么是真的对那戏子动了心?”萧淮川低声诉诉,似情人呢喃。
或是喜欢别的人?
王孙公子里,有谁和阿元走得近?
薛阁老的那位孙子,金科状元?还是阿元称兄道弟的那位宋子虚?亦或是……
他越想,眼中妒意就愈发浓郁,心中也更是酸涩,仿佛倒了一老坛的陈醋。
萧淮川偏头间,微露的犬齿就贴着那微微起伏的雪白颈边,仿佛下一瞬就会叼断面前这修长脖颈。
贾敬感觉到脖颈处覆上了一抹微凉,心慌使得他眼眸晃动。
是萧淮川的唇!
轻微的喘息声贴着贾敬的颈侧,贾敬的脖颈此时不受控制地火热一片,更觉那贴着的唇清凉诱惑。
鼻尖萦绕着他抗拒不了的清冷松香。
若是可以,他愿一直沉迷……
“轰隆!”
一声惊雷乍响,屋外雨下得更猛,猎猎凉风吹进,贾敬一个激灵。
贾敬闭了闭眼,稍稳心神,手向后,一把握住萧淮川滑至腰际的手腕,将那只烙得他浑身战栗的大掌带离。
“不,我不喜欢他。”
贾敬声音较先前也定了许多,认真且郑重。
“那你喜欢谁?”萧淮川自己都可能未发现,他言语中的焦急。
贾敬于黑夜中,缓缓勾起了唇。
第100章
该说不说, 萧淮川熟悉贾敬,而贾敬也熟悉萧淮川,旁人难以企及。
只刚刚萧淮川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虽未直白袒露,也足以让贾敬明白其中深意,如愿知晓了萧淮川的心思。
正如贾敬前些日子与史云棠谈及的那般, 萧淮川对他的情谊绝不浅薄。多年相伴, 萧淮川早已习惯了对贾敬好, 点点滴滴, 深入脊髓。
贾敬以为,若是没有什么特殊契机,萧淮川或许会一直不曾察觉。
因此, 他心底的不甘, 才诱发了这次春风楼之事。
萧淮川流露出的失态和紧张,都令贾敬明悟、惊喜。
贾敬紧紧擒着萧淮川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在其腕上轻轻摩挲。黑暗中,贾敬看不清萧淮川的面容, 却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刚刚那一举动, 令萧淮川手臂猛地往回缩了一下。
其手腕处的筋骨瞬间变成一张被拉紧的弓弦, 绷得笔直。若不是贾敬紧紧攥着, 萧淮川已然收回了手臂。
原来, 往日里冷静自持、镇定自若的萧淮川也会紧张。
想到这里, 贾敬原本就扬着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许是知道了这个小秘密, 贾敬心中的紧张消散了许多, 又念起方才萧淮川故意撩拨他的事情, 贾敬已然记在了心底。
“我知道淮哥关心我, 先前我与各家贵女小姐相看之时,淮哥就没少给我建议,这次淮哥可是要替我保媒拉纤?”
最后两字的尾音被贾敬拉的极长,那语调听着很是戏谑调侃。
贾敬也是故意提起先前萧淮川为他相看姑娘小姐们所做的种种事情,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这些话也确实如小刀一般,一把一把戳着萧淮川心窝子,心头不由得一阵阵发疼。
“保媒拉纤……”萧淮川将这个词在唇齿间辗转。
忽的,萧淮川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
“阿元何须我来保媒拉纤?”
贾敬眉头微微一挑,听着萧淮川接下来的话。
萧淮川下意识就反握过贾敬的手腕,牢牢扣着,“阿元不是说,只愿和心仪之人白头偕老吗?”
不等贾敬回答,萧淮川又问:“上次你为了相看姑娘小姐一事,顶撞了你兄长,惹了你兄长震怒,不惜家法罚了你,是否和此事有关!”
萧淮川声音还算平稳,可背后透露着一阵逼问之意。
好在贾敬并不反感,他点头承认,“是。”
萧淮川:“你这件事……你兄长也已知晓?”
贾敬接着点头,“是。”
萧淮川阖了阖眼,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涩,果然!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先前不解之事,如今都有了缘由。
萧淮川的手又紧了几分,贾敬稍稍蹙眉,却没说什么。
“阿元可是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萧淮川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牙缝里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萧淮川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又怎会不知呢?
若不是阿元心有所属,贾敷又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甚至毫不留情地下了重罚?
只是,他仍然不愿相信,仍然想要亲耳听到阿元亲口承认这一切。
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竟能让阿元不顾世俗、不惧礼法地违抗亲人族法,义无反顾,在所不惜做到这一步。
那个人何德何能?
