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贾敬想问萧淮川什么?
他有太多想问的, 那些问题那些话迅速涌上,一个个挤着要蹦出去,可真的要说出口时, 又全部堵在了嗓子眼,哽在喉中,什么也说不出。
他能说什么?
他心底那份大逆不道到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意, 怎么可能让萧淮川知道, 也一定不能让萧淮川知道。
这隐秘的心思更不能让外人知晓。
世人眼里, 他及冠已过, 功名已得,也只差洞房花烛了,萧淮川为他这般考虑, 也是正常。
时间太久, 是他忘了。
萧淮川如今虽未成亲,可他有一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未婚妻,只待天丰帝下旨。
上辈子没成,可这辈子……贾敬知道, 即便不是萧淮川的那位表妹,也会是别人。
他早该想清楚这一切的, 不是吗?
贾敬努力平复心中酸涩难忍的感觉, 剧烈的情绪起伏, 他掩饰不了颤颤的眼睫, 眼尾下垂, 眼眸里透露着戚戚之色。
他的不寻常让萧淮川一愣,
萧淮川是清楚贾敬想要什么, 也清楚天丰帝的犹豫不定和拖延, 才出手帮贾敬拿到了这样一份圣旨。
可是为什么阿元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
“阿元, 你不喜欢?你怎么……”
“我没事。”
萧淮川话未说完,贾敬便摇头打断,示意自己没事。
无论萧淮川是因为什么理由,他的所作所为都帮助到了贾敬,他该感激的。
贾敬应该再说一句,感谢云云,可到底太过客气,忍冬方才说的缘由,也在戳他自己的心窝,他说不出,也不想说。
一时间,清醒的思绪和内心压抑的情绪如飓风一般,碰撞后交织卷在一起,复杂融合又互相拉扯,他尽可能的想要将两者拉扯开,可无能为力。
失态的瞬间,贾敬迅速地将头转到了一边,想要躲开萧淮川的视线。
贾敬眼睑半耸拉着,并没有抬眼去看萧淮川,努力扯了扯嘴角,向上牵起,“圣上亲赐的圣旨,授了官,获了功劳,这样的殊荣,我怎么可能不欣喜?”
贾敬这番话一出,萧淮川并未放下心来,反而眉头蹙了起来。
贾敬强装出的笑意在萧淮川眼里,充满着苦涩,强颜欢笑,莫过如是。
这样的情绪和委屈不应该出现在阿元的脸上。
他该是方才在众人面前那样,张扬肆意,光彩夺目。
贾敬的变化是因为刚刚忍冬的话?
萧淮川的目光落在忍冬身上,忍冬早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哭丧着脸,就差给贾敬跪了。
“二爷……”
忍冬的话刚开口,被萧淮川凤眼一扫,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忍冬瞬间闭了嘴,弯着腰退下了。
贾敬此时也终于将外泄的情绪再次压了回去,见萧淮川这样,贾敬想起上辈子宫变,他亲眼目睹萧淮川身死,忍冬并不在现场,事后暗卫将他带离东宫,他问询过忍冬下落,得知忍冬已经殉主。
对于这位从小跟在萧淮川身边服侍、忠心的小太监,贾敬抿了抿,还是说道:
“这事与他无关,你何必吓他。”
萧淮川认真的望着贾敬,郑重的一字一顿道:“阿元,这道圣旨,是你应得的,无关其他。”
忍冬说的那句,若要算,也只是萧淮川去请这份圣旨里最无关紧要的一个理由。
该是属于阿元的荣耀,一份都不能少,这是阿元应得的,谁都不能抹去。
至于他人,若是因为外界这些虚物而看轻了阿元,那这样的人,也不配上阿元。
萧淮川话中的意思,贾敬当然听得出来,也明白萧淮川说出的是真话,可终究心里芥蒂忍冬说的那番话,看似玩笑实则试探开口道:
“忍冬说的也没有错,世人鲜少有不看外表的,淮哥这份如及时雨一般的圣旨……”
贾敬说着,头微微转向,看向不远处抄手游廊里游戏说话的年轻小姐们,
“倒是真的可以不让那些想要相看的闺秀们轻看了我。”
萧淮川深邃如潭的眼眸定定望着贾敬,微微抿了抿唇,
“不,阿元的才华与能力,不需要依靠那些所谓的虚名浮利来彰显。”
“若是只看重这些虚物,这样的相看何必继续?”
贾敬因萧淮川的话心中一暖,接着摇了摇头,
“话不可能这么说,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内里隔着肚皮终究是看不见的,那么外表自然重要。”
“其他人可不如淮哥这样了解我。”
贾敬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可是,依旧觉得这样无趣,相看也是兄嫂的意思,我倒觉得,一个人挺好。”
他看似感慨的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这是贾敬对萧淮川的表态,即便萧淮川不会知道。
萧淮川一怔,他没想到贾敬会这么说。
原来阿元也不想相看吗?
也?
萧淮川心中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用这个字。
思绪一闪而过,萧淮川想着贾敬的年岁,在京里这帮公子少爷里面,还未成婚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胡闹。”萧淮川再次想要伸手揉揉贾敬的脑袋,却在将手伸出一半时顿住。
面前的阿元,已经是个即将要成婚的大人,不是孩子了。
萧淮川改拍了拍贾敬的肩膀,
“说什么小孩子顽话,成家立业,人之常情,是为人伦。”
贾敬听到这话,轻垂了眼睑。
果然,萧淮川也是这样想的。
是啊,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
不成婚已然在众人心里是个罔顾人伦的想法,若是别人知晓他钟意之人是萧淮川,是当今太子,后果不堪设想。
自古有断袖分桃,龙阳之好的典故,大乾朝民风尚松,民间也盛行男风,可大多数是摆在暗处,明面上,没人去戳破。
大乾朝更是没有好男风的帝王,贾敬也不曾奢望什么,他也不能。
他想萧淮川活着,不是苟延残喘,不是万人唾骂,而是众人敬仰的坐上他应有的位置。
多少人在暗处对萧淮川以及储君的位置虎视眈眈,贾敬又怎么能成为萧淮川的污点和弱点呢?
他要成为萧淮川的助力,是萧淮川可以捅向外界的刀,斩断萧淮川面前的所有荆棘。
贾敬压下心中苦涩,故作轻松的和萧淮川说:“这事情强求不得,也得看个缘分不是?”
第32章
“也是, 此事是需要些缘分的。”
萧淮川鬼使神差的顺着贾敬的话点了头。其实,像他们所处的位置,婚姻大事哪里讲什么缘分?
左不过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家族利益。像宁国府这样的, 多是和四王八公各侯府联姻的。
就连萧淮川自己, 他身为储君, 却是成年皇子里唯一一个至今没有定下婚约的人。
为何?
因为他的婚事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太子妃的位置重中之重,一切要听由天丰帝的安排。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安排, 萧淮川也早已经习惯。他轻垂眉眼, 遮掩住眸中情绪。
萧淮川清楚,贾敬一样也清楚,两人间一时间沉默无话,气氛也沉了下来。
待抛开脑中的繁乱思绪后, 萧淮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顿了顿, 随后毫不犹豫地递给了贾敬。
贾敬看着萧淮川的动作, 定睛瞧了瞧他掌心里的物件, 是一枚品质极好的羊脂白玉牌, 上刻“阿元”二字, 无论是雕工还是玉质, 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贾敬微微挑了挑眉, 目光从玉牌移到萧淮川身上, 没有去接过那玉牌, 他那手也接不了,他问萧淮川,
“淮哥进府时就已经让人上了礼,又为我请了圣旨,如今又送这么稀罕的物件给我?”
“赔罪。”萧淮川言简意赅。
贾敬愣了愣,赔罪?赔什么罪?
萧淮川手指轻轻滑过玉牌上“阿元”二字,眼含温柔,他轻声解释道:“先前答应了你,在你养伤期间会来探望,可我却食言,这些时日都未曾来。”
“这块玉牌算作赔礼,以表达我的歉意。”
他说着抬眸看向贾敬,弯了弯眉眼,“阿元可原谅我?”
贾敬不禁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事。
萧淮川这些时日没来,他确实有些失落,却没放在心上。萧淮川作为储君,事情本就繁多冗杂。
可萧淮川这样郑重的道歉和赔罪,确实让贾敬心中雀跃。
贾敬努力压了压想要上扬的嘴角,目光流转在那玉牌上,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手伤不便,淮哥帮我戴吧?”
话脱口而出,说完贾敬便有些后悔,刚准备说几句话找补一下,却见:
萧淮川没说话,而是直接将白玉挂牌的绳子解了,半步上前,伸手绕道贾敬的脖颈后,亲自把白玉牌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贾敬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萧淮川近在咫尺的喉结,他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什么。
此刻,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挨的极近。贾敬能够感受到,萧淮川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是他熟悉的松香味。
这个味道对贾敬有着致命的吸引,令他心猿意马,紧张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萧淮川脖子上仿佛跟糊了一层蜂蜜,黏住了贾敬的目光。就在这时,萧淮川的喉结轻微的滚动了几下。
那是自然的吞咽,可贾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好似只要他将头再稍稍往前伸一下,便能一口将那凸起的喉结叼住。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来,贾敬本就不平静的心宛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地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他脸庞控制不住地升起一层热意,随后全身都感觉到燥热,贾敬的眼眸晃了晃神。
萧淮川已经帮贾敬系好了玉牌,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与贾敬拉开了距离。
熟悉的松香味远离,贾敬一滞,心下一空,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庆幸。
方才险些在萧淮川面前失了态。
贾敬略带迷离的眼睛逐渐回神,脸上的燥意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甚。
这是羞的。
他刚刚居然盯着萧淮川,产生了那样羞人的妄想和悸动。
呸!下流!
贾敬的头不免又低了低,恨不得把头埋进脖子里。
萧淮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
阿元低着头是在看玉牌吗?
可望着贾敬因低头而显露的脖颈,原本白皙的肌肤上薄红一片,一路红到了耳根。
萧淮川的眉轻轻蹙起,担忧问道:
“阿元,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贾敬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一副模样,是多么不让人信服。
贾敬白皙的脸颊泛起了酡红,像是雪山上映照的霞光,微敛的眼眸含着水润,眼尾微微泛红,桃花眼含苞待放,好似泛着春意,色若春花。
萧淮川不禁闪了眼,心中涌起一丝怪异之感。
怎么感觉阿元这副模样……
心思刚一冒出来,萧淮川下意识咬了一下舌头,刺痛将呼之欲出的想法堵了回去。
他不愿去想,而是直接伸出手,放在了贾敬的额头上,感受着手下的温度,入手一片炙热。
萧淮川的眉头拧的更深,想起贾敬伤势还未好的手,今日又在这院子里吹了这么久的风,生怕他发烧。
“阿元,你的脸很烫,身体是哪里不舒服?”
