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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凤鸣朝阳(六)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好。”


    陈京观眼底含着笑意,望着五官皱成一团的陆栖野,他仰头喝了一口怀里的酒,然后把酒罐子递给陆栖野。


    “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先去吃些再喝。”


    陆栖野没说话,接过酒罐子猛猛灌了一口。


    “你们先吃!给我剩碗面就行!”


    陈京观朝屋子里喊了一声,很快听到平芜回了一句“好”。


    “你有话要和我说?那我们去后院吧。”


    陆栖野没动,陈京观回头看他。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不是也没信崇宁的鬼话吗?”


    “我信了。”


    陆栖野低着头,握着酒罐子的手微微发着抖,“元焕让我做一个选择,我如果不出兵西芥,要不然交兵权,要不然打阙州。”


    “你最后选了什么?”


    陆栖野的目光不知道停留在什么地方,陈京观只觉得他眼神发直,他没有动,就在原地静静等着陆栖野的回答。


    那时候已经到了六月,正是南魏的夜燥热起来的时候,陆栖野觉得南地的风吹得他心烦意乱,可他还是向元焕告了假,一个人骑了两天一夜的马来了景州。


    当初崇宁那封信递到元焕面前时,陆栖野正在和元焕商量何时进宫益州,他们打算自北向南拿下东亭。


    北梁是没了军户,可这么多年刻在骨子里的热血难凉。


    说来好笑,新北梁的那些地方原本就是东亭的,可这十年人□□融下来,北梁倒对这些地方有了难以割舍的故土情结。


    元焕听说是南魏寄来的信,他自己还没看就先让陆栖野念,陆栖野兴致冲冲地打开信,看到落款处是崇宁的玺印。


    “他说什么?”


    陆栖野一时间说不出话,他一个字一个读着,直到那信纸被他用手紧紧攥着的地方起了褶,一碰就破。


    “崇宁绑了薛雯昭,用她威胁陈京观独自进殿,此时此刻陈京观应该成了她的人质。”


    “她想要我们做什么?”


    陆栖野冷笑一声,“趁火打劫。”


    “陈京观走的时候带走了西芥多一半兵力,剩下的还抽出去了一部分驰援雍州。你想要的话,”陆栖野顿了顿,“三天就能拿下。”


    陆栖野看到元焕心动了,因为他握着椅子的手直发紧,他手臂上那根清晰可见的血管联通着心脏,陆栖野看到了他抑制不住的欲望。


    “你怎么看?”


    陆栖野不说话,元焕就转身走近他。


    “失了这个机会,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就难了。比起东亭和南魏,我们能拿下西芥的机会不多。”


    “可沁格曾经帮过我们,她还救了陈京观,她……”


    元焕的笑声打断了陆栖野的话,“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他,可他都变了不是吗?”


    “他没有。”


    “哦?”元焕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如果他没有,那他怎么会借你的手去拉拢萧祺桓,他怎么会带兵攻下一座座城池?我记得他和你父亲说过一句话,他想兵不血刃斩仇敌。”


    “可他如果变了,他就不会受制于崇宁,他就不会管薛雯昭的死活,他就不会走上陈频的老路。”


    “所以你是要让我赌?赌这一次他有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陆栖野没说话,元焕也没有再与他争执的想法,他走到陆栖野面前停下,用力握住陆栖野曾经受过伤的那个肩膀。


    “如果不出兵西芥,要不然交兵权,要不然打阙州,我不算难为你吧?”


    “兵权给谁?”


    元焕沉吟片刻,“你哥躺了小半年了,做个随军的将军总没问题吧。”


    见陆栖野不说话,元焕轻轻勾起嘴角,他背着手重新走回桌前,拿起笔托上还湿润着的狼毫,“ 兵权本来就是他的,是你说的你哥不会甘心下半辈子躺在家里。怎么,现在又舍不得了?”


    “没有。”


    陆栖野将手里的信揉作一团丢进了纸篓里,他看着元焕圣旨上写下“陆栖”两个字,等写第三个字的时候,元焕刻意将那一竖写得很慢。


    “我不信他这么轻易就死了,我想再等等。”


    陆栖野的话说完,元焕纸上已经将最后那个“川”字写完,他叫来了等在门口的内侍,复陆栖川统军之命的圣旨开始自赋阳宫向整个北梁蔓延。


    “我也不信,可你要为你做的选择承担后果。”


    陆栖野知道元焕指的是他抗旨不遵,他没有什么解释的余地,只得蹲身下去道了一句“谢陛下开恩”。


    “既然这么记挂他,那就亲自去一趟南魏,是死是活,总会有个定论,我们的兵马就停在镜湖边。”


    陆栖野一开始没听明白元焕的意思,可他很快领悟到了元焕给他的任务,脸上紧绷的情绪消解了些许。


    “五日,五日内我一定回来。”


    元焕摆了摆手,“不用急,他要活着,你就和他商量好下一步的计划,他要死了,无论是西芥还是南魏,我都能吃得下。”


    “所以你交了兵权?”


    陈京观看出了陆栖野心底的失落,只听他“嗯”了一声,“还给我哥了,他确实比我更适合。”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接过陆栖野手里的酒又喝了一口,月色的映照下,两个人都披上了一身清辉。


    “陈京观,那以后也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可以吗?”


    “我知道朔州之后你该对我有防备的,元焕比元衡好说话,可他毕竟也姓元,你不信我我理解。可,”陈京观就静静听陆栖野说,“我真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希望我们能同父亲和林叔叔一样做一辈子的朋友。”


    陈京观目光暗了暗,陆栖野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声,不自觉地也跟着泄了气。


    “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我啊?”


    “啊?”陆栖野没听清陈京观想说梦话一样的问题,陈京观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信不信我?”


