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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怀南小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苏玉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放这两张照片。


    这感觉让她想起什么呢?


    谢琢当年给她一瓶咖啡暖手,她拿回去,放在这里也突兀,放在那里也不合适。在她那个会生霉点的房间里,没有一寸空间配得上谢琢给她的东西。


    她现在六神无主地拿着他的照片,指尖抚过上面堪堪干涸的字迹,竟然陷入同样的心境。


    最后,苏玉把她高中的日记本拿出来,很珍重、很珍重地把照片嵌入其中。


    她在那一页写的是:“谢琢,我喜欢你。”


    仿若与之形成遥相呼应的跨时空默契。


    苏玉前两天回到平江,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带来北京。


    她每回去一次,家里就少一点她的东西,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场慢吞吞的迁徙。


    陈澜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苏玉告诉她,今年有读博的打算,她说得非常的委婉,好让他们有接受的空间。


    陈澜听罢,倒是没有反应太激烈,如果放从前,人生大事敢不和父母商量,“翅膀硬了”的帽子是要扣下来的。


    等到孩子真的翅膀硬了,而由不得他们的时候,陈澜沉默了很久,问她:那爸妈怎么办?


    她终于预感到,女儿的人生已经无法在她的掌控下进行,陈澜的眼睛里是有悲伤的。


    苏玉没有处理她的悲伤,只是中肯地告诉她,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天围着我转。


    她这次带回来的行李里面,有以前用过的手机。


    谢琢那天给她看了旧照片,勾起了苏玉的一点回忆,让她想看一看从前的相册。


    苏玉复读之后就没再用这个手机了,三星牌的,在家找了半天原装充电器没找到,而手边在用的接口又不合适,苏玉今天才抽空去买了个充电器。


    充了一点电,她长按开机键,Samsung的标识慢慢地浮出来-


    谢琢从来不主动删好友。


    但是这个Daisy已经对他造成了困扰。


    她不是追求他的人里面最热烈的,平时找他聊天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倘若他们的关系伤害到了苏玉,让她产生误解,事态就很严重了。


    谢琢反思,他是不是缺乏和女生交往的边界感。


    按下“确定”键的时候,看着一个聊天框从列表消失。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很多次对着和苏玉的QQ聊天界面,看着“加好友”这几个字,反复猜测着,她决定删掉他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有多决绝,连个理由也不给。


    晚上十点多,谢琢在家照料好了狗狗,准备休息的时候,接到了苏玉的微信电话。


    她很少给他打电话,几乎不。


    谢琢还挺奇怪的,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女声,问他:“谢琢吗?”


    “我是。”他紧接着就问,“苏玉怎么了?”


    “喝得有点多,你要不要来接她?”


    这通电话的第一选择不应该是谢琢,这个点了,苏玉喝多了,怎么也该通知她室友或者朋友把她接回去。


    但他没想太多,立刻到玄关换鞋拿钥匙:“地址给我。”


    谢琢到了指定的一个餐馆。


    两个女生坐一桌,苏玉真喝大了,撑着额头,眼睛是红的。


    她对面的女生,看起来不像学生,举止打扮都挺成熟的。


    谢琢快步进门。


    看到他过来,程碧臻眼眸微亮,有一瞬间被他的姿色惊讶得没说上话,而后便很友好地跟他笑笑,指着苏玉说:“等你半天了,再不来一会店里酒都被她干光了。”


    谢琢有礼地向对方点一下头。


    然后他看向苏玉,怕她又生病,手掌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轻问:“怎么喝这么多。”


    “因为……”苏玉昂首看他,大着舌头说:“我我、我今天,我有点难过,也有点开心。”


    她都没看清来人是不是谢琢,抬手就揪住他衣服的下摆,拧在手心里。


    苏玉眼神朦胧地盯着他,看起来意识所剩无几了。


    明亮的双眸藏在发红的眼眶里,苏玉眨一眨眼,语气软软的。


    “所以我就,就喝了一点酒,哥哥不会怪我吧?”


    谢琢:“……”


    好奇怪的语气。


    他很茫然地看了一眼她对面的人。


    程碧臻扶着脑袋,想笑又不该笑。


    苏玉也跟着偏头看过去,给他介绍说:“这是程师姐。”


    “好。”他点头,哄着她说,“程师姐很照顾你,是不是?”


    “嗯!”苏玉飞快点头:“程师姐很照顾我的。”


    程碧臻指着苏玉的手,说:“她来的时候就拿了个旧手机,干什么也不肯撒手,然后就开始喝酒。”


    带点弦外之音,她对谢琢说:“你自己听听她怎么说吧。”


    谢琢看了眼苏玉手里的手机,扫一眼桌上的饭菜,又问程碧臻:“饭钱结了吗?”


    “结过了。”


    谢琢点头:“麻烦你了,我带她走。”


    他把苏玉搀起来的时候,姿态和语气俨然是代入了家属的身份。


    程碧臻在后面说:“聊完记得把人送回去啊。”


    谢琢说好。


    送回去,送回哪儿去啊?


    谢琢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她的宿舍应该已经关门闭寝了。


    找个酒店给她住吗?


    她一个人过夜的话,这种状态,他不是很放心。


    先不管那么多,谢琢把苏玉抱到车上。


    “手机怎么了。”见她还握着那个三星,谢琢略感好奇问她。


    “高中用的。”苏玉说。


    “好,高中用的。”他帮她系好安全带,拍拍她攥紧的手,说,“我不看,你别紧张。”


    苏玉不吱声,把手机揣怀里,目光柔柔地盯他。


    谢琢把车窗打开,散掉一点轻微的酒气。


    苏玉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外面的高架桥:“哥哥带我去哪里。”


    谢琢开的是回他家的方向,他说:“为什么这样喊我?”


    “Daisy不是这样喊你吗,我以为哥哥喜欢呢。”她眼睛亮亮的,冲他眨一眨,煞有其事。


    “……”


    “我不喜欢。”他冷静的眼睛看向苏玉,很严肃地告诉她,“我喜欢你喊我名字。”


    苏玉嗯了一声,又慢慢地说:“好。”


    “好,谢琢,我喊你名字。”


    她清清楚楚地在冷风里,蹦出这两个动听的音节。


    谢琢带她去了酒店,单间肯定不行,他们不能睡一间,但苏玉得有人照顾,他便开了个套房。


    苏玉还能走,比他步伐还快,先迫不及待地进房间,然后看到沙发旁边有一棵芭蕉品种绿植,她窸窸窣窣走到角落里,蹲下,用大大的叶片盖住自己的脸。


    她两边的手各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叶片,挡着脸,但露出自认为狡黠的眼睛。


    好像在做埋伏,观察敌情。


    谢琢打电话在问前台有没有醒酒茶,或者牛奶之类助眠的东西,让他们送一点过来。


    看他挂掉电话、朝她走近,那双杏眼慢慢地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盯住他。


    “怎么了?”谢琢用手一挥,她用作伪装的叶片就弹出去了。


    他高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有些恐惧似的,抬头瞧着他,很轻很轻地出声:“我在演话剧。”


    谢琢很配合地问道:“你在演什么话剧?”


    “我在演一个有毒的香蕉。”她又揪过一片叶子,羞羞地挡住自己的脸。


    他蹲下,跟她视线齐平,拿出哄孩子的耐心,问:“为什么是有毒的?”


    “因为、因为我是香蕉,但我不想被吃掉。”


    谢琢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神奇又可爱的物种?


    他笑了起来,帮她顺顺毛:“放心,我不会吃掉你。”


    苏玉如释重负地点一下头,然后竖了竖大拇指,悄悄地夸他:“你是大好人。”


    她蹲在那,谢琢拿她没辙,但好在苏玉蹲了会儿自己觉得脚麻,就站起来了。


    谢琢去门口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茶水,回过头发现苏玉探着脑袋在看他,对上他的回眸,她又紧急地撤回视线,跑到沙发上,往那一躺。


    “香蕉不能站着,香蕉要躺着。”


    苏玉显然是蹲累了,给香蕉找了个借口,往沙发上舒服地一躺。


    “好啦,我躺下了。”


    谢琢把水端过来,放桌上。


    苏玉抱着她的手机,看着谢琢说:“你要是把我剥掉吃了,你就会死掉。所以你不可以碰我。”


    他点头说:“我不碰你。”


    谢琢不知道她的手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看她就这样握着一路了。


    “哎呀,我的心跳得很快,就像见到你一样。”


    香蕉躺累了,又坐了起来。双腿折着,像刚刚幻化人形的美人鱼。


    苏玉摸摸胸口的位置,笑一笑,回味说:“但是也不一样。”


    她兀自体悟着,自言自语说着感想,“见到你我是扑通扑通,生病的时候是咚咚咚,而且下一秒好像就要死掉了。见到你我不会死,只会幸福得倒在地上。”


    谢琢坐在旁边的单人座,拿着杯子喝了一口,静静地看着她口齿不清地念叨。


    不过苏玉说话太含糊,他尽量理解了,还是听得不太明白。


    “谢琢。”苏玉演完了,出声喊他。


    他说:“在。”


    苏玉结结巴巴,嗓眼好似哽着,发声很艰难,音节往外轻轻地蹦出来:“复读不用手机,卡给爸爸、给爸爸做工作号了。上大学就,就换了新的。”


    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听起来在说从前的事,是正经事。


    他这回仔细听了下,愣了愣:“什么?”


    “有很多人给我新年祝福。”


    苏玉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就骨碌碌涌出来了。


    谢琢抽了纸巾,过来帮她擦了擦眼睛:“有很多人给你祝福,然后呢?”


    她说:“每一年都有……都有很多人,给我说新年快乐。”


    苏玉这一次的眼泪很汹涌,有点擦不完的趋势,让谢琢真的感受到什么叫眼泪决堤。


    给了爸爸的旧号码,再也没有回到苏玉的手上,直到去年被销号,才彻底停用。


    她说:“我不知道,你在找我。”


    很多人给苏玉新年祝福,但后来几年,祝福几乎都是学生家长发给苏临的。


    旧手机收到短信会在本地存一份。


    所以虽然卡销了,苏玉还是会看到过期的消息。


    她也看到了藏在那些堪称芜杂的群发祝福里,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每一年都在给这个手机号发新年快乐。


    他没有别的任何多余的祝福,只有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


    号码只有十位数。


    她去查了前三位,是波士顿的区号。


    一个美国波士顿的号码,连续给她发了七年的新年快乐。


    七年。


    是什么概念呢?


    “15年,我在复读,17年,我上大学,85年,我生病了,19年,我有一个去美国的机会,我放弃了。20年我考研,21年,我在读硕士。22年,我才终于又见到你……”


    谢琢在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缓缓地意识到,她在说哪一件事。


    因为爷爷不喜欢喧嚣的环境,谢琢从小到大没有过年的实感。


    家里逢年过节,只是静静地吃顿饭就结束了。


    反而是成年以后,他在外面上学,和华人同学在一起庆祝时,才能感受到那种盛大的,热闹的氛围。


    后来,他终于见到了盛大的烟花,却总是想起某个没有路灯的夜里,被无声点燃的仙女棒。


    那是为他而点燃的一抹光辉。


    她说:它的威力赶不走年兽,但我希望你新年快乐。


    美国和中国有时差,但每一年的除夕夜,准时准点,他会给她发句新年快乐。


    谢琢给那个号码打过电话,他确保自己没有被拉黑,但是电话无人接听,也没有回拨给他。


    一个骄傲的人放下颜面的时刻,他给一个不会回信的号码,连续发了七年的新年快乐。


    他抱着一点点希望,哪怕有一次,她能够回答他一句。


    可是她没有,然后他沉默地等待下一个新年的到来。


    苏玉哭了会儿,有点累了。


    她闭上眼睛,谢琢以为她睡着了,想把她抱去床上。


    但是手一碰到她的手机,苏玉就会立刻紧抓住,又收回去。


    她警觉地说:“我要洗澡的。”


    她还记得要洗澡。


    说着,苏玉回头看看沙发,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没找到,又小步跑到房间,看看床上。


    谢琢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只见她最后回过头,呆呆看他:“我的兔子呢?”


    “什么兔子?”


    苏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哀伤,哀伤里又有些恐惧,轻颤着清凌凌的眼珠子,问他:“你又动我的东西吗?”


    谢琢不知道她这是演到哪一出。


    苏玉却很生气似的,丢了个枕头出去:“我说过了,不要动我的东西。”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谢琢冷静地告诉她:“我没有动你的东西。”


    “那你找给我呀!”


    苏玉皱了皱鼻子,语气忽然急了起来,带一点哭腔:“那不是普通的兔子,是谢琢送给我的兔子。你赶紧找给我,我要摸着它才能睡觉。”


    她一边说着找给我,一边自己在床上晕头转向地摸,又去开开衣柜,她带着哭腔说着:“你不要再扔我东西了,妈妈,那是谢琢给我的……”


    酒店收拾干净的新房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兔子?


    谢琢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机器人吗?”


    “不是,什么机器人,不是的,”苏玉掀了被子,又掀了另一个枕头,“是小娃娃。”


    小娃娃?


    谢琢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他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没有心思再去回忆细枝末节了,旋即握住苏玉的肩膀,打断了她不会有结果的搜寻动作。


    谢琢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苏玉,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


    她瘦弱的肩膀被他握在掌中,苏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张纸片般颤摇,音色如梦呓,喃喃:“你在我的身边。”


    她望着他撇撇嘴巴,委屈得仿佛又要掉眼泪,语调又恢复从幻想里坠落的颓丧,低低的,很松懈:“可是你是假的,只有兔子是真的。”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找什么,但是谢琢捧着她的脸,强调说:“你看清楚,我是真的,兔子是真的,谢琢也是真的。”


    “……”


    苏玉盯着他看了看,她想抬手碰他,又怕指尖一戳,他就想泡沫一样没了。


    像梦醒一样,留她失魂落魄。


    她终究把手指收回,没有碰到他的脸上。苏玉语气放平和了一点,看着他,仍然面露将信将疑的神色:“那你跟我说,新年快乐,好不好?”


    “新年快乐,苏玉。”


    他注视着她,不假思索:“我可以给你说一百遍新年快乐。”


    谢琢哄着她,对她说着无厘头的新年快乐,又看着她哀伤的眼睛底下,似乎藏着类似于喜极而泣的冲动。


    他忽然想到某一种可能,与他往日的猜测背道而驰。


    谢琢眸色一黯。


    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是感动于一直以来被人关心着,或是因为别的?


    谢琢紧紧地凝视着苏玉,下一秒,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喜欢的人是谁?


    但他默了默,终究没有问出声。


    她看到他就躲,对上他的视线也躲。


    有的时候很近的距离里,她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选择跟旁边的人说话,从而无视掉他。


    这种无视,甚至有几分刻意。


    这会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这么多年,他石沉大海的关怀,没有等到过一次回音。


    短信没有,兔子也没有。


    所以谢琢告诉自己,别想多了。


    第52章


    谢琢还没有从苏玉七上八下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苏玉没再说话,被他箍着双臂,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鼻息里出一口短气,由一副安于桎梏的松弛姿态,脑袋自然地往后仰了仰。


    斑斑泪痕还在脸上,但她面色宁静,说睡着就睡着了似的。


    谢琢放开她。


    他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帮她换洗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暂时将苏玉搁在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


    就这样一觉到天亮也不错。


    但他正要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小小的呼唤的声音:


    “谢琢谢琢。”


    他回过头。


    被子里的人探出脑袋,谨慎地看一看他,抬手勾一勾,继续小小声说:“过来过来。”


    苏玉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露出可爱白净的贝齿。


    “快来看我的夜光手表。”


    她整个人团在被窝里,将白色床单拱起一座小山,她满目欣喜,像真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等他去看。


    谢琢还是很配合的,往前迈了一步。


    “锵锵——”


    她把手露出来,高举手腕,那姿态好像发出了一道镭射激光,让她兴奋不已,“快看!”