贾敬被萧淮川的动作弄得有些局促,触碰在他额上的手,清凉,却让贾敬的脸更加红了。
他连忙挪开萧淮川的手,连忙呼出几口气,“真的没事,可能是太阳晒的。”
“淮哥送的这玉牌,我很喜欢,字也好,我瞧着字迹……是淮哥的字?”
贾敬转移话题。
萧淮川的目光凝视着贾敬,见他确实没有什么难受的迹象,才缓缓松了眉,轻哼了一声。
“嗯,是我写的。”
贾敬弯着眼,“写的真好。”
他此时是认真看着坠在他胸前的那枚玉牌,看着上面的字。
俗话说,字如其人。萧淮川的字和他的外表却有些不搭。
萧淮川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温和仁厚,言行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息。但他的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笔锋很是凌厉,却不失流畅。
可贾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萧淮川。他隐藏起来,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萧淮川勾唇,却没说话。他的字若说起来,也就一般,看着唬人,若说结构章法和风格气韵,阿元的字要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萧淮川的目光又落在了贾敬的手上。太医每天会诊玩都会向他禀告,也知道贾敬的手恢复的很好,甚至超出了预期。
可萧淮川还是担忧,他希望的,是贾敬的手恢复如初,不仅仅是活动自如,连一道疤痕,萧淮川都不愿贾敬留。
贾敬若有所感,顺着萧淮川目光看去,晃了晃手,“太医说,恢复的很好,淮哥放心便是。”
况且他自己的手,他心里有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萧淮川和贾敬站在一起,识趣的人都避开这里,即便他们也好奇,有意无意也朝这边瞧着,到底是为他们空出了一块儿,说话无人打扰。
可忽然插进来一道尖叫声:
“敬二哥哥!十万火急!”
贾敬和萧淮川闻声看去,见是脸上处理完伤口,包的都快认不出脸来的贾赦。
他跟只火烧屁股的猴儿似的,朝贾敬这边冲来,萧淮川闪身挡了挡,生怕他刹不住,将贾敬撞到。
“赦哥儿,发生了什么事?”
“政、政哥儿在那边被人拦了,听说政哥儿的书法是敬二哥哥指导过,那人说要跟政哥儿比试!”
贾敬一听,便知道是冲自己来的,“那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馋人家身子啊。
第33章
“他说他叫皇甫玦。”
贾赦立刻将人名号报上, 至于这人是什么来头,就连他这个京城小霸王也没听说过。
贾敬和萧淮川对视一眼,皇甫?这姓还真是少。
京城叫得上名号的, 有叫皇甫的吗?
贾敬迈步跟着贾赦朝前方众人聚集的地方走去,边走边问,“可知道他是和谁一起来的?”
贾赦挠了挠脑袋, 努力回忆, “好像是跟着一位叫程一序的学子来赴宴的。”
程一序此人, 贾敬有印象, 已是今科进士,祖籍赣省,是南方的学子, 印象里, 他们二人并没有冲突。
“那个皇甫玦估摸着也就跟政哥儿差不多大。”
贾赦又补充一句,贾敬微微点头。
十四岁,那还是个孩子,想来应该是程一序家中亲戚家的弟弟。
那里围了一群人, 贾敬还未走近,便已经对这群人的身份大致有了数, 皆是他的同年们。
贾敬顿住脚步, 看向萧淮川, 轻声提醒道:“淮哥应该还有其他事儿吧?”
今日萧淮川能来, 贾敬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求其他。
况且, 哥哥嫂子说了要给他安排相看, 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贾敬已经能预料到待会儿要发生什么了, 这一切, 他并不想给萧淮川看见。
萧淮川一听便听出了贾敬的意思,接下来的场合他确实不便再参与了,点了点头,“嗯,先走一步。”
倒不是借口,他近日确实忙,手上的事情很棘手,若不是今日来见阿元,可能还是脱不开身。
贾敬目送萧淮川走后,转身朝那一堆人看去,不禁挑了挑眉。
没想到,先前对他一再挑衅的李玉衡也在,贾敬还以为,此人早在何清走时,已经离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到底是低估了他的脸皮。
而那人群里,有人在不停朝外观望,当看见贾敬时,一脸惊喜,正是宋子虚。
只见宋子虚赶忙走到贾敬面前,也不顾贾敬身边跟着萧淮川,小声道:
“培元兄,你可算来了。”
他连忙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与贾敬听,里面有一位名叫皇甫玦的少年,是他们同年程一序外家的表弟,将将十四岁。
而程一序的本家是赣省庐山程家,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他本人此次科考,也是金榜第五名,是为传胪。
程一序那位表弟听闻贾政的字是贾敬所教,便一直缠着贾敬要比试一番。
听宋子虚这样说,贾敬觉得,这位皇甫少年倒是没有那么多恶意,好似真的只是想要和贾政比试。
贾敬心中有数后,朝宋子虚感激一笑,“多谢子虚兄了。”
宋子虚连忙摆手,引着贾敬进去。
贾敬很快就走到了最里面,只见里面竟然已经支起了桌案,案头两位少年隔着桌案,正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只见其中一位身着绯色锦袍的少年,年约十四,身量较小,但胜在身形修长,气度不凡。
其面容隽秀,五官精致,甚至有一丝雌雄莫辨,连眉眼神色中显示出桀骜,都不怎么会让人厌恶。
只见皇甫玦昂首朝对面的贾敬道:
“我在赣省便久闻京城贾培元的大名,其字一绝,本以为此次进京可以得见,可惜他受了伤。”
“你的书法既然是那贾培元指导,为何不敢与我切磋比试?”
贾政紧绷着脸,眉宇间透露出的沉稳,与那皇甫少年都不似同年人。
“这位皇甫兄,来者是客,你若只是想要和我交流切磋,存周自当奉陪。”
贾政说着一顿,话锋一转,“可皇甫兄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人群中走来的贾敬恰好听见这句,也好奇,这位来“下战贴”的皇甫玦,说了什么。
“贾培元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皆朝贾敬所在的位置看来,贾政和那位皇甫少年同样看了过来。
见贾敬到来,贾政明显松了口气,面色稍缓,刚才紧绷着的脸也好似是他紧张的伪装。
皇甫玦则是睁大着眼睛盯着贾敬看,眼里满是好奇。贾敬见状,朝皇甫玦浅浅一笑,
“皇甫少爷刚刚说了什么?我刚不在场,不清楚。”
皇甫玦愣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为了激贾政和他比试,故意挑衅,讽刺贾敬是不是徒有虚名,借受伤之故不敢应战。
贾政亦不同意,是否是心虚?
方才贾敬对峙何清时,他贪玩去了别处,回来只是听他人说了一切,这更加让他兴致勃勃。
可现在,真当贾敬出现在他面前时,皇甫玦心中忽然涌起一抹悔意。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是草包!
“我……”皇甫玦张了张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话来,脸倒是渐渐红了。
贾敬眯起了眼睛,觉得这位皇甫少年好生奇怪。
皇甫玦面对贾敬的视线,更显慌乱,眼睛飞速眨着,面上露出羞赧的神情,下意识朝身后看去,带着些无错,有求助的意味。
而他身后侧方,站着一位冷峻青年,贾敬认得,正是程一序。
这是捅了什么篓子,寻找表哥解决?
程一序就跟没看见皇甫玦的眼神一般,见贾敬看过来,微微颔首,也算是打招呼了,至于皇甫玦,他并未有介绍的打算。
皇甫玦见状,咬了咬牙,硬是将自己的头转了回来,气鼓鼓的。
贾敬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觉得这二人之间气氛,很微妙。
还未等贾敬细想,就见皇甫玦忽然朝贾敬一个躬身,声音颤抖却响亮,“对不起!”
贾敬眨了眨眼,有些懵。
贾政也诧异地望向皇甫玦,刚才在他面前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怎么到了他敬二哥哥面前,就变脸了?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警惕。
贾敬的余光瞥见皇甫玦身后的程一序,只见他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嘴角扬了一下又瞬间拉直,心中有了一丝猜测。贾敬又微微侧头,看向贾政,用眼神询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贾政见贾敬看过来,面色僵了僵,抿了抿唇,声音不大,唤了一声:“敬二哥哥。”
紧接着贾政用简洁的话讲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贾敬微微点头,也将事情都弄明白了。皇甫玦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什么,比在场某些人的狗吠好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他面前那位头低的看不见脸的少年,不禁笑出了声。
“你还想比试吗?”
皇甫玦羞赧地低着头,听到贾敬的问话,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贾敬又问了一遍,“皇甫小兄弟还想和政哥儿比试吗?”
他已经换了对皇甫玦的称呼,显得更加亲近些,也向大伙儿说明,皇甫玦说的话,他没放在心上。
“我?”皇甫玦猛地抬起头,愣愣地望着贾敬。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这样没有礼貌的挑衅、冒犯,贾敬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同意了比试?
“可、可以吗?”皇甫玦结巴问道,神色和语气都带着不确定。
贾敬没有直接点头,而且看向贾政,“政哥儿,我的手不便,你愿意和皇甫公子比试一番吗?”
“我愿意!”贾政的神情有些激动。
这位看起来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在开口时,就已经挑起了贾政的战意,但为了不损了贾家和敬二哥哥的颜面,才一直没有松口。
贾敬勾了勾唇,“刚巧今日我们缺点游戏,显得有些乏味,不若就着这大好春光,大家结社,诗词书画,比试一番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贾敷不知道何时来的,听到这里,开口:“虽说是游戏,但没有彩头也没意思,我来填几个彩头吧!”
他拍了拍手,便有几位小丫头端了几个托盘上来。
众人一瞧,好家伙,不愧是开国国公府,这底蕴,这财大气粗的架势,真不是他们一般人能比的。
“那方砚台是什么?”
“这……这是海水龙纹砚台!”
“那墨是龙纹盘云墨!”
“那套笔也不得了,全套的青玉管紫毫笔。”
“啧啧啧,未雕刻的寿山田黄石,看色泽品相,不愧是第一品。”
“那套孤本也是世间罕见啊。”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有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断的咽着口水,有的人即便在努力克制,保持矜持,也难掩眼中的惊艳和心动。
贾敬惊诧,他哥今天受什么刺激了?看这架势,是早就预谋好的啊!
对上贾敷得意洋洋的神情,贾敬眨了眨眼睛,这是来炫耀的,还是来拉拢人心的?
不过无论是为了什么,总归是他哥对他的一片心。
贾敬的目光转向程一序,“这套行书孤本,就作为此次书法比试的彩头,程兄意下如何?”
程一序抬了抬眼,和贾敬的目光对上,点了点头,眼睛朝皇甫玦一瞥,朝贾敬解释道:
“他是我的表弟,皇甫玦。性格有些急躁,冒犯了培元兄,还请培元兄多多包涵。”
“阿玦任性,多谢培元兄了。”
程一序朝贾敬拱了拱手,他的声音虽然比较冷,显得没什么感情,可话的内容却没有问题,挑不出任何毛病。
贾敬闻言,若有所思片刻,紧接着恍然大悟。
先前皇甫玦和程一序之间的奇怪气氛,贾敬终于明了。原来,程一序是借自己的手,收拾自家熊孩子啊。
皇甫玦瞧着便是有些傲气的少年,程一序是想借他们的手,挫一挫这孩子的傲气啊。
既然如此,程一序的谢意贾敬是欣然收下。
只是没想到,这程一序看着如高岭之花,这做的事情,倒是显得腹黑。
贾政和皇甫玦目光相对,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战意。
“比试开始!”
