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贾赦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何长荣的某个地方,之间他倒下的那片地,已然湿了。
“哈哈哈哈……”
“这么大人了, 居然吓尿了!”
众人哄堂大笑。
贾代善也是一脸嫌弃地望着地上翻白眼的何长荣,就差把“丢人现眼”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若是他有这样不争气的子孙,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教训, 他会亲自出手, 狠狠地教训一番。
想到这里, 贾代善看向贾赦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一些。尽管贾赦平日里有些调皮捣蛋, 但遇到大事时,还是有胆量的,也知道护着兄长。
只是, 打人还让自己鼻青脸肿, 着实觉得丢人,明日开始,他一定要好好操练操练这个崽子!
贾赦只觉得背后一凉,忍不住一哆嗦, 双手搓着手臂。
何清铁青着脸,也顾不得周围人的嘲笑, 指使着小厮将何长荣扶起。
洇湿的袍角还滴着水, 新鲜出炉的尿骚味熏的小厮们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要不是碍于何清的威严, 可能早就嫌弃得要命。
“长荣、长荣!”
就在何清不断呼喊着何长荣时, 已经有府医前来, 动作利索的为何长荣检查, 先是掀了掀眼皮, 紧接着把脉。
府医是贾敷先前就安排好的, 生怕宴席上出什么岔子,毕竟今日来参加宴席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却没想到,还真出了状况。
“大夫,怎么样?”
何长明略带焦急的询问大夫,一副关心弟弟的模样。
贾敬的目光落在何长明身上,就这么静静看着。
何清同样紧张,看向大夫的目光已经染上了阴郁。若是他的儿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会放过贾敬,也不会放过贾家!
大夫丝毫不受何清目光的影响,利落的收回手,语气平缓冷静,“没事,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喝两副安神汤便好。”
至于身上的伤,不是他此次医治的范围。大夫神情淡然,但方才这里的闹剧,他是尽收眼底。
众人一听,还真没什么大事,真是吓晕的,还吓尿了,瞬间又憋不住笑了。
“噗嗤”一声,不知谁带的头,众人又笑做了一团。
“出息。”贾赦面带嘲笑,轻嗤一句,却惹来何清一记冷眼,浸淫官场多年的威严让贾赦缩了缩脖子,扭头避开了何清的视线。
“你们贾家今日到底想要如何!”何清目光如冰刀一般射向贾敬,“贾二爷到底想怎么样!”
今日的事情,简直是他何清之耻!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是他自己胆小如鼠,关我们什么事?他……”贾赦还想说什么,可被一人轻轻拦住。
贾赦抬头见是贾敬,立刻闭了嘴,现在贾敬在贾赦心中的形象,那可是比他爹贾代善高多了。
“何大人这话,培元不解。这事可不是培元能做的了主。”
贾敬一改先前的锋利,此时倒是跟何清打起了机锋,软绵似针,让何清已经压不住心中的烦躁,他打断贾敬的话,毫不客气道:
“今日的事情,我们认了,既然贾二爷说长荣犯了骂詈之罪,我们就按照骂詈罪论处。”
何清咬了咬牙,目光扫视一片,“按照大乾律例,当面辱骂朝廷官员,所范骂詈罪,当杖责三十。”
“贾二爷可还满意?”何清一字一顿说完。
贾敬听着何清的话,面上噙着笑,心里暗道:何清还真是狠,对自己亲儿子都能这么狠。
杖责三十,若是都打实了,能将人打的皮开肉绽,绝对算是酷刑,臀部以下不养个几个月,怕是好不了。
贾敬清楚何清在打什么算盘,何清是出狠招给自己下套。
自己若是欣然答应,何长荣便要被杖责三十,看似何清吃了亏,可到底下了狠手,他方才树立的形象便会有所折损。
倘若自己为了名声不答应,何清就会顺势借坡下驴,给何长荣找个轻的罪行,此事就算揭过去了,若是贾敬不甘心,事后再提,变成了没理的一方。
无论贾敬选哪个,都讨不得好,都是坑。
既然如此,他一个都不跳。
贾敬唇角微勾,缓缓道:“方才培元已经表明,此事培元做不得主,培元并不在乎令郎说了什么。”
他说着,慢慢地举起了自己那双被包裹着的手,亮于众人面前。
那双手即便被层层白布紧紧缠绕着,只露出指尖部分,也难掩修长有型,就是这双手写出的书法,让贾培元一举闻名京城。
可眼下看着这双手,显得十分脆弱,也让在场众人心中不禁惋惜:
若是真的损伤了手,写不了那样的书法,当真是可惜。
“培元这双手是伤了,如今也未好全,能不能恢复如初还是个未知。”
贾敬接着说,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将要不能恢复的手也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萧淮川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痛色,他轻敛眼眸,怕贾敬看出什么。
贾敬忽然笑了一声,还轻轻晃了晃手,“你们觉得我会悲痛沮丧?”
“不,我不会。”
“即便这双手就此废了,培元亦不会后悔,这是为了剿匪所伤,值得!”
青年人清亮的嗓音在院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萧淮川也早在贾敬开口时便已经抬起了头,目光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青年,这样自信张狂义无反顾的模样,真是吸引人。
这就是贾敬,贾培元,宁国公府的二公子,张扬,自信。
也是长大了的贾培元,他自己一人便可阻挡风雨。
贾敬的目光落在何清身上,接着道:“何长荣说我今后会是个废人。”
他说着顿了顿,“不,我不觉得。”
“即便这双手不能恢复,我亦可以用其他方式报效圣上,不负圣上所望。”
贾敬的这番话,和他的人一般,宛如一柄青竹,牢牢扎根在了许多人的心里。
他目光扫过前方难掩激动的学子们,朗声道:
“诸位同年,培元相信,你们与培元的心,是一样的!”
