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京观再醒来的时候日头高照,他看到自己披给陆栖野的衣服出现在了自己身上,不禁失笑,他拍了拍上面落着的桃花瓣,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平海的墓碑。
昨日的梦里,他见到平海了,他从未那般真切地梦到过平海,就如同平海听到了他的心声,于是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只为了让陈京观再看自己一眼。
进了宅子,陈京观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如平常无二,可他多虑了,还没进屋他就听到陆栖野的大嗓门在和苏清晓聊天。
“对了,元焕娶了林含晚为妃,我瞧着等她有皇子就会立她为后了。”
“我听景豫说她心气高,可元焕是皇帝,三宫六院那是必然的,她怎么会愿意和其他人分享枕边人?”
陈京观推门进去,陆栖野随便应了一句“你醒啦,准备准备吃饭吧”,然后继续手上擀面条的活儿,转头和苏清晓说话。
“元焕即位后一直没有要恢复林叔丞相之位的意思,林含晚气不过,去质问元焕,说就因为他们家没有儿子了吗?元焕其实是想等林含章的事情查清楚再说,毕竟他消失得奇怪,他身上估计还背着人命呢。结果含晚这么一闹,元焕三年丧期都没过就让她住进了嵩阳宫,天知道她和元焕说了些什么。”
“倒是她的脾性,”陈京观笑着应道,可转头又问着陆栖野,“你说含章身上背着人命是什么意思?”
“有一日林叔把我叫去说话,他支支吾吾半天,问当日含章是不是听到了元衡的出兵计划,我说应该是,然后林叔就哭了,他没有再解释,只说了一句‘造孽’。”
陈京观在西芥的时候复盘过遥州的过往,他几乎抽丝剥茧寻到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可关于林含章的那一块,他猜到了,却又不敢信。
当初林含章哭着和陈京观说师父不要他了,陈京观现在觉得这一切应该正是他这位好师父教给他的,不然林含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楼梯间而避开那场大火,他们又怎么会那般凑巧救下林含章。
晏离鸿,或者说孟遥鹤,从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可陈频说过他的心思是这三个小孩里最深的。他比不得苏清晓有才学,又比不得陈京观讨人喜欢,他就和他的父亲一样,永远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可陈京观和他一同上过学堂,他知道孟遥鹤知道的东西不比苏清晓少,只是孟知参从小教他藏巧于拙,而孟遥鹤最听父亲的话。
只可惜陈景豫和孟遥鹤都死在了同一场大火里,而今陈景豫被人救了起来,孟遥鹤却再也没有姓名。
“不过话说来,姑姑说林含晚当真有她当年的气势,那日她逼得元焕节节败退,颇有一番中宫之姿。”
……
“父亲,我听说陆娘娘要替皇上选亲。”
那日,林含晚一早就守着林均许,林均许穿戴好朝服由梅椿送到门口,林含晚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林均许低着头瞥了她一眼,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个闺女的心思。
其实自从那天林均许戳破了林含晚这么多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隐瞒,她的羡慕和嫉妒就变成了无处安放的孤魂野鬼,可这些情绪并没有消失,反倒让林含晚不知道如何面对林朝槿。
林朝槿是天之骄女,生得好,嫁得好,办的槿栖堂也是风风火火,颇有成为第二个方荔的势头。
反观林含晚,她自认不如姐姐貌美,好不容易春心萌动一次还给父亲招来祸患,她如今天不亮就出发去槿栖堂帮忙,每天要等着林朝槿离开后才回家。
其实她们俩原也碰不到,林朝槿每日只是去看看账本,其余的时间不是在药房等着给陆栖川拿药,就是在与澄州几个大商行斡旋。
槿栖堂预计下半年要扩大规模做书斋,那势必需要外来资金的注入,林朝槿也想试着用槿栖堂做这些官家的桥梁,好替陆栖川的仕途添一把火。
陆栖川是不能做从前的陆将军了,可这北梁总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林朝槿想替他再试试。
只是林朝槿这一切做的越好,林含晚就越觉得自惭形秽,她的胞弟如今生死不明,还有可能牵扯着人命官司,而她今年也十五了,她早就不是只会跟着母亲的小团子了。
林含晚也不是非要和林朝槿争个高低,可她受不了一辈子碌碌无为,她是林家的孩子,她不该只享受荣耀,她的肩也能挑得起担子。
林含晚见林均许没有回话,她平视着前方,望着父亲胸前的锦鸡。从前林均许是穿仙鹤的,林含晚觉得只有仙鹤才配得上林均许。
“父亲,元焕还是没有要复您相位的意思?”
