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贾敬说完不等皇甫玦回话, 就先让贾敏钻了过去,自己也跟着钻了过去。
反正刚才他从荣国府钻出来被皇甫玦看见了,也没什么在乎的了。
皇甫珏再次看了眼墙头, 麻溜地跟在贾政身后钻了进去。
他弓着腰,还未直起身,便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 皇甫珏一抬头, 就对上贾敏粉雕玉琢的小脸蛋, 正笑嘻嘻地望着他。
“咦, 你额头蹭了一些灰。”
贾敏说着就掏出一块帕子,将皇甫珏额头上的灰尘擦去。
皇甫珏瞧着面前娇俏聪颖的小姑娘,不由得随着她笑了, 就连往日眉眼里夹着的张狂都淡了许多。
“多谢漂亮妹妹!”
皇甫珏伸手轻轻掐了掐贾敏腮间软肉, 刚摸上没一瞬,就被贾政一把拂开手。
“别动手动脚的。”
“至于那么小气吗?咱们可是同窗,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皇甫珏也不在意,对着贾敏笑得愈发灿烂, 他这人就爱看脸。
“是吧,漂亮妹妹?”
贾敏眼眸亮亮,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两人一拍即合。
贾政此时也没多少心思跟皇甫珏斗嘴, 牵起贾敏, 直接抬腿朝贾敬房内走去, 皇甫珏连忙跟上, 他可不知道贾敬住在哪个院子。
“你们府不让你来看望培元哥哥?”
贾政一言不发, 皇甫珏却憋不住话。
“没有的事。”贾政直接反驳。
皇甫珏撇嘴, “他们要准你来, 你能爬狗洞?”
别以为他不知道, 如今很大一部分人是在看宁国府的乐子,而剩下的那一部分人,生怕被牵连,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对此讳莫如深。
这些人趋利避害、落井下石的德性,皇甫珏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荣国荣作为贾敬的族亲,竟然也这般。
这样想着,皇甫珏看向贾政的目光更加友善了,还算是有位有良心的。
皇甫珏对于贾敬这次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看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是喜欢的人同是男子,又有何错?
贾政抿了抿唇,问出的话也显得生硬,“那你呢?”
“你那位表兄也不允许你来探望?”
皇甫珏的表兄程一序与敬二哥哥是翰林院同僚,素日里不是与敬二哥哥关系很是要好吗?
怎得他皇甫珏和他一样爬了狗洞。
贾政说这话,心中是堵着些气的,至于气从何来……许是被皇甫珏说中了其中缘由,他也气愤父亲母亲的做法,但他为人子,指摘不得半分。
皇甫珏自然听出了贾政话中的阴阳怪气,冷哼了一声,“他是他,我是我,我何须和他相其并论。”
“我想做什么也挨不着他。”
贾政这么一听皇甫珏这么说,竟然也对他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其实这也是皇甫珏错怪了程一序,一来他不知道程一序先前就来探望过贾敬,二来,皇甫珏提出要来探望贾敬时,程一序只是说,宁国府如今有些乱,还是过段时日再去,莫要添乱。
三人走着,路上也碰见过宁国府的下人,皆神色凝重,行事匆匆,根本顾不上贾政皇甫珏几人。
忽的,不远方传来嘈杂声,皇甫珏和贾政对视一眼,手脚轻了几分,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只见偌大的院中明显分为了两处,一处是梵音袅袅的佛家道场,僧侣身披袈裟,皆手持着念珠,口诵佛经,低沉悠扬。
一处是筑坛布斗的道家法事,道长真人们身着飘逸道袍,手执桃木剑,脚踏罡步,施法念咒。
一佛一道,泾渭分明。
站在院中角落的贾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鼻间充斥着不断涌入的浓郁檀香,贾政的心不禁跟着沉了沉,压上了巨石,令人喘不过气来。
敬二哥哥难道真的……
贾政脸色难看,担忧和恐惧掩不住地爬上眼底。
贾敏攥着贾政的手愈发紧了,贾政很快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贾敏,见她眼眶红红,脸色发白,连忙问道:
“敏儿怎么了?”
贾敏声音带着哭腔,看向两处法事道场,是想看又不敢看,眼神闪烁躲避,
“敏儿怕……”
她年纪小,就算陪史家老太君和史氏一起去寺庙礼过佛,可这样庄严的法事道场是鲜少见过的。
加之宁国府上下仆人神色皆凝重,小孩心思敏感,难免会受其影响,心生恐惧。
贾政将贾敏抱起,轻声哄道:“别怕,这些大师真人都是在为敬二哥哥祈福呢。”
“他们一祈福,敬二哥哥就好了。”
贾政说话时的声音都忍不住的颤抖。
“嗯!”贾敏用力点着头,“给敬二哥哥祈福!”
皇甫珏此时也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换头看向贾政,“走,我们去看看培元哥哥。”
他转过身的一瞬间,一句话飘来,“培元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皇甫珏的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贾政和贾敏,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两处法事道场就设在贾敬院落的不远处,绕过去没几步就到了。
许是为了法事,院子大门敞开。贾政和皇甫珏四处望了望,见没什么,这才快速溜了进去,刚走几步,就听见,
“政哥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贾政的身子一滞,抱着贾敏僵硬地转过身去,“大嫂子。”
来人正是史云棠,她正诧异地望着贾政。
“嫂嫂!”贾敏更是直接朝史云棠伸出了手,相较于贾政,史云棠这位表姐兼大嫂,更让贾敏有亲近之意。
史云棠身边的大丫鬟立刻从贾政手中抱过贾敏。
“我……我来看望敬二哥哥。”贾政稍稍垂下头,底气不足,透露着心虚。
他在家中一直很是听话,循规蹈矩,今日之事已然出格。
史云棠只是深深望了贾政一眼,没接他的话,目光落在了贾政一旁的皇甫珏身上。
“这位是……皇甫小公子吧。”
史云棠沉吟片刻,不等皇甫珏介绍,就认出了这位先前来府中赴宴的皇甫珏。
皇甫珏也顾不上被主家发现的尴尬,连忙躬身作揖行礼。
“我也是来、来看望培元哥哥……”
史云棠叹了口气,“有你们挂念着他,是阿元的福气,阿元若是知道,定会高兴。”
“只是今日布了法事道场,他那里进不得,恐会影响了祈福道场,你们随我去外院吧。”
一听他们进入或许会破了贾敬的祈福道场,皇甫珏和贾政瞬间不坚持了。
只是他们刚到了前院,就见素雪哭喊着闯了进来。
史云棠敛眉,呵斥道:“何事慌慌张张!”