    谢琢什么也看不到,那不是夜光手表,是皇帝的手表。


    但他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好看。”


    “好看吧?”得到回应,苏玉的眼睛更亮了。


    他没看到手表,但看到了她脸上一道未干的泪渍。还没有干透的眼泪就在笑容的底下,而她仿佛浑然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谢琢总算明白了,他在这里思前想后,她单纯是在发酒疯。


    正当他准备帮苏玉重新盖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时,谢琢伸过去的手被她轻轻地捉住了。


    苏玉的动作很轻,她发凉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但谢琢却觉得这份凉度很沉重,让他无论如何挣不开。


    只能听着她轻言软语地说着:“他一直有想着我。”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还记得我的样子,还记得第一次见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听的歌……”


    谢琢俯身,轻揉她的发梢,肯定了她的话:“对,他一直想着你。”


    他告诉她:“他想跟你说,他怎么会忘了你。”


    “……”


    苏玉抿唇不语,安静地盯着他。


    她连眼睛都不眨,怕一闭眼,这一幕就会像疾驰的风从脑袋里掀翻过去。


    “我要是不回来找你,你也不会找我。”谢琢定定地看着苏玉,他声音放低,干燥温暖的手掌覆在她薄薄的脸颊上。


    “是不是。”


    苏玉不说话,仍然看着他。


    近看,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的眼瞳,没有一丝污浊。没有血丝,或是浑浊的阴影。


    嘴唇也漂亮,莹润光泽,浅浅的樱花色,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都看不到她唇上有丝毫的纹路。


    抿起来的时候,是心里有顾虑,或对他有所审视。


    譬如此刻。


    过了会儿,苏玉又想到什么,问他:“兔兔呢,你说给我的。”


    谢琢问她:“在哪?”


    “在我睡觉的床上。”她好好地跟他解释一遍说,“我要摸着它睡着。”


    他不知道苏玉要的兔兔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看她如此焦灼,怕不给她,她就没法好好休息。


    于是谢琢拿她手机让她给室友打了个电话,幸好室友还没睡,谢琢接过,说能不能让那边配合一下,他一会儿找个跑腿的去取东西。


    对方说好。


    看来她还真有抱着睡觉的兔子。


    谢琢又让那边一并送来两件她的换洗衣服。


    对方愣了愣,接着说好。


    苏玉滚到床中央。


    谢琢低眸,看床上她滚过的一道褶皱,还有身体的暖气,他靠着床沿,轻轻地躺下来。


    他已经洗过澡,身上和发梢还有浅淡的清茶香气。


    如果香气有颜色,他现在大概是在一种绿色的状态里,类似于盛夏的香樟木,是健康而丰盈的。


    谢琢闭着眼,沾上枕头,像在做思考。


    很快,他耳畔传来鼻子断断续续地在浅嗅的声音。


    “你好香呀。”


    那个声音慢吞吞地爬到了他的耳边,又闻了闻她自己,苏玉悄悄地说着,语气还有些伤心,“不像我,我就臭臭的。”


    谢琢闭着眼,回答她的话:“你不臭。”


    苏玉看了看他敛下的长睫,像碰一下,快要触及的一刹,她收回了手,“我要睡觉,我要摸着兔兔睡。”


    苏玉说完,要滚下床去找兔兔。


    但下一秒,被一条有力的胳膊强势地捞过去。


    谢琢一把把她带到怀里,低磁的嗓音懒懒地从胸腔传出,带点震动的质感,让贴在他胸膛的苏玉心尖一烫。看似无奈,却又胜过于宠溺的一道淡声:“你摸着我睡吧。”


    “……”


    苏玉在他的怀里凝固了半分钟左右,才慢慢地、慢慢地松下了四肢。


    他还是没有睁眼。


    看起来实在懒得应付她了,可是又好脾气地在回应她每一句醉话。


    其实谢琢不是嫌她烦,他是在思考。


    过好久,抱得怀里的人都发热,他的胸口腰腹也暖烘烘的一片。


    他睁开眼,敛眸看向呆呆的苏玉,也看她干在脸上的细小痕迹:“你在意我吧?”


    谢琢思考过后,得出这样一个观点:“不然为什么为我哭?”


    他是靠在床沿虚虚地躺着的。


    脚都没放床上,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抱着苏玉。


    淡淡的眼色平静看她。


    苏玉眨眨眼,对着他的脸和眼睛看好久,最后,声音黏糊糊地说:“不想告诉你。”


    他气得不由地笑了一声。


    但谢琢的胳膊却收得更紧了一些。


    “摸吧。”他还挺大方的,纵容地说,“把我当你的兔子就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玉胆量加倍,往上挪了挪身子,抬起手指,摸到了他的鼻梁。


    她从前就好奇,觉得男孩子的鼻梁骨像山丘一样,好漂亮,好有力量。指腹之下,体温温热,触感坚固。


    苏玉意犹未尽地滑来滑去,用指尖来回地走出一条细细的痕迹。


    她不知道,她这样碰得他很痒。


    鼻子痒,心里也痒。


    她的手就掌在他的脸上,隔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恰好供他呼吸而已,柔软的掌心时不时擦过他的鼻尖,还有嘴唇。


    苏玉是倏然间停下的。


    因为谢琢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稍稍抬起脸,亲在她的掌心。


    “……”


    她确定那是一个吻。


    因为她感受到了他唇瓣的柔软,也听到了亲吻的声音。


    苏玉眼睛怔然一亮,好像一下就被他亲得酒都醒了。


    “够了?”


    谢琢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她,但手还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的腕子。


    苏玉愣了好久,脸颊绯红,她把脑袋摇得飞快,像拨浪鼓。


    快速地收回被他擒住的那只手,撤离的速度之快,像是在逃避什么。


    谢琢望着她,许久问:“躲我不会是因为害羞吧?”


    “……不是的。”


    苏玉口是心非地说着,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又被他蛮横地捞回怀里。


    她大概睡了两个小时。


    再睁眼时,苏玉的神志清醒了一半,她撑着床坐起来。


    看到他这张英俊的脸出现在眼里,苏玉这下是彻底醒了。


    “……!”


    她飞快地跳到床下。


    揉揉眼睛,确定,刚才是谢琢抱着她在睡觉。


    谢琢和床同时出现的画面,也是苏玉不敢想的。


    他应该在教室,在桌椅板凳的崇山峻岭之外,在球场,在人山人海里……


    而不该是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卧室里,同一张床上。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这样的一幕,也太过私密了。


    苏玉吓得眨了几十下眼睛。


    他很安静地闭眼躺着,就在床沿,谢琢没跟着起来,她悄悄地打量他一会儿。


    可能是被她闹得累,睡着了。


    苏玉蹑足走到客厅,看到桌上摆着她平时健身用的一个干湿分离的收纳包。


    包旁边躺着她的兔子。


    这个兔子又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明明没带身上啊。


    苏玉看了眼时间,都凌晨两点了。


    她紧急地给程碧臻发了个消息:【我昨天不是和你吃饭吗???】


    对方没回。


    不出意外应该已经睡了。


    苏玉去冲了个澡。


    换上干净的衣服,去了另一件卧室睡觉,兔子她没拿。


    第二天一早,程碧臻才回了消息:【和我吃饭,喊他名字,我实在受不了了把他喊过来了】


    苏玉睁眼看到,问她:【那我跟他怎么了啊】


    程碧臻:【我怎么知道你跟他怎么了[微笑]我只记得你走的时候抓着他喊哥哥,然后他就把你抱进车里了[微笑]】


    “……”


    苏玉的脑袋里飘过完蛋二字。


    她可能在谢琢面前发酒疯了。


    苏玉这辈子断片过两次,一次是本科毕业的时候,当时陪室友们喝多了些。


    一次就是昨天。


    他们说,她喝醉了戏很多,甚至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完蛋了……


    苏玉揉了揉太阳穴。


    程碧臻:【没事吧你?回去了没】


    苏玉不知道怎么定义有没有事,只能告诉她:【还活着】


    她把东西装好,最重要的,是那个旧手机。


    以防万一,苏玉还把手机里的短信又拿出来看了看。


    短信不是做梦,也没有被删掉。


    谢琢已经早起了。


    她偷偷溜走的计划泡汤。


    卫生间在东边,门开着,窗户很明亮,苏玉出去的时候,暖橙色的晨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直射到客厅的地毯上。


    谢琢正在对着镜子研究酒店这个不太好用的一次性刮胡刀,尽管苏玉的动作很轻,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出现,手里动作停了停,偏眸看过去。


    他什么都还没说。


    苏玉只是对上他的眼神,都不由地一怔。


    她心虚似的连忙说:“我走了,谢琢。”


    见她抱着她那个装衣服的包转身,谢琢把手里东西丢了,跟过来:“走去哪。”


    “我去上班。”


    他靠在门框上,无声地打量她。


    苏玉被盯得心里慌慌的,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苏玉默默地想,昨天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大家的衣服明明都穿得好好的呀……


    终于,他出了声:“你这样和始乱终弃有什么区别?”


    始乱终弃?


    苏玉心尖一窒,事态的发展都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她懵了好一会儿:“那、那我先送你去上班?”


    谢琢被她逗笑了。


    “好,你送我上班。”他点头,毫不客气。


    苏玉不说话。


    结果他来真的:“导航吧,知道怎么走?”


    她抱着自己的包包,忽然被他的蛮不讲理弄得也生气了,鼓了鼓腮,咕哝:“你这样就有点过分。”


    谢琢看她:“有点过分?”


    “……”苏玉软下来:“嗯,有一点点点吧。”


    谢琢没再看她,注意到了沙发上的小公仔。


    “兔子不拿着?”他走过去,一把抓住穿上了背带裤的兔子。


    苏玉差点还真忘了,赶紧点头说:“拿着的,拿着的。”


    “昨天的事还记得?”他递给她。


    苏玉腹诽,不太敢记得,正要接,他又不撒手。


    谢琢晃了晃兔子:“我什么时候给你买的?”


    他肯定不记得了,这个小小的地摊玩具,是六发子弹赢给她的。


    苏玉如实说:“不是你买的。”


    谢琢没怀疑,他看看手里,确实不记得买过这个东西。


    苏玉没让他送。


    她自己打车回了所里,路上慢慢地松掉一口气。


    但是一想到昨天半夜醒来,谢琢抱着她的画面。


    苏玉这口气立刻又冲上去,下不来了。


    宝贝了一晚上的旧手机还被抓在她的手中,不过掉电很快,这会儿已经开不了机了。


    她给谢琢发了个消息:【我25号去多伦多】


    他过了好久才回:【嗯】


    苏玉看着对话框,觉得他后面还得说些什么。


    果然,谢琢输入了好一会儿,问她:【我给你买票?】


    她说:【我哥买了】


    谢琢:【我送你去机场?】


    苏玉想了想:【你不要买花,我带不走】


    他说:【好】


    再见面就是25号了。


    陈迹舟给她买的还是头等舱机票,苏玉为了配得上这张票,暂别风尘仆仆的赶路人身份,出门前细致打扮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洋气一点,人这辈子总要有那么一些趾高气昂的时刻。


    谢琢送她去机场。


    她时间观念强,必须要提前三小时到,他得跟着早起。


    车里,两人都没提前几天让人尴尬的晚上。


    她顺其自然地坐在他身边的位置,身上浅浅的杜桑的气味萦绕他的周身。


    起得太早了,谢琢还没醒透,于是今天格外的沉默。


    苏玉腹诽,她平时打滴滴就这样,司机一路都不说话。


    谢琢穿了短袖,很简单纯粹的白色,只有胸口和后领有个潮牌的logo。


    她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看他穿白色的短袖。


    特别干净清爽,很有少年气息。


    不由自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


    等红灯的时候,谢琢眼神淡淡地回视过来。


    “他没有让你去吗?”她赶紧找了个话题开口。


    “忙。”他说。


    苏玉嗯了一声,过会儿,告诉他:“我可能五号回来。”


    谢琢没吭声。


    他不是很理解她这番操作。


    这意思是让他来接?


    当然,他是很愿意的。


    但是苏玉这态度,跟他一下就不客气了似的。


    没有征兆的情况下,距离突然拉近,让他心怀不解。


    谢琢挑眉,问她:“我是你司机?”


    苏玉脸红了红。


    她动了动嘴唇,一副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道歉的表情。


    但她没道歉。


    苏玉慢慢吞吞地启唇,说的是:“我也不太知道这样吩咐你合不合理,不过,我看别人都是这样谈恋爱的,我就觉得,这是不是男朋友该做的?”


    谢琢安静地看前面的路,眉眼之中仿佛有冰川消融的痕迹,不知不觉地翘起一点嘴角。


    苏玉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样子,“但是你要是很累或者有事情可以跟我说的,你要是没事的话,我还是希望……”


    她说着,声音轻了轻:“我希望第一时间看到你,比你来不来接我更重要。”


    “男朋友?”


    他看向她,刚才还没清醒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正色,揶揄道:“你说喜欢我了吗,就男朋友。”


    车里静下来很久,苏玉才答:“喜欢你的。”


    她的声音太轻了,轻得他都怀疑是不是幻听。


    谢琢看她一眼:“多喜欢。”


    “挺喜欢的。”她说。


    红灯路口,车停了会儿。


    苏玉:“你那天晚上抱了我,好像还蛮久的,在我的认知里,这样就是在一起了,不是这个意思吗?”


    谢琢:“是不是这个意思,取决于我吗?”


    默了默,苏玉说:“那就试一试吧。”


    试一试?


    试一试也行。


    谢琢伸手过来,修长清瘦的指骨绕过她放在腿上的手,他轻轻地扣住她。


    谁也没说话,两人安静地牵了会儿手。


    苏玉低头,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她生平第一次希望,红灯倒计时的时间再久一点。


    “早点回来。”他打破沉默。


    “嗯?”苏玉还沉浸在真空的粉色气泡里,在他的声音里,她缓缓回神,“最多就一个星期。”


    谢琢好笑。


    这是什么语气?分开一个星期还不够久吗?


    “算了。”他表现得大度,温和地一笑,“我喜欢你多一点也可以。”


    第53章


    苏玉不声不响,没有反驳他的看法,也没有十分用力地回牵,任由他扣着。


    红灯亮了,谢琢仍然没有放开她,转而又问她:“那天为什么哭?”


    苏玉眼神讷讷:“我哭了吗?”


    谢琢:“哭着说,我没有忘记你。”


    苏玉轻怔,她无言垂眸,怕他这样开车很危险,主动收回了手指,说:“感动的。”


    他看了一眼她没有波澜的眼睛,默了默:“是吗?”


    “是的。”她说。


    谢琢收回视线,没有再问。


    下了车,谢琢一手帮苏玉扶着箱子,一手牵着她。


    他们走在人群中的时候,苏玉第一次感受到网上很多人说的,男朋友要找长得帅的,带出去特有面子。


    她察觉到有很多人看向他们,有好奇的打量,或许也有艳羡。


    再早个几年,要是看到谢琢牵着别的女孩子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苏玉也会很羡慕的。


    她莫名地代入了暗恋者的视角,差点忘记了那温暖有力的手掌就在她的手中。


    逐渐地想起这一点,她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等电梯的人还挺多的,谢琢把她牵到一个立柱后边,然后抱住了苏玉。


    他一只手覆在她的腰间,把她往怀里拉。


    苏玉听到了他胸膛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喃喃说:“你故意停在这。”


    谢琢又收紧了手掌的力度,低眸说着,“我故意的。”


    “……”


    “想跟女朋友亲热有错吗?”


