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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颓云駃雨(五)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臣妾北梁一品诰命夫人,北梁皇商,将军陆晁之妻,方荔,求见皇后娘娘。”


    方荔下马,将缰绳随手一丢便跪在了赋阳宫外,闻声而来的内侍要扶她,她摆手推开了。


    “劳烦公公跑一趟,告诉皇后娘娘她陆家有难,她是管还是不管?”


    内侍闻言立刻变了颜色,向方荔做着噤声的手势,“方夫人,万万不可啊,您这是对皇家不敬。”


    “请皇上明鉴,我方家和陆家忠心于陛下,忠心于北梁,无论是人还是钱,北梁需要我们都义不容辞。臣妾只求问一句,陆家于北梁究竟是什么?”


    方荔的话说完,那内侍立刻朝宫里跑去,不出一刻,整个澄州城都知道方荔正跪在赋阳宫外讨说法。


    不过方荔不在意,她腰板挺直,身上是寻常人家的粗布衫裙,裙边被泥土染了色,更显出这位将军夫人的勤勉。


    “方夫人快请起,我家娘娘邀您去宫中一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方荔抬头,陆韶怜宫里的春雨殷切地朝她伸手要扶她起来,方荔推脱开,自己站起身。


    “陆家的事情,娘娘都知道吧。”


    春雨默不作声,只是领着方荔朝陆韶怜的宫中去。


    陆韶怜的宫殿方荔来过三次,一次是陆韶怜入宫,一次是她生下元焕,一次是她生下元煜,后两次还是因为陆晁不方便她才去的。


    对于自己这个小姑子,方荔与她说不上亲近,当时方荔自己上门以马场为嫁妆朝陆晁求亲,陆韶怜对自己那嗤之以鼻的表情她这辈子都记得。


    可后来发誓要靠自己的双手打天下的陆韶怜被招进宫,虽说锦衣玉食侍奉着,但是陆韶怜的骄傲没有了。


    比起方荔主动上门的勇气,她甚至没能为自己的婚事说一句话。


    其实陆韶怜是喜欢元衡的,可元衡是君王,站在他身侧的陆韶怜永远只能是陆皇后,她不甘心。


    而陆韶怜嫁人后,方荔其实也不在意当时她对自己的奚落了,更多的生出了同情和怜惜。她是觉得陆韶怜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但也不愿看着那样飒爽的女子被困在深宫里。


    可两个人谁也没有先走出这一步,她们守着彼此的心事遥遥相望。


    “皇后娘娘嘱咐奴婢就在这候着,您与娘娘说完话奴婢吩咐人上菜。”


    方荔看着眼前的宫殿思绪万千,她朝春雨点点头走进了正殿。


    “嫂子来了?”


    两个人隔着一扇屏风,方荔已经听到了陆韶怜的声音,她应了一声,在转角时看到了陆韶怜。


    “皇后娘娘安好。”


    方荔给陆韶怜行礼,陆韶怜受下了,可随即朝方荔回了姑姐的礼数。


    “皇后娘娘行此大礼我受不住。”


    方荔说罢忙前去搀扶,可陆韶怜笑着道,“嫂子不说是陆家的事吗,那合该按照陆家的礼数走,不然我在天上的爹娘该说我败了陆家的规矩。”


    陆韶怜性子天生娇蛮些,方荔没有理会她的指桑骂槐,她自顾自地坐到了陆韶怜对面。


    “我生在平头老百姓家里,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我有话直说了,望皇后娘娘恕罪。”方荔顿了一下,“皇后娘娘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可还记得与父兄洒血沙场的曾经,可还记得我家两个小子叫您亲亲姑母。”


    陆韶怜没作声,方荔继续说,“不过若只是陆家家事,我自当不会登门。我们家遭受什么,都是因果。可北梁的国事,皇后娘娘也不管吗?”


    “不是说有话直说吗?”


    方荔笑了一声,无奈地点头,“好,那我直说。陆栖野如今带陆家马场一万亲兵在外,意欲同陈京观的平远军共同收复东亭,此战为我北梁,北梁当真分文不出?”


    陆韶怜笑道,“我不是昌安营首将了,你问不着我。”


    方荔愣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是啊,倒是我忘了。你早就是陆皇后,不是陆韶怜了。”


    “嫂子这话我倒要说道说道了。正因为我是陆韶怜,所以这北梁的皇后才是陆皇后。”


    陆韶怜的语气锋利起来,“您今日所来之缘故,我们心知肚明。您倒也不用是这副态度。”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就当我白来。”


    方荔起身,“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些碍于情面憋在我心里的话,我也要一吐为快。那日我上你陆家的门时,你哥哥还只是个军户,而我方荔是方家的掌柜,纵使你哥哥如今扬名天下,可没我的马场,你被皇上娶进门的时候都还是军户女。陆韶怜,收起你骄矜的脾气,陆家败了,我方家可以顶着,但是北梁败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荔说完抬步就朝外走,门口的宫女想要拦,却瞧见陆韶怜摇了摇头,方荔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又大摇大摆地出宫去了。


    ……


    “夫人,皇后娘娘怎么说?”


