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擎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萧祺桓顿了顿继续道,“生在皇家的,谁能没有这个心思。可人贵在自知,我萧祺桓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命,若能守着母亲安稳过一辈子已经很好了。”
崔擎舟不明白是什么让萧祺桓突然转了性子,那日萧祺桓给他的信上慷慨陈述了自己的壮志凌云,说他要为南魏重塑根基,要让南魏重回中兴之治。
短短几日萧祺桓却像变了个人,他坦然地说出“我没有这个命”,崔擎舟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被迫做出选择的情态,他找不到。
萧祺桓那日所说的是真的,今日亦然。
萧祺桓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苍茫地高歌后看到了真正的天鹅,于是他黯然离场,却也长松一口气,卸下了肩上的担子。
薛雯昭一辈子不争不抢,她生的儿子也是如此,他们散发着中庸的气息,却也是这世间难得的聪明人。
崔擎舟没有再追问萧祺桓如此为的理由,他话锋一转,问道:“我还有一惑,您为什么肯定这一切是萧祺枫自己的主意?为什么不是崇宁对他的授意?我营中的管墨是崇宁的人。”
萧祺桓像是猜到了崔擎舟会这么问,他将方才提到的两封信摊开放在崔擎舟面前,崔擎舟随意拿起一封看了看,依旧没有明白萧祺桓的意思。
“可能是您还不太了解姑姑,”萧祺桓解释道,“若是她直接找江阮,她会先谈好条件,她只做双赢的买卖,是她的话我应该已经死了。”
萧祺桓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可萧祺枫不一样,他离开姑姑就失去了所有依仗,他只能先向江阮示好。所以在写第一封信的时候他收敛了很多,言辞中满是小心翼翼,而第二封信就不一样了,那时候江阮应该已经许了他某些承诺,他觉得此时是江阮在求着自己。”
萧祺桓说到这不禁失笑,“倒也不怪他,他一辈子就没自己拿过主意,周皇后是姑姑扶上去,周原任也是,萧祺枫这辈子都活在姑姑的阴影下,他是个完美的傀儡。”
崔擎舟想到了那天看到的萧祺枫,说来萧祺枫和陈京观差不多大,但是崔擎舟在两个人身上看出了两代人的感觉。
即使那日萧祺枫故作深沉,在他面前摆谱,可这一切在崔擎舟眼里不过是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萧祺枫就是个长大的孩子,而且永远长不大了。
“不过让我坚信萧祺枫在有意瞒着姑姑,确实是因为管墨。”
崔擎舟扭过头看了一眼萧祺桓,只听他继续说:“能对你的行踪一清二楚,只有你身边的人。而啸龙营不干净我是知道的,但是有谁能直接把消息递到萧祺枫手里,那一定是姑姑信任的人,因为只有送到她那儿的消息从来不会延误。”
“管墨是她钦点的参军,不可能随便把消息给任何人。而长公主对枫殿下说不上完全信赖,在她眼里枫殿下就是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她不会把重要的消息告诉枫殿下,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
萧祺桓点头应道,“管墨也在给萧祺枫做事。”
所以方才管墨嘴里的“站队”,问的其实是崔擎舟到底支持萧祺枫还是崇宁。
崔擎舟愕然,许是他这二十年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过得太安逸了,一朝领兵,他竟发觉过去的人生就像是白活了一般。
“可您也清楚,您就是用太子之位也换不了萧祺枫这条命,您是有什么更长远的打算吗?我们不能拿您的未来赌一个不确定的转机。”
萧祺桓顿了顿,崔擎舟看到他脸上浮起不明所以的微笑,他抬头盯着崔擎舟,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江阮为什么要找萧祺枫?比起他,江阮直接找姑姑会更有效。即使不能坐下来握手言和,对江阮来说姑姑也是更容易满足他的人。”
崔擎舟沉默不语,萧祺桓轻笑一声,“就像我刚才说的,和这些人斗萧祺枫还是太嫩了。他自始至终就是江阮制衡姑姑的棋子。”
江阮是这世界上对萧祺枫所作所为最清楚的人,他为的不是萧祺枫给他送来的那几封情报。只要江阮想要,他的谍子没有得不到的消息。
江阮能找上萧祺枫,是因为他是崇宁唯一的软肋。
南魏的皇帝不需要成为什么明君,他们从登基那一刻起就只需要做朝堂上的天平,平衡世家之间的利益。
为了让萧霖看起来清白,崇宁把一切脏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才保证了萧霖能在皇位上长久的做个哑巴。可萧祺枫性子太急,当他所做的这一切公之于众时,他将被因他的冒失而利益受损的人生吞活剥。