    苏玉懵懵的,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亲热里反应过来,手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扶着她的箱子。


    过会儿,他说:“不想抱我?”


    她这才发现,她迟钝得始终没有回抱的动作。


    “想的。”她轻轻。


    谢琢浅浅一笑:“那不表示一下?”


    苏玉便抬起手,生硬地搂住了他的腰,她的胳膊很僵,在完成某个指令,而不是在拥抱。


    谢琢的声音浮在耳畔,似乎有些生气她的无动于衷,低沉的,命令口吻:“用力点。”


    苏玉的胳膊一些,然后她的整个人便陷进他的怀中,紧紧地贴着他,心跳挨着心跳。


    男人的高大让她被踏实的感觉环绕,不恰当的比方,好像临睡前的温暖床榻,让她放下赶路的急迫,在这一刻,只想让时间暂停,闭眼沉入温柔乡。


    苏玉心里很舒服地想,和喜欢的人谈恋爱真好。


    她喜欢和他这样紧密地拥抱在一起。


    苏玉想了什么,问谢琢:“那天你还亲了我,是不是?”


    亲了一下她的手而已,谢琢记得,问她:“跟我算账,要亲回来?”


    苏玉忙摇头:“不是的,我确认一下——”


    他打断说:“亲回来也行,公平点。”


    “……”苏玉找了个借口:“有人路过的。”


    大庭广众,不合适。


    谢琢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安抚着。


    他没有再为难她,但扶起苏玉的脸,嘴唇轻轻下落,碰在她的眉心。


    她先是讶然,然后面色变热。


    谢琢温柔地微笑:“盖过章了。”


    他看着她,说:“我是你的了,苏玉。”


    白纸一样干净,压在岁月里的心动,在他的拥抱里又被一页一页地掀开。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梦里的情节了。


    苏玉想,暗恋成真算不算也是一种苦尽甘来?


    她这样切切实实地抱着他,仍然觉得,好不真实。


    她不确定地说着试一试,但想的却是,想跟他走到地老天荒。


    那天在机场,谢琢抱了她很久。


    苏玉在他的怀里想,在这个地方,他们看起来大概有许多的故事,或久别重逢,或即将离散。


    是也不是。


    他们的故事要更复杂一点,也更悠久一点。


    更疼痛。


    虽然只有一方在疼痛中,而另一方无法感同身受。


    苏玉没有哭,但望向他的神色黯黯的,好像经历过许多的变迁,终于等待守得云开的一天。


    “你也再说一遍,好不好?”


    谢琢没有问她要说什么话,却心领神会。


    他掷地有声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苏玉还挺喜欢跟陈迹舟待在一起的,她会觉得平静,呼吸都变顺畅的那种平静。


    相反的例子是她的父母,她害怕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害怕突然的否定、或者不讲道理的威严,怕到不能够存在于与他们呼吸交织的空间。


    所以最后由自己筛选下来,身边能留下的人,首要的特质是要让她感到平静。


    陈迹舟的单人公寓很安逸,苏玉有些意外。他光车就有好几辆,酷酷的很拉风。住的地方却小小的,充满生活气息。


    他在国外也有多到数不清的朋友,苏玉都怀疑他能不能逐一喊出他们的名字。结果他不仅能喊出,还能记住人家的好几个名字。


    而在家里,他一个人吃饭、工作、学习,生活简单规律。


    苏玉给他送了古董手串,收到的回礼,是华伦天奴的一条黑白配色的日常小裙子和Tiffany的蝴蝶结。


    这不算回礼,这是陈迹舟早就给她准备好的。


    很久以前苏玉过生日,他早就对她说过,希望你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是真正的拥有,你想要的,都会在你手中。


    这让苏玉想起,她第一次在大学的时候,收到哥哥送的一枚钻石胸针,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牌子,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合上,脱口而出的话是:不要,我不配。


    陈迹舟抓着她的手强制开机,把胸针拿出来放她手心: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只要你握得住,你就配得上。


    长辈说他幼稚、贪玩,他不是,他是天底下心智最成熟的人。


    体恤与悲悯都在心中,他只是不讲大道理。


    离开加拿大的前一天,苏玉去了他的公寓,陈迹舟给她做了饭吃。他语气遗憾地说这几天下雨,不然能开车带她去兜风。


    苏玉看着他家里的一台钢琴,说自小羡慕能学钢琴的孩子。


    “我不想兜风,你教我弹琴好吗。”


    时至今日,连羡慕都坦然,已经能用玩笑的口气轻松地说出来了。


    苏玉花一下午的时间,学了一首《小星星》。


    琴声就像童年遗憾,飘散在多伦多的雨里。


    苏玉跟谢琢第一次约会,穿的就是那条华伦天奴的小裙子。


    这几天国内学校也在举办毕业典礼,苏玉不用领硕士证,临暑假,她总算清闲下来。


    谢琢接她去吃饭,他今天没买花,送了她一份定情礼。


    放在车里的中控台上,谢琢手一递,盒子就到了苏玉的手中。


    他没用上“定情礼”这样的词,是苏玉私自给这份礼物打的标签。


    在去吃饭的路上,霓虹温柔的灯影里,她看到匣子里的玉镯。


    简约高雅,玉质冰润。特别的通透,特别特别的漂亮。


    跟小市场上淘着玩的那些镯子根本就不是一个质感。


    苏玉不懂玉,她唯一戴过的玉器是小时候的生肖玉坠,值个几百块吧。


    但她手指轻轻地碰在那个镯子上的时候,她浅浅估量,他连一件外套都十几万,送人的珠宝玉器会便宜吗?


    谢琢让她戴上试试。


    她给面子地试了一下,却又很快摘下。


    他专心开车的时候,苏玉悄悄拍了盒子里的照片,发给陈迹舟,她知道他很懂这些。


    陈迹舟回得挺快的:【白月光玻璃种,值我一辆迈凯伦吧】


    他说:【这是传家宝都给你了?】


    苏玉眼睛都花了,心惊肉跳地阖上盖子。


    她心情惴惴,等着谢琢的车开到餐厅楼下,下车之前,苏玉忽然叫住他说:“谢琢,可以跟你聊一聊吗?”


    这个开场白还挺让人紧张的。


    他都怕她下一秒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别继续了。


    “怎么?”谢琢把车里灯打开,他看了看苏玉不算轻松的脸色,好声地轻问:“不喜欢吗?”


    苏玉把礼物盒放在了中控台上,十分诚恳地跟他说:“我知道一份礼物,对你来说就是洒洒水,但是说实话,我有些难以承受。


    “我的观点里,两个人想要相处久一点,金钱方面的差距一定是要正视的。不可以避开,不可以含糊,所以为了防止它成为我们矛盾的根源,我们提前讲清,好不好?”


    女孩子一双凝水的杏眼看着他,格外的真挚而平静,是要跟他好好沟通事情的表情。


    谢琢颔首道:“你说。”


    苏玉说:“客观来看,在经济基础,或是消费观念上,目前的我们有很大的差距。你家里富足,钱这个东西带给我的伤害,可能你没有办法想象,我也不知道怎么用语言给你形容。


    “总之现在,我不想承受和金钱有关的困扰。夸张一点说,在这困扰之外,我才能保持人格的独立和完整。”


    这话听起来的确夸张了。


    收个礼物就影响她的人格了吗?


    他当然不懂,但他试着理解,温柔地反问她:“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付出价值对等的礼物呢?”


    苏玉还是闷闷地摇头。


    沉思片刻后,她微笑了一下:“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只是暂时的,我不会一直在贫穷的心境里,我的钱包也会长大的。


    “你可以给我买栗子,或者买花,请我吃饭,我都能接受。”


    苏玉抓着他的手,声音甜丝丝地说:“再或者,你在我身边就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谢琢心情复杂地听着,万幸,好歹没听到要分手的话,他也极淡地笑一下,用指骨蹭她暖暖的脸颊,说:“这么能替你男朋友省事?”


    他说:“我明白了,理解你的顾虑,是我没有考虑到位。”


    谢琢拿回那个盒子,思索后又道:“不过这个礼物有些特别,仅此一次,你能接受吗?”


    谢琢也很真诚,还是希望她能够收下。


    苏玉问:“为什么特别。”


    他说:“这是我妈给她儿媳妇准备的,不管你现在收不收,反正最后都得在你手上。”


    苏玉愣住了。


    她好想说,我没有考虑那么多,你也不要考虑那么多。


    可是那时,她的心里是感动的,她无疑没有哪一刻非常坚定地觉得,她会和谢琢度过余生。


    但他这样举重若轻地拿出了一份礼物,妈妈的礼物。


    苏玉低头,许久后说:“那我先替你保管吧。”


    谢琢把灯关了,看了看她,带着打量的意图,轻轻嗯了一声。


    彼此安静了会儿,他说:“车里没人看着。”


    苏玉不解地看着他。


    谢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亲我了。”


    哦……


    那天在机场,她说人太多不方便。


    苏玉腹诽,他怎么到现在还记得啊?


    但抬眸对上某人殷切期盼的眼神,苏玉想,是要她亲脸还是亲嘴巴?


    亲嘴会不会太冒失了?


    虽然她是挺想跟他接吻的,不过如果谢琢没这么想,那她强吻人家,那岂不是很尴尬?


    她七上八下地衡量了种种,保险起见,最后选择在他脸上落下一个非常安静的吻。


    轻得像羽毛划过,完成任务似的敷衍。


    她唇瓣落下,一秒钟都没到,被谢琢捏住了下巴。


    他甚至带了些惩戒的意思,吻在了她的唇心。


    苏玉软软的颊面像被按出两个坑的气球,她睁大了眼睛,感受气息弥漫,又感受到他嘴唇的柔软触感。


    一个浅浅的吻,定格了几秒钟,谢琢的舌尖轻抵过来,撬开她的唇瓣。


    他没有再往里面深入,只舔了一下她的兔牙,但她感受到了他更为滚烫的舌头的温度。


    苏玉的手紧紧揪住他后背的衣裳,呼吸不畅。


    好在谢琢没有让这个吻持续很久,他放开苏玉,给了她的心情缓冲的空间。


    谢琢满意地扬眉,表情里的满足,像是想做这件事很久,终于达成了心愿似的。


    他轻柔的手指抚在她唇角的湿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变红的脸,低声说:“就知道你又要耍赖。”


    第54章


    苏玉被亲得懵懵的,一下子视线不知道往哪里放,她四处飘了一圈,就是没看他的眼睛,想到他们是来吃饭的,她手往旁边的把手摸去。


    谢琢掰正了她的脸,没让她下车。


    “够了?”他问。


    苏玉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垂着双目,诌了个借口,喃喃:“饿肚子。”


    她是口是心非的,抿抿嘴唇,那温温的知觉还没消掉,甚至还没有开始蔓延,让她感到真正的舒适和火热。


    毕竟是头一回,苏玉不由自主地扭扭捏捏演了会儿淑女。


    谢琢倒是看出她这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他一凑近,苏玉的视野就被他英俊的五官占满,她低敛着眼睫,虚虚地看到的是他带微弱笑意的唇角,还沾点坏坏的痞气。


    在她的面前,谢琢展现出不在外保留的一面,不会总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样子,他会捧着她的脸颊,贴着她的嘴唇,很故意地逼出她心底的羞意。


    “不喜欢接吻,还是害羞?”


    他浅吻一下,让她浑身滚烫,苏玉又退避三舍地躲出去几公分,脸颊埋得更低了。


    “你这样看我,我不好意思。”


    苏玉讲完,内心羞愤,他明明可以抱着她热吻,要亲不亲,就是赤果果的戏弄。


    想到这儿,苏玉给自己打了点没什么用的骨气,小含怒气瞪他一眼,却很快又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逼退,骤然没出息地软下三分。


    很近的距离里看他,那双漂亮的少年明眸又令她情不自禁地动容。


    谢琢眼神很深地看着她,可能心里在思忖着什么事。


    苏玉有点急了,第二个吻是她主动落下去的。


    谢琢用手掌轻轻地箍着她的后脑,摸索着技巧,慢慢地吻她,辗转、吮吸。


    密闭的车厢里升温很快,空气里有接吻的声音,以及衣料摩擦,座椅轻陷,他的唇周有须后水的清香。


    苏玉被吻着的时候,仿佛一并将这股气味融进身体,亲昵得恍如梦境的触感侵蚀了她软软的心脏。


    最后,以她低头结束,因为苏玉听到了她肚子咕哝的声音。


    “我想吃饭。”她小声说。


    “饿了?”


    谢琢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水汽渐消,喉结轻滚,他出声带点懒散的笑意,还挺坏的。


    “嗯。”苏玉额头抵在他颈间,安静地靠了会儿。


    “为什么不看我?”过了片刻,谢琢冷不丁地问了这个问题。


    苏玉的瞳仁浅浅一震,她抬眼对上谢琢略有压迫性的视线。


    他盯着苏玉,见她不出声,仍然问下去:“因为喜欢我?”


    “吃不吃饭了?”苏玉从他身上起来,揉揉胃,“我真的饿了。”


    谢琢看了看她,便慢慢地松开箍住她的手,说:“你缓一缓。”


    “嗯?”


    “脸很红。”


    谢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一下她的耳朵。


    “要滴血了。”他友情提醒。


    苏玉慢吞吞地眨眼睛,还乖乖地答了声:“噢。”


    于是过好半天才下车。


    苏玉默默跟在他后边。


    谢琢步子大,走几步,又发现她小碎步还在慢慢吞吞地挪。


    他回过头看她,“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


    等苏玉往前,他牵过她的手腕,笑说:“接吻而已,这才哪到哪。”


    苏玉的脸颊又热起来,不敢深想,只觉得刚才那会儿都白缓了。


    谢琢抓住苏玉的手,轻揉了揉她的腕骨,他低头,看着她空荡荡的手。


    玉镯被她放车里了。


    她没戴,看起来以后也没有要戴的打算。


    谢琢稍稍走神。


    那天向敏言离开北京的时候,试图套他的话,问问他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但谢琢没说,他妈也不认识苏玉,没有什么可聊的空间。


    改天她就托人给他这份礼物,并且告诉谢琢,喜欢是很重要的,不要太多衡量。


    他点头说好,知道了。


    苏玉真的饿了,烛光晚餐都被她大快朵颐的姿态削弱了氛围。


    不过苏玉咀嚼的速度还是慢,她一边嚼,还一边理由充分地告诉他,“脑力劳动,我很辛苦的,你知道的。”


    他只是看着她,纵容地点头。


    苏玉不在这几天,谢琢去找了一次宋子悬。


    他本来一肚子好奇,可是一见他,又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问他苏玉喜欢的人是谁吗?


    这道题对宋子悬来说很唐突。


    他大概会推推眼镜,一副研究者姿态:苏玉?她喜欢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喜欢物理,可能喜欢英语吧,嗯。


    宋子悬仍然那么简单友好,隔十分钟就给女朋友发个报备消息,还要跟谢琢笑笑说,不好意思,她没有什么安全感。


    他心思澄明得让谢琢都心生愧意,怎么会为那点小事“酸”了他那么多年。


    宋子悬给他看他女友的照片,珠圆玉润的女生,笑起来很可爱,在长辈眼里很有福气的那种健康面相,一样白白净净,却和苏玉截然不同。


    谢琢的愧意又加深了。


    宋子悬说他一直很喜欢有肉感的女生,又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苏玉。”他告诉他,坦荡无遗。


    他不是按择偶标准找女朋友,他喜欢的人就是他的择偶标准。


    宋子悬隔半天,嘴里蹦出来一个“啊?”


