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周大人是除却我之外唯一还能对当日之事说上两句的人,那想比你我二人的记忆总不会同时说谎。自登基后我寝食难安,每每念及当日之事,便深觉愧对陈大人,愧对了他一家。如今周大人也算是与我一同做个见证,还这忠臣一个清名。”
周原任连连道“是”,现在恐怕萧祺栩说什么他都会说“是”。萧祺栩侧着脸睨了他一眼,让内侍出去宣旨,他抬头时看到角落处的陈京观微微朝他点头,萧祺栩回给他一个微笑。
“不过,”萧祺栩话锋一转,在场的人都不自觉汗毛竖立,“弗母前些日子上京,今早她敲了登闻鼓,她哭诉说她儿子是清白的,弗行远所做都是受人胁迫。那人说若弗行远不死,他们一家都不能活。”
萧祺栩及时止住了话头,“看来周大人暂时还走不了,有些事情等我查清楚了,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闻言,周原任像是泄了气的面袋子,他的力气随着呼吸走远,那双眼睛怔怔望着前方。他想过会有今天,在崇宁被抬出崇明殿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想到了。
他承了崇宁一辈子恩德,那他岂有独活的道理?周原任就是断了根的树,只等着一阵大风将他连根拔起。
不过若说崇宁这辈子唯一信对的,恐怕也只有周原任了。
作为一个无才无德的人,周原任知道自己能得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有个好女儿,是她帮自己攀上了崇宁这只凤凰,所以周原任对崇宁马首是瞻。
不过周原任也犯过蠢,他信过蒋铎说帮他拥立萧祺枫做皇帝,然后让他做丞相的话,但是蒋铎死后周原任也就认命了。
连蒋铎都抢不来的东西,他又凭什么和崇宁抢?
周原任这六十多年摊开了看,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政敌,甚至活成了崇宁一党的最后一个人。
周原任苦笑着看向萧祺栩,那一刻他还以为看到了萧霖。
“皇上,您说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啊?我活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不过我知足。”
说罢,周原任由着刑部的人带了下去,苏清晓用眼神示意莫汝安,莫汝安点了点应和着。
临走到门前时,也不知怎的,周原任突然抬了头,也是这一眼,他看到站在阴影里的陈京观。
“这不是少将军吗!您还活着!太好了!”
周原任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抱住陈京观,陈京观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不过周原任这一嗓子引来殿内所有人的注意,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着陈京观。
“反正我都要死了,救了你老子,我还不得拉着你陪葬?”
在人声嘈杂中,陈京观听到周原任贴在自己耳边嘟囔着,陈京观嫌恶地瞥了他一眼,抚平了被周原任弄皱的衣服。
“可少将军不是在朔州一战战死了吗?怎么今日还会出现在这大殿上?”
周围跟着周原任起哄的陈京观一个两个都能叫得上名字,他们是周原任的小鬼,此时都纷纷凑上来要吸陈京观的血。
他们知道周原任活不了,他们自然也就没命了,此时能逮到陈京观,他们表现得像是临上刑场的囚徒看见了最后一顿美餐。
“可假死脱罪,这不是欺君?”
又有人应和着,越来越多人朝陈京观的方向看去。
此时陈京观算是彻底感受到了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他看到离自己很远的甄符止也望着他,连带着他身后的关策和莫汝安。
陈京观为了保险起见,在领兵攻打阙州前没有向任何身在朝堂的人透露自己的行踪,如今这三个人的眼睛像是三支箭贯穿了陈京观的身体。
“敢问……”
“在下陈频之子陈景豫,见过各位大人。”
陈京观堂而皇之地回应着所有猜测,他一张嘴便给了所有人一记惊雷。
如今的陈频成了一等忠勇公,萧祺栩还下了对陈家“优加抚恤”的旨意,那些原本还在心里暗嘲陈家还有谁能承蒙荫德的人此时都傻眼了。
既然陈频无罪,那陈景豫又何罪之有?他活着,那是英烈之后,是萧祺栩所说不可妄议之人。
那陈景豫清白了,他活着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有什么问题?