崇宁当然可以在江阮用萧祺枫做筹码的时候和他谈条件,可那时江阮要的就太多了。
崇宁不是个孤注一掷之人,可在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有预想过如果没了萧祺枫,她要从哪里再找一个人安在皇位上,她觉得有了萧霖这个前车之鉴,在萧祺枫身上她不会失手。
可崇宁这辈子选了三个人,三个人都背叛了她。
男人,骨子里就是自私自大的。
“等来日一切如了姑姑的愿,萧祺枫的死期也就到了。姑姑的梦,也就碎了。”
那将是崇宁离美梦成真最近的一步,那时江阮将会在崇宁眼中看到比恐惧死亡更深的绝望。
崔擎舟发怔似的看着萧祺桓,他从来没想到眼前的人有如此城府。
从小到大萧祺桓的学业在几个皇子中都不算上乘,薛雯昭对他并无苛求,所有人都以为他平庸至极。
可萧祺桓在短短几日内看清了所有的一切,并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的智谋和果断,完全堪称明君之相。
“太子殿下,你方才说有人比您更适合这个位子,您是说谁?”
崔擎舟后知后觉明晰了萧祺桓不经意提到的那句话,萧祺桓这几天见过其他人。
“萧祺栩,他还活着。”
……
在崔擎舟到达广梁的前一天,午夜月光的映照下,昌安营的后门被打开一条缝。陆栖野支走了守在门口的侍卫,带着一个身披斗笠的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进来。
他们的步子丝毫没有停留,行至军帐中央时陆栖野指了指西南方向的帐子,只看那灰黑色的斗笠上下晃动着,紧接着二人分道,穿着斗笠的人快步走到军帐前,毫不犹豫地掀开帘子进去。
“谁!”
萧祺桓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面色难免紧张,可他拽住了为数不多的理智,握紧腰侧的匕首。正当他想大叫支援时,眼前的人笑着褪去了一身夜行衣。
“太子殿下安。”
陈京观说完抬起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以示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可萧祺桓此时在意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眼前的人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我知道您有很多问题要问,可今日事态紧急,您且等我将一切要紧事说罢,若还有时间您大可以随便问,我绝不隐瞒。”
陈京观像是看透了萧祺桓的心思,他随手将斗帽挂在椅背上,低头时看到桌上放着自己托人送进来的两封信,哑然失笑。
“殿下被这两封没头没尾的信困住了?信是我写的,照着原信抄的,此时这两封信应该同时躺在江阮的书桌上。”
陈京观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他开门见山道,“信上所说属实,可萧祺枫通敌的罪我们坐不实,至于其中缘由殿下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多说。”
萧祺桓被陈京观突如其来的坦诚怔在原地,陈京观没有在意他还略带怀疑和审视的目光,一口气将事情的起承转合全都说给了他。
“以上,殿下听明白了吗?”
陈京观的语气从进屋起就没有变过,萧祺桓缓缓点头,“懂了。”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起身掀开帘子的一角,此时的月光还占上风,丝毫没有晨光展露的势头。
“还有些时间,殿下想问什么尽管问。”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祺桓的问题几乎不假思索,陈京观料想到他应该最好奇这个,不过他既然冒险现身,也不在乎将这一切告诉萧祺桓。
陈京观想了想,开始从他给萧霖写的第一封信说起,他将朔州一战用简单的“全军覆没”代替,在故事里隐去了穆家三兄弟,他把所有功劳给了席英和苏清晓,有意无意地拉开了自己和西芥的关系。
陈京观说着,突然想笑。他这辈子讲过太多真假掺半的故事,也听了太多以假乱真的故事,以往他还会有些愧疚,可这一次他的故事几乎一气呵成。
萧祺桓听完后没有再问陈京观任何有关他的问题,可陈京观不觉得他接受了自己这番说辞,萧祺桓只是默许了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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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观对自己的隐瞒。
“就算依你所言,可父亲没有其他儿子了,这皇位一定会是萧祺枫的,且不论江阮会在他登基后做什么,这南魏万不能交给他。”
萧祺桓看到陈京观缓缓垂眸,不知过了多久应道:“所以您知道萧祺桁不存在?”