第34章
贾政和皇甫玦间的比试切磋, 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大家也不急着比试,全都围了过来, 看两个少年比试,都很有兴趣。
尤其是,这两人身份还都不一般。
一位是书法闻名京城贾培元的族弟, 一位是此次科考第五程一序的表弟, 书香门第。
这两方斗法, 大家的劲儿都起来了, 抱着看戏的心态,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觉得,谁能赢啊?”
“我觉得是贾培元那位族弟, 到底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什么呀, 那小兄弟先前说过,贾兄就指导了这一段时日,我更看好程兄的表弟,他们程家可是赣省有名的书香世家, 祖上还出过状元呢。”
“要不,咱们赌一赌?”
一群人起哄, 竟然还开了赌局, 好些人押注。
贾赦在一旁跃跃欲试, 偷偷瞄着贾敬, 见他没关注自己, 暗搓搓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 犹豫一瞬后, 直接押在了贾政那一边。
臭弟弟, 可一定要赢啊!
这是他半个月的月俸银子。
贾政和皇甫玦面前早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两人站定。
贾政深呼吸一口气,提起笔,手下意识就攥紧了笔,没一会儿,手心便感受到一阵濡湿。
心砰砰地跳着,他知道自己现在过于紧张了,头不自觉地朝贾敬看去。
贾政现在的心中很是复杂,他既激动,又隐约害怕,就仿佛站在悬崖边上。
贾敬见状,朝贾政微微颔首,“按照你平时的感觉去写便是。”
简单的一句话,里面是贾敬对贾政的信任和鼓励,贾政抿了抿唇,阖上眼,心中冥想着待会要写的文章,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对面的皇甫玦将对面兄弟间的互动尽收眼底,眼里带着期待微微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程一序,却见程一序冷着脸,抱臂站着,没什么表示。
“哼。”皇甫玦面上闪过一丝忿忿,冷哼一声转回了头,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
因此,他也没有看见,再他转过去的那一瞬间,程一序掀了掀眼皮,挑动了下眉头。
贾敬的眼睛在二者之间扫过,心中不禁暗笑,这对表兄弟也是好玩。
下一瞬,贾敬原本随意扫过的眸光忽然顿住,桃花眼眯起,盯着皇甫玦,或者说,皇甫玦执笔的那只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整体显得纤细,尤其是那绯色衣袖露出的那节手腕,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贾敬眼眸凝神,细细思考。
而贾政这边也终于放松下来,如释重负,缓慢却坚定地握起笔,轻轻提了口气,眼神骤然一定,紧接着毫不犹豫利落地下笔。
霎那间,黑色的字迹宛如灵动的墨龙,跃然于洁白的宣纸之上,笔锋所过之处,是墨龙游过的龙尾,越游越顺滑,越来越自如。
皇甫玦亦不甘示弱,抬手便是挥毫泼墨,墨色如海浪一般向纸面卷去,气势不俗。
在场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轻微的喘息就打破了这份气韵。
他们的目光紧紧黏在纸上,刚看完贾政这边的龙飞凤舞,又急忙转向皇甫玦那边的波涛汹涌,只恨自己的眼睛不能同时看向两边。
贾敬盯着贾政的那副字,眼中也是难掩的惊讶,紧接着就是一股由内而发的自豪。
这些时日,贾政一直都有让贾敬来指导他的书法。贾政的书法童子功很稳,字写的也确实不错。
可贾敬在其中看出一丝门道,贾政有意无意间,在模仿自己的字迹。
练习书法,本就是从描摹开始,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一直描摹,便也会将其框死。
只是形似,不能神似。
差了一股气。
贾敬的字能让众人称赞,他是用心钻研过得。书法一道上,想要有所长进,必须要有自己笔韵气韵,字中有神。
先前这些,贾政是缺失的,贾敬这些时日有意引导,让贾政去描摹了多种其他字迹,对比其差距。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心悟了。
而看向皇甫玦的字时,贾敬更是一惊。
这字和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啊……
贾敬对于这位皇甫小兄弟的兴趣更深了。
“啪嗒!”
紫檀木笔管与白瓷笔搁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在这安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宛如一滴水滴落入古井,荡起层层涟漪,也让众人恍然。
已经结束了。
贾政与皇甫玦同时抬头,目光相撞,本是战意十足,却不曾想,两人相视一笑。
“啪啪啪!”
不知是谁带头,一阵阵掌声响起。
“呼……”
众人也终于想起了呼吸,重重呼出一口气,眼里是难掩的震惊,他们的心绪和注意居然就这么被两位少年的书法所牵动了。
桌上的两副字,也让许多人仔细端详起来。
【笋因落箨方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
这是贾政所写。
“妙啊!这字迹飘逸灵动,好似墨龙遨游九天,字与诗相得益彰,宛若天成啊!”
有人已经止不住感慨,说出心中之感。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立壁千仞,无欲则刚】
另一幅则是皇甫玦的墨宝。
“没想到,这位皇甫小兄弟看着瘦削,可这字气势磅礴,犹如奔腾江河!”
两人的风格气韵各有千秋,一时间讨论声此起彼伏,实在难分伯仲。
本以为只是两少年的玩闹比拼,可没想到,此字一出,让在场半数人都自惭形秽,他们可写不出这样的字。
其实也不怪他们,多数人是为科举,平日里练得是馆阁体,书法一道,说到底是兴趣使然,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花精力去钻研。
有些人心里也不禁想着,两少年如此水平,那么能够指导贾政书法的贾敬以及皇甫玦身后的程一序,他们在书法一道上又是怎样的造诣?
贾政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眼神紧张地望向贾敬,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在乎的,是这位从小仰望的兄长对自己的看法。
“政哥儿,你这字我已不便点评,你已然悟了。”
贾敬欣慰一笑,说出的话更是感慨。
贾政的眼眸瞬间亮了,眼眶都有些泛酸,他努力睁大眼睛,就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丢了丑。
皇甫玦在旁边抿着唇,眼巴巴看着。
贾敬侧头便对上他的目光,先是一愣,见他这幅模样,心中猜测:
不会是也在等自己的点评吧?
贾敬莞尔。
“皇甫小兄弟这幅字,气势磅礴,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看的出来,皇甫玦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或者说他不需要去隐藏。
因为贾敬的话,他瞬间笑了出来。
贾敬这才发现,这位少年笑起来的时候,两边有着浅浅的酒窝,削弱了他原本脸上的倨傲。
紧接着,贾敬就见皇甫玦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未说话的程一序,抬了抬下巴。
程一序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无奈,他走到皇甫玦身边,反问,“很得意?”
“嗯哼。”皇甫玦轻哼一声,眼睛睨向程一序。
贾敬看的出来,程一序对这位表弟很是纵容。
程一序眼睛略过皇甫玦,看向贾敬,
“培元兄,多谢了。”
贾敬勾了勾唇,“好说。”
皇甫玦左看看,右看看,纳闷贾敬和程一序在打什么哑谜。
而原本还在讨论谁优谁劣的其余人,也渐渐停下声来,看向贾敬几人。
贾敬则是看向贾政,“政哥儿,还想分个高下吗?”
贾政抿了抿唇,随后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那副字,“敬二哥哥,我只想将这幅字送予你。”
他这幅字就是为了贾敬所写,他希望敬二哥哥如诗中所写,成竹化龙。
皇甫玦一听,瞬间跳脚,“我也不比了,我这幅字,也是送给、送给培元哥哥的!”
他说完,眼睛瞟向贾敬,嘴唇嚅嗫了几下,“我觉得培元哥哥的胸怀如海一般,没有计较我的冒犯。”
“对不起!”
皇甫少年再次道歉,此次没了上次的羞愧,更加坚定。
他也确实不是为了和贾敬比较,这幅字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为贾敬所写。
贾敬眨了眨眼睛,“今日最好的两幅字,就这么给我了?”
他自然知道,这哪里是单纯两幅字,这是两位少年赤忱的心。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今日还会收到这样的赠礼。
“自然,只有你配得!”皇甫玦立刻接话,接着有些结巴,“你、你不准嫌弃!”
贾敬眉眼都笑弯了,“看来今日,是我赚了。”
“贾培元,你也太招人嫉妒了吧?”
“我要羡慕死了。”
“刚刚还想着说,能不能将字拍来,挂家里,没想到啊……”
周围人也表达出了自己的羡慕,随后便散开,自己组圈子比试去了。
字没了,这不是还有宁国府准备的其余彩头吗?
“呵。”程一序哼了一声,吸引了贾敬的注意。
下一瞬,就听程一序对皇甫玦道:“这么快就喊人哥哥了?”
贾敬扯了扯嘴角,这话怎么听得那么怪异?
好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笋因落箨放成竹,鱼为奔波始化龙】出自《增广贤文》
2.【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立壁千仞,无欲则刚】出自《两广总督府衙堂联》作者林则徐。
第35章
程一序掀了掀眼皮, 又瞥了贾敬一眼。
贾敬尴尬一笑。
程一序对皇甫玦嗤笑着,“你有没有出息?就看脸?”
“要你管!”
皇甫玦对程一序翻了个白眼,绕过了他。小心瞄了眼贾敬, 目光忽然落在对面的贾政身上,眼睛一转,便走到了贾政的面前,
“我是皇甫玦, 无字, 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以后……就是朋友了?”
和他做朋友?
贾政心中狐疑,总觉得这个皇甫玦目的不纯,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因此面上故作矜持,
“我名贾政,字存周。”
皇甫玦伸手直接拍了拍贾政的肩膀,“以后玦哥罩着你!”
贾政有些不适应,动了动肩膀, 紧接着反应过来,“以后?”
贾敬看向程一序, 用眼神询问:这小孩后面还跟着你留在京里?
还真是稀奇, 表哥在京中任职, 还带着表弟?
还未等程一序说话, 皇甫玦就凑到了贾敬面前, “培元哥哥, 我和他可没关系, 我不回赣省, 是因为我下个月就要进国子监读书了。”
“哦?”
贾敬打量着皇甫玦, 确实是到了科举下场的年纪,“皇甫小兄弟是赣省的贡监生?”
所谓贡监,便是指地方科举贡到国子监学习的生员。
“培元哥哥叫我阿玦就好。”
皇甫玦说完顿了顿,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扭捏,支支吾吾道:“我是荫监生。”
话刚说完,他像是怕贾敬误会什么,赶忙解释,“我不是贡监生,是因为我压根没有参加科考。”
他真的不是因为没考上,才靠家里进国子监的废物!
