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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陈春杳杳(二)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栖野从小到大只行过军礼,只有被陆晁罚跪祠堂的时候见他双膝着地,可此刻,他的膝盖像是长在了地上,原本挺拔的身子像是被霜打后的茄子,只靠一口气吊着。


    林均许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的阴影长久地笼罩在陆栖野的头顶,他看到陆栖野的肩膀开始打颤,然后幅度越来越大,可陆栖野还是拼命忍着,一声不啃地跪在地上。


    “进屋吧。”


    林均许说完后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去,陆栖野在回来前已经安顿好了所有人,此时他身边只站着檞枳和迷津,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对视了一眼试探着拉陆栖野起来。


    “少主,我们先进去吧。”


    迷津的触碰让陆栖野抖了抖,他像是回过神了,推脱开身边人的搀扶自己撑着刀直起身,他看着大门里越走越远的林均许,他觉得林均许比他离开前老了许多。


    “你哥哥的事情我一直在打听,可就好像有人故意压着,故意藏着不让我们发现他,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林均许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他感觉身后的人该是进来了,他转过身示意陆栖野将门关上。


    “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均许摇头,“一点都没有,他甚至连刑部的册子都没上。”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陆栖野心底生出些没由来的烦躁,这些日子他受过的所有气,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好像被了无音讯的陆栖川点燃了,他苦笑着,下意识摇头。


    “没必要吧,他想要我们的命直说啊,本来就是他给卖命的,本来就是他的奴才,他费尽心思玩弄我们,是因为皇宫里的日子太无趣了吗?”


    陆栖野单手扯开了身上的铠甲,那沾着血渍的钢铁应声落地,他没有理会林均许看他的眼神,自顾自拆掉了身上的腹带,任由那些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九月初的沧州已经有了晚秋的感觉,傍晚时分那雪山像是居高临下的看守,时时刻刻盯着沧州的一举一动,陆栖野此刻真希望那雪山会说话,能替他到澄州把这一切都说给元衡。


    “我们在前面卖命,替他杀人,我们不求所谓的回报了,他能不能不要在背后捅刀子?”


    陆栖野想到了桑柘和董辉倒下时的场景,元煜的笑在一瞬刺痛着他的眼睛,他长得真像元衡。


    “母亲没穿过她那身诰命的华服,姑姑没有低声下气求过他,可这次她们都为我破了例,就为了给我谋一条生路,”陆栖野说到这不自觉冷笑,“可我在替谁做事啊,我们陆家在替谁做事啊,他想要打仗我们替他打啊,非要装出一副热爱和平的样子,虚不虚伪?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可他偏就静静看着我,就好像若最后的结果他想要了,他就开口应下这一切,他若不想要了,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就是帝王之术吗?”


    陆栖野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涨红了,他现在一定看起来很可笑,可林均许就这样看着他,也不接话也不反驳。


    “当初我求陈京观替我们走一趟西芥,明明他和西芥的关系更好,沁格对他无比信任,可他依旧帮了我们,即使可能背上落井下石的名号也还是帮了我们,我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他从来没怀疑过我,可元煜出现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死了。”


    陆栖野的这番话毫不停顿,这一路风尘仆仆地去,再风尘仆仆地来,这些话在陆栖野心里念了不下百遍,可他没有人能说,他觉得陈京观到最后还愿意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容了。


    “林叔,我真的没想过这一仗能打得这么惨,能让我觉得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看起来这么可笑,所有努力在背叛面前都成了徒劳。”


    林均许上前掩住了陆栖野的嘴。


    “背叛,这个词不可以再出现了。”


    林均许冰冷的手盖着陆栖野因为生气而呼出来的热气,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湿了,但是他没有转过头去看陆栖野,他转而将陆栖野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错不在你,错不在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


    林均许的话像是彻底点燃了陆栖野这一路的委屈,他伸手环住林均许的腰开始嚎啕大哭。


    “我就是不明白,当初父亲和他一起打仗的时候他也这样吗?他自己上过战场的,他最明白信任在那一刻的重要性,可他做了什么?他怎么能只要那个结果,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陆栖野的话断断续续,林均许抬手揉着他的头发,像是安抚一只小狗。