    “我肯定信啊,不然我过去这些年跟着你到底在做什么?”


    “那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陆栖野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了望月亮,缓缓开口道:“让每个人都能如我们此时这般举头望明月。”


    陈京观笑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陆栖野问他自己说错了吗,陈京观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惊讶于你每次都能一语中的。”


    陈京观抬起手搂住了陆栖野的肩膀,当初那个混不吝的小子如今也有了一身伤,陈京观的手轻轻搭在陆栖野的肩膀,两个人朝后院走去。


    “那你更该信我比起怪你,我会怪自己更多些。”


    在后院的石亭旁,陈京观再次开口,他用脚步丈量着这方寸之间的土地,突然他停下步子,“就是这,夏衍跪下来求我如果哪一日他受不了了,他希望我能杀了他。”


    陆栖野走到陈京观身边,他望着脚下的土地,风带走了一切,让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可陈京观记得,如今陆栖野也记得了。


    “那天我确实差点死在大殿上,我也是抱着去死的心。说实话,我最开始来阙州就是为杀了蒋铎、萧霖和崇宁,如果那天我被俘了,我会拉着崇宁一起下地狱。”


    “那然后呢?”


    陈京观笑了笑,“剩下的事情苏清晓会做完的,他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人,而且有席英帮他,还有平芜、穆晓山,还有你和沁格,有我没我都一样。”


    “哪里一样?”陆栖野小声反驳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他?”


    “因为我啊,”陈京观低头笑了,“就像我父亲死的时候笃定了陆伯父、萧霖,他们那一大堆人会帮我一样。”


    “好一个陈家子,我以后一定不让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做朋友,和你们陈家人做朋友是要背一辈子债的。”


    陆栖野故作气恼地说着,陈京观却用胳膊碰了碰他,“可你刚才和我说过要和我做一辈子朋友的。”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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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我把命给你了还不够?”


    “够了够了。”


    陈京观笑得眉眼弯弯,他也觉得神奇,和陆栖野待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雍州的小马夫,是抽空去平州找陆栖野喝酒的催命鬼。


    “那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


    陈京观指了指自己所在的位置,“还是夏衍,他给我留一个生门。”


    陈京观将张冲救他的始末讲给了陆栖野,陆栖野听完半天没有再言语。不知道过了多久,陈京观听到身边的人长出一口气,将手里那酒罐子里还剩的酒倒在了地上。


    “我没见过你,但是祝你下辈子康乐,下辈子来找我做兄弟,我请你喝正是时候的桂花酿。”


    二人脚下的土地浸透了酒气,泥土的腥味混合着槐花的清苦,陈京观觉得这味道就如那日他在阙州城门前闻到的一样,那是生命的味道,也是死亡的气息。


    他们不知道又聊了多久,陈京观看到前院的灯熄灭了,他听到苏清晓隔着院门说给他和陆栖野做了解酒汤,他们要先睡了。


    “知道啦!”


    陈京观回应着苏清晓絮絮叨叨地埋怨,陆栖野笑着扭过头问道:“他没说自己置办个宅子?过些日子他和席英成亲,不能还住在娘家吧。”


    “倒插门嘛,也不是不行。”


    陈京观打趣着,可说完又正了正颜色,“他说他们要是一走,这院子就剩下我和平芜了,等平芜再成了家,只剩我一个怪寂寞的。”


    陆栖野笑着叹气,却也没说什么。


    从前陈京观身边的人很多,陆栖野一度以为他就该被众人捧着,后来陈京观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陆栖野发现陈京观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以后也叫你景豫吗?”


    “随便你,不过就是个名字。”


    “那不一样,”陆栖野看着陈京观,“你更喜欢做谁?”


    陈京观顿了顿,“也叫景豫吧。陈京观,死了。”


    陆栖野望着陈京观半天没说话,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做了多少准备,才将过去的自己埋葬,然后又从另一个尸堆了刨出了另一个自己。


    无论哪一个,都活得很辛苦。


    “欸,我突然后悔从前盼着长大了,我好像什么都有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了。”


    陆栖野偶尔矫情一会,陈京观就陪着他闹,“那你后悔当日将兵马借给我吗?”


    陆栖野长久地沉默了,陈京观笑而不语,直到天光乍破,陆栖野的声音随着第一缕阳光洒在陈京观身上。


    “后悔,后悔我没有早一点长大,没有早一点成为有实权的将军,没有亲自带着兵马赢下那场仗。董叔和桑柘死后我每天都在后悔,可我也明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跑回来问个答案。”


    陈京观转头看着已经有些困倦的陆栖野,他的眼睛微微合上,睫毛的颤动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可惜,我从元衡那得不到的答案,你从萧霖那里也得不到了。”


    说罢陆栖野像是倚着石柱睡着了,他不再说话,陈京观也没有再开口。他进屋去给陆栖野找了一件外衣披着,他知道陆栖野在装睡,可他没有戳穿他。


    “我也后悔了,”陈京观笑着说,“后悔没有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多看他们几眼。我不敢再进桃园,因为我发现我快忘记平海的样子了。


    陈京观记得上一次在这院子苦等天明,也是在收到陆栖野的信之后,他读完信一个人去了桃园,抱着平海的墓碑哭了一夜。


    两年过去了,在同样一个彻夜未眠的清晨,陈京观又一次进入桃园。


    他看到在离平海远处的地方立了一座新坟,看上去应该白天刚有人来祭拜过,他走过去看到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烧酒,还有隐在土里的一封信。


    陈京观没有去拿,他知道苏清晓来过了,或许席英也来过了,或许平芜也来过了。


    在陈京观不在的那个午后,这个桃园热闹非常,一如所有人都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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