“呵。”贾敬怎么可能看不出皇甫玦的小心思,只觉得好玩,笑出了声。
“阿玦是觉得,荫监很丢人吗?”贾敬故意问,他就想逗逗这小孩,心里却想起了别的事。
荫监的要求,最低也是三品大员或勋贵子弟,赣省有姓皇甫的三品官员吗?
贾敬脑海里没有印象。
皇甫玦下意识就点了头,在他看来,荫监进去的那些生员,就是一群不学无术、靠祖宗荫蔽的二世祖。
他是有苦衷……不然他根本不会同意做荫监生。
可刚点完头,皇甫玦就后悔了,脸上闪过懊恼。
他怎么就忘了,贾敬也是通过荫监进入的国子监学习,之后参加乡试、会试、殿试。
先前皇甫玦也将贾敬当成他认为的那一类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可现在?
贾敬在皇甫玦心中的形象早就翻天覆地了。
“我也是荫监生呢。”
贾敬故作伤心,轻敛眼眸,浓密且长的睫毛下落,洒下一层淡淡阴影,让人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培元哥哥,我……”皇甫玦语无伦次的想要解释,越说越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哈哈哈哈哈。”贾敬忽的笑出声。
皇甫玦愣住,程一序半阖着眼,伸手敲了一下皇甫玦的脑袋,“是个蠢得。”
贾政也反应过来,敬二哥哥是在逗皇甫玦玩儿,唇角压不住的弯起。
“好啊,你们……”皇甫玦也终于反应过来,脸骤然涨红,但碍于贾敬面前,他又闭了嘴,嘴巴却不高兴的翘了起来。
“阿玦可是生气了?我向你赔不是,”贾敬朝皇甫玦拱手,“可愿意原谅我?”
桃花眼直接笑弯成了月牙,皇甫玦直直地看着。
贾敬眼中笑意更甚,他好像发现了皇甫玦的一个秘密,喜欢好颜啊。
皇甫玦耳根热热,移开了目光,“我没生气。”
“荫监其实没什么,我是荫监身份进的国子监。”贾敬说着,抬手指了指贾政,
“政哥儿下个月也要凭借荫监身份进入国子监,你们还是同窗呢。”
“无论用什么方式进国子监学习,最终科举,乡试、会试,到了殿试,圣上看的还是真才实干,不是吗?”
皇甫玦点点头,却未说话。
贾敬注意到,皇甫玦的唇紧紧抿着,他似乎有什么顾虑和想法。
不过,既然他未开口,贾敬也当没看出来,毕竟今天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敬二哥哥,我要去国子监?”
贾政在一旁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荣国府确实有一个荫监名额,这个名额本应该在两年前就使用了,奈何贾赦顽皮,每年在入学的时候,整各种幺蛾子,从而错过了国子监入学,名额便一直空到了今日。
按理说,这个名额应该还是要让贾赦去。
贾政紧张的手紧紧捏住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敬,只待他一个回答。
贾敬点点头,肯定道:“下月国子监开学,政哥儿便要去读书了,到时候,你和阿玦要互相照应啊。”
“居然是真的……”贾政满脸的不可置信,眼里却已经情不自禁填满了喜色。
“那哥哥他……”贾政开心过后,便担忧起贾赦来,这本该是属于贾赦的名额。
贾敬知晓贾政在担忧什么,“放心,赦哥儿自有其他的安排。”
贾赦不擅长读书,何必浪费这个名额。
贾敬记得,上辈子这个名额其实最后也是给了贾政。
但那是二婶史氏和二叔贾代善在家吵了半个月,甚至放言要回娘家,才拿到了名额。
要贾敬说,他这位二婶也是忒偏心了些。
政哥儿确实要比赦哥儿听话懂事许多,可到底也是她亲生的。
然而她对贾赦的态度,知道他们情况的人,无不摇头,都说没见过这种能当仇人的母子。
上辈子也因为史氏的这一举动,加剧了他们母子间的隔阂,甚至连贾赦贾政间的兄弟之情,也受到了影响。
贾赦是不爱学习,也不在乎国子监这个荫监生的名额,可他到底是被史氏伤了心。
而如今,贾敬早就想好了对贾赦的安排,一早就和二叔贾代善交流过想法。
至于贾政,贾敬也早有考量。
上辈子贾政虽然凭借家中荫监名额进入了国子监学习,却在科考一路上,极为不顺,最后连个举人功名都未考上。
是他二叔临终前,天丰帝为了让贾代善安心去了,赐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给了贾政。
看似是恩典,实则也堵了他晋升的路。连举人官身都没有,又谈什么晋升呢?
贾政的能力,贾敬这些日试探过,底子很扎实,进入国子监后,好好学习,中举不是难事。
至于上辈子为何是那样的成绩……
贾敬眼中滑过一丝凉意,嘴角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俗话说,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宁荣二府如今只有他一个由科考入仕,太过单薄了。
有他在,他一定会好好挖掘族中子弟,将合适的苗子都找出来。
贾政余光看见贾敬的那抹笑,背后一凉。
敬二哥哥怎么笑得那般怪异?
肯定是他看错了,贾政这般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搓了搓胳臂。
皇甫玦见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贾存周,你放心,我会罩着你的!”
贾政扯了扯嘴角,在京城,他荣国府二爷,还需要他一个外省人罩着?
但他并未与皇甫玦辩解,这不是他的性格。
贾敬则是似笑非笑的看向程一序,半开玩笑半试探开口,
“程兄,没想到我们如此有缘。”
“只是,阿玦这般小,便孤身一人在京中求学,家中人不担心吗?没派人跟着?”
看似是关心皇甫玦,实则是试探他背后的家族。
贾敬这问话里试探的意思很是明显,甚至到了粗糙的地步。
可这也是贾敬故意为之。
他是在试探皇甫玦背后的皇甫家吗?
不,他是在试探程一序以及他背后的家族,对自己到底是敌是友,是否愿意告诉自己,他们的来历。
程一序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盯着贾敬看了一会儿后,冲皇甫玦招了招手,
“来,你自己来跟你的培元哥哥说。”
平缓的语气,愣是让贾敬在“培元哥哥”四个字上,听出了阴阳怪气。
皇甫玦一听,窜到贾敬面前,“培元哥哥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贾敬扯了扯嘴角,目光幽幽瞄了程一序一眼,心里可以确定:
此人看着冷峻,像是一座洁白的冰山,实则冰川之下,是透黑的冻土。
真黑啊。
贾敬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皇甫玦,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在贾敬想着,来日方长,总会被他查到时,皇甫玦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培元哥哥,是不是想知道我家中情况?”
贾敬闻言一挑眉,程一序则是一蹙眉,直接撇过脸,不愿多看。
皇甫玦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肯定好奇!”
“我和他来京路上,可没人能猜到!”
皇甫玦口中的“他”,自然是程一序。
“说说。”贾敬颔首。
“咱们大乾朝有三大书院,培元哥哥可知道是哪三个书院?”
“金陵的承天书院,豫州的南泉书院,以及赣省的浮白书院……”贾敬刚说完,便反应过来。
“浮白书院的山长,是大乾闻世大儒……”贾敬一字一顿说出一个人名,“皇甫玄。”
皇甫玦皱了皱鼻子,虽不情愿,但也不想骗贾敬,“是我爹咯。”
原来如此。
贾敬心中的疑惑都消散了。
为何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笔力,又为何能拿到国子监荫监名额。
荫监名额,除了三品大员和勋贵外,还有几个特殊的名额。
那便是对天下读书人有巨大贡献和影响的大儒,他们的后代也可以进入国子监。
而现在闻名于世的大儒们,包括三大书院的山长们,以及青州衍圣公孔家等传世世家。
这些书香世家,家学渊源,是天下学子都仰望的存在,即便有国子监这个荫监名额,这些世家子弟也不会进入国子监。
国子监的讲学老师哪里比得上他们的家学?
据贾敬所知,若是皇甫玦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将是这近几十年里,唯一一个进入国子监读书的世家子弟。
这小孩还真是与众不同。
贾敬眼中的诧异和怪异并未隐藏,皇甫玦瞧见后,也不在意,摆了摆手,“我就是想逃离我爹,我才来的京城。”
“我会让他知道,我所说的,一定会做到!”
皇甫玦昂着头,目光遥望着远方,语气坚定。
贾敬拍手道:“有志气!”
皇甫玦的眼睛亮了亮,“培元哥哥,你真这么觉得?”
“呵。”程一序冷哼一声,惹来皇甫玦一记白眼。
最终那份孤本,由贾政送给了皇甫玦,又得到了皇甫玦一句“我罩着你”的承诺。
看着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皇甫玦,贾政皮笑肉不笑的感谢,并未放在心上。
而贾敬的其他同年们也都比试完毕,拿到彩头的人,对贾敬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贾敬不禁轻啧,说好清流呢?
怎么一个个,都显得那么势利呢?
而贾政心情极好,这些天瓶颈期的字有了突破,还得了敬二哥哥的夸赞,还在敬二哥哥那边知道,自己下月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你很高兴?”
忽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贾政身后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一回头,见贾赦一脸阴郁的望着自己。
“哥?”
“你很高兴?”贾赦又幽幽开口。
“我不高兴!”贾赦声音骤然拔高,伸手就一把箍住贾政的脖子,整个人都猴在了贾政的身上。
“你知道刚刚的书法比试,我押注押了你多少吗?”
“啊!你知道吗?”
“半个月的月俸银子啊!就这么被你送出去了?”
“半个月啊!”
“我的银子!”
贾赦越说越悲伤,声音都有些哽咽,原本箍着贾政脖子的手臂也松了,狠狠擦了一把眼睛。
“咳咳咳!”贾政咳嗽,粗喘着气,脑子里快速处理贾赦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哥居然在刚才比试里,押了自己?
贾政瞠目结舌,“哥,你刚刚押了我?”
“对啊!”贾赦粗着嗓子,“押了!”
“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贾赦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半个月的月俸银子啊!
贾政的嘴角扯开,眼睛弯着,看着狼狈的兄长,“哥,我赔你!”
贾赦一顿,眼睛一抬,狐疑地望着脸带笑意的贾政,“你赔我半个月的月俸银子?”
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贾赦的眼神让贾政一僵。
“咳!”贾政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努力保持自己平日里的正经模样,“你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补给你。”
“拿来。”贾赦毫不客气。
贾政也爽快,将腰间荷包扔了贾赦。
贾赦打开,清点了一下,确实是半个月的月俸。
他将荷包收好,掀了掀眼皮,“你不会转眼跟她告状吧?”
她自然指的是史氏。
“哼。”贾政嘴角一压,“怕就还我。”
“滚犊子!”贾赦一摆手,他又想起今天自己和何长荣打架时,贾政的那几招黑手,神色一动,勾了勾手,“凑近来。”
贾政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凑近,“什么事?”
贾赦小声道:“三妹在舅舅家也好些时日了,咱们去接三妹回来吧?”