越是这样想着,萧淮川的心犹如被烈火焚烧一般,上面泼上烈酒,辣的发疼。
“我确实有心悦之人。”
贾敬的话音刚刚落下,萧淮川方才紧绷着身体骤然僵住。
空气凝滞,没有丝毫声响,不知过了多久,萧淮川才缓缓开口:
“是谁?”
声音低沉的宛如猛兽呜咽。
“为何不说话?”萧淮川见贾敬不说话,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发□□息,“阿元的心……心悦之人,不方便告诉我吗?”
便是贾敬看不清萧淮川的神情,这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夹杂着那丝丝小心和急切,也不安破碎得令人心颤。
贾敬记着刚刚萧淮川撩拨他的事情,自己被萧淮川撩拨的失了态,贾敬也觉羞赧,这才忍不住逗弄萧淮川一番。
可如今见萧淮川这番模样,实在不忍心再继续逗他。
心里又觉有些好笑。
贾敬自忖平日里伪装并不到家,就连他兄长和嫂子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和情意,萧淮川却猜不出。
“淮哥以为是谁?”
未等萧淮川开口,贾敬一只手摸黑抓住了萧淮川垂落的发丝,手指一圈圈将萧淮川的那一缕发丝缠绕着。
另一只被萧淮川握着的手也已经不动声色地穿插,与萧淮川十指相扣。
外面骤雨已歇,没了烛火的屋子黑黝黝。贾敬正对着萧淮川,目光直直向前。
贾敬并不能看清萧淮川的脸,也因为这样,贾敬难得没有那么紧张。此时,他的心很是平和。
“我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
贾敬可以感受到,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在微微发颤,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们的掌心湿漉漉,冒着汗,也不知是萧淮川的,还是贾敬的,或是,是他们两个人的。
“我想要白头偕老的人。”
萧淮川那里稍稍动了动,缠绕在贾敬指尖的青丝稍稍绷直,传来微微刺痛,戳着他有些飘忽的心。
他已经不敢呼吸。
“我的心悦之人,只有你啊。”
屋内再次寂静。
贾敬也不在意。
他此时异常的平静,这是贾敬自己都未曾预料的。
他两辈子没能说出的话,他今日终于说了。
贾敬眼中脸上是只有他自己知晓的释然和畅快。
对着他想要倾诉的人说了。
万幸,那个人还活着。
万幸,那个人听到了。
贾敬的心头像是凭空移走了几座大山,他曾被压着喘不过气。
萧淮川此时已然怔住,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双凤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与贾敬相扣的手心汗涔涔一片,另一只手则是下意识抚上了贾敬的肩头,喉结上下滚动,喑哑着嗓音,
“你……方才说什么?”
贾敬轻笑出声,清脆的声音在静默的屋内响起,似初春融化的冰凌化水滴落,滴在萧淮川焦虑灼热的心头。
他自刚刚开过口,再说一次也无妨。
贾敬不退反进,手指松了那抹青丝,一路向上,抚摸上了萧淮川的脸,指腹抵住了萧淮川先前作乱的唇上。
稍稍一擦。
“我的心悦之人,是你,萧淮川。”
贾敬鲜少念萧淮川的名字。
一来储君名讳,旁人岂能随意唤之;二来,先前他与萧淮川的关系,最近最亲,也只是这层了。
而现在,贾敬想要唤萧淮川的名字。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萧淮川眼底晦涩一片,缓缓开口。
“自然,我此时比往常都要清醒。”贾敬语气轻快,“不是淮哥你逼问我的吗?”
“此时不敢听了?”
贾敬甚至调侃起萧淮川来。
“你之前撩拨我,我也想逗逗你,看你着急的样子,却不想让你这般难过,是我不好。”
“可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都猜不到。”贾敬叹了一句,好似很是无奈。
“我身边哪里会有其他人?这么多年,只有你……”
“唔……”
贾敬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扯着撞入一个滚烫灼热的胸膛,不由得吓得闷哼了一声。
他听着那胸膛处传来的擂鼓般的心跳声,唇刚刚勾起,刚想开口说什么,下一瞬,就被噙住,将喉间一切话堵了回去,紧紧相贴间,清冷松香混着一丝丝血腥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贾敬缓缓闭上眼,一滴泪顺着贾敬的眼角滑落。
唇瓣相贴处都尝到那丝淡淡咸意。
萧淮川一怔,他有些慌乱,以为贾敬不愿,刚稍稍松开口,却不曾想贾敬双手攀上了萧淮川的脖子,将两人贴的更近了几分。
“……唔……”
·
两人分开始时,皆是气喘吁吁。
贾敬大口喘着气,稍稍扯动嘴角,就感受到一阵刺痛,手下意识碰了碰,那是萧淮川一上来开就啃的地方。
“怎么还咬人呢?”
