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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凤鸣朝阳(三)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莫汝安的目光如同这牢狱里最炙热的火烛,明亮还带着滚烫,他说完后朝陈京观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大牢。


    莫汝安的话将陈京观禁锢在了原地,就好似他也被关进了这刑部大牢。他曾经怀疑过莫汝安就是那个影子,而今日莫汝安言辞恳切,将那日没能告诉温书让的话都告诉了陈京观。


    用刑文替南魏刮骨疗伤,陈京观在嘴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他身边的苏清晓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走吧,我们至少知道了他是好的。”


    “可他有句话说错了。”


    “哪一句?”


    陈京观深吸一口气,边走边说道:“我不会让他成为下一个陈频,或者说他可以是,但是他的家人不该受着。”


    陈京观不希望又一个十年后,一个姓莫的少年如同他一般提刀上殿,甚至他可能活不到那一日。


    “温大人可有立碑?”


    陈京观摇头,“我那日去的时候只剩一片废墟了,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苏清晓侧过头看了陈京观一眼,“那为他在我父亲旁边立一座衣冠冢,人总还是得找个地方落叶归根。”


    陈京观“嗯”了一声,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刑部大牢显得尤为清晰,他们临近最角落的那座监室时,陈京观转身避退了身后的狱卒。


    “你来了,坐。”


    灰暗的角落,周原任气定神闲地靠着墙边,他听到陈京观的声音后睁眼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闭眼假寐。


    “周大人当真是能成大事之人,这坐怀不乱的气势令我佩服。”


    陈京观笑着抱拳躬身道,周原任连连发笑,他拍掉沾在身上的稻草,走到那扇唯一的小窗投下的日光里,他看着陈京观,就如方才在堂会上一样。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劳烦你屈尊降贵到这牢里看我一眼,说吧,还想知道什么?”


    陈京观笑着没应,他看了看地上沾满污垢黑漆漆一团的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坐下身去。


    不过他的动作全映在了周原任眼里,眼前的人嗤笑一声,扶下腰将垫子拉到自己脚边,缓缓蹲下去。


    “这地方不是你能待得了的,想当日你母亲在这座监牢也不过就住了三日,等她出来时也都没了人形。你外祖那一套刑讯手段很厉害,这屋子里死了不少人。”


    周原任望见陈京观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微微挑眉道:“不错,是比从前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子长进了不少,至少会装了。”


    陈京观低眸看着周原任,那束光打在周原任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边,好似刚才在朝堂的慌乱得不成样子的人不是他。


    “周大人的演技也精进了不少,方才堂上惊慌失措的模样演得真好。”


    周原任脸上笑意渐浓,他若有所思般点头应道:“要不然你和萧祺栩还要为我罗织多少罪名?刚才我说的都是实心实意的话,反正生与死就是一念之间,我的确知足了。”


    见陈京观脸上的表情将信将疑,周原任无奈地摇头道:“你觉得我的根本是什么?”


    “您的女儿。”


    “不错,你说的有道理,”周原任哈哈大笑,可随即停下动作抬头望着陈京观,“你猜为什么就我能把女儿送上后位?当初适龄的姑娘不少,你母亲也曾是崇宁的人选。”


    “你还挺得意?你简直就是恬不知耻!前半辈子靠家里,后半辈子靠女儿,周原任,你活到今日难不成真的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吗?”


    苏清晓讽刺地抨击着周原任,陈京观默不作声地一旁听着,他时刻关注着周原任的表情,却发现他好似真的没有觉得自己过去所做是什么荒唐之事。


    “苏清晓,不要以为你如今做了帝师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叫你一声‘苏相’,多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们苏家那一摊子烂事抖搂出去你也别想活。还有,你觉得萧家的人会这般听话?萧祺栩就能永远做你的傀儡?你才是在做梦!”


    “我何时说过他是我的傀儡!”


    苏清晓回避了周原任话里对苏家的含沙射影,他承认他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可很快他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苏家就是再不堪,如今登上相位的也是他苏清晓,他才不要陷入自证陷阱,真相是什么,如今他说了算。


    眼看着两人剑拔弩张,陈京观不经意向后退了一步,彻底将屋子中间的位置留给二人做战场,苏清晓察觉到他的动作白了周原任一眼,周原任却笑着摇头,没有再理会苏清晓的怒目而视。


    “陈景豫,想听听你母亲的故事吗?你应该知道不少关于陈频的事了,那温润呢,你又知道多少?”