这么一提,贾政也想妹妹贾敏了,他看了看内院花厅,“可母亲让三妹在舅舅家陪外祖母。”
贾赦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怎么?他们家是没姑娘吗?天天扣着我们贾家的姑娘,这都多少天了。”
“就连今日,他们家除了派东西过来,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我不管,我要去找三妹,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贾政抿了抿唇,“去!”
“去什么?”
刚从贾敷史云棠催着相看的魔咒中逃离的贾敬,一出来就遇见两个准备做坏事的弟弟。
他张开双臂,一手搭一个,显得懒散,“我好像听到,你们要去接小敏儿?”
贾赦和贾政对视一眼,点头,“是。”
敬二哥哥也不怕告诉。
贾敬勾了勾唇,“走,哥陪你们一起去。”
今日除了远在金陵的薛家没派人来,史家同在京城,却也没来人。
史家除了是二婶史氏的娘家,也是他大嫂史云棠的娘家。
真反常。
他眸光沉了沉,史家啊,该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一支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出自古今贤文。
第36章
“小敏儿去史家多久了?”
贾敬带着贾赦贾政两人坐上了去史家的马车, 问起贾敏的事情,看似很是亲昵。
然而事实是,对于这位堂妹, 贾敬若硬要说,还真不熟,前世他与贾敏也没见过几回。
一来, 贾敬与贾敏的年龄本就差许多, 二来, 两人不处一府, 平日里并不会接触,也只有每逢年关,两府相聚宴会, 见过几回。
即便如此, 男女分席,也只是点头之交,并不会有什么交涉。
贾敬对这位堂妹的印象,也不过是红颜薄命, 年纪轻轻便生病去了。
而贾敏的那位夫婿林如海,贾敬倒是更了解些。
不出意外, 六年后的会试, 探花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林家祖籍姑苏, 家中几代列侯, 书香传家, 虽到了林如海这辈已经没了爵位, 可他本人学识了得, 科举高中, 样貌出众, 被圣上点了探花,之后仕途更是一片坦荡。
无论是于京中都察院任兰台寺大夫,还是后来于扬州任巡盐御史,别看品阶不高,可位置之扼要,足以见得圣上对其的信任,简在帝心。
说实话,林如海的仕途,贾敬是真的羡慕到眼红。
奈何这位妹夫,身子也不好,不惑之年便去了,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是贾敏和林如海唯一的孩子。
贾敬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后来就养在了荣国府,也不知道后面如何了……
想起上一世,贾敬微垂眼眸,心中暗叹:
那会儿他已经久居道观多年,府上事情早就没有心力管了,隔壁荣国府较宁国府好些,可在二叔贾代善走后,也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
荣国府为了摆脱困境,甚至朝宫里送了人。
家中娇养长大的姑娘,一下子进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即便后来那丫头出息,加封贤德妃,甚至盖了院子省了亲。
看似盛宠加身,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到底家中没有立起来的男人,靠一个女子,又能撑多久?
贾敬想到此处,看向了旁边板正坐着的贾政,荣国府送进宫的那个丫头,还是他的大女儿呢,还真忍心!忍不住瞪了贾政一眼。
简直窝囊!
随后贾敬眼眸一暗,不能护着女眷,是他们这些爷们窝囊,都窝囊。
包括他自己……他知道的。
他吞丹自殁何尝不是在逃避?
贾政若有所觉,对上贾敬的眼神后,一激灵。
他做错了什么,敬二哥哥居然这样看他!
贾赦则是回答了贾敬刚刚的问话,嚷嚷道:“三妹去史家有些日子了,我估摸着都快半个月了!”
说起这件事,贾赦就憋不住了,“他们史家忒不要脸,他家是没姑娘吗?天天扣着我家妹妹不放!”
“三妹有家,哪有一直在外家待着的道理!”
贾赦越说越不忿,因这事是他母亲史氏首肯,有这一层的关系在,贾赦就更加不满了。
贾敬沉思,一时也想不出史家的目的。
但若说是什么史家老太君喜欢外孙女,疼外孙女,贾敬是不信的。
这史家老太君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贾敬却知道。
她不仅是贾敏的外祖母,更是他嫂子史云棠的嫡亲祖母。然而这位史老太君对史云棠,不仅不亲厚,反而是冷漠苛刻。
因此不怪贾敬有意揣测她故意留贾敏在史家的原因。
而今日的庆祝宴,史家作为宁荣二府的姻亲,同住京城,却连脸都没露,这样的态度也着实令人忍不住猜忌缘由。
贾政看了看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色,有些担忧,“敬二哥哥,天色已晚,我们没有拜帖上门,是否不妥?”
贾敬无所谓的笑了笑,看似漫不经心道:“都是老亲,无事。”
他们史家无事,却一人不来,那么他便亲自去瞧瞧,刚好有位人,他也打算见一见。
“二爷,咱们到了。”
夜幕下,街边挂起了灯,贾敬几人也终于到了。
贾赦贾政两小子率先跳下马车,这边一有动静,门房便出来了人。
得知是贾家的几位爷们,门房连忙回去禀告。
贾敬翻身下车时,史家西侧门便打开,出来好几人相迎。
“培元,你怎么来了!”
为首的一位魁梧青年走到贾敬面前,惊诧之余,面上还挂着一抹苦意,
“今日不过是没去你府上给你庆祝,你就直接追我府上了?”
贾敬抖了抖袍子,斜眼瞧着他,“史伯齐,你也知道啊?”
“你瞧瞧你这事儿做的像话吗?”
贾敬伸手隔空点了点他,青年叹了口气,有些苦涩和无奈,贾敬闪了闪眼,招呼贾赦贾政,
“怎么不叫人?”
贾赦原本还在赌气,但听贾敬这么说,还是乖乖喊了人。
“大表哥。”
“大表哥。”
贾政也连忙向青年问好,态度较贾赦要好上许多。
魁梧青年正是史家嫡长子,这一辈的保龄侯世子,史晁,字伯齐,史云棠的大弟,和贾敬一般大。
然而上一世,西戎来犯,史晁将将新婚便出了征,战死沙场,其妻生下遗腹子后,便殉情而亡。
贾敬眼皮抬了抬,现在还活着,挺好。
史晁见贾赦贾政两小子也跟着来了,心下一跳,已经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边引着贾敬进去,一边问着,
“你今日不会真的是来上门兴师问罪吧?”
贾敬没搭话,带着贾赦贾政就朝府里走去。
史晁观察着贾敬神色,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最终还是问道:
“今日我们没去,大姐可是生气了?”
史家大小姐嫁进宁国府不过一年,然而宁国府办这样的喜宴,史家作为宁国府主母的娘家,却没一人露面,这让外人如何看史云棠?
贾敬听见这话,脚步忽的一顿,转眸盯着史晁,似笑非笑,
“如今说这话不觉得晚吗?”
“想知道,你何不自己去问?”
语气里的火气压根没压住,或者说,贾敬也没想压。
贾敬一直都知道,嫂子史云棠与史家关系很微妙,但缘由他并不知晓。
尤其是在贾敷死后,史云棠几乎与史家就断绝了来往,对缘由亦是讳莫如深。
史晁本就愧疚心虚,被贾敬这么一怼,更是无脸回嘴,只能讪讪一笑,闭了嘴。
贾敬哼了一声,也没再逼史晁,而是问了其他。
“世伯不在家中?”
贾敬说的,自然是第二代保龄侯,史进,史氏的亲哥哥,贾赦贾敬贾敏的亲舅舅。
“父亲于月前匆忙离京,至今未归。”
多余的话,史晁也不多说。保龄侯深得帝心多年,能让他匆忙出京没一句交代,除了圣上的旨意,再无第二种可能。
贾敬颔首,也没再多问。
史晁见状,微微挑眉,心里也不想贾敬来的目的了,左右等会儿就知道了,随后笑着一把搂住大表弟贾赦的脖子,
“赦哥儿怎么跟着培元一起来了?”
贾赦臭着一张脸,硬生硬气道:“我来看三妹。”
“嗯。”贾政也跟着点头。
史晁心中有了数,若是只为小敏儿而来,倒不是什么大事。
保龄侯不在家中,招待客人的事情,自然落在了史晁身上。
他将贾敬几人带到前院的花厅,刚进去坐下,侧边跑出来两个少年。
“敬二哥,大表哥,二表弟。”
两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稀奇的是,外表长得一模一样,是少见的双生子。
史鼐、史鼎,史晁同胞的二弟三弟。
两人顽皮的紧,对着贾赦贾政的后背就是一跳,猴在了人家背上。
可别看这两人不着调,上一世在史晁去世后,这两小子靠军功顶起了史家门楣,老二史鼐世袭保龄侯,任外省大员,老三史鼎加封忠靖侯。
史晁仅剩的唯一的女儿,也是他们抚养长大。
而史家一门双侯的荣耀,谁不艳羡?
若是姻亲,史家现在与贾家不可谓不亲密。无论是现在的荣国公夫人史氏,还是他嫂子史云棠,皆是史家出嫁的姑奶奶。
然而,他们两家的关系,实则并没有多亲密。
且不说荣国府那边,就说史家和宁国府的关系,若不是说联姻,还以为结了仇呢。
贾敬悠哉坐着,背轻靠在座椅上,轻撩起袍子,翘起了腿。
史晁望着贾敬包着白布还去撩袍子的手,扯了扯嘴角,“你这手能这样动?”
他怎么听外界传的,这手都要废了呢?
贾敬翻了下眼睛:“怎么不盼着点我好啊?”
史晁:“谁不盼你好了?这不是外面都有这么说吗?”
“说说,你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在府里待着,到底来干什么?”
贾敬抬了抬下巴,朝贾赦的方向看去,“陪这两小子来的。”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贾敬故意问了一句,他不信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史晁不知道贾赦贾政他们的来意。
史晁本想打个马哈,可对上贾敬冷静透彻的眼睛,当即闭了嘴。
“唉……”
一道无奈且沉重的叹息从史晁口中叹出,贾敬看着他,史晁眼里是难掩的倦意和疲惫。
贾敬心下一动,“说说吧。”
史晁有些为难,可心中的疲惫与压力,又让他非常想要倾诉,内心纠结拉扯,一时无言。
贾敬微微眯起眼,忽然说道:“是因为你们家老太君吧。”
史晁先是一怔,他没想到贾敬会知道,紧接着嘴角溢出一抹笑,满是苦涩和自嘲,感叹一句,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得你。”
贾敬敛眸,语气平淡,“她留小敏儿在史家,是不是和嫂子有关?”
“她觉得我们贾家欠了她?”
虽是问句,且没头没尾,然而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紧盯着史晁神情变化的贾敬知道,他猜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史晁,名字是私设。红楼原著里并未出现史湘云父母的姓名,我就自己取了一个,和“鼐、鼎”目字结构的字太难找了,就“晁”凑数吧。
准备捞捞史父,父母双亡的史大姑娘太可怜了,呜呜呜。
第37章
史晁瞧了眼在打闹的四位弟弟, 招招手,“老二老三,带赦哥儿和政哥儿去找敏儿玩。”
贾赦和贾政一听, 立刻拽着史鼐、史鼎两人朝外走。
“快,我要见三妹妹!”
