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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伯玉知非(九)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众大臣进殿!”


    第二日卯时,崇明殿殿外文武群臣列队等着上朝,内侍一嗓子叫醒了这些彻夜未眠的人。甄符止站在文官首位顿了顿身,他看到旁边的崔擎舟一直在小心翼翼打量着他。


    “崔大人有事?”


    甄符止压低声音问,脚下的步子一步不敢停。


    “甄大人可听说了,今日皇上要立储?”


    甄符止笑道:“妄议储君,我甄某还没有那么大胆。怎么,崔大人有高见?”


    崔擎舟忙摆手道:“哪里,不过是一同听到皇上还有联盟的意思,我觉得这个储君不好做,怕是屁股都沾到凳子上就得提着脑袋出使了。我朝上一个出去的皇子可没回来。”


    崔擎舟最后这句话刻意留给了甄符止思考的时间,他说完朝着崔擎舟微微颔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甄符止却被他这句话分了神。


    昨日萧霖说自己对储君已有人选,那这储君到底是真的储君还是替萧霖去北梁走一趟的使君,甄符止现在说不准了。


    甄符止突然对萧霖提到联盟时的反应回过味来,可随即而来的是心底漫上起来的悲哀。


    萧霖从来没变过,他始终都是自私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说着将大殿的门“嘭”地一声关紧,殿上的人也都意识到了坐在高处的萧霖今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群臣面面相觑,最后莫汝安穿过人群走到殿中。


    “臣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伏惟陛下垂听。夫国本未定,则九鼎悬于秋毫;神器无托,则万姓危若朝露。昔周公吐哺,定成王于襁褓;汉景决断,启武帝之雄图。今四海宴然,而东宫虚位,犹龙渊空悬,恐生窥伺之念。臣闻唐宗立储,置箭三枝以诫子;宋祖传位,执手三嘱而托天。圣朝基业煌煌,岂可效始皇沙丘之憾?愿陛下效法尧舜,早定元良,使金瓯永固,宗庙有依。臣虽万死,不敢不言。”


    莫汝安这话一出,众人像是煮沸的高汤,起伏不断的议论声不断冲击萧霖的耳朵,他轻咳一声,缓声道:“莫大人是觉得我老了?”


    “臣不敢!”


    莫汝安跪在地上重重叩首,今日这番话本来该甄符止说的,可莫汝安看了他好久也没见他有要行动的意思。他不知道崔擎舟方才和甄符止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甄符止现在动了别的心思。


    “立储之事我思虑良久,储君亦乃国本之根,我年岁已高是当选贤为储,”萧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可我膝下子嗣稀薄,论德行才学大皇子和四皇子难分高低,这储君人选实难抉择。”


    萧霖话里话外都等着朝堂上两方人马激烈辩驳一番,莫汝安看得出他的心意,萧祺桓在萧霖心中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他此时这番作为不过是为了诈一诈崇宁手下的人。


    果不其然,几个游离在崇宁阵营外的大臣开始暗示萧祺枫是嫡子,周原任更是为南魏操劳半生,萧霖笑着没有应,只等着甄符止开口。


    可整个早朝甄符止一言不发,就连他身后站着的周原任都亲自上场给自己的孙儿好好鼓吹了一番,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这个身份应当避嫌。


    萧霖看甄符止的眼神慢慢从柔和变得警惕,直到内侍宣了退朝,萧霖留了甄符止去书房议事。


    “甄大人,”萧霖语气里的不满不加掩饰,他转过身示意内侍关门出去,他盯着甄符止看了许久,继续道,“今日莫大人堂上所言,该是你要说的吧。”


    “是。”


    甄符止的回答干净利落,萧霖微微皱眉又朝他走了一步。


    “那是什么让甄大人惜字如金?”


    甄符止偏着头没有理会萧霖审视的目光,他后退一步跪在地上。


    “臣斗胆问一句,皇上您在这个节骨眼要立储,为的究竟是国本,还是再选一个人去敌国为质?”


    甄符止话音刚落,他用余光瞥见萧霖的身子颤了颤,萧霖没有立刻回他,而像是陷入了深远的回忆,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立储之后紧接着就要着手联盟之事,那储君当是出使的最好人选,只是在陛下眼中他到底是人质还是使君?”