素雪直接腿软跌倒在地,“太太,不好了,出事了!”
“有人闯了二爷的院子,冲撞了二爷的道场!”
贾政和皇甫珏脸色一变,心下当即就慌了,难道是他们刚刚的所作所为冲撞了道场?
史云棠闻言也是脚步一个踉跄,脸色骤然发白,声音尖利,“是何人所为!”
“是崇雅堂的……水月!”
众人皆是一愣,这不就是传闻里贾敬爱的那个小戏子吗?
第112章
史云棠怒不可竭, “唰”得站起身。
众人疾步匆匆赶去,就见贾敬院子门口闹哄哄一片。
“你这个狐媚丧门星,勾得我家二爷惹了盛怒被罚, 危在旦夕,如今竟还敢在二爷的祈福道场作乱!”
贾敬院中的几个下人正拉扯着一个人,阿寿更是破口大骂。
“小的听闻二爷病重, 只是想担心二爷, 想见二爷一面……”
被拉着的那名少年, 语气里满是委屈, 他拼命挣扎哭喊着。
阿寿见史云棠到来,手上忽的一个用力,将人推到了史云棠的面前。
水月被阿寿猛地一推, 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阿寿:“太太, 就是此人在二爷的祈福道场捣乱!”
史云棠一双杏眸定定望着地上趴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满脸冷意。
“你是何人?”
史云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如今全京城谁人不知道,宁国府贾二爷迷恋的那位小戏子名叫水月,形貌酷似他师兄青老板。
这也是齐王萧淮洵与贾敬起冲突之处。也是那日之后, 全京城人都知晓,崇雅堂的台柱子青老板, 是齐王萧淮洵看中的人。
水月也未起身, 匍匐在地上, 声音颤颤巍巍, 纤弱的身躯显得格外瘦小, 令人怜惜。
“小、小的名叫水月……”
水月话未说完, 史云棠直接移开目光, 抬手振袖, 示意小厮将人拉出去。
“二爷的祈福法事至关重要, 任何人都不得破坏祈福道场,轰出去!”
就在两位小厮要挟着水月出去时,忽然一道声音插入,
“夫人息怒!”
史云闻声看去,见到人时,她不由得眯起眼。
她常出入各府见的应酬宴席,戏自然也没少听,崇雅堂的名角青老板,她当然认得。
青老板作揖,态度毕恭毕敬,开口诚恳,
“夫人,在下这位弟弟也是担忧心切,并非有意冲撞,还请夫人见谅。”
水月也从先前的趴着变成了跪着,用力朝史云棠磕了三个头,
“夫人,二爷对水月一片真心,水月又怎么可能破坏二爷的祈祷道场?”
“水月只是想见二爷一面……”
“求夫人开天恩,让水月见二爷一面吧!”
水月声音凄厉,声泪俱下,若是史云棠平日里见这一幕,不免动容。
可因这件事,让她的弟弟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史云棠只觉得水月这做派,厌恶作呕,她嫌恶地瞥了水月一眼,随后目光冰冷地望向青老板,
“你们当宁国府是什么地方?”
青老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见一名小厮匆匆前来,嘴上大声禀告:
“太太,太子殿下驾临。”
史云棠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萧淮川会来。
她深呼吸压下心中怒意,努力保持平静沉稳,迎了上去。
“恭迎太子殿下。”
萧淮川嗯了一声,史云棠起身,声音冷硬,
“不知道太子殿下驾临有何贵干?”
“本府今日不便招待贵客。”
仪态挑不出任何问题,但待萧淮川的态度却相差甚远。
毕竟阿元是因为此人,才会如此,倘若他不是太子,连宁国府的门,史云棠都不会让他进。
萧淮川被史云棠这么一问,脸色僵了僵,他身边跟着忍冬连忙朝史云棠赔笑道:
“夫人,殿下是特得来探望二爷的。”
他说着,身后跟的一排小太监上前,手上皆端着托盘,随意扫一眼,肉眼可见的珍贵药材,皆不是凡品。
史云棠面色不改,不卑不亢,“殿下的心意臣妇心领了,只是臣妇弟弟如今危在旦夕,恐无心招待殿下,还请殿下回吧。”
她这是毫不留情的给萧淮川下了逐客令。
一直站在史云棠身后,默默无闻的皇甫玦暗自撇了撇嘴。
萧淮川脸色阴沉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朝院内眺望。
忍冬自然看出了史云棠的迁怒,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余光忽的瞥见被人挟持住的水月,连忙打破僵局问道:
“方才进府时就听见这里闹了不小的动静,可是夫人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
此话不假,刚刚忍冬随萧淮川走在半路上,就远远听见哭喊声和史云棠的呵斥声,只是离得远未听清是何事。
忍冬一开口,萧淮川仿佛这才注意到水月那里的状况,目光落在水月身上的那一瞬间,萧淮川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史云棠从忍冬一开口时就注意着萧淮川,当看到萧淮川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时,史云棠心沉了沉。
他知道水月的身份!
萧淮川居高临下地望着挣扎摊在地上的水月,那双深邃的凤眸漆黑一片,
“你就是令阿元做出荒唐事,犯下错处的罪魁祸首。”
他的声音不大,可上位者的威压却让水月瑟瑟发抖,颤颤不敢直起腰来。
“带坏了阿元。”
“忍冬,处置了。”
萧淮川说罢,大手一挥,欲转身进去贾敬的院子。
忍冬身后跟着的太监侍从们得令后,立刻上前去抓水月。
水月就如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一般被他们钳制住,毫无挣脱之力。
他瘫倒在地,凄厉吼叫:
“水月无错,二爷更是无错!”