    “你没开玩笑吧??”


    谢琢淡淡一笑:“看不出来?”


    宋子悬挠挠头发,说:“sorry,我太迟钝了,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谢琢就没多问她喜欢的人了,问了宋子悬关于她生病的事。


    ……


    “你会失望吗?”见谢琢一直没说话,虽说留给她吃饭的空间,餐桌也静得让她忐忑了。


    谢琢只是走神了片刻,撩起眼眸:“什么?”


    “礼物的事。”她说。


    算不上失望,也并不介怀。礼物总归都是小事情。


    苏玉很怕他生气似的,柔声地宽慰道:“不要失望,谢琢。我是喜欢你的,不然我不会愿意花时间和你沟通,和你磨合。”


    她顿了顿,瞧一瞧他的表情,而后接着讲下去:“甚至,我不会交和我家世隔着天堑的男朋友。但是因为你,这些都不重要。”


    最后,苏玉有所动容地说:“因为是你。”


    谢琢听着这肯定的四个字,心中落了块石头。


    他喜欢这样安安静静听着她剖开自己的心。


    看她撩开下落的发梢,柔美的表情之下,藏着与他有关的动荡或者安宁。


    这枚定心剂打得不错。


    谢琢难免会觉得,她对待他时,许多的表现很淡,内心藏得很深。


    可能因为,人是他主动追的吧。


    谢琢培养契机,想要苏玉再喜欢他多一些。


    但她似乎比他想象得难以动摇。


    因为苏玉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比起跟他在一起,她更开心的是拿到了什么学术成果,跟进的项目有了重大突破,甚至哪架运载火箭又发射了,她关注的是她电脑上那13英寸的屏幕。


    那里才是她更广阔的宇宙。


    她不会像许多他的追求者一样,把谢琢当做人生目标,一心奢求他的喜欢、他的回头,好像得到了他就此生无憾。


    苏玉不这样。


    她要的不是某个男人胜似垂怜的爱。


    她身子轻轻,风一吹就倒。可是她比谁都坚定,紧紧地扎根,为她的将来。


    柔软只是她的性格,不是她的人格。


    她说,她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爱情,谢琢是相信这句话的。


    只不过她的平淡反馈到他这里,令他领悟,比情怯更酸涩的感觉,是患得患失。


    所以一句轻轻的喜欢,都会让他感到无限的心安-


    暑假,苏玉挪窝去了学校新建的博士公寓。


    新宿舍,刚装修好,住是能住,不知道会不会有甲醛超标之类的隐患。为此她想各种办法测了测,住了两天,大概心理原因,导致她这几天一直睡不太好。


    再见到谢琢,是在他的家里。


    这是苏玉第一次去他家,她兑现承诺,给奥斯卡买了好多吃的喝的。


    她选择周六的上午去找他。


    本来苏玉是要睡懒觉的,但是如果上午去见他,这样的话……


    他们就可以相处一整天了。


    她抱着美好的期许上门,不过苏玉来得实在太早了,她按密码进门的时候,谢琢好像还没起床。


    她才想起来,难得的周末,他也是要休息的。


    奥斯卡对她印象很好,应该真把她当妹妹了。它比主人先迎出来,苏玉喂了它两口吃的,它心安理得地在她怀里趴下。


    谢琢洗漱完出来,见到了沙发上的苏玉。


    她还有着初来乍到的做客的拘谨,本来规规矩矩端坐着,看看高楼的风景,摸摸她膝盖上的狗狗,见到谢琢过来,她起了身,看看他。


    谢琢穿件白t,黑色运动风的中裤,头发跟人一样还没醒,软软地落在额前,随中央空调的风被掀动。


    他路过站得笔直的苏玉,随意扫了她一眼:“早。”


    苏玉点头微笑:“早。”


    他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谢琢站在净饮机前,手懒散地撑在台面,t恤被肩胛骨撑起来,他看着水装满杯子。


    她偷偷地欣赏他劲瘦的腰身和脊背。家里光线充足,他站在窗明几净的光里,一时让她恍惚。


    苏玉忽然很想从后面抱抱他,她起身、又坐下。


    会不会很冒昧?


    算了,还是很不好意思……


    茶几上有些装饰性的果盘,空荡荡的,不过有几颗旺仔牛奶糖。


    他还是很喜欢吃这种糖吗?苏玉默默地想。


    “搬家不喊我?”谢琢过来,把杯子递给她。


    苏玉说:“我东西很少的,就两三个箱子,加一个大包,超级快,一小时搞定。”


    他想了想,淡道:“确实不多。”


    谢琢跟她挨着坐,修长的身姿陷进沙发里。


    苏玉点头:“因为上学总是在变动,等我以后有自己的家,安定下来,可以添置很多喜欢的东西。”


    她说着,畅想着笑了笑。


    谢琢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紧张?”谢琢发现她坐得板正,跟他在家的自适慵懒对比明显。


    不知怎么,苏玉偶尔会表现出跟他隐隐的疏离感。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说:“第一次来你家嘛。”


    谢琢嗯了一声,过会儿,又说:“你好像总跟我不熟。”


    苏玉低头:“我是有一点慢热的,你应该知道。”


    她这个慢热实属过于慢了,每次都得花时间破冰吗?


    谢琢慢慢点头,拨开挡在两个人中间的狗头,云淡风轻说:“那你别坐那了,坐我身上吧。”


    她看过去时,他真的拍了一下腿,煞有其事的样子。


    苏玉轻轻咬住唇里的软肉,声音细若蚊呐:“不要,还是这里宽敞。而且我最近吃胖了,会压得你不舒服的。”


    还挺为他着想。


    谢琢笑了一声,在她的余光里,喉结跟着动了动。


    虽然苏玉吃过早饭了,他想找点东西招待她一下,不过桌上就几颗糖,谢琢平时不爱吃零食,家里没备什么东西,他索性拣了两颗糖,给她递过去一颗。


    苏玉接过他的旺仔,她没有剥开,放在手心,沉默地看了看。


    谢琢看着她:“有一次你生病,给你两颗糖,你吃了吗?”


    提起旧事,她呼吸一紧。


    没有吃。


    苏玉很清楚,她当时还哭了,因为生病很难受,又因为暗恋的感受无法戒断,每当她下定决心不喜欢他的时候,谢琢又会来攻陷她一番。


    让她痛苦而难以抉择,而他浑然不觉。


    她没有吃糖,因为舍不得。


    后来那两颗旺仔被放到她的书桌里,等毕业的时候再整理出来,糖已经漏气了。


    苏玉为此难受了很久。


    而此刻她摇头,无所谓似的说:“忘了。”


    谢琢刚拆了一颗糖放嘴里,闻言,不知道她说的是忘记了吃没吃糖,还是直接忘记了这码事。


    “忘了?”他不解地重复。


    谢琢微微蹙眉,凝视她安静的神色片刻。


    苏玉手里捏着小包装,没有打算要尝尝的意思,只是捏着玩。


    她眉眼低垂,没有要跟他一起回忆回忆往事的冲动,只是若有所思地自顾自陷入回忆。


    “晚自习的时候。”谢琢帮她回忆。


    苏玉还是摇头。


    谢琢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吻过来,苏玉没有反应的时间,不设防地被他打开了唇齿。


    她以微微仰面的脆弱姿态,接受他此刻微妙的压迫,在他的嘴里,那颗连表层的糖浆都还没化开的奶糖,被抵着送进了苏玉的口腔。


    这次,他舔的不是她的兔牙,是她的舌头。


    等她再错愕地抬眼,嘴里已经溢满了奶香味,苏玉一闭唇,糖果自然地滚落到她的腮间。


    他放开她,问道:“还忘得掉吗?”


    第55章


    苏玉的舌尖麻了很久。


    谢琢端着她的下颌的手松下来,轻轻捏了捏她软绵绵的下巴。


    等她睁圆的眼睛慢慢地眨一下,暗示她已经缓冲过了这阵情绪,他听见她“嘎嘣”一声咬碎糖果的声音。


    “好了,想起来了。”她承认道。


    谢琢握了握苏玉的手,这才发现她手上缠了一个创可贴,正包着她拇指的指腹。


    他用手极轻地抚过,问她怎么了。


    苏玉也低头看,“没事的,就是那天搬东西不小心划到了,没想到那个纸箱的边缘还蛮锋利的,跟刀子一样。”


    谢琢把那片薄薄的纸揭开,看了看她的伤口,已经快愈合了,苏玉就顺便把创可贴扔掉了。


    不过他能察觉出伤口的痕迹,是很深的,应该让她流了不少血。


    谢琢又看看她平静的神色,他觉得心里闷闷堵堵的,低头亲一下苏玉的嘴唇,只浅浅一碰,那口气没有出掉,他慢慢地呼吸,懒声地吐出一个字:“烦。”


    苏玉一惊:“烦我吗?”


    “烦你跟我客气。”他说。


    严格来说,不是客气,也不是慢热,是她还没有适应谢琢的女朋友的身份,所以放不开。


    不真实的拥有让她如在云端,所以每一次都要好好地确认,慢慢地落地。


    苏玉轻声:“我没有。”


    缓了缓,谢琢搂了搂她的腰,说:“坐我身上来。”


    苏玉脱口而出要说,你别强人所难。


    不过爱情里,本质上不需要那么多谁强谁弱的道理的。


    道理都要排在男女情趣之外。


    她挪到谢琢的膝盖上,毕竟还是第一次哄人,姿势怪怪的,慢吞吞地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苏玉说:“我从小就住校了,你不用担心我的生存能力。”


    谢琢轻嗤:“谁担心你生存能力了。”


    “知道你独立,你有本事自理,你什么事都自己扛,”谢琢说,“不过偶尔也想想你男朋友,行不行。”


    苏玉笑一笑:“会想你的。”


    她吻化了他脸上的气性:“下次再搬家就喊你。”


    谢琢又被她气笑了,懒得说,拖长音嗯了一声:“搬家就想,不搬家就不想。”


    苏玉点头如捣蒜:“想的想的,不搬家也想!”


    谢琢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了几下,看着她淡淡地笑,拿她实在没办法的那种笑,低淡的嗓音嗔怪一声:“苏玉,你哄人的本事可真烂。”


    她对上他无奈的笑,不置可否,只有点心虚地小声说,真的真的。


    奥斯卡被“驱逐”到了地上,等谢琢终于想起旁边还有条狗,瞥眼过去的时候,它一下站了起来。


    谢琢拍拍苏玉的腰,让她起身。他去给狗煎了两块鸡胸肉。


    得到允许,苏玉去他家里参观了一圈,是个三居室,谢琢睡一间,狗住一间,还有一间卧室空着,他东西很少,没什么杂物,客房就纯空着。


    她原以为按照谢琢的性子,他的家里装修会是酷酷的北欧性冷淡风,没想到是偏原木,暖色调为主。


    有绿植,也有她看都看不懂的古董。


    苏玉回到厨房,看着他的背影:“你家平时没有人做客吗?”


    “没有,我嫌麻烦。”


    谢琢喜欢清净,一般有聚会都在外面,很少带朋友回来,除非是徐一尘那种关系特近的,工作里认识的狐朋狗友带回来也是闹腾,非常影响他的生活品质。


    鸡胸肉做得很快,几分钟就好了,他端着碗出来,对苏玉说:“我先去遛狗,下去开个会,开完会跟你打高尔夫。”


    苏玉懵懵说:“我没玩过高尔夫。”


    他的眼底不无狡黠,安排自有安排的妙处,浅浅一笑:“知道你没玩过,才有我发挥的空间。”


    不然以苏玉这个好胜心,跟他玩球类运动,势必要跟他打比赛的。


    苏玉被他这个形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据理力争:“我没有那么不解风情。”


    谢琢蹲下喂狗,他没回头,但察觉到了灼热的注视:“为什么老是盯着给看。”


    “……”苏玉昂起下巴:“你是我男朋友,我看你怎么啦?”


    谢琢没有质疑什么。


    她终于有理直气壮的借口看他了。


    不必偷偷地看,不必用余光看,不必怕被抓包而随时准备上演漫不经心:我可没看你。


    她现在是谢琢的女朋友。


    她可以看他,一直盯着看,看到他脸红心跳,看到他不好意思,看到他别开眼去,难为情地说够了!


    苏玉趴在门框上,看着奥斯卡的豪华狗窝,想到得意之处,露齿一笑。


    她居然真的是谢琢的女朋友了。


    那天倪秋含问进度,苏玉悄悄地跟她讲了。


    倪秋含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苏玉,会不会搬去跟他住?苏玉讷讷地干嘛跟他住。


    倪秋含说省酒店钱啊,你们不要每天做爱吗?


    苏玉差点被手里的煎饼呛死。


    倪秋含笑一笑,没说错啊,今天不做明天也要做吧。正视你的性欲,不要逃避!


    她受够了,赶紧去遮她的嘴,别把好好的食堂搞得人心黄黄的。


    苏玉卡着下巴,偷偷摸摸地想,哪有每天都做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她由东想到西,由西想到东。


    盯着谢琢的背影,苏玉黄黄地放空了一会儿。


    他迎光蹲着,已经换了一套出门穿的衣服,很清爽的短袖加长裤。


    谢琢怕苏玉在空调间冷着,还给她塞了一件自己的外套衬衫。


    苏玉手里就抓着他的衬衫,还有他的手机。


    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玉下意识低眸看,看到“乔雨灵”的备注,她发来一行字:【改到下午一点了,别来太早】


    苏玉认识乔雨灵,不过对方应该不认识她。


    她从靠谱消息得知,乔雨灵这几年在北京工作,事业发展还挺好的。


    苏玉对谢琢身边的人的了解,仅限于此。


    她按灭屏幕的时候,谢琢同时出声:“密码是我生日。”


    “1227吗?”


    苏玉嘀咕的时候,首先思考的是农历还是阳历生日,于是为表确认报了这几个数字,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脱口而出的,是这么多年秘而不宣的铭记。


    他的种种,她都能条件反射般说出。


    谢琢看她一眼,说:“我生日你记这么清。”


    他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没有被惊诧到,只有轻微的好奇。


    苏玉怔了一下。


    她急中生智,又找到理直气壮的借口:“这是女朋友的义务。”


    然后——“诶,不是,你干嘛告诉我密码。”


    谢琢没追问她生日的事,淡道:“谁发消息,帮我回一下。”


    苏玉给他说了内容。


    谢琢想了想,让她回个知道了就行。


    他接着去洗碗,苏玉小步跟上。


    拿着他的手机,她退出和乔雨灵的聊天框,虽说非礼勿视,但还是不经意地瞄到了他的置顶。


    他只置顶了一个聊天框,苏玉的头像。


    备注的是:【老婆】


    苏玉的心口恍然被烫了下。


    谢琢在平静地洗碗,她想去帮忙,也想跟他说些什么,犹豫再三,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原地乱走了两圈。


    在他的余光里,苏玉顶着一张红透的脸,一套乱七八糟的动作下来,谢琢淡淡回视。


    “怎么了?”


    苏玉手足无措地把他的手机负手到后面,又手足无措地扯了个话题:“那个那个,你要开会怎么没提前说?”


    谢琢告诉她:“是朋友游戏公司的发布会,你跟我一起去。”


    “哦,好。”苏玉乖乖答应,脸上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


    在谢琢看向她的时候,她又立刻收了笑。


    谢琢最后是找朋友帮忙遛的狗。


    约会日,他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第三者”身上,哪怕奥斯卡楚楚可怜地跟他呜了好半天。


    谢琢出门时背了个包,穿颜色明净的T恤,包带松松地搭在肩上,腾出一只手,他牵着苏玉走到阳光里。


    发布会会场的门口,有人喊了声谢工,然后笑着过来跟谢琢打招呼。


    谢琢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眼苏玉,低声说:“你先进去找位置坐下。”


    苏玉说好。


    里面还挺空旷的,他们来得早,位置都能挑,苏玉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坐前排,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有人路过她,发出一声:“咦?”