林均许伸手揉了揉林含晚的脑袋,“安心在家里陪你母亲,有空就去替姐姐做事,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
“父亲!”
林含晚望着林均许远去的背影还是没能发出心中的质问,可知女莫若母,她身边的梅椿走过来把她揽在怀里,作势带着她回到里屋。
“你原本想说什么?”
梅椿的表情不算和蔼,她知道自己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有着她的血性,可她不希望林含晚一错再错,她不想林含晚走上林含章的路。
“我只是问皇上是不是有意选妃,父亲连这个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你想去?”
林含晚“嗯”了一声,梅椿却不自觉地叹气道:“你以为皇宫里锦衣玉食能比你在家舒服?你陆娘娘过得什么日子你看不见?你觉得她幸福吗?”
林含晚没说话,梅椿却也不忍心再训斥她,她招了招手让林含晚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母亲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身为林家的孩子,这不难。”
“真的吗?”
林含晚反问着,“可姐姐不也整日在替姐夫操劳?她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却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陨落。母亲,如果爱迟早要消亡,那我宁愿找个永远靠得住的夫家。”
“你觉得皇家,就永远能靠得住?”
林含晚摇头,“我能依靠的不是元焕,是元家,只要北梁尚在,没有人能动摇的我的位置。”
梅椿望着林含晚的目光生出了几分诧异,她恍惚间像是听不懂女儿在说什么了,又或者她不相信这番话是从林含晚嘴里说出来的。
梅椿也宁愿这番话不是从林含晚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林含晚继续道,“陆家能有今天,陆将军自是功不可没,可后宫里掌着北梁半边天的是陆娘娘,他陆家能在这场仗中引得先帝顾忌,也是因为陆娘娘。”
“我想去试试,”林含晚挣脱开了梅椿的手,“我想为我林家也谋一条中宫之路。”
林含晚望见了梅椿眼底的泪水,她轻轻抚上母亲的脸颊,用手指摩挲着梅椿眼下的皱纹。
“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可我愿意做我能做的一切。既然这世间少不了争斗,那在家宅庭院是斗,在那四方天也是斗,我林家的女儿没有怕过谁,我偏要用我的力气保林家再不受此劫难!”
那一日林均许回家后没有见到林含晚,只看到坐在床榻边抽泣的梅椿,他跑过去心焦地问怎么了,梅椿说她丢了两个孩子。
“她进宫去了?”
梅椿点头,将林含晚说给自己的话都告诉了林均许,却又在林均许转身要去寻林含晚的时候拉住了他,“别去了,你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林均许恼怒地扶额,他责怪不了梅椿,他只能不停责怪自己平日对林含晚关心少了,以至于让她觉得家里的一切变故都是因她而起。
“她怎么进宫的?没人带她进不去。”
梅椿抬头望着林均许,在林均许的目光审视下终于松了口,“她去找了方荔。”
“你们这简直是胡闹!就她方才那些话要是说给元焕,我们林家就是杀头的罪!”
林均许冲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了从赋阳宫来送信的内侍。
“林相,这个您收好,”内侍递上来元焕的亲笔信,“淑妃娘娘的东西皇上都给备好了,就是要委屈娘娘暂住赋阳宫便殿,等先帝孝期一过,皇上会给娘娘一个名分。”
“淑妃。”
刚从门外进来的林朝槿听到了内侍的所有话,她接过林均许手里的信,可一边看却又一边哭,梅椿推说她舍不得妹妹,带着她先一步进了屋。
林均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林相”,他也就知道了信上的内容,他微微点头道:“多谢公公,还请公公帮我带句话。”
内侍抚耳听着,林均许却哽咽起来,“让她有空回家来看看,她想知道的我都告诉她,我真的没有生过她的气,我真的没怪过她,我也不需要她替我……”
“大人,”内侍出声打断了林均许的话,“还望慎言。淑妃娘娘得遇圣恩,这是旁人盼不来的。”
林均许点头道了句“是”,眼睛却湿了。他知道此人是陆韶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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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自然不会将自己今日情态告诉元焕,可他还是躬身致歉,希望内侍体谅他情急出了差错。
“那我先走了,太后娘娘正在和淑妃娘娘说话,我就是来知会您一声,我还得赶着回去侍奉。”
林均许笑着送走了内侍,回屋后却倒在了椅子上。他想过林含晚脾气倔,却没想到她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连声招呼也没和林均许打。
以后再见,就是朝臣和皇妃了。
“你真的想好了?”
