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薛雯昭安静地躺在地上,屋外的贺福愿微微睁着双眼,陈京观发狠似的紧紧咬着牙,他听到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咯咯”声,也听到大门被打开后外面的风啸声。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像薛雯昭一样?”陈京观轻笑一声,“你为什么觉得我的命比皇位更值钱?”
“因为你活着不容易,为了让你活,死了太多人了。”
崇宁的话如同在陈京观心里那片灰色地带刮起一阵旋风,她太清楚陈京观这恼人的性格了,她太明白眼前人走到今日是凭什么了。
正如她曾经说过的,陈京观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比不过陈频,可他比陈频多了一分韧劲,也多了一分对痛苦的感知。也是这一分之差,让陈频选择了以死明志,而陈京观选择在痛苦中踟蹰前行。
陈京观缓缓摇头,他的笑在崇宁看起来毛骨悚然,他每朝崇宁走一步,他身边的守卫就逼近他一步,可陈京观始终没有停顿。
这是崇宁今天第二次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了,她只觉得荒谬。
凭什么那些大腹便便、脑袋空空的男人能做皇帝,轮到她的时候就成了有违天命?为什么这些人要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训斥她?
崇宁走到今日问心无愧,她为了让半截入土的南魏活过这些年,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可她的付出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提起崇宁只会说一句恶毒,一句善妒,一句贪婪。
这不公平。
“陈京观,事到如今没有人能拦我了,你也不例外。你进宫的同时一份信被送到了昌安营,此时元焕应该在想着如何能用最快的速度拿下被你掏空的西芥,而你的好兄弟陆栖野会乖乖听他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
“至于江阮,”崇宁不屑地勾起嘴角,“我本就不信他能和我联手,盛州不过是我摆脱萧祺枫的一步死棋。不过如果知道你在我手上,你说他会不会愿意和我心平气和谈条件?到时候你是生是死,就要看谁出的价更高了。”
崇宁表现出十拿九稳的样子,她说罢摆了摆手示意张冲上来绑了陈京观,可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料,张冲的刀朝着陈京观的方向,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陈京观。
“张冲,”崇宁微微皱眉,“你父亲可还在家里等你呢。”
陈京观扭头看着张冲,眼前人临别前的最后那句话还回荡在他耳边,他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张……”
崇宁刚开口,张冲立刻出声打断了她,他跪倒在崇宁面前俯首道:“陛下,外面已经被陈京观的兵围住了,我们出不去了。”
见崇宁没有反应,张冲继续道:“方才我带着人在崇明殿外守着,远远就听到有兵马嘶鸣的声音,等我定睛再看时,城门破了。”
“我进来只是想问一句,我们还反抗吗?”
张冲说完将自己的刀双手捧起递到崇宁面前,崇宁像是还没缓过神,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输,她愣愣看着眼前的张冲,又扭头望着陈京观。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不在乎你的死活!”
崇宁咆哮着,说话间就抄起张冲的刀冲向陈京观,可此时的局面倒像是原就在陈京观的意料之内,他僵硬的胳膊松弛了下来,脸上的笑愈发张扬。
“我的命,哪儿有那么值钱啊?”
陈京观笑着摇头,“他们从来不是我的附庸,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应该做的。没了我,他们依旧还是他们。”
……
“我们还要等吗?”
距离陈京观的背影消失在那道铁门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原本准备在夜里伏击的平远军等到了初升的太阳,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表明这里的确打过一场恶仗,可此时像是分处楚河汉界两侧的军队又安静得出奇。
穆晓山周围的士兵在神经松懈后难免染上困意,他们歪坐在马上打着瞌睡,毕竟他们只是奉了沁格的命来帮陈京观打仗,陈京观是死是活他们并不关心。
可队伍最前头的两人不一样,他们像是入定了一般,从陈京观离开后就基本没有变过动作。席英的目光死磕着对方将领,苏清晓则时刻关注着城门的动静。
终于穆晓山忍不住了,他跨过眼前昏昏欲睡的士兵,跑到苏清晓面前问着,而苏清晓的嘴抿成一条直线,他的目光还没有从陈京观离开的方向回来。
“你怎么想?”
片刻后苏清晓转头看着席英,眼前的人眼眸低垂着,她用胳膊上的束带擦掉了剑上的血,再抬头时目光映射出几分寒意。
“都打到这了,我怎么可能退?”
席英仰头看着天光,再有一刻正是日头高悬的时机。
这一夜是她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她觉得若是放在从前,她绝不会放任陈京观自寻死路,可今日不知怎的,陈京观离开得决绝,而她也没有劝阻。
陈京观对苏清晓说的那句话她反复咀嚼,最后她从中解读出陈京观对死亡的期待。
是不是陈频最后也是这副模样?他们都知道自己大概率要死了,却依旧义无反顾。
“苏清晓,”席英开口道,“你怕死吗?”
苏清晓“嗯”了一声,却没敢抬头回应席英的目光。
“今日如果陈京观死了,你会丢下这个烂摊子回你的道观吗?”
“不会,”苏清晓一顿,“既然答应了他,无论有没有他我都会让萧祺栩做皇帝。”
“那你在等什么?”