    她偏眸,看到了乔雨灵。


    苏玉记得这个学姐。


    她第一次邀请谢琢吃饭的时候,谢琢就因为和她看机器人的展而拒绝了苏玉。


    她对她印象有些深,因为她总特立独行,在校园里也不扎头发,每次出现都呈现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漂亮。毕业之前管理学校广播台,听歌品味还不错。


    不过这些,都比不过她跟谢琢的关系好,对苏玉的杀伤力之大。


    “你跟谢琢来的?”乔雨灵先跟她搭话。


    苏玉有点吃惊,她居然记得她吗?她们高中的时候没有半点交集,连他身边的人都让她望尘莫及。


    她没有斗胆上前认识他们的可能。


    苏玉友好地笑了笑:“嗯。”


    乔雨灵又问:“你现在是他女朋友?”


    虽然语义很奇怪,苏玉有什么答什么:“……对。”


    “你暗恋他吧?”乔雨灵很直率地盯着苏玉,问道,“高中的时候,跟我们后面一起坐公交。”


    苏玉闻言,乌色的瞳面浅浅一跳。


    深埋心底十年的秘密,竟然就这样被人堂而皇之的说出。


    她的语气甚至那么的轻描淡写。


    旁观者眼里的真相,拿起、放下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毕竟是旁观者。


    苏玉有点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见她不出声,乔雨灵说:“暗恋他的人那么多,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吧。”


    她很锐利,苏玉也露出一点锋芒用来自卫:“暗不暗恋都是我的事。”


    乔雨灵看她面色紧迫,倒是放松地笑了笑:“对,也是。”


    她没有恶意,单纯八卦而已,然后冲前面扬扬下巴,“坐最前面吧,给你们留位置了。”


    谢琢很快就回来了,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乔雨灵和苏玉说话的场面。


    几乎跟苏玉同时落座,她偏眸看他一眼。


    谢琢打量她的神色,发现苏玉表情凝重。


    “她跟你说什么?”他问。


    苏玉淡淡说:“没什么,打个招呼。”


    打个招呼至于脸色都变了吗?


    谢琢宽慰了一句:“难听的话不用搭理,她嘴毒,跟谁说话都冲。”


    苏玉挤出一点笑,表情也缓过来了,让他确信没什么大事。


    “真没说什么。”


    乔雨灵的消息发过来,意味深长一个符号:【~】


    谢琢撑着额,不悦地打字:【千辛万苦追来的,别给我找事】


    第56章


    谢琢握住苏玉的手的时候,发现她掌心还有些热热的。


    没出汗,就是体温有点高。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直到察觉她的眉眼放松下来。


    谢琢缓缓收回视线。


    台上的公司CEO已经在发言,公司叫博岭,在元宇宙行业已经做到上层的水平,总裁是个中年人,在侃侃而谈即将发售的几个游戏项目。


    苏玉悄悄地说:“跟你们公司有什么关系吗?”


    谢琢:“去年有过阶段性合作。”


    苏玉点头,哦了声。


    她的手被谢琢握住,拉到了他的腿上。


    布料有些粗硬的工装裤,口袋的纽扣硌着她的手背,很凉。


    他浅浅地与她交握,她纤细的手指叠在他的掌心。


    虽然牵得不重,不过每当苏玉企图“逃跑”,把手抽开的时候,都会被他抓紧。


    谢琢没给她警告的眼神,但他指尖的力度之大,几乎是在说:不准动。


    他眼神平淡,望着台前,为防止她逃脱,索性扣住了苏玉的手。


    苏玉对谢琢,自然还是欲拒还迎的心理居多,不然他是不可能锁得住她的。


    台上介绍到游戏的剧情主线,玩家性别自选,开屏的场景是在一个布景梦幻的婚礼现场,但四下无人。


    屏幕上弹出字幕:梦境or现实?


    镜头开始摇晃,主人公走到飘飘然的梦境深处。


    很快,闹钟响了。


    角色从梦里醒来,呼吸浊重,而后看了一眼被风掀过的日历。


    字幕显示:今天,是TA结婚的日子……


    影片播放到这儿,乔雨灵的消息回了过来:【没什么,只是知道了一个你们的小秘密[调皮]】


    谢琢:【?】


    乔雨灵又不说话了。


    谢琢很讨厌别人说话卖关子,揉一下眉心不耐的褶,懒得再问。


    他看了看苏玉。


    她正沉浸在前面的影片里,没有关注谢琢的一举一动。


    剧情进行到角色进入了婚礼现场,看到了台前的女主角和好朋友结婚的场景。


    字幕显示:如果当年,我鼓起勇气告白……


    紧接着,画面一顿,屏幕上弹出多个不同的触发条件,角色会在游戏过程中,穿越回到十年前的不同场景里。


    镜头从女主角一袭白色纱裙的动画形象摇到台下,男主角背光立于大门前,穿了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那里。


    他是故事的男主,却不是新郎。


    苏玉看到男主角的形象的时候,微微一惊。


    是跟谢琢的五官很相似的一个动画形象。


    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但是随着镜头慢慢地拉近,近到聚焦在他的眼神上,映着婚纱女主角的一双瞳仁,占满了整个屏幕。


    是苏玉此生难忘的眼睛。


    再然后,画面一转,女主角回到穿校服扎马尾的年纪,喊了一声前面的男生,说xx你等等我呀!


    男孩跨在山地车上,对她回眸一笑。


    回到嬉笑怒骂的青春岁月,故事由此展开。


    ……


    谢琢稍稍侧坐,靠向苏玉的方向,瞥见她脸上复杂的神情,他低声,问她:“熟悉吗?”


    苏玉想起之前他翻出旧照片的事情,恍然道:“他们用你以前的样子建模?”


    她算是明白了,当时在医院给她看的旧照片,应该就是提供给游戏制作方的吧?


    “只用了一部分。”


    “眼睛。”苏玉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琢的眉眼英俊得堪称完美,他高眉骨高鼻梁,因而显得眼睛深邃,有几分倜傥,又不乏深情。


    角色虽然不跟他全然相似,但人的神韵从眼中体现,所以这个角色跟他本人有七八分贴合,制作出来的人物形象很有灵气。


    谢琢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觉得效果可圈可点。


    用明星脸建模的风险大,公司图省事,身边有个帅哥,谢琢当仁不让地贡献出了他无出其右的美貌。


    游戏应该是女性向的,名字叫《绮梦》。


    谢琢没有观赏得太认真,毕竟不是他自己的项目,只当来走个过场,就没在会场多耽搁。于是到后面vr头显试用的环节,他没有逗留的打算,不过苏玉倒是提出能不能让她试一试。


    苏玉玩游戏少,对此不太熟悉。


    她戴上头显,谢琢帮她调整了一下,玩笑语气问:“看到我了吗?”


    苏玉轻轻:“……嗯。”


    画面效果很好,她甚至伸手摸了一下,被谢琢抓住了手。


    苏玉指尖轻颤,而后一把抓回去,动作迅速,生怕他下一秒就滑走似的。


    “我看到你了,谢琢。”


    她声音糯糯的,咬着字黏糊糊出声,连呼唤都那么的珍惜,让谢琢不由地想起,以前苏玉喊他名字就是这样珍重,仿佛有了这次没下次,所以每一次都格外的小心又温和。


    他看着她往日谨慎的姿态重现,稍稍走神,想起久远旧事,又想起他某些举棋不定的判断。


    苏玉小心到鼻息稍抑,片刻后,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说:“好逼真。”


    谢琢拉着苏玉的手,问她:“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她顿了顿,声音颤颤:“我想说,你还好吗?”


    谢琢低头,在她耳边温柔地告知:“他说,我很好。”-


    虽然一整天都和谢琢待在一起,苏玉还是觉得时间不太够用,不过她不是粘人的性子,所以没有表现出依依不舍,晚上还有份作业要交,活动完吃完晚饭,苏玉就很干脆地提出了:“我今天早点回去。”


    谢琢思索着,指尖点点:“回哪?”


    “回寝室啊。”


    他想了想,颔首应:“嗯。”


    片刻后,又说:“陪我接个狗。”


    苏玉想起,奥斯卡还在邻居家。


    也不是多大事吧,非要她参与吗?她不解地想着,但答应了。


    “作业急不急?”谢琢又问。


    “不急,我算个数据。”


    回去的路上,她赶时间,在车里拿着手机就在做作业。


    直到江萌给她发了消息过来,打断了苏玉的思路。


    江萌:【图片】


    江萌:【还没问你,起因经过结果?】


    苏玉点开她发来的图片。


    是一张截图,江萌和谢琢的聊天记录。


    谢琢给江萌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谢琢拍的苏玉,苏玉记得这身衣服,是去多伦多那天,他当时开车送她去机场,因为起得太早,苏玉困得不行就在车里眯了会儿,没想到被他偷拍。


    那时候才刚刚确认关系吧。


    照片底下,江萌给他发了个问号:?


    谢琢问:漂亮吗?


    江萌:??


    谢琢:我的。


    “……”


    苏玉看得耳热,飞速把照片关掉了。


    这个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他还在平静地开车,她抬手捂脸,假装撑着,实则在抚平身体燥热。


    苏玉跟谢琢谈恋爱有一段时间了,不过目前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事,她想过告诉江萌,又因为羞于启齿,迟迟没吭声。


    主要是,感情能不能稳定下来还未知。


    苏玉不是急于昭彰的性子,没想到谢琢比她着急。


    她熄了手机屏,好半天,试探地说:“江萌知道了。”


    谢琢偏眸看她,问,“知道什么。”


    “我们的事。”


    “我说了。”他坦白承认。


    苏玉安静下来,给自己的大脑一点缓冲时间。


    过会儿,她又问:“那,哥哥也?”


    “知道了。”


    “徐一尘你也说了?”


    “说了。”


    “宋子悬……”


    “他最早知道。”


    苏玉这回是彻底愣住了,约有半分钟,惊讶问他:“你该不会是逐个通知的吧?”


    “这么大的事,当然挨个说。”谢琢的理由无比充分,看向她,言之凿凿,“你见过结婚请柬发朋友圈的吗?”


    “……”说得好。


    不过,谈恋爱跟结婚是一码事吗?


    苏玉对上他幽深锐利的视线,没再多问了。


    谢琢见她迟迟不语,又说:“我交女朋友对我来说可是大事,当然,你交男朋友对你来说应该无足挂齿吧。”


    她想笑又不吭声,谢琢问:“难不成我还在试用期?”


    苏玉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要再观察观察。”


    谢琢淡淡一哂。


    “我出差几天。”他说。


    “好。”苏玉答应着,想起奥斯卡的事,主动提出,“对了,我可以帮你遛狗,你不用每次找别人帮忙。”


    “来回不麻烦?”


    “你请我吃饭好了。”


    他静默几秒:“回去录个指纹,你进出方便。”


    “……嗯。”


    静了静。


    “想我吗?”谢琢出声。


    “啊?”


    “会不会想我。”


    “会的。”


    她有时候就像个设置了程序的AI,负责在他的逼问下予以肯定的回答。


    会的,喜欢的,想的。


    他弯着唇角轻笑了下,没说话。


    奥斯卡被牵回去。


    谢琢进了门换鞋,把狗狗牵到狗窝,拴住,又去洗了个手,利落地做好每件事,出来时发现苏玉还在门口,她没打算进来的样子。


    “几点走?”他说。


    苏玉想说马上就走了,但以为谢琢把她带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她刚把作业交了,顿时没那么着急了:“十点可以吗?”


    他看了眼时间,淡淡说:“还有半小时,够了。”


    “够什么。”


    苏玉有所预感,但又钝钝地出声,望着他走到前面,心跳不安定地开始加速。


    谢琢扶住她的腰,低头,柔柔地吮了下她的嘴唇。


    “够我亲舒服了。”他低声地说。


    “……”


    她头一低,腼腆地躲开,发热的耳梢碰到他薄薄的嘴唇。


    两边都是热的。


    谢琢今天很难受。


    在大庭广众不能亲热的那种难受。


    他吸取教训,下次约会一定要挑选人少的地方,或者最好就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了。


    苏玉被他推紧在玄关的墙面。


    他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下颌,低头深吻,片刻,却觉得她牙关发紧,让他艰涩难行。


    谢琢退开一点,问:“舌吻不行?”


    苏玉没吱声。


    他用气音笑:“都多少次了还不行。”


    她扶着谢琢的腰,微微仰面看他,状似漠然实则滚烫的一双眼,跟大屏幕上的动画不同,他此刻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苏玉坦白说:“不是不行,我不太会。”


    谢琢扶着她的后脑,继续吻下去:“多练。”


    触电一样的感觉蔓延周身。


    这次,她不止舌头发麻,而是整个人都麻掉。


    过了会儿,谢琢说:“你亲我。”


    苏玉缓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才问他:“亲哪里?”


    他似有无奈地一笑,而后极有耐心,带着她的手,慢腾腾地,逐一碰过他的身体部位。


    从他的耳垂,到喉结,再到锁骨。


    谢琢教她:“这些地方比较敏感。”


    他说完,没有再捏着苏玉的指尖,而是松松地握着她的手腕。


    但指示似乎并没有结束。


    她的手沿着他的白色T恤慢慢地下落,直到在腰带的位置稍微卡了一下,他重新带着她,进入衣服的下摆,看不见的地方,苏玉的手指碰到他温热而力量感十足的腹肌上。


    谢琢看着她,说:“这里。”


    苏玉好不容易缓下来的那口气又提上去了。


    “记住了?”他问。


    第57章


    苏玉在谢琢的家里“浑浑噩噩”地又待了一个小时,她不知道时间怎么会过得那么飞快。


    再回想,什么有效的事情也没有做成,甚至他们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身体的交流已足够充实。


    谈恋爱很耗时间,但并不空虚,让她沉甸甸的,感到满足和舒适。


    没有开大灯的昏暗客厅,空气里只浮动着旖旎的接吻的声音。


    中途,他停下来一会儿,忽然喊她:“苏玉。”


    “嗯?”她眼睛都没睁开,用意识回应他。


    男人的气音浅薄地覆在她的鼻梁上,“你还挺规矩。”


    苏玉眼皮轻轻撑起:“什么。”


    他握着她抓在沙发边沿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音色沉哑:“不是都允许你摸我了吗。”


    “……”


    她薄薄的眼皮羞赧敛下,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谢琢的手指还是挺凉的,刮在她的颊面,替她降降温,又问:“现在跟我熟悉了吗?”


    苏玉点头:“熟悉。”


    “下次能不能稍微主动点?”


    “怎么样算主动。”


    “主动抱我,主动亲我,主动说想我。”


    他说着,顿了顿,接着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要教?”


    苏玉起了点鸡皮疙瘩,脖子都涨红了。


    想推开他逃跑,但谢琢只是虚虚地一笑。他的笑容很英俊,许是少见,因而显得更有魅力。


    他说话时温柔,亲昵时却是伴有明显压迫性的,扼着她的手腕,喊她的名字,吻着她说:“多喜欢我一点,苏玉。”


    她在混沌的情愫里说好,说喜欢你,很喜欢你。


    后来,谢琢又抱了她很久,苏玉很喜欢被他抱着。


    接吻会让她扑通扑通。


    拥抱让她安定,让她幸福。


    苏玉是在听见狗叫声的时候倏然喊了停。


    在奥斯卡呜呜了好几声之后,她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快看一下你的宝宝去。”


    谢琢自然也听见了,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她,问:“哪个宝宝?”