“水月与二爷心心相许,何错之有!”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萧淮川的脚步也因此停顿,缓缓转身。
他负手而立,稍稍垂眼。
不远处被扣着狼狈不堪的水月,于萧淮川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蜉蝣,微不足道。
萧淮川哂笑,“心心相许?”
“不过是个玩物。”
随着萧淮川话音落下,忍冬一挥手,就有人堵住了水月尖叫的嘴,拖着就要将人丢出去处置了。
水月脸如金纸,水润的眼睛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紧接着眼睛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住、住手……”
一道虚弱如蚊蝇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怔住。
萧淮川骤然转身。
“阿元!”
“敬二哥哥!”
“培元哥哥!”
几人的呼声重叠在一起,声音未落,人已经都到了贾敬身边。
只一人仅动了半步,就顿住了脚,停在了原地。
贾敬由阿禄背着,他背后全是伤,只能如此。
“阿元,你醒了!”史云棠红着眼睛站在贾敬身旁,眼里有激动有心疼。
“皇天保佑,祈福道场显灵了,阿元醒了。”史云棠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
皇甫玦也激动地向前倾,却被一旁的贾政一把拉着,以防万一他的不小心,碰撞到了贾敬。
贾敬唇色发白,以往眼波流转、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时也因虚弱疼痛半睁半合着。
他仿佛忍受着巨大疼痛,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发,粘在脸颊两旁。
“阿元,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
史云棠很快反应过来,催促贾敬回去。
贾敬却未应答,只是朝不远处看去,那里站着的,正是方才未走过来的萧淮川。
两人对视,一言不发。
贾敬的眼睛稍稍移开,落在水月身上,萧淮川神情陡然一变。
下一瞬,贾敬干涩的唇动了动。
“淮哥……”
“放、放他走吧。”
他的声音颤抖,说话极为费力,每说一个字都要大喘气。
萧淮川脸色铁青,紧紧盯着贾敬一张一合的嘴,“他诱你走上歧途,不能留!”
“歧途?”
“何须他诱?”贾敬急喘着,“我不过是喜好男子,就是歧途?”
萧淮川背着手紧紧攥着,“这次还没让你长教训吗!”
“此举有违人伦!有违朝纲!”
贾敬还想说什么,萧淮川直接打断,
“你是要忤逆孤吗!”
这话如重锤一般敲在贾敬的头上,原本就发白的唇色如今已经几近透明。
始料未及。
“殿下息怒!”
呼啦啦跪倒一片。
萧淮川说完这句话,眼底就滑过一丝懊恼,他下意识迈出半步,紧接着因为贾敬的举动而再次停顿。
“阿元,你不能乱动,伤口会裂开……”史云棠此时也注意到了,惊呼出声。
只见贾敬不顾一旁史云棠的阻拦,强撑着从阿禄的背上下来,径直跪地。
与其说跪,不如说是趴,一切靠阿禄搀扶着才未倒地。
贾敬阖了阖眼,声音干涩,“如此,是微臣之错,一切后果,由微臣一人承担。”
“他不过是个小戏子。”
“请,”贾敬说着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道,“请太子殿下开恩,饶了他。”
贾敬的哀求,非但没让萧淮川消气,反而因为他的忤逆和违背,不再亲近的称呼,怒火中烧。
萧淮川俯视望着一身狼狈的贾敬,哪里有往常公府公子的气派,冷笑道:
“你居然为了袒护这么一个玩物,要违抗孤的命令!”
“请殿下开恩!”贾敬固执地再次请求。
局面僵持,其余众人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你……”
萧淮川刚开口,贾敬背后一抹扎眼的红闪入萧淮川的眼中,他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伤口崩开了。
贾敬的脊背处渗出血,衣服上渗出的血渍如冬日红梅般,一朵朵绽开。
他身子晃着,阿禄不得不加大力气,才能让贾敬不向前栽去。
可即便如此,贾敬还在坚持。
“好,很好!”萧淮川气极反笑,“你好自为之!”
说完萧淮川猛地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忍冬看了贾敬一眼,准备追上自家主子。
擒着水月的侍卫有些茫然,“忍总管,这人……”
忍冬一甩手,“别管了,回宫。”
侍卫听令,将人一松,就立刻跟着撤了。
“阿元!”
“敬二哥哥!”
“培元哥哥!”
贾政还有皇甫玦惊呼出声,史云棠伸手去扶,却没扶住。
贾敬如一片落叶倒下。
趴下去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虽然是这对戏精夫夫演的,但是写的好带感呀![亲亲]
第113章
“哈哈哈哈……”
齐王府书房内传来一片笑声。
萧淮泽望着萧淮洵笑得前仰后俯, 扯了扯嘴角,
“二哥心中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吧。”
萧淮洵乜了萧淮泽一眼,慢悠悠道:“我心中可没有什么气。”
实则他心中因贾敬暴露, 被天丰帝罚禁足,心中的气憋了好几天了。
萧淮川和贾培元因那个小戏子彻底决裂,萧淮洵心中终于是畅快了。
萧淮泽看破不说破, 也不拆穿萧淮洵的话。
“本王就知道, 萧淮川为了自身的羽翼, 定会和贾培元撕破脸。”萧淮洵一副一切如他所料的神情,
“还要道貌岸然的将错处按在贾培元的头上,保全了他自己的名声。”
萧淮泽哼笑一声,感慨道:“然而这样不留情面的做法, 寒了宁国府等一众老勋贵的心呐。”
京城这群老勋贵们, 一个个都是出了名的效忠天丰帝,和皇子们之间关系本就不亲厚。
要论,可能只有萧淮川这位储君,要更得他们认可一些。
而眼下, 萧淮川为了在天丰帝面前保全名声,不惜和从小照看长大的贾敬撕破脸, 透露出的冷酷无情, 相信那些勋贵们自然看得清。
萧淮洵和萧淮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萧淮泽:“太医呈来的医案, 本王看了, 还以为贾培元真要折在那伤上……”
“可惜了……他命大, 居然醒来了。”
萧淮洵嗤笑一声, 并未反驳。
萧淮泽忽的恭维了萧淮洵一句,
“到底是二哥有手段, 连宁国府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就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萧淮泽不动声色的试探,“看来那里,有二哥您的眼线啊。”
“藏得这么深,果然了不得。”
萧淮洵嘴边的笑浅了几分,定定看了萧淮泽一会儿,似笑非笑道:
“有些事情,不必问得这般透。”
萧淮泽也跟着笑了,只是眼底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深意。
“既然如此,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萧淮洵得意地朝萧淮泽抬了抬眉。
“父皇听闻贾培元因祈福道场而苏醒,对此事极为有兴趣。”
萧淮泽闻言,眼睛闪了闪,“二哥信吗?”