苏清晓又顿住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知道崇宁不可能回头,可他还是希望陈京观能寻到一线生机,他希望他安然无恙从城门里走出来。
也是在这时,苏清晓彻底理解了苏晋,他当日应该也是这样送陈频离开的,后来陈频没有再回来,苏晋就躲了起来。
苏清晓觉得若没有陈京观按在他身上的这根重担,他也会做出和苏晋一样的选择。
“我喜欢你。”
见苏清晓许久没有回答,席英冷不丁开口,她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苏清晓听到了。
苏清晓惊喜地侧身望她,席英的神色却沉了沉,“可我首先是席英,其次是平远军的将军,然后是陈京观的妹妹,最后才是你的爱人。这样的顺序你可以接受吗?”
苏清晓点头,他望见席英脸上晕起一片红潮,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回头看了看周遭的士兵,看了看她曾经徘徊过的鬼门关。
“那我们说定了,此时进去无论陈京观是生是死,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拿下皇位。等一切结束,你做帝师,我做将军,然后我跟你回家。”
席英说完后没有给苏清晓任何回应的时间,苏清晓见她如猎鹰一般快速俯冲,她一边跑一边呼喊着:“夺阙州,立新帝!”
清晨的迷雾里,席英的声音像是突然洒进来的晨光,那些士兵在半梦半醒时分猛然睁眼,他们还没看清形势,却看清了席英奋不顾身朝前冲的身影。
苏清晓感觉自己在不合时宜的傻笑,很快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嘴角,招呼着穆晓山,号令全军朝崇明殿进发。
“夺阙州,立新帝!”
一声声呐喊中,由西芥士兵临时组成的平远军让席英以为那群人又回来了,她拼命厮杀,看着眼前血流成河,可她也慢慢泪流满面。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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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了,失去了太多了,其实席英早就没有力气了,可那些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面孔拉扯着她,她举起刀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背后为她助力。
“我果然没看错你。”
是平大哥,席英笑着叫他,可平海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前进。
“小家伙,做得不错。”
是董叔,席英一遍遍呼喊着董辉的名字,可董辉笑着再也没有说话。
“我们家那小子好福气。”
是苏大人,席英嘴上念叨着“好久不见”,一瞬后苏晋没了踪影。
“带他回家。”
是温伯父,席英望着他,好像能想到陈京观老了的时候,她笑着说“好”。
还有许多许多人,他们在不远处看着席英,席英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和陈京观不一样,席英觉得自己这一路虽然过得苦,还险些好几次丢了性命,可她一直在得到,她收获了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爱。
不知不觉,席英又想到了丛春晓。那一刻,她发誓一定要活着回到西芥,然后带着另一个自己也感受一遍幸福。
这场仗不是席英打过最艰难的一场,比起当初在朔州,亦或者刚结束的盛州之战,拿下阙州可谓是轻而易举。
在西芥兵天然的体型优势下,再加之数倍于敌军的规模,阙州的城门破了。
在推开那扇“无官令者不得入内”的大门时,席英释然地笑了。
三年前她不知道对着守城的士兵磕了多少头,也不知道有多少支箭擦着她的身体飞过,那扇门屹立在她面前岿然不动,她好恨啊,可她浑身上下也只剩一颗充满恨意的心还在跳动。
今日,在她手中宝剑的引领下,她身后的士兵势如破竹,那扇困了她三年的门被她亲手推开了,这阙州从此以后任她行。
“萧祺栩!”
席英转头喊了一声,萧祺栩忙应答道:“在这呢!”
萧祺栩穿过拥挤的人群,和席英并排朝崇明殿走去,苏清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二人身后,他望着意气风发的席英,满心满眼都只有意气风发的席英。
“今日我能挥刀送你入崇明,明日就能乱刀除暴君,我不是陈京观,我对你没有所谓的兄弟情深,我信你,只是因为他信你。萧祺栩,记住今天的一切,我要你做一个堂堂正正为天下人的皇帝!”
“好!”
少年脸上是用之不竭的明媚,席英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松了一口气,她侧身时能看到苏清晓的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她嘴角不经意沁出一抹笑。
“还有,”席英压低声音,“我不希望‘深恩几近仇’的故事在你们俩身上上演,你要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如果你和他终有反目的那一日,我带来的军队我会全部带走。”
萧祺栩咬着嘴唇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席英嫌他回答得不够干脆,命令他重新再说一遍。
“知道啦!以后谁敢欺负我的老师,让他先来问问我!”
少年人的话在风中吹向这阙州城的四面八方,也好似飞过了崇明殿的玄窗,陈京观看着失魂落魄的崇宁,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
“算起来,我也该跟着萧祺栩喊你一句姑姑。”
陈京观的手大力撇开了崇宁颤颤巍巍握着的刀,那把刀落地的同时,崇宁也跟着坐倒在地上。
“姑姑,没有说过女子不可以当皇帝,我见过翱翔在天际的玄鸟,她一点也不比神龙差,可你不该什么都想要。你渴望着亲情,却又亲手送走了所有亲人,你渴望着皇权,可骨子里又看不起自己。这当然不怪你,可你做过的事,你就该受着,这叫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