史鼐:“诶呀,敏儿在老太太那边吃饭呢, 我们现在过去, 估摸着也快用完了。”
几人拉扯着走后, 史晁正了正脸色, 郑重地看向贾敬,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培元,关于那件事, 你知道多少?”
贾敬什么也不知道, 但不妨碍他装的知道。
他故作轻松,眼皮半阖着,语气懒散,“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那悠闲自得的态度, 让史晁以为,贾敬大概什么都知道了。
“唉……”史晁又叹了口气, 在贾敬身旁的椅子坐下, 肩膀耸拉着, 颓丧地靠在椅背上。
“是大姐姐告诉你的吧。”
贾敬半阖着眼睛, 没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精光。
他也不作答, 这模样在史晁看来便是默认了。
史晁:“没想到, 她居然将这件事都告诉了你们。”
贾敬掀了掀眼皮, 斜眼看着他, “我们和嫂子是一家人。”
史晁笑了笑, 显得有些苦,“大姐姐过得好,就好。”
“大姐姐作为我大姐,我又怎么不希望她幸福?我知道,大姐姐只想嫁给大姐夫,可是老太太执拗,执着于那些妄念……”
贾敬眉梢微微一动,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君的妄念,难道还关乎兄嫂的婚事?
在此之前,贾敬从未想过,史云棠不会嫁给贾敷这种情况。
兄嫂二人的婚事是贾史两家老太爷在时,便指腹为婚定下的。况且,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相知相守,又怎么可能不会是夫妻?
贾敬面上不露疑惑,只是沉声阐释一个事实:“兄嫂婚约是祖父辈定下的。”
史晁点头,并未反驳。
“自从老太爷去后,老太太便有了个妄念,她不想大姐姐嫁与宁国府。”
贾敬闻言,并不意外。他自然知道那位老太君不喜他们家,尤其是在他父亲贾代化去世后。
可两家定下的婚约又岂能是如此胡闹的?
史晁自开了口,心中的负担有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
“我父亲自然不能背弃两位老太爷定下的婚约,所以我们两家的亲事,最终还是成了。”
“老太太的妄念倒是郁结于心,更放不下了。这才时不时招敏儿表妹来府上……”
史晁说着,自己都显得羞愧和心虚。
贾敬闻言,心中火热,觉得史家老太君简直是疯了!
桃花眼犀利地射向史晁,语气尖利,“她想如何?你们府上没人嫁她看上的人,想让小敏儿顶替嫂子?”
简直荒谬!
贾敬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讥讽道:“且不说小敏儿才六岁,就说她是我贾家的姑娘,就轮不到她来插手!”
“我宁荣二府可都还在这儿呢!”
“您家老太太这心思,我二婶不知道吧?”
贾敬这话还真的说对。
史晁讪讪一笑,确实不知道,是他家老太太哄骗自己女儿,说家中全是浑小子,想要软糯小外孙女环绕膝下,史氏才将贾敏送来。
贾敬冷笑,他这位二婶他还算了解,虽然偏心不喜贾赦,但对于二儿子贾政和小女儿贾敏却是当眼珠子护着。
若是史氏知道史家老太君是这等恶心人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将贾敏送来这么些时日。
贾敬扯了扯嘴角,被史晁说的,不气反笑,这史家老太君究竟是看上了哪位世家公子,竟然如此放不下?能想出这样的昏招?
“您家这位老太太的妄念,是看上了哪家人杰?”贾敬也不藏着了,直接问出了口,“难不成是什么龙子凤孙不成?”
史晁闻言,面色尴尬,他也没怀疑贾敬不知道,只当姐姐碍于脸面没说全。
只是那位的身份,他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当贾敬面前。
那位的身份,也不是他能随便妄议的。
可史晁不对劲的态度,却让贾敬心下一紧,眼皮下意识猛跳。
还真是……龙子凤孙?
史家老太君看上了谁?
她眼光高,入她眼的,若是身份高的皇子凤孙,还和嫂子年龄相当,且没有正妻的……
贾敬心头骤然冒出一个人影,他忽的抬眼,目光定定盯着史晁,一字一顿道:
“萧、淮、川!”
“诶呦!”史晁整个身体一颤,面色大变,眼睛迅速朝外看去,即便这是他自家府上,刚才也吩咐了人看守,可也生怕被什么人听了去。
“我的哥啊,我喊你一声哥,这不是没成吗?你别这么……”
史晁哭丧着脸,声音都有了颤音。
他刚想跟贾敬说什么,对上贾敬那双阴郁寒意的眼神,让人一瞬间毛骨悚然,原本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嘴唇嚅嗫几下,最终乖乖闭上了嘴巴。
贾敬兀自闭上了眼,想要努力平息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呼吸急促了几分,胸膛起伏着。
他震惊,震惊史家老太君的痴心妄想,而那震惊里又掺杂着他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愤怒。
说不清道不明。
他在愤怒什么?
当得知他们对萧淮川的那一丝觊觎心思时,贾敬只觉得自己一直仰望的明月,居然有人胆敢偷窥!
她怎么敢?还真敢想!
那种冒犯让他宛如一头被侵入领地的野狼,本照耀他的月光洒向了他人。他浑身毛发倒竖,露出凶恶的獠牙,随时准备咬断来犯之人的脖子。
想要平复的心绪随着贾敬的想法,反而愈演愈烈。
贾敬只觉得脑袋发懵,粗喘着气,整个人空虚到他想要迅速握住什么,可包裹着的手让他手弯曲一半都做不到。
“嘶……”他狠狠咬了舌尖,疼得倒吸一口气。
口内充斥着铁锈味,贾敬舌尖顶了顶,传来一阵刺痛,他靠着疼痛夺回了仅存的理智。
“培元,你没事吧?”
即便贾敬努力忍着,可他的异样依旧被史晁注意到。
贾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缓缓睁开眼,原本清亮的眼眸里挂上了红血丝。
他忍着胀痛的头疼,逼着自己冷静。
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愤怒?
他算什么?
贾敬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泄了气,弯着朝后靠去,整个人显得没了气力,眼皮半垂。
史晁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讷讷道:“我知道,培元你和殿下向来要好,可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再说,我们这不是……”
“只是想想。”
史晁最后是嘟囔出声,也不知道贾敬听见没有,但他却不敢再说了。
就算是想法,也确实大逆不道。
贾敬听见了。
“他……”贾敬开了口,声音干涩嘶哑,“他的情况,谁不知道?”
贾敬目光阴郁,声音沉闷,“圣上确实是没有给他定下,可人选是一直有。”
“现在没定,可不就是为了等张家那位吗?”
他越说,声音越有些飘,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空洞,
“承恩公张家可是圣上的母家,圣上想给张家这个恩典,太子妃完全够了。”
“若不是张大小姐三年前意外身亡,也不会拖这么久了。”
史晁想起自家老太太曾说过的话,没忍住道:“那后来那位张二小姐,才不过十一岁……”
贾敬手腕无力搭在椅子扶手上,斜眼朝史晁看去,眼神没多犀利,却让史晁莫名胆寒。
“您家老太太不更胆大,小敏儿才六岁,她都敢这么想了,”
史晁咽了咽口水,“她也就是受甄家老太太刺激了。”
“你也知道,她和甄家老太太争了大半辈子,甄家那个小姑姑进宫后,没多久就得了盛宠,更是生下了六皇子,封了妃位。”
“甄家也因此得意了许久。”
史家老太君也就一个女儿,便是嫁给贾代善的史氏,嫡亲的孙女也就史云棠一人,这两人没指望后,居然将歪脑筋打到了外孙女,贾敏身上。
“呵。”贾敬都懒得看史晁,“太子妃是圣上盯好的人选,为了等那位张二小姐长成,一直未给太子赐婚,这些年的争议圣上都没理睬,你以为你们史家多大本事,能谋划这些?”
“你们史家全族几个脑袋?”
这里面一方面是违背圣意,另一方面也有为储君站队的意味……
史晁闻言,陡然一个激灵,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不是。”史晁急得说话结巴,“我家没这么想,我父亲更是没同意。”
“这就是老太太一人的妄念,当不得真的。”
贾敬听了这话,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眼里却含着凉意,“所以,你们扣着我贾家的姑娘,来哄你们家的老太太?”
“拿我们贾家当什么?”
就如贾敬所说,史家没想顺着家里老太君去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可也为了不让老太君在家寻死觅活,哄着她,才面上同意她接贾敏过府。
心思被戳破,史晁羞愤地低下头,没搭话,也无脸辩解。
贾敬面色淡了下来,缓缓站起身,“好了,人,我今日便接回去了。”
史晁张了张嘴,“这件事……”
“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告诉二叔。”贾敬打断史晁的话,“这件事,已不是你能解决了。”
“待世伯回京再说吧。”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花厅。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猎猎凉风从领口、袖口灌入,令贾敬遍体生寒,连骨头都觉得冷。
他微微抬起头,遥望夜空,皎皎明月,如他一般。
贾敬缓缓伸出手,想要碰触,可抬到一半后,他又猛地收回手,宛如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不能……
第38章
月光柔和不刺目, 可看着久了,眼睛是难免涩然。
贾敬下意识抚摸上胸前萧淮川为他戴上的那枚羊脂白玉牌,仅露出的那一点指腹轻触, 感受着白玉牌上传来的温热。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尾带着一片湿意,收回了目光。
月光只需要高高挂着, 便好。
“敬二哥哥。”
身后传来唤声, 贾敬转身, 便看见贾赦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敬、敬二哥哥。”
娇俏声音里带着些怯怯之意, 缩在贾赦怀里,水汪汪的杏眸望着贾敬,眼里藏着好奇。
贾敏自幼聪慧, 记得住人, 知道面前这是东府那边的敬二哥哥,只是她见的少。
贾敬动了动有些僵的脸,看向贾敏的眼神柔和下来,牵起一抹笑, “三妹妹。”
许是孩子很敏感,贾敏立刻感受到了贾敬的态度, 动了动身子, 示意贾赦, 她要下去。
贾赦撇了撇嘴, 还是听从妹妹的话, 将她放了下去。
贾敏脚刚着地, 迈着小短腿朝贾敬跑去, 到了贾敬跟儿前, 犹豫了一会儿, 偷瞄了一下贾敬的神情,见他目光平静柔和地望着自己,立刻大着胆子,一把抱住了贾敬的大腿。
“敬二哥哥!”
这声喊的,比先前那句,响亮多了。
随后她放开贾敬的腿,拽了拽贾敬的衣袍。
贾敬顺势蹲下身,与贾敏对视,声音温和,嘴角带笑,“三妹妹喜欢敬二哥哥?”
贾敏抿嘴一笑,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东府得这位敬二哥哥就长得极好,比她两位哥哥都好看,她喜欢!
“嗯!”
贾敏点头,贾敬手臂一览,穿过贾敏的腿弯,另一只手轻扶着她的后背,将贾敏抱了起来。
“敬二哥哥,你的手!”