    “可能人长大了,在乎的事情多了,就变了吧。”


    林均许的眼睛慢慢失焦,他对陆栖野的安慰好似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其实在看到陆栖野之前林均许已经想明白了,元衡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战争的兴趣,可这足以证明他对战争的热忱,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统天下。


    元衡是个为了打仗而生的人,北梁兴在有他,亏也在有他。


    这些日子少年时的记忆总是不断涌上来,他给陆晁写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林均许不是个话很多的人,可他和现在的陆栖野一样,说话不是为了表达什么,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静下来,去面对那些已经认清楚的现实。


    林均许认命了,他只希望元衡动作快一些,这些意味不明的行为就像是对他的凌迟,在一点点带走他对元衡的感情,可他不能把这些话说给陆栖野。


    陆栖野才不过二十,他不该认命的。


    “对了,陈京观还活着的事情,只有你、陆晁和我知道就好,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你与他也暂时不要有书信联系,给他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陆栖野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林均许怀里钻出来。


    “那元煜呢?当真让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林均许摇头,“他不是把孔肃供出来了吗?我们顺着这条线摸,我要看看他和江阮的关系。”


    陆栖野没说话,他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微微屈身和林均许保持平齐。


    “您有什么打算?”


    林均许顿了片刻,转身回去从自己的书桌上拿了一封信,陆栖野接了过来,发现是陆晁写给他的。


    “你父亲让你不要担心他,在元衡眼里我们目前还有利用价值,他还没有到要把我们除掉的地步。他想让我们继续辅佐元焕,所以至少我们没有性命之虞。”


    陆栖野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陆晁很少用这样柔和的态度和他说话,他不禁又红了眼眶。


    “至于栖川,我觉得我们或许也可以从元煜这里入手。“


    陆栖野抬头看了林均许一眼,林均许解释道:“栖川和你父亲不一样,他身上没有对于元衡的感情,所以他在某种程度上比你父亲更危险,你父亲能听话的呆在牢里,你哥哥却未必,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温顺。”


    陆栖野点头,他一直觉得哥哥是在努力扮演一个称职的将军,一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合格的哥哥,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预先设计好的,他是在循规蹈矩演绎着众人心中陆家长子该有的样子。


    可陆栖川才是第一个提出一战永逸的人,陆晁对战争的厌恶,根源上是他打的仗太多,他怕了,而陆栖川是因为他看透了战争的本质,战争不过是贪婪者的血包。


    “当初你父亲让元焕想办法把栖川弄到大牢里,为的其实是看住他。在晏离鸿离开后他对战争的厌恶疯长,如果这次是他带兵,他会毫不犹豫杀掉元煜,他不在乎政治的博弈,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的确,这才是真正的陆栖川,是褪去所有身份顾虑后的陆栖川。


    “不过你也不必多想,你没做错,如今留着元煜还有用,只有他活着,我们才能找到江阮留下的蛛丝马迹。”


    闻言,陆栖野的眉眼微微一震,他发自内心觉得可笑。


    江阮的动作竟然干净到了这种程度,直到他出牌的时候陆栖野才知道他手里还有牌,而他甚至在赌陆栖野会意气用事,想借他的手毁掉自己留在元煜身上的线索。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一切预演到这个地步,江阮像个怪物。


    “我之所以觉得此事和元煜有关,是因为你告诉我元煜一直恨着元焕。”


    林均许话题一转,陆栖野也顺着他的话回过神。


    “在年轻一代里,栖川是元焕最好的助力,偏偏他们二人像极了最初的元衡和你父亲。你父亲虽然对现在的元衡生了怨怼,可他能有今天靠的的确是元衡,他想要栖川沿着他走的路再活一遍,这是他能给你们选出来的最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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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林均许微微叹气,“而只要陆栖川活着,整个陆家就会继续押宝元焕,因为和元煜相比,元焕的胜算更大些。这已经不仅仅是情谊了,更是一桩生意。”