    苏玉微讶:“谢琢,你不要太偏心了,稍微尊重一下奥斯卡对你的爱,好不好。”


    谢琢撑着脑袋,往下看着她,慢慢地勾出一个笑:“行。”


    他起身,不情不愿走到狗窝,手往兜里一抄,高高在上地睨它。


    奥斯卡没有事,就是被冷落得太久,可怜巴巴看他的样子让它金尊玉贵的狗窝显得像个冷宫。


    谢琢拿了个新买的夜光玩具球,往它窝里一丢:“别当电灯泡,安静待着。”


    “汪!”的一声表达遵命,下一秒,狗狗一下又生机焕发了起来。


    谢琢随便哄了它一下,再出来时,发现苏玉已经站起来了,她头发乱了,衣襟也乱了,沙发的枕头落在地毯上。


    苏玉正在系扣子。


    那扣子分明不是他解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的。


    她低头收拾的画面有些让人想入非非了。


    就像……


    怎么了她似的。


    “熟练点了吗?”他靠在旁边问她。


    “熟练什么?”苏玉一双天真的眼睛望他。


    片刻后反应过来。


    哦,舌吻的事。


    苏玉一本正经地回味了一下,这严肃的表情和复盘数学题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回味完了,最后她眉心释然舒展,回答他:“还可以。”


    谢琢轻刮一下她的鼻梁,挑唇一笑:“下次好好表现。”


    然后他过来,握着她骨骼小小的手往外走。


    “送你回去。”


    确切来说,今天的体验不止一个小时,幸福的感觉是延续的。


    一直苏玉回到寝室,她还觉得嘴唇灼烧,身上有细密的汗在淌,脖子也热热的。


    她摸摸颈侧,他刚刚好像还亲了这儿?


    皮肤上残存他唇周的毛须触感,被刺得痒痒的知觉难消,舒服又让她着迷。


    那是一种被荷尔蒙吞噬的知觉。


    再细嗅,她的身上早已被他的气味占满。


    像被某种深色的蕨类植物缠绕过后,她的身心都凌乱,那叶片上还带点清幽的露水,让她里外都变得湿漉漉的。


    不过很快苏玉意识到,她感觉到热并不仅仅是因为亲吻,还因为——


    她的新寝室还没有装上空调。


    怕白天会下雨所以关了室内的窗,苏玉此刻去把窗户打开透气。


    坐在桌面的小风扇“呼呼”地吹出风,她自己也拿了个小册子在扇。


    北京的夏天挺热的,不过这儿的热只是热,太阳直射的晒感较为难耐,好在干爽。不会像南方一样闷而粘腻,仿佛进了蒸笼,下一秒就要变成出锅的包子。


    缓了缓心绪,苏玉秉持着心静自然凉的理念,放下了扇子,打开了和江萌的聊天信息。


    苏玉又仔细看了一遍谢琢偷拍的她的照片。


    他把她拍得很漂亮,归功于她长得不错,另一半原因,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


    苏玉这么想着,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有时不会表现出太多,但心里的甜蜜早就十分满。


    谢琢和江萌的聊天记录都被她反复咀嚼了很多遍,苏玉浮想联翩地笑,和喜欢的人谈恋爱真的很开心。


    “咚”——


    门突然被人推开。


    倪秋含靠一边门,惊道:“不是吧,这么晚了还把你送回来?”


    沈慈靠另一边门,补刀:“居然原封不动地送回这个惨无人道的蒸拿房?”


    倪秋含:“你这个男朋友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沈慈:“我们两个寡王在这里受苦就算了,令人发指!”


    换楼之后,博士都单独一间寝室了,不过这两个女孩硕士还没读完,只有苏玉一个人搬了过来。


    苏玉哭笑不得:“什么啊,我又不和他说这个。”


    她怕人听见,迅速起身去把门关上,满脸写着:到底是谁令人发指啊?


    倪秋含慧眼如炬:“老实交代,几天一次。”


    沈慈慧眼二度:“一天几次?”


    苏玉头疼状,紧紧地按了按太阳穴:“你们够了,我和他才在一起一个多月。”


    “你都27了!”


    苏玉力辩:“……明明刚过25。”


    倪秋含扶额:“怎么会有人奔三的年纪谈个恋爱还不能一起过夜。”


    沈慈捧哏:“就是就是。”


    倪秋含惋惜:“我要是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我早就一把子推倒了。”


    沈慈点头:“就是就是。”


    “……”


    苏玉不愿出声。


    她下一秒捕捉到她们话里某部分信息,对倪秋含说:“你也寡王了吗?不是和联谊那个潜力股聊得不错?”


    苏玉记得倪秋含在联谊会上认识了一个医学生。


    倪秋含恹恹说:“别提了,人家想找白富美,压根儿看不上我。”


    沈慈也是刚知道这事:“哈?他自己家境也就那样吧,有什么资格挑。”


    “是咯,但人潜力股嘛,前程好的很呢。”倪秋含咬牙,阴阳怪气地说。


    苏玉没吱声。


    她昨天刚从旧宿舍搬过来一个箱子,旁边两个人聊天的时候,苏玉就低头在那里整理箱子。


    因为提的东西太累赘,昨天不小心把这箱子摔了。


    苏玉的行李其实很多,不过她不想让谢琢多心,所以骗他,说搬家搬得轻松。


    苏玉嘴上答应他这这那那,实际上还是不会依赖他,也不打算培养谢琢作为男朋友的功能性。


    她很排斥惰性。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惰性被温床滋养,夸张一点说,这样做无异于自毁。


    收纳箱是塑料的,边缘摔得有点开裂,好在里面没放什么贵重东西,最贵的是一个机器人。


    这是她复读的时候,从江萌那里得到的生日礼物。


    苏玉按了下机器人唱歌的开关,发现它唱不了“生日快乐”了。


    有点遗憾,虽然这个礼物很久了,苏玉不打算弃之不顾,她放到旁边,准备哪天闲下来,拆开自己修一下。


    倪秋含还在怒斥那位“潜力股”势利眼的事情,看到起身的苏玉,注意到她戴了个蝴蝶结项链:“这个是Tiffany的吗?男朋友送的?”


    苏玉低头看看,“不是,是我哥给我买的。”


    倪秋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慈说:“你男朋友不也很有钱吗?”


    给狗用的爱马仕项圈当时还是让她小受震撼的。


    苏玉静静点头。


    倪秋含:“他家里人同意你俩的事吗?”


    苏玉好笑:“我说了嘛,我们才在一起一个多月,哪里想那么多。”


    苏玉见她好奇,把项链摘了递给倪秋含,倪秋含一边欣赏着,一边问:“那你想不想跟他结婚啊。”


    苏玉说没想过以后的事。


    “我很享受当下的感觉。”她温温地一笑,“不是有句话说,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那你会不会觉得你们差距太大,形成代沟,最后这个代沟变成阻碍,”倪秋含说着,托腮想一想,“就像我相亲一样嘛,婚姻的天平上,大家都要等价交换。”


    苏玉回答她:“这个问题我和他交流过,不过没有提到婚姻。”


    她默了默,接着说下去:“我们虽然在经济方面隔着鸿沟,而且我知道,这肯定不是靠我努力工作就可以填补的鸿沟。但他愿意尊重我,配合我的消费习惯,所以目前来看,这是可以协调好的。”


    她眼神肯定,没有表示出焦虑:“我们没有为这个事起过争执。”


    沈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倪秋含,叹道:“所以说嘛,只要王子爱得足够坚定,灰姑娘也可以成为女主角——不是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爱可以抵万难?”


    苏玉好笑:“得不到王子的爱就不是女主角了吗,人对人的定义什么时候这么浅薄了呢?


    “你可以叫我苏博士,叫我科学家,叫我航天设计师。”


    她笑眼弯弯,温柔地反驳:“不要叫我灰姑娘。”


    “好好好,苏博士,”沈慈赶紧赔笑,“你已经弯道超车。”


    苏玉没有多言。


    其实,倪秋含坐的座位后面的柜子里,就放着谢琢送她的白冰翡翠。


    最后是归还抑或接纳,还是个未知数。


    手机响了下,是谢琢的来电。


    苏玉清清嗓,忽而紧张了些:“我接电话,你们安静点。”


    电话刚一接起,苏玉还没来得及说话,承诺要安静的俩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


    “哎呀,甲醛味儿好重啊。”


    “哎,怎么还没空调。闷死了!”


    “博士生怎么这个待遇啊。”


    “不想上班了,我要回家。”


    “怎么没个男朋友把我接走啊啊啊。”


    “……”


    谢琢本来有什么话要说,但被一打岔,也静默了下来。


    苏玉匆匆开口:“没事的。”


    对面低磁的声音传来:“没什么事?”


    “呃。”她一紧张就会说一些笨笨的话,赶紧把话题掀过去:“没有,你怎么了吗?”


    谢琢想说什么被打断了,半天想不起来,干脆问她:“宿舍刚装好?”


    “不是特别新。”


    “那就是有点新。”


    沉默几秒,苏玉想了一想:“我觉得是心理作用,不过没有空调是真的。”


    而后,她又补充道:“但是我不怕热。”


    谢琢笑了一声,很轻的。像在笑话她这笨拙但顽强的假精神,分明是为了逃避他的关怀。


    “先住我那儿。”他不假思索。


    苏玉没有吭声,她在低头思考。


    谢琢又道:“我又不在,怕什么。”


    苏玉想起他还有间客房,但她隐约记得床上只有床垫,于是问了个实在的问题:“那你有多余的床褥吗?”


    谢琢愣了下,声线冷冷:“不知道。”


    “那、我睡沙发?”


    这回他沉默很久,再出声,嗓音已经沉得像块冰,字正腔圆喊她的名字,嘲弄的意味拉满了:“苏玉,你知不知道情侣是可以上床的?”


    “……”


    每一个吐出来的音节都掷地有声,炎炎夏日的冰块接连贴在她耳朵上,竟然也让她烧灼万分。


    谢琢说:“睡我的床很为难你?”


    第58章


    倪秋含和沈慈走的时候,搭着互相的手,抑扬顿挫,眉飞色舞:“你知不知道情侣是可以上床的?”


    “怎么,睡我的床很为难你吗?”


    苏玉:“……”


    好不容易降下来的体温骤然又升高。


    她去旁边窗前扇了扇风。


    苏玉上大学以来还没有夜不归宿过。


    寒暑假期间,她留校过不少次,为了在北京打工。


    除了家教之外,苏玉还做了很多的兼职,有一段时间她沉迷搞钱,各种店里的苦力活她都做过。


    夏天和留校生集中在一栋宿舍待着,生存条件略艰苦,供电也总是出问题,不过就算夜里断电几个小时,苏玉也能泰然不动地打着电筒看书,为了即将到来的某个技能证书的考试。


    炎热对她来说不是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其次,在北京外宿是很昂贵的,她也不喜欢住在同学或是朋友的家里。


    所以即便偶尔艰苦,苏玉也没有考虑过搬出去住。


    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他语气很骄傲,但……


    勉强算是邀请吧。


    冲了个澡回到床上,身子就凉快了许多。


    谢琢的作息很健康规律,如果没有要紧事,12点之前他一定会休息的。


    苏玉给他发了个晚安的表情,正要把手机放下的时候,接到了陈澜的电话。


    “怎么了妈?”


    陈澜问她:“暑假不回来了?”


    苏玉:“在这边有一些工作,过几天跟导师去开会,还有之前兼职带的学生快高考了,请我再去上几节课。”


    她必须把安排说得很具体,才不会让陈澜生疑。


    陈澜默了默,“那什么时候回?中秋?”


    苏玉:“再看吧。”


    对面“哦”了声,又问她:“住学校里?”


    “对。”


    陈澜说:“还记得琪琪妹妹吗?大名好像是叫陈安琪吧,就是长远舅舅家的姑娘,小时候一起玩的。”


    苏玉被绕糊涂了,她对远房亲戚印象不深,直接问她来意:“是有什么事吗?”


    “妹妹今年考上北京的学校了,说暑假去转转,问你能不能带她玩一玩。”


    苏玉果断拒绝:“不能,我没时间。”


    陈澜:“我都没说她什么时候去,你就知道没时间了。”


    苏玉知道她妈什么性格,劝她:“你别总在亲戚面前装好人,都是没用的人情,而且我真的没有时间,最近跟了个新项目。”


    陈澜安静了好一会儿,突兀地就把电话挂了,表示苏玉的话让她十分愤怒。


    但苏玉不屑搭理,平静入睡。


    她去帮谢琢遛了三天的狗。


    苏玉的分寸感很强,在他回来之前,她自然不会真的贸然住到他的家里。


    他还有很符合少年心性的喜好,家里摆满了乐高拼图,谷子手办之类的东西。


    苏玉隔着橱窗静静地观赏。


    他用小客厅充当书房,没有特地装饰过他的书柜,只在桌上摆一些专业类书籍,方便随手翻阅。


    苏玉能看懂AI和智能医疗方面的内容,随便拿了本,挨着桌子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


    将书嵌回去的时候,苏玉看到一本特别的小说。


    薄薄的,像个册子,蓝黄拼接的封面色调让她熟悉,高考用书系列的《边城》。


    高三的寒假,最后一次见面,她给他讲了这个故事。


    谢琢说没有看过这本书,彼时他神色很淡,说没看过就真没看过。


    难不成她给他讲了之后,他自己又买来看了一遍吗?


    纵使相隔多年时间,苏玉百感交集,谢琢竟然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苏玉将他的书翻到末页,看到那句让她伤心许久的文字: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她对他的心境如何,看到这句话时的心境就如何。


    谢琢看再多遍也不会懂得,那时的苏玉。


    谢琢出差三天,回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了苏玉的寝室。


    她住的是公寓楼顶层,出入自由,没有宿舍管理人员,男女都能进。


    苏玉正坐窗前试图拆掉手里的机器人,听见门板轻扣的声音——


    笃笃。


    她回过头去,见男人站在门口,未经允许,他没进来,但对她大门敞开的行为微表不解:“怎么不关门?”


    谢琢穿得很商务风,衬衫的色调是浅灰的,因而又没有那么严谨沉重,西裤把他双腿修饰得很显修长,面目平静,气质矜冷而又清贵。


    苏玉怕他随手把门带上了,忙说:“我在通风!”


    她说:“你进来吧。”


    谢琢往里面走。


    里面新衣柜的木质味道还是有点浓厚的,而且真的很闷热,来之前他并不知道她住的是顶楼,谢琢蹙眉:“这环境能住?”


    苏玉一边捣鼓机器人,一边说:“少爷肯定住不了啊,我又不是少爷。”


    谢琢没管她的揶揄,他低眸,看到她手里的兔子。


    “坏了?”他问。


    “正在抢修,”苏玉专注手里的工作,向他解释,“一个礼物,江萌给我买的。”


    六个字,每个字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惊似的,谢琢的眉梢拧得更紧了,“江萌、给你、买的?”


    他看着苏玉,势必要讨个公道的眼神:“她这么跟你转达?”


    “……”


    苏玉手里的动作稍顿。


    江萌是这么转达的吗?


    好像不是。


    她仰头看他,温静地出声:“她说是你给我的、可是……”


    苏玉愣了下。


    “可是,你那个时候在国外,过年都没有回来。”


    她慢吞吞地吐字,想到某种她几乎没有试想过的可能,苏玉渐渐地止住了声音。


    谢琢一脸严肃和不理解地看着她,他相当的不理解,脸上几乎写着我要被你气死了。


    他语调沉沉:“所以,你到现在都一直以为,这是别人给你的?”