萧淮洵随意地摇着手中的扇子,“信不信的……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相信……”萧淮泽重复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萧淮洵没有注意到萧淮泽这一丝异样,“现在可以放心了,后面的一切就按照之前谋划的来。”
·
贾敬“晕倒”后,被史云棠安排人扶回了室内,她又以要给贾敬清理伤口为名,将贾政和皇甫玦劝走。
贾政一步三回头,看向贾敬的屋子满眼担忧,反而是皇甫玦走的那叫一个干脆。
“好了,别看了,那边有大夫呢。”皇甫玦用帕子擦了擦手,将那抹沾了红色的帕子揣回怀里,便拉着贾政朝外走。
贾政察觉有些不对劲,思忖着看向皇甫玦,“你不担心?”
皇甫玦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不担心!”
“不担心培元哥哥,我能今日钻狗洞进来?”
贾政拧眉盯着皇甫玦看,“那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甫玦打断,
“原先培元哥哥是陷入昏迷醒不来,我自然担忧万分,如今祈福道场显灵,培元哥哥醒了,那便该让大夫前去照看,我就不留在此处添麻烦了。”
皇甫玦的一席话,就连贾政都觉得说的在理,隐去心中那一丝怪异,抿唇跟着皇甫玦朝前厅走去。
前厅里,一位大丫鬟正陪着贾敏玩,贾敏一见贾政来了,连忙小跑到贾政面前,焦急问着,
“敬二哥哥可是好了?”
方才素雪来禀告史云棠贾敬院子出了差池时,史云棠特地留了个大丫鬟在此陪贾敏,未允许她跟去。
贾敏虽聪慧,却也只是个六岁女童,贾政并不愿与她说太多东西,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
“嗯,敬二哥哥已经醒了。”
“哇,真是太好了!”贾敏一听,高兴的拍起手来。
皇甫玦在一旁看着贾敏的可爱模样,手痒痒,直接一伸手臂,将贾敏抱了起来。
贾敏顺势搂住皇甫玦的脖子,两人视线齐平,咯咯笑着。
贾政倒是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皇甫玦的身板比他还瘦削,生怕皇甫玦将自家妹妹摔了,一直在旁边念叨,
“慢些,当心些。”
又遭到皇甫玦一记“小古板”的调侃。
“漂亮哥哥,你真香!”贾敏和皇甫玦越玩越熟络,直接埋在他胸前。
史云棠来时就看见这一幕,没多说什么。
倒是贾政关心贾敬,问了一大串,史云棠也都答复,接着又关心起贾政的学业,问起贾政过些天去国子监读书的事。
史云棠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皇甫玦,“我记得皇甫公子也是要去国子监读书?”
皇甫玦点头,“是!”
“您唤我阿玦就好。”
史云棠笑道,“那真是缘分,和咱们政哥儿是同窗了。”
之后史云棠本想留几人吃饭,然而荣国府那边来寻人,贾政和贾敏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史云棠自然看出这两小孩担忧的事,“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你们母亲那里,我来说。”
贾政和贾敏这才放心回去,走之前,贾政还别扭的跟皇甫玦道别,
“国子监见。”
皇甫玦昂着下巴,“到时候,不见不散。”
待贾政贾敏走后,皇甫玦一转头就对上史云棠沉静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里泛毛。
史云棠盯着皇甫玦看了好一阵,嘴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温声道:“时辰不早了,阿玦留下陪我用个饭吧,待会儿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皇甫玦面露纠结,他本不想留下用饭,但一想到待会儿史云棠可以派人送他回去,有应付家里人的借口,旋即就应承下来。
·
贾敬的院子门口此时是好几人把守,是史云棠留下的人,而屋内门窗紧闭。
素雪悄然进入贾敬的房内,对着随意坐在春凳上的贾敬禀告,
“二爷,阿寿已经将青老板和水月一起送回崇德堂了。”
“道观的真人和寺庙的法师也都被太太差人送走了。”
贾敬捏了捏额角,“青老板走时,和那人见面了吗?”
素雪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将那净尘法师引至无人处,与青老板会了面。”
“至于说了什么,奴婢不清楚。”
贾敬嗯了一声,“不妨碍,不需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对了,阿玦走了吗?”贾敬又想起偷跑来见自己的皇甫玦,有些头疼。
幸好皇甫玦今日来没出什么岔子。
素雪:“太太留皇甫少爷吃晚饭呢。”
贾敬听到是史云棠在招待皇甫玦,也松了口气。
今日这出戏,也算是如愿落幕了,接下来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这一放松下来,贾敬是身心俱疲,也终于注意到自己背后传来的腥臭味,瞬间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这什么血?味道真冲。”
素雪见状笑了,忙不迭得上前帮贾敬先把最外面的外袍褪去,“是鸡血呢,瞧着最像人血了。”
“这你也知道?”