    所以这世界上最想让陆栖川死的人,是元煜。


    他要断了陆家的念想,同时切断陆家和元焕的捆绑关系,他甚至不需要陆家转投他的门下,他只需要元焕元气大伤。


    可陆栖野觉得不止于此。元煜那日的话像是一声声回响的警钟,他的直觉告诉他元煜对陆栖川还有其他情绪,不过他没有说出心里的想法,他点了点头应道:“我明白了,我会让手下的人盯紧元煜。”


    看着眼前的陆栖野渐渐恢复理智,林均许向后退了一步坐到了陆栖野对面的椅子上,陆栖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还想问什么。


    “京观救下含章后,含章透露晏离鸿带着他去了一趟遥州,所以我们下意识以为晏离鸿是去替江阮踩点的。我们把整个军队集结在了遥州城外,结果江阮打了崇州,温书让死在了城破的那一天。我不想再让京观操心,就把含章带回了自己的营地,后来我们到泯川江旁安营扎寨的时候,他不见了。”


    陆栖野顿了一下,他甚至不敢抬眸看林均许,可眼前的人却道了一句“继续说”。


    “我本来是把他托付给檞枳的,檞枳基本走到哪都把他带着,他也很听话,可那一天檞枳替我去送给陈京观送了个东西,再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找不到林含章了。”


    “去送什么?”


    林均许的问题几乎脱口而出,陆栖野一时间有些发愣,“母亲送回来的手书,上面写了元衡出兵的具体计划。我事先同京观说了,后来觉得不妥帖,就把原信送给了他。”


    陆栖野说话时瞧见林均许的眉心慢慢攥在一起,他开口问:“您是想到了什么?”


    林均许没回答,半晌后摇头道:“就是觉得有些巧。”


    陆栖野点头,“是啊,不过这事也怪我,当时我应该自己去的。”


    林均许缓缓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林均许说完这句话后一言不发,他目光凝结在思绪的某一处,陆栖野不禁抬头瞥了他一眼,林均许对他宽慰地笑着。


    “那孩子命大,梅椿生他的时候就不容易,可他还是活下来了。算命的说他生关一过死关即消,这辈子能杀他的人只有他母亲。”


    林均许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愁云慢慢消散,陆栖野没有接话,他起身朝林均许走了几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会把他找回来的,我发誓。”


    林均许知道陆栖野执拗的性子,他嘴上说着“好”,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用胳膊将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这些日子不见,瘦了些,我都能抱住你了,你母亲要是见到你要心疼的。”


    陆栖野低着头笑着,“最近不方便回澄州,我打算过些日子接她回禹州。”


    说到这,陆栖野扭过头看着林均许,“我想在禹州重新练兵,不是以马场的形式,是练我自己的私兵。马场负责了北梁大部分驯马的任务,士兵的主要精力集中在日常跑马,这次打仗我能看出来他们大不如从前了。”


    林均许没说话,他示意陆栖野继续。


    “既然元衡不给我兵,那我就自己练。北梁的昌安营不是靠国库堆起来的,它是我陆家两代人的心血。既然父兄可以,那我也可以,下次打仗我再也不求人了。”


    陆栖野最后这句话几乎说得咬牙切齿,林均许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怀里的人松弛了些。


    “可以,反正你也没有任官职,元衡暂时管不到你。不过昌安营你打算就这么给元煜了?”


    陆栖野冷笑一声,“明明能打得很漂亮的仗他打成这样,元衡就是再溺爱他也不会让他掌兵权了。”


    林均许应着陆栖野的话,“若是你打,你会怎么做?”


    陆栖野目光一滞。


    “如果我是元煜,我会在江阮没撤退之前就进场,借着混乱先收拾陈京观,然后迅速攻下城门,让那些叛逃的人从朔州城里面杀出来。”


    “那些人会听你的?”


    陆栖野轻笑道,“他们跑出来不就为了一个前程?斩江阮首级者,改日我称王,他就是下一个陆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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