贾政一边紧张地看向贾敬的手,一边推了推旁边的贾赦,希望他将妹妹接过去。
贾敬:“没事,我手臂托着,用不着手。”
“走吧,咱们家去吧。”
马车走在青石板的道上,一路“咕噜咕噜”,贾敏一开始还和贾敬说这话,“什么敬二哥哥手为什么包着”“受伤疼不疼”云云,后面便困了,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贾敬坐在马车上时,总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
贾赦贾政先下了马车,还帮贾敬撩着帘子,
贾敬刚一探头,就对上了兄嫂差点都要冒火的眼神,贾敬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
他带着两个弟弟溜了宴席不说,出门还没和家里打招呼。
贾赦贾政面对贾敷的脸色,老实地站在原地。
贾敷哼了一声,朝马车这边走来,怪腔怪调道:“哟,咱们家二爷还知道回来啊?”
贾敬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他做了宁国府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主,早已经不需要出门跟谁禀报了。
“哥。”
贾敬扯了扯嘴角,面露尴尬。
“你老实交代,你去……”贾敷话没说完,目光死死地盯着贾敬的话里,“你、你怀里抱着谁?”
史云棠也跟着走近,一眼就看见了贾敬怀里的贾敏,也是一惊,“三妹妹?”
贾敷:“你去了史家?”
“嘘……”贾敬轻嘘了一声,“三妹妹睡着了。”
他搂着睡得香甜的贾敏,小心弯腰,出了马车。
贾敷看着贾敬那抱孩子的样子,心跟着一跳,脸上露出嫌弃之色,但手已经伸了出去,轻声念叨着,“给我,给我。”
他小心接过,抱孩子的姿势比贾敬好多了,贾敏睡得更沉了。
史云棠瞧了眼贾敏睡得粉嘟嘟的脸颊,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神情又变得严肃几分,抿了抿唇,看向贾敬,欲言又止。
贾敬笑了笑,“嫂子,我们进去说。”
史云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贾敷看了眼自家夫人,眼眸微动,却也没说什么,而是抱着贾敏先进了府。
进了府后,贾敷将贾敏交到府里嬷嬷手上,又交代好贾赦贾政看护好妹妹,才让王总管将人一并护送回西府。
贾敷三人才重新坐了下来。
史云棠的神色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贾敷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而是一把捞过自家夫人的手,感受到手心的冰凉后,他用自己的手开始摩挲着。
“阿元,原本以为你是觉得我和你嫂子念叨烦了,躲了出去,你怎么忽然去史家了?”
“还把你三妹妹带了回来。”
贾敷问着,史云棠也将目光放在贾敬身上。
贾敬慵懒着靠着,“还能为什么?赦哥儿和政哥儿两小子想妹妹了呗,我刚巧找史伯齐有些事,便去了。”
他抬眼,对上史云棠的目光,“嫂子,伯齐还说他想你了。”
史云棠点点头,却没说要回史家看看,而是问了句,“父亲可回京了?”
贾敬:“还未。”
史云棠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贾敷的手,“阿元,你接三妹妹回来,史家有说什么吗?”
对于史云棠的问话,贾敬有些莫名,“没有啊。”
“三妹妹在史家已经好些日子了,想来二婶也想三妹妹了,也该回来了。”
史云棠定定地看了贾敬好一会儿,才轻松的笑了笑,“阿元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我去吩咐人准备一些。”
说着便起身,向小厨房走去,给贾敬安排晚膳去了。
花厅内只剩下贾敷和贾敬两人。
贾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抬眼看向自家弟弟,“你瞒了我什么事?”
贾敬摆了摆手,“哥,我没打算瞒你。”
他朝外看了看,“走,我们去书房说。”
史家的事情,必须跟贾敷说明白,却不能当着嫂子面说。
说到底,史家是史云棠的娘家,当面说,多少会让史云棠左右为难。
至于说完这件事,会不会引起贾敷和史云棠之间的芥蒂之心,贾敬是不担心的,兄嫂之间的情谊,他有目共睹。
相反,贾敬认为,坦白这一切后,贾敷反而会更加清楚史云棠的为难。
果不其然,当贾敬跟贾敷说完史家那些昏了头的想法后,贾敷猛地一拍桌子。
“啪!”
贾敬就看着那黄花梨桌子裂了几道裂缝。
“简直是痴心妄想!”
贾敷的手紧紧扣在桌案边,手背上青筋暴起,话从紧咬着的牙关里冒出,
“我知道,咱们府降等袭爵,史家老太太看不上我,可没想到,她居然……”
“难道那不得见人的宫里是什么好的去处吗?”
大乾自成立以来,为防止外戚干政,宫中后妃多是选自民间。即便是如今圣上看上的那位预备太子妃,瞧着是出身于圣上的母家承恩公府,看似名门,实则并无实权。
这承恩公的爵位也是圣上登基后,赐予其母家的荣恩。
像四王八公这样的勋贵人家,除非是落寞到了一定地步,不然不会选择送女儿进宫。
不过,凡是也有例外,就如江南甄家出的那位甄妃。
这不,破天的荣恩连保龄侯老夫人都看迷了眼,动了歪心思。
贾敷赤红了眼,颤着声音,“我知道,云棠嫁给我,是委屈了她,可是……没想到……”
史家老太太居然怀了那样的心思!
贾敬望着兄长这幅模样,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可他必须说。
他们宁国府的处境目前看着还不错,贾敷也避开了死局,但背后的危机一直是暗潮涌动,没人比贾敬更了解,他必须要刺激一下兄长。
“龙子凤孙……呵。”
贾敷脸上滑过一抹嘲讽,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讽其他。
“以为靠上储君就能荣恩不断了?便是圣上,也是喜怒无定。”
“我们这些老亲各家,不管私下如何,面上那都只能向着圣上。”
“哪有站队皇子的道理?一旦站队皇子,那便是明确了夺嫡之心,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起这样的心思,是嫌全族脑袋不够砍吗?”
他们这些老勋贵们,就算是做个死板的保皇党,也够子孙后代们在功劳溥上躺了。
贾敷说的这些,贾敬都明白。在壮年的天丰帝面前,若是露出丝毫站队皇子的想法,绝对会引起这位帝王的杀意。
可顺着天丰帝,真的会有好下场吗?
上辈子他们家的下场已经证明了一切。
不过,无论是靠哪一边,家中男子顶不上,光靠女人来维系彼此的利益关系,就宛如一根随时会断的蚕丝。
贾敷越说越尖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萧淮川如今不过是储君,能不能坐上那位置还两说,他……”
“啪!”
贾敬碰翻了桌案边的砚台,打断了贾敷的话。
“哥,慎言!”贾敬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贾敷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可有些话,他确实也要说明白,贾敷盯着贾敬,语气郑重道:“阿元,哥知道你和太子殿下关系亲近,可是,你要知道。”
“他是储君!”
“他的身份,就是巨大的危险,是一切风暴的旋涡。”
“我知道。”贾敬沉声答道。
他就是知道,萧淮川面临着什么,所以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他会一直站在萧淮川的身后。
他没有退路,也绝不会退。
至于兄长和宁国府,其实并不是一定要选择萧淮川。
虽然就目前形势来说,只有萧淮川登基,贾家和宁国府才有活路。
不过,眼下情况,宁国府的立场模糊一些,反而可以更好的迷惑某些人的视线。
第39章
贾敷低头, 不再作声,沉默地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书房内一片寂静。
忽然,贾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忽然开口,
“今日宴席,东平郡王私下寻了我。”
贾敬看向贾敷, 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所为何事?”
东平郡王算起来, 与二叔贾代善关系更为亲密, 算是拜把子的弟兄,与他们宁国府关系倒显得没那么亲近。
私下说,看来这事情不方便放在面上, 比较私密重要, 那么找关系更亲近的贾代善更稳妥,怎么就找贾敷了呢?
贾敷显然也看出贾敬的想法,他没先急着解释,而是从旁边的书架上, 拿出了一卷轴,铺在桌上。
贾敬凑近一看。
“这是……这是咱们大乾的舆图?”
贾敬盯着舆图的眼睛微微眯, 目光上下扫视, 落在了东南一角。
下一瞬, 贾敷的手也点在了那个位置。
果然, 东南闽州。
“看这里, 闽州。”贾敷看着贾敬,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贾敬颔首:“嗯, 知道。东平王的封地所在。”
如今四王八公这些老勋贵, 多是当年与太祖皇帝一起起事, 获得爵位。
而四位异姓王,除了军功卓越,在亲疏远近上,与其他公侯相较,也与太祖皇帝亲近许多,虽是异姓,但还是有血缘姻亲关系在。
初封四王,即为“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皇恩浩荡,世袭已有两代。
今日寻贾敷的,便是第二任东平郡王,梅君台,算起来,与他们的父亲是一辈。
贾敷点点头,“闽州这块地方,就是当年初代东平郡王起事的地方,天下初定后,太祖皇帝也就将这块地赐于东平郡王做封地,老东平郡王掌一方军务。”
“而等到现任东平郡王承袭爵位时,为感‘皇恩浩荡’,‘主动’将手中的兵权军务全部交出。”
说到这里时,贾敷在某些字眼上加重了语气,脸上和眼底尽是讽刺。
“圣上因此大为感动,手一挥,为东平郡王增加了一万户食邑,兵权自然也是收了回去,而军务是则是转到了闽州都指挥使司。”
贾敬静静听着,心中揣测东平郡王的来意。
“东平郡王现如今看着不掌管闽州军务,可到底是他的封地,大小事务还是要看顾的。”
贾敷说着,手轻轻点在舆图闽州所在的地方,“这里现在有些不太平。”
贾敬眼皮一跳,脱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努力思索着脑海里的记忆,并没有想起,这个时间段中,闽州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前世这段时间里,他处理兄长丧事,忽略了什么事情?
贾敷手指向旁边移了移,贾敬的目光跟着移动,他微微蹙眉,贾敷的手现在已经放在了闽州旁边的闽海旁。
忽然,贾敬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贾敷,“海匪?”
贾敷有些诧异贾敬会立刻猜出,却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海匪。”
“闽州与南越交接的闽关,是我朝商船海运的重要港口,众多番邦朝贡亦是走此处上岸,贸易繁荣。”
“因此离闽关不远处的地方,时常有海匪出没,劫持商船,掠夺货物财物,周边靠海边贸易的百姓也深受其害。”
贾敬沉吟点头,海匪之患,确实不小。但这件事也算是个顽疾,背后利益更是盘根错节,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要论闽关不太平,那不太平也太久了,除非……有更不太平的事情。
贾敷终于说出了东平郡王找他的原因。
“郡王与我说,自今年开年以来,闽关处的海匪人数陡然变多,被掠劫的商船,十不存二。”
“甚至这些海匪,已经猖獗到时常上岸,掠劫海边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骇人听闻。”
贾敬赫然,眼皮又是一跳,“居然如此严重?”