贾敬是不清楚这些。
素雪:“阿寿懂这些,他安排的。”
贾敬点头,指了指素雪手中拿着被鸡血洇开成一片血色的衣服,“你等会把这些处理干净,拿去烧了。”
“诶,奴婢都明白。”素雪点头应着,“热水奴婢也让人提前备好,奴婢让人抬进来。”
没一会儿,贾敬里间放置的浴桶就放满了热水,热气腾腾的雾气弥漫开来,屏风遮挡,那一块儿很开就氤氲了一层雾气。
贾敬命人都退下后,迅速褪下衣物,入了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着贾敬的身体,疏通着筋脉,他舒服地闭上眼睛,懒洋洋靠着,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石,长长呼出一口气。
“吱呀。”一声门响,有水声的遮掩,贾敬并未听见。
萧淮川脚步轻盈,悄然进来。当听到“哗啦”水声,和那屏风后不断冒出的热气,以及那隐隐约约透露出的人影。
他愣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屏风后是贾敬在洗澡,当即想要出去,又觉得不妥,转身坐下。
不断有水声传来,萧淮川自然放于膝上的手下意识的蜷缩几下,脑海中忽然闪过贾敬那莹白脖颈与肩头,水珠顺着脖颈留下,积攒在稍稍凹陷的锁骨处,成一小水窝,再向下……
萧淮川咽了咽干涩发痒的喉咙,顺手拎过一旁的茶壶就倒了一杯凉茶,径直灌下。
贾敬听到动静,以为是下人进来添水。
他靠着浴桶,双臂张开放于桶壁之上,声音慵懒,
“先不急着添水,来帮把后背的血渍洗干净。”
刚刚贾敬自己也洗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没有洗干净。
过了一会儿,才有脚步走近,贾敬半阖着眼,未在意,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脊背与桶隔开些距离,方便擦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干帕子,浸入水中,瞬间湿润。
湿帕子小心擦在那脊背上,另一只手悬空犹豫了一瞬,收回落在那肩头的目光,最终只是将手搭在了浴桶边。
“用些力气,擦干净了。”
贾敬忽然开口,让拿执帕子的手骤然一抖,再落下时,力道如贾敬吩咐,大了几分,也不会让贾敬觉得不适。
萧淮川一点点将贾敬背后擦过,温热的指腹时不时碰触擦过那细腻光滑的脊背,指尖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
那大片的白,以及贾敬时不时动一下,露出的那一抹红,都叫萧淮川看的眼热,他颤颤眼睫,垂下眼,只是看着泛着涟漪的水面。
而帕子上沾上的少许血色,也让萧淮川的思绪飘远。
先前虽是那是他和贾敬演的一出戏,但一想到贾敬一身血迹模样和自己呛声,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嘶……”力道忽的有所变化,贾敬吸了口气,他微微睁开眼,旋即转头看去,对上那双他熟悉的凤眸,眼里闪过诧异,
“淮哥,怎么是你?”
萧淮川回过神,扬了扬手中的帕子,“为二爷擦背呢。”
贾敬挑眉,还要说什么,刚转了转身子,被萧萧淮川一把按住肩头。
“别动,还有一处未擦干净。”
萧淮川慢慢擦着,贾敬也不急,反而和萧淮川聊起天,
“淮哥今日演的可真好,那冷脸,那气势,我看得都觉得发怵。”
“还是咱们二爷教得好。”萧淮川俯身,从贾敬身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贾敬也不谦虚,笑吟吟,水汽让他的面容更加朦胧柔和,“他们此时可能正高兴呢。”
“你我决裂,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去进行他们所谋划的一切。”
“嗯。”萧淮川应了声。
贾敬:“他们看重的也不是我,他们看重的,是我身后所象征的京城老勋贵们,觉得你此番举动,会让那些人动摇选择。”
萧淮川唇微微勾起,带着些讽刺,“他们倒是天真。”
“无论是当年跟着皇爷爷起义的勋贵们,还是圣上当年登基时提拔上来的一批勋贵,都不是皇子可以染指的。”
这些人可以说是天丰帝的心腹之臣,岂是年轻皇子就能轻易拉拢的?
就算这些人为了家族和子孙后代着想,有什么心思想法,那也都是背地里谋划,面上都是对天丰帝,忠心耿耿。
萧淮川:“不过经此一事,拉远了我和这些勋贵的距离,圣上倒是能对我放心许多,我做事也会容易许多。”
贾敬手指轻轻在木桶上敲着,“你说,萧淮洵和萧淮泽这次真的会信吗?”
“会。”
萧淮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贾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皮跟着跳了跳,反问,“他们这般笃定相信,我身边有他们的眼线?”
“是谁?”
“你身边没有他们的眼线。”萧淮川否认了贾敬的猜测。
“那……”贾敬蹙眉。
萧淮川面不改色,手上动作如常,“是我身边有。”
“什么?你身边有!”
贾敬惊得一下站起身,水花四溅,不少都溅到了萧淮川身上。
“是什么人?你处理了吗?危不危险?”
从热水中忽然冒出,让贾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上这些,只是一个劲的询问萧淮川。
“放心。”萧淮川将贾敬按回水里,“快坐回去,别着了凉。”
贾敬顺着萧淮川的力道坐回浴桶,嘴上却还道:“他们在你身边布了眼线,我怎么能放心?”
萧淮川:“我既然知晓他们的身份,又敢将人放在身边,自然是已经想好怎么应付他们了。”
“必要时候,这种眼线,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比如这次,就完美的利用这些人,来传递可以迷惑萧淮洵他们的信息。
贾敬也听出了萧淮川话中的意思,方才因担心萧淮川而大乱的心也静下来几分。
下一瞬,贾敬手指紧紧扣在浴桶的边缘,用力至骨节发白。
上一世,萧淮川身边是不是也有萧淮洵等人安插的眼线?
那么上一世的萧淮川,是否察觉到这一切,是否发现了这些人?
若是他没发现,这些眼线和齐王梁王他们里应外合陷害他……
贾敬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萧淮川,有些艰难的开口,
“淮哥是什么时候察觉那些眼线的身份?”
“嗯?”萧淮川似是没察觉到贾敬的异样,他将手中的帕子拧干,“很早了。”
很早……
真的吗?