萧祺桓愣住了,他望向陈京观的目光有一丝闪躲。
“萧祺桁是萧霖经营这么多年的底牌,他为了坐实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可费了不少心思。也正因他存在,崇宁始终没有对您先下手为强,毕竟看得见的危险比看不见的危险更好对付。看来萧霖对宸妃娘娘当真很好,这等秘辛也告诉她了。”
萧祺桓没有接话,陈京观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可算岁数,还有一个人也正当年。”
萧祺桓不禁皱眉,他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他甚至想到萧霖会不会四处留情生了什么私生子,可他又觉得若是这样母亲一定会告诉他的。
“还请少将军明示。”
陈京观低头一笑,“十年前皇六子萧祺栩被流寇劫持下落不明,我最近查到他被收养在一户寻常人家,我刚找到他。”
萧祺桓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果然快到清明了,他今晚听到了一个又一个鬼故事。先是陈京观死而复生,后又来一个萧祺栩意外生还,萧祺桓木讷地站在原地眼角不禁抽动。
“你要辅佐萧祺栩我能理解,可我凭什么让位给他?再说了你所说的都不过是一面之词,你现在甚至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你的话当真可信吗?”
萧祺桓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将意识拉回自己的躯壳。
“给我一个让我拒绝不了的理由,否则横竖都是带兵不力的罪,横竖都是死,我受着就是了。”
萧祺桓突然冷静下来的样子让陈京观愣了一瞬,那一刻他觉得若是他没有选择帮助萧霖,而是在一开始就选择萧祺桓,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可惜陈京观最初被陈频的意志困住了。
“其实我今日大费周章来找您,是为了保全您,您可以认为是我同薛大人的情谊让我这么做的。今日您同意与否,只影响三日后您会不会死,不影响萧祺枫定罪,也不影响萧祺栩即位。”
陈京观没有被萧祺桓的话吓住,他如今有的是时间,他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他和苏清晓的千百次演算,不会再出错了,也不会再受制于人了。
陈京观见萧祺栩脸色一冷,他赔着笑道:“不过您这条命还有大用处,我自然是不会轻易让您死。您如今是在用自己换北梁盟约对吗?我可以为您和北梁牵线搭桥,让您功过相抵留一条命。三日后战场上您只用以小博大,保住您自己的性命,然后装作无能的样子灰溜溜回京,您演了这么多年,该是很熟练了。”
萧祺桓没有立刻回应,陈京观也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便继续说:“我还可以保证萧祺栩即位后不会找您的麻烦,您可以一辈子做个安乐的王爷。”
陈京观所说的他能做到,毕竟在这昌安营若没有人带路,他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找到萧祺桓。萧祺桓抿了抿嘴,微微后仰靠在了书桌上。
“您还有什么顾虑?”
萧祺桓神色一滞,陈京观听见他苦笑道:“我明日就要放弃眼前的皇位了,还不能让我为自己叹惋一下?少将军还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变得冷血无情起来了。”
萧祺桓谁也怪不了,他没有依仗,而这条路本就艰难。他当初的雄心壮志是被突如其来的太子之位点燃的,可他只能通过焚烧自己来维持着孱弱的火苗。他即使此时不放弃,崇宁也会想办法让他放弃的,到时候多半还要连累薛雯昭和薛磐。
“好,一切都应你的,”萧祺桓长叹一口气,“不过我很好奇你要怎样才能让萧祺栩以皇子的身份回来,又怎样才能把他扶到那个位置上?”
陈京观轻笑一声,“您这两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当我把他扶上那个位子的时候,他是谁,还重要吗?”
那一刻,帐外的巡逻兵开始换班,晨光熹微沿着门边洒进来,萧祺桓怔怔发笑,而陈京观重新穿戴整齐,当他放下挡纱的时候萧祺桓听到:“殿下,今日您没见过我,对吗?”
不等萧祺桓回答,陈京观转身离开了军帐,沿着陆栖野为他预设好的路线离开了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