陈京观的话像是给本就沸腾不止的汤锅火上浇油,朝堂上的声音更加纷杂,可陈京观不为所动,他环视一圈继续道:“不久前皇上找到了我,他说让我务必在今日来这堂上,他说他要还父亲清白,他说他一定要让我亲耳听到。”
所以陈京观真的死了,在那日攻破阙州城的时候就死了,亦或许更早,他真的死在了朔州。
此时此刻站在崇明殿的,是陈频的独子,陈景豫。
“听大人说,是我与鼎鼎大名的少将军有几分相似?倒是陈某之幸。”
陈京观恭敬地朝过去的自己行礼,他面前的周原任也慢慢回过味来,那双苍老的眼睛望着陈京观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你胡搅蛮缠的本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好,我服了。不过陈京观,不,陈景豫,”周原任一字一顿,他由身边的下人钳住胳膊,陈京观目光灼灼盯着他,“比起你父亲,你还差得远呢。他都斗不过帝王心计,你又有什么本事?”
“记住我今天的话,能坐上皇位的,没有一个善人。”
周原任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君主,萧祺栩对他的话听得很真切,此时他就面带微笑看着周原任,任由一个将死之人用尽他最后的心力。
其实即便周原任今日不主动请辞,萧祺栩也会主动提出为陈频沉冤昭雪,他和陈京观算过了,只有今日启程,那座京观属于陈频的部分才能在陈频祭日的时候被送回阙州。
他们心里都明白,再见到的只不过是黄土一抔,可陈频就在那里,他们忘不掉,也忍不了。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没有的话退了吧。”
苏清晓出声打断了周原任充满仇恶的眼神,他摆了摆手让下人直接将人送进刑部。
周原任的寥落,给今日退朝的气氛平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低沉,大臣们离开时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就好像稍微走慢一点就会被带去宣威坊。
萧祺栩冷笑了一声没有在意,他转头对着内侍耳语了几句,内侍随即叫住了要往外走的甄符止。
“甄大人,皇上请您去书房一叙。”
甄符止顿了一下,他抬头时看着陈京观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他几欲开口,最后只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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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句“一同去吗”,陈京观点头,跟在了甄符止身后。
陈京观也说不上他和甄符止怎么变成了今日这般关系,可方才甄符止看他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其中的还带着陈京观没有看懂的怅然若失。
“你先下去吧,我和陈公子说说话。”
甄符止显然还没有习惯陈京观的新身份,那句“陈公子”他叫出口时别扭极了,内侍俯首退下,徒留两个人的脚步在崇明殿内回荡。
“陈景豫,”甄符止小声念了一遍,“当初你母亲刚有了你,陈大人就已经替你起好了这个名字。等着你来到人世的那些日子,是我见到的陈大人最快乐的日子。”
甄符止说着不禁低下头轻笑,陈京观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甄符止就止住步子叫住了他。
“那陈京观呢?他真的死了吗?”
“是,他死在朔州了。”
陈京观的回答斩钉截铁,甄符止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唏嘘不掩分毫,“比起陈家独子,我倒是更喜欢那个从雍州来的小子。明明你们这么像,我却还是觉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甄符止像是陷入了回忆,又像是在认真思考陈京观的话,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替那些人说话,可我想问一句,你要杀了所有人吗?也包括我吗?”
陈京观怔住了,一开始他没有听懂甄符止所指的意思,后知后觉明白了,他又觉得一阵冷汗骤起。
“我听说苏大人最近在清理崇宁埋在朝堂里的眼线,不知下一次再上朝时,我身边又要少多少人。说起来,光清理崇宁的人不够,还有先帝,还有太上皇的人,陈频和陈京观的死,我们所有人都难逃其咎。”
甄符止朝陈京观走进了一步,明明是五月,他身上却带着沁入骨髓的寒冷。
“可这其中有多少无辜之人少将军可知道,我们没能力反抗,我们也不过各司其职,但我们用命守住这南魏等您回来,您当真要杀了所有人?”
还没等陈京观说话,二人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陈京观转身,看到苏清晓朝自己走过来。
“你以为他们有谁是好的?迁都之日势必是满朝文武哗然,却没有一个人问一声那这万万百姓呢?他们都知道保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紧,他们到真是自始至终都没变过。甄符止,他们早就是一丘之貉,你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什么转机?”
“那我呢?”
甄符止笑着,微微倾身朝苏清晓行礼。苏清晓将甄符止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当日迁都,是甄大人的主意吧。”
“正是。”
甄符止毫不避讳,他迎上了苏清晓的目光,两个人眼神交叠之处火星四溅。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听到苏清晓的话,甄符止先是一愣,而后像是突然被无力感占据上风,他朝后退了一步,伸手推开玄窗,让风直扫在他脸上。
“因为不迁都,不能活。当日若我们真的留在阙州,你们今日要面对的就不是我们,而是江阮了。”
“我们迟早会遇到。”
甄符止笑了,“可不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