“可这件事,京中乃至朝堂,并未有人提及。”
他于前世也并未听说这件事。
贾敷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句,“东平郡王三月前便已经将此事禀告给了圣上。”
至于为什么京中无人知晓这件事,那便只能是圣上的意思了。
贾敬的眼眸一沉,“他来找哥,是想做什么?”
“闽关虽说在闽州和南越交接处,可是到底不归闽州管,更不该……东平郡王来管。”
贾敷盯着舆图上标着“闽关”二字的地方,缓缓道:“闽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难免疏忽,京中便是想管,心力也有所不及。”
“南越早前是蛮夷之地,归顺我大乾也不过近几十载,相较而言,东平郡王所处的闽州,反而可以更好的管辖。”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天丰帝能肯吗?
这无疑是在壮大东平郡王的势力。
如此一来,先前天丰帝收回兵权军务,就等同于白做了。
贾敷:“圣上说了,东平郡王前往闽州镇守,世子梅笑冬留守京城。”
贾敬了然,说得好听,留守京城,实则是扣留在京的人质。
贾敷说完最后一句,“郡王前往闽州,觉得人手不足,便来邀我,问我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贾敬沉默,贾敷大抵猜到他的困惑,拍了拍贾敬的肩膀,“害怕这里面有套儿?”
“圣上能同意?”凭借天丰帝对他们的忌惮,贾敬深感怀疑。
贾敷嘴角一扯,“他怎么会不同意?”
“如今鲁地匪患四起,北狄也蠢蠢欲动,哪有精力去管南方的事儿?”
“他放任东平郡王回闽州,又没有承诺什么。”
“闽关海匪霍乱,这里面的事儿,得东平郡王自己处理。”
贾敬是听明白了,原来天丰帝是想空手套白狼,不出一兵一卒,让东平郡王去帮他稳住闽州及南越。
若是能将海匪平定,稳住闽关贸易,天丰帝自然不愁税银;若是没稳住,消耗的也是东平郡王的实力,他自个儿倒是什么也没出。
无论如何,天丰帝都能吃到甜头。这里面还有深一层次的试探,天丰帝对东平郡王实力的试探,看看能否试出什么。
贾敬不得不佩服天丰帝的这一手。就宛如在东平郡王的面前挖个坑,坑上吊了跟胡萝卜。坑是明晃晃的,但胡萝卜也是真的,就看你敢不敢跳了。
有这样的机会,东平郡王怎么可能放过?
他朝贾敷抛出橄榄枝,贾敷又怎么不心动?
如今的局面也只有一搏了。
上辈子,并没有这件事。或者说,有,但因为贾敷意外惨死后,东平郡王便将此事搁置了,没有再提。
至于结果……据贾敬所知,那便是没什么大的改变。东平郡王并没有就此立功,也没有弄出什么乱子。
如此看来,可以一试。
贾敬知道贾敷想要博的想法,左右思量后,也觉得可行,然而到底担心,话还没说出口,贾敷便先开口了。
“至于我……”贾敷说到此处,顿了顿,“我自然不是明着去。”
“先前不是和二叔商讨,让赦哥儿跟薛家世伯一起出去跑跑商路,见见世面?”
“依我看,不若就这次,我送赦哥儿去金陵薛家,随后转道去闽州。”
贾敷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若是没记错,当年二叔还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过海舫,后来回了京后,还是留了一些产业在江南。”
“我便借此,去闽州瞧瞧,看看那边是否合适。”
贾敬一听,好嘛,他哥看来早就想好了,看来他也不必劝了。
贾敷出京也好,天高皇帝远,施展的空间也大,一切早做打算。在京里总被人盯着,还不如出去。
他自己不日就要入翰林院,不出意外,得三年才能散馆,在此期间,贾敬的面上定是要装出懒散闲人的模样,混淆某些人的视听。
懒散闲人啊,他有些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元:努力苟住!
第40章
对于东平郡王的邀请, 贾敷先前还在犹豫,可知晓史家老太君对自己的轻蔑后,再结合先前的刺杀危机, 贾敷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能一直被困在京中。
现在闽州一带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贾敷望着大乾这整张舆图,有些失神。这样完整的舆图, 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当年祖父追随太祖皇帝起事, 铁骑踏遍大半个前朝, 功高得封宁国公。”
贾敷说着, 嘴角扯了扯,带着些讽刺,“方才说到老东平郡王去时, 上交了兵权, 我们府又何尝不是?”
“圣上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样人家,哪个没上交呢?”
贾敷说的这些, 贾敬都明白,可不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想到上一世新帝登基, 宁荣二府的处境, 正是应验了。
可那时候, 族中在朝堂上已无实权人物, 族中子弟亦是不成气候, 再无反抗的余地, 如案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
贾敷眼眸微动, 盯着贾敬, “阿元,你觉得我们父亲如何?”
这话,作为子辈,一般是不该问的。
提起贾代化,贾敬面露复杂之色。作为父亲,贾敬着实对他没什么好感。不管哥哥以及家中老仆如何说,贾敬也能感受到,贾代化不喜欢他。
不是贾敬自得,京城和他一般出身的子弟,有几个用功读书的?
然而贾代化非但不以此为荣,对贾敬的管教是愈发严格,稍有差池和不如他意的地方,立刻便恼了,将贾敬吊起来打,和审贼无异。
即便要说怨恨,几十年过去,贾敬心中的情绪也早已经淡了。
可若是从宁国府当家人,贾家族长来说,贾敬对此也是佩服,不说别说,他上辈子亦做过族长,与贾代化相比,他自愧不如。
且说刚刚贾敷所言,他们家上交了兵权,可即便是这样,贾代化除了世袭的一等神威将军爵位,凭借自己的本事,身居要职,官至京营节度使,掌京畿军政,京城防位,深得如今圣上信任。
贾敬一时陷入沉思,没有及时回答贾敷。贾敷本也没打算听贾敬说什么,他刚刚的问话,不过是为了抛砖引玉,引出他之后的话来。
“阿元,因着太祖皇帝和祖父的交情,咱们父亲打小跟在圣上身后,一起长大。圣上登基后,更是尽心尽力辅佐圣,操劳一生,也算是善终。”
然而,前不久,贾敬才与贾敷深聊过这个话题。贾代化在时,还有这层情分,如今贾代化逝世,人走茶凉,圣上又是多疑的性子,保不齐便是鸟尽弓藏。
这事他们探讨过,如今贾敷再拿出来说……贾敬心中暗忖,觉得贾敷的话还未说完。
于是,他缓缓抬眸,与贾敷专注深邃的目光对上,“哥哥想说什么?”
“阿元。”贾敷深深凝视着贾敬,“你科举高中后,咱们府于京中处境便很微妙。如今去了翰林院,倒是能省了许多事。”
“我不日便要出京,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众多,你嫂子一来要照顾珍儿,二来对外的事情,她到底不方便,剩下的还需你来打理。”
“这是自然。”贾敬点头,接着看向贾敷,示意他接着说。
“只是……”贾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哥哥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从小一起长大,他待你好,不过眼下,你既然入了官场,有了官身,那么便该和太子殿下避避嫌了。”
“储君的身份,到底太过敏感了些。”
说完,贾敷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贾敬胸前挂着的那枚玉牌,今日萧淮川为贾敬挂上玉牌,贾敷在旁边看了个全程。
那亲近的样儿,让贾敷害怕。
想来在场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心中还不知怎么揣测贾敬乃至宁国府和储君的关系。
贾敷又想起圣上赐下的那道圣旨,知道这里面萧淮川定是做了什么,有些头疼,叹了口气,
“这次是咱们府呈了他的情,咱们记着,若是往后有机会,能报答,咱们便报了,但从今日起,你们还是莫要再深交了。”
贾敬一怔,微微垂首,默然,不吭声。
他沉默不言的模样让贾敷更加头疼,他揉了揉额角,苦口婆心道:
“阿元,我晓得这样忽然让你疏远太子殿下,你有些难以接受。”
“他如今对你的心,我也确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知道你们这些年情同手足,可是,人心难测,他更是那样特殊啊!”
贾敷咬着牙,硬挤出了一句话,“咱们父亲就是前车之鉴!他与圣上当年……”
“如今呢?”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贾敬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甚至那些话还是前不久,贾敬与他所说。
贾敬紧抿着唇,他想要反驳,他想说他和萧淮川的情况,与父亲他们不一样。
可说出来,贾敷会信吗?在他眼中,没什么不同。
贾敬嘴唇蠕动,终究是吐出了一句:“淮哥他……和圣上不一样。”
贾敷听到贾敬对萧淮川的称呼后,直接倒吸一口气,声音不禁拔高,“是!是不一样!”
意识到声音过高后,贾敷又强行压低嗓音,语气微凉,“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
他还轮不到和天丰帝比,储君到底不是君。
“他那位置看着稳,可圣上这些年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你难道眼下就要参与夺位不成?”
“有何不可?”在贾敷话音刚落后,贾敬便反问,直接将贾敷问住。
“更何况,什么叫夺?他本就东宫太子,圣上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继位也顺理成章,君命天授,何来的夺?”
贾敬语气冷静淡然,仿佛他不是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他那双眼,贾敷可以清晰的看见其野心,甚至是……一丝癫狂。
“你、你疯了?”
贾敷不禁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阿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可是夺嫡!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贾敬也不想藏着掖着了,直接将话与贾敷说开。
贾敬冷哼一声,“哥,你怕不是忘了,如今的圣上,曾经非、嫡、非、长。”
而天丰帝为何能登上帝位,他父亲贾代化再清楚不过。
贾敷惊的嘴巴大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敬深呼吸一口气,“哥,我们如今走到这一步,难道你以为,我们不选,就能躲开吗?”
“且不说圣上本就已经忌惮我们,就说他如今多疑的性子,对各位皇子的态度,便不难发觉,他是故意为之。”
“是,如今他对淮哥的态度是微妙。”贾敬承认天丰帝如今对萧淮川晦涩不明的态度,甚至他比谁都清楚。
“可那有如何?难道其余几位他就满意了?”贾敬扯了扯嘴角,脸上面露讽刺。
“他不过是年纪越发老迈,望着成年的儿子们,心生畏惧。”
“淮哥在朝堂上愈发稳固,他越害怕,所以才把其余皇子扶上来,跟淮哥打擂台。”
天丰帝的心思,贾敬清楚,“他只是不想服老罢了,待其余皇子立起来,他会更恐慌。”
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出现新帝登基,他这个太上皇还把持着朝政不愿放手,朝堂上出现二圣临朝,空悬二日的局面了。
“淮哥的储君之位已立多年,若无大错,岂是他想废就废?动摇国本的事情,朝野上下,岂能答应?”
贾敬说着,眼尾却慢慢泛了红,他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萧淮川被人栽赃陷害,陷入巫蛊之术的风波。
即便是这样,天丰帝都未曾能将萧淮川的储君之位废除,只是将他囚禁在东宫之中。
是萧淮洵等人等不及,与神宫监掌印太监王定合谋,直接向萧淮川下了死手。
这一次,他不会让这些人得逞!【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