第114章
贾敬的“伤”足足养了一个半月,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贾政和皇甫玦已经去国子监读书,萧淮川的东宫修葺也已经动工。贾敷也寄了几封信给贾敬,最新的一封信是告知贾敬, 他如今已经到达了闽关,与东平郡王汇合,正处理闽关的事务。
除了那封信, 贾敷还为贾敬寄了另外一件东西, 这是先前贾敬所托。
而养伤期间, 贾敬也没闲着, 毕竟方海峰方大人都把公务给他送到了家中。
贾敬面上也彻底与萧淮川没了来往,不过天丰帝倒是为了安抚宁国府,也为了做给其余勋贵们看, 恩赐了不少东西给贾敬, 特许伤好了再去当值。
待贾敬回到翰林院当值时,已经正值初夏,京中多数人已经换上了薄衫,贾敬穿过翰林院官署, 到达公房时,额头已经起了一层汗。
“诶?培元!你来当值了?”
郑春就坐在靠近门口的角落, 是公房里第一个发现贾敬来当值的人。
他这么一喊, 宋子虚和薛琼也瞬间看了过来, 一晃眼的功夫, 就到了贾敬跟前。
宋子虚将贾敬上下打量着, 很是紧张, “培元, 你的伤都养好了?”
“嗯, 好了。”
宋子虚:“培元这次是吃了大苦头了, 都瘦了一圈。”
贾敬心虚地摸了摸脸,实不相瞒,他近些日子在家中,心宽体胖,都胖了!
尤其是近日换上前一年的夏装,素雪都说衣服腰际处有些窄,还特地叮嘱今年做春装的绣娘们放些尺寸。
“哈哈……”
薛琼在一旁笑出了声,贾敬下意识看去,正对上薛琼有些揶揄的眼神,摸脸的手僵了僵。
“别站门口了,进去吧。”
就门口到贾敬桌案的这几步路,宋子虚都牢牢盯着贾敬,生怕他哪里磕碰了。
贾敬心中透着暖意,又有些愧疚,“子虚兄,我真的好全了。”
宋子虚摇着头,正色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培元你可要好生注意。”
“好。”贾敬无奈,只好点头应是。
身后的阿禄将贾敬在家中整理好的书籍放好,贾敬摆手,“阿禄,你先回去吧,晚上下值来接我。”
“是,二爷。”
贾敬刚要坐下。
“培元!小心你的屁股!”
宋子虚这么一吼,又是让贾敬身体一滞,其余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贾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一字一顿道:
“子虚兄,我、会、注、意。”
在宋子虚一眨不眨的目光下,贾敬小心再小心地坐下,屁股沾上凳子的那一瞬间,贾敬自己都松了口气。
“嗯?程兄还没来?”
贾敬看了看,没看见程一序的身影。
“他啊,自从他家阿玦要去国子监读书,他每日早晨都是先送阿玦去国子监,再来翰林院。”薛琼解释。
贾敬闻言单挑了下眉,没想到程一序还天天送皇甫玦去国子监,他这表兄当得……还真是用心。
“他要是耽误了上值的时辰,方大人不说他?”
宋子虚连忙道:“他可会卡时辰了。”
说曹操曹操到,程一序下一瞬就出现在了贾敬桌案前。
“哟,好了?”
贾敬撑着下巴看着程一序,总觉得他刚刚问话的语气,掺杂着调侃。
而程一序这边刚坐下,方海峰就进来了,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贾敬眨了眨眼,方大人果然还是那么生人勿近,气场十足。
方海峰抬眼就看见了贾敬,径直走过去,垂眼看到贾敬桌案上放着的书册,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认真。
“嗯,接着整理。”
一直到方海峰翻完贾敬所有的书册,丢下这么一句话,才去了旁边。
贾敬看着方海峰的背影,转头看向薛琼几人,“他近日遇见什么喜事了?感觉心情很不错啊。”
宋子虚诧异地看着贾敬,“这你都看出来了?”
贾敬:“嗯?真有喜事?”
“说来听听。”
宋子虚沉吟了片刻,“也不算什么喜事……”
“还记得那位和方大人不对付的赵侍讲吗?”
“他半月前调任去了工部。”
程一序懒洋洋翻着面前的书册,“看不见讨厌的人,也算是喜事一桩了。”
贾敬微眯的眼眸闪了闪,“工部啊……”
宋子虚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不是巴结上了工部的上官”
薛琼微微勾唇,“他不在翰林院,也挺好。”
在翰林院当值两月有余,大家自然也看清楚了,哪些人在翰林院是用心当值的,比如,方大人,比如三位老典籍。
至于曾经那位赵侍讲,就不合适。
薛琼等人和贾敬说了许多近日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非常识趣,避开了一切与太子萧淮川相关的话题,闭口不谈。
下值后,贾敬忽然叫住了程一序。
程一序疑惑看着贾敬,“怎么了?”
“我找阿玦有事,现在要去接他下学吗?”
程一序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贾敬,“国子监这时候早下学了。”
“嗯?是吗?”贾敬眼神飘向别处,掩盖尴尬。
他在国子监读书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至于贾政,他们到底隔了一府,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走吧。”
当贾敬跟着程一序回家后,来开门的是贾敬先前见过、做饭很好吃的李嬷嬷。
只是她看到贾敬时脸上忽然闪过了一抹慌张,稍纵即逝。
贾敬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李嬷嬷迎着二人进去,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程一序,“玦哥儿洗澡呢。”
程一序嗯了一声,转眸对贾敬道,“眼下日头下去了,凉亭还算舒适,你随我去那边喝杯茶吧。”
贾敬压下心底的怪异,随程一序去了凉亭。
茶确实是好茶,散了几分暑气。
程一序随口问着,“你寻阿玦何事?”
贾敬掠了他一眼,“等阿玦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一盏茶的功夫,皇甫玦来了。
看到皇甫玦的那一瞬间,贾敬知晓那抹怪异的原因了。
皇甫玦身上丝毫没有洗完澡带着的水汽,脸上甚至还沾了一块灰尘。
刚刚李嬷嬷那番话,是说谎。
贾敬只当没发觉这一切,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皇甫玦。
皇甫玦接过,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贾敬颔首,“你打开看看。”
皇甫玦打开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溢出,他凑近嗅了嗅,眉头拧起。
程一序伸手拿过那瓶子,也闻了闻,随后看向贾敬,等着他揭秘。
贾敬:“这是提炼的一种树油,比较粘,还很容易风干。”
话说到这一步,皇甫玦忽然明悟,他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个是不是可以混在墨里!”