陆韶怜的寝宫里,她拉着林含晚的手问出了这句话,“下次,你们一个是元焕的臣子,一个是元焕的妻子,他是要向你跪拜的。”
陆韶怜感觉林含晚的手指蜷缩了一瞬,只听她苦笑着说:“多谢陆娘娘恩典,我原以为我还得熬上几年,才能母凭子贵。”
“你原不必如此的,你父亲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出路,你可以是这北梁最幸福的姑娘。”
林含晚笑着顿了顿声,“从前我觉得我对姐姐就好像是东施效颦,我永远追不上她,可昨晚我想明白了,东施效颦又何尝不是见贤思齐?我想成为对家里有用的人,对北梁有用的人。”
陆韶怜叹了口气,她拍着林含晚的手说:“好孩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放心,我自然要给你最好的。况且元焕是喜欢你的,淑妃只是个过渡,过了孝期我让他上门明媒正娶。”
陆韶怜微微停顿,“你真的今日起就不回家了?”
林含晚点头,却又忍不住问:“您不怪我在书房说的那些话?”
两个时辰前,林含晚怒气冲冲进了元焕的书房,内侍没拦住,跪着向元焕请罪,而他使了个眼神让人去请了陆韶怜。
“为什么陆家能满门上下官复原职,我林家却还要守在沧州?就因为他们掌着兵权,他们对你还有价值,除此以外呢?当真没有其他的了?”
元焕看着眼前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嘴角微微沁出一抹笑,“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可你有什么资格?今日就算你父亲亲自来,他也得先跪着向我请安。”
林含晚深吸一口气跪到了地上,大声说着“吾皇万岁”,然后仰着头问元焕,“还有呢?您平日都是怎么对我父亲的?”
元焕没说话,他看着林含晚的眼神变得冰冷了起来。只凭刚才那一句,林含晚现在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可元焕没有动,他任由林含晚发疯。
“是,我们林家没儿子了,可我们林家不是没人了!”林含晚咆哮着,“论功绩父亲不输任何人,可他偏偏是文臣,偏偏没有个好家世。他这些年为北梁做了多少,到头来先帝忌惮他,给他唱了一出偷梁换柱,您即位了也还是不放过他,任由那些新得势的朝臣踩在他头上,我就是替他不甘心!”
“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声嘶力竭训斥我一番,然后等着被抬回林家吗?”
林含晚怎么可能不怕,这些话她一路上念叨了不下百遍,哪怕说完了也依旧发着抖,元焕走过来掐住她的下颚,关节的疼痛惹得林含晚皱眉。
“林均许已经到了需要你来替他出头的地步吗?要是如此,他不如早日让贤于年轻人。”
“焕儿。”
殿外传来一声轻唤,元焕松开手对着陆韶怜请安。
“您来了,带着她下去吧。”
陆韶怜没动,元焕转身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他不知道陆韶怜在门口听见了多少,他只知道陆韶怜此时的脸色不算好看。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继续说。”
林含晚咽了咽口水,努力给自己打气,“前朝后宫从来密不可分,父亲护了我半辈子,我合该去替他挣个安乐晚年。我林含晚没有姐姐的心胸与才气,又偏偏是个女儿身,我从小争强好胜谁都不服,我就是想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今日我进宫,明日就要成林家的倚仗。”
“像我一样?”陆韶怜轻笑一声,“你想好了,要过我的日子?”
陆韶怜的语气依旧平缓,可林含晚说不出话了,陆韶怜无奈地摇头道:“我可以成全你,可我不会让你成为下一个我。”
那时屋里只有三个人,元焕和林含晚都没有听懂陆韶怜话里的意思,可站在门口的方荔听得一清二楚。
隔着纱帘,陆韶怜望到了方荔。
“既然是自己选的,就算是跪着你也得走完。我要你发誓,一生一世忠于元焕,是夫妻之间的忠,也是君臣之间的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