    陈京观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着周原任的眼神给了周原任回答。


    “温家二女,长女名润,小女名浅,早在你祖父还是侍郎之时上门说亲的人就要踏破温家门槛了。可此二女面容娇美,性子却不似其名,尤其长姐温润,那是出了名的泼辣。”


    当日秋闱放榜,温润本不打算去凑热闹,是妹妹硬拉着她去城门前看,说是要从新出头的举子里选一个如意郎君。


    温润笑她没骨气,何不靠自己寻个出路,温浅则说姐姐是铁树不开花,亏了那样好的皮囊。可那日寻到心上人的不是温浅,而是温润。


    温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眼相中陈频,明明那时陈频身边围着苏晋和孟知参,三个人在人堆里都是一等一的耀眼,可温润只看到了陈频,温润觉得陈京观举手投足间有温书让年轻时的风度。


    也是后来,温润才知道她看上的是当年的状元。更巧的是,陈频在封了官后,直接带着媒婆上门提亲。


    “温大人,学生陈频今日登门只为能得令嫒青睐,如有唐突,还望大人恕罪。”


    温书让听到两个女儿在屏风后嘀嘀咕咕个不停,假意咳嗽了一声。他是对陈频很满意,但他觉得万不能让外人觉得他嫁女心切,日后薄待了他的掌上明珠。


    于是温书让顿了顿装腔作势地问:“你为何看上了我家的女儿?”


    陈频抬头,温润好似隔着屏风与他对望,他嘴角微微勾笑,“不瞒大人说,当日初见温润,我的确是见色起意,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晓她是您府上的千金。旁人都说温润是仙女,从来不会瞧凡人一眼,可我陈频不信,仙女也总要吃饭,也不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那天陈频在温府待了一下午,他从择菜做起,直到将那碗饽托端到温润面前。


    “试试?”


    陈频期待地望着温润,温润瞧了瞧父亲,温书让笑着点了点头。


    温润咬下去的瞬间,内馅的汤汁包裹住了她的味蕾,那股暖意顺着她的喉咙流遍全身,可她依旧故作矜持地问陈频,“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个?”


    “听闻你母亲从小是在北地长大的,我想着你应该也会喜欢。我问了故友,按照北梁最传统的做法做的,还算正宗吗?”


    陈频的语气小心翼翼,可温润却湿了眼眶,自从母亲离开后,温润总会在母亲忌日的时候自己学着母亲的样子做饽托,可没有一次能做出母亲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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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频做的也不像,可温润寻到了第二个还能给她做饽托的人。


    大婚那日,温润看着微醺的陈频,她又一次问他,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只是这一次陈频哭了,他泪流满面地抱着温润。


    “我想找一个能托住我的,我怕摔下的时候太疼,对不起。”


    这句话一语成谶,只是那时的陈频风头正盛,他原不应该对萧霖有所怀疑。


    或许是和帝王相处久了,陈频敏锐地察觉到了萧霖和崇宁之间微妙的关系,他发觉崇宁的手越深越长,而萧霖一再退让,没多久丛选就死了。


    陈频觉得丛选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那一夜,他承认了他选择温润有温书让的缘故,他从来不是个没有算计的。出生在一门十三贤士的陈家,陈频太知道这朝廷的波谲云诡了,所以他给自己找了个依托,他希望温书让能护住他。


    温润没有怪他,但从那时起她更在乎她自己,也更在乎她的父亲。她知道陈频不会轻易用出温书让这张底牌,可温润还是怕那一日会出现。


    怕什么来什么,在陈频被疑叛国后,萧霖找上了温书。


    以当时温书让的势力,他大可以先压下这个罪名,至少给这件事一个从长计议的机会,可这也代表着温书让站上了崇宁的对立面,那将会让他的后半辈子永远和陈频捆绑在一起。


    也是在这间大牢里,温书让抱着奄奄一息的温润泣不成声,他一遍又一遍叫着女儿的名字,温润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温书让的时候她笑了。


    “父亲,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棋子,他很爱我,但这不妨碍我也成为他计划里的一环,可我不允许他拉上您。”


    温润咽下了喉咙里的血水,一股刺痛拉扯着她的理智。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做过什么。告诉萧霖,陈频是为他而死,我认罪,但是他无论如何要保住您。”


    那一年,温书让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偌大的宅院,空荡的能听到他叹气的回响。


    “听到这些,你还觉得陈频是你心目中那个纯白色的人影吗?”


    周原任的故事讲完了,陈京观的目光始终垂在某个不知名的砖缝里,他没有表现出周原任以为会出现的的那种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的表情,他甚至眼角的开合都没有变过。


    “这一切你知道?”


    陈京观摇头,“今日第一次听说。”


    “那你为何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失落?陈频可是万千学子心目中的完人,你对他是如此一个满心算计的人竟没有一丝幻灭的感觉?”


    “你也说了,那是万千学子心目中的他,可他是我父亲,”陈京观向后退了一步,斜靠在墙上歪着头看周原任,“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曾是他棋盘里的那颗杀子?”


    陈京观看到周原任蜷缩着的身体颤了颤,整个人在那张肮脏的小木桌旁显得格格不入。


    陈京观不喜欢周原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但是看到他如今出现在这里,陈京观脑海里出现了很多人,他们同周原任一样都成了这笼中雀。


    “我最终还是没能完成他的愿望,”陈京观轻笑一声,“因为他的计划里遗漏了最重要的因素,我并不是他。”


    “可你还是成了,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你总还是胜了他一筹。”


    陈京观笑着叹气,他的手抚过已经被阴气和血气浸染成青棕色的墙砖,指尖摩挲过长满苔藓的墙垣,突然他转过身看着周原任,“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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