    “这会改变你心目中的人选吗?”


    萧霖反问道,甄符止下意识紧了紧眉头,“不会,大皇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贵妃娘娘淑德贤良,毫无沾染朝事之企图,大皇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那你是不忍心了?”


    甄符止摇头,“也不是,他是您的儿子,要心疼也该是您心疼。我只是想,这一次还有没有下一个陈频敢陪殿下出使了?”


    甄符止的话让整个书房陷入空前的沉默,萧霖觉得自己脚下没了根,脑袋里的眩晕感要将他推倒在地,他伸手扶住了桌子,探着身子看眼前的人。


    “你觉得我还会用儿子,用忠臣的命来为自己的怯懦买单?你觉得我如今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屈服于崇宁,要遵循她的意志替四皇子扫清障碍?如果是这样的话,甄符止,你有没有为自己的选择不甘心?”


    萧霖看着甄符止,瞧见他脊背绷得笔直,他这番话彻底点破了甄符止的猜疑,他知道甄符止没有回答是因为他已经在后悔了。


    可萧霖也已经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了,他明白无论他今日做出什么决定,百年之后的史书都只会给他一个明褒暗贬的谥号。


    他这些年的荒谬行事,他没有可以辩驳的空间。


    “我和你一样,看中的是大皇子的品行,更是贵妃的家世。相比起周家,薛家的势力来做储君的依仗不多不少。”


    萧霖抿了抿嘴,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我无法为之前的荒唐找一个合适的借口,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确出自我手,可我如今想要做的同你一样,我不会放任南魏在我手中颠覆,也不会放任崇宁侵蚀南魏朝堂,更不会让萧祺桓重蹈覆辙。”


    “就因为陈京观?他到底是谁?”


    萧霖望着甄符止的眼神起了兴趣,他看着眼前的人反问道:“你竟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帮他?”


    萧霖的话从侧面应证了甄符止的假设,他听到萧霖继续说:“陈京观,就是陈频之子陈景豫。”


    “其他人都知道?”


    萧霖没有反驳,只是缓缓开口:“莫汝安之所以能受了我的邀请,就是因为他知道了陈京观和温书让的关系,至于关策,我不知道陈京观与他说了多少。陈京观的身世,像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所以崇宁才非要致他于死地?她在陈京观身上看到了陈频的影子,您也是。”


    萧霖眉眼微微颤动,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


    “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太多人的影子,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身上已经背了很多条命了。在陈京观出现之前我以为我接受了,可他的出现让我觉得是老天给我的最后一个机会,我是不想做皇帝,可既然我坐上来了,无论如何都得像个皇帝的样子。”


    “国之朝纲,在民在君,南魏纵有百年基业,可想要毁掉它只需要付之一炬。那把火烧掉了丛选,烧掉了陈频,烧掉了苏晋,烧掉了千千万万信任我的人,我不该用他们来偿还我对崇宁的亏欠。崇宁可以拿走我的命,却不能拿走他们的。”


    说到这,萧霖苦笑着摇摇头,他走上去扶起了甄符止,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很感激南魏还有甄大人这样的人,请甄大人再信我一次,也请甄大人在我宾西后帮桓儿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萧霖的手停在甄符止的肩膀上,甄符止今日第一次抬头直视萧霖的眼睛,他看到萧霖朝着他笑,对他微微点头。


    “那请陛下下旨吧,我随殿下去一趟北梁。”


    萧霖缓缓摇头,“我另有一人选,甄大人听听?”


    萧霖笑着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甄符止微微皱眉等他的答案。


    “如果要想让桓儿的位置坐得稳,随行的大臣就选薛磐。”


    萧霖的话惹得甄符止一机灵,他抬眼望去,萧霖点头应下了他心中的猜测。


    “十年前,陈频作为栩儿的依仗和他生死相依,这是崇宁想出来的制衡手段。这一次薛磐陪桓儿一同去,不仅可以让崇宁意识到如果她坚持要立老四,那么周原任就得陪着去北梁,而且还可以让她放松警惕,让她觉得桓儿赢面不大了,这样一来借着储君的名号我们可以把军队交给桓儿。”


    萧霖顿了顿,“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周密的计划了,如今我对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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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和盘托出。”


    甄符止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陛下就如此信我?在您找上我之前我并没有明确表明过我的立场。”


    萧霖沉吟片刻,笑着答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当牌桌子上的所有牌都出完的时候,最后一张无论是什么,他都得是王牌。”


    甄符止抬头看了萧霖一眼,萧霖冲他点头。


    “另外迁都之事你可以开始准备了,不要打草惊蛇,我们不可能在盛州住太久,总要回来的。”


    甄符止点了点头,却又试探着问:“您可是感觉到了什么?”