    苏玉不说话了。


    她觉得喉咙里哽着什么东西,让她一口气不上来、又下不去,记忆的旧书不由自主地往前翻,纸面上的字颠覆,真相的错位,导致身体某一处久抑的知觉也被挖掘而出。


    苏玉想说什么,但问不出口。


    薄薄的眼角覆一点湿气,她闭眼,轻轻盖过。


    谢琢见她修得费劲,伸手要取过帮忙看一下,淡淡说着:“坏了就算了,我改天再给你做一个。”


    苏玉没有撒手,很用力地与他争了争。


    她温声轻言:“那就不一样了。”


    见她把旧物当做宝贝,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在她这儿的分量俨然盖过他妈妈的重礼。


    谢琢持续不解:“哪里不一样?”


    苏玉说不上来,或是不愿回答。


    她把兔子拿回去,抚一抚上面漆面已然斑驳的部分,用指腹轻轻擦过,万分珍重。


    他说:“你现在知道了,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想要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很多,或者——你想要新年快乐,我也可以给你说。”


    听见他又提起新年快乐,苏玉低敛的长睫轻颤。


    “所以是哪里不一样。”谢琢问她。


    她沉默很久,只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她指了指怀里的兔子:“这个。”


    苏玉再抬头时,脸上带笑,重复一遍:“我真的才知道是你给我的,谢谢你。”


    谢琢看着它,也略有感慨。


    他想说,我知道你曾经过得不开心,我知道那一年的你很痛苦。


    我也想陪陪你,可是我没有立场。


    但他开口时,回忆的只是一桩旧事里的细节:“当时那快递员没拿好,摔了一下,我还担心会不会摔坏。这样一看,这么多年保存得够好了。”


    苏玉点头,不管是谁的礼物,她从来都收藏得很用心的。


    接着,她又轻声说下去:“我不喜欢以前的我。我一直觉得,人想脱胎换骨,就要彻底地遗忘从前的自己。”


    谢琢问:“为什么要忘掉?”


    她自言自语一般:“你不懂的。”


    他看着她,正要回答,发现苏玉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好一会儿了。


    谢琢瞥了一眼,备注是妈妈:“电话不接?”


    苏玉也看了眼,说:“我妈,她没什么事。”


    谢琢没说什么,看着她把电话挂掉。


    他的手也轻轻地抚在兔子的脑袋上,片刻后,缓缓地露出一点笑容,对着她手里的玩具,抑或是对苏玉轻声地说了句:“好久不见了,小玉兔。”


    瞳面的一点湿气又让她的视线斑驳了些,苏玉忍着哽咽,对他微笑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谢琢。


    这一些年,我很想你。而我很庆幸,原来你也曾经想念过我。


    苏玉不讨厌从前的自己,但她一直觉得,她应该抹掉过去的样子。


    那些骨子里潮湿的部分,习惯性自我否定的一面,都不该再存留了,那会影响她往上走,会影响她走到光中。


    那个遥远的苏玉,早该像风筝一样飘远而下落不明。


    可是谢琢的出现,让她不受控地反复回到那年的场景中。


    他让她觉得,那个苏玉原来并不是那么的无用,原来她也是值得牵挂的。


    她值得一句生日快乐,值得一句新年祝福-


    几天后,苏玉去了趟谢琢那里。


    她谨慎地提出了一个请求,问能不能睡客房。


    苏玉给他解释目的:“就像合租,如果你需要租金的话,我也可以提供。因为我前两天想到,我有个家教工作就在这个小区,要是在这里的话,我搞钱会方便一点,毕竟夏天路上很热嘛……”


    她讲一堆理由,谢琢听着什么合租、租金,他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说:“都行,看你意思。”


    这个处理结果她相对满意,不会让他们的感情进度像坐火箭一样飞速,也方便她每天见到他和奥斯卡。


    翌日,苏玉搬了一部分日用品过来,那天两个人都难得悠闲,她跟他一起去学校后面的公园遛了一次狗,又买了一点桃子酒。


    回到家里,谢琢给她做了吃的,他会下厨,不过厨艺并不精湛。


    谢琢本来对自己要求不高,他活得一向很随心从容。食欲也并不旺盛,能吃就行。


    直到苏玉来厨房看看,一脸失望地摇头说:“咦?你怎么就会炒青菜呀,我哥还知道给我烤个肉呢。”


    “……”谢琢的眼神沉了一下。


    她的真心话就这么随口一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某人锅里的青菜还没炒好,三本菜谱已经下单完成了。


    傍晚时分,他在厨房的时候待到了天黑,客厅里的灯一点点亮起,没过多久,谢琢听见敲门的声音。


    苏玉在里面陪奥斯卡玩球,他去开门。


    外面站了个中年女人,谢琢第一反应是不是外卖或者快递,但很快他发现她的手里是空的,看他的时候眼神很谨慎,有打量的深意。


    谢琢礼貌地问:“您找谁?”


    女人眉眼沉沉,说:“我是苏玉的妈妈。”


    第59章


    苏玉过来的时候,脚步小小地跳跃着,心情很不错地说:“谢琢,我发现奥斯卡特别喜欢我给它买的樱桃和酸奶。孩子在长身体,你要给它多吃一点……”


    她发现厨房很安静,再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玄关处的陈澜。


    陈澜刚换好谢琢给她的鞋,抬头,看到了苏玉。


    她嗓眼一沉:“苏玉。”


    苏玉抓着水果的手悬在半空,雀跃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见妈妈,她像被点了穴一样凝固了几秒,然后轻飘飘地出声:“妈,你怎么在这里啊。”


    陈澜的脸色阴沉着。


    但她本质是照顾面子的人,压了再多火也不会在别人的家里发脾气。


    中国人不就活个体面吗?她一点也不想笑,但对谢琢挑起了唇角,说了句谢谢你啊。


    他关上家门,看了眼苏玉,又看了看陈澜,没有参与到母女两个微妙的氛围里。


    谢琢稍一颔首,说:“您先进去吧。”


    苏玉望着这一幕,也觉得画面万分错乱。


    谢琢和她妈妈出现在同一空间里,实在过于不协调了。


    谢琢只隐隐觉得这事怪异,但苏玉不吱声,他暂且认为是她告诉了陈澜家里的地址。


    两个人都不说话,谢琢觉得她们或许有事情需要私聊,就让开了空间。


    他回去做菜。


    “住在一起了?”陈澜的笑容是一下子黯下去的。


    苏玉避重就轻说:“今天刚搬过来,新宿舍住得不太舒服。”


    她去沙发坐下,苏玉去厨房取纸杯倒热水给她,谢琢给她递了一些茶叶。


    陈澜端着热水杯,闻闻味道就说:“这茶挺贵吧。”


    苏玉不喝茶,完全不了解:“你怎么知道?”


    “我们舍不得买的,在舅舅家喝过一次。”


    “……”


    陈澜的重点不在这儿,够着脑袋往厨房看了看,又问:“是高中那个男孩子吧?”


    苏玉心下一惊。


    “写日记里的?”陈澜回忆着说,“你刚刚叫他谢琢,我记得这个名字。”


    苏玉觉得不舒服,当初那阵恶心的感觉又来了。


    她以为所有的伤害在他们那里都云淡风轻,不成想那也是根长在陈澜心里的刺。


    明明彼此都知道是伤害,她记忆犹新,妈妈也记忆犹新。可这么多年,她没有等到一句对不起。


    苏玉提醒自己不要回忆痛苦。


    “你怎么过来的?”苏玉转了个话题说,“带琪琪来玩的吗?”


    “我自己来的。”


    陈澜坐了会儿,脸色就没刚才那么难看了,慢悠悠地品了品茶。


    “我早上就来了,去了你宿舍,你不在,等到下午,你回去了一趟,拿了些东西,也没看见我,紧跟着上了辆车,我就跟过去了。


    “不知道几楼,有门禁进不去,等了会儿看见你们出来遛狗。后面正好有个老头上去,不过电梯好几个,我看了楼层,不确定是哪层。


    “敲了好几家才进来。”


    水有点烫,陈澜对着水面发出吁的吹气声。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段话,交代她跟踪的路径,每一个字都让苏玉后背发凉。


    苏玉冷静了好久,说:“你这样很可怕。”


    陈澜说:“不知道你在北京干什么,妈看不到你,你又不会告诉我们。”


    她总喜欢把自己放在很悲惨的位置,而苏玉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谢琢觉得她们可能谈得不太愉快,他出来时,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谢琢稍作观察,给陈澜添了碗筷,进入暖融融的烟火气里,场面就不会那么僵持了。


    他说了两句客气话:“本来应该我去看您,眼下什么都没准备好,是做晚辈的不周到。”


    陈澜笑说:“我只是来看看小玉,你不用想得太严肃。”


    谢琢点头:“您有心了。”


    陈澜早就打量过家里的陈设,谢琢家里很整洁,他连零食都不备,日用品更是简单奢雅,东西都有序收纳,虽然没有像强迫症层次井然得那么夸张,但一眼望去清爽干净,生活气息没有盖过基调温暖的硬装风格。


    装饰品有古董,字画、瓷器什么的,有钱人尤其讲风水,这里放个什么画,那里放个什么麒麟。


    这一些,都是他的父亲替他布置好的。


    饭桌上,陈澜目之所及,是不远处的客厅,一尘不染的黄梨木嵌入柜,一共三层,一层摆青花瓷,一层摆一匹汝窑青马,还有一鼎倒流香。


    她感慨说:“家里打扫得挺干净的。”


    谢琢如实回答:“平时有阿姨。”


    她略有吃惊:“阿姨啊,每天都来?”


    他说:“不是每天,有时候休息。”


    陈澜笑笑,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看我给你们当阿姨行吗。”


    谢琢没有听懂她的话里的意思,他在想她是不是认真的:“您是想来这边工作吗?”


    他再往深一层想,也只会猜测,难不成她想跟他们住一起?


    谢琢很聪明,但苏玉竟然头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天真一面,对人世的未知部分参悟不透的天真。


    原来谢琢也有他没见过的世面。


    他没有经历过贫瘠,不懂节衣缩食的艰难,生来就有保姆照料,他是让人伺候大的。


    他怎么会想到,有人会因为“请阿姨”的事情而看他不爽?


    所以谢琢一点也听不懂陈澜话里满满的讽刺。


    但苏玉听懂了。


    陈澜每个眼神她都懂是什么意思,她说每一句的出发点和目的,她清清楚楚。


    没有用意,全是挖苦。


    苏玉没说话。


    陈澜就跟他笑笑说:“不来。”


    苏玉全程安静,没有怎么吱声。


    她起初还担心陈澜的口不择言和阴阳怪气会吓到谢琢,但渐渐地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吃完饭,陈澜就说要走。


    不是离开这个家,而是离开北京。


    苏玉让她住家里,她说不用。谢琢要给她安排住宿,陈澜推掉了,说早就买好了当天来回的票。


    “北京住酒店太贵了呀,老远的郊区都要好几百块。”


    谢琢说一天来回奔波很累,但陈澜铁了心要走。


    苏玉叫他别劝了。


    送陈澜去了车站,回来的路上,苏玉才慢慢打开刚才尘封了很久的心。


    谢琢觉察出来,她对母亲是避之不及的,她们之间只能简单交流,吃了吗,睡了吗,几点走?


    而不能够深入沟通。


    在母亲面前,苏玉是把自己锁起来的。


    可以说,她的态度趋近于麻木。她变得不像自己,在妈妈的身边,苏玉做不了自己。


    也许她尝试过突破,而又屡屡碰壁,才有这样只顾回避的局面。


    车里,苏玉才沮丧地说:“你看,我妈妈奇怪吧,我现在有能力挣钱,她自己也有积蓄,过好后半辈子都不愁了。可是她舍不得住酒店,就算身体累,也舍不得花这点钱。”


    “然后她再绑架我,你看我都这么累了,你凭什么用好东西?”


    这就是她的妈妈。


    她说不好普通话,她手上长皱纹,她即便想给自己留面子,行为举止里也难掩心底的急躁和吝啬,小市民的本质是藏不住的。


    她出现在谢琢的面前,没有给苏玉丢面子。


    可是苏玉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她在说话时,谢琢在开车,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堵车的路口将车停下,他看向苏玉,看到她肩膀在轻轻地颤,但是他挑开她的发梢,没有看到眼泪。


    她只是克制不住地在抖,然后告诉他:“我喜欢北京,因为这里没有我妈妈,也没有过去的我。”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她明明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妈妈的到来,还是打破了什么。


    苏玉一直以来在维护的安宁。


    她的手机屏幕上,是陈澜发来的一句话,没有长篇大论的指责,只有两行字:


    【我不想跟你说别的,我就问你一句,你配吗?】


    她的心尖被一根陈年的针刺穿,苏玉低着头,久久不语。


    直到谢琢有力的手掌将她紧紧握住。


    冰封的泉眼被疏通,又开始汨汨地流动-


    车程有点长,苏玉在车里睡了会儿。


    最后她是被谢琢抱回家的。


    她在电梯里就醒了,欲拒还迎地挣扎了一下,像没有反抗力的小猫咪,谢琢都没怎么钳制她,她很快就泄气了,最后还是任由他抱着。


    谢琢把她在沙发放下,看了看苏玉的脸色:“难受?”


    在冷白的灯下,他眉目清冷,令苏玉看得不太真切。


    不如陈澜在一旁时,让她感知鲜明。


    谢琢握着她的手,发觉冰冷,他帮她轻轻揉一揉指关节,把室内空调调高了温度,问她,“要不要吃药?”


    苏玉注视着他的温柔眸色愀然一顿,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吃药?”


    “你放在桌上,被我看见了。”谢琢看着她,眼眸深邃,微微低声,“对不起。”


    苏玉:“对不起什么。”


    “如果你觉得隐私被侵犯了,对不起。”


    看着他,好一会儿,苏玉的鼻子变得涩涩的,她没有接话,静了静,然后说:“我想喝点酒。”


    “能喝酒吗?”他皱眉,不确定地问。


    “可以的。”苏玉小声说,“就那个桃子酒,今天买的,我妈在我都没喝上,我特别想喝。”


    谢琢说着好,但没有立刻去做,他很担忧地看着苏玉,然后把她搂紧怀里。


    头一低,嘴唇就碰到她的鼻梁,他托着她的脸颊,让苏玉微微仰面看着他,谢琢问:“亲亲你会变好吗?”


    苏玉的眼底像一片无波无澜、而又哀伤孤独的湖面。


    谢琢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我要怎么做?”


    苏玉低头,微微曲指,再度觉得骨骼的血都被放空了一般麻木冰冷,从内到外都很凉:“你抓着我好不好。”


    修长的手指与她相扣,让她感受到还可以如稻草一样抓住的生机。


    他说:“我会抓着你,一直抓着你。”


    苏玉的身上渐渐地暖了些,她不再去看那条消息自虐,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对谢琢说:“我不是世上最痛苦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所以也不想说我有多倒霉,其实我也没有经历什么,爸爸妈妈都健康在世,他们都很爱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所以我会,有一点点难受。”


    她只是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


    一顿本该作为嘉奖的肯德基,一张世博会的门票,一次考好了就可以去滑雪的机会。


    他们在她的主观意识之外,作为虚无的一纸承诺,镜花水月一样虚无,随时都被撕毁,拥有或得到都不由她决定。


    谢琢的眼神是热的,他每次看着苏玉时,总会给她许多的力量。他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一点也不怀疑谢琢的真心,苏玉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只要把你给我就好了。”


    谢琢浅吻她额头:“我是你的,我说过。”


    苏玉搂着谢琢,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只是在他身上靠一靠,心情就好了很多。


    “苏玉。”


    他抱了她很久,轻轻地喊她。


    “嗯?”