“培元兄说得对!我们定会好好报效圣上!”
“不负圣上所托!”
何清看着贾敬的这一操作,让原本不认可他,准备看他笑话的同年们,瞬间拉拢过来,惊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此子调动人心的能力近乎妖!
可还未等何清说话,贾敬转眸就看向何清,
“何大人,我不在意何长荣的话,也并不想理会,可他今日诋毁侮辱的,是我贾家的列祖列宗,培元不能也不敢代祖宗原谅。”
“至于大不敬之罪,那便要看圣上的意思,培元不敢妄言。”
何清眼睛死死地盯着贾敬,仿佛要把他盯穿一样。
“这等小事,你还想闹到圣上面前不成?”
“闹?”贾敬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事关陛下天威,怎么能叫闹呢?”
“况且,何大人以为,今日之事,你不说我不说,便能瞒过圣上吗?”
贾敬稍稍挑眉,目光瞥了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淮川。
其实也不过是做给何清看罢了。今日宁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萧淮川不会去天丰帝面前多嘴,而天丰帝想要知道今日的事情,也不需要通过萧淮川。
萧淮川的视线一直都在贾敬身上,见贾敬瞥来,也清楚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贾敬则是回了一个幅度更大的笑。
他笑的出来,何清却笑不出来,脸色都已经开始发白,他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今日的事情瞒不过天丰帝了。
什么挑衅圣上的天威,这就是贾敬的诡辩,何清自然清楚,他相信天丰帝也清楚,可是,问题就在于,天丰帝到底愿不愿意清楚呢?
亦或者说,他和贾敬对上,天丰帝愿意站在谁的一边。若是之前,何清可以自信的说,天丰帝看在新党,以及自己吏部尚书正二品朝廷命官的面上,定会选择自己。
可今日,天丰帝给贾敬的那道圣旨,何清不敢赌。
可不敢赌又怎么样?
贾敬将他抬上来,就没打算让他溜了。
他微微颔首,“何大人,这事情已经由不得你我之间做决断了。”
贾敬朝那边半死不活被小厮扶着的何长荣掠了一眼,看似善解人意道:
“您还是先带着令郎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湿衣服遇见风一吹,可别冻着了。”
“味儿还挺重的,咱们这席面马上可要开席了。”
这话直接就是嫌何长荣臭,撵客了。
“快快快,别待在这儿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好儿子吧,好日子可不多了,先养养,不然后面可遭罪了!”
治国公马魁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就算到了圣上那里,何清这个儿子,都难逃一罚。
何清望着面前一堆狂妄的国公勋贵们,脸上涨红,心中难掩羞愤,也在暗暗记恨,袖子一甩,
“今日是何某人来错了地方,希望来日……”
话未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培元兄,今日多有得罪了。”
何长明朝贾敬深深一拜,声音带着愧疚。
贾敬笑了笑,好似不在意的摆摆手,“无事。”
何长明听了这话,脸上浮上一抹笑意,好似真的信了贾敬都话,追上何清走了。
“此人,不可深交。”
萧淮川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贾敬耳边响起,贾敬转头,肩膀与萧淮川的上臂轻轻擦过,点头应道:
“我晓得。”
看来萧淮川也看出何长明的不对劲了,其实很明显,何长明对何长荣的关心态度都太过浮于表面了,近乎于假。
也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故意了。
“你今日……”萧淮川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了三个字就停了下来。
“我今日如何?”贾敬偏了偏脑袋,有些疑惑萧淮川的话。
见萧淮川不说话,贾敬挑了挑眉,“觉得我今日太过张扬狂妄?”
该说不说,放出那么一番话的贾敬,如今只觉得心中畅快。上辈子以及重生以来积攒的郁闷、愤懑都随着他那番话一吐而空。
他贾培元活了两辈子,憋屈苦闷地活着。
上辈子兄长惨死,宁国府败落,萧淮川宫变含冤而死。他曾想尽办法拯救挽回,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绝望麻木到吞丹自尽。
万幸,他能重生归来,这一次他自然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贾敬的目光变得幽深,望着不远处的贾敷,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仿佛将心中的浊气怨气都吐了出来。
兄长还活着,上辈子到死都未踏入的朝堂仕途也已然在他脚下。
今日处理何清这件事,更是让贾敬信心倍增,他有能与之匹敌的能力,可以护好他想要护的人。
即便前路荆棘,他也不会退缩,也不能退。
他想护的人,就在他的身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他无路可退。
贾敬看向萧淮川,目光定定望着,这就是他要护的人,两世藏于心头的人。
萧淮川伸手摸了摸贾敬的脑袋,“觉得阿元,非常厉害。”
“小的也觉得二爷厉害。”忍冬在一旁也忍不住说道,“二爷今日定是能迷倒一堆小姐们。”
他方才已经注意到,隔壁花厅的女眷们可是朝这边看了好几回,就连中间相隔的抄手游廊都有人走了数回了。
萧淮川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缓缓收回。
贾敬则是一愣,“啊?”
忍冬见状却是来了劲,跟倒豆子一样,说了贾敬不知道的事情。
“二爷,您那圣旨,可是咱们太子爷听说您要相看,怕有人说您闲话,特地求来的,就怕您被人低看了去。”
贾敬眨了眨眼睛,脑子有些懵,他愣怔地看着萧淮川,嘴张了又张,最终颤着声音,
“你求这道圣旨,是为了能让我相看时,不被人家姑娘低看了去?”
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这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