    萧霖摇头,沉默片刻后道:“说不上来,我觉得太静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


    正如萧霖所想,他一封诏书立了萧祺桓又同时将他指做前往北梁的使者,崇宁对此毫无异议。


    不过崇宁手下的人的确没有消停,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薛磐外迁槐州的内幕,说薛磐是当年杀死老丞相的元凶。


    萧霖心里很清楚,这是崇宁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有关老丞相的死这天下应该只有他二人最清楚,如今崇宁算是使出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不过她倒也真的不在乎,毕竟她的名声就没有好过。


    只是崇宁这招出得狠,她还顺道戳中了薛雯昭的痛处。


    薛磐接到诏书后即刻启程入京,在南魏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终于赶到了。


    由于今年崇州廊州相继失守,萧霖取消了一年一度的中秋宴,薛磐原以为看不到女儿了,却没想到临近年关坐在了薛雯昭的宫里。


    这是薛磐在薛雯昭封妃后第一次进她的屋子,之前她生下萧祺桓的时候萧霖准许薛磐来看过她,在那之后薛磐就没怎么女儿说过话了。


    “孙儿拜见外祖父大人。”


    萧祺桓恭恭敬敬给薛磐行礼,薛磐忙上前扶住他,“使不得,如今您是储君了,该要受我的礼。”


    说罢薛磐撩起袍子跪在地上给萧祺桓磕了三个头,薛雯昭就坐在侧边的榻上看着他,从他进门起就一言不发。


    “外祖父请起,”萧祺桓应下了薛磐的拜见,“依父亲的意思我们三日内就得出发,最好在年前能到北梁,我着人再去清点一番,你与母亲先聊,晚饭时您再与我说说话。”


    萧祺桓说话时握着薛磐的手,薛磐只觉得这一切不真实,他梦里梦到过好多次这样的场面,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说笑,儿孙绕膝,桃李天下。


    只可惜这终究是薛磐的梦,当不得真。


    萧祺桓离开后,屋里子的下人都让薛雯昭指使了出去,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薛磐点了点头坐了过去。


    “都还好吧,如今世道不太平,我听着要迁都,皇上可安排好你的住处了?”


    薛磐故作轻松地闲聊着,可坐在他面前勉强比他高出一些的薛雯昭定定地看着他,薛磐不敢回视,只得不自觉攥紧了自己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下人说了一句“下雪了”,薛雯昭转头去看,薛磐盯着她的侧脸久久不能回神。


    “母亲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雪夜,槐州路远,我硬是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薛雯昭的声音像窗外的雪花一样融在薛磐心上,薛磐抿了抿嘴犹豫着开口:“我们年岁大了,总是要走的,她没受罪,我让她在下头等着我。”


    薛雯昭“嗯”了一声,依旧盯着落满枝头的白雪。


    “您去槐州赴任的时候,也是大雪天,”薛雯昭说罢转过身,“你觉得西边冬寒,硬是让母亲陪着我在阙州过完了最后一个年,您自己先去的槐州置办好了一切。”


    薛雯昭看着薛磐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薛磐看到她头上戴着自己亲手给她做的簪子。


    “父亲,那一日我说您与崇宁狼狈为奸是真,说您利欲熏心是真,可我这么多年得了您的庇护才得以将桓儿养大也是真。这些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说出来,过去是女儿太过固执,在这深宫里待了半辈子我总算是看清楚了,这好人不长命才是最大的实话。”


    薛雯昭苦笑着,起身站定在薛磐面前,下一秒她一身华服跪在了薛磐面前。


    “您再叫我一声昭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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