贾敬不免嘟囔出声。
萧淮川斜靠在床边,长臂搂着贾敬,自然听见了贾敬的这话,狭长的凤眸眯起,凑在贾敬耳垂旁,轻声道:
“是阿元太热情了,我一时没忍住,对不住。”
明明是道歉的话,贾敬却觉得自己被萧淮川调戏了,脸较之前更红,发烫。
“没脸没皮的。”
萧淮川脸上笑意更浓,眼眸稍稍一挑,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他垂首含住贾敬的耳垂,犬齿轻轻撕磨。
“啊……”
贾敬哼出了声,声音似猫爪一般,带着钩子。
“别闹……”
耳朵那处是贾敬的敏感处,被萧淮川这么一折腾,他瞬间软了腰,桃花眼不由得泛起一层水光。
忽的,贾敬像是意识到什么,僵住了身子,他抖着手想去推开萧淮川。
萧淮川感受到贾敬的抗拒,微微拧眉,询问:“怎么了?”
“没事!”
贾敬矢口否认有事,可脸上羞意却不减反增。
萧淮川刚刚的那一番举动,贾敬居然被他勾出了反应!
幸好是在夜里,没亮灯,萧淮川看不见,也不知道,不然贾敬恨不得直接钻到被子里去。
可贾敬与刚刚明显有了反差的举动,令萧淮川生疑,有些飘忽的脑子也瞬间回到了原位。
他揽着贾敬,不让贾敬远离,“到底怎么了?”
贾敬见他们二人贴的越来越近,更加起了羞涩,挣扎地越狠,“真没事,你……”
话刚开口,贾敬忽的顿住,口中的话就这么僵在了嘴里。
他刚刚蹭到的……是什么?
“你……”贾敬猛地转头看向萧淮川。
虽然他也看不见萧淮川的脸。
萧淮川此时也停了下来,有些不解,等着贾敬开口。
贾敬感受着自己碰触到的那处热源,咽了咽口水,“你不是说……”
“你不举吗?”
又是一片寂静。
“呵。”
萧淮川一声笑打破了凝滞住的空气。
贾敬睁大眼眸,也意识到了什么,“你骗我的!”
“你为什么要说……”
话问了一半,贾敬便噤了声,他已然猜到了缘由。
萧淮川坦然回答:“既已发觉对阿元你的情意,便要想办法将一些麻烦问题,拒之门外。”
贾敬恍然,萧淮川与他说自己有难言之隐时,就已然明了自己的感情了?
“阿元怎么这般惊讶,我看阿元也很是精神。”
被萧淮川这样一说,贾敬当场就想给自己蒙被子。
转念一想,萧淮川不也如此?
贾敬已经放弃挣扎,他直接推了萧淮川一把,吩咐道:
“去把灯点上,都摸黑一晚上了。”
萧淮川听话的松开贾敬,站起身,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也让贾敬冷静冷静。
又从一旁矮桌上,摸到一个火折子,将烛火点上。
暖黄的灯光徐徐照亮幽暗的寝室。
“你那时就想好了?”贾敬脸上热意渐消,看着烛光下棱角分明的那张脸,不免反问。
萧淮川坐在床榻边,手轻轻抚摸上贾敬的脑后青丝,叹了口气。
“比起你,我迟了太多。”
萧淮川想到贾敬一人面对贾敷史云棠坦白时,心就揪在了一起。
在他浑浑噩噩,不知所觉时,阿元一人承担了多少折磨?
看清情感,并想清楚如何面对,这样的折磨煎熬,萧淮川经历过,所以他明白,他心疼。
“若是没有这一遭,你是不是都不想让我知道这一切。”
“你就没想过让我知晓,对吗?”
萧淮川终是问出了口。
贾敬浅浅垂下眼睑,卷翘浓密的长睫投下一层暗影,摇了摇头。
“不是。”
萧淮川不信,“你考虑过告诉我?”
他没瞧出来。
贾敬抿了抿唇:“我若是真的想要瞒着你,我今日就不会在萧淮洵面前做出这么一场戏了。”
萧淮川顿住,眼眸深深盯着贾敬瞧,“我若是没来,或者没寻你呢?”
贾敬垂眸,没说话。
萧淮川觉得不对劲,“不,不该是这样。”
他重新问贾敬,“我对你有情,你早就知晓了。”
“比我自己看清,还要早。”
贾敬的唇角稍稍勾起。
“你就那么笃定?那么信任我?”
贾敬眉眼弯起,“你是一直护着我的萧淮川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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