    “我想告诉你,你还有我,”谢琢将她发冷的手揉到温暖,“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她不会再影响你什么。”


    苏玉怔然。


    她闭了闭眼,以防眼泪垂落。


    “以后不跟妈妈过了,”谢琢说着,语气里玩笑的意思,捧着她的脸打趣,“以后跟我过。”


    挺难为情的,苏玉不想哭了,想咬他。


    那天夜里,苏玉喝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酒。


    今天陈澜在,她都没吃好晚饭,还有些饿肚子。


    手机有消息,是学生家长给她发的:【苏老师明天来么】


    苏玉真有个家教任务,她读研之后就不做这种兼职了,偶尔在学校里的一些行政部门助管岗位帮忙。


    这个学生是她带着中考的,女孩的家长很喜欢苏玉,毕竟家教这份工作,能让双方合意不是容易事,劝退了好一些最后还是找上苏玉,问她能不能帮忙带一带孩子高考。


    苏玉回:【来的】


    她再站起来的时候,气息已然有些不稳了。


    脚步飘飘然地迈出去,找到在小客厅沙发叠腿静坐的谢琢。


    他在暗处没开灯,膝盖上放了台电脑,手指抵在唇边在思考着什么。


    “谢琢,我骗你的。”


    墙角突然有人说话。


    谢琢抬头便见,苏玉板板正正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酒瓶,像找他承认错误的姿态。


    谢琢打量了她几秒钟,发现苏玉脸色不对。


    ……这点度数也能喝多吗?他匪夷所思。


    见她身影摇晃,谢琢搀扶她一把,将人拎回沙发坐下,苏玉跌到他怀里,又挪了挪坐在他腿上的屁股,坐稳当了些。


    “骗我什么?”谢琢问她。


    苏玉打了个轻轻的酒嗝,说话还有点舌头打结:“我、我其实,我没有在这里做家教,我的家教学生在另一边。但是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谈恋爱的时候和你离得近一些。”


    他的唇角徐徐地翘起一点笑:“是吗。”


    “嗯,”苏玉眉开眼笑,说,“因为我很喜欢你。”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亮亮的,很清澈明净,像个少女。


    谢琢轻轻抚她发顶,心生不敞亮的心思,想着机会不多得,于是意犹未尽地想套出她的一些甜言蜜语:“喜欢我,然后呢。”


    “喜欢你,就想和你待在一起。”苏玉说着醉话,也知道要不好意思,“想每天亲你。”


    谢琢看了看她的嘴唇,问道:“那你今天亲我了吗?”


    苏玉矜持得很,抿着嘴巴偷笑,低眼假意不看他。


    谢琢低声一笑:“今天想变成有毒的什么?”


    “嗯?”苏玉讷讷地重复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蹦出来一句,“今天变成有毒的什么?”


    她湿润的唇浅浅地开合,喃喃:“我今天没有毒。”


    又低了低音色,腼腆地说:“你可以亲我的。”


    谢琢便照做,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很轻一下就放开,但他并不满足地动了动喉结。


    苏玉却后缩一些,脑袋垂得更低了,她抿抿嘴巴,像在回味刚才那个轻触的吻,她的脸比喝了酒还热,热到她不用碰脸,都能察觉到这鲜明的羞耻。


    她悄悄地挑眼看他,对上他深邃的视线,又被烫了下似的赶紧低眸,声音很轻地说:“好了,你真的亲了我一下,我现在变成了红苹果……唔。”


    话音未落,她的嘴唇被紧紧地堵上。


    一番交织翻覆,苏玉乱了头发,在他怀里,等她稍微清醒点,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他的身体和沙发之间,她与她的羞耻无处遁藏,睁眼就对上谢琢有些浑浊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挺重的,不大寻常。


    酒壮怂人胆这话没错。


    他们的身体贴得有点紧。


    苏玉抬眸观察着他,浅浅地咬字出声:“谢琢,你想跟我上床吗?”


    她的直白让他愣了下。


    苏玉眼神清凌凌地看他,说着这话,让谢琢觉得很不和谐,他笑了下,轻拍她的胯骨:“不是嫌快吗?”


    “不是嫌快吗……?”


    酒精让她思维变得慢吞吞,苏玉需要重复他的问题,在缓声里思考,然后点点头,中气十足地嗯了一声,“那你、还是要忍一忍。”


    他气笑了。


    眼下能做的最重的惩戒,不过就是咬她的嘴,吻得她呼吸变急促,说你停一下,我喘口气。


    谢琢说去楼下买东西,苏玉饿了,要跟他一起去觅食。


    “喝多了就在家歇着吧。”他没同意。


    她不承认自己喝多,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喝多,我这叫微醺!”


    谢琢将信将疑地看着苏玉。


    她果断点点头:“真的真的,我只是微醺的时候会话多,我断片才不是这样的。”


    苏玉说着,跟在他身后像个粘人的小尾巴,势要跟着他出门。


    “你要是担心我多嘴,我捂着嘴巴好了。我不讲话,就像这样。”


    苏玉说着,真把嘴捂起来,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同时她凝眸看着谢琢,眼神里有着视死如归的坚毅:看我看我,真的说不了话。


    谢琢被她逗笑了。


    好歹酒精让她快乐一点,谢琢心情也好了不少,牵着这只微醺的苹果下了楼。


    从便利店出来,苏玉吃饱喝足,拍拍肚皮,温暖的风里,她被谢琢一路牵着。


    旁边是一些大排档,已经到了夜宵时间,老街上有着浓郁的烟火气息。


    苏玉哼着歌,被谢琢牵着,走在香樟树下,她手心都快出汗了。


    苏玉松了松手,但谢琢没有放开,她问他:“谢琢,你为什么一直牵着我。”


    他看她一眼,说:“不是让我抓着你?”


    她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真话和醉话,好像刚才是有和他这样说?


    那就牵着好了。


    牵着就不会走散了,她继续迷迷糊糊地想。


    苏玉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抓了个白色的小盒子,她光顾着吃东西,不知道他买了什么,好奇问:“你抽烟吗?”


    谢琢:“我不抽烟。”


    苏玉挠挠脸颊:“咦,那你买的难道是避孕套吗?”


    她这话一出,忽然周遭都鸦雀无声了。


    这儿路过的人还挺多的。


    苏玉陡然忘了微醺会多嘴这回事,她连忙捂住嘴巴,眼珠子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


    发现身边可能有些人在盯着他们看。


    谢琢的脸色也有点微妙。


    他给她看了一眼手里用来点香的火柴。


    苏玉急死了,沮丧地想找地缝钻,脑袋快低到地上了,鼻音囔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点色……”


    她超小声:“对不起对不起。”


    苏玉不好意思地说着,还同时瞄向谢琢。


    他说:“不用道歉。”


    谢琢折身看她,低低地笑一声:“现在又不嫌快了?”


    第60章


    微醺和喝醉果然还是有些区别的。


    喝醉的时候,她全无意识,神志不清,被男人抱着睡觉都浑然不觉,还能在他胸口蹭两下,睡得很香。


    微醺的状态,倒是有几分羞耻心。


    苏玉四下里瞟一瞟,幸好没人再看着了,她看向谢琢,是以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拽了拽他的衣服,叹气说:“唉,你这个人。”


    她没什么攻击性地瞪了他一眼,嗔怪声都是很小心的:“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


    谢琢忍不住笑,一把捞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往前。


    他问:“我这个人怎么了?”


    苏玉揉了揉眉心感叹:“我现在好想变成一个煎饼,卷起来,这样就可以被你装在口袋里带走了,不用见人了。”


    谢琢搂着她笑,没说话。


    苏玉看他沉默,又抱歉地说:“谢琢,我话好多,我不说了,你不要嫌我烦。”


    ……


    她讲完,抱着他的胳膊,眼神有几分楚楚可怜地看他,希望他不要嫌她麻烦。


    谢琢一点也不嫌她烦,他都快被可爱死了。


    “好了,没人看你了,用不着这么紧张。”


    苏玉确定尴尬已经过去了,这才稍微松开他一点。


    不过她发现谢琢又抓住她的手了。


    “你为什么一直牵着我呀。”苏玉低头,看到紧扣的双手,又问了他一遍。


    他低眸看她,问怎么了:“不舒服?”


    苏玉说:“手里热热的,都要出汗了。”


    他松开她,苏玉抻开指头,做了个把手心晾一晾的动作。


    谢琢却并没有完全放开,转而换成抓住她的手腕,又问:“这样好点?”


    苏玉轻轻呼一口浊气,“好一点了。”


    是好一点了,不过……


    就非要拉着她吗?


    苏玉不是很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他们平时在外面牵手不是很频繁。


    谢琢牵着苏玉,手指还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腕骨,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一样。


    弄得她手腕连同身体又变燥了许多-


    谢琢是打算把主卧给苏玉的,主卧有独立卫浴,对女生方便,但苏玉拒绝了。


    她做好的决定,不是旁人软磨硬泡就能动摇的。


    因为今天陈澜过来,他们送她来回就花了不少时间,忙完手里的事,已经过了零点。


    谢琢在餐厅,清理了一下苏玉喝过的酒,除了她自己买的果酒之外,她还偷了点他冰箱里的白葡萄酒,以及两瓶啤酒。


    虽然量都不多,但这个喝一口、那个喝一口,也够让酒量不好的人昏天黑地了。


    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擦头发的苏玉从氤氲的热汽里出来,她洗好了澡,换上了一套白色的小熊睡衣,面颊还有点粉扑扑的,还能认路,慢吞吞走到她的卧室里。


    卧室的四件套是她自己带过来的,粉嫩的色彩与他的房间格调不太相衬。


    这是因为她说过,她以后要把房间装修成粉红色的。


    她理想的房间,还是跟他的适配度低了一些。


    苏玉坐在床上,房门半开着,谢琢进去之前,礼貌地敲了敲。


    “请进。”


    得到允许,他进门。


    苏玉将脑袋一仰,轻声喊他:“谢琢。”


    他是想进来帮她看一看空调能不能制冷,这个房间一直空着没用过。


    谢琢站在空调底下,仰头看叶片的时候,倏然听到耳后一声小小的:“谢琢,你喊声老婆我听听。”


    “……”


    他回过头去,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解的一声:“嗯?”


    苏玉俨然跟他已经不是外人了的姿态,舒服地躺下了,脸上带点坏坏的笑:“我知道的,你偷偷给我改备注,我都没听你亲口喊过。”


    谢琢被噎了下,然后不由地笑了一声。


    “我敢喊你敢听吗?”


    她昂首挺胸:“为什么不敢啊。”


    苏玉正在喜滋滋地等着,尔后就一把被人捞进怀里,谢琢已经在她身侧躺下,他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嗓音低沉:“老婆。”


    他手掌轻轻握着她的腰,低头,闻在她的脖颈间,低声地问:“怎么这么香?”


    苏玉今天委实有些胆大包天了,又要逗他,又承受不了代价,她瞧着谢琢深沉的一双眼,闷闷说:“老婆用的自己的香皂。”


    苏玉枕着谢琢的手臂,安心地在他怀里躺了会儿,然后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望一望天花板,感觉头顶上冒出来几个字。


    她指着那几个字说:“疑似苏玉同学临死前的最后幻想。”


    谢琢捏住她一边脸颊,没听懂她的自言自语,好笑问:“什么?”


    她抬手,隔空抓住什么东西,然后把空气放到嘴里,开始嚼啊嚼。


    谢琢问:“在吃什么?”


    “反正都做梦了,我来尝尝这个三千块的帝王蟹怎么个事儿。”


    她又抬手,抓了个别的,嚼啊嚼:“还有鱼子酱、鹅肝。”


    谢琢看着她,笑得眼睛弯弯。


    苏玉嚼得很满意,舒服得都闭上眼了,过了会儿,她咀嚼的动作停顿,眼皮也慢慢地掀开。


    她对上谢琢温润平和的眼睛,没有再露出那番胡闹的笑容,静了静,她开口说:“我是很开心的,你也不要因为我心情不好。”


    谢琢垂眸,手指轻轻地抚过苏玉的脸:“你真的开心吗?”


    他曾经同样问过她,是不是不开心,也是这样严肃剖析的一双眼,好像看穿了她的心。


    那时她说开心,他便轻信,没再问了。


    而此刻苏玉温柔地回视他,轻声说:“谢谢你,我很开心的。”


    谢琢却将信将疑,他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


    打量了一会儿苏玉,他说起前不久的事:“你当时问我,为什么没有留在美国,多读几年书,还记得吗?”


    苏玉“嗯?”了一声,不知道这个开场白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要娶老婆。”


    谢琢笑了声:“对。”


    他说:“现在来看,都是天意,这样才比较适合我们,是不是?”


    “适合我们?”她不明所以地重复。


    谢琢说:“我的人生路不应该跟你同频,我得比你走得快一点。


    “你就好好地做你想做的事,上学,或者考试,不用愁生计,等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我就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有底气说,现在的我有能力建立一个新的家庭。”


    苏玉是困顿的,她醉意不少,但残存理智,面对很突然的一番话,她哑然了好一会儿,而后轻喃道:“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啊。”


    谢琢说:“如果你觉得要掉下去了,不用怕,我会抓住你,如果你觉得没有人坚定地爱你,也不用难过,只是我晚来了一些。”


    “你不会被过去困住的,我现在有能力好好地爱你,我要让你知道这一点,所以不用担心我会离开。”


    苏玉眼里蓄了一点水汽,她仰面,红着眼睛看谢琢,说道:“可是我没有担心什么。”


    “没有吗?”


    谢琢早早地看透了她,凝视着苏玉,语气肯定地反驳道:“你明明总是在担心。”


    苏玉忽然心虚下来,没有话了。


    他接着说下去:“所以你才小心翼翼地告诉我,你的过去,你的脆弱、自负,或者自卑,拿出来试我一下,来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认为那些拿不出手的部分,会把我拒之门外,对吗?”


    苏玉更心虚了,垂眼不吱声。


    然而他说:“但这不是我离开你的理由。”


    她的确、的确不那么相信,谢琢会一直一直喜欢她。


    谢琢说:“所以,不用总是拿出来吓唬我了,我不会被你赶跑的。”


    苏玉想起,前几天她借用了一次谢琢的电脑,无心看到他的网页收藏夹,好多的内容,几乎围绕着一个主题:爱人得了抑郁症,可以为ta做些什么?


    她心脏狂跳,鼠标按下,一瞬间关掉了界面,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敢面对,她不知道。


    她只是慌张又感动。


    而现在,他又告诉她,我是不会被你赶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最后,苏玉只是百感交集地呼吸着,静静地重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谢琢总觉得,他们之间欠缺一次正经的告白。彼此的心意,还有些雾里看花。


    可是谢琢的心里有许多话,他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讲比较好。


    醉酒是个很好的时机,她能听进去的话,他会很高兴,她要是没听进去,他就把心声说给自己听。


    苏玉打心眼里并不认同谢琢的家等于她的家,所以她从一进门就代入了租客的身份,问他合租好不好。


    谢琢尊重每个人的领地和空间,于是即便她来,他也不会真的强迫她和他睡一张床。


    他很会生活,很会爱人,很会冷静地处理一些麻烦,不让情绪掺和其中。


    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是适合她的,会让苏玉感到平静温暖。


    苏玉握着谢琢的手,放在自己发热的脸上。


    她刚才还觉得腻歪得过分很不好,现在又拉着他,迟迟不愿放开。


    苏玉第一次觉得,躺在别人家的客房里,像眼下这样,会是这么的踏实。


    离开前,谢琢亲了一下她嘴角:“晚安,老婆。”【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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