贾敬笑了笑,“我没试过,阿玦可以试试。”
皇甫玦瞬间坐不住了,从程一序手中一把拿过瓶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走吧,跟去看看。”
程一序起身,贾敬也跟上。
“啊!成功了!”
皇甫玦小心揭下印刷木版,看着印刷出来的结果,开心地蹦了起来。
“培元哥哥,你真好!”
皇甫玦瞧着就要跳到贾敬身上时,程一序脸色微变,手臂一伸,揽住了皇甫玦。
“瞧你身上脏得跟泥猴一样。”
皇甫玦讪讪一笑,又瞪了程一序一眼。
“培元哥哥,你这树油……”皇甫玦满眼希冀地看着贾敬,“还有多少啊?”
贾敬挑眉,扬了扬下巴,“就这么多了。”
“啊……”皇甫玦语气急了几分,“是什么树?我可以派人去找,去提炼。”
贾敬刚要说什么,目光忽的瞥见旁边印好的一册书,眼神旋即顿住。
只因那书册封面上的落款——佩云斋。
当翻开出册,看着上面标注的错印修改,贾敬可以确定,这是一本样书。
贾敬又想起皇甫玦之前说过的愿望和目的,转眼盯着皇甫玦,语气肯定,
“翰墨轩是你开的?”
皇甫玦没想到贾敬会冒出这么一句,有些诧异,也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程一序。
程一序面不改色,直接点头,“是,翰墨轩背后的东家,确实是阿玦。”
贾敬指了指落款的“佩云斋”,“这位佩云斋,也是你们浮白书院的大儒?”
其实贾敬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佩云斋应当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化名。按照他们对历年科举考题的深刻了解,背后应当是浮白书院的一群教习。
谁知皇甫玦却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浮白书院的人。”
“居然不是……”
皇甫玦看着贾敬诧异的神情,嘴角咧开一个笑意,“培元哥哥也觉得他们很厉害是不是?”
语气很是得意和骄傲,看来皇甫玦和“佩云斋”很熟悉。
只是皇甫玦依旧没有说出“佩云斋”的真实身份,贾敬也没再追问。
“阿玦,我们谈个合作如何?”贾敬手指在印刷木版上轻轻点着。
皇甫玦有些懵,“什么?”
……
贾敬是用完晚饭才离去,当穿过一处游廊时,他眼睛无意朝院落一处扫过,顿住,再定睛一瞧。
“你在看什么?”
程一序的声音在贾敬身后响起,视线也顺着贾敬的目光看去。
贾敬抬了抬下巴,“刚刚看见那有草在动,你们家养猫了?”
“没有,或许是野猫吧。”
贾敬了然点头,朝程一序摆手,“不必送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贾敬还在想着他刚刚看见的东西。
程一序和皇甫玦的住处,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裙子?
那布料在光下反射出的微光,是茜罗国产的云骆纱,一匹要一百两左右,绝不是下人所穿的。观那裙子长度,衣服的主人身量应该也不是很高。
大概和皇甫玦差不多高……
阿玦?
第115章
贾敬回府就撞见了晚上溜院子的史云棠, 她朝贾敬笑了笑,
“终于回来了?某人等你好久了。”
虽然已经在史云棠面前摊了牌,但史云棠的调侃还是让贾敬有些脸热, 脚下步子也快了许多。
一推开门,腰就被人紧紧搂住,温热的气息从耳后袭来, 贾敬颤了颤。
他连忙偏了偏头, “别闹, 我们先说正事。”
萧淮川轻笑一声, 依旧没有松开贾敬的腰,而是手臂一个用力,直接将他抱到了软榻上。
贾敬就坐在萧淮川的腿上, 搁着浅薄布料传来滚滚热度, 贾敬像是被烫到一般。
“好热……”
贾敬推了推和自己紧挨着的萧淮川。
萧淮川有些不轻愿地松手,贾敬顺势朝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没那道气息环绕,贾敬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淮川一只手撑在榻上, 一只手卷起了贾敬垂落的发丝,“阿元今日怎么回得这般迟?”
贾敬就将今日下值后去找皇甫玦的事情说了, 包括皇甫玦是翰墨轩背后的东家一事。
“我和阿玦谈了个合作, 我这里供应印刷所需要的树油, 翰墨轩我要入资。”
萧淮川:“阿元看上了翰墨轩的生意?他这个书肆在京城确实闯出了名声。”
“生意好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贾敬抿了抿唇, 定定地看着萧淮川, “翰墨轩不仅是售卖书籍, 他们背后还自制自印书籍, 而皇甫玦年纪虽小, 却能全权负责此事。”
萧淮川眼皮微微一挑,“你是想……”
“对,我想要将文淑皇后的手稿出版,由翰墨轩来做,最合适不过。”
萧淮川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平日那双深邃的凤眸像是被风吹过的水面,卷起了片片涟漪。
“你还记得这件事。”
萧淮川终究是开了口,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不仅记得,还为此付出了行动。
贾敬的桃花眼弯弯,“淮哥说过的事,我自然记得。”
“文淑皇后的心血,也不应当就此尘蒙。”
“若不是造化弄人,早该问世,永世流传了。”
萧淮川的心头涌上了一道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宛如温泉浇灌,温柔,舒适,令人沉沦。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托起贾敬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目光灼热。
贾敬手指下意识扯住袖子,攥紧,呼吸轻了几分。
他是要……
萧淮川直勾勾地看着贾敬,看了许久,忽的,他一个前倾,将贾敬一把抱住。
贾敬耳朵边传来一阵阵“砰砰”声,那是萧淮川胸膛里跳着的心,贾敬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萧淮川的背。
“阿元,我们动手吧。”
萧淮川声音很轻,轻的只在贾敬耳边响起。
贾敬先是一愣,随后目光紧张地看向萧淮川,“现在?这么快吗?”