    迷津等在宫外,远远瞧见方荔后就迎了上来。


    “她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说好话。等着吧,我不信她真没了脾气。”


    方荔走后,陆韶怜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不只是方荔走了,连这皇宫里的热气也跟着方荔走了。


    陆韶怜心里明白,走的是她勉强维持的骄傲。


    方荔把自己憋了二十几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了,可她所说句句属实,她有这个资本,就是北梁倒下,她方家也不会倒下。


    方荔这些年的铺子开遍天下,只要她想,前脚陆晁一辞官,后脚他们就能潇洒的过完下半辈子。


    什么北梁,什么功名,什么战争,她方荔从来不在乎。


    她就是商贾人家养大的小姐,在遇到陆晁之前她只信钱,在遇到陆晁之后她相信爱。


    陆韶怜不一样,她是融不进姑娘里的异类,她是军户女,她的前半辈子是靠她一刀一刀打出来的。而她的后半辈子,依靠的是当初对元衡的信任。


    陆韶怜,一辈子都和北梁的生死绑在一起。


    不过方荔有一点说错了,当时方荔上门时陆韶怜不是瞧不起方荔,而是失望。


    那时的陆韶怜才是昌安营的大将军,她小小年纪凭着不怕死的胆识和一身力气混到了所有男人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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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就连陆晁都只是她手下的副将,昌安营能有此盛名,陆韶怜功不可没。


    可她打下的天下,方荔却将马场给了陆晁。


    为什么这世间的人都看不到我的努力,为什么这世间的男子总比女子活得容易些,我明明已经到这个位置了,为什么方荔选择的不是我。


    陆晁迎娶方荔时旁人看到的是郎才女貌,可陆韶怜看到的是自己命定的失败。


    其实在方荔登门前,陆韶怜非常欣赏这个叱咤商场的女子,她一度认为方荔能做这天下最大的生意。


    结果方荔选择了情爱。


    但这一切都只是陆韶怜以为,而事实证明方荔才是真正清醒的那一个。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得到,她并没有如陆韶怜以为的那样荒废了方家的产业,反而是将方家的祖业翻了几倍。


    倒是她陆韶怜,自诩清醒了一辈子,却在嫁给元衡后失去了她固守的骄傲。


    少时的她自以为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她要行的路没有人能阻挡,可随着年岁渐长她才慢慢意识到,她拼命想要证明自己,想要不落人后,想要打服昌安营所有男子,就是因为她太看重天下人的目光。


    她试图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却忘记了皇后由女子做,而女子本就是不同的。


    陆韶怜心里明白,这骄傲不是元衡夺去的,是她自己放弃的,她把自己局限在了皇后的位置,是自怨自艾的陆韶怜丢掉了意气风发的陆韶怜。


    元衡,不过是她为自己的行为找的借口。


    “冬雪,替我把封后时的衣裙拿来,我们去见一见皇帝。”


    陆韶怜望着窗外的牡丹,娇艳欲滴如水墨泼彩,她就喜欢这样艳丽的花。


    不与群芳分国色,一枝牡丹独争春。


    “皇后娘娘,今日皇上去了裕苑,我们此时去怕是要扑空了。”


    冬雪替陆韶怜换上衣服,梳头时不动声色地藏起那三分雪白,陆韶怜看在眼里,却只字未提,“那就等,他会来见我的。”


    冬雪不再说话,她为陆韶怜戴上最招摇的那支簪子,为她戴上大婚时的首饰。陆韶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胭脂水粉的堆砌下,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我这是为何,”陆韶怜苦笑着自言自语,“就因为此时是我去求他吗?”


    陆韶怜扶上那冰凉的珠钗,“可为何要去求他,我为的是他元家的天下啊。”


    语毕,陆韶怜拔下了簪子,将它放在手中端详许久,长叹一口气,“算了,就按平日的装扮走吧。我本就不是他后宫里莺莺燕燕的样子,又何必东施效颦。”


    最后陆韶怜选了自己最喜欢的紫红的长裙,挽了简单的发髻,只在耳朵上戴了块小小的翠玉。


    她再看镜子时,对着自己笑了笑。


    “冬雪,好看吗?”


    “好看。”


    陆韶怜知道这是冬雪的恭维,可她还是想问。


    少年时的她才不会问出这句话呢,她陆韶怜当然是天底下第一好看的。可此时冬雪这句“好看”,陆韶怜哪怕知道自己容颜已逝,她也找到了从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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