若是按照原来,是要到年底宫宴的,如今才七月。
“都准备好了吗?”贾敬有些担忧。
萧淮川郑重地点头,“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信了老三找来的那名道士,已经连续吃丹药一月有余了。”
“我们不需要再等了。”
贾敬眼眸颤了颤,他比谁都清楚那些丹药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天丰帝那般轻易的相信了萧淮泽找来的道士。
“今早水青还给我传递了一个消息。”萧淮川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什么消息?”
萧淮川:“老二的王妃,怀孕了。”
贾敬愣了愣,脱口而出,“他、他不是天阉吗?”
但话出口,贾敬又觉得不对,上一世,萧淮洵的王妃也有过身孕,还生下一位嫡子,也就是未来的忠顺王世子。
只是眼下,时间对不上,提前了。
“这个孩子是他的吗?他知道吗?”贾敬面露纠结,真的会有人自己愿意戴绿帽子吗?
“谁知道呢?”萧淮川意味不明吐了一句,“不过听水青所说,老二还想将此事上奏。”
“要论,这可是圣上第一个孙辈,少不得龙心大悦,刚好也能遮掩一下他好男风一事。”
贾敬撇了撇嘴,这血统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老萧家的种呢。
“淮哥刚刚说欠东风,这东风是什么?”
萧淮川朝窗外看去,“夏日多雷雨,已经好久没下雨了。”
“我们等一场雷雨吧。”
·
这日早朝,朝堂上的诸位臣工们都明显注意到,天丰帝心情愉悦,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齐王妃身怀有孕了!
满朝臣工在恭贺完天丰帝后,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圣上,齐王殿下作为弟弟都已经有了子嗣,太子殿下却还未迎娶太子妃,这恐怕不妥。”
天丰帝点头,“齐王,东宫修葺一事如何了?”
按照他的安排,待东宫修葺好后,东宫就能迎来新的女主人了,刚巧这几日太后也在他面前念叨,不若就此定下。
萧淮洵恭敬出列,“回父皇,已经完成大半,待八月就能彻底竣工了。”
“只是这几日正值雷雨时节,可能会慢些。”话不能说的太满,萧淮洵补充了一句。
“无妨,一切就按……”
“轰隆!”
天丰帝话未说完,外面一道惊天雷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出现在殿门,向御前的陈总管耳语几句,陈总管脸色一变,旋即向天丰帝禀告。
天丰帝眼眸一沉,“去看看。”
他走下台阶,路过几位儿子时,“你们跟上,其余大臣,退朝。”
萧淮川面色如常,萧淮洵和萧淮泽对视一眼,跟在萧淮川身后。
其余大臣议论纷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感觉是大事。”
“诶,那边怎么在冒黑烟啊!”
“莫非是刚刚那道天雷?那是东宫的方位吧!”
当天丰帝匆匆带着一行人来到东宫,被雷击中的火已然被熄灭,只留下一片片烧灼木头留下的黑色残迹。
萧淮洵瞪大着眼睛,望着刚建好的主殿被雷劈了,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么巧……”萧淮洵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萧淮泽则是不动声色,目光悄然看向萧淮川,心中无端生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不对劲,定是有什么蹊跷。
如果仅仅只是宫殿遭遇了雷击,天丰帝的脸色绝不会那么难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们还不清楚。
下一瞬,一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呈着一个托盘,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天丰帝面前。
天丰帝目光死死盯着,仿佛要将那上面的遮布盯穿,其余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聚集过来。
“陈林,掀开。”那几个字,像是天丰帝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陈总管忙不迭伸手,将上面的遮布掀开——一个白黑色的物件渐渐露了出来。
白布扎成了布娃娃,上面沾染了木头灼烧的黑色,红色血迹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其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诡异、邪祟。
陈总管手明显的一抖,那是……
巫蛊之术!
天丰帝此时的面容狰狞,脸颊两边的肉控制不住的抽搐,眼珠泛着刺目的红,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呵。”
天丰帝冷笑一声,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他死死盯着那巫蛊娃娃身上隐约浮现的生辰八字,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是谁的生辰八字。
天丰帝猛地抓起巫蛊娃娃,狠狠朝地上砸去。
正好砸在萧淮川、萧淮洵和萧淮泽三人的面前。
“圣上息怒!”
众人跪了一地。
巫蛊娃娃是布所做,没有多少重量,可就这轻飘飘的小布偶人,却砸在了众人的心里。
萧淮洵下意识就朝萧淮泽看去,萧淮泽却低着头,萧淮洵怕天丰帝察觉,也跟着低下头。
这娃娃确实先前就已经藏在了东宫正殿房梁之上,却没想到,居然引来了天雷,提前暴露了!
天丰帝猩红的眼睛盯着面前三个年轻气壮的儿子,呼吸粗重,怒不可遏。
“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这就等不及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杀意。
“父皇冤枉啊!儿臣岂敢做这样的事情!还请父皇明鉴!”
最先求饶的正是梁王萧淮泽。
萧淮洵在一旁听着,脸色煞白,心中暗骂萧淮泽此时甩锅,面上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他们之前谋划的说辞,
“父皇明鉴,此事出在东宫,儿臣也不清楚啊!”
天丰帝对这两位儿子的话,不为所动,目光如电般扫过二人,最后落在萧淮川身上,声音如冰一般,“太子,你可有话说。”
萧淮川背脊直挺,“相信父皇早已看出这是陷害,谁会蠢到在自己住处放这些?”
“阖宫上下这么大,哪里不能放?”
“再说东宫,这些日东宫修缮,正殿正是大修之处,儿臣早搬至偏殿,不曾靠近。”
“倒是二弟,”萧淮川说着,目光毫不避让地看向萧淮洵,“东宫这些日,进进出出可都是你工部的人呐。”
“父皇!儿臣冤枉!”萧淮洵匍匐在地,“父皇明鉴啊!”
天丰帝一言不发,只是阴恻恻地看着面前三人,甩袖转身。
“陈林,命人看着他们。”
萧淮川垂着眼,天丰帝的做法他丝毫不意外。天丰帝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他自己。
只需要